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即安?不,本公子意在天下》 第一百零二章 父与子 王玉果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 他“啪啪啪啪”的用这鸡毛掸子使劲的拍打着桌子! “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 “老子送你去读书所希望的是你能金榜题名!” “是希望你能当官!是为了让咱老王家摆脱商贾的身份!” “他陈小富要做善事,你要给他捐献点粮食或者银子老子都不会反对!” “你这孽子!你竟然要将库房里的粮食全部送给陈小富……你是不是读书读傻掉了?” “你知道现在粮价有多高么?” “你知道老子库房里的那些粮食是费了多大的劲,是花了多少银子囤积起来的么?” “你知道老子让你叔叔速速去帝京是为了什么么?” “还不是为了多赚一些银子!还不是为了你去帝京中了进士之后有银子可去打点!” “你知道想要外放有多难么?你知道就算是一个县令需要向吏部送多少银子么?” 许是骂累了。 王玉果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王夫人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端来了一盏茶,小心翼翼的给王子贤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叫儿子给他爹道个歉消消气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王玉果中年得子,仅此一个儿子! 他是吼得凶,那鸡毛掸子终究一下也没有落在儿子的身上。 王玉果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这个儿子很争气。 他对做生意毫无兴趣,但读书却极有天赋。 十三岁中童生,十六岁中秀才,而今十八岁,再过几天便要去江南道道府平江城的平江贡院参加今岁秋闱,若能得中,便是举人身份! 他老王家曾经也是风光无两的! 曾经在大陈京都集庆,祖上也是朝堂上的大员! 集庆王氏府邸当年也是风光无两的存在。 那样的风光早已成为了过去,祖上因站错了位置,最终被继位的皇帝一道圣旨发配千里。 王氏子弟就此流落各处,王玉果这一脉在长乐年间来到了临安就此做上了粮食生意。 陈朝已不复存在,大周才立国十六年余,王氏族人自然又燃起了希望,希望家族中能培养出优秀的子弟能重返庙堂。 王子贤便是临安王氏的希望! 他亦是王玉果的骄傲。 但今晚…… 这个让他引以为豪的儿子,他竟然要将家里所囤积之粮食全部送给陈小富! 竟然还威胁他,说倘若不答应,便断绝父子关系离家出走! 陈小富那狗东西究竟给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玉果放下了鸡毛掸子端起了茶盏,揭开茶盖在茶盏上抹了抹茶沫子,激动的声音变的缓和了许多: “子贤,你已经长大了,做事不能冲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将来你做了官,这样冲动的性子是要不得的!” “一个错误的决定搞不好就要断送你的前程甚至是你的命!” “帝京那边,爹这些年已打点了一些关系,你秋闱中了举人,后年就能去帝京参加春闱了。” “只要你能金榜题名,哪怕排在末尾,你也不用担心要等多久才能放个实缺。” “当了县令这仅仅是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还很多很多!” “这临安城的街坊都说爹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知道个屁!” “官路官路,要想当官就得用银子铺路!” “要想将这路铺得更长更平坦就需要大量的银子!” “爹不是铁公鸡,爹赚的银子都是攒着将来给你铺路用的!” “夜已深了,你去歇息吧……明日回书院。” 王子贤没有走。 他一直低着头,直到这时候他才抬起了头来,王玉果正要喝一口茶,抬眼便看见了儿子眼里的倔强。 他心里一咯噔。 果然,王子贤开了口: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但这些道理在我看来不一定就正确。” “我已经长大了,我有表达我立场的权力。” “读书是为了当官,当官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当更大的官么?” “这也没有错,但无论当多大的官,其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王玉果放下了茶盏,他看向了王子贤,“自然是为了光宗耀祖!” “不,在孩儿看来,光宗耀祖并不是当官的主要目的!” 王玉果双眼微微一眯:“那你认为当官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王子贤沉吟三息:“孩儿以为,当官的目的是福泽一方,是让治下百姓能安居乐业。” “若当了大官,则是要让国家富强,令敌国畏惧……是要成为名族的脊梁,国家的魂!” 王玉果颇为欣慰,他摸了摸额下的短须,“嗯……你说的对。” “你的理想为父赞同,那就努力的去读书吧。” 他又端起了茶盏,可王子贤还是没有走,他又开口说道: “许多事嘴上说着很容易,但真去做……却很难!” “陈公子嘴上不说,但他真的在做!” 王玉果又看向了儿子,父子四目相对,无人退让,王夫人仿佛看见了视线交织间碰撞出的火花来! 她正要将儿子拉走,王子贤又说道: “陈公子有比肩大儒之才,他定会入朝为官!” “可他从来没有夸夸其谈,他用他的行动在饯行他心里所想,为了那些灾民,他能够付出他的所有!” “这是大爱,是大无私,这样的人才是国家最需要的官!才是孩儿心中崇拜的偶像!” “可你呢?” “你之所想便是我能光大咱王家的门楣,将来我当了官令你脸上有光让你在街坊们的面前扬眉吐气罢了。” “这也没什么,但实实在在给灾民们做点事就不行么?” “还不是因为你认为那些灾民对王家,对我将来的仕途毫无作用?” “你从心里是看不起那些灾民的!” “毕竟他们就算不是灾民也只是泥腿杆子!” “可我的看法与你不一样。” “我认为他们都是大周的子民,我不认为我陈子贤这个粮商的儿子就比他们更高贵!” “陈公子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真正的强大在于对内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秩序,对外,拥有强大的武力。” “什么叫相对公平?” “就是大家都是人,没有谁比谁高人一等!” “所以陈公子他能与那些你看不起的灾民相处,他能收留那些灾民给他们吃给他们住甚至给他们做新衣裳穿!” “你觉得你比陈公子的身份还高贵么?” “你既然舍不得那些粮食……那我王子贤就只能舍弃这个家了!” “因为你让我心难安意难平。” “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告辞……!” 王子贤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王玉果大怒! 他豁然站起,将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站住!” 王子贤站住却没有看他父亲一眼,他冲着母亲又躬身一礼:“孩儿是孝顺的,孩儿会去读书会去科考会去当官。” “孩儿只想走自己想走的路当自己想当的官。” “将来孩儿会给你养老……” 王氏紧张极了,她一把就拽住了王子贤的手,扭头就冲着王玉果一声怒吼: “你个天杀的!究竟粮食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捐出半数之粮,否则……老娘和儿子同走!” “你守着你的粮去过日子吧!” 王玉果:“……” 第一百零三章 蓝图 那夜,临安城有许多地方的灯火彻夜未眠。 那夜陈小富睡得很是香甜。 他不知道他收留灾民之事在临安城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收留灾民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一方面让那些灾民们不再继续流浪,能够得到最大的救助,能够多活一些人下来。 另一方面……他需要人! 要开采瓦泥山上的矿,要修建花溪别院那巨大的围墙,要开荒种地,将来还要开设一些作坊……这些都需要人! 原本所想是挑选三五千个身强力壮的,可真深入那些灾民之中,见到了他们的凄惨景象之后,他还是无法做到冰冷无情。 都怪这该死的善良! 昨日到夜晚时候,临安城外后续来的所有灾民他也叫张大牛带人去收了,这一家伙拢共就有了一万二千四百六十四人! 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瓦泥山上的那些临时搭建的棚子严重不够用,这该怎么办呢? 次日一早他起了床并没有去后花园再跑步锻炼。 他派了二狗子去了瓦泥山将张大牛给叫到了别院。 “今儿个的天已经开始转凉,毕竟已入秋多日。” 他一边斟茶一边对张大牛说道: “少爷我思考的还是不够周祥,没有料到多出了一大半的人。” “瓦泥山南麓我记得有一片开阔的灌木林,灌木林间还有一条溪流。” “嗯,” 张大牛接过茶盏一饮而尽,说道: “那边我们叫十里河,那灌木林中有许多野鸡兔子,农闲时候我常与村里的伙伴去那地方挖陷阱抓野鸡兔子……少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都住在瓦泥山山顶上这不是个好办法,虽说距离矿藏近,但山顶不平,要修建房舍这很麻烦。” “不如这样,将十里河那地方的灌木全部砍去,背山面河而建大量的房子……这距离入冬也不远了,要修建砖瓦四合院肯定是来不及的。” “还是就在十里河那地方先盖几处大的棚子,让那些灾民先渡过这个冬……冬天他们也有事可做,女的去开垦对岸的那些荒地,男的就留在瓦泥山上挖矿,老人就在家里带孩子。” “你给孙大爷说一下,窑洞再修建几处,做砖瓦的人再增加一些,烧窑不要停!” “城墙用的砖且缓一缓,先烧修建房子的砖瓦。” “主要是我希望在明年冬,不仅仅是你们都能住上新房子,那些灾民们也能都住进新房子这便是最好的……这样他们才能更有归宿,才不会动了离开这里的心思。” 张大牛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你们现在住的村子就叫花溪村,你告诉那些灾民,他们要住的那地方就叫……十里河村。” “一个崭新的地方,一个崭新的村落,就是他们将来的家了。” “那地方的地,少爷我去找葛城守要来,那地方最终要如何建设,等少爷我实地再去仔细看看告诉你。” “好!” 张大牛起身告退,他飞快的向瓦泥山跑去。 翠红带着大管家陈实这时走了进来。 他冲着陈小富拱手一礼,小意的说道: “少爷,老仆前来是来给少爷您说说这粮食的情况的。” 陈小富抬眼看了看陈实,伸手一引:“请坐。” “谢少爷!” 陈实落座,说道: “少爷,别院所拥有的田地一共是三百七十顷,一顷五十亩,也就是一万八千五百亩。”(大周计量) “其中有地八千五百亩,有田一万亩。” “别院的田地都是好地。” “这些地,在好的年头亩产小麦平均在一百斤,亩产稻谷平均在一百五十斤。” “今年略有欠收,小麦亩产只有勉强九十斤,稻谷亩产也只有一百二十来斤。” “别院所有的地,今年总的小麦收成是七十二万斤,佃农们占四成,别院落下四十三万二千斤。” “别院所有的田,今年总的稻谷收成是一百二十万斤,除去佃农的四成,别院落下七十二万斤。” “这听起来似乎挺多,但别院的所有支出皆来自于这些田地所产的粮食。” “按照以往的粮价来算,坊市小麦售价两文钱一斤,扣除别院所有人的口粮,售出小麦四十万斤,能得……八百两银子。” “坊市以往稻谷售价是三文钱一斤,别院卖出七十万斤稻谷能得两千一百银子,总共的收入也就是三千两银子。” 陈小富顿时就吃了一惊—— 他还从来没有仔细的去算过这笔账! 此刻听陈实如此细致的讲来,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个大财主了! 除去给了张大牛的那些银子,除去小薇存下的那些银子,他的兜里还有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银子,这是花溪别院这么多的田地足足四十年的总收成! 他本能的觉得这有些荒谬。 在他目前所接触到的这些人中,似乎个个都是大款! 尤其是齐国的那位钰扶公子……他家恐怕真富可敌国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兜里的银子好像足以让那些灾民们吃米而不是吃米糠! 他这也才察觉到那些庄稼人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的侍候着庄稼,一年到头兜里却难以存下几两银子。 他让张大牛给村民们发了二两银子过节,那些村民们真比过年还要开心。 他让张大牛给那些灾民们说,他们去挖矿一个月二十文钱,那些灾民一个个乐得就像捡到了金元宝似的。 如此看来,至少这大周朝的农人过的日子是极为艰苦的,因为粮贱! 也因为低下的生产力和生产工具所导致的粮食的亩产极低。 一亩好田才产水稻一百五十来斤……这是陈小富完全没有料到的。 看着陈小富脸上那震惊的表情,陈实又道: “少爷,给您说这些主要是因为您收留了那么多的灾民,按照别院所存之粮食和银子,咱们……到不了年关就都要吃米糠了。” “老仆的意思是,是不是让他们吃两天饱饭就让他们走吧?” “少爷的心意尽到就行了,他们的命……就听天由命,可好?” 陈小富正要给陈实说自己在卓记钱庄还存有多少银子,翠红已飞快的跑了过来。 她气喘吁吁站在了陈小富的面前,她的面色有些紧张也有慌张: “少爷……大夫人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 这让我很难办啊 大夫人? 大夫人自然就是开阳神将府的那位正牌夫人了! 翠红的这个消息令陈小富和陈实二人都吃了一惊,陈实眉间一蹙便看向了翠红: “真是大夫人?” “回大管家,真是大夫人!” “到何处了?” “已至南院门外!” 陈实又吃了一惊:“大夫人没有去东院?” “没有,大夫人的车驾还有、还有百十来个银甲骑兵就在门外。” 陈小富眉梢微微一扬:“她怎么没进来?” 翠红抿了抿嘴,低声说道:“少爷,按礼……少爷当出门去迎接!” “有这种规矩?” 陈实看向了他也点了点头。 身为私生子,自然应该是要去恭迎主母的。 可陈小富却毫不犹豫的说了两个字: “不去!” 陈小富话音刚落,那照壁后便有一女人的声音传来: “哟,有十年没见了吧?你看来是真长大了呀!” 照壁后走来了十来个人。 最前面的便是开阳神将府大夫人蔡燕妮。 紧随其后的便是她的儿子陈宥宁和女儿陈若雨。 再后……便是十个挎刀的银甲侍卫。 大夫人衣着锦绣,雍容华贵。 她徐徐向陈小富走来,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的又道: “听说你开了窍,听说你有比肩大儒的才华,我这个当姨娘的心里本还暗自高兴,寻思你总算没给开阳神将府丢脸。” “虽不知那些传言是真是假,但姨娘我现在能确定一件事……” 她停下了脚步。 她那张脸有些倦怠,她那双眼却多了几分兴奋的色彩。 她微微仰着脖子,视线落在了陈小富的脸上,眼里是毫不隐藏的蔑视: “你,依旧不懂规矩,还是没有教养!” 她距离陈小富只有两丈距离,她的面色陡然一寒,一声厉呵: “你还能在那安坐?” “见到姨娘还不跪迎?” 陈实紧张极了。 他此刻已站了起来,已躬身。 他抬眼看了看陈小富,却见陈小富依旧稳如泰山。 甚至陈小富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他就看了这位大夫人一眼! 他端起茶盏来正要喝上一口,大夫人已是满脸寒霜。 她身后的陈宥宁已迈出了一步,伸手向陈小富一指,厉声呵斥道: “你这个没教养的东……” 陈小富一口饮尽了杯中茶,手一挥! 陈宥宁话音未落,那茶盏“砰!”的一声便砸在了陈宥宁的额头! “啊……!” 陈宥宁一声惨叫,他连退了两步,手捂住了额头,再放在眼前一瞧,竟然满手是血! “陈小富,你好大的狗……!” 胆字没有说出口,陈小富的视线已落在了他的脸上,他陡然感觉到一股刺骨寒意。 “闭嘴!”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陈宥宁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想起京都传言说这个私生子暴揍了左相的孙子潘青云。 他捂着额头当真就闭上了嘴。 蔡燕妮扭头一瞧儿子血流满面,她哪里能够容忍这私生子在自己的面前做出如此举动。 她勃然大怒: “放肆!” “来人……!” 身后的十个银甲侍卫快步上前。 蔡燕妮伸手向坐在凉亭中的陈小富一指:“此子顽劣,目无尊长,当着本夫人的面竟然敢伤了少爷……!” “拿下他,本夫人亲自家法处置!” 十个护卫呼啦啦向凉亭冲去,刚冲出去两步,阿来和哑巴齐齐看向了他们。 陈实已一步跨出了凉亭,冲着那十个侍卫一声大吼:“且慢!” 大夫人的视线落在了陈实的脸上,她的双眼微微一眯: “大管家?” “怎么?今儿个本夫人要拿下这不知礼数的野种,莫非大管家还意图阻止?” “是不是在花溪别院呆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她声音陡然一厉:“你给本夫人退下!” “本夫人执行家法,就算是老夫人在此本夫人也有理在先!” 陈小富忽的就笑了。 他扭头看向了这位大夫人: “我曾经想过你会很做出一些愚蠢的事,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规矩?” “你若是懂规矩,当去东院先给奶奶问安才对。” “你竟然敢无视你丈夫的母亲……你竟然敢不将奶奶放在眼里,你视陈府的家法为何物?” 蔡燕妮一噎:“你……本夫人处置了你自然会去给老夫人问安!” 陈小富忽的站了起来,他背负着双手面朝蔡燕妮,嘴角一翘便笑了起来: “你这是分不清大小王啊!” “这里是花溪别院!” “长幼有序这个道理你懂么?” “你若不懂,我砸陈宥宁的那一家伙就是在告诉他长幼有序这个道理!” “我是兄,他是弟。长兄如父,他竟然敢对如父的长兄龇牙咧嘴指手画脚……大夫人,你就是这么教你儿子的?” 