《浮城旧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一) 姜悦滢那一双浑浊的眸子中似有什么晶莹的东西闪烁了一下,一滴苦涩的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哽咽,“我吃不下,文博他已经不在了,你叫我怎么吃得下?” “他去了,再也回不来了,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光了,再也没有希望了……” 她无力地垂下了头来,声音越发低迷,纵然声音还算平静,可字里行间却无处不浸透着已然看破红尘的绝望。 慕江吟的心也跟随着一揪痛,她轻吸了一口气,用双手按压在了姜悦滢的肩膀上,耐住心酸对她安慰着,“悦滢,你别说这样的话。文博虽然已经不在了,可是他对你的感情是不会消散的呀。” “他是为了保家卫国光荣牺牲,是军队的骄傲也是你的骄傲。我们活着的人,总归是要坚强地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的。” “如果他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得安息的。” “可是江吟,你教我如何能够好好活着?”姜悦滢转过了头来,已是泪如泉涌,越想着便越心痛,“我的父母已经被外族人的炮弹炸死了,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也是我仅存着的希望。” “我始终相信他不会违背对我的承诺,就算再艰辛再苦,他也没那么终究会回来娶我的。可是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剩下什么?” “我真的好想他,可是我永远都不可能见到他了,永远都不会了。我为什么还要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好想随他一起去了……” “悦滢,你说什么傻话呢!”听得她这样的话慕江吟被下了一跳,她的话还未毕慕江吟便立刻将她制止了住,苦口婆心地对她劝解而道:“悦滢啊,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文博的在天之灵若是能看到的话,他一定不希望这样自暴自弃下去,你难道想要让他为你担心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吸了口气,将声音放得更为平缓了些,“悦滢,你还记得我们上大学时候的心愿吗?当初的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办好教育,让所有的适龄孩童都能够到学校里读书学习呀。”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一直坚守着这一份初心,哪怕途中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谁也没有放弃最初的理想,始终在坚持创办教育。” “现如今战火纷飞,你我处于这样的境地,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教学不让教育中断,不论眼前有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不应放弃这份理想。” “所以啊悦滢,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好好想想我们应该做的是什么。只要我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要好好的办教育啊。” “这是我们不能够放弃的梦想,悦滢你也一定不会忘却的。所以啊,你应该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办教育,一起面对这战火纷飞的艰难岁月。” “战争结束后,我们还要继续扩大教育。还有那么多的学生在等着我们,我们就是属于这些孩子的期望,你难道不知道吗?” “只有看到你好好地活着,振作地活着,文博他的在天之灵方才能够安息,才会因你而骄傲呀。” 慕江吟的话音落下,姜悦滢仍然尚在沉默之中,几秒过后,她才微微将头抬了起来,那一双暗淡的眼眸之中泛起了一丝丝淡淡的亮光,像是在绝望之中燃起的那一丝丝微弱的希望。 她缓缓转过头,面相了慕江吟,喃喃开了口,声音中也添了一丝力气,“对啊江吟,你说得对啊,我们……我们一直以来坚守的梦想,就是广办教育,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放弃的梦想。” 但见姜悦滢的眼中有了一丝希望,慕江吟也更添了一丝激动,连忙提高了声音,对姜悦滢相劝而道:“悦滢,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放弃我们的理想的。” “还有那么多的孩子等着我们,我们还要继续讲课,继续将他们培养成人才,带领着他们一同前进的。” “来,悦滢。”说着她又把碗端到了姜悦滢的面前,“快把粥喝了吧,吃了东西有了力气,我们才能够继续教学啊。” 姜悦滢望了一眼那粥,坐着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落下了一声,“饭总是要吃的,生活再艰难,总归要继续下去。” 慕江吟用汤匙舀起来一勺粥,刚欲喂到姜悦滢的口边,姜悦滢便立刻将碗抢了过来,好似突然振奋起了精神,一口气将碗中的粥全部咽了下去。 许是一时之间吃得有些太急,咽下一碗粥之时,不由得竟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 “悦滢,你慢些,慢些。”慕江吟连忙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 “我没事,江吟。”姜悦滢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方才将气息平稳下,抬起头来,他那原本苍白的面色有了些许的红润。 停顿了一下后,她那干涸的唇角牵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轻声道了一句:“谢谢你,江吟,粥很好喝。” 是她燃起的这一生斗志,使得她那原本毫无生气的面孔上多了些活力,也从中看到了对生活的希望。 慕江吟看着她这个模样,既是欣慰,也是心酸,她点着头,并握住了姜悦滢的手,百感交集之间,连声音都带着些哽咽,“太好了,悦滢,你肯吃东西,我也就能够放下心了。” “对不起,江吟,让你担心了。”姜悦滢反握住了慕江吟的手,眼中包容着些许淡淡的愧意,“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也一直在殚精竭虑,却还要为我而担心。” “你说的没有错,我们应该为了我们的梦想而活,不论再艰难,都不能够放弃我们的教育理念与理想。” “你放心吧,我会振作起来,好好活下去的,我会承载着文博的那一份希望,努力的活下去,为了他的在天之灵,也为了我最初的梦想。江吟,以后都不会再叫你担心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二) “好,悦滢,好。”慕江吟点着头,终于得以将自己的心放下,可见得姜悦滢那悲壮的神色,却还是不由得心中酸涩翻涌。 当慕江吟出了姜悦滢的帐篷的时候,闻函初已经等候在了外面。 看见慕江吟端着碗走了出来,闻函初连忙迎了上去,他的眼中也含满了忧心,“怎么样?江吟,悦滢她肯吃饭了吗?” “嗯。”慕江吟点了点头:“我对她劝说了一番,她现在的状况好一点了,也肯吃东西了,他总算是肯振作起来了。” “太好了,她总算肯吃东西了。”得知这个消息,闻函初也为其高兴,“这几天悦滢这样的状况,当真是叫人放心不下。” “她能够吃东西了,才叫咱们都松了一口气,不然的话,真怕她再出什么三长两短。文博殉国,如果悦滢再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真的无法对得起文博的在天之灵。” “唉!”话到这里,她却还是忍不住心酸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肯振作,肯吃东西,但她心里的心伤却还是无可化解的。受了这样的打击,恐怕他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够轻易化解。” “不过她肯振作就已经很好了,希望她能够熬过这一阶段,快些从悲痛中走出来吧。” “但愿如此吧。”闻函初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点了点头,“失去挚爱,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只要她肯想得开,就是一件好事,也希望她能够快点走出来,早日恢复如初。” 想着姜悦滢因范文博的离世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慕江吟的心也跟着阵阵犯痛,想当初他们四个人相识于校园时代,称得上是雷打不动的铁四角。 而如今,这四个人却再也不可能聚齐到一处了,这又如何能够让慕江吟没有半点伤情? 想着范文博却也不觉又让他想到了闻函初,他们同样都是以保卫家国为己任的中国军人。范文博因身殉职,闻函初这一次得以安平归来,却也是在战场上受了无数的苦痛折磨。 如今,外族人还在猛烈地在对中国发起进攻,战争仍未停歇,他们将要面对的是无数个刀山火海,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争。实在难以想象,闻函初能否在每一次应战后,都能够像这一次这般平安归来。 慕江吟也不敢想,如果这一次出事的是闻函初,自己是否也会如姜悦滢这般痛不欲生?可是在这样凶险的战况下,她又如何能够保证的了,闻函初不会有任何意外? 想到这里,她不觉一阵汗毛炸立,她不敢去想象这样的结果,更不敢去预估这样的后果。 便是连想着都觉着自己的整个世界山崩地裂,几欲走向崩塌。 不知几何时,一股无形的泪水攀爬上了她的眼眶,并落了下来,她的眼中闪烁着惶恐与忧伤,甚至连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江吟?”看到她这个样子,闻函初不觉被吓了一跳,连忙用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忧心而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函初……”望着闻函初那一张带着憔悴却仍然英朗的脸庞,他的心中竟生出了一阵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与害怕。 如今的神州大地,山河破碎,血流成河,她没有办法预估自己能够这样陪伴着闻函初到几时,两个人一别是否会化成永别都是犹未可知的事情,更不敢去谈什么之前所许下的山盟海誓和那白头偕老的承诺。 可就算自己再怕失去他,也总不能够阻止他去奔赴自己的理想,去为了他所追求的事业奋斗。 在这一场国难面前,原来如同寻常人一般的相守,竟然是这样的艰难,甚至如同天方夜谭。 慕江吟的泪水如同决堤之洪一般从眼眶中落下,扑到了闻函初的怀中,紧紧拥住了他。 不知这一份相守,能够拥有到几时,但至少此刻的他是实实在在在面前的,此刻还能够尽情地与他相拥。 “江吟……”闻函初只在被他这个模样吓了到,也只能够拥着她,眼中无不透着对她的担忧,“你到底是怎么了,是悦滢出什么事情了,还是你遇到什么事情了?你说呀,别吓我。” 慕江吟总不能够把自己的这份心事说于闻函初,两个人相守的时刻本就不多,不能够让本就短暂的相处时光在平添些徒劳的忧伤。 战场凶险,他的身份又格外特殊,她必须提早做好一诀成永诀的心理准备。 面对着自己所深爱的这个他,他也只能够将所有的忧伤都压入心底,选择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下。 “没事,函初。”慕江吟轻轻地离开了闻函初的怀中,并用手被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强行从嘴角牵出了一丝笑容,“只不过是想到文博,想到那些已经离我们而去的人,心中有些感伤罢了。”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将头抬起来,直视着闻函初那一双浑厚的眸子,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如五味杂陈。 踌躇了一下,她的那一双还沾着泪水的长睫,带着微微的抖动,还是将话问出了口,“你……你们这一次归来,是不是再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准备下一次出征了?” “大概是吧。”闻函初对此也不能够做出一个准确的预估,“此次回来的时间并不会太长,现在外族人对上海滩的进攻也越发猛烈了起来,一经有需要,我们是一定要再次出征的。” 听到了闻函初的回答,慕江吟的双手止不住地又颤抖了起来,这种既恐慌又担忧的感觉,似乎在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心。 她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才抑制住那眼眶之中含着的泪水,握住了闻函初那修长的手指,抬眸望着他,眸光之中聚集着那带着几分痛楚的深情,“你在的这些日子里,一刻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我不知再一别,我们再相逢又会是在何时?” 听得这般言语,闻函初心中也不免酸楚。与此同时,更滋生的是对慕江吟的心疼与愧疚,“好,江吟。” 第二百四十七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三) 他深深应下了这一声承诺,并伸出那宽厚的臂膀,将慕江吟整个人揽入了怀中,紧紧地将她拥住,声音坚定,“只要我在上海滩,就一定会牢牢的守在你的身旁,绝不离开你。” 这一声坚定的承诺入了慕江吟的耳,也嵌入了她的心中,却不觉又使得她的心一酸,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深深闭上了眼睛,拥住了闻函初那坚挺的腰脊,默默之间,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双有情人就这样在这苍凉的暮色之下倾情相拥着,交融在彼此肌肤之间的,是在这乱世之中,最隐忍也是最深沉的爱恋。 即使这一份相守,不能够化作年年岁岁,但此时此刻所化作的,便是这一刻不变的永恒。 在慕江吟那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姜悦滢的确振作了下来,不再如最初得知噩耗时那般一蹶不振。 范文博的头七过后,她便继续回归了教育工作。日后再也没有在旁人的面前落下一滴泪水,也没有在任何人的面前提及过范文博的名字,便是时下的条件再艰难,她也一直坚持着教书。 但见她恢复了从前那般斗志昂扬的状态,慕江吟也是欣慰在心中,怕她心里难过,便没有与闻函初一同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及过范文博与军队之中任何人的名字。 姜悦滢的一切也都如同从前一般模样,只是在她的身上,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也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忧伤,却也再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她那一双眼眸也犹如似水一般,从中再看不到任何期盼与希冀。纵然她始终平和,但她却好似被抽走了灵魂,一整个人都如同一台教书的机器。 她的这个样子,众人都看到了眼里,但却又不能多说些什么,只怕再触及到她的伤心之事。 这一天是一个寻常的一天,这些日子都没有外族人来作乱,因而在这一片空旷的场地中,每天都能够正常的进行着教学。 难得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天,朝阳落在了一片沙土上散出了一片灿灿的光芒,这缕缕光芒,也给人的心中增添了不少昂扬的斗志。 土地上,慕江吟带领着一众学生以土地做黑板与纸,以树枝做笔来读书学习。 慕江吟选中了一根最粗壮的树干,在土壤上写下了大大的这八个字,并朗声念了出来。他的声音虽然没有那响彻云霄的巨大,但却带有着足够的凝聚力与震撼力。 “来,同学们!”她转过身,并站起了身,他那瞳孔之中所透出的光如磐石般坚定,朗声而道:“我们一同来齐读这八个字!” “爱我中华,神州必胜!” “爱我中华,神州必胜!” 学生们跟随着她的节奏,铿锵有力地将这八个字从口中朗朗颂出,每一个字中所凝结着的,都是凝结着满心斗志的昂扬力量。 