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大宋:我靠验尸平步青云》 第 35 章 厉鬼追魂啸 "楚总捕,你以为凭一己之力,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楚辞空的目光扫过四周,心中快速盘算着,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绝非普通的江湖草莽。 而司马文轩刚才那一掌,竟能轻易震开自己的长剑,其武功之深厚远超预料。 正面硬拼,绝无胜算。 楚辞空的目光忽然落在墙壁上那些人皮账簿上,司马文轩刚才看向它们时,眼中充满病态的迷恋与狂热,这些人皮,是他扭曲的精神寄托,也是他心底的魔障。 若要寻得一线生机,或许…… "司马文轩,你说得对。"楚辞空忽然开口,声音异常平静,"这世道确实吃人,但有些人选择成为恶鬼,有些人却选择与恶鬼同归于尽。" 司马文轩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楚辞空缓缓举起长剑,剑尖遥指司马文轩:"既如此,那便一起死吧!" 话音未落,楚辞空猛然发难。 但他的攻击目标,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松影千叠!"楚辞空低喝一声,长剑如毒蛇出洞,连环刺出数剑。 剑影重叠,虚实难辨,逼得身前两名死士连连后退。 趁着这一瞬间的空隙,楚辞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火折子,他用力一吹,火折子瞬间燃起明亮的火光。 手臂一扬,燃烧的火折子呼啸着飞向最近的一张人皮账簿! 人皮经过硝制,干燥异常,遇火即着。 "呼"地一声,火苗蹿起老高,瞬间蔓延到相邻的几张人皮上。 浓烟滚滚,刺鼻的焦臭味和皮革燃烧的怪味瞬间充斥整个密室。 司马文轩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惊恐与暴怒。 "不!"司马文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我的宝贝!我的收藏!" 他竟不顾一切地扑向燃烧的人皮,试图用双手拍打火焰。 火舌舔舐着他的手掌,发出"嗤嗤"的声响,但他浑然不觉疼痛。 眼中只有那些正在化为灰烬的"宝贝"。 黑衣死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浓烟呛得他们连连咳嗽,眼泪直流,原本严密的包围阵型瞬间出现混乱。 一部分人试图上前灭火,一部分人则因被困火场而不知所措。 楚辞空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在浓烟的掩护下,如游鱼般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 几名死士挥刀砍来,但在浓烟中根本看不清目标,反而相互砍伤。 楚辞空凭借对密道入口的记忆,一步步向暗门的方向摸索,身后传来司马文轩撕心裂肺的嚎叫:"扑灭它们!快扑灭它们!" 火势越来越大,整面墙壁的人皮账簿都开始燃烧。 那些记录着无辜百姓悲惨命运的"账簿",此刻正在烈火中化为灰烬。 "楚辞空!"司马文轩的咆哮声从浓烟中传来,"抓住他!给我抓住他!我要把他剥皮抽筋!" 楚辞空没有回应,他已经摸到了暗门的位置,用力一推,暗门缓缓打开。 就在他即将踏出密室的那一刹那,一名黑衣死士从烟雾中冲出,双眼通红,显然是拼了命要阻止他逃脱。 楚辞空来不及多想,长剑一抖,使出"松枝挂月"。 剑身斜挑,同时剑尖上撩,刺入黑衣人的咽喉。 "噗"的一声,血花飞溅,黑衣人死尸栽倒,楚辞空不敢停留,冲出了密室。 身后,密室之内,火光冲天,浓烟已经将一切笼罩。 隐约间,还能看到司马文轩那如同厉鬼般扑打火焰、抢救人皮的疯狂身影。 紧接着,一声夹杂着无尽怒火与凛冽杀意的咆哮,穿透了石门与烟雾,清晰地传入楚辞空的耳中:"楚辞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楚辞空顾不得回应,在漆黑的密道中疾奔,火光从密室中透出,将整条密道照得通红。 浓烟滚滚而来,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敢停下,因为身后已经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楚辞空拼尽全力在密道中奔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活着出去,将司马文轩的罪行公之于众。 密道尽头的出口在望,楚辞空心中涌起一丝希望,但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响起机括转动的声音。 出口处的暗门竟然在缓缓关闭! 楚辞空心中一沉,司马文轩这个老狐狸,竟然还有这样的后手。 眼看暗门即将完全关闭,楚辞空咬紧牙关,拼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过去,就在暗门即将完全合拢的瞬间,他如泥鳅般滑了出去。 楚辞空跌跌撞撞地冲出司马文轩的书房,身后的暗门已经完全关闭,浓烟从缝隙中渗出,整个书房都弥漫着焦臭的味道。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墙外传来,楚辞空心中一紧。 一道红色身影疾奔而至,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楚总捕!”凤邀月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凤目含煞,“你伤势如何?” 楚辞空喘息着:“人皮账簿我毁去大半,抢出几张关键的!