蔡燕妮大怒,一张脸顿时通红。 这一瞬间她知道这个私生子确实与以往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从临安送到她手里的信里所写,就是真的! 她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大麻烦。 “牙尖嘴利的东西,这就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 “就凭你这态度……将他拿下,有阻拦者……给本夫人全杀了!” 十个侍卫“锵锵锵……”拔出了他们腰间的刀。 陈宥宁捂着额头阴恻恻的笑。 陈若雨捏紧了衣摆紧张极了。 她不希望那个哥哥死! 她已经十四岁了,她清楚的记得三岁时候来花溪别院,这个哥哥带着她们抓蛐蛐看蚂蚁。 二哥说他是个傻子。 娘说他是个白痴。 那些年帝京关于他的传言都是不好的,但她依旧觉得这个大哥是个令她感到很亲切的人。 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大哥。 虽不同母,却同父。 何况这个大哥一直生活在临安,对帝京的开阳神将府丝毫没有威胁,母亲又何必要将这件事做得这么绝?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陈若雨一声娇呵: “慢……!” 这一声慢令陈小富移动了视线。 他看见了那个……陈若雨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流鼻涕的黄毛丫头。 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以至于陈小富一时间并没有认出她来。 “娘亲,女儿以为……” 她的话被大夫人厉声打断:“这里不需要你以为,退下!” 陈若雨一愣,她非但没有退下,反而还飞快的向前跑去! 她提着裙摆奔跑,从那十个侍卫间穿过,她冲着陈小富焦急的大喊: “大哥……快跑!” “去找奶奶救你!” 陈小富这才知道这姑娘原来是自己的妹妹。 他顿时就乐了。 他当然没有跑。 陈若雨跑入了凉亭,似乎这才发现这个大哥依旧一脸的淡定。 她急死了: “你快跑啊,不然、不然就算不死也会重伤的!” 陈小富忽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这丫头,你这一声大哥叫得很好听啊。” 陈若雨顿时就愣住了。 陈小富看向了大夫人,一声叹息:“你生了个愚蠢的儿子,却又生了个这么懂事的女儿。” “这让我很难办啊!” 第一百零五章 这是个什么情况? 没有人明白陈小富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蔡燕妮根本就没有将陈小富放在眼里,她的双眼微微一眯: “怎么?你这是想要用若雨来威胁我么?” 她冲着陈若雨一声大吼:“你还不给我回来!” 陈若雨咽了一口唾沫,眼里满是恐惧的看向了陈小富,“大哥……” 陈小富又温柔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怕,有大哥在。” “大哥肯定是不会威胁你的,大哥只是在犹豫怎么对待你的母亲。” 陈若雨脑子里对这个大哥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她三岁那一年,她很清楚这个大哥的软弱,在帝京的那些年她也听说了许多关于这个大哥的事。 在那些人的嘴里,这个大哥……他依旧软弱,依旧大字不识几个。 只是在半个月前却有从临安传来的消息说大哥完全变了,说他展露出了极高的才华,还揍了左相府的那位潘公子。 母亲因此而决定前来花溪别院看一看。 她知道母亲的意图,她不希望母亲真的将这个大哥给弄死了。 现在看来这个大哥确实是有巨大的变化,至少到现在他并没有露出丝毫怯意,依旧一脸的风轻云淡。 他说他在犹豫怎么对待母亲……他敢怎么对待母亲? 就在陈若雨如此想的时候,陈小富又开口说道: “阿木,哑巴,将这些个侍卫……打晕了丢出去。” “不要搞得太血腥,别吓着了我的妹妹。” 说完这话,陈若雨便见凉亭柱子旁的两人冲了出去! 陈小富又坐在了茶桌前。 他刚好坐下,已有三个侍卫倒地。 他看都没看一眼,他对陈若雨亲切的说道: “妹妹,坐,哥给你煮茶。” 一阵精铁交鸣之声。 一阵大吼声。 还有一阵惨叫声。 陈若雨哪里有心情坐下喝茶,她转身看向了亭外。 她陡然瞪大了眼睛! 开阳神将府的十个侍卫,竟然就在这数息之间全部倒在了地上! 大哥派出的那两个人…… 他们已施施然走了回来! 阿来冲着陈小富拱手一礼:“没一个流血。” “好!” 陈若雨便又看见二人转身,将那些倒地的侍卫向门外拖去。 他们经过了娘和二哥的身边,娘亲和二哥这时候已惊呆了,他们张着嘴呆立当场。 陈实心里一叹,他向大夫人走了过去。 “大夫人,二少爷,老仆带你们去……东院!” 这是给大夫人一个台阶。 陈实很清楚陈小富现在的性格,倘若大夫人依旧不依不饶……她今儿个恐怕走不出这南院的门! 这事若是传了出去终究是不好的。 一个私生子敢将主母给暴打一顿,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说不过去。 在别人听来,这便是陈小富的大逆不道。 蔡燕妮显然这时候也更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个私生子与以往不一样。 她并不愚蠢,她至少探明了这个私生子的改变和依仗—— 神将府的侍卫并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都有武功,武功还都不错,但他们在那二人的手下无一人走过三招! 这便说明陈小富的那两个护卫武功极高! 这样的高手是从哪里来的? 显然是老夫人安排的! 这口气,她现在必须咽回去,儿子挨了一茶盏,这个仇……也只能改日再报! 她正要借坡下驴,却不料门外忽然传来喧天的锣鼓声! 阿来走了回来,他站在了凉亭外对陈小富说道: “临安书院王子贤求见少爷!” 陈小富一愣,倒是记起了王子贤这个人来,却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请他进来!” “好!” 阿来又转身离去,片刻,他带着三人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便是王子贤,他的身后是两个中年男子。 王子贤三人并不认识神将府的那位大夫人,他们甚至都没看大夫人一眼,他们从大夫人和二少爷的面前走过。 “陈兄……在下王子贤,给你送粮食来了!” 蔡燕妮和陈宥宁顿时吃了一惊,他们看向了陈实,陈实也不知道呀,他苦笑摇了摇头。 他们没有走,他们皆向凉亭方向看去。 陈小富站了起来,一脸的灿烂: “子贤兄,你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粮食呢?” “快快请进,快快请坐……妹妹,煮茶!” 陈若雨目瞪口呆,她咽了一口唾沫沉吟三息坐在了陈小富的下手,当真煮起了茶来。 王子贤一听陈小富叫那俊俏姑娘妹妹……他倒是多看了陈若雨一眼,心里顿时一颤。 他连忙收回了视线,冲着陈小富拱手一礼: “陈兄客气……这位是我父亲,这位是我家的大管家王林。” 陈小富又欢喜的拱了拱手:“原来是伯父,来来来,三位请坐!” 王玉果不是第一次见到陈小富,却是陈小富蜕变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 他的心里对这位陈公子恨的牙痒痒,但他的脸上却笑开了花。 他连忙拱手还礼:“陈公子客气,草民王玉果见过陈公子!” 毕竟是开阳神将府的私生子,毕竟是花溪别院的少爷,论及身份这不是他一个粮商可比的,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是这样,犬子说陈公子大善救了万余灾民,犬子受陈公子善举之感召决定也尽一份绵薄之力!” 说着这话,他冲着那位大管家使了个眼色,那大管家从袖袋中取出了一本小册子放在了陈小富的面前。 陈玉果又道: “草民家里做的是粮食生意,犬子说那么多的灾民要吃饱肚子这需要大量的粮食……” “犬子原本打算给陈公子送来一万担的粮食,但又担心陈公子无处存放,便采用了这么个法子……” 一万担粮食? 这就是百万斤! 这话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此间的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陈若雨顿时就抬头看向了王子贤。 蔡燕妮和依旧捂着额头的陈宥宁又看向了陈实,陈实还是不知道呀! 他刚才还在给陈小富说着这粮食的问题,他万万没有料到临安城这位出了名的铁公鸡王玉果王老板竟然要送给少爷百万斤的粮食! 哪怕是最差的糙米,按照现在的价格十六文钱一斤算,那也是一万六千两银子! 关键是现在有银子还不一定就能买到这么多的粮食,因为粮食价格依旧在上涨,许多的粮商现在是捂着等价格继续上涨! 陈小富也没有料到王子贤做了这么大个事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那些灾民们至少不用全吃米糠了。 这么多的粮食分到那些灾民的头上每人都有八十斤左右,自己兜里还有十余万两银票,再向这位王老板多买一些,他们就能很幸福的渡过这个冬了。 “这是一万担粮食的账簿,陈公子可用此账簿在小人的铺子上去提取,直到提取完为止!” 陈小富很是感激。 “多谢子贤兄,多谢伯父!” “你们这是雪中送炭啊,我陈小富感激不尽,来来来,请喝茶!” 他话音刚落,阿来又走了过来。 “少爷,红袖姑娘求见,说……说是给你送银子来了!” 蔡燕妮心里一颤又瞪大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一百零六章 蔡燕妮惊呆了! 一群莺莺燕燕的姑娘从照壁后鱼贯而入。 在那群姑娘的后面还有三个男子。 这三个男子陈小富认识其中两个,一个是卓记钱庄的掌柜吴邃,另一个是卓记钱庄的大掌柜卓同书。 大夫人蔡燕妮自然是都不认识的。 这群人从她面前走过也没有人看她一眼,她们和他们都看着坐在凉亭中的陈小富! 他们的眼里只有陈小富! 那些姑娘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脸上笑意如花。 后面那三个大男人也一脸春风,喜意极浓—— 蔡燕妮极度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她得到了这个私生子巨变的消息,她趁着开阳神将去了白羊城的这个机会带着府上的侍卫急急忙忙的赶来,为的就是将这个潜在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在来的途中她想过种种可能,但不管怎么想,那个私生子唯一的活路都只有一条—— 老夫人出面护着他! 她是铁了心要将这私生子置于死地的! 所以她抵达花溪别院之后,并没有去东院,她直奔南院,为的就是不给老夫人救这私生子的机会! 她没有料到这个私生子的身边竟然有两个高手。 这两个高手轻易将她的十个侍卫击败,她并没有放弃,想的是出门之后命剩下的九十个侍卫再杀陈小富! 可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却在这里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两幕! 这个私生子什么时候人缘如此之好了? 听他们那意思,他这是收留了多少灾民? 这败家的玩意儿,户部的粮库都空了他竟然还收留灾民?! 她心里忽的一惊,她发现自己太过大意了。 所谓人缘,并不是你做了多少好事就能得到多少人的帮助。 它的真正意思是别人看出了你的价值,认可了你的价值,将来彼此都能有利可图,这才叫人缘! 商贾是狡猾的。 在这粮价暴涨的时候,这个粮商还如此大度的送给他百万斤的粮……他这是看中了陈小富的什么呢? 这些女子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姑娘! 她们给陈小富送银子……她们又是看中了陈小富什么呢? 她们能给这小王八犊子送多少银子? 蔡燕妮还是没有出去,她甚至忘记了亲儿子额头上的伤,她决定看个究竟。 这一看,她又看呆了! “即安……” 红袖穿着一身红色的纱裙来到了凉亭外,这一声即安叫的颇有些幽怨: “奴家为你牵肠挂肚,你对奴家……却视若无睹。”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单相思么?” 陈若雨张大了嘴巴看了看那漂亮的姑娘,又看了看大哥那张漂亮的脸,心想小薇嫂子这才离开临安多久? 大哥他、他竟然又有了这么漂亮的红颜? 红袖这时也看见了坐在陈小富身旁的陈若雨,她又乜了陈小富一眼,抬步踏入了凉亭,手中湘妃扇一摇,腰肢儿一扭: “哦,原来身边有了个漂亮妹妹,难怪对奴家不闻不问了。” 陈小富乐了,他又亲昵的揉了揉陈若雨的脑袋: “她还真是我的漂亮妹妹。” “我说,你带着二十四侍女前来这唱的是哪一出?” 没等红袖回答,他已经站了起来,冲着那二十四侍女身后的三人拱了拱手: “吴掌柜、卓大掌柜,这位老人家……里面请!” 二十四侍女分列两旁,三人走入了凉亭。 吴掌柜拱手一礼站在了凉亭的一侧,卓大掌柜乐呵呵拱了拱手: “陈公子大善!” “老夫闻之不甚唏嘘啊!” “这位……他是老夫的老友,你就叫他萧老吧,他也刚到临安,听说了陈公子这一善举定要来看看。” 陈小富微笑摇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来来来,都请坐!” 原本坐在桌前的王玉果一听,一看,心里一咯噔。 他扭头看了吴掌柜一眼,吴掌柜微微颔首。 他连忙站了起来,冲着陈小富拱手一礼: “陈公子,既然有贵客登门,小人这便先告辞!” “这粮簿您收好,您随时可以派人带此粮簿来王记粮铺提粮。” “我等告辞!” 陈小富没有挽留,他也拱了拱手:“伯父高义,我陈小富记在心里,改日定登门拜访!” 王玉果心里一喜:“好好好,陈公子若有暇,便与犬子说一声,小人定扫榻以待!” 三人离去,二人落座。 陈若雨重取了茶盏,斟了两杯茶分别递了过去,她已没有刚才的紧张,这时的她心里极为欢喜也极为好奇。 她又斟了一杯茶,起身朝红袖姑娘走去。 “姐姐,请用茶。” “……你真是他的妹妹?” “嗯,我叫陈若雨,姐姐怎么称呼?” 红袖乐了:“那叫我红袖姐姐,呆会姐姐带你去玩。” “……好!” 入座的卓同书转身对红袖招了招手:“这事还是姑娘你来说吧。” 红袖上前一步,在陈小富的面前骄傲的扬起了脖子: “昨晚临安城所有青楼里的姑娘举行了一场义演……就为了帮你解决你收留了那么多灾民这个事。”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来。 “昨晚的门票收入加上募捐所得,一共是……六十三万二千六百两银子!” “这是捐赠人的名单,今日那些认捐之人将会陆续去卓记钱庄将银子补上。” “这些银子都将存入你的户头,” 陈小富打断了红袖的话,“不,这些银子存于……你去开一个慈善户头,就叫红袖会。” “赈济灾民的银子从这红袖会进出,账户和进出账目先由你管,后面账户和账目得分开。” “得将此事公之于众,不然别人会以为这些银子最后稀里糊涂的进了我的口袋。” 卓同书和萧公公顿时对陈小富刮目相看。 蔡燕妮眉间一蹙,她这才知道这些女子果然是青楼的姑娘…… 这该死的私生子,他竟然与青楼的姑娘也打得火热! 那些姑娘们竟然为他筹集了这么大一笔的银子……这狗东西生得漂亮,现在开了窍,倒是会讨那些姑娘的喜欢了。 只是他还是很蠢啊! 那么大笔银子落在自己的兜里它不香么? 至于灾民……灾民能用几个子儿? 就在这时候,阿来又走了进来。 “少爷,临安书院江老夫子和梁记绸缎庄的梁老板求见,江老夫子说书院也给少爷募集了一些银子!” “梁老板说……少爷所定的那些麻布算他梁记的,他是给少爷退还定金来了。” 蔡燕妮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私生子,粮商送粮,布庄老板送布,青楼的姑娘和书院的学子都送来了银子。 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在临安建立起了如此之高的威望! 此子,恐怖如斯! 必须尽快除去! 否则……后患无穷! 第一百零七章 你是真蠢! 凤历十六年八月十七。 这一天临安城再次轰动。 临安城最大的粮商,那个被称为铁公鸡的王玉果王老板,他竟然破天荒的宣布要支持陈公子收留灾民之善举! 他竟然敲锣打鼓给陈公子无偿捐献出粮食百万斤! 全是稻谷! 今日的粮食价格已是以往的六倍了! 稻谷的收购价格已经来到了十六文钱一斤,折算成银子就是……一万六千两之巨! 这铁公鸡这一次不仅仅是拔了毛,他还放了血! 更令临安城街坊震惊的是昨夜那些青楼姑娘们的募捐! 这一次的募捐,让临安人知道了那些商贾们的富裕—— 单单门票的收入就在二十万两! 募捐的银子更加恐怕! 竟然有足足四十三万余两! 也就是说昨晚去了映月岛观看义演的人有一万人,这一万人平均的捐赠都在四十余两银子! 捐献最多的是梁记绸缎庄的梁齐峰梁老板。 他捐出了足足一万两银子! 捐的最少的也都有二十两银子。 城守大人捐出了三千两银子,这是一条线,捐献三千两银子以上的都是临安城有名的商贾,做的都是大生意。 城守大人昨夜承诺过,说凡是捐赠者,其名都将会写入临安县志,还会刻于北亭的石碑之上。 城守大人说这石碑上落名的顺序就按照捐赠的多少来…… “梁老板捐了一万两,他肯定是排在第一。” “可王老板捐的百万斤粮食折算银子的话是一万六千两!王老板才应该排在第一!” “你们争个屁,人家梁老板今儿个一大早也去了花溪别院!” 有人好奇的问道:“怎么?梁老板又向陈公子捐赠了银子?” “这倒不是,梁老板是要给陈公子送去麻布四十万丈!” “四十万丈麻布就是四万匹,一匹麻布三百文钱,这就是一万二千两银子!” “再加上梁老板捐献的一万两,梁老板拢共就出了二万二千两,他肯定是第一!” 夕阳下,茶楼里的茶客们对此事议论纷纷极为热闹。 钱士林与孙子钱四两坐在半夏茶楼大堂的一角默默的听着。 一直听到夜色降临,那些茶客们纷至散去,爷孙二人这才走出了半夏茶楼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车向庆园而去。 “看见了没有?这就是名。” “即安之名,从原本的才高八斗变成了大善人。”