从这几十个少年口中所喷射而出的力量,足以教整个山河震颤。 “同学们!”慕江吟的双眸之中,汇聚成了一道比星河还要闪亮的光芒,望着在场的一众学生,声音清朗且有力,“我想大家一定都能够领略这八个字的含义吧。” “现如今,我们的国家饱受外族人的欺凌与涂炭,神州大地,山河破碎,百姓民不聊生。” “那些无恶不作的贼寇,在这样的时节下,还在不停的欺辱我们的百姓,妄想占据我们的土地,其心实在可诛。” “我们的国家绝对不能够成为他们的领土,我们中华儿女也绝对不可能在那些贼寇面前俯首称臣。” “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颗必胜的决心,和那永不言败的信念。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得,我们是中华儿女,我们要同他们战斗到底。” “我们是炎黄子孙我们永不言败,我们永远都是中国人,我们要誓死捍卫我们的国家与领土!” 慕江吟着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也使得在场的学生们心中燃起了那激烈的斗志,他们的眼中也凝结着悲愤的光芒纷纷挥起了右拳,高声呼道:“誓死捍卫国家领土,炎黄子孙永不言败!” 望着那少年们脸上坚定的决心,慕江吟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之色,点头而道:“大家都拥有着一颗热烈而又热忱的爱国之心,这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必不可少的。” “正因如此,所以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认真学习,哪怕是条件再艰苦,我们都不能够中断对知识的索求。”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有能力来拯救山河日下的祖国,我们的国家才能够变得繁荣富强,你们都明白吗?” “明白!”学生们齐声答道,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 “好!”慕江吟在眼中闪烁着骄傲且自信的光芒,并继续道:“我们开始本节课的学习,今天学习的内容是……” “砰!”可谁知,她的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冲破了天际。 听到了这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吓得身子一颤。 “啊,这是爆炸声!” “不好了,不好了,外族人又朝着我们这边逼近了!” 学生们听到了这声音,不由得立刻毛骨悚然了起来。 “大家小心,不要慌张!”慕江吟听到了这声音,也立刻提起了心神,但她却始终保持着淡定,并组织着学生们将队伍站好。 “砰砰砰砰砰!” 随之便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不远处弥漫起了一阵硝烟,那直入天际的高楼大厦,霎时之间便化作了一片废墟。 “是外族人。”望着这倒塌的房屋,慕江吟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浓浓的憎恨,紧握住了双拳,转过身去,面向了一众学生,冷静且肃声而道:“外族人正在朝我们逼近,我们必须马上撤离,你们快去告诉其他的老师和同学们,三分钟后,大家在这里集合!” “好!”在慕江吟沉着冷静的指挥下,那些学生们也保持着冷静,并以最快的速度去相告其他的教师与学生。 第二百四十八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四) 所有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集合地,大家带好了行囊,排着有序的队伍,迅速的撤离了此处。 “砰砰砰!” 枪声伴随着子弹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不远处的房屋也都倒塌了下去,四周弥漫着一片刺鼻的硝烟与火药的气息,哭喊声也比比皆是。 “咳咳咳,快,快走!”慕江吟带着硝烟的浓雾呛得喘不上气,却还是镇定地指挥着学生们撤离,在确保大家都跟上队伍时,自己才跟在了最后。 “江吟,你怎么样,没事吧?”闻函初见得慕江吟已经咳得通红的脸,扶住了她的肩膀,望着他的双眸之中含满了担忧。 “咳咳……我没事。”慕江吟强忍着才停下了疾咳,“我们快走!” 容不得分毫时间停歇,她立刻便拉住了闻函初,随着他一同以最快的步伐跟了上去。 “糟了,不好!”当她的目光望向了身侧的那一支队伍时,心不由得猛然一颤,顿时之间变了脸色。 “怎么了,江吟?”闻函初不知为何,但却也感知到了事情有所不妙。 “悦滢,悦滢她哪里去了?”整个队伍中都探寻不到姜悦滢的身影,甚至连他所带着的那几个学生都不见了踪迹。 闻函初也未曾知晓,“她难道不在队伍里吗?” 不料想不过一瞬间,他们便在自己未曾留意之际失踪了身影,慕江吟的心中顿感一阵阵不妙。 “哎呀。”慕江吟的眉心一蹙,紧紧地摇了摇头,“大事不妙,悦滢的身子本就虚弱,他和学生们竟然是被落在后头了!” “函初。”她抓住了闻函初的衣袖,疾声对他嘱咐而道:“我不能够丢下悦滢和学生们不管,你先跟着大队伍撤离,我一定要将悦滢他们找回来!” “不行,江吟,我必须要和你在一块儿。”闻函初将双眉凝聚到了一处,他的面色严谨,“你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倘若遇到了外族人,那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让大队伍先撤离,我们随后再跟上,我必须时时刻刻守在你的身旁!” “好!”慕江吟也没有拒绝,对着那带队的老师们嘱咐了几句后,说罢,与闻函初一同去寻找姜悦滢及其队伍。 另一旁,姜悦滢带领着那四五十个不足十岁的学生,一步又一步艰难地踏步,在那崎岖的断壁残垣之上。 前些日子,因为范文博的离世,给她的精神上造成了极大的摧残,便是后些日子振作了起来,可却仍然没有恢复到如最初那般精力,因而这些天的体力也尚有不支。 又因为前些天受了一点小伤,使得她的腿脚不大便捷,如今,在这样的环境下奔逃,混乱之中,没能够跟得上大队伍的步伐,便与她所带着的那一支队伍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她所带领着的一支队伍平均年纪不到十岁的孩童,因为这些孩子的年龄尚小,所以带领着他们便也格外吃力一些。 路上尽是被炮弹炸毁的痕迹,到处充斥着那硝烟与火药的气味,脚下的路也满是泥泞。姜悦滢一只鞋子被磨了破,甚至连自己的脚趾甲都已然渗出了点点血渍。 迈过了那断壁残垣,她脚上的伤痛实在难忍,不觉扶住了那枯树,喘息了一下。 “老师,您怎么了?老师,您的脚受伤了,出血了!”见得她这痛苦不支的模样,孩子们纷纷将她围了住,一张又一张稚嫩的脸颊上不觉露出了恐慌与忧惧的神情。 “乖,老师没事。”为了安抚住那些孩子们的情绪,姜悦滢只能强忍着疼痛站直了身子,用袖口扶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强装作无恙的模样。 “大家快站好队伍!”她疾声对那些孩童们肃声嘱咐,在这弥漫着硝烟气味的荒野之中,他不敢有半分松懈,“我们快点走追上队伍,不要在路上耽搁!” 那些孩童们虽然年纪小,却也格外听话懂事。得了姜悦滢的吩咐,便立刻排好了队伍,并在她的带领下,一同朝着前方走去。 望着那灰黑的天际与那一片茫茫的乱石碎瓦,那些幼小的孩童们不觉心中迷茫,闪烁着一双刘源的眼睛望着姜悦滢,眼中有希望也有恐惧,“老师,我们被大队伍甩下了这么远,我们还能不能找到队伍呀?” “老师,我们能不能走的出去这个地方啊?这里会不会还有外族人呀?他们会不会把我们都给打死?我们该怎么办呀?” 面对孩子们心中所恐慌的问题,姜悦滢的心中不是没有一点忧虑,望着这四周一片不见天日的灰白,她也不觉阵阵茫然无措。 可是在孩子们的面前,她也只能够在作精神强装淡定,将所有的不然都收于了心底,并换作了一副振奋的神情,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用最坚定的声音对其鼓励道:“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多想,外族人一定伤害不到我们的。” “我们的大队伍就在我们的前方,离我们并不遥远。大家跟着老师,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就一定能够尽快的走出这一片废墟,一定能够尽快的找到慕老师和我们的大队伍的。” 说罢她便举起手,握住了右拳,做出了一个振奋的动作,“大家加油!” “加油,加油!”孩童们也跟着她一同握住了右拳,并高声呐喊着,那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含满了不可动摇的士气,给这一支队伍之中更增添了几分永不言败的信心。 但见孩童们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姜悦滢的唇角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欣慰的笑容,霎时之间,便忘记了脚伤与身上的疼痛,带领着队伍继续朝着前方步步踏去。 “砰!”哪料想,还没能走的出去这一片废墟,隐隐约约之间,便好似听到了一个枪声传来,入耳便叫人毛骨悚然。 “啊,有枪声,有枪声,是不是外族人来了?”听到了这枪声,孩子们便立刻惊恐地变了脸色,不觉散乱了队伍。 第二百四十九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五) “大家小心!”姜悦滢精神也紧提了起来,听到了这枪声后,便立刻将所有的孩子们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杀!”果不其然,那枪声刚刚响起,没有多久便听到了一片外族人的厮杀声。 两三秒钟过后,不到一千米的后方便现身了数十外族人,他们穿着黄绿色的军服,朝着这一支队伍猛烈地冲击了过来。 “果然是外族人。”姜悦滢的心一颤,果然还是发生了最坏的事情,未能赶得上队伍,反倒被外族人追了上来。 “大家别怕,快跑好队伍,快跑!”幸而她沉着冷静,在危机来临之时,她以最快的速度组织着孩童们排好秩序井然的队伍。 “你先走,你跟上,你快,快!”她的精神一刻都不敢松懈,组织着孩童们在这废墟之中,朝着最平坦的方向,自己则护在他们的最后方。 眼见着那身后的外族人已然冲向了去这一支队伍不到500米的距离,她不觉心急如焚,凭着这数十个不到十岁的孩童们的奔走速度,又如何能够比得过身后那一群身强体壮的外族军兵? 可就算他们的力量再强悍,又待如何?就算是没有太大的力量与其抗争,要竭尽自己最大的所能与其抗争。 只见得前方一个年纪较小的孩子在慌忙的奔逃之间踩到了一块较大的鹅卵石,她脚底一滑,整个人都顺着那崎岖的道路上跌了下来。 “二妞!”姜悦滢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不由得一惊,顾不得自身的安危,便立刻跑向了下坡,将那女孩扶了起来。 “老师!”那女孩又惊又怕,已经浑身颤抖着说不出来话来。 “快走!”姜悦滢已然顾不得其他,立即将那女孩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并紧随上了队伍奔逃。 后方的路已经被追来的外族人堵死,他们这一行队伍也几乎要被外族人所包围住。而前方却没有一条完好的路,根本无法使得这一众人顺利从此处逃脱开来。那枪声在身后不断的响了起来,朝着他们越来越近,姜悦滢的心也越发紧提了起来。 “走这边这边!”她迅速地辨别了一下前方的道路,只能够带领着孩童们从那相对而言较为平坦的小路上奔了去。 “悦滢,悦滢,你们在哪里啊?”另一旁,慕江吟与闻函初正在急速寻找着姜悦滢和这一众孩童队伍的身影,他们高声地呼唤着他的姓名,可在这一片荒凉之中,却寻不到半点人烟。 “怎么到处都寻不到他们?”望着面前的一片荒芜,慕江吟不由心焦又心忧,“该不会是碰上外族人的围攻了吧?” “不会的,别乱想。”闻函初安慰着她,“外族人离我们还远,不会那么快追击的上的,我们再朝另一旁探一探吧。” 慕江吟并无他法,也只能够跟着闻函初继续寻觅。 姜悦滢仍然带着学生在奋力地奔跑着,不知走了多远,那外族人却仍在后方穷追不舍的跟随着。 眼见的前方已经没有了路,他们已经被逼到了那杂草丛生的死角。到了那丛林边缘,便是那已经被炸毁了的河岸,隔着那一条几欲干涸了的河,已然再没有任何去路。 沟通两岸的桥梁已经被炸毁了掉,只留下了一缺的一半,是根本不能够渡人的。 另一旁还有一座吊桥,可那吊桥已经被炸毁了一半的绳索,木板也已经被炸坏了好几块,只剩下一根极细的绳索,将其连接着。 如若自己带着这一众孩童从那残破吊桥上行经而过,它的承重量是根本不可能经得起这么多人的,孩童们也非死即伤,这绝非是一个能够行得通的逃脱之法。 姜悦滢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得那凶神恶煞的嘴脸朝着他们越发逼近,眼下这样的境况,着实已经再找不到其他的去路。 而那枪声越发密集地响了起来,倘若外族人追了上来,那自己与这一众孩童唯有丧生于他们枪下的这一个结局。 望着那沟通两岸的吊桥,姜悦滢一咬牙,被逼到了这样的绝境,如此,也只能够赌上这一把了。 “大家不要慌,快到这边来。”她有序地带领着孩童们走到了那吊桥的一侧,慎重且急速地对孩子们嘱咐:“快,我们从吊桥上走到对岸。” “一次最多只能走四个人,千万不要多走。你,你,你们几个大的带着弟弟妹妹过去。注意脚下空了的石板,不要害怕,走过去我们就安全了!” 面对着这一座处处都存在着危险的吊桥,为了安全起见,她不能够亲自带领着孩子们一同走过。 也只能够指挥着那几个年纪稍大,胆子也能够稍稍大一点一点的孩子,带领着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一起走过去。 纵然还有一些孩子们胆子较小,不敢跨过这残缺的吊桥,可事到如此,眼下的分分秒秒都极为紧迫,她也只能够硬逼着他们走上。 望着那摇摇晃晃的吊桥,还有那一块又一块残缺着的石板,她无法做到不为其担心。她的目光紧盯着那几个孩子,紧握着双拳已然溢出了汗水,整颗心都已然提到了嗓眼之处。 “小心,千万小心呐!”她在岸边朝着那走到了吊桥上的孩子们高声叮嘱,看着那几个孩子安全地走了过去,她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你,你们快,一定要快!”她的心一刻都不得放松,那几个孩子刚刚到了岸边,他便即刻又指挥着下一组走过吊桥。 眼见着那外族人要朝着他们追击了上来,她的心更如同一捧被烧灼了的火焰,只能够默默祈祷着这几个孩子们都能够平安地抵达对岸。 “悦滢,悦滢……” 忙乱之中,似乎听到在那幽深之处,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虽忽明忽灭,但却又格外清晰。 “江吟?”她似乎听出了是慕江吟的呼唤声,心不由一颤,她听出了那声音,是在桥的对岸传来的,便立刻高声回应,“江吟,是你吗?” 第二百五十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六) “悦滢,这是悦滢的声音!”另一侧的慕江吟也听到了姜悦滢的回应声,顿时一阵激动,立刻拉住了闻函初的手臂,“我听到悦滢的声音了,是她,他们在那边,我们快过去!” 两个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去,抵达了那荒草丛生的岸边,便立刻看到了那刚刚从吊桥上走过来,因惊魂未定,还在啼哭的孩童们。 “是他们是他们,这是咱们的孩子!”慕江吟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育才学校的小学生,新立刻跃动了起来,并疾步奔跑了过去。 “江吟,函初真的是你们!”姜悦滢在河的对岸终于清晰地瞧见了慕江吟与闻函初,他的眼睛立刻一亮。 “悦滢,总算找到你们了!”慕江吟在望见姜悦滢的那一刻,也分外激动,立刻迈出了一步,想踏上吊桥,将她迎到这边来。 “江吟,小心!”姜悦滢立刻制止住了她上吊桥,并慎声且大声对对岸的她道:“这桥是残缺着的,这边有外族人要追过来了,你们千万别过来!” 慕江吟听到了乔对岸响起来的枪声,再望着那一脸惊慌失措的孩童们,便也顿时瞧出了是怎生的状况,紧张与担忧之情顿时便充斥上了她的心头,“可是你们……你们快过来呀,要是让外族人追上了就糟了!” “不行,江吟,我不能过去!”姜悦滢望了一眼身侧的孩子们,紧锁着眉头,疾声道:“这桥根本承载不了那么多人的重量,要不然会塌掉的,只能让他们先过去。” “江吟,函初,你们快帮我。”听得那外族人的声音越发逼近,姜悦滢的声音也越发急促,“你们快些帮我们把这些孩子接过去,要小心这断了的石板,一次最多只能上四个人!” “好,悦滢!”慕江吟察觉到了情况的紧急,也未曾再与姜悦滢多说什么,与闻函初相互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便立刻会意了下来,接连走上了吊桥,将那迎面走来的孩子接了过来。 