司马文轩武功奇高,远超我的预料…”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柴房“轰”的一声炸开。 木屑纷飞中,司马文轩带着七八名被烟火烧得灰头土脸的死士冲了出来。 他本人也颇为狼狈,官袍破损不堪,发髻散乱,几缕焦黑的头发垂在额前。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楚辞空!血凤凰!”司马文轩看到二人,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你们毁我的心血!我要将你们做成新的藏品!” 他因极度愤怒,声音都已变调,像是从九幽深处传来的厉啸。 凤邀月冷哼一声,玄铁蟠龙枪枪出如龙:"夜叉探海!" 枪尖直取司马文轩的咽喉,破空声凌厉。 楚辞空亦挺剑迎上两名扑来的死士,剑身寒芒闪烁。 凤邀月的枪法大开大合,招招致命,与状若疯虎的司马文轩战在一处,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 司马文轩的掌法刚猛狠辣,每一掌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不光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打越疯,仿佛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凤邀月身上。 楚辞空面对的死士虽然人人带伤,却悍不畏死,攻势依旧凶猛,刀光剑影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楚辞空凭借"回风舞松",身形旋转,剑随身走,在围攻中边防边打,每一剑都不离要害。 一名死士不顾自身重伤,拼死一刀劈向楚辞空面门,刀势凶猛,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楚辞空急忙侧身闪避,刀锋擦着鼻尖掠过,带起一阵凉风,惊出他一身冷汗,若是再慢半分,只怕脑袋就要搬家了。 "松枝挂月!"楚辞空剑身斜挑,化解了死士的后续攻势,同时剑尖上撩,刺入对方的胸膛。 第 36 章 风雷贯残剑 与此同时,密室之中的火势已然彻底失控,火焰冲出了密道的入口,瞬间点燃了书房内的书架与桌案。 干燥的木材遇到烈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 滚滚浓烟如黑龙般冲天而起,遮蔽了半个县衙的天空,灼热的气浪迅速向四周扩散,邻近的厢房也开始冒出浓烟,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超想象。 整个知县廨,都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吞噬。 庭院之中,凤邀月与司马文轩的战圈,已然被跳动的火光与弥漫的浓烟所包围。 凤邀月玄铁蟠龙枪使得愈发迅疾,“二十四路破阵枪”在她手中变幻莫测,枪影重重叠叠,宛如条黑色蛟龙在火光中狂舞。 枪风呼啸,竟是隐隐压制住了因极度震怒而招式渐显凌乱的司马文轩。 司马文轩双目赤红,口中不断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掌法依旧刚猛,却失了几分先前的沉稳,多了几分不顾一切的疯狂。 他似乎已经不在乎自身的安危,只想将凤邀月毙于掌下。 而楚辞空这边,压力未减。击杀一人后,剩余的六名死士攻势更加疯狂。 “松涛万壑!” 楚辞空低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一展,剑势大开大合,如松林间狂风呼啸,瞬间将身前两名死士的攻势荡开。 然而,另外四名死士的攻击已从两侧与后方同时攻至,角度刁钻,配合默契。 楚辞空只觉后背一凉,已然中招。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强忍剧痛,脚下步伐变幻,身形如风中残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后续的致命攻击。 “松影千叠!” 剑光再次暴涨,虚实难辨的剑影层层叠叠,罩向一名死士。 那死士只觉眼前一花,数道寒光同时袭向自己周身要害,慌忙格挡,却依旧慢了一步。 “噗!” 剑尖精准地刺中了他的咽喉。 “呃……” 死士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他捂着脖子,指缝间鲜血喷涌如泉,死尸栽倒。 又击杀一人,楚辞空此刻的剑法,比之先前在慧照寺时,更多了几分凌厉与果决。 每一剑都凝聚了他全身功力,对时机的把握更是妙到极致。 庭院中的火势愈发猛烈,凤邀月与司马文轩的战场已经从书房门口转移到了院落中央。 凤邀月的玄铁蟠龙枪在她手中使得出神入化,“二十四路破阵枪”一招接一招,枪影重重,如蛟龙出海,翻江倒海。 “横扫六合!” 枪身带着万钧之力横扫而出,空气被抽出尖锐的爆鸣,逼得司马文轩不得不暂避其锋。 “我的心血!你们!都该死!” 司马文轩披头散发,状若厉鬼,口中发出嘶吼,双掌疯狂拍出,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就在此时,作为密道入口的书房,因内部火势彻底失控,猛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隆!” 房梁断裂,火焰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整个县衙后院,已然化作一片火海。 一名身材魁梧的死士,眼见司马文轩在凤邀月的猛攻下渐落下风,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发出一声狂吼,竟是不顾楚辞空从旁刺来的一剑,硬生生用身体撞向凤邀月的长枪。 