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转变。” “才高八斗能带给他的好处是会有许多的文人与之结交,入了仕途会有许多的文官因为他的才华而欣赏他。” “但他做了这件大善之事就不一样了。” 钱四两眼睛一亮:“爷爷,此善名是不是会让他平步青云?” 钱士林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这样的善名只会让他在官场举步维艰!” 钱四两一怔,愕然片刻:“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这善事造成的影响太大,给他贴上了一个大善人的标签。” “这样的标签会令许多人嫉妒,也或者说是忌惮。” “当然,会有一部分官员因此对他更加欣赏,但更多的官员却会疏远他,甚至提防他敌视他。” “即安将所有捐献的银子在卓记钱庄开设了一个专门的账号,他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为的是这些银子的去向能受到监督,也是为了他的清白。” “可这样的行为在某些官员看来便是过于珍惜羽毛,一个过于珍惜羽毛的人入朝为官,他便会很清廉,便会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讲……讲规矩,讲道理。”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官场并不讲多少道理。” “官场的规矩也不是落于纸上的正大光明的规矩,而是彼此间潜在的相处方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官官相卫就是这种规矩的一种体现。” “利益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种规矩的维系。” “显然即安要讲的规矩与官场的规矩是不一样的,他会被排挤在那利益群体之外,因为他会坏了别人的事,挡住别人的路,所以他在官场恐怕将寸步难行。” 钱四两愕然:“这做个好事岂不是还变成了坏事?” 钱士林沉吟三息:“如果单单就仕途的通畅而言,这确实不是个好事。” “你要记住,一潭污水里是容不下一滴清水的。” “但对于即安而言,这也是一件好事。” 这话就很绕了,钱四两顿时就听不懂了。 钱士林一捋长须: “他若是与朝中官员同流合污,他必会处于危险之境。” “他若是成为庙堂中绝大多数官员之敌……他反而会受到陛下重用。” 钱四两还是一脸懵逼。 钱士林没有解释,他看着这孙子,笑道:“你不是很崇拜他的么?要不爷爷就将你送到他的身边给他当一个……书童?” “他还没有自己的心腹嫡系,你若是能留在他的身边,对你的将来许有极大的好处!” 钱四两思忖良久摇了摇头:“孙儿还是想要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孙儿坚信朝堂之上还是有许多清官的,孙儿愿成为其中的一滴清水。” “若清水成了潭,又何惧那些污水?” 钱士林一捋长须欣慰一笑:“嗯,你有暇可多去花溪别院走走。” …… …… 花溪别院。 东院。 庄老太太仔细的给陈宥宁的额头上敷了药,偏着头看了看这个孙子,关切的问了一句: “还疼么?” 陈宥宁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太太的面前: “疼……!” “他、他、他用那茶盏是想要砸死我啊,还请奶奶给孙儿做主!” 庄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即安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是不讲道理的人!” “起来吧,奶奶不会为你做主的,奶奶倒是要告诉你一声,他是你、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怎么就不能学若雨呢?” “你怎么就觉得他会与你争夺开阳神将府的家产和爵位呢?” 庄老太太抬起了头,看向了躬身站在一旁的儿媳妇蔡燕妮。 她眉间微蹙: “从老身来花溪别院你就很清楚老身是来这里护着即安的!” “老身上次去帝京又给你说过他叫陈小富,字即安……他小富即安一辈子就行,可你偏偏就听不进去也或者是听不懂!” “你在帝京呆的好好的,老身就不明白你风风火火的跑来临安做甚?” “老身更不明白你啥事都不知道就跑去南院,还带着侍卫,还想要即安的命!” “你是真蠢啊!” “他究竟哪里招你惹你了?” “还是有人在背后鼓动你来做这样的蠢事?” “你临行前就没有回娘家问问你父亲忠义候么?” 蔡燕妮抬起了头来。 她忽的婉儿一笑:“婆婆不要生气,我这不是听说即安有惊人的变化么?” “实在很是好奇,这便急急忙忙的来了。” “倘若我真要对即安不利,哪里会只带了十个侍卫入南院?” “媳妇也就是试试……试试他的胆量和魄力。” “他爹说他极有可能会来帝京,极有可能陛下会赐他个官儿,他如果还是如以往那般软弱……这帝京不去也罢。” “今日见他果然是不一样了,媳妇这也就放心了。” “至于开阳神将府……今日见了即安,开阳神将府就由他来继承吧。” “毕竟他是陈家的长子,毕竟他有比肩大儒的才学还有一颗仁慈的心。” 跪在地上的陈宥宁一听就惊呆了! 他抬起了头:“娘……!” 蔡燕妮打断了他的话:“你起来,随娘去给你大哥道歉!” 第一百零八章 以退为进 蔡燕妮这番话不仅仅令陈宥宁找不着北,也令庄老夫人吃了一惊。 庄老夫人神色严肃的看向了蔡燕妮,蔡燕妮依旧一脸的平静。 陈宥宁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的倔强: “娘,孩儿不可能给他这个私生子道歉!” “啪……!”的一声脆响,蔡燕妮一耳光就抽在了陈宥宁的脸上。 “放肆!” “他是你大哥,你再敢说他是私生子……娘打烂你的嘴!” 陈宥宁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娘。 “你、你打我!” “你竟然向着那个私……” “啪!” 蔡燕妮反手又是一耳光,活生生将陈宥宁的话给扇了回去。 她的面色顿时阴沉,她盯着陈宥宁:“娘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么?” “你这是翅膀硬了也不将娘放在眼里了么?” 陈宥宁怕了。 他将这口恶气给活生生吞到了肚子里。 他垂下了头,捂着腮帮子低声说道:“孩儿……不敢!” 蔡燕妮看向了庄老夫人,歉意的笑了笑:“都怪媳妇平日里太宠着这孩子,让婆婆看了笑话。” “这些年来,身为即安的姨娘,我确实对他缺少了关爱,不瞒婆婆说,那也是我的私心。” “心里终究难以接受夫君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更难以接受这个孩子还得到了婆婆的悉心照顾,便觉得、觉得是婆婆偏了心。” “可这些年过去我渐渐也想开了,诚如婆婆所言,他在临安小富即安,宥宁在帝京……这孩子读书尚可,只是顽皮了一些,以后多加管教去军伍之中磨炼磨炼许能成才。” “他们兄弟二人各有各的路,本不用我再去操心什么了。” “可前些日子得知即安跳楼因祸得福有了比肩大儒的才华,我便觉得很惊讶。” “又得知他得罪了左相府的那位潘公子……我便坐不住了,便想要来临安看看。” “婆婆也知道左相的权力极大,背后还有个二皇子,我这就有些担心这件事会不会给开阳神将府带来麻烦……” “上午与即安一见,这孩子,” 蔡燕妮竟然笑了! 看不出笑里藏了刀! 她的笑看上去竟然很是自然很是欣慰! “他出乎了我的预料,他确实长大了,也确实跟换了个人一样。” “他比宥宁有才华,有胆魄,有智慧,所以……我以为他继承开阳神将府才是最好的。” “毕竟是长子!” “毕竟对开阳神将府更有利。” 陈宥宁目瞪口呆。 老夫人也惊讶的看着蔡燕妮,“你……真心话?” “为开阳神将府计,媳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话。”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你能这么想,老身很欣慰。” “还是老身以前给你说的那句话,花溪别院是即安的,至于开阳神将府……他不会染指。” “现在不会,将来就算他去了帝京入了官场也不会窥觑开阳神将府。” “老身倒是要给你母子多说两句……” “莫要视即安为敌,他不是你们的敌人!” “与即安走的亲近一些,对你,对宥宁都大有好处!” “至于道歉就不必了,即安很忙……你的这番心意老身会代你转达,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帝京?” 蔡燕妮沉吟三息:“那歇息两日便回帝京。” “嗯……宥宁啊,” 陈宥宁躬身一礼:“孙儿在!” “你被你哥砸了额头,你心里是不是还很怨恨?” “……回奶奶,孙儿不敢。” “你是奶奶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奶奶还是要说你两句……在你哥哥面前谦逊一些,不要将仇恨放在心里,你有许多地方需要向他学习!” “曾经的他在你眼里如蝼蚁一般,现在的他……无论是才学还是为人处世,你与他相去极远!” “奶奶总不会害你的!奶奶可不希望以后看见你们兄弟二人兵戈相见!” 陈宥宁沉吟三息,又躬身一礼: “孙儿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若雨呢?” “……她在南院。” …… …… “大哥,你以前是装傻么?” 南院后花园凉亭。 陈若雨双臂趴在桌上,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陈小富。 这时的她心里已没有了丝毫的恐惧与担忧,她看着陈小富的视线里只有……崇拜! 陈小富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是啊,大哥以前装傻装的像么?” 陈若雨眉眼儿一弯,“可像了!”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倒不觉得是傻。” “大哥,明天带我抓蛐蛐看蚂蚁好么?” 陈小富:“……好!” “大哥,你在写什么?” “写十里河新农村规划。”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怎么安置那些灾民……收留灾民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啊,大哥得让他们有归属感。” “归属感是什么?” “就是让他们有家的感觉啊,将这里当成他们的家,这样他们就不会走了。” 陈若雨:“……哦,你要养他们一辈子呀?” “不是,他们有手右脚的可不能白吃白喝,他们也得干活,也得种田。” 陈若雨那双大眼睛一眨一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大哥这是假收留之名,行奴役之事!” 陈小富:“……” 陈若雨的这个总结一针见血,陈小富做这所谓的善事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这是一举两得之事,那些灾民们落户在了这里,他们肯定会过上比在原籍更好的日子。 而他陈小富呢,有了这一万多号人,也能做更多的事。 陈小富转移了话题:“你在帝京每天都做啥?” 陈若雨撇了撇嘴:“看看书,做做女红,偶尔出去逛逛,挺无聊的。” “你已及笄,可有人上门提亲?” 陈若雨脸蛋儿一红:“……倒是有。” “都有谁?” “瑶光神将府的三公子霍初三,还有天璇神将府的大公子林动……再有就是集庆安国公府的长孙音小河。” 这些名字陈小富一个都没听过。 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看向了陈若雨: “你都见过?” 陈若雨摇头:“未成亲前哪里能见?” “那你总听说过吧?你中意哪一个?” 陈若雨捂脸:“大哥……这种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我能做主的?” 陈小富咧嘴一笑: “小妹啊,听哥的,婚姻这种大事你一定要给自己做主!” “你不要急,慢慢看,二十岁成亲也不迟。” “倘若父亲和姨娘逼你成亲,倘若你并不喜欢,你给大哥来封信,大哥给你做主!” “好了,你一路舟车劳顿,早些去歇息吧。” 陈小富起身,陈若雨抬头:“你也要歇息了么?” “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看看那些灾民。” 第一百零九章 少女心思 凤历十六年八月二十二。 临安有雨。 这是一场久违的雨。 雨不大,但多日的暑热骤降,便有了几分秋凉的感觉。 瓦泥山上开采铁矿石这事已暂时停止,现在有了银子有了粮食,陈小富得赶在寒冬来临之前解决那些灾民们的住宿问题。 人多力量大,在张大牛的带领下,足足八千余人从瓦泥山山顶来到了瓦泥山南麓。 短短几天时间,十里河两岸的那些杂草灌木几乎被清理一空。 在十里河的上游处,陈小富在这里规划了十余个分别可住下千人的巨大的木头房子—— 这依旧是那些灾民们的临时居所,将来十里河村建设好之后,这些木头房子或可作为仓库存在。 他这些日子除了练武之外便游走在十里河的两岸,他需要实地观察实地去规划十里河村该如何建设。 神将府那位大夫人蔡燕妮并没有小住两天就离开,原因是陈若雨不想走。 陈若雨这几人都跟在了陈小富的身边,她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个大哥的不一样。 不是诗词文章。 这些日子大哥没有做一首诗词文章。 他与那些灾民们打得火热。 不,那些灾民已不能再称之为灾民,他说,他们是十里河的村民。 大哥在村民们心中的地位极高! 那些村民们虽然依旧穿着破旧的衣裳,但他们的衣裳却洗得干干净净。 那位梁书喻梁公子来过别院两次,说第一批麻布大抵会在这几天到货,问衣服的裁剪怎么办? 大哥找来了那位红袖姑娘。 红袖姑娘带来了一大群的姑娘! 那些姑娘们用了足足四天的时间给村民们量体,记于纸上,她们成了大哥免费的裁缝! 一文钱不给,那些姑娘们非但没有怨言,反而一个个还极为欢喜—— 大哥大言不惭的说,这便是他的魅力! 陈若雨某天随红袖姑娘去临安走了走,去映月岛坐了坐,她知道了大哥在这些姑娘们的心里确实有着难以抵抗的魅力。 曾经,她是看不起青楼的姑娘们的。 觉得她们很低贱,很肮脏,是男人的玩物,是最下等的人! 但现在她已改变了观念—— 用大哥的话说便是…… “所谓伎,她们并不卖身,她们之所学并不比书院里的学子容易。” “她们不仅仅需要姣好的模样,还要能歌善舞,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才行,很不容易。” “就算是娼……她们许多人也是为生活所迫。” “她们用自己的身子赚钱就很低贱么?哥并不这么认为。” “总之呢,活在人间不易,她们都有一颗受伤的心,她们并没有对社会造成任何危害,就算她们被某些事伤的极深,也难以掩盖她们内心深处的那抹善良。” “强颜欢笑的背后是落寞,落寞的背后……依旧有良知。” “所以,她们其实比这天下许多道貌岸然的人更高贵,更可爱。” 陈若雨与红袖姑娘就这样结为了姐妹! 红袖年长为姐,她小三岁为妹。 那天在映月岛上,她们坐在西子湖边,吹着西子湖的风说了许多话! “妹妹,姐姐我也要去帝京!” “……你不是才夺得了花魁么?去了帝京岂不是又要重新去争夺了?” 红袖仰着脖子,风吹得她那一身红衣猎猎,吹得她一头秀发飘飘。 她的眼眺望着远方,陈若雨分明看见了她眼里的一抹明亮的光! “不去青楼了,你大哥虽不是世俗之人,但姐姐我若是想要与他走的更近一些这青楼的身份确实有些不太好听。” “……那你准备去帝京做什么?” 红袖嘻嘻一笑:“入公门!” 陈若雨大吃一惊! 公门就是公家的门。 入公门就是成为公家的人! 也就是朝廷的官员! “你……你以女儿身入公门?” “是呀,先保密,以后你会知道的……别告诉你大哥,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大哥的这位红颜她究竟怎么入公门呢? 她这是为了大哥才想方设法的入公门么? 她知道大哥有个未婚妻的呀! 在临安七天,这七天令年仅十四岁的陈若雨从昔日的懵懂中走了出来,她因为大哥陈小富接触了许多人。 有那些灾民们。 有青楼的姑娘们。 有临安书院的学子们。 有临安城的商人们。 也有临安城的官员们。 她的眼界就此打开,便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呆在开阳神将府的深闺中绣花,然后等着出嫁。 她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她很想就这样留在大哥的身边向大哥多学习一些东西,但……娘亲说必须要回帝京了。 少女颇为忧郁。 坐在南院后花园的凉亭中,看着亭外的雨,看着荷塘里凋零的荷花,面色愈发戚戚。 “别难过,又不是生离死别。” 陈小富从袖袋中取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到了帝京帮我把这封信送给小薇。” “应该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去帝京了……年尾,最迟明年初。” “就算女皇陛下没有召我入帝京我明年初也是会去的。” 陈若雨看向了陈小富:“倘若女皇陛下没有封你个官儿,你参加明年的春闱么?” 陈小富大手一摆:“我可没那本事,要想通过科举考入帝京恐怕比带兵打入帝京还难。” “大哥我对当官其实并没啥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做生意啊,赚银子,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陈若雨眼睛忽的一亮:“那……你若是去当了官,这做生意的事就交给我来,如何?” 陈小富倒是没料到这个妹妹还有这样的爱好。 他并不担心这个妹妹会不会做生意,他确实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出面来做一些生意。 “好啊,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若雨顿时欢喜,“大哥,你要做什么生意呢?” “大哥做的生意与众不同。” “……卖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证一本万利!” 