有了这一旁两个人的接应,孩子们的心中也多了些踏实,便是这吊桥再陡峭,他们也不再如最初那般畏惧害怕。 面对着那摇摇晃晃聚合面具有十几米之高的吊桥,那样小的孩童们也能够从容地走上去,并等待着慕江吟与闻函初的接应。 姜悦滢在这一旁,将孩子们分好组,一一送到了吊桥上,而慕江吟与闻函初有序地将那几个孩子们接应了过来,都使得他们平安抵达了对岸,未曾有一人受伤。 “快,快走,快走啊!”身后那一群外族人的身影已经距他们不到100米的距离,可这边却还有几个孩子未来得及送过去,姜悦滢的心更紧了起来,迅速将那几个孩子送上去,等待着慕江吟与闻函初的接应。 “江吟,函初,外族人快来了,你们也小心!”她将最后那几个孩子送了上去。 “函初,带他过去!”慕江吟抱过了那个最小的孩子,并将她递给了闻函初,由闻函初将他抱到了对面。 终于将所有的孩童都平安接到了对岸,姜悦滢的那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得以安放的下来。 慕江吟在这一旁,已然看到了那一边杀过来的外族人的身影,但见他们已经朝着姜悦滢举起了枪,她的心不由猛然一惊,连忙高声道:“悦滢你快点过来,小心外族人!” 确保那些孩童们都平安抵达了对岸之后,姜悦滢这才顾及到自己。可谁人料想,就在她刚刚准备踏上桥的那一刻,确实一发子弹从她的后方射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刚好射进了她的肩膀之中。 “悦滢!”望见了这一幕,慕江吟的心猛然一惊,一步冲上了前,想要踏到那吊桥之上,将姜悦滢接回。 “别过来,江吟!”姜悦滢面色严峻,强忍着肩上的伤痛,对慕江吟高声呼了出来。 她本就体力不支,又受了伤,眼见着那外族人距自己越来越近,恐怕凭她现存着的这一点点力气,已经不能够平安地走过这吊桥了。 望着沟通两岸这摇摇欲坠的吊桥,还有对岸一群年纪尚小的孩童们,他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抹锐利的光。 她的唇瓣颤动了一下,启齿之间,交融着凛冽与决然,“保重,永别了!” 一字一句,皆重如千斤,她俯下了身躯,徒手将那本就连根不扎实的吊桥绳索解开,并重重将其朝着河岸下扔了去。 顿时之间,那吊桥便垂落下了河里,一块又一块的板木,在那剧烈的晃动中坠落了下去。那沟通两岸的媒介,霎时之间,化作了虚无。 “悦滢,你做什么?”见得她这般举动,慕江吟不由大惊失色,“你疯了吗?” 沟通两岸唯一的吊桥被她斩落了下去,便也意味着,她再也无法抵达对岸。她这般所作所为,已是隔断了自己最后的退路。 姜悦滢的脸上尽是凛然,即便面对着那蜂拥而至的外族人,她的眼中也不见得有丝毫畏惧,瞳孔之中所凝聚着的那一抹淡淡的光泽,只是在悲壮之中化合着一缕决然。 她并没有疯魔,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还要清醒。只有她自己知晓,这是最万全的决策。 那外族人的数量这样之多,他们的手段又是何其的凶残,孩童们的年龄又这样又小,面对着那样穷追不舍的追击,即便是已经平安地过到了对岸,怕是也难能躲避得了外族人的围杀。 如若让着一群外族人冲过了吊桥追了上去,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凶多吉少,便是连慕江吟与闻函初,恐怕都难逃这一劫。 为今之计唯一的办法,便是斩断这桥梁,只有外族人无法横跨的过那边,才能够确保孩童们的安危。 而自己……倘若能够用自己的生命来保全孩子们的平安,那自己的这一生变也算值得了。 “江吟,函初!”隔着那深邃的河沟,姜悦滢突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她目光如炬,对他们道出了最后的叮嘱:“请你们一定要护着这群孩子们平安归队,务必确保他们的安危。” “不必再管我,大家安好我此生便也无憾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碧落黄泉两不离(七) “悦滢,你……”慕江吟明白了,她的举动意欲何在,望着一河之隔那形销骨立的人,她不由心如刀绞,“悦滢你糊涂啊,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保全大家?大家都平安了那你怎么办,难道要看着你受外族人的折磨吗?” 姜悦滢的脸上却不见得半点忧伤,落入她眼眸之中的是一缕那如同月色清幽一般的淡然,“当我知道文博不在了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一副残躯罢了。” “想当初,我的心愿便是守住教育,推广教育。如今,我虽然没能为教育做出什么巨大的贡献,但用自己的性命护住了学生们的安危,我便也算完成使命了。” “江吟,我不能够陪伴着你继续走下去了,记得我们当初的心愿,你一定要替我守住教育,替我去看未来桃李满天下的太平盛世。悦滢,别了!” 话音落下,凛然之中更带悲壮,伴随着她那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眼角的一滴泪。 她决绝的转过了身,此时身侧的外族人已经将她团团包围了住,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她的双眸之中仍是淡然若水,看不到一点惶恐与畏惧之色,对即将到来的一切分外坦然,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既定的结局。 “文博,你等着我。”她眸光下垂,将手按在了胸口,“我来找你了!” 说罢,她便立刻抬起了头,一抹凝满了憎恶的厉色从她的眼中划过,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抽出了一枚手榴弹,不加犹豫地将其拉响,并抛在了那外族人的身侧。 想当初,在范文博离开的时候,他亲手将这一枚手榴弹送给自己作为防身武器。他曾说,倘若在自己遇到了危险的时候,或许这一枚手榴弹可以保全自己对抗敌人。 而如今,物仍在,人却已去。当初的自己又何曾会想到,那一枚手榴弹,最终化作了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工具,也化作了送自己去见他的船只。 “轰!”骤然之间,响起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声响,一股白烟冲向了天际,将面前所有的一切化作了虚无。 这手榴弹的威力极大,足以将此地所有的外族人一招毙命,而那抛出手榴弹之人,却也终归难逃此劫。 姜悦滢带着满身的伤痕,瘫倒在了在泥泞的山湾间,那手榴弹炸伤了自己的整个身体,落下了累累的伤痕。 灰烟散尽,抬眸间所望见,是天边那缕缕浮云,便是灰暗,却也难抵其澄明。 朦胧明淡之中,在那天际的边缘似乎浮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笑容是那样的温柔,目光是那样的清澄,一如往昔般模样。 姜悦滢的唇角渗着血,脸上却浮现了一抹清和的笑容。 是他,他终于来了。 文博,请你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我很快就会来见你了。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不会孤单。 这一世,我们为能够在人世间结为眷属,但原来世,你我再无离分。 空山陵墓。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了那片片泛黄的落叶,将其拂在了那两座坟茔之上。 山上雾气弥漫,在那柳荫之下,两座坟茔相依而立,像是一双相互依偎着的有情人。坟茔前立着两方墓碑,一座墓碑上刻着“烈士范文博之墓”,另一座墓碑上则刻着“其妻姜悦滢之墓”几个字。 冷风萧瑟,拂打在衣肩上带着些瑟瑟的寒意,不觉聒碎了断肠人的心。慕江吟与闻函初一同将一捧蓝菊摆放在了墓碑前,默默地凝望着墓碑上的刻字。 慕江吟面容平静,可眼角眉梢却透着几许掩盖不住的哀伤,脸上也悬挂着那淡淡的泪痕。 昔日里旧友的音容笑貌尚在,而今却化作了两方冰冷的墓碑,天各一方的魂灵,此生再也无能相聚,这种生死离别的感觉,不禁叫她肝肠欲断。 她轻轻抬起了手,将落在墓碑上的那片片黄叶轻轻拂了去,鼻子一酸,又是一滴泪水,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她也只是默默吸了一口气,并用手被抹去了脸上的泪珠,轻轻抬起了头,面对着那墓碑缓缓开口,声音平和仍如昔日里与好友谈天一般,“悦滢,你在天之灵能够看到吗?” “我和函初已经把你和文博葬在同一处了,你的墓碑上落下了他妻子的头衔。没能够与他结为夫妻,大概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吧。” “不过没有关系,你现在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你取代。现在你们终于能够在一起了,你们终于可以结为永生永世的夫妻,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把你们拆分的开了。” 抚摸着那一方冰冷的墓碑,那冰凉的温度永远也不可能渗透进人的体温的温热,就像已逝的斯人再无复生之可能。 悲痛之感逐渐涌上了慕江吟的心头,她垂下了头,深深闭上了眼睛,声音之中也融满了悲楚的哽咽,“悦滢,你能够看得到吗?你究竟能不能够看得到?” “那些孩子们都平安的被转移到了安全之处,唯有你一人没能躲得过这一劫,明明说好了,要一同为教育事业拼搏,可你就这样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那天,姜悦滢将孩童们平安的送礼到了吊桥的另一头后,便在这一旁拉响了手榴弹,与这一众朝他们追击而来的外族人同归于尽。 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除掉了那一群无恶不作的外族人,为那些饱受涂炭的百姓们还了这一笔血债。 事后,她这英勇无畏的事迹传遍了上海滩,她也称得上是这灾难岁月里的一位巾帼英雄。 在这一场动乱平息之后,众人们实在不忍她这样一位英雄,就那样暴尸荒野与外族人葬于一处,便在所有的一切安顿好之后,又回到了他们受难的那个地方,找到了姜悦滢的尸体。 彼时,她已面目全非,可凭借着她的穿着,还是将她认了出来。她这一生所钟情唯有范文博一人,范文博为国捐躯,先她一步走上了黄泉路,众人们便决定将他们两人葬在同一处,以范文博妻子的名义为她下葬。 第二百五十二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一) 她尚在人世的时候,没能够嫁给范文博为妻,离世后以妻子的名义葬在他的身旁,便也能够算作是圆了她生前的遗憾了。 慕江吟就这样失去了一位挚友,哪怕已经将这乱世之中的祸福看透,可却还是止不住心生悲痛。 再也无有与她对坐漫谈之可能,对着天呼唤,也无法得到其回应,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阵阵如刀般拂面生痛的冷风,又怎能够不叫她心如刀绞? “悦滢,文博,你们能够听得到吗……”她无力地呢喃着他们的名字,泪水落在那土壤之中,终归化作一片苍凉。 “别难过了,江吟。”闻函初心中也是被阵阵悲楚所环绕,可他也只能够将慕江吟轻轻拥入怀中,安慰着:“他们都是为国家,为事业而奉献出自己生命的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相信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已经在一起了,我们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他们也会看到的。” “函初……”慕江吟缓缓转过头,一双泛满悲楚的眸子中凝着那点点泪珠。 望着闻函初那虽然带着憔悴,却依旧俊朗的面庞,她将自己的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之中,此时此刻,也只能够将他的肩膀视作自己得以依靠的力量。 开口之间,又是满齿数不尽的心酸,“文博和悦滢他们都走了,我们终究还是没能等得到他们的婚宴,当初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 岁月静好时候里那如同寻常一般的温馨往事,现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再也回不到的曾经。便是如闻函初这般铁骨铮铮的男儿,又怎会心中没有一点悲楚? 可他终归不忍再让慕江吟为此事而悲痛,便只能够深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痛楚都一一压入心底,努力不叫自己悲伤。 他紧紧将慕江吟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守望着我们。” “他们的一生虽然短暂,但却为家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们的一生是值得的。” 他声音停顿了一下,扶住了慕江吟的肩膀,凝望着她的眼眸,声音虽然温和,但却更增了一抹力量,“江吟,不要忘了啊,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情。” “我们还要替他们将他们未能做完的事情完成,还要替他们继续坚守着我们的梦想,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够只沉浸于悲伤之中而不作为呢?” “是啊,我们也有我们要做的事情。”慕江吟抬起了头来,望着那只能窥探见一丝光明的天空,静默了片刻,努力将悲伤压入心底。 两三秒钟过后,她才渐渐褪去了面庞上的悲伤,凝出了一抹执着的坚定,“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永远都不能够放弃的,不论未来的道路多艰多险,这条路我们都必须要走下去。” 她的目光缓缓下落,落在了范文博与姜悦滢的墓碑上,已然不见了那一缕哀伤,取而代之的是,那被坚强所包裹着的振奋,“文博,悦滢,你们放心吧,我和函初都会带着你们的梦想继续走下去的。” “终有一日,整个神州的适龄学子都能够得到教育的普及,终有一日,我泱泱中华会繁荣富强,不再受任何贼寇的侵袭。” “我们一定会坚守着这份梦想,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闻函初上前了一步,轻轻拢住了慕江吟那瘦削的肩膀,一样目光坚定且声音朗朗,“你们且放心,我们绝不会辜负当初的誓言,未来的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也绝不会辜负你们用生命的守卫!” 秋风瑟瑟,抚打着两人的衣襟,额角的发丝也随着这一缕秋风浮动了起来,肃杀之中更添了几分悲壮。任凭这秋风再寒凉,却始终不可摧毁二人那坚如磐石的心与信念。 良久,闻函初侧过身来,为慕江吟拢了拢胸前的衣襟,又替她整了整被那秋风拂得微微蓬乱的发丝,再望一眼那两座相依的墓碑,只轻声道:“江吟,我们走吧。” 慕江吟的目光也落在那两座墓碑之上,默默之间却也带着几分不舍的恋恋之意,可终究却还是暗暗点了点头。 那枯瘦手抚上了墓碑,低声呢喃着:“文博,悦滢,你们好好安息在这里吧,我们是时候也该走了,来日我们再来看你们。” 依依之间,她终究还是收回了手,眼角暗藏几分凄楚,默默转回了身,与闻函初的目光相互交融着,在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之中,执起了彼此的手,伴随着那瑟瑟秋风,一同离开了这空山陵园。 外族人对中国国土的攻击越来越迅猛,眼下的战事越来越紧张,闻函初应战归来也不过不到月余的时间,便又要再一次出征抵抗贼寇。 这一次将要出征的队伍比上一次要宏大的多,因着这一次外族人来势汹汹,攻城的人数是上一次的十倍之余,倘若人手不够,或是有半点疏忽不慎,只怕会要全军覆没于这一场战役之中,整个上海也终将会失守。 可是军营之中的军人们的数量远远不够,因而便要从青壮年中征兵数百人,才能够形成一个得以抗战的强大团体。 闻函初作为队长,必然要鼓动青壮年踊跃征兵,可是在面对带着新兵应战的这件事情上,却也是分外棘手。 临时学校,帐篷内,闻函初正在与慕江吟商讨着此事。 “这一次攻打上海的外族军兵实在太多,如果不广泛征兵应战,就只有我们这些人是没法应对得了的。” “可是现在身体康健的青壮年人数本就不多,而近期上海接二连三受到侵袭,身体康健的青壮年实在不占多数,我们也不能够强迫那些本就有伤残的人去征兵,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用手扶住了额头,面上也尽是愁容,“除却那些青壮年之外,剩下的也只有学校里这些十几岁的青少年学生了,我也知道他们的年纪尚且幼小,着实不忍心让他们出入战场。” “但如果不从他们之中征人,只怕人数就真的没有办法凑够了,这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第二百五十三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二) “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慕江吟听闻此事,心中也不觉犯起了难,左思右想,却也终究化作了一声叹息,言语之间也尽是无奈,“函初,我不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可是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够草率行事。” “这些孩子们都是我一手带过来的,他们只接受过文化教育,却并未受过体能训练。他们年纪又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恐怕在战场上也做不得什么。” “而且他们尚未能够接受教育,如果就这样上了战场,恐怕又少了一批接受教育的人。倘若他们都去了,将来便没有人能够守住中华的文化,那我们这么多年所坚守的,岂非全都前功尽弃?” “江吟,我知道你的想法。”闻函初始终眉头紧锁,“你的想法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希望能够带着这些学生们守住我国的文化,希望他们将来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科技兴国。” “我也不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上战场去征战,可眼下的状况,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若是到这个时候我们还顾虑那些,整个上海滩,甚至整个国家恐怕都会失守。” “我们终其所有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够守住我们的国家吗?到那个时候,如果连国家都没有了,我们在做任何事情也都没有意义了。” 慕江吟面色颇为复杂,垂下了眼眸,陷入到了一阵良久的沉默之中。 千般思虑万般纠结后,她方才抬起了头,目光之中,带着些不忍,可却终归无可奈何,忍痛下了决定,“我知道现在的处境何其艰难,国难当头,我也不能够为了自己所要坚守的,而不顾全大局。” “这样吧,函初。”慕江吟轻呼了一口气,“与其咱们在这里纠结,不如去问问孩子们的想法吧,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该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了。” “我们不能够强行要求他们所有人上战场去应战,也不能够全部把他们都留下来读书学习,那就让他们自己去选择自己的去向吧。” “想上战场的,和你一同去所谓国家疆土,想留下的,与我在这里读书学习,守住文化为,科技兴国,做准备。” 闻函初思虑了一下,倒也觉得并无不可,便点了点头,“也好,那便如此吧。” 朝阳初升,洒下了漫天的金辉,笼罩在了这一片洋洋沙土上。 一桩又一桩的侵略惨案接连爆发,在这涂炭之中,难得遇上这样一个有阳光天气。 近千莘莘学子昂然屹立,沐浴着这淡淡的朝阳,便是山河破碎,却也遮不住少年人身上的意气风发。 慕江吟与闻函初两人并肩而立于最前方,望着光影下的莘莘学子,眸光之中都透着丝丝缕缕的悲壮。 这一场庄严且郑重的会议,便是以这样的形式在这破碎的山河之间召开了起来。 时辰已到,慕江吟与闻函初对视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好了之后,慕江吟又面向了那全体学生,面容肃穆,郑重启齿,“各位同学,今天将大家都召集到这里来,是有一件极为严肃的事情,要同大家说。” “大家都知道,外族人对上海又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军中人数已不够抵御,所以必须要从青少年中征兵前往去守卫上海外滩。” “保家卫国是每一个中国人的责任,不论是从文化还是从武力,都是我们不能够推卸的掉的。大家都是怀有满腔热血的少年人,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更有守卫中国的责任。” “虽然我们曾立志要守卫文化,学习知识,将来科技兴国,但如果国家不在了,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所以在这一次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时候,我想请大家自己做出选择。有意向征兵守卫国家的,便跟随着闻队长一块去征兵出战。到了那边,也会有人照顾好你们的。” “愿意留下来守护文化,读书学习的,便跟随我一同坚守在这里,继续为着我们的梦想做努力。” “何去何从,都是你们的决定,不论你们做出何种选择,我与闻队长都大力支持。” 慕江吟的话音刚落下,在场便响起了一片哗然,少年人们从未曾想,今时今日竟然让他们自身去做这样的选择。 他们的身影在慕江吟的眼中一览无余,就这般凝望着,她的眼中似有一抹浅淡的光影,闪过,交融着千万般复杂,却终是化作了满腹心酸隐入了心底深处。 她未曾在言语,闻函初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予以她一个带着信念的眼神,面向了莘莘学子,朗声开言道:“各位同学,你们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你们的未来,请务必慎重选择。” “大家尚有一天的考虑时间,决定好自己的去向后,便将名字报于慕老师与我,几日后,我们便将启程。” “好了,此次会议便到这里,大家散会吧。” 说罢,他便带着慕江吟一同离开了此处,余下的时间便留给学生们一同去思量斟酌。 将此事宣告后,慕江吟的心里始终忐忑难安,直到傍晚回到了帐篷中,心中也无法平静的下来。 “喝口茶吧,这是用山野里采来的药草泡的。”闻函初泡了一杯香茶,送到了慕江吟的面前,轻声而道:“这几天你一直在不停地讲课,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特殊时期,可千万别患了什么疾病。” 慕江吟并无太多的心思在这其中,只是淡淡地饮了一口茶便将其放了下来,抬眼望向闻函初,眼中容布满了忧忧之色,“函初,你说他们会怎样选择,他们都是尚未成年的孩子,真的能够承担得了自己抉择的代价吗?” “不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决定的。”闻函初眸光微凝,“他们虽然还是孩子,但也应该拥有属于自己选择的权利了,无论趋何种选择,都是在为家国奋斗,一切都由他们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三) “你也把心放宽,不要去想那么多了。”说罢,他又轻轻拍了拍慕江吟的肩膀,宽慰道:“你终究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他们终有一天会放手的,让他们自己做选择,也是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他们会明白自己选择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不管是选择留下还是选择去征兵,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我怕真的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他们也不会后悔的。” 忧也无果,忧有何用?便是心绪再杂乱,慕江吟也只能够努力使自己放宽心,轻呼了一口气,并点了点头,拾起了茶杯,再度饮了一口那清茶。 “慕老师,您休息了吗?慕老师!” 还未放得下茶杯,便听到帐篷外似有呼唤自己的声音,这声音稀稀疏疏,且音色各有不同,绝不止几个人。 此刻,夜色已深,慕江吟放下茶杯,不觉心生紧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慕老师,你若没有休息的话,可以允许我们进来吗?”只听到其中的一个较为成熟的声音,在帐篷外说道。 慕江吟与闻函初对视了一眼,面露疑惑,却也还是点了点头,“嗯,请进吧。” “谢谢慕老师。”带头的那个轻轻掀开了帘子,并带着后面的几个人走了进来。 由于这队伍太长,而帐篷的空间又太狭小,还有大多数人都被挤在了外面。 慕江吟望着这一行浩浩荡荡队伍,不觉更生疑惑,颇为不解的看着他们,“你们这是?” “没什么,慕老师。”带头的那个孩子的年纪,看似稍稍长些,身高八尺有余,面容也更为成熟。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爽朗且真诚的笑容,“我们几个都是来找慕老师您来报名征兵的,大家商量了好,便一致决定要随着闻队长一同到外滩去抵抗外族人保卫家国。” “以防拖的时间久了,再会生出一些其他的什么的琐碎的事,所以我们连夜到这里来找穆老师您想着先把名报上。打扰慕老师您休息,还希望慕老师您见谅。” “什么?”闻此言,慕江吟不觉吃了一惊。 未曾想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们竟然就这么快的做好了选择,这些孩子们的身高高矮不一,年龄且参差不齐,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更是有一些年纪稍小的,甚至不足十三岁。 面对着这一众学生们蜂拥而至同自己说报名,慕江吟又怎能不讶然? “征兵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慕江吟面露严肃,望着这一众学生,慎重道:“你们在选择征兵的时候,可是要考虑到前去抵御外敌的后果的。” “那边的环境艰苦,风吹日晒,食不果腹且不说,倘若自身的素质不过硬,怕是一个不慎就会成为外族人的刀下亡灵。” “老师知道你们爱国心切,可是此事必然要经慎重考虑,绝不能因一时间头脑发热,就随便做出选择。到时候要付出的沉重代价,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到的。” “老师,您放心,我们绝不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带头的那个面色从容且镇定,清晰且有条理地同慕江吟叙述着:“大家都有爱国之心,但我们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选择征兵的。” “老师,您同我们说过,在战乱时期,一定要守护住祖国的文化,不能使其遭受外来贼寇的侵略。学习科学文化知识,将来成为对国家有用之人,以科技兴国方才能够使国家繁荣富强。” “但我们也明白,如果我们只一味的守护文化,而不守卫家国,如果连国家都被外来贼寇攻略了,那我们也就无处可去,又怎么谈守护文化科技兴国?” “所以我们决定暂时放下学业,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先抵抗贼寇,将家国守护住,待一切稍将安稳后,再继续我们的学业。”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眼中更增了一抹振奋,继续朗朗而道:“我知道自己的天资平庸,没有睿智的头脑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在学习成绩上始终不出彩。” “但是我身强力壮,是有能力扛得起枪支,打得了外来贼寇的。所以我决定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去守卫家国,就算这一点力量如同九牛一毛,至少能够为国家尽一份力,也不算不值。” “我们再来找您,之前也是先讨论过了,没有人是因为一时冲动才做了这样的选择。来找您报名的这些学生们也都是身体强健之人,都能够应对的了恶劣的环境也都不怕吃苦,自身的素质是足够过得了关的。” “那些没有来报名的同学,我们也一起讨论过了,他们并不是不想为祖国尽一份心力,而是自己的能力有限。” “有一些体弱多病的同学是上不了战场的,所以他们选择留下来,随着慕老师您一同读书学习,依旧为了守护文化,科技兴国做努力。” “做出这些选择,我们都是考虑过的,大家选择留下,还是去征兵,也都是根据自己的自身素质与能力决定的,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一时冲动。” “至于征兵应战的后果,我们也都考虑过了,战场上枪弹不长眼,但我们不会畏惧,既然要打仗,便免不了要流血受伤甚至牺牲。” “不过我们不害怕,为了祖国哪怕是遍体鳞伤也值得,就算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是为国家鞠躬尽瘁。” “这一次能够得到一个为祖国奔命的机会,我们都不会错过,希望老师也能够给我们这一次机会,让我们凭借自身的力量去守护祖国!” 他的这一番慷慨陈词,使得在场的每一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身后的那些学生们同他一同纷纷呼喝了起来,“对,老师,我们要征兵,我们不怕困难,我们要守卫祖国!” 那响亮的声音此起彼伏地穿梭于帐篷内外,月华似炼,撒下一派银辉,给这豪情壮志之中更添了一丝果断。 第二百五十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四) 望着那一张张尚未成熟的脸颊上凝结着那如山石般坚挺的坚定,慕江吟的心中也不觉颇受震撼。 她的目光循着那一个个学子望去,眼中有震撼与感动,却也同样含着忧心与牵挂,良久后,她方才开言,“好,不愧是我们育才学校出来的学生,都是理智且有志气之人,你们能够做到如此,老师也很欣慰。” 话到此处,她的声音稍稍做了一下留顿,眸子颤动了一下,“此行一路艰苦,既然做出了选择,便再也容不得半点后悔了。” “大虎,阿牛,长松……特别是你们,连十四岁都不到,这一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你们是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离开学校去征兵?” “老师,我们已经决定好了,绝对不会后悔的。”那几个孩子虽然面容稚嫩,但眼神却格外坚定,不见得有丝毫纠结,映在面上的是一种别样的爽朗,“我们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出彩,但我们身体强壮呀,为国家打敌人我们开心,就算吃苦也开心!” “老师老师,您看。”其中有一个学生撸起了袖子,并露出了自己手臂上那强健的肌肉,颇为自豪地仰起了头,“我都已经长出肌肉了,到了战场上,能把那些小鬼子摔好几个跟头呢。” 瞧着他那天真的模样,慕江吟不由得被他逗得笑了出来,可却也不觉多含了几分心酸,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走上了前,并摸了摸那孩子的头,眸光之中泛着自豪,“好,既然你们要去,老师也支持你们,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尽自己所能,为保家卫国做出贡献的。” “好样的,不愧是育才学校教出来的学生,都是出类拔萃之辈。”闻函初朝着那一众学生望去,眼中也同样充满了佩服,“你们想要来征兵的,把名字全部报给我,不日后我便带你们一同前去应战。” “既然入了队,那就都是祖国的好儿女,是育才中学和你们慕老师的骄傲,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自豪!” 说罢,闻函初便取出了纸笔,准备一一为这些学生们登记姓名。 “好好好,我要报名,我报名!” “我叫程二虎,我要报名!” “叫高子松,我也要报名,闻队长一定要把我的名字写上去!” 学生们争先恐后的涌了上去,生怕自己被遗漏。 “大家别急,大家别急!”闻函初为他们登记的名字同样满心振奋,“放心,你们来报名的,我一个名字都不会遗漏的!” 慕江吟坐在一旁静静地凝望着,唇角缓缓上扬了起来,眼中是骄傲与欣慰,心中却也不免生出不舍与心酸,千万般心绪交织着,如五味杂陈。 闻函初登记好了名单,与慕江吟的眸光对视了上。彼此的目光相互交织,千言万语,尽在心间,交映下了心照不宣的一笑。 七日后,便是闻函初要带兵出战的这一天。 这一日是一个没有太阳的阴天,寒风呼啸,带着丝丝冷意,深秋已过初冬将至,萧瑟之中也带着些寒凉的肃杀。 育才中学有将近一半的学子选择征兵出战,剩下一半则选择留在临时学校读书学习。 临出发前,慕江吟与其他几位老师们带领着留下的学生们一同送即将远行的战士。 这些天,她与其他几位老师连夜为他们赶制了许多防寒保暖的棉衣棉裤,塞入了他们的行囊之中,为他们抵御风寒。 “这些你们收好。”慕江吟一边为他们整装着行囊,一边叮嘱着他们:“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也越来越凉了,到那边一定要注意保暖,就算是去征兵,也不能忽略自己的身子。” “谢谢老师。”那学生接过了她递来的行囊,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目光分外真切,“老师,您对我们的用心,我们都记在心里,在战场上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们绝不会辜负您的教导,您等着我们回来。” 望着那稚嫩的面容与坚定的目光,慕江吟的心不觉一刺痛,酸意上涌,不觉湿润了眼眶。 她不愿将这本就沉重的离别再渲染上忧伤,也只能够转过头,轻轻擦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装作无恙的模样。 “慕老师。”那个年纪最长的学生走到了她的身侧,深深地呼唤了一声她。 慕江吟转过身,望着那长身玉立且俊朗的容颜,心中不觉生出无限感慨。这个学生的名字叫做陈长柏,是自己从师范大学毕业后所带的第一批学生的其中之一。 自己看着他从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等到十八岁成熟的模样,他虽然天资平平,成绩并不是十分优异,但却万般努力上进,同时却也善解人意,总好为旁人着想。 如今,他到了这个年纪本应该去读大学,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可奈何此时正值兵荒马乱之际,他无法走得出去,也只能够随着慕江吟一同留在育才中学这边,继续跟着她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长柏……”慕江吟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并走上了前,对着他的容颜轻轻打量了一番,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慨叹,“不知不觉间,你已经长的这么大了。” “是啊,慕老师。”陈长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刚开始跟着您一块儿读书学习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个时候家里贫穷,没钱读书,是您资助我,我才有机会到学堂读书的。” “您对我的这一份恩情大过山,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那个时候我也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一定不能够辜负慕老师。” 说着,他不觉有些惭愧地垂下了眼眸,颇为苦涩地笑了笑,“只可惜我脑子笨,和其他同学们比不了,不能够在学术上有什么精进的造诣,只能够凭着一身腱子肉去保家卫国。” “唉,到底是这时节耽误了你。”慕江吟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中犹带着些遗憾,“你这个年纪本应该到大学的最高学府去读书学习的,只可惜偏偏赶上了这个时候,把你困在了这边,无法遂得了心愿。” “到底是我没能对得住你,没能为你争取到一个文化兴国的机会。”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五) “老师,您不要这样说。”陈长柏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如斯,“要怪也只能怪时节,怪不了老师您,您已经为我们付出的够多了。” “我始终记着您对我们的教诲,从始至终也没有想过放弃学业,等到战争结束后,我还要继续努力学习,继续坚守着文化兴国的梦想的。” “慕老师,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您帮忙。”他的目光更多了几分认真,将手中的一摞书本双手呈给了慕江吟,诚挚道:“在我去征兵的这些时日里,这些东西,还请您代我保管。” 慕江吟怔怔地接过了那一摞书本,但见那书的页面已经泛了淡淡的黄色,甚至边角都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想必是年头久远之物,“这是……” 陈长柏清浅一笑,继而说道:“这是当初我读书的时候,老师您送给我的古籍呀,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有在认真钻研。” “现在我去征兵了,这些东西也不能够带在身边了,这兵荒马乱的,其他的东西丢失了,倒也罢了,但是这些最珍贵的书籍是绝对不能够丢失的,也只能够请慕老师您代我保管着。” 他的话语稍停,将额头抬了起来,双眸之中闪出了一抹清辉,并渐渐凝聚到了一处,更添一抹坚毅,“慕老师,我选择征兵,并不是要放弃学业,大家也都不会放弃学业。” “请您在这里等待着我回来找您取回这几本书,到时候我还要继续跟随着您读书学习,继续为着我的梦想而努力,只要我还在人世间,就一定不会放弃当初许下的誓愿!” 他的声音激昂,更带了几分壮怀激烈,慕江吟在心酸之余,却也更增了些感动,将那几本书如至宝一般地握了住,并深深点头承诺道:“好,老师答应你,会好好替你保管着这几本古籍,老师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继续学业。” 其他的学生们也都整装好了,准备出发,并一一同慕江吟告别。 “老师,我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您在这边也好好保重,千万不要太累了。” “老师,等我们回来还要继续跟着您学习的,我们落下的这些课程,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帮我们补上啊!” “老师,您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几个都身强体壮,在战场上会把鬼子们杀的片甲不留的!” 望着那一个个少年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模样,慕江吟心中如五味杂陈,一个又一个亲自为他们整理好衣襟,便是心酸,也始终报以微笑面对他们,“好老师,等着你们,等着你们回来继续学习。” “战场上一定要好好保重,老师等着你们平安归来!” 一一与那些学生们道别后,也快到了即将出发的时刻,望着那早已等候在了队头的闻函初,即便已经习惯了离别,可心却还是免不得一抽痛。 “函初。”她缓缓走上前去,呼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平静如水,面容也平静如斯,但却还是藏不住眼中那一缕淡淡的忧伤。 “江吟。”闻函初转过身,握住了慕江吟那一双温度冰凉的纤纤素手,眸中倒映着他那枯瘦的容颜。 心中早已做好了离别的打算,可此时此刻却也还是添了些难舍难分。无益再去多言一些缠绵不舍的话语,纵然心中千般难舍,慕江吟也只能够将其化作了一句叮嘱,“此行凶险,你切记保重,我等你归来。” “我会的,你也是。”闻函初握住了慕江吟那单薄的肩膀,并抚摸着她那随着冷风拂动的发丝,声音深深,“教书之余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待我归来。” 便是简简几句话,道尽的却是千万数不尽的情深义重。 彼此双手紧握,目光交织,此时无声胜却有声。 终归还是到了出发的时刻,慕江吟恋恋难舍地撒开了闻函初的手,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一群少年学子们,转过头来,郑重地又对闻函初叮嘱了一句,“这些孩子们,我就将他们托付给你了。” “请你替我照顾好他们,战场上刀枪无眼,你务必……” 话音尚未落下,她便止了住,纵然心中所念着的是诸人皆能平安归来,可他毕竟明白战场凶险,所求终归不能如愿。 闻函初本就责任重大,自己又何以再去给他增更重的负担? 她那起伏的心不由得抽痛了起来,泪水已然攀爬上了眼眶,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努力克制好了自己的心绪,方才续上那一句未完的话,“你务必让他们小心慎重,还有你也是。” “我会的。”闻函初点头,同样郑重的答应下了慕江吟,“我会替你好好看护他们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他停顿了一下,又深呼了一口气,将苦涩咽入心里,“好了,是时候该走了,你们也不要再远送了。” 说罢,他便对着身后的一众队伍挥了下手,朗声道:“准备出发!” 身后之人应了他的命令,排好了整齐的队伍,在他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着外滩出发了去。 学生们踏上了征途,并朝着慕江吟挥手道别,纵然此行凶险,可他们的脸上,却始终带着笑容,未曾有一分一毫的惶恐和畏惧。 小小少年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不需要有人为他们遮风挡雨,已经可以张开臂膀去护卫家国护卫百姓。 慕江吟也同样微笑着同他们挥着手,纵然有担忧,有不舍,可心中终归是为他们的壮举而深感自豪与欣慰。 就这样凝望着,直到他们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那一片苍茫之中,他却始终屹立于原地未曾移动分毫。 良久,两行泪水悄然从他那泛红的眼角落了下来,无声亦无息,可他的唇角却始终悬着那一缕笑容。 此时已至傍晚,却终归不见半点阳光。她抬起了头,望着那不见夕阳的天空,动手失去了眼角的泪水,将眸光化作了一抹铿锵的刚毅,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同那已踏上征程的人儿而言:“我等你们。” 第二百五十七章 魂归止兮血染沙(一)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着,战争接连不断,慕江吟带领着剩下的学生在硝烟与战火之中继续读书学习,这日复一日已经成了习惯。 这破碎的山河和遍地的哀鸿已经把一切悲伤渲染的麻木,便是每日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灾祸不断发生,却也成了那无关痛痒的寻常。 转眼之间又是两个月的时光,闻函初带领着那一行队伍离开后,便再无任何音讯。坚守在外滩是生是死犹未可知,慕江吟一边教学,一边静默地等待着,但是再忧心也终归无他策。 夜幕时分,天边闪烁着点点星子,幽暗之中,散着那淡淡微弱的光,始终无法在这一片寸草不生之地点起一片光明。 夜风袭来,带着一点淡淡的凉意,拂在了慕江吟的耳畔。 她任由着那凉风吹拂着自己的发丝,一个人默默踱步走出了那崎岖的石子路,坐在那荒草中央的荒地上,抬起头来,默默仰望着天边那淡淡繁星。 “函初……”她的目光浅浅流转,轻轻呢喃着他的名字,眼中带着些许的惆怅失意,像是于浑然之中迷失了方向。 可这一生呢喃却得不到半点回应,远在天涯海角的人儿听不到这呼唤,能够回应她的,也只有这风拂落叶的沙沙之声。 她眼中的惆怅之意更深了几分,几秒过后又暗暗将头低了下来,用那枯瘦的手指间拾起一片碎石,在地上浅浅摩挲,描摹了一遍心中所思念之人的名字。 “你在那边还好吗,这两个月以来,是不是又吃了无数苦,有没有负伤?” 话音落下,她又轻吸了一口气,继续浅浅呢喃,“那些孩子们还好吗,年纪小小就要受这样的苦,也不知道他们回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们归来还要待得多久……” “姐姐。”寂静之中忽然而来的一声呼唤,打破了这一份沉寂。 慕江吟回过头去,却见得裴书雪缓步向她走来,并坐到了她的身旁,轻声对她询问:“夜已经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休息,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啊?” “没什么,书雪。”慕江吟怕她担心,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抛开了手中的石子,“就是睡不着,出来坐一会儿罢了。” 她停了一下,又侧过头,面对裴书雪,“你这么晚了,怎么也不睡?” “我睡不着。”裴书雪将自己的下颌顶在双膝上,眼中流转着层层难以言说的伤感,声音中也添了丝丝的哽咽,“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好多,已经不在了的人。” “想到他们心里实在难受,可是也没有办法,他们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又将头抬了起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战争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每天看着那么多的人在枪林弹雨之中受伤或是失掉性命,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闻大哥带着那些战士们出征也快两个多月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够平安归来,万一出了些什么事,那……” 裴书雪的心还未曾落下,慕江吟的心便重重一颤,她的话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刺入了她的心中,所戳中的正是她的心中之事。 那内心抽痛的感觉渗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她深知自己不能够慌张,亦不能悲伤,这个时候,唯有自己是这一方天地的顶梁之柱。 她也只能够将所有的忧伤都吞入心底,努力使自己的面色看上去从容,转身用左手挡在了裴书雪的口前,声音坚定地将她制止,“不要胡思乱想,他们只是在做他们该做的事情而已,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平安归来的。” 裴书雪缓缓转过了头,面庞上却尽是六神无主,“真的吗?姐姐,可是他们去了已经那么长的时间了,还是……” “没有发生的事情,不要多想。”慕江吟打断了她的话语,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声音坚定如斯,“眼下这样的境况,我们很难得知他们的消息,不过没有消息的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远在那边的他们也一样牵挂着我们,只要我们在这里守着,就一定能够等到他们回来的。” “好了,书雪。”慕江吟也没有再多言,站起了身来,拍打了下自己身上的灰尘,又将裴书雪拉了起来,“多想那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用白白消耗了精神,快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教学呢。” 说罢,她又转过了头,并轻轻抬起了头,目光与天边那散发着点点微弱光芒的星光交织上,那光芒虽然微弱,但却足以照亮她的眼眸。 那一缕微光将她眼中的惆怅转化为了信念,她声音虔诚且坚定,“但愿这长星耀我中华早日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话音落下,性子依然闪烁着淡淡的光芒,始终也无法照亮整片大地。 “走吧。”慕江吟轻吸了一口气,并抚住了裴书雪的脊背,与她一道离开。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魂归止兮血染沙(二) “是真的,是真的。”裴书雪连连点头,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大家都跑去迎接了,是闻大哥带着他们回来了!” 慕江吟滞了两秒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听着窗外那一片又一片喜悦的叫喊声,顿时之间,一阵阵激动之情环绕在她的心头,“是真的,这是真的,盼了这么久,终于把他们盼回来了,快,快带我去!” 说罢,她便跟着裴书雪一同走出了帐篷,随着流民们一同去迎接志愿军的归来。 “儿呀,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妈妈想死你了!” “其他的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要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我家儿子呢,怎么不见我家儿子?