陈若雨不知道怎样的生意能够一本万利,陈小富没有说她便没有问,她甚至没有怀疑,在她心里,这个大哥几乎就是万能的! “那你到了帝京就来府上住。” “不,我叫你嫂子在帝京买一处宅子。” “……你有那么多银子?” 陈小富咧嘴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叠银票,随手就取了几张递给了陈若雨: “可不是那些人的捐款,是大哥我实打实赚来的。” “你明儿个一早就要回去了,也没给你买什么礼物,这临安城也没啥好买的。” “拿着,虽说你已经很漂亮了,但再打扮打扮更漂亮一些不更好么?” “还是那句话,结婚这种事莫急!” “那是一辈子的大事,要嫁就要嫁个你爱的、也爱你的,还要有点本事有点趣的男人!” “哥又要出去了,你去东院吧,你还没好生陪陪爷爷和奶奶。” 陈若雨迟疑片刻接过了银票,仰着脖子问道: “这下着雨你要去哪?” “庆园……刚才钱老派人来叫我去庆园陪他喝一杯。” “我若是喝醉了,明早就不送你了。” “给你的那把匕首和那个暴雨梨花针,尤其是暴雨梨花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走了,” 陈小富走出了凉亭站在了雨中,背对着陈若雨挥了挥手: “一路顺风!” 第一百一十章 能臣与权臣 对于这个妹妹,陈小富打心眼里是疼爱的。 对于那位大夫人,因为这个妹妹的原因,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不闻不问—— 这几日那位大夫人倒是来过南院,态度与第一天自然不一样。 她甚至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在陈小富的面前再没有丝毫的颐指气使,但陈小富也并没有因此而对她表现出多少善意—— 他无法判断这位大夫人的示好究竟发自内心还是表面文章。 那天他一茶盏将陈宥宁的额头砸破,陈宥宁可是这位大夫人的心头肉! 本以为她会找机会给陈宥宁报仇,却不料她竟然就这样举了白旗算是投降了。 她如果真就这么简单倒是个好事。 可陈小富总觉得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他的对策是不冷不热。 至于那个弟弟,这几日里他也来过南院两次。 不过那两次他都是站在远处默默的看着,没有与自己说一句话,更没有叫自己一声大哥。 随他吧。 记忆中原主对这二位本就没啥好印象,陈小富也没那功夫去调教他。 要说帝京的开阳神将府,真正令陈小富上心的人只有陈若雨一个。 就连他那个便宜的爹,陈小富也没有多少好感。 这源于原主记忆里的仇恨,也源于在这个父亲对自己这个私生子的不负责任。 将这些念头抛开,他掀开了车帘。 天色已黄昏。 细雨依旧濛濛。 …… …… 庆园。 淅淅沥沥的秋雨落在西子湖上,如烟,似雾。 湖柳亭里茶烟袅袅,茶香阵阵。 今日钱士林钱老并没有坐在这亭中的上位,他陪坐在侧位! 今日这里也没有临安城守葛子健,就连他的孙子钱四两也没资格站在此间。 上位坐的是大周王朝女皇陛下! 女皇陛下今日午时左右抵达了临安城! 两千余里的官路,她只用了十二天便赶到。 这一路当真是风尘仆仆。 没有人知道她来了临安,下榻在了庆园,这之前就算是钱士林也不知道女皇陛下来了。 不过这位陛下好侍候。 钱士林吩咐了下人给女皇陛下烧了一大锅热水,女皇陛下自己沐浴了一番之后换了一身青色的麻衣,整个人倒是看不出多少疲倦来。 反而是老鬼…… 钱士林自然是认识老鬼的。 转眼十余年没有见,他万万没有料到老鬼真的很老了。 老鬼很疲倦。 他到了庆园在钱士林安排的客房中倒头便睡,这一睡就睡到傍晚时候才起来。 当小仙推着老鬼来到湖柳亭的时候,钱士林已与女皇喝清了三壶茶! 自然也说了一下午的话! 这些话几乎都是关于陈小富的! 所以,女皇陛下知道了陈小富遇刺,知道了他收留了一万多的灾民,也知道了临安城那些人的义举。 “这孩子至少心地善良,” 钱士林斟茶,又道: “本性肯定是不错的,他确实也不是借着救那些灾民做做样子博一个善人的名头,他这些日子为那些灾民做了许多事。” “实实在在的事!” “前几天他去了一趟城守府,请了城守葛子健等官员去了一趟瓦泥山——就是他临时安置那些灾民的地方。” “他将所有的灾民都落户在了临安……都落户在了花溪别院,毕竟按照规矩要落户得有田地。” “听说他带着那些灾民们在瓦泥山南麓的十里河两岸正在开垦荒地,听说他要在那地方以这些灾民为基础建一处村子,村子就叫十里河村。” “凡此种种,都表明他是真的要将那些灾民留下,是真的想要给那些灾民一个新生。” “所以……老臣以为,这孩子可堪大用!” 女皇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 她忽的一笑看向了老鬼: “如此说来,即安有能臣之相,而无权臣之能了!” “他放在你那棺材里不合适。” “他很阳光,你那棺材里很黑,一个阳光的少年是难以做出太过黑暗之事的,所以……” 老鬼毫不犹豫就打断了女皇陛下的话: “陛下,您不是多次说过老奴那地方太黑令你不舒服么?” “老奴一直想让那地方变得光明一些,可您也知道老奴并不喜欢光明,所以内务司在老奴的手上它很难如陛下所愿。” “可若是内务司交到了即安的手里……老奴相信那地方很快就会变得明亮起来。” “或许那样的内务司才是陛下您所喜欢的,所放心的。” 钱士林一听顿时大吃了一惊—— 他这才明白女皇陛下派了天使到临安却迟迟没有向陈小富宣旨的原因! 原来并不是女皇陛下不想用陈小富,而是老鬼这老东西竟然想让陈小富接手内务司! 内务司是个什么地方他比朝堂中的绝大多数官员都清楚,他正打算劝劝老鬼,但脑子中念头一闪,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说出去。 他给老鬼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女皇陛下深深的看了老鬼一眼:“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朕!” 老鬼接过了茶盏,沉吟三息又道: “陛下,您需要的并不是能臣,您真正需要的是权臣!” “但内务司不一样。” “内务司要想如陛下所愿成为一个光明的地方,它就不能要权臣,它需要能臣!” “权臣是老奴这样的人,对于陛下而言有用却又不能大用。” “但即安不一样。” “老奴相信即安接手了内务司,陛下就能放心的用内务司了,那么内务司就不再会是陛下心里的刺!” “它能成为陛下手里的剑!” 这番话似乎打动了女皇,她没有再说话。 她看向了雨雾中的西子湖畔,她的那双眼眸似乎也变得朦脓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此间就变得无比寂静,只有细雨的沙沙声。 小仙这才觉得这些人好复杂。 她不喜欢这样的沉闷,于是说了一句: “你们就不问问陈小富他的想法么?” 女皇顿时嘴角一翘:“呆会他来了不要让他知道朕的身份。” 她看向了钱士林: “从现在起,朕就是你的……远房侄女。” “至于老鬼,你就是我的管家。” “至于你,” 她又看向了小仙:“你就是我的丫鬟,你最好不要说话,听到的一切也都烂在肚子里。” 小仙撇了撇嘴:“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老鬼一叹:“来不及了。” 有书童从雨中走来。 “主人,陈公子到!” “……有请陈公子!” 小仙扭头望去,便见雨中走来了一穿着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 他走在通往湖柳亭的西子湖畔,没有撑伞。 一身白衣飘飘,一头黑发飘飘。 亭中的所有人都向他看了过去。 女皇陛下眉间微微一蹙。 老鬼那张老脸微微一笑。 钱士林最为平静,脸上也是一脸的欢喜。 小仙…… 她瞪大了眼睛咽了一口唾沫,心想这少年怎能生的如此漂亮? 他从雨中来。 似从画中来! 他不是神仙,却仿佛步步生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语出惊人 上 陈小富距离湖柳亭越来越近,小仙看的越来越清楚。 她的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瞪得大大的—— 她忽的就想起了蜀山剑宗的那位小师叔李凤梧! 这个小师叔不仅仅性子孤僻,他还很是自恋! 他在蜀山剑宗那么些年都在蜀山后涯结庐而居,天天都在看着那云卷云舒。 记忆中他说的话不多。 但说的最多的一句却是—— 小师叔我就算入不了武道也能靠脸吃饭! 小师叔很帅! 对此,蜀山剑宗的所有人都无法反对。 曾经小仙也以为小师叔是天下最帅的男人,但现在…… 她觉得若是小师叔见到了陈小富,恐怕会拔剑! 他或许不会允许比他更帅的男人存在于世间。 就在小仙魂游天外的时候,陈小富的声音从细雨中传来: “钱老……今儿个咱们是说诗词文章呢还是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已至凉亭外。 他看见了凉亭中不止钱士林一人! “哦,有客人在?” “那小子要不改天再来?” 钱士林顿时就笑了,他冲着陈小富招了招:“都不是外人,要请你太难,你快快进来。” “那我就不客气!” 说着这话,他抬步走入了凉亭。 阿来看了看亭中的人,他站在了凉亭外。 哑巴并没有跟着到这里,他在进入庆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 重山! 重山让他留了下来。 重山是老鬼十二义子之一,哑巴……他几乎就是老鬼收养的孙子! 女皇在此,哑巴不知道,但女皇陛下是认识哑巴的! 所以,重山留在庆园的大门口,将哑巴拦了下来。 陈小富并不知道,便没在意,只以为他们是熟人罢了。 他此刻的视线落在了老鬼的那张轮椅上,又落在了老鬼那空荡荡的裤管上,最后才落在了老鬼的那张鬼一样的老脸上。 一看就是个可怜的老人。 这个老人身后那个掌着轮椅的姑娘倒是明媚。 他坐在了下首位置,便是在女皇陛下的正对面。 他的视线从女皇的脸上不作痕迹的扫过,便主动拎起了茶壶来一一添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钱士林这才介绍道: “她……她是老夫的远房侄女,也是今日才到。” “他……” 钱士林指了指轮椅上的老鬼:“他是我这侄女的管家,莫看他身有残疾,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 “今儿个请你来咱们还是不说诗词文章,就是老夫想知道你为何要救那些灾民?” “老夫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一善举或许会让朝堂中的许多人不高兴。” 陈小富摇头苦笑: “钱老,给你说句真心话,救那些灾民的时候我哪里想过那么多?” “就是看他们太可怜!” 陈小富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变得深沉了几许: “您老是不知道啊,那天我去了城外,就在那些灾民堆里。” “我看见了嗷嗷待哺的婴儿因为母亲没有奶饿的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我看见有的老人摔断了手臂,因无钱医治那手臂就吊在膀子上,只有一张皮连着。” “还有受伤的人,他们的伤口因没有得到包扎治疗,伤口化了脓,甚至生了蛆,散发着阵阵恶臭。” “那景象……” 陈小富又摇了摇头,一声叹息:“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难以相信的。” “在那样的场景中,我哪里还能顾及什么?我只想着救他们……他们太可怜了!” “要说起来,咱大周建国才十六年余,一场水灾就酿出如此凄惨的人间悲剧……” “钱老啊,这些日子我时常在想……” 他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了,这些话题太敏感。” “至于你老说此举会让朝堂中许多人不高兴,我管他们高不高兴,我高兴就成,那些灾民高兴就行!” 女皇一直看着陈小富,这时她忽的开口说了一嘴: “这里也没外人,就算是有敏感的话语也不会传了出去,你倒是畅所欲言的说来听听。” 陈小富也看了看女皇,这是个三十多岁很是富贵的女人。 三十四岁的女人与十四五岁的姑娘有着不一样的美丽—— 十四五岁的姑娘青涩中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三十四岁的女人成熟中带着几分阅人无数的魅力。 尤其是这个女人! 她虽然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灰白麻衣,她仅仅戴着一副简简单单的耳坠,但她坐在那里却偏偏给人一种高贵的气息! 那是智慧与美丽共存经过岁月的洗礼所呈现出来的,这样的美很是厚重,非常人能够欣赏。 非常人懂得欣赏。 她既然是钱士林的远房侄女,那要么是官宦之家的女主人,要么家里就做着大生意。 也或者两者皆备。 陈小富还是看向了钱士林。 钱士林微微一笑:“此间话此间了,再说……就算是女皇陛下也不会因言治罪,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这话挺有深意。 钱士林不知道陈小富这个愣头青会说出怎样的惊人言语出来,他必须提前堵住女皇陛下的嘴! 陈小富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那我可就真说了!” “别磨叽,畅所欲言!” 陈小富酝酿三息,开口说道: “钱老啊,我原本以为咱大周朝花团锦簇,可在见到那些灾民的时候,我才发现这花团锦簇的背后已千疮百孔!” 钱士林吓了一大跳! 心想这小子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他瞄了一眼女皇,女皇眉间轻蹙倒是没有别的异样。 陈小富此刻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中的沉重却多了几许: “我就在想,当灾难发生的时候,地方的官员在做什么?” “当灾情送到宫里的时候,咱们那位女皇陛下她又在做什么?” 这话令钱士林心里猛一咯噔! 他又不动声色的瞄了女皇一眼,女皇陛下此刻正注视着陈小富,面色还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小仙的双眼也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小富。 站在她的角度,她只能看见陈小富的侧脸,却依旧觉得很帅,此刻听他再如此一说,便又觉得这家伙好大的胆! 反倒是老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不就是赈灾么?” “哪里有那么难的?” “我敢肯定朝廷有发放赈灾的粮食,我甚至能断定朝廷的那些傻叉发放的还是很好的粮食!” “不管咱们那位女皇陛下有多白痴……” 钱士林心肝儿乱颤,女皇这时面色陡然一寒,但陈小富并没有看她的脸色,他盯着钱士林,又道: “百姓终究是她的子民,她或许不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种道理,她为了她的名声也是要拯救那些灾民的,所以,她一定会下旨让那些官员们赈灾!” “她食着肉糜,为了脸上有光,她会让那些官员给灾民最好的粮食来表现她的仁爱。” “我为什么要说那些官员是傻叉呢?” “因为他们不懂好的粮食就必然会被层层克扣!” “再加之今年粮价的暴涨,他们就会克扣的更厉害!” “粮食就是银子!” “有几个当官的见了银子不眼红?” “最终导致落到灾民手里的……恐怕就只剩下了一碗粥!” “家园岂能呆得下去?” “他们只能逃难,也或者揭竿而起造个反!”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人若是就要饿死了,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语出惊人 下 钱士林看了看陈小富,胆战心惊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又小心翼翼的瞄了女皇一眼,还好,女皇陛下似乎忘记了那‘白痴’二字,她眉间微蹙嘀咕了一句: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忽的又看向了陈小富,问了一句: “那以你之见,女皇陛下一番好意用最好的粮食赈灾这还错了?” 陈小富没有多想,他开口就道: “当然错了!” “错得很离谱的!” “这么给你说吧,河南道受灾面积极大,就算是派出户部所有的官员来监督恐怕人手也是不够的。” “就算够,也极有可能出现户部的官员与地方官员勾结中饱私囊这种事。” “就算女皇陛下亲自来,她又不是神仙,她也堵不完那么多的漏洞,下面的官员要背着她搞点事情这实在很简单。” “那是人性的贪婪,根本就防不住!” 女皇愣了片刻,“那怎么办?就不救了么?” 陈小富微微一笑: “那倒不是,救肯定是要救的,不然他们真的会谋反,只是赈灾这东西得讲方法。” “……什么方法?” 陈小富眉梢一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最差的米,甚至在米里掺入大量的沙子!” 所有人顿时一惊,女皇陛下眉间一蹙:“掺入大量的沙子这怎么能吃?” 陈小富一乐:“这位大婶你太单纯。” 这位大婶…… 钱士林又吓了一大跳! 这位大婶一句话你的小命都没了! 他觉得有些热,连忙撩起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便听陈小富又道: “你是不知道人饿的受不了的时候,莫要说掺了沙子的米,就算是土他们也会吃!” “但掺了大量沙子的米,没有哪个贪官污吏会去下手,因为卖不掉。” “卖不掉就不能变成银子。” “这便没有利益!” “有利可图的时候,尤其是这利还很大的时候,那些官员会毫不犹豫的求利。” “当没有利益可图的时候,那些官员就要求名,他们就会真的去赈灾。” “那么所有掺了沙子的米就能送到灾民们的手里,灾民不会嫌弃,只会感激!”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但咱们那位女皇陛下却不懂!” 陈小富摇了摇头:“女人啊,头发长见识短。” 