我家那小子哪里去了?” 当慕江吟抵达之时,志愿军们已经回归到了百姓之中,与久别重逢的家人们嘘寒问暖。 她心跳的节奏如同鼓点,在茫茫之中寻觅着闻函初身影,纵然笃信,可此刻却还是免不得心慌。 “江吟,我回来了!”那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个宽大的怀抱向他敞开,将他那纤瘦的身子紧紧拥了住。 扑面而来的是,那叫人沉醉的温厚气息,抬起头来,所望见的正是那朝思暮想悬在心上的面庞。 他的面容未改,只是皮肤变得黝黑,眉目间多了些憔悴,双眼深深凹陷在了眼窝之中,颧骨凸显了出来,风采却始终不减当初。 在望见他的容颜的那一刻,慕江吟的心跃起了一个弧度,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并紧紧的拥住了他,唇角含笑,声音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函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曾多次与无数个难眠的寒夜中惊醒,望不见你的身影,却始终坚信你会归来。 我曾于入骨的相思之中难思茶饭,遥想远在天边的你是否安康,还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笃定你会归来。 在那无数个杳无音讯的分分秒秒,我无从得知你的安平与否,却始终坚信那不知时日的归期终会到来。 如今终于盼得了你的回归,我就知道,我的坚信不会有错。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慕江吟方才抚平了自己的心绪,用袖口抹去了自己的泪水,凝望着闻函初,眼中还带着些许的激动。 她抚摸着闻函初的脸庞,却也难掩心中的心疼,“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平安归来的,这两个月也没少受伤吧。” “没事,我都还好。”闻函初握住了慕江吟的手,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故作轻松而道:“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我说过我一定会平安回来见你的。” “我们这一次把潜伏在外滩那边的外族贼寇打退了,他们在短期之内不敢在回来作践范科了,总之,我们守住了上海这一座城,就算再苦也值了。” “那便好,那便好。”慕江吟点着头,唇畔带着笑容,可泪水却还是止不住潸然而下,“成功了就好,你们能够平安归来就好。” “哦,对了。”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眼中泛起了一抹焦急的期待,并扯住了闻函初的手腕,“长柏呢,长柏他去哪里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这一次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可是给他的那些学弟学妹们树立了好榜样呢,还有他让我暂替他保管的书本,我都好好替他保存着,这会儿他回来了,该交到他自己手里了。” 望着慕江吟眼中的殷殷期待,闻函初的瞳孔之中,闪出了一抹沉重的痛楚,唇瓣翕动了一下,却是没有落下半句话,只是默默垂下了头去,躲避开了慕江吟的眼神。 看见闻函初的神色,慕江吟的心猛然一颤,顿时之间,一股不祥的预感环绕在了他的心头,他好似在这一瞬之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面色急剧一变,紧紧握住了袖口,连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度,“函初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我问你长柏他在哪里?莫不是……莫不是长柏他出了什么事?” 闻函初抬起了头来,只见他的眉心一凝,眼中的痛楚更沉了几分,抬起了双手,放在了慕江吟的肩膀之上,试图将她安抚住,“江吟,你……” “函初!”江吟的声音之中,已经带了惊恐的嘶喊,抖动了一下肩膀,挣脱开了闻函初的安抚,“到底怎么了,函初你说话,长柏他到底在哪里?” 闻函初对望着慕江吟那忧急的目光,踟蹰了一下,终归还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同慕江吟道出那沉重的事实,“江吟,实话告诉你,你可一定要撑住。” “长柏,他,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什么?”慕江吟的眸光顿时一暗,哪怕已经料想到了,结果可听得文涵出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函初,你说什么?长柏他,他……” “江吟。”闻函初上前一步,紧紧地扶住了慕江吟,生怕他因情绪的波动而跌倒,忍痛同她说道:“长柏他已经不在了,他死在了外族人的枪下,不会再回来了。” “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慕江吟摇着头,不愿接受那残酷的事实,转过身来,自顾自的遐思着,“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他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说他打胜了这场仗,就回到我的身边,还要继续读书学习的。” “他是我最早交的那一批学生,也是最成熟懂事的,他说过要给学弟学妹们树立一个好榜样,他也说过要等到国泰民安之后继续攻读,要考上大学的。” “临走前,他把他所有的课本交给我,让我替他保管着,他说他回来之后找我要。这两个月我们迁移了好多个地方,他的那些书本我一直替他好好留存着,我还等着他回来找我要呢,他怎么可能会不在了。” “江吟,我知道事实的真相很残酷,可是我们必然是要面对他已经不在的事实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魂归止兮血染沙(三) 闻函初走上前了一步,声音沉重的如同灌了铅,“长柏他的确是一个沉稳有担当的好孩子,就算是战场上再凶险,他也敢于冲锋陷阵,从来都没有一点畏惧。” “因为他们从前没有接受过训练,好几次在战场上受伤,他都没有想过退缩。那一次我们面临一场外族人十分声势浩大的进攻,当时他已经负了伤,但他还是选择了应战。” “那一次外族人的攻击实在是猛烈,已经有好几位战友被包围了进去,没有任何退路。最后是他选择了与外族人同归于尽,才解救出了那几位战友,守住了外滩。那一次的胜利是他用生命换回来的。” “长柏,长柏……”慕江吟听着闻函初那沉重的诉说,眼眶渐渐泛起了红,哽咽的声音带着雨,不成调的颤抖,“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信守诺言,怎么丢下老师就这样走了?你的书本我都替你好好保存着,等着你回来交换给你呢。” “你怎么能够就这样走了?我们都在等着你呢。你一直是一个诚实守信的孩子,怎么偏偏这一次就食言了呢,你这个坏孩子,早知道这样,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你的……” 望着慕江吟着悲痛欲绝的模样,闻函初的心中泛起了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将她拥入了怀中,用着那沙哑而又沉重的声音而道:“江吟,你别这样,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的不好,我没能够保护好他们,没能将他们平安带回到你的身旁,都是我的错……” “函初。”慕江吟转回了头,那双忧伤的眼眸之中尚且还带着一抹希冀,像是想拼命抓住什么,“长柏他已经不在了,那小韩和子龙他们呢,还有大虎二牛,启子和阿山,他们呢,不要说,不要说他们也出事了……” 话音到了最后,那颤抖的语调已经吞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她的瞳孔也已然失了焦。 “江吟……”闻函初凝望着她那一双忧伤的眼眸,此时此刻已如万箭穿心,他终归还是躲避开了他的目光,将残酷的事实道给了她,“他们都回不来了,为了守住外滩,他们全部都以身殉国……” “啊……”霎时之间,慕江吟那整个世界都如同被颠覆,“他们……他们都已经不在了,你是说我的那些孩子们,他们都被外族人杀死,都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可是他们都还那么小,他们都还未成年,他们的学业还没完成呢,怎么会就这样走了,他们怎么都这样走了。” “江吟,对不起。”闻函初紧紧将慕江吟拥入了怀中,压制不住声音的哽咽,“你怪我好了,我没能保护好他们,没能将他们带回来,让他们年纪小小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慕江吟的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这一刻终于忍不住,扑在了闻函初的怀里大哭了起来,“他们是我从小到大的学生,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们怎么能这样先我而走。” “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用,连自己的学生都守护不住,让这些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这么去了。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使命?怎么对得起这些孩子们的父母?” “我真的想用我的命换他们的性命,宁可那个被外族人杀死的是我自己,我也不要是我的孩子们……” “江吟,不要再伤心了。”尽管闻函初心如刀割,可也只能够拍着慕江吟的肩膀安慰着她,“虽然他们不在了,但他们始终没有辜负自己的志愿,他们是为国家而牺牲,守护住了这一方国土,他们牺牲的值得,也是整个上海和所有中国人的骄傲。” 慕江吟吸了一下鼻子,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稍稍平稳,离开了闻函初的怀抱,用着那一双盈盈泪眼望着他,“他们不在了,但他们的尸骨总能够回归故土吧,函初,你带我去见一见他们吧。” “让我最后看看那些孩子们,为他们最后尽一份心,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然慕江吟的话音落下,闻函初却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未曾落下只字片语。 “怎么了,函初?”慕江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用着颤抖的声音开口,“难不成……” 闻函初沉沉地呼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他们在战场上被外族人分尸,回来的只有尸骨,已经不再是全尸了……” 听着闻函初的话,慕江吟竟没有动任何深色,还是那样怔怔的睁着眼睛,好像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住。 看她这模样,闻函初不由得心惊胆战,握住了她的肩膀,急剧道:“你怎么了,江吟,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别这个样子啊……” 慕江吟的眸子缓缓转动了一下,眼底如同一潭枯水,看不到半点光泽,“被分尸?那些孩子们竟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留下,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都是那些外族人辣手无情,连孩子都不肯放过。”闻函初沉沉的闭了一下双眼,睁开眼时,眼眸之中凝结了一抹深重的愤恨。 “不过江吟,他们并非什么也没有留下。”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握住了慕江吟的手,极力的安抚着她,“长柏在那次上战场之前,将一个包袱交给了我,他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叫我一定要将这个包袱转交到你的手中。” 闻此言,慕江吟那枯涸的眼眸之中终于泛起了一抹光亮,立即抬起了头,“包袱?什么包袱?” 闻函初默默将自己身后的行囊放了下来,并从中取出了一个带着补丁的包袱,将其交给了慕江吟。那包袱是用破旧的衣服缝制而成的,上面沾染着灰尘,也有着鲜血的痕迹。 慕江吟一望见那包袱,泪水便即刻涌上了眼眶,“这是长柏的衣服,是他临行前,我为他缝补的衣服,这的确是长柏的。” 她用着那颤抖的双手接过了包袱,将其打开,但见里面装饰着一块又一块整齐的布料。他将其张了开,只见上面是用鲜血书写着的一副又一副潦草的字迹。 第二百六十章 魂归止兮血染沙(四) “慕老师,如若不能够平安归来,请您将我的书本留给下一代学生,您定要珍重自身,切勿伤心。——陈长柏。” 战场上无纸笔,他只能够以鲜血作笔,衣衫作纸,将最后的挂念寄托给最敬爱的老师。纵然潦草,却依然清晰。 “长柏,是长柏,真的是长柏……”慕江吟我心中已是波澜起伏,将这一块留有陈长白痕迹的布料紧紧握在胸口,霎时之间泪如雨下。 “慕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回来听您讲课了,望您不要伤心。” “慕老师,希望您平安喜乐无忧,若有来世,我还愿做您的学生。” “慕老师,愿您将来桃李满天下,实现教育理想。” “慕老师,我的灵魂会化作天上的云朵,保佑着您。” …… “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们,傻孩子,到了这个时候还念着老师……”慕江吟唇角挂着笑容,却已泣涕如雨。 每一块布料上都凝结着那最真诚的寄托,那是用鲜血浇灌的真诚,是比磐石坚固的师生之情。 那神采飞扬的面庞,那稚嫩的笑脸尚在眼前,可如今那一个个灵动的身影,已然化作了一捧黄土,再无归处。 望着那鲜血染成的字迹,慕江吟的心如同从空中被抛下一般狠狠摔裂,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贯穿了她的全身,是比窒息还要猛烈上千百倍的疼痛。 天地之间一片茫茫,唯有她捧着怕被鲜血染成,却比黄金珍贵的布料,跪在那荒野之上,痛哭到失声。 空山陵园。 凉风拂过,伴随着阵阵鸦雀的啼鸣,寂寥之中,带着一片萧然。 慕江吟的双目泛起了一片红肿,带着满面的憔悴说一身缟素,将一捧山菊花放在了那墓碑前。 墓碑后,是数十座坟茔,墓碑上所刻着的是“育才中学烈士之墓”几个大字,每一个字上都印着悲壮的痕迹。 那些与战场上牺牲的学生们尸骨不全,已分不清究属于谁,只能够将其一同合葬在一处,刻上烈士坟营的墓碑,望其能够魂魄安息。 望着那数十座坟茔,慕江吟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昔日课堂上的欢声笑语,而如今人走茶凉,也只能化作这一方又一方冰冷的坟墓。 她轻轻抚摸着墓碑,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喃喃自语而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是老师的骄傲,是中国人的骄傲。” “你们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住了国家这一方领土,值得被所有中华儿女敬仰。纵然你们的人生短暂,但值得万古流芳。” 说罢,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之中充斥着无奈的沉痛,“是老师没有守护好你们,让你们陨落在花样年岁里,让你们在本该自由如风的年纪里受这样的苦,是老师的不好,甚至都不能够留得你们一副完整的尸骨。” 说到这里,她愈发难耐,心中悲痛,吸了一下鼻子,方才能够继续说下去,“老师,最后能为你们尽的一份力,只能够将你们的尸骨安葬在此处,望求你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但愿你们来世能够生于太平盛世之中国,那个时候再也没有民不聊生,再也没有山河破碎,希望在那样的时代里,你们可以坐在课堂上认真学习,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 静默了片刻后,她缓缓抬起了头,望着那浮云悠悠的苍空,喃喃而道:“如若你们在天有灵,就保佑中原大地早日得以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吧。” “但愿神州大地上能够少些饿殍遍野,少些民不聊生,少些百姓受不堪忍受之苦楚。也请你们放心,老师会好好保重自己,教育兴国的理念,老师永远都不会放弃。会带着你们的心愿好好活下去。” 话音落下,她扶着墓碑缓缓站起身,许是因为过度忧伤,又许是因为过于操劳,他头脑一阵眩晕,起身之时不觉腿脚一软,竟险些跌倒。 “江吟!”幸而闻函初及时将她扶住,她才没有跌倒在那冰凉的地面上。 望着慕江吟眼中那清晰可见的红血丝与浮于眼皮上的红肿,闻函初不由泛起阵阵心疼,他轻轻抚摸着慕江吟,那被微风拂起的发鬓,“江吟,你不要太过于忧伤了,他们被安葬在了这里,灵魂终归是得以安息的。” “这些日子你为着他们的事情,已经好几日没能安稳入眠,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还有很多孩子们在等着你,你可一定要振作起来啊。” “我都知道的,函初。”慕江吟转过了身来,将眼底的悲伤隐了去,化作了一丝平和,在那略显憔悴的容颜上,声音淡淡如清风,“将他们的灵魂安顿好后,一切也该回归正轨了。” “就算是再艰苦,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我不会忘记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教育兴国的理想,我永远都不会放弃,我还要带着我身边的孩子们继续读书学习,直到将他们培养成人才。” “这就对了。”闻函初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慕江吟的肩膀,“这才是你慕江吟,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就放下心了。” “哦,对了,函初。”慕江吟忽而想起了什么,对闻函初问道:“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军队那一边,还有什么新的计划吗?” “这个……”提及此事,闻函初的眉头却不觉又是一所更映出了几分沉重。 慕江吟却是淡然的许多,面上的神情未见得有怎样的变化,声音也平淡如斯,“有什么计划,你就如实告诉我好了,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还怕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了的?” 闻函初放着慕江吟那瘦削的面庞,心中万般复杂,几秒后,方才沉沉开口:“这一次,恐怕不是短暂的分离,而是要长久的分别了。” 闻言,慕江吟的眸光一凝,抬起了头,慎重而问:“长久的分别,你的意思是?”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与子携手共此生(一) “江吟。”闻函初转身面向慕江吟,目光深邃,深深而道:“上海这边的战争情势暂且趋于稳定,可还有很多地方正在受着外族人的涂炭。” “现如今的战争这样猛烈,整个中国上下都在受着外族人的侵略,甚至已经有好多地方沦陷了。”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去那些腹背受敌的地方抵抗外族人的攻击,才能够守住我们的国土,护住百姓的安平。” 说着,他的声音变得越发沉重了起来,暗暗低下了头,声音之中透着那无可奈何的不忍,“所以这一次我们要到北方那一边去协助那边的军队来抵抗外敌,哪怕胜利,恐怕也不能够及时归来团聚,将要去往的则是下一个腹背受敌之地。” “恐怕也只有整个中国国泰民安,再也没有外敌入侵,再也没有百姓受苦之时,我们才能够归来故园。” 听罢闻函初的所言,慕江吟的神色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眸子轻轻动了一下,眼中带着些淡淡的怅惘,声音轻轻,“所以你是说,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是归期了,是吗?” 闻函初与慕江吟对视了一眼,却还是将眸子垂了下去,不得不道出那不愿启齿的残酷事实,“我也不知这一去何时才是归期,短则一两年,长则,长则我也不能预估……” 他的声音变得低迷,便是一向坚强如山石,眼眶却也不得不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红,涌入心中的是难以言说的愧疚,“江吟,我对不住你,在这样艰难的时候,我还是不能够在你的身旁守护着你。” “可是为了这个国家,我不得不离开,我不得不用自己毕生的力量去守护这一片天地。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再不挺身而出,那整个中原大地就真的要沦陷了。” “江吟,对不起,这是我身为军人的职责,也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没关系的,函初。”本以为面对离别会格外沉重,可慕江吟的声音,却是无比清透淡然,脸上也不见得有什么忧伤。 她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清浅的笑容,并轻轻握住了闻函初的手,“不是一开始我们就已经预知到的吗?” “你是军人,你有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本就该将家国重任放在儿女情长之前。倘若你为了一己私情而放弃守护国家的职责,那便不是你闻函初了。” “你尽管放下心去做你想做你该做的事情,不必忧心我在这边的处境,我自会振作好好生活的。” “来日之路光明灿烂,我们终有再见之日!” 交织着慕江吟手掌的温度,闻函初渐渐抬起了头,与她的眸光对视上,这一瞬间,四目相对之间似乎从彼此的眸中都透着一股凝结着天地浩荡的力量,淹没了忧伤的离愁。 此时此刻,闻函初在眼中也不见了那一抹伤感,取而代之的是壮怀激烈,他反手就握住了慕江吟的双手,声音中也更凝了一抹力量,“神州终有恢宏之时,你我终有再见之日!” 一双有情人执手相握,所有的亲情尽在不言之间。囊括于天地之间的身影是那般渺小,却又是那般高大,在这错落的山河间,是最为耀眼的风景。 一缕日光穿过柳荫笼在窗前,枝条抽出新的嫩芽,将初春的气息融入一幅画卷,给整座城中都添了一抹焕然一新之意。 新建的育才学校如同雨后春笋一般落在这上海滩中,高耸入云的教学楼与宽大的操场与这春风相和,处处皆是盎然之意。 教学楼一角的办公室,只见慕江吟梳着一头黑色卷发,身着一件西装,独自一人在梳理着文件。时光已经不知不觉在这峥嵘岁月中浅浅划过,落在她那面容之上的是凝结着岁月的浅淡沧桑。 光阴到底还是带走了少女的灵动,而今已三十二岁的她更多了一丝知性的韵味,在岁月的沉淀之中已不复昔日光华。 在文件上落下了一笔签名后,她轻轻将其合上,并放在了书橱中。起身走到窗前,放着那洒满朝阳的篮球场与青春健儿们意气风发的身影,她的唇角沁起了一丝欣慰微笑。 可目光与那浮云渐渐相接,眼帘之中却又似乎带着一抹浅淡的惆怅,仿佛触及到了什么,使得她陷入到了一阵茫然的沉思。 “慕校长。” 只闻的一阵敲门声,一个呼唤将她的沉思打破,转过身来,只见得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向他来传话,“各个教师所负责的项目都已经安排好了,学生们的学籍也都统计好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吗?” “不用了。”慕江吟摇了摇头,淡淡道:“一切安顿好了就好,忙了半晌,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好开学典礼吧。” “好的,慕校长。”那女老师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轻轻将门合上,空荡的办公室中,只余下慕江吟一人。 如今的她终于得偿所愿兴办学校,也终于迎来了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少年时立志许下的宏图新愿终于在这一日得以实现。 从慕同学到慕老师再到慕校长,几乎耗尽了他的整个青春,从风云乱世到太平盛世,又焉知在这途中历经了多少沧桑。 “姐。”又闻得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只见裴书雪左手扶着那隆起的小腹,缓步从门中走了进来。 “书雪,你怎么来了?”但见裴书雪,慕江吟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并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了下来,“你挺着个大肚子到这里来做什么,这个时候你可是要好好小心着。” “没事的,姐。”裴书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脸上扬起了一抹慈爱的笑容,“已经六个月了,胎像都稳定了,医生也说过了,多出来走动走动,没什么的。” 说罢,她又转过头,面向了慕江吟,脸上带着些欣喜,“今天是你的育才学校建校的大日子,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过来庆贺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与子携手共此生(二) “嗐,庆贺什么呀?”慕江吟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带着些沧桑,“这一切都是预料之中的,不过现在终于好了,再也不用躲避战乱,一切都能够回归正轨,学生们也终于能够安稳的读书学习了。” “这多好啊。”裴书雪欣欣然道:“抗战胜利后,姐姐你在全国各地兴办了好多所学校,让许多孩子都能够在适龄的时候接受到学校的教育,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啊。你多年的梦想,现在也总算得以实现了。” 说罢,她的眼中又露出了一抹钦佩之意,“我也是真的佩服你姐,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对于这么难以实现的理想,你也始终没有想过放弃。” 慕江吟的嘴角轻轻一抿,从他那淡然的面色之中窥探不到喜怒,“这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放弃的。” “好了,不说我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望向了裴书雪的小腹,“你现在的胎相怎么样,可曾有胎动,还会害喜吗?” 裴书雪脸上满是慈爱之色,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胎动了,开始的时候已经过了,现下感觉好多了。现在呀,就等着这个小家伙出世了。” “真好。”慕江吟也为其而欣慰,“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做母亲了。噢,对了,他最近待你怎么样啊?” 裴书雪含笑道:“连成带我一直极好,自从我怀孕以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不让我干一点重活。” “他那边的杂货店也马上就要开业了,等生下这个孩子后,我们两个就能够一起做小生意糊口了。” “这是极好的。”慕江吟笑着点了点头,“能够遇上连城这样真心待你的人,你也确实幸运。现在看到你有了这样好的归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也就能够放下心了。” “是啊。”裴书雪的笑容之中透着一缕甜蜜,摩挲着自己的小腹,“能够在战火纷飞的时候遇上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姐。”片刻后,她抬起头,望慕江吟的目光之中带着些深邃复杂,犹豫了几秒后,方才开口,“你呢,你对你自己的将来……难道一直都没有什么打算吗?” 裴淑雪的话音落下后,慕江吟的呼吸一窒,好像被触碰到了压在心底的那一点心事,然而,很快便抚平了面容,仍作往昔般淡然的模样,声音亦平平,“坚守在教育岗位上兴办学校,不就是我将来一直要做的事情吗?” 裴书雪摇了摇头,“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是说……你的终身之事。” 再三犹豫,她还是直言说了出来,“这些年你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育才学校那些比你年岁小的老师们也都各自成了家,你却始终没有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现在这世道已经平稳了下来,不再会有什么战争和纷扰,也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姐,你自己一个人难免孤苦,你现在的年岁也还不算大,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慕江吟那一双长鞋轻轻地颤动着,却未见得在脸上映出什么波澜,只是摇了摇头,简单的面容上却写满了坚决,“书雪,你知道我的。我这一生只许诺给了一个人,除他之外,不再会有旁人。” 裴书雪颇为心酸地叹了口气,对慕江吟相劝而道:“姐,我知道有些话或许我不该说,但是这些话我不得不说。” “他自从八年前出征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这么多年,那支队伍也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过。或许……或许他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姐,我知道你对他痴心,可是你这样的等待,恐怕未必能够等得到一个结果啊。你这样白白消耗了自己的青春,又何苦呢?” “不,不会。”慕江吟的声音坚定如斯,微微抬起了头,面庞上也写满决然,“他既然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不论多久,我都会等。” “若十年后他归来,我便等他十年。若二十年后他会归来,我便等他二十年。如若他……如若他没有归期,那我便等他一生,直至我的生命到尽头。” 裴书雪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试图再度对她相劝,“你又何苦啊,姐。你这样孤身一人,终归是要吃苦的,我……” “好了,书雪。”慕江吟将裴书雪为出口的话制止了住,面庞上已经有了一丝淡淡的疲惫,“不要再说这些了,除他之外,我是绝不可能再另寻归宿的。”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你挺着个大肚子,倘若回去晚了,只怕连城会担心。我休息一下,也该去打点一下开学典礼的事情了。” “那……那好吧。”但见慕江吟劝说不动,裴书雪也只能够无奈应下,“那我先回去了,姐,你注意作息。” 与慕江吟道过别后,裴书雪便离了开。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时分天边那一轮淡黄的斜阳与浮云交织着,勾勒下了一片缱绻,映在这一片翠绿的草地之上。 慕江吟踱步到了窗边,目光与斜阳交织,不觉触动了一缕遐思。 而今阳光终于得以普照整片中原大地,可那入骨相思的人儿,你又究竟身在何处? 无人知晓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这八年来,自己一直在狼烟与炮火中带着学生们躲避战乱,一边迁徙,一边教书,即便是再艰难困苦,也从未放弃过教学这一信念。 这八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父亲和茹姨在狼烟炮火中相继去世,也有太多太多的亲朋丧生在那无情的硝烟之中,尸骨无存。 到如今,战乱结束终于迎来安平之世,自己的身边所能依靠的亲人,也唯独剩下裴书雪一个。这八年来饱经的辛酸,受过的苦与累,也唯有自己一人知晓。 外族投降之后,她便集结了所有的力量重新建立育才学校,招募教职工与学生,在不到一年之内便将学校建设了好。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与子携手共此生(三) 从前的那个青涩的小姑娘,现如今已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女校长,当年的心愿,如今终于得以实现。 可是那牵挂着的一心人,却始终不得半点音讯。 这些年来,她虽然从来没有同任何人提及过他,可那刻骨铭心的爱人却在她的心底深处始终不能抹去。每到深夜之时,那相思袭来,入骨便是窒息的痛。 自从那一日在上海滩诀别之后,就已然不知道他的去处,不知他是随着军队去往了更加凶险的刀山火海应战,抑或是去了什么其他的地方,还是……早已不在这人世间。 