钱士林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和陈小富说诗词。 陈小富这话一出口似乎也觉得不妥,他看向了女皇陛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是说你,你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大婶,你家生意做得很大吧?都做些什么生意?” 女皇想砍了这小子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不能去看陈小富那张漂亮的脸,看了就会很生气! 明明是很好的主意你好好说话不行么? 他偏要怼自己几句! 有多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朕说话了? 这小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端起了茶盏,淡然说道:“我家生意确实做的挺大……什么生意都做。” “哦,那以后我若是做生意便找你合作合作。” “……好啊,你就不怕我头发长见识短让你亏了么?” 女人,果然是记仇的! 陈小富摸了摸鼻子:“大婶,你的见识比头发还要长!” 女皇放下了茶盏又看向了陈小富,眉眼一挑:“这就是口是心非?” 陈小富果断的摆了摆手:“绝对不是!” “我陈小富别的本事没有,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大婶一看就是个精明人,做生意有盈有亏这很正常,就算是真亏了,我陈小富也绝不会埋怨大婶半句!” 女皇乐了。 她微微一笑,这一笑当真是百媚生! 少妇的杀伤力果然是巨大的! 陈小富连忙收回了视线,便听这大婶又说道: “等你想要做生意的时候咱们再好生聊聊,现在……你继续说说咱们的那位女皇陛下。” 陈小富耸了耸肩: “我也没见过她,倒是书中对她多有赞誉,只是那些赞誉看来有失偏颇,就是有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帝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皇帝可并不是坐在龙椅上接受万民朝拜就行的!” “那是一个职业!” “就像书院的夫子,教不好学生,这个夫子就要下课。” “就像医馆的郎中,医不好病就要关门。” “就像军中的将军,不会打仗就要全军覆没。” “这皇帝当不好危害就更大,遭殃的可就是天下百姓!”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皇帝熊,则熊一国!” 女皇眉间一蹙:“那你这话的意思是……最好换个皇帝了?” 钱士林冷汗直冒,这萧瑟的秋雨明明有几分凉意,他竟然汗湿了衣衫! 他很想终止这场谈话,但此刻显然已脱离了他的掌控,这就要看陈小富如何应对了。 小子,你自求多福吧! “那倒不是。” 陈小富摆了摆手:“换谁当皇帝其实都差不多,你看千年历史,正儿八经能称为明君的能有几人?” “皇帝是个职业,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缺点就会犯错。” “所谓的明君不过就是错犯的少一点,执政的政策偏于百姓多一点,对各级的官员管控的更严一点。” “这事儿很复杂,若要说得说上几天几夜,咱们就长话短说。” “要想当个好皇帝,其实只需要懂得用好人,懂得约束好各级官员的权力。” “绝对的权力一定会产生绝对的腐败!” “只有将权力关在笼子里,才能够真正做到国泰民安长治久安!” 陈小富一席话说完,钱士林松了一口气,同时陷入了沉思。 女皇陛下依旧眉间紧蹙,她也陷入了沉思。 绝对的权力一定会产生绝对的腐败,这句话深深的震撼了所有人,除了小仙。 小仙稀里糊涂,她只觉得这位陈公子好大的狗胆! 好刺激! 好好看! 好有道理的样子。 数息之后,女皇眉间一展,淡然的又问了一句: “那要如何将权力关在笼子里?” 陈小富摆了摆手:“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哎,今儿个实在说的多了一些,过了过了!” “主要是意难平,终究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这位大婶,这位大爷,这位……姑娘,你们听听就好,本人瞎扯,其实啥也没说,本人对那些话概不负责!” 陈小富没有注意女皇的脸都黑了。 他乐呵呵又道:“对了,钱老,小子路过闻香楼的时候订了几个菜和一壶酒,应该就快送来了,咱们一起喝一杯,不说国事!” “说点高兴的风花雪月之事!” 他俯身,神色猥琐:“钱老,帝京那地方哪个青楼里的姑娘最俏?” 钱士林一家伙给呛得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这个……老夫真不知道!” 陈小富咧嘴一笑:“钱老,这个真可以知道,来来来,给小子说道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湖夜饮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已住。 天色已暮。 湖柳亭里挂上数盏大红的灯笼。 阴沉的夜空也不知道何时放了晴,夜空中有繁星点点,雨后看去似乎更加高远。 湖柳亭的这张桌子喝茶还行,吃饭就显得有些小。 摆不了几个菜。 钱士林本想去饭堂用饭,但女皇陛下却说此处风景甚好。 这能怎么办呢? 他只好吩咐了下人将一张八仙桌摆在了亭外湖畔。 闻香楼的小二送来了酒菜,陈小富并没有料到会多了几个人,便又吩咐那小二回去再添几个菜。 五人分宾主而坐。 阿来依旧没有上桌,他谨守着门房的规矩。 这一次陈小富坐在了女皇陛下的下手,老鬼的对面。 嗯,他的下手便是蜀山那位女弟子小仙。 陈小富起身,一一斟酒。 “要说酒这个东西,我已喝过集庆老酒坊出的富春酒,也喝过帝京的千里醉。” “原本我以为帝京位于北方,距离北边荒原上的蛮子更近,这千里醉的度数会更高一些,却不料品尝之后它甚至还不及富春酒。” 陈小富落座,放下酒壶,又道: “当然,富春酒的度数也不高,这两种酒都算不得真正的好酒。” 女皇扭头向陈小富看了过来,问道:“度数是什么?” “啊,就是酒的烈度,越烈的酒越容易醉,但入口的层次感和冲击力会更强。” “……你还会酿酒?” 陈小富不好意思的一笑:“不瞒大婶,在下略懂。” “那你酿造出更烈的酒来给我等品尝一下?” 陈小富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主要是酿酒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 “现在咱们大周的粮食产量太低,百姓们一天两顿饭都还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 他端起酒盏,又道:“酒这个东西和诗词文章一样,都是助兴之物。” “在我看来它们有两个共同的特点,其一……都非必需,其二,都很值钱!” “都非必需的意思是没有诗词文章和酒,这并不会影响大家的生活,就像普天之下无数的农人们,他们目不识丁,诗词文章与他们毫无关系。” “他们一辈子也舍不得去打两角酒来喝喝,可他们依旧活得好好的。” “在他们的心里,每年能多收个三五斗才是最开心的事,至于酒和诗词文章还有远方……他们从来不会去考虑。” “为啥又说它们都很值钱呢?酒这个东西也是一种文化,它最重要的作用是社交属性。” “比如我们现在同坐一席,有了酒就有了更多的话题,在推杯换盏间,彼此的距离就能拉近。” “若是喝至酣畅淋漓时候,文人墨客就会吟诗作赋,江湖高手就会挥剑起舞,商人们就能谈妥彼此需求的价格……庙堂中的官员们这时候溜须拍马就丝毫不会觉得尴尬。” “所以就有了无酒不成席这种说法,这种说法是针对有钱人的。” “有钱人讲究个什么?” “面子!” “排场!” “请的是贵客,那喝的就一定是好酒!” “这酒若是真的好,若是难求……那就能卖上一个你们难以置信的价格!” “将来我酿出的酒,售价将会数倍于这富春酒,到时候定请你们尝尝。” 老鬼抬起了头,那双独眼看向了陈小富,眼里有些疑惑。 对于陈小富在临安的一切,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但他确信自己从未得到任何消息说这小子还会酿酒! 细细一想这似乎也并不奇怪,就像这之前从未曾听说过他还有比肩大儒的才华一样。 听起来他要酿的酒很不一样。 那会是一种怎样的酒呢? 老鬼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他的那张惨白的老脸的褶子里藏了几许笑意,那只独眼里也多了几许期待。 钱士林也是喜酒之人,这一听便有些心痒难耐,他开口问道: “那你打算何时酿造这酒?” “过两三年再说吧,现在咱们稻田亩产平均才一百多斤,等过两三年稻田的亩产能达到三百来斤有了余粮之后再做打算。” 钱士林略有遗憾,但一听陈小富这句话他顿时愣了一下: “你说过两三年稻田亩产三百来斤?你能做到?” 陈小富沉吟三息:“这真不一定,但总得试试。” 女皇陛下这时又看向了陈小富,对于大周田地的产出她是知道的,对于当下大周所面临的严重缺粮的状况,她是迫切需要改变的。 如果一亩田能产三百来斤稻谷,这产量比现在翻了一半有余!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周缺粮的问题能彻底解决! 也意味着因为缺粮所制约的诸多问题能得到改善! 比如生育问题。 也比如壮大军队的问题,等等! “你有多少把握?” 陈小富咧嘴一笑:“我没有把握。” 女皇陛下原本期待的神色顿时消失,钱士林一瞧连忙打了个圆场: “你这小子,没有把握的东西就不要乱说。” “田地的产出千年来都是如此,你这一开口就亩产增加一倍无异于痴人说梦。” “好了,来来来,咱们喝酒!” “你们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饿了,吃菜,尝尝这临安的菜!” 女皇动筷,她真的饿了。 她这一动筷,钱士林老鬼还有小仙也没有拘束,陈小富当然更没有拘束。 对于粮食亩产增长的问题他说了一句没有把握,并不是他真没有把握。 但终究还是需要去验证的。 他深知粮食这个东西乃一国之重岂可轻易许诺,到时候万一没有成功这可就真成了个笑话了。 几杯酒下了肚,钱士林放下了酒盏看向了女皇陛下。 “这次来临安要停留多久?” 女皇陛下沉吟三息:“时间有些紧,就呆个……五六天吧。” “哦……那老、老夫就陪你在临安走走。” 女皇忽的就看向了陈小富: “你这两三天陪我走走。” 陈小富一愣,他放下了筷子,摆手: “大婶,倒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真的没有时间。” 钱士林和老鬼顿时就看向了陈小富,女皇陛下的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只是在这大红灯笼的光线下并不太明显。 她问道: “你要忙什么?” “哎,要忙的事实在太多。” “十里河那些村民里面,有十三个妇人这两天就要生产,有三十二个老人奄奄一息得试试还能不能将他们从鬼门关给拽回来。” “这一场秋雨就一场凉,十里河村的房舍还没有搭建好,过冬所需的物质也要抓紧准备。” “我是真没时间啊!” “比如今晚,若不是钱老相邀,” 陈小富一声苦笑:“我这时候恐怕还在十里河。” 女皇陛下深深的看了陈小富一眼。 老鬼偷偷的看了女皇陛下一眼。 他又埋头喝酒。 忽觉这酒的味道其实很不错。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黑暗与光明 昨夜的那场酒陈小富自然没有喝醉。 次日一早他依旧早早就起了床,洗漱,锻炼……现在多了一项—— 练剑! 《无极三式》的那三招剑法他已练的无比熟练,但至今他依旧未能从这三招剑法中领悟出属于他自己的剑招。 至于境界,他也依旧还停留在六境上阶,还是飞不起来。 今儿个晚上将进行第三次洗髓。 奶奶说得来的药材只能让他洗髓五次。 奶奶也说洗髓这个东西越到后面效果越弱,终究还是要靠自身的内力去将体内的筋脉打通。 对此陈小富倒是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唯一的理想就是……能飞! 阿来说五境是肯定能破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那就不是问题了。 这些日子很忙,他打坐的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等忙过这几日再说吧。 三式剑法练完,他一如既往的去沐浴了一番,换上了一身青色长衫,正准备带着阿来和哑巴出门,却不料陈若雨走入了南院,他这才想起陈若雨今儿个早上将要离开。 “大哥,” 陈若雨站在陈小富的面前,微微仰头,眼里是不舍的光。 “我们准备出发了。” “……我送送你。” “不用,我、我就是过来与你道个别。” 少女收回了视线垂头,小手儿拽了拽衣摆,低声又道: “你、你也不要太过劳累,你能早些来帝京是最好的。” 陈小富宠溺的又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哥倒是不劳累,至于去帝京……你也看见了,哥恐怕一时半会也走不开。” “不过这里安顿好之后我肯定是会去帝京的,到了帝京可就要你带着哥去走走了。” 少女抬头,羞涩一笑:“好呀,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帝京八景,将小薇姐姐一并带上。” “嗯,” “这几日你娘和你二哥对你的态度如何?” 这丫头这些日子白天几乎都跟在自己身边表现的极为亲密,那位大夫人虽说这几日再没有弄出什么幺蛾子,但如果说她就此妥协或者屈服,陈小富无论如何都是不会相信的。 就算是奶奶过来也对自己说过,奶奶说她往后再也不会找自己麻烦。 奶奶还说毕竟她是陈家的媳妇,毕竟陈宥宁也是陈家的血脉,大夫人冲动了一些,陈宥宁少不懂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 奶奶当然是希望陈家和睦的。 陈小富很理解奶奶的意思,但他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七天前若不是这个妹妹叫的那声大哥……他本已动了杀念,因为他不想留下一个麻烦。 看在这个妹妹的份上,看在奶奶的份上,他虽没有选择原谅,但也没有选择取了这位大夫人的命。 “娘……每天我回去的时候娘都会问问你。” “大哥,” 陈若雨抬头看向了陈小富,又道:“娘听闻了你的事之后对你极为称赞,还用你所做的事多次教训过二哥,说让二哥要多向你学习。” “二哥他……他似乎也已知错,只是碍于脸面没好意思来叫你一声大哥。” 陈小富微微一笑,“那就好。” “走吧,我也要出门,就送你到门外。” “嗯。” 兄妹二人并肩而行,至南院门外。 “大哥,我去东院了……你早些来帝京啊!” “好,一路顺风!” “嗯,大哥你也……保重!” 彼此挥了挥手,陈若雨向东院而去。 陈小富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他转身,带着阿来和哑巴向十里河而去。 …… …… 庆园。 微微晨风,西子湖便有了微微波澜。 小仙推着轮椅上的老鬼徐徐走在西子湖畔,这条湖畔长廊很长,他们走的很慢。 一个在想心事。 另一个也在想心事。 少女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这时她忽的开口说道: “喂,我说,陈小富若是真接手了这内务司肯定会很有趣。” 老鬼顿时就笑了起来,露出了那口漆黑的烂牙。 小仙没有看见他的那张老脸,那张老脸上的笑意格外的灿烂。 “怎么会很有趣呢?” 小仙那双细长的柳叶眉微微一扬: “你想啊,他生的那么漂亮,哪怕是昨晚他看上去也是一脸的阳光。” “你那内务司里却死气沉沉的,就算是烈日当空的夏日里,里面给人的感觉也是阴森森的。” “难怪人家说你那地方就是口棺材!” “他若是去了内务司……一口漆黑的棺材里偏偏有一个发光的少年郎……你说结果会是什么呢?” “是他也变成鬼,还是他将那你鬼地方变成明亮的人间呢?” 老鬼沉吟三息,“你是希望他变成鬼还是希望我那鬼地方变成明亮的人间呢?” “我当然希望他能将你那鬼地方照亮了!” “……嗯,我也希望。” 小仙一怔:“你不是不喜欢那样的光明么?” 老鬼这一次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黑暗与光明是相对的。” “其实这世间许多事都是相对的。” “比如善与恶、悲与欢、虚与实,利与弊等等等等。” “在黑暗之中可行光明之事,在光明之下亦可有黑暗之举……所以我那地方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这并不重要。” 小仙止步,轮椅便停了下来。 她仔细的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主要是看你那棺材里所住的人?” “嗯,你觉得他怎样?” 小仙脸蛋儿顿时一红,她有些羞怯,便低声说了一句: “他……他很好看呀,我……我很喜欢。” 老鬼扭头:“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有未婚妻了,你别去瞎想!” 小仙顿觉尴尬,她吐了吐舌头,瞅了老鬼一眼,脖子一扬:“我知道他有未婚妻,可那又怎样?” “……” 小仙推着轮椅继续前行,一老一少再次沉默。 一个在想心事。 另一个也在想心事。 不知不觉中,他们又来到了湖柳亭。 亭中有一人。 她便是女皇陛下! 轮椅停下,小仙正欲将老鬼给推进去,却不料女皇已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挥了挥手,小仙退下,她竟然站在了轮椅的后面! 她竟然接替了小仙的位置推着轮椅徐徐而行! 就在小仙的视线中,他们渐行渐远。 他们离开了湖畔。 入了庆园。 又离开了庆园! 钱士林就站在门口看着女皇推着老鬼走向了门外的街巷。 他没有跟去。 因为女皇没有让他和他们跟去! 她甚至没有带一个侍卫出去!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临安的街头走一走 上 庆园外的这条街巷很是僻静。 在这样的清晨便很安静。 