这一切他都无从得知,更无法得知,自己无法去寻得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在这里默默等待。 哪怕不知音讯,她也始终坚信,如若他还在这人世间,便终有一日会归来,与自己相聚。 自己只愿一边坚守着教育理想,一边在故土等候着他归来,哪怕是要耗尽一生的年华,自己也无怨无悔。 而今望着这夕阳,思绪飘飞不觉勾起了那尘封在心底的往事,忆起少年时候,却恍如隔世。 “函初,你还在吗?”她抚摸着窗棂,默默发出了一声呢喃,声音之中有一丝微微的沙哑。 “如若你还在这世间,为何迟迟不肯归来?究竟何年何月,才能够等到你的归期?” 她的话音落下,却闻不到半点响应,望着那冥蒙欲颓的夕阳,所留下的,只有一片怅惘。 七日后。 清晨,朝阳初升,草长莺飞的初春时节自是晴空万里。育才学校的主席台前摆满了捧捧鲜花,将这开学典礼渲染上了一片洋洋喜气。 “慕校长,这是一些公司集团给咱们学校送来的建校贺礼,都给您送到这边来了。”年轻的老师们手中捧着一个个礼盒,并将其送到了慕江吟的办公室,“您要看一下吗?” “先放在这里吧。”慕江吟刚换好西装,正准备参与开学典礼,无暇顾及其他,只是寥寥道了一句,“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快去准备吧。” “好。”女老师应了慕江吟的话,便将那礼盒放到了桌角。 却未曾想一个不留意,搁置在最上方的那个礼袋竟然滑落了下来,刚刚好掉落在了慕江吟的脚下。 慕江吟也未曾多留意,只是如寻常般将其拾起。那纸袋极为普通,放在所有的礼盒之中,是最为不起眼的一个,可是不料,当他看到礼袋中所装置之物之时,却不觉心一颤。 那纸袋之中所放置的,是《新时代教育学》一书,当她望见这几个字时,那如同潮水般的思绪,不由得被散了开。 《新时代教育学》,这是被尘封在太久太久之前的回忆。一本书,定下了两个人的情缘。不曾想,走过了那沧桑岁月,途经千万般荆棘,竟还会在此时见得此物。 她的手指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将此书从纸袋中取出,并缓缓将其打开。 “《新时代教育学》……”当她呢喃出这本书的名字的时候,声音也带了止不住的颤抖。 “什么《新时代教育学》?”当听到这本书名的时候,那两个女老师也不觉好奇了起来。 这本《新时代教育学》并不是新书,书的皮表已经有了淡淡的磨损痕迹,显然是被翻阅过多次,甚至连书页都已经有了些微微泛黄,显然是年头久远之物。 那年轻的女教师见得此书后,不觉奇异,“这《新时代教育学》是民国那个时候的东西了,现在早已经不兴这个了,怎么还会有人有这本书?” “就是啊,而且这书一看就已经很破旧了,怎么会有人把它当成贺礼送到咱们育才学校?该不会是送错了吧?” 望着这书上用着旧式印刷所印上的一个个白纸黑字,慕江吟的心里已经泛起了狂澜。这树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印证了一个时代,是当初刻印在自己脑海里的,是自己始终都无法忘却的。 记忆中的那本自己少年时最心爱之书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战火纷飞中不知去向,却不想再辗转了数轮,春秋后竟然有朝一日再度拾起这书。 他用着那颤抖的手将书平展开来,翻到了扉页,未曾想,竟在扉页上看到了几行醒目的字迹。 “恭贺育才建校之喜。” 这字迹虽算不得行云流水,但却极为雄健有力,像是被渗透了无数雄浑的力量。 这八个字映入眼帘,慕江吟的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颠覆了个模样,这熟悉的字迹,这雄浑的笔法,分明是…… 她的心已颤抖如筛糠,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而熟悉,莫非是他,莫非真的是他归来? 望着慕江吟那奇异的神色,那两个女老师不由得诧异,“慕校长,您怎么了?” “没事,没事。”慕江吟使得极力将自己的情绪平稳下,将那书合了上,对那两个女老师说道:“你们快去准备开学典礼吧,我随后就到。” “好的,慕校长。”那两个女老师应了她的话并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走后,她又打开了那本新时代教育学,将其翻到扉页,仔细的端详着那几个字。 透过那雄浑的字迹,她似乎望见了什么,心里的波纹再度涌动了起来。难不成,真的会是……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学生,各位家长以及各位来宾,大家上午好,我宣布,育才学校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在鲜花环绕下,主席台前的宾客已是人山人海,伴随着掌声与喝彩声,开学典礼在此刻宣告开始,声声礼炮冲天而响,冲破云霄的声音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来。 “第一项,升校旗。” 扩音器中,主持人那庄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贯穿了整片天地。学生们身着整齐的校服,迈着正步,将校旗送到主席台前。 那升旗手用双手接过校旗,伴随着那交响曲将校旗缓缓升上云端,任由其随风飘扬。庄严之中,更带着热血沸腾与激昂澎湃。 第二百六十四章 与子携手共此生(四) 交响乐缓缓落下,主持人接过扩音器继续宣布,“第二项,有请育才学校创始人慕校长发言。” 花叶落下,只见慕江吟身着一件庄重的西装,头上挽了一个发髻,踩着脚下的高跟鞋,缓缓走上了主席台。 在朝阳的辉映下,她的整个身影熠熠生辉,从容不迫的步伐,给她的气质之中,更添一丝知性。 纵然已过而立之年,但岁月似乎未曾在他的脸上落下太多风霜,只是比起少女时候,更多了一丝浅淡的沧桑。 站在主席台中央,面对着台下千千万万之人,她也始终从容不迫,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缓缓开口,“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我是育才中学的创始人慕江吟。”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中皆渗透着沉淀的力量,与她这昂然而立之态如出一辙。 “……教育兴国,是我从山河破碎的乱世,到如今安平的盛世,始终坚持的理想。但愿有朝一日,神州大地上所有学子都能够坐于明亮的教室之内,学习科学文化,将来以科技兴国,方才能够使国家壮大,不再受外族欺凌。” “我愿在此立誓,将用一生传递教育之火炬,使神州上下所有儿童都得以接受教育,使教育薪火生生不息绵延神州!” 一番慷慨激昂的发言完毕,在场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好啊好啊,不愧是慕校长,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够一手将整个育才学校撑起,当真是个巾帼英雄!” “中国有慕校长这样的精英在,教育绝对可以兴起,我们的下一代呀,就终于不用再做文盲了!” 望着台下的万千看客,慕江吟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斯,像是镜湖之水无波无澜。 “慕校长,此言差矣!”熟知在这一片喧嚷之中,忽而闻得了一个雄厚却也带着些沙哑的声音,从人群之中赫然响起。 那声音虽然透着沙哑,可在沙哑之中却渗透着一股顶天立地的雄浑力量。 声音一经响起,慕江吟的心跳便漏了一拍,循着那声音望见了那容颜,霎时之间,她的整个世界都已然凝固了住。 原来,所有一切早有预兆。 历经了风尘的洗礼,那容颜虽已在风霜之中留下了岁月的波澜,可却仍然光风霁月。便是穿梭了千万般的尘埃,却也是茫茫人海之中的一眼万年。 “喂,你是什么人啊?你有什么资格说慕校长啊?” “就是嘛,你是什么人,慕校长耗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才将教育事业办起来,你这么说话什么意思啊?”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片反对的声音,而慕江吟却早已将其屏息在了听觉之外,跨越万千尘埃,对视上了那沧桑的眼眸之中汇聚的眸光,这一瞬间,仿佛跨越了光年的距离。 她的眼眶之中蓄上了一层盈盈雾气,唇角那一缕缓缓扬起的笑容,化合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的沧桑。 “大家不要吵。”她平声制止住了那嘈杂的人群,与赫然立于人群之中的那长身之人对视,目光未曾有一刻偏移,“先生,您请讲。” 从他口中吐出的这五个字,每一个字都凝结着千钧的力量,却也还是压制不住尾端,那丝丝哽咽。 那人眉眼之间的轩昂如旧,上前一步微微躬身,从喉咙之中发出的那声音有如穿梭了时间与空间,“慕校长愿以教育兴国固然无错,倘若所有人都专心研制科技文化,那将来守卫家国之人,又待为何人?” “纵然今日已驱除贼寇神州大地国泰民安,可若无身姿矫健,愿挺身而出,用自己臂膀保家卫国之人,又怎能守住神州净土,佑得河清海晏?” 他那声音浑厚而有力,像是辗转了万千尘土,归来后的洗尽铅华。 慕江吟心中涌动的波澜已经化作了海啸,心中早已升腾起了别样的温度,深深点头,眼眶之中已漾起层层水花,“先生所言无错,是我思虑欠周。” “您说的对,倘若没有少年健儿挺身而出,我卫家国又何来如今的河清海晏,太平盛世?教育兴国固然重要,守卫家国亦是重中之重。” “我无能守卫神州净土,只得守在故土神州以教育兴国,却无限钦佩那些敢于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的中华健儿。” 她的声音缓缓一停,眉目之中又漾起了几分柔情,宛若三月春风,对视着台下之人的眸光,唇角缓缓扬起了一抹笑容,“因为,我挚爱之人亦是守卫神州国土的英雄。” “他以武力守国,我以文化兴国。便是这狼烟烽火将我们吹散,我也愿留在故国,将他等候,直到他凯旋归来,与我共谋兴国之业。” 那人的眉心一颤,却也依旧是波澜不惊,“你耗尽毕生青春只为等一不知归期之人,可曾值得?” 慕江吟笑容粲然,“值得,哪怕耗尽一生,也终要等到他归来之日。” 那人的眸子之中蓄起了一缕华光,继续道:“他与你相别数年,未曾留下半点音讯,在山河动荡之时,未曾守在你身旁,你可曾怪他薄情?” 她停顿了一下,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将所有的沧桑释怀,“从不曾怪,家国面前,不论儿女情长。我所爱之人,定是以天下为己任之人。从无薄情,只有深情。” 那人的眼中也渐渐笼起了一抹温柔,缓步向其行来,“倘若他一别数年后归来,愿与你一生携手,从医生去弥补在那峥嵘岁月中未曾陪伴在你身侧的亏欠。” “许诺你在河清海晏的时代里不负岁月,不负初心,亦再无别离,你可愿?” 慕江吟亦缓步向其走去,在那朝阳洒落之处,与其相对望,“我愿,只此一生,惟愿与一人携手,直至白头。” 眸光交映,与那朝阳散漫处汇聚成了一道闪烁光辉,点燃了两颗灼灼之心,足以照亮整个人世间,在山河璀璨处化作世间绝唱。 只此一刻,便作永恒,与子携手,此生无憾。 第二百六十五章 百年风雪踏归途(一) 一缕初春的朝阳落在屋檐上,融化了那屋檐上的积雪,落在地洼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已是满头斑白的闻函初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又一步走到院中的长椅旁,轻轻将一件皮衣披在了那正在赏柳枝抽芽的慕江吟的肩膀上。 慕江吟也已是满头银丝,岁月的风霜终归侵蚀了昔日里少女的娇容,脸上也有了些许褶皱的痕迹,可不变的,始终都是贯穿在眼角眉梢的那一缕恬然与温柔。 “函初,你来了。”望着那与自己已携手一生的伴侣,已是老妇人的慕江吟唇角露出了一缕欣然的笑容,拉着他的手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你仔细些,别着凉。”闻函初揽住了他的肩膀,将其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声音还是一如往昔的温柔,“这乍暖还寒的时候,是最容易受寒受冻的,咱们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从前了,可一定要仔细些。” “我知道的,没事儿。”慕江吟笑了笑,轻轻依偎进了闻函初的怀中。 一对耄耋之年的有情人,就这样与日下相互依偎着,宛若天地中最绚丽的一道风景线,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便是跨越了时代的更迭,亦未曾改。 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元年,两人从民国乱世到建国初年,再到改革开放,又到新世纪的到来,已经相携走过了大半个世纪的时光。 便是后来迎来了安平盛世,闻函初也始终未曾卸去军人的职责,仍然以这最傲然的身份镇守在国土之上。 慕江吟也一直坚守着自己由衷热爱的教育事业,用了半生的光阴,在整个中国创办了数百座学校,开启了庞大的教育工程,为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而后两个人年岁渐长,便是有再多的热情也终归力不从心,慕江吟在古稀之年时卸去了校长一职,但却始终未曾真正退隐江湖,仍然在关心着关于育才学校的各项事业,协助后辈们创办各种项目。 闻函初退伍之后,便随慕江吟一同投身于教育事业之中,与其一同培养莘莘学子,为祖国的教育事业默默奉献。 两人相携一路而来,不觉便是百年光阴,这半生经历过从乱世到太平的各种风霜雨雪,力经过长达数载的分离,可这份感情,却也从未有过半点更改。 “爷爷奶奶,你们在这里啊。”但见得一青年身着西装走到了庭院里。 这青年约莫着二十几岁的年纪,眉目间棱角分明且丰神俊朗,与少年时的闻函初颇有几分相似。 他便是慕江吟与闻函初的孙辈闻明启,他继承了慕江吟的事业,于师范大学毕业后,也成为了一名教师,如今也是这项教育工程的创办者之一。 “爷爷奶奶,有一件事情要同你们商量一下。”只见闻明启正色道:“三天之后就是咱们育才中学的五十年校庆了,这些年,咱们育才在全国各地开办了各大连锁学校,教育事业也有了巨大的发展。” “央视那边了解到了咱们育才学校的建校史,所以打算派记者在校庆会那天前来咱们主校区做一下采访。” “他们说希望奶奶这个创始人能够前来参与一下,可是毕竟奶奶年岁渐长,行动不是很方便,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有立刻答应他们,想要回来和奶奶商量一下。” “记者采访……”慕江吟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答应,“育才已经有了新的校长,我早已经退出多年,我这一把年纪也没有必要再去抛头露面的。” “你跟校长说,让他们好好准备记者采访将校庆会布置的郑重一点,其余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他们处理吧。” “先别急着拒绝,江吟。”闻函初沉思了一下,仔细分析着说道:“有记者前来采访,这是一件好事情啊,江吟,这种时候我们是应该出席的。” “咱们育才中学建校已经有了那么多年的历史了,如果能够通过央视将育才中学的事迹发扬出去,也会让咱们的教育事业更加精进。” “无论怎生说,都是一件好事情,所以我觉着咱们应该出席,你说呢,明启?”他又征询着孙子的看法。 闻明启想了想,也同样说道:“我也觉着奶奶应该出席,既然是要了解咱们育才中学跨越了世纪的现象是,那么学校的创始人还是要出席,才能够有更大的聚焦力。” “只是顾虑爷爷奶奶的年岁大了,怕身子吃不消所以才有些犹豫。不过如果爷爷奶奶愿意出席这些事情,这边都会找人照顾好爷爷奶奶,不会让你们过于疲惫的。” “电台那边也说了,只是想让创始人露个面而已,不需要你们多说什么做什么,其余的事情自会交给他们处理。” “这……”慕江吟想了一下,见他祖孙二人所言皆有理,便也答应了下来,“好吧,既然你们都认为我应该去,那我便去这一程吧。” “好。”闻函初点了点头,脸上漾起了一抹微笑,并紧握住了慕江吟的手,“我陪你一道前去。” 育才学校的校庆会举办在上海滩的主校区,由于有央视记者前来采访,所以这一次的校庆会举办的格外隆重。 校庆会开始后,便是升旗仪式,而后,便是由校长发言,优秀教师发言以及优秀学生发言,随后,又是学生们的朗诵与文艺展示。 慕江吟与闻函初被专车接送到了主校区,坐在操场,最前方的座椅上望着面前的一幕又一幕。 但见这高楼林立的教学楼与那师资力量雄厚的教师团体,还有那意气风发的青春健儿,慕江吟的眼中尽是泛着慈祥的欣慰。 在演出结束后,便到了记者发布会的环节。记者一一采访了学校的校长,教师以及优秀学员,随后所迎来的便是这重头环节。 只见那记者举起扩音器,高声而道:“今天我们在此刻要采访的,是两位极为资深之人。我们都知道育才学校的前身在民国时期便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