昨日的雨湿润了青石板铺就的路还是湿哒哒的,路上已有了少许枯黄的落叶,轮椅的轱辘碾压在这枯黄的落叶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这是我第二次推这轮椅。” “第一次推这轮椅还是在长乐六年秋……十七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记得那天也是秋高气爽。” “我推着你走在集庆的大街小巷,你说你想看看这人间的烟火……你这辈子走遍了天下,早已看遍了人间的烟火。” “我知道你的每一个举动都有深意,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那天那么重要,那天我本应该留在宫里,所以你叫我推你出去,莫非是让我从人间的烟火中看看这人间的疾苦?” 老鬼摇了摇头:“陛下高看老奴了,老奴哪里有那么多的心机?” “老奴只是不想陛下看见宫里的惨相罢了。”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 女皇沉吟三息:“这出了门就不要叫我陛下了,你也不要自称老奴!” “你还是叫我媚娘吧,我也还是叫你一声老头,就和曾经一样。” “昨夜见过了即安,昨夜我也想了一宿,我答应你,就让他去内务司吧。” 老鬼握着膝盖的双手微微一紧,“老奴多谢陛下!” “你不需要谢我,这孩子……我很喜欢。” “她叫我大婶,” 老鬼没有看见女皇陛下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称呼也不算有错。” “他想和我做生意,我很喜欢。” “更主要的是这孩子漂亮,干净,你知道我向来是一个喜欢干净的人。” “你曾经也很干净……但你的干净与即安不一样。” 老鬼微微垂头,那只独眼落在前方不远的青石板路面上。 路面有黄叶。 也有渐渐腐烂的黑色的残叶。 “你曾经眼没瞎,腿未断的时候,你留在集庆内务司的时间极少。” “你为我做的那些事做的很干净。” “这天下我佩服的人不多,除了安知鱼之外,你是我所佩服的第二人!” 女皇没有看见当她说出‘安知鱼’这个名字的时候,老鬼那张老脸上的脸皮陡然抽了抽,他的那只独眼里流露出了一抹凄然。 那抹凄然落于那片枯叶上,那片枯叶忽的卷曲,在晨风中打了个滚,迎着老鬼滚了过来。 轮椅压了过去。 老鬼没有回头去看一眼,他似乎知道那片枯叶已被压碎。 “我原本以为你会一直这样干净下去,可这些年……” 女皇忽的停下了脚步,她伸出了一只手从树上摘下了一片黄叶,她将这片黄叶小心翼翼的插在了老鬼稀疏的发髻上,仔细的看了看,又推着轮椅继续前行。 “这些年你虽然极少离开那棺材,但你的心却不如曾经那般干净了。” “朕其实一直很想问问你这是为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没有问,因为你既然没主动告诉朕,朕问了你你也不会说。” “即安的干净是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的干净,是他整个人给我的一种安宁或者说是……舒服。” “本不应该是这样。” “在来的途中我想过见过他之后的种种可能,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舒服这个词。” “本应该有些膈应才对,你说怪不怪?” 她并没有等老鬼回答,她似乎就是想这样说说话。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当年是欠了她,也答应过她。” “这孩子……其实他若是还是如以往那般痴愚才是最好的,可他偏偏忽然间有了如此大才……” 女皇又看向了老鬼头上的那片黄叶,问了一句: “真不是你这十七年故意隐瞒的?” 这是她第二次问老鬼这个问题。 老鬼依旧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陛下其实心里也是知道答案的,只不过不愿相信罢了。” “老奴听闻关于他的那些巨大变化的消息的时候也不相信。” “所以陛下出宫,马不停蹄的到了临安,这事在陛下的心里显然比河南道的贪墨更重要” “现在陛下亲眼见过了他非但没有起了杀念还喜欢他,又答应了老奴让他接任内务司……老奴对陛下感激不尽!” 女皇淡然说道: “你不需要感谢朕,这本就是当年的承诺。”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了你让他继承内务司么?” 老鬼摇了摇头,头上的那片黄叶也一摇一摇。 “因为我很好奇,好奇他住在了你那鬼地方之后,你那鬼地方会变成个什么模样?” “我也很好奇就凭他这么个干净的人儿,怎么与你内务司的那些大鬼小鬼相处?” “我想看看究竟是他改变环境让内务司变的光明起来……还是环境改变了他,让他数年数十年之后也变得像你这样无趣。” “不管哪种结局对我来说似乎都没有坏处,那便答应你又何妨?” 老鬼咧嘴一笑。 女皇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本不应该看见他的这一笑,可偏偏女皇似乎就知道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呢?” “媚娘,” 老鬼这一次没有叫陛下,他叫的是‘媚娘’! 女皇没有丝毫怒意,她也嘴角一翘。 有路人经过,在路人的眼里,这便是温馨的一幕。 在路人看来,这大抵是女儿或者孙女或者儿媳妇推着长辈在晨间散步。 “我笑是因为我也很想知道。” “我笑还因为你对他的喜欢,这让我放心不少,至少说明他在西子湖遇刺这件事……” 女皇眉梢一挑:“你还怀疑过是我做的?” “不瞒陛下,老奴确实有这么想过。” “嗯,你如果不这么想就不是老鬼了,你还怀疑过哪些人?” “……定王、二皇子殿下,潘不负。” “所以重楼、重宇、重峦他们三人被你召回帝京,重逢、重云二人去了洛邑,便是你要查查他们?” 老鬼没有否定:“看来老奴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监视之中。” “说不上监视,你曾经给我说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你还给我说既然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小节。” “你给我说过的那些话我都记得,我应该是最熟悉你最了解你的人,所以多少得看着你一点。” “你派了他们去调查即安遇刺这件事我既然没有干涉便是不反对,但你要记住做这些事得有底线!” “两个是朕的儿子,一个是朕的左相……” 老鬼抬头,那只独眼望向了街巷的远方: “陛下放心,老奴的胆子哪里有那么大。” “那就好!另外,朕再次告诫你!” 这句话她用的‘朕’! 这句话的语气很是严肃!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即安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知道太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老鬼沉吟三息:“老奴遵命!” 来到了青鱼巷子,这里的人便多了一些,二人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是人多不方便说话,还是无话可说了。 一个在想着心事。 另一个也在想着心事。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女皇推着轮椅走过了青鱼巷子,向柳叶巷子而去。 老鬼知道女皇这是要去花溪别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临安的街头走一走 下 朝阳已经升起。 临安城早已热闹了起来。 街巷两旁的铺子都已开了门,便有阵阵的吆喝声传来。 也有推着独轮车或者挑着担子的商贩在沿街叫卖。 女皇推着轮椅就这么一边走一边听着看着,对于这样的场景她已有些陌生,毕竟入宫二十三年了! 就算是出宫也是为了办事。 要么乘坐马车,要么乘坐凤辇,就算是长乐六年秋那天推着老鬼走在集庆的大街小巷,因为宫里的那件比天还大的事记挂在心,她也没有心思去看一眼集庆街巷的热闹。 昨日见过了陈小富,昨晚想了一宿,她放下了心来。 一个心地善良的干净的孩子,他做不出多大的事! 尤其是坏事。 她建立大周十六年余,活生生将老鬼熬成了真正的老鬼,这老东西就算想做多大的事他也有心无力了。 安知鱼在长乐六年秋的那个晚上也被烧死了。 唯一担心的内务司交到陈小富的手里远比依旧握在老鬼的手里更令她放心。 老鬼也活不了几年了! 没有了老鬼的内务司……她就不用再担心什么! 女皇的心情愉悦了起来,问道: “这便是人间烟火?” 老鬼微微一笑: “这便是人间烟火。” “这样的人间烟火是你所想看见的,这是临安,江南重镇,这里很富裕,所以那些烟火看上去就很旺盛,就很美。” “但河南道的人间烟火恐怕就不一样了。” “老、我担心你看见的是处处鬼火,还有……一处处的大火!” 女皇一愣:“大火怎么说?” 老鬼沉吟三息:“咱们出门已经十三天了,虽说有左右二相监国,但那些大臣们三天没有看见你就能猜到你去了哪里。” “他们不会认为你在临安。” “他们坚信你去了河南道。” “吃进嘴里的银子要吐出来是很难的,那么多的粮食又不能凭空变出了,若真被你给查出了虚实……得有多少人掉脑袋?” “所以,河南道的多处粮仓恐怕会在近日失火。” “还有一些下面的官员恐怕也会在近日被处死……以赈灾不力或贪墨这名!” “这便是给你一个交代。” “人死了,粮仓烧了,进出账簿也被烧了,死无对证查无实据。” “许多人松了一口气继续灯红酒绿,而民间……依旧处处是鬼火,情况大抵就是这样。” 女皇面色陡然一寒: “他们敢!” “……他们真敢!” “回庆园,去河南道!” 说着这话,女皇就要调转轮椅,老鬼却摆了摆手: “莫要急,去与不去都那样,早几天去晚几天去也是那样,不如去看看既安是如何安置那些灾民的……这倒是个值得学习的经验。” “另外,你不是很想知道如何解决那些官员贪腐的问题么?” “他或许真有办法。” 女皇推着老鬼向十里河的方向而去。 没多久,临安城里也有三人挑着担子出了城,他们也向十里河而去。 他们不是女皇陛下的侍卫! 月前,陈小富在西子湖遇刺,刺客死光了他竟然安然无恙! 这个消息令烟雨阁很是不爽! 混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于江湖侠客而言是义气,对于如烟雨阁这样的杀手组织而言…… 是信誉! 这么一桩简单的任务竟然没有完成,这丢失的不仅仅是烟雨阁的信誉,还有杜十三娘的那张脸面! 所以,这一次他们又来了! 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是真正的摸清了陈小富的底细,知道了他身边那两个高手之后再派的人来! 这一次为了万无一失,前来临安的杀手中有三人是箭术高手。 这三人中,最厉害的那人便是成名江湖十三年的穿云箭燕双飞! 二境中阶的箭道高手! 他自出道以来,凭着背上的那把弓,凭着穿云十六箭的出神入化的箭术不知道杀了多少江湖中人。 五年前他加入了烟雨阁,五年中执行了十次任务,无一失手,他因此成为了烟雨阁的白银杀手,名列白银十二榜的榜六! 烟雨阁有黄金、白银、青铜三榜,每榜十二人,称为烟雨阁三十六天罡,便是烟雨阁的核心刺客了。 另有六人皆是剑客! 这六个剑客中最厉害的便是夺命剑廖逢春。 他们从各地而来,与昨日傍晚汇聚于临安。 廖逢春年已五旬,他不仅仅有着二境上阶的身手,他还有着极为丰富的刺杀经验。 他加入烟雨阁已十年有余,他排在白银十二榜的榜三! 对付一个没有武功的私生子出动了两名白银级的杀手,这还是烟雨阁首次。 作为这次行动的领头人,昨晚他与燕双飞等人已去十里河踩过点,也已做出了最为详细的行动计划—— 他们没有选择在晚上。 因为陈小富那狗东西晚上不会在十里河,他会在花溪别院。 他们断然是不敢去招惹花溪别院的那位老夫人的,所以……要杀陈小富,最好的地方就是十里河! 刚才燕双飞从十里河回来,说陈小富这厮已去了十里河。 十里河那地方灌木丛生最适合的是伏击,可偏偏那些灾民们砍伐灌木的速度太快! 倘若再等下去,只怕十里河两岸就变成了一马平川。 所以,廖逢春没有犹豫,他选择了今天! 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更为了不引起花溪别院的注意,他们装扮成了挑夫的模样。 三人挑着六个箩筐,箩筐里藏着六人! 其中六个剑客需要接近陈小富。 三个弓箭手需要在剑客失手的时候远程射杀陈小富!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行动,青衣楼的人不知道,老鬼放在临安的人也不知道。 陈小富自然就更不知道了。 他带着阿来和哑巴和张大牛此刻正站在十里河,正看着那些村民们砍伐河边的灌木。 十里河这处原本荒寂的地方这时候变成了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来到这里的都是壮年! 他们手中的柴刀都是瓦泥山铁匠作坊日夜不停打造出来的。 当然不是用的百炼钢,却已比市面所售卖的柴刀锋利不少坚韧不少。 “大牛,” “少爷,有何吩咐?” “曲辕犁造出多少了?” 曲辕犁,这是陈小富数天前交给张大牛的图纸。 “回少爷,主要是木匠那边打造这犁身太慢,现在只造出了五架。” “嗯……这样,这里砍伐的灌木全给少爷一把火烧了!” 陈小富蹲在地上,拔出腰间的无极剑掘出了一堆土来。 他抓着这翻出来的土捏了捏: “土质太贫瘠,燃烧的灰烬可改良土壤……” 他徐徐站起,又道: “呆会回去少爷教你怎么做沤肥,怎么用沤肥和草木灰来施肥养地。” 阿来哑巴张大牛三人都无比震惊的看向了陈小富! 阿来:“你还会种田?” 陈小富微微一笑:“略懂!”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倒霉的杀手 上 阿来奉师命从青云山来。 他来到陈小富的身边也就短短三个来月的时间。 就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亲眼见证了陈小富在诗词文章上的极高造诣,他见证了陈小富在冶炼上的独特之处,也见证了陈小富在兵法上的惊人之举。 他以为这样的陈小富已经是了不得了,他万万没料到这厮竟然对农事也略懂! 师傅说天下苍生万万,自然会有天才。 所谓的天才,便是在某一领域有其独到之处。 师傅说天下没有全知全能之人,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人间的行业却多得数不胜数。 陈小富这厮……他究竟还对哪些领域略懂呢? 哑巴不能说话,但他的眼却很传神。 他看着陈小富的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也满是佩服! 但他的眼底深处偏偏又有那么一丝的担忧—— 内务司未来的司正大人,真正要懂的不是种田! 而是……心计! 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执掌内务司,便是他知道自己并不善长工于心计。 他更喜欢活得简单一些。 他做不到如老鬼那般草灰蛇线伏脉千里的去为某件事布下一个大大的局! 他无法那么周祥那么细致的去想某些问题。 老鬼说……你就成为未来的司正大人手里的一把刀吧。 刀不需要思考。 刀只需要按照主人的意思去杀人便是。 这位少爷便是自己将来的主人。 自己在他身边的时日尚短,所见却是他做的善事…… 内务司似乎从未曾做过一件善事! 老鬼说内务司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为了做什么狗屁善事。 这位主子按理不应该是内务司司正的最佳人选,因为他太善良,他之所长似乎也并非心计—— 至少目前哑巴没有看出他有啥心计。 倒是骨子里有一股子狠厉。 那么他若是真的执掌了内务司…… 内务司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哑巴竟然也有些好奇,隐隐也有些期待。 十里河两岸渐渐起了烟雾,秋日的灌木虽已泛了黄却尚未完全干枯,燃烧时候火光不大烟雾甚浓。 渐渐地,沿着河道足足两三里地都起了浓浓的烟雾。 正向十里河而来的女皇停下了脚步,她和老鬼都看向了远处。 她问了一句: “失火了?” 老鬼也不知道呀,便回了一句: “……莫非他在放火烧山?” 此处距离十里河只有两里地,烟雾升起的地方算起来就在十里河了。 十里河那地方有陈小富所安置的近万灾民! 最新得到的消息是,陈小富正让那些灾民们在那地方开荒。 所以那地方失火的可能性并不大。 他放火的意图,当是为了尽快将那里的灌木丛烧去,当是为了尽快将那些灾民们安置在那地方了。 二人皆略有所思,就这么停在了这条羊肠小道的中间。 廖逢春带着两个剑客挑着担子正好走了过来,路太窄,他们就过不去了。 “麻烦让让!” 廖逢春小意的说了一句。 女皇回头看了看,将轮椅推向了路旁。 廖逢春三人挑着担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女皇看着三人的背影眉间微微一蹙,老鬼看着三人的脚下……那只独眼忽的一眯。 三人走远,女皇依旧没有推着轮椅继续前行。 老鬼也没有催促女皇继续前行—— 女皇陛下的武功极高! 她的观察也极为敏锐! 她看出了那三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江湖中的高手! 老鬼一辈子都极为谨慎,他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就算是没有这只眼睛他也能听出异样来! 三人健步如飞落地极轻! 他的视线的余光看见了他们挑着的箩筐,箩筐在上下闪动,这便说明箩筐里装着重物。 这三人肩挑重物落地时候却近乎于无声…… 他也断定这三人是江湖中的高手。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女皇没有让大内高手随行。 老鬼也没有让重山跟着,更没有告诉临安的那些小鬼他到了临安。 这三个高手是谁的人? 他们担子里挑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女皇深深的看了老鬼的后脑勺一眼,视线落在了老鬼发髻上的那片枯叶上。 片刻,她嘴角微微一翘,眼睛微微一眯,她推着轮椅继续前行。 当轮椅前行的那一瞬间,老鬼心里忽的一沉。 “烟雾太大,尚不知情况,老奴建议……回庆园。” 女皇一听,嘴角微微一翘: “不是应该趁着烟雾的遮掩做点什么么?” “最好的结局不是应该让朕葬身于这山火之中么?” 老鬼沉吟三息也微微一笑: “其实是老奴害怕陛下让老奴死在这山火之中。” “他还没有执掌内务司,老奴还不能死。” 女皇又看向了老鬼的后脑勺,眉间轻蹙:“不是你的人?” “老奴以为是陛下的人!” 女皇冷笑:“朕若是要杀你,至于费这么大的劲么?” “……这个,若是在老奴那棺材里,陛下要杀老奴确实需要费点功夫。所以陛下让老奴陪你出来走走……” “不瞒陛下说,老奴前脚踏出那棺材的门,后脚就没打算再踏回去。” 女皇这一次真的笑了。 “你觉得朕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了么?” “朕杀了你对朕没有丝毫意义,你那十二义子什么的恐怕还会为你报仇。” “你活不了几年了,等你老死吧。” “曾经朕就答应过你给你养老的,至于送终……就让即安去做吧。” 老鬼的笑容也灿烂了起来,露出了那口漆黑的烂牙: “若是即安依旧是以前那个即安,老奴随时去死都无所谓,但现在……老奴是真想再多活几年啊!” “怎么的?他给了你怎样的希望?” “倒不是什么希望,老奴也是想用这只昏花的独眼看一看他会将内务司那地方弄成个什么模样。” “和陛下的好奇一样,另外老奴还多了一个心思。” “什么心思?” “……老奴在想,他这么个干净的人儿执掌了内务司,陛下会用怎样的法子让他成为你的心腹呢?” 女皇眉梢微微一扬: “朕也不瞒你,朕当然是要用银子、用信任来将他变为朕的心腹。” 说着这话,她又看向了远处越来越浓的烟雾,又道: “十年前,是你请朕给即安与安小薇定下的婚书,朕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你。” “朕甚至给了安小薇一块金凤佩,小薇她随时可以入宫来见朕。” “朕很喜欢小薇,不仅仅是那姑娘的才华和容貌,你说……这回宫之后,朕册封小薇一个公主……虽不是亲生的,但朕真的想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他们成婚之后,即安就是驸马了,名义上朕就是他的丈母娘。” “朕执掌大周,朕的驸马执掌内务司……这内务司还能藏多少秘密?” “朕就想问问你,这个法子,可还行?” 老鬼面色微微一变:“这才是你下定决心同意他执掌内务司的真正原因?” “是啊,朕知道无法掌控你,但朕以为掌控一个干净的、如白纸一般的少年还是能行的。” 老鬼深吸了一口气,那只独眼也看向了远处的烟雾: “陛下厉害!” “只是咱们得走快一些,那三个高手恐怕就是去杀即安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霉的杀手 中 廖逢春三人也没有料到这十里河会起了这么大的烟雾! 他们一路飞奔已至距离十里河数十丈之处。 呼吸的空气中有呛人的烟味,远处看不见的烟雾中有人声传来: “走走走,这呛死人了,都去山上,呆会燃起来就好了。” “少爷吩咐所有人都离开!” “各自看看还有没有人落下的!” “……” 声音此起彼伏,但确定了一件事—— 陈小富那狗东西果然是在这里! 廖逢春与燕双飞二人对视了一眼,这么大的烟雾并不利于箭手攻击,人都看不见射谁去? “行动的计划得改变!” 三人放下了肩上的担子,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将箩筐的盖子掀开,箩筐里的人跳了出来! 原本他们是要挑着这些人去到那些灾民之中,是要靠近陈小富而后展开刺杀的。 箩筐里的人是刺杀的关键。 廖逢春将迎战哑巴,周小施将迎战阿来,陈小富那狗东西身边就没有高手了! 陈小富一定会被战斗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那么这个时候,箩筐里的四人再破筐而出四面围杀,他陈小富定插翅难逃! 就算他真插了翅膀飞上了天,燕双飞和他挑着的另外两个弓手将会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射出他们的箭! 这个计划原本完美无缺。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十里河两岸竟然全被点燃! 浓烟滚滚啥也看不见。 有好有坏。 坏处是原计划无法再执行,好处是……那些灾民正在往山上涌去,定会很乱。 他们完全可以大摇大摆的混迹在灾民之中靠近陈小富。 “风向朝东,” 廖逢春看向了燕双方:“你带着他们二人从上游渡河,找到陈小富,隐藏好,莫要打草惊蛇。” “我带着他们五人就直接从这里过河跟随那些灾民去找陈小富。” “你们所有人切记!” “不要恋战,目标必须死!” “死得越快越好!” “任务完成之后各自离开,不回临安,所有人去南屏山上的二郎庙汇合。” “都明白了没有!” 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任务若是失败,若是尔等落于陈小富之手……” 廖逢春从怀中取出了几粒漆黑的药丸一人发了一粒: “规矩!” “虽说你们都是烟雨阁的老人了,但我还是要重申一句,三爷他老人家人很好,但若是有人坏了规矩……” “三爷他老人家的手段你们理应都知道。” “他真的会杀你们全家的!” “服下吧,解药在二郎庙汇合的时候有人给你们。” 说完这话,他们毫不犹豫的将那药丸服下。 廖逢春大手一挥:“行动!” 他带着五人冲入了滚滚浓烟之中。 燕双飞带着两个弓手也向十里河上游疾驰而去。 女皇推着老鬼也来到了这里,便看见了那六个箩筐。 她眉间微蹙问了一句: “你派了谁在即安的身边?” “哑巴。” “哦……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次即安在西子湖遇刺之后。” “庄老夫人在帝京向朕要了几味洗髓的药,即安入了武道没有?” “听说是入了,却只有六境上阶。” 女皇沉吟数息:“那也还不错。” 说了这么一句,她推着轮椅继续前行,就这样走入了浓烟之中。 这样的浓烟可以将常人活活给呛死! 但女皇陛下和老鬼都不是常人,他们的武功极高! 他们能屏息很长的时间,所以这样的浓烟并不能让他们窒息,却能阻止他们的视线。 他们的眼里只有白茫茫一片,其余……根本就看不见!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听力。 耳畔有溪水声传来。 轮椅来到了那条小溪旁,小溪不宽,只有丈许。 女皇抱起了轮椅,一步就跨了过去。 依旧在浓烟之中,她推着轮椅继续前行,耳畔有了嘈杂的人声。 人声在高处。 轮椅在斜坡向上而行,便是距离那座山不远了。 而此刻,廖逢春六人已走出了浓雾,已混迹于那些灾民之中。 他们正在向瓦泥山南麓的山腰子处攀爬而行。 陈小富就在这山腰子上。 这里有一片平坦的开阔地,这地方已聚集了不少人。 都是些光着膀子手握柴刀的衣衫褴褛的人。 梁氏绸缎庄的麻布还未到货,他们还没有新衣裳穿,其实就算是有了新衣裳他们也是舍不得拿出来穿的。 陈小富坐在枯草地上,他的身后站着阿来和哑巴,他的身边围坐了一群人! 这些灾民对这位少爷心存感激,曾经还心怀惧意,但通过这些日子与这位少爷相处,他们发现这位少爷丝毫没有少爷的架子—— 听花溪村的那些人说花溪别院在临安地位极高,这位少爷的身份也极为尊贵,可偏偏他却平易近人。 就算是他平易近人这些灾民们原本也是不敢靠他太近的。 但这位少爷却喜欢与他们靠得更近一些。 于是,彼此间的距离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拉近。 坐在陈小富右手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 这时候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根烟杆,从烟袋里摸出了一撮烟叶塞入了烟锅中,又取出了火折子吹燃,再将烟锅里的烟叶点燃。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抬眼望向了山下浓浓的烟雾,片刻,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团烟雾,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陈小富: “少爷,等荒地开垦完之后,这十里河得筑起一道河堤才行!” 陈小富也看向了这个中年男子,他姓李,叫李黄河。 是长恒县李家村的李氏族长,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黄河岸边。 “就一条溪流需要修筑河堤么?” 李黄河点了点头又道:“小人查看过十里河两岸,现在是枯水季,十里河的水看上去就只是一条溪流。” “但两岸的灌木丛却在丰水季被水淹过,有极为明显的水淹痕迹存在。” “小人又刨开过高处的土壤,可见水位最大的时候将这山下的斜坡淹没过一半!将河对面的那大片洼地完全淹没过。” “按照少爷的规划,十里河村两岸要开垦出来的田地最少都有两千顷,倘若将来真种上了庄稼,倘若遇见暴雨灾年……这损失可是极大的!” 陈小富沉吟三息:“你提醒的对,你懂得治水?” 李黄河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的嘴里飘出迷糊了他的眼。 他的眼微微眯着望着远方。 眼里有三分迷茫, 三分悲伤, 还有四分是……彷徨! 第一百一十九章 倒霉的杀手 下 一脸沧桑的李黄河在烟雾中沉默。 看在陈小富的眼里却有一种高人的模样! 坐在另一边的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这时忽的说了一句: “少爷,李二叔祖上曾经也是陈朝的官员,官至工部侍郎呢,听说主要就是治理黄河的。” 陈小富顿时一喜,他万万没有料到这灾民里面竟然还有官宦人家之后! 很显然这李黄河的祖上犯了事,也不知道是因为治河贪墨还是因为治河不力倒了台,这后代才沦落成了寻常百姓。 但听李黄河这一说,他对治河当是有经验的,便是很好的人才。 果然,李黄河摆了摆手一脸落寞:“过去的事了,黄河没有治好,差点被皇上治了个诛九族!” 陈小富咧嘴一笑:“咱不治黄河,但这十里河的治理就交给你了。” “从现在起,本少爷封你为十里河河长!” “这河要怎么治,需要多少人多少银子,你找张大牛!” 李黄河吓了一跳:“少爷,小人就是、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那我不管,你记住,少爷我要的不是豆腐渣一样的治理!” “少爷要的是这十里河绝不能因水灾而泛滥!” “同时,十里河的水还必须保证这数千顷良田的灌溉……呆会你跟少爷我回一趟别院,少爷不懂治水但少爷可以和你说说灌溉的工程该怎么去弄。” 李黄河呆呆的看着陈小富,任凭烟锅里的烟燃烬。 他忽的热泪盈眶,一家伙就翻身跪在了地上: “多谢少爷信任之恩!” “起来,少爷我不兴这一套。” 李黄河连忙又坐在了地上,惴惴不安的又说了一句:“少爷,治水这个东西很花银子的。” “无妨,” 陈小富大手一摆:“少爷我有银子,但你治水所需皆要有账,只要钱账能够对上,只要这十里河能福泽咱们十里河村……你就是大功一件!” 说着这话,陈小富拍了拍李黄河的肩膀:“少爷我从不吝于对人才的奖赏,你这河长……每月月俸二两银子,治理好之后本少爷还会重重有赏!” 陈小富这话一出,周围这一大圈的百姓顿时就激动了—— 二两银子,还是月俸! 他们看着李黄河的眼睛都泛红了! 他们在田地里辛辛苦苦耕种一年,节衣缩食到了年底兜里都难攒下二两银子来! 少爷就因为李黄河提出的治水就给了二两银子的月俸…… 少爷果然大度! 李黄河有这本事……活该人家赚钱! 李黄河也激动的无以复加啊,他正要拒绝,陈小富又摆了摆手大声说道: “本少爷从来没有拿你们当外人!” “在本少爷这里,有劳力者可凭劳力吃饭,有手艺者可凭手艺吃饭,总之,你们都不要羡慕李黄河,你们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 “少爷我曾经就给你们说过,这些开垦出来的田地,将按照人头分给你们,少爷只取产出的一半,其余都是你们的。” “种田只是你们收入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收入可去瓦泥山山上采矿。” “你们付出的每一份劳力都有钱!” “采矿也好,修河堤也罢,每一天都能得二十文钱。” “你们的日子能否过得红红火火,全在于你们勤劳的双手,也全在于你们对少爷我的忠诚和信任!” 所有人顿时又欢呼了起来。 他们几乎都是农人,不识字,也没啥手艺,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曾经他们的力气只能侍候庄稼,不值钱,现在……少爷却给他们的力气定了价,这让他们看见了希望,对收留他们的少爷愈发的喜欢。 他们的欢喜传到了山下。 女皇推着轮椅正向没有路的山腰子而来。 她走得很快! 因为轮椅并没有在地上,而是被她提在手里。 仿佛轻若无物。 她很快来到了这处山腰子边。 而此刻,廖逢春六人也随着一些村民正向陈小富走去。 这处山腰子的西边,在一棵树上,燕双飞已藏匿在此。 另外两个弓手一个藏在山腰子上方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另一个藏在东边的一棵树上。 三面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这样的布置,陈小富这狗东西定然插翅难逃! 廖逢春六人分散开来挤入了人群中,站在了人群的第二层。 他们看见了围坐一圈的那些人,自然也看见了坐在地上的穿着一身青衣的陈小富! 他们没有动,因为廖逢春不知道燕双飞准备好了没有,他需要等燕双飞传来的……鸟叫。 那是动手的信号! 女皇将手里的轮椅放在了枯草地上。 她又推着轮椅缓缓而行。 当她出现在山腰子上的那一刻,正准备学鸟叫的燕双方便远远的看见了她! 这一眼活生生将他到了唇边的鸟鸣给憋了回去。 燕双飞当时心里就一咯噔,他想不明白这个穿着一身灰白麻衣的女人将轮椅上的老人推到这破地方来干啥! 仔细再一想,他豁然一惊—— 轮椅是怎么推上来的? 她怎么来的如此之快? 很显然这女人会武功,至于有多高……至少是五境。 这一次的情报里极为详细的说明了目标陈小富身边可能出现的人,但唯独没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特么的…… 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 燕双飞心里冒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但转念又一想,此行九人,自己和廖逢春可都是二境的高手,另外六个有四个是三境还有三个是四境…… 这样的队伍都能杀死一个一境的高手了! 那女人肯定没有一境的身手,不然她早抱着那轮椅飞上来了。 至于那个老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能有多大威胁? 嗯,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刺杀陈小富! 得快些动手然后赶去南屏山的二郎庙,因为服下的毒若不能及时解除那是真会死的。 他拿定主意正要学几声鸟叫,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从天而降! 这人穿着一袭白衣,背上背着一把剑! 他长发飘飘,那把剑的红色的剑穗也在飘飘! 燕双飞远远看见了他的那张脸,面色陡然一变—— 天下已知有大宗师五人,亦有少年天才高手五人! 这五人中有四人只闻其名未曾来过大周,唯有一人本就是大周人,他真正在江湖中游历过! 他,便是三剑宗的那位年仅十八便已破二境中阶的天才弟子令狐多情! 他十六岁下山历练,在短短的两年里,死于他剑下的有名有姓的高手便有十二人! 江湖人送外号伤心小剑! 这厮……他怎么来了? 庄老夫人便是出自于三剑宗,很显然这厮是敌非友。 燕双飞这就很纠结了, 现在这鸟是叫还是不叫? 第一百二十章 倒霉的杀手 再下 令狐多情白衣飘飘从天而降,他的出现令女皇陛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也就是看了一眼。 并不认识,她依旧推着轮椅前行。 廖逢春六人却认识。 他们也都抬头看向了正在下落的令狐多情,心里自然也升起了疑惑。 哑巴未曾见过令狐多情,但阿来见过,他们彼此还颇为熟悉。 陈小富这时也抬起了头,看着徐徐落下的这潇洒的少年心生羡慕。 哑巴忽的握拳,阿来低声一句话令哑巴的杀意消散: “自己人……老夫人请来的。” 就在这时,忽有几声悦耳的鸟鸣声响起。 这样的山野间有鸟鸣并不奇怪,故没有人去注意。 陈小富这时候还仰着头,阿来也正看着装比的令狐多情,哑巴的拳头刚刚才松开…… 廖逢春一步踏了出去! 他陡然飞起,在空中解剑,剑光在那一瞬间化为了漫天剑雨向三丈开外的陈小富杀了过去! 地上坐着的村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廖逢春已踩着他们的脑袋或者肩头跨越了两丈距离! 哑巴在这一瞬间再次握拳,他盯着那漫天的剑雨,他一步腾空向那片剑雨冲了去! 阿来此刻已收回了视线,他反手拔出了背上的木剑,他没有去帮哑巴,他体内真气疯狂流转密切的关注着四周的动向。 陈小富也吓了一跳,他一把抓起放在身旁的剑鞘,一声大吼:“都散开……!” 许多村民做鸟兽散。 但他们跑出几步之后竟然忽的停了下来! 他们又转身向陈小富跑了过去! “少爷……我等来保护你!” 陈小富顿时就傻眼了,这特么的,刀剑无情啊! 你们这些渣渣,那剑光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他正要再次让这些人离开,令狐多情的声音陡然在空中响起。 这话语与他此刻的形象很不配: “哇哈哈哈哈……” “阿来,那小白脸就是陈小富么?” “竟然有人杀他!” “谁特么这么大的胆……” 他话音未落,一箭向他而来。 “哎呀我曰,这阵仗有些大啊!” 他拔出了剑! 他并没有去劈那一箭。 他的身子下坠的速度陡然加快,他“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距离陈小富三尺。 他突然一剑刺了出去…… 周小施觉得自己太特么的倒霉了! 堂堂三境上阶的高手,他混杂在人群中剑才拔出来一半! 他本想偷袭陈小富,因为阿来的注意力在令狐多情的身上,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万万没有料到缓缓飘落的令狐多情此刻突然使出了一招千斤坠! 落地的那一瞬间便是三剑宗闻名天下的第一剑——惊鸿! 一道剑光灿若惊鸿! 令狐多情的这惊鸿一剑在周小施身上刺出了许多个窟窿! 周小施发出了一声惨叫,令狐多情惊鸿一剑的最后一剑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潇洒拔出了剑,带出一篷血雨,周小施“噗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这一家伙,将这些村民们吓得面无人色不敢有丝毫动弹。 令狐多情扛着滴血的剑扭头就看向了哑巴的那一拳。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大吼一声:“好拳!” “名不虚传的八方神拳!” 哑巴那一拳在漫天剑雨中准确的击中了廖逢春的剑! 用击中这个词并不准确。 廖逢春的剑雨消失,他的剑握住手里停在了空中。 他的剑尖被哑巴的两根手指夹住! 就在夹住这剑尖的那一刹那,哑巴的手再次握成了拳,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一拳砸在了廖逢春的剑身上! 这一拳距离剑身很近,按道理难以发出很大的力道,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拳,廖逢春手里的长剑陡然间剧烈的颤动起来。 “寸拳!” 廖逢春大骇,真气狂暴流转,长剑剑尖笔直的射出了三尺剑芒! 哑巴距离剑尖只有二尺! 这多出来的一尺本应刺穿他的胸膛。 就在那剑芒迸发的那一刻,哑巴的左手成掌,这手掌竟然也泛出了莹莹的辉光! 他的手掌挡住了那一尺的剑芒! 他的手掌向那一尺剑芒抓了去…… “尺掌……?!” 廖逢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三尺剑芒竟然被对手活生生抓去了一尺! 大家都是二境的身手,这差距似乎有些大啊! 他收剑,一剑再起。 这一剑没有剑芒,没有剑光,更没有剑雨。 这一剑平平无奇的向哑巴徐徐递了过去。 哑巴双眼顿时一凝,他的面色变得沉重了起来。 他的左手已收了回来。 他的左手再次握成了拳,也平平无奇的向那一剑的剑尖击了出去。 他似乎要用他的拳头去迎那锋利的剑尖。 就在这时, 阿来手中的木剑突然间向右边的一人刺了过去。 六个剑客,令狐多情杀了一个,哑巴正对付着一个,还有四个! 这四人已对陈小富形成了合围之势! 他们距离陈小富也只有三步之遥! 这一刻,他们同时从四方向陈小富杀了过来。 他们撞开了他们前面的那些村民。 他们的剑在一息之间距离陈小富就只有尺许! “小心……!” 阿来的木剑‘噗呲’一声刺入了右边那刺客的身子,他正要拔剑,却不料这刺客竟然丢掉了他自己的剑,竟然双手死死的握住了阿来的木剑! 他的嘴角溢出了血。 他的眼珠子甚至都快要凸了出来。 可他看着阿来却笑了起来! 露出了那口被血染红的牙:“哈哈哈哈……” 阿来心肝儿又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一脚踹了过去,那刺客被他踹飞,在空中还在哈哈哈哈的大笑! 那刺客认为陈小富肯定死了! 他落地,跪在了地上,他依旧望着前方,他脸上的笑陡然收敛,他的眼里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陈小富“锵”的一声拔出了他的无极剑! 他一剑向距离他最近的那一剑毫无章法的横扫而去—— 陈小富的心里有些慌。 这时候哪里还会去想那什么无极三式! 他体内的内力这时候在疯狂的涌动,以至于他横扫的这一剑力道极大! “锵……!”的一声脆响。 他的无极剑扫在了对面那刺客的剑上! 那刺客这时候也笑了,因为陈小富这厮根本没有武功,他的剑就屁用没有,自己的剑就能轻松的刺入他的喉哝。 这个刺客甚至都在想着撤退的时机了。 可就在两剑撞击的那一瞬间,他陡然觉得手里的长剑一轻…… 他瞪大了眼睛看见他的剑断成了两半! 他的视线落下,他又看见了那一剑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另一剑…… 那是他的同伴。 这一剑悄无声息而来。 他虽必死,这一刻也顿时轻松了起来。 “少爷……”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虎扑,他一把将陈小富抱住! 那一剑,刺入了这少年的后背! “该死……!” 令狐多情一剑出,也刺入了这个刺客的后背。 陈小富扶住了那少年的肩膀,他看着这少年的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心里顿时一慌。 这少年看着陈小富露出了一抹微笑: “少爷……我、我叫虎子……多谢你收留了我、我们……” “下辈子……虎子再……再报答你的恩情……” 陈小富大骇,“虎子,不要下辈子,你不能死,你这辈子就要报答少爷我!” 虎子的脸色渐渐苍白,他愈发虚弱,但他脸上的笑意却愈发的浓郁。 就像一朵花。 就像一朵渐渐凋零的花。 陈小富的面色陡然一寒! 就在这时, 一箭从西而来。 一箭从上而来。 一箭从东而来。 不对,从西而来的是……十五箭! 燕无双手握长弓立于枝头,他已无箭。 他已不需要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烟消云散 看来自己还要好长一段时间修炼才行。”连云城接着又打了一套那强身健体之术,对了,或者现在可以称为翻天离火拳了。 白雪暗想这四人应该便是冷血七杀里面的四个,若是每一个都有那骷髅怪人陆天一一般的武力,那么遇上再大的事情也能挡一挡了,龙鹰侯看来也下了血本。 苟不理本来以为这一招,便能将王挺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头颅砸破。 他本身之前就是干的仓管员这一种工作,他心里想着,既然这种工作干得久了,那就继续最好,做这样的工作。 八千地仙境的背嵬军组成的战阵绝对是不弱的,飞星宗修士组成的九宫飞星阵堪堪能够抵挡片刻,但是如果局势照着这么下去,九宫飞星阵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他只觉得自己方才吞下去的那颗药丸如今火辣辣的疼痛,他虽然失去了多年苦修的内功,可身上那些随时隐隐作痛的暗伤也不再出现了,如今的他俨然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身躯,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木森国竟然陷入了危机,就连辛起也亲自加入战斗。 帐蓬外忽然走进來一个腰肢像蛇般柔软扭动的人。跳着一种如蛇一般怪异的舞步走了进來。 “没事,我们还吃了不少呢,马家几个不开眼的,已经被我打跑了。”王昊笑道。 可是他们从那些人口中得到了承诺,但是最终会是什么一副光景,那只有天知道了。 刘剑飞知道娜塔莎的那种激光导航轰炸威力相当巨大,对付任何建筑物的时候,都能够一击而爆。因此,他自然十分关心那种激光导航轰炸的收费问题了。 “果然有那种仙灵药的存在,不过老弟你要注意点,光靠嗑药提升实力,终究不是正途,应该脚踏实地修炼,才是最为妥当的。”赵沈大师抚摸着自己花白胡须,语重心长的向徐川说道。 “兄长说的是,当真如此以肖毅之势还要在当日董卓之上!”一番话说得关羽的卧蚕眉也紧紧皱了起来,便是当年董卓若和肖毅相比也差之不少,且此人一旦为敌就极为可怕。 茫茫天空,又是夜晚,本来就没有防空力量的中国,面对p40这种高性能战斗机,根本没有能力去展开追逐,即使驾驶现有的p40去追击,在对方已经起飞那么久的情况下,而且还不知道方位,追到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可是,由于,刘森的那些尤里复制人,已经全部都控制住了敌军的那一些的步兵战力了,所以,便自然也就不能够再去控制住敌军的那些战车了。 加起来四天时间,杜变已经将武道入门的四本理论知识完全记忆并且掌握,背得滚瓜烂熟,而且举一反三,完全理解。 黄家的其他子弟闻言,都是紧跟黄玄灵之后,朝着沙丘上面冲了上去。 要想为党组织输送新鲜血液,打造有生力量,必须抓好共青团工作,这是孙乃正设想和着手抓的一项党支部重要工作,今天来了这么多团员让他十分高兴,他要在这里打造出一个大寨那样的学习典型村来。 果然,叶老师听到这个理由后身体动了动,紧紧交叉的双手也有了些松动,盯着宋澄的眼神也渐渐锐利起来。 吞下一枚回血灵露,叶寒的脸色逐渐恢复些红润,他却不停,再一次挥动那被咬破的手指,朝天空中绘制着长长的血丝线条。 “为什么会说不管是真是假?目的都是为了让我们抢先动手?”项庄不解的问道。 听到夜薇提起这件事,白雨荷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这件事,她当初在苏晓青跟顾萧然结婚曝光的时候,被人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 一旁的胡佛的注意力早已被光明水滴晶石给吸引了,就连爱丽斯的离去,他都没有发现。 翌日,梦岭紧急传信让各地弟子紧急搜寻山鬼谣下落,席子期一接到信便急忙向众人转告。 他感觉到本来周围虚无缥缈的空气,瞬时间像是形成了颗粒感的粒子,变得沉重无比,一股恐怖的地球吸力自脚下爆发而出。好在这股力量并没有作用在他的身上,只有笼罩住了前方一半的广场,也就是方圆三十米左右。 所以他才故意说英语的, 如果叶落刚刚说的都是假的,那么叶落必定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样一来他就揭穿了叶落的谎言。 她起身,照常的洗漱,不过整个过程,脑子中都是那个男人,无法忘记,无法泯灭的一个男人。 行尸发出哀恸的尸吼朝两旁分开,让两人通过又瞬时封死,亡灵也簇拥过来护住他们。 林碧璐的实力虽然可以比拟内劲外放的武者,但在实力堪比终极武者的安吉面前,她这一点实力,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奶奶,伯母,你们过来了?”苏晓青已经换好衣服从楼上下下来了。 “夜清落,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蝼蚁,能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幽尊咬牙切齿的低喝一声。 这下可是炸窝了,大家根本不知道魏淑兰的实际情况,只是以为魏淑兰又找了一个对象。看到梁冠礼西装领带的成功人士的样子,一直人更是嫉妒了,说的一些话更是离谱了。 最重要的是,齐澈根本不是一般的人,昨天和齐澈交手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齐澈不是好对付的人。 想走都走不了,他们疯狂的挣扎,依旧无法阻止他们的身体被五行之灵给摧毁。 沐云轻这是真的饿了,一开始还会埋怨两句,到后面就开始指手画脚的指挥着帝九胤要吃这个,吃那个。 不过那一个好色楼主只是你宁氏仙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罢了,一次不死心还想打她的主意,简直是找死。 夜清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粉唇,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肉眼可见的温风玄波,在空气中消散。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老和少 当陈小富‘我不愿意’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老鬼微微垂头,脸上一片落寞。 他沉默三息:“也是,你有很多事,哪里有时间浪费在推轮椅这无聊之事上。” 陈小富推着轮椅继续前行,笑道: “不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时间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我说的不愿意指的是将你推进棺材里。” “为什么要推进棺材里呢?” “你看这人间多美,天地如此广阔,山河如此壮丽,哪里是那小小的漆黑的棺材可比的?” “你虽说活得比较久了,可天下那么大,你总没可能走遍了天下看完了天下的风景吧?” “我甚至怀疑你很少离开集庆,我说……我推着你去欣赏天下的风景不是更好么?” 老鬼抬起了头来,那只瞎了的眼窝里这时候恰好盛满了一窝阳光。 那一窝阳光如水一般溢出,流入了他那满脸的沟壑中。 那些深深浅浅的沟壑渐渐被填满,于是,他那张死灰的脸就这样渐渐红润,渐渐生出了光辉来! 他的手缩在袖子里,他的袖子在微微颤动。 陈小富并没有看见,他推着老鬼来到了后花园,继续轻言细语的又道: “你看,荷塘里的荷花虽然凋谢了,但菊花却已灿烂。” “就算是在寒冬时节,绝大部分的花都已凋谢的时候,不是还有寒梅么?” “就算连寒梅也没有了,皑皑白雪它本身也是很美的风景。” “风景不一定非得是花呀。” “世间风景无处不在,所缺少的其实是发现风景的眼睛。” “你虽说已经老了,但不要去想着进棺材,棺材里是真的啥也没有了。” “你在家里恐怕出门的时候不多,看起来你有些孤僻……一个人过于孤僻就会生出厌世之心,这是很不好的。”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至今也还没走出临安,其实我曾经也很厌世。” “不瞒你说,我的前十……十六年里,我看一切都是灰暗的,便觉得活在人世间毫无意义,于是我跳了楼。” 老鬼扭头,并不能看见陈小富的脸,他没有说话,想要听听陈小富跳楼之后为啥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距离凉亭已近。 女皇陛下也听见了他的话,也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 “嘿嘿,这或许就是命。” “我呢,从北院藏书楼的三楼跳了下来,本该死了,却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活了过来。” “你看,阎王爷不收我,我总不能再去跳楼吧?” “便想明白了,好生活着,对得起家人,对得起朋友,对得起自己在这人间走一趟。”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我将死亡这事看的很淡也很通透。” “你虽然年纪比我大很多,终究没有真正死过,可别想着去死,死了,这人间的一切与你可就无关了。” “人间是热闹的,地狱那鬼地方是冷清的、是黑暗的,是很孤独的。” “要不这样,呆会我给大婶说说你就留在我这里,我每天推你出去逛逛,等这里的事差不多了我推你去帝京。” 他推着轮椅来到了凉亭,看了看坐在亭子里的大婶,又道: “帝京你没去过吧?我也没去过。” “听说帝京有八景,我们一起去看看。” “听说帝京楼上楼的席面味道很好,咱们去尝尝。” “听说帝京人间天上的姑娘很漂亮,咱们去体验体验,如何?” 老鬼笑意如花。 他也看向了女皇陛下,说了一句: “你这番话令老夫心动,但老夫是……是夫人的管家,终究得夫人同意才行。” 这话看起来是说给陈小富听的,实则是说给女皇陛下听的。 女皇毫不犹豫的就摆手否定了: “家里还有许多事,哪里能离得开你!” 老鬼苦笑,陈小富将轮椅上的老鬼抱了起来,他抱着老鬼走入了凉亭,将老鬼放在了凳子上。 他也坐在了茶桌前看向了女皇陛下: “大婶,牛马到老也有个休息的时候,这位大爷或许对你家的生意很重要,但你也该想想如何让他安享晚年了。” “你得这么去想啊,他万一哪一天真驾鹤西去,难道你家的生意就不做了?” “你应该趁着这位大爷还活着的时候早些培养新的管家,有了新管家,大爷才能得清闲,你呢……也不用担心生意无法继续。” 女皇看向了陈小富,嘴角微微一翘:“你来当我的新管家,如何?” 陈小富一听连忙摆手: “这不成。” “为啥不成?” “我是要和大婶您做生意的,便是生意上的伙伴,如果当了你的管家就成了你的下人……这我不干!” 女皇乐了,“你的意思是你要当老板不当下人?” 陈小富嘿嘿一笑:“当然,老板毕竟自由,下人就像牛马,得听使唤。” 女皇沉吟三息,“好吧,那我就等着看看你凭什么和我做生意。” 陈小富煮茶,他没有去说他想要做的是什么生意。 毕竟东西没有弄出来,就凭这张嘴哪里能让这一看就很精明的大婶相信。 他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今天这事多谢你们了。” 他看见了最后那两个人死了,却并没有看见那两个人死于两半黄叶。 他以为那两人也是这位老人出手杀的,这位老人又是这大婶的管家……那就必须一起多谢。 “你想怎样谢我呢?” 女皇看着陈小富问了一嘴。 陈小富一愣,心想我生得好看你总不能让我以身相许吧! 他有些担心的反问了一句: “……你想我怎么谢?”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陈小富放下心来,大手一摆:“只要是我知道的,大婶你只管问,我陈小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问你,要如何才能将权力关在笼子里?” 陈小富捻起了一撮茶正要放在茶壶里,一听这话他顿时就呆住了。 这话是昨儿个晚上在庆园他说起过的,只是他没有料到这大婶竟然会再次问起。 “不是,大婶,你家做生意的关心这个干啥?” “我家也有人当官。” “……哦,官商勾结、不是,大婶的用意是要让你家当官的那位向女皇陛下献策?” “……嗯。” 陈小富将茶叶放入了壶中,他笃定这大婶的夫君肯定是朝廷命官,而且官职还肯定不小。 要真正做到将权力关在笼子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法治,但很显然在这样的一个落后的文明社会中谈法治就是扯淡! 做不到。 根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