他竟是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司马文轩创造一个反击的绝佳机会。 凤邀月凤目一寒,枪势不减反增。 “噗嗤!” 玄铁蟠龙枪毫无凝滞地洞穿了那名死士头目的胸膛。 枪尖从其后心透出,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喷洒在灼热的空气中,瞬间化为血雾。 那死士头目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双手死死抱住枪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大人…快走…” 他的身体软软地滑了下去,却依旧没有松开紧抱枪杆的双手。 凤邀月柳眉倒竖,手腕一抖,枪身急旋,直接将那死士的尸身震飞出去,重重砸在燃烧的廊柱上。 楚辞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松影千叠!” 同样的招式,但此刻使来,剑影更加迷离,虚实变幻之间,数道凌厉的剑影几乎同时刺向那名死士周身上下数处要害。 那死士只觉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感觉咽喉一凉,剧痛传来。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辞空的剑是如何刺中自己的,哼也未哼一声,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溅起一地尘土。 楚辞空一击得手,毫不停歇。 他甚至没去看那倒地的死士一眼,剑交左手,反手一剑,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刺出。 “迎风弹剑。” 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仿佛被狂风吹拂,陡然弯折,绕过了另一名死士劈来的一刀,从其腋下肋骨中刺进,长剑没柄而入。 干净利落,精准致命。 “呃……” 那名死士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凶悍表情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肋下透出的半截剑身,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死尸栽倒。 转眼之间,又有两名死士毙命于楚辞空剑下。 此刻,围攻他的死士只剩下最后两人。 那两名死士眼见同伴接二连三地被楚辞空以雷霆手段击杀,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被激起了更加凶残的戾气。 他们对视一眼,从对方血红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疯狂与死志。 “杀了他!!” “为大人尽忠!” 两人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左一右,挥舞着钢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不顾一切地扑向楚辞空。 刀风呼啸,卷起空中的烟尘与火星,势要将楚辞空斩于刀下。 楚辞空深吸一口气,身上多处伤口都在渗着血,体力也消耗了七七八八。 但他眼神依旧明亮,锐利如鹰。 面对两名死士的搏命一击,他强忍着全身的剧痛。 “松涛万壑!” 剑光再次化作汹涌的波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狂暴。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那两名死士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们虎口欲裂,气血翻涌,竟被硬生生震退了数步。 楚辞空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当,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不退反进,身形如箭般射出。 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青光流转,竟隐隐有风雷之声。 “万松朝宗!” 这是“松风剑法”中最为刚猛的一招,一往无前,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楚辞空将全身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了这一剑之中。 剑光横扫而出,如狂风过境,摧枯拉朽。 最后那两名黑衣死士的动作同时凝固,他们的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缓缓浮现,随即迅速扩大。 “嗬……嗬……” 他们喉咙里发出漏风般的声响,眼中带着不甘与绝望,最终无力地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庭院中,除了凤邀月与司马文轩激烈的打斗声,以及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便只剩下楚辞空粗重的喘息。 他拄着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就在这时,他手中那柄陪伴他多日的长剑,终于不堪重负。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剑尖应声崩断,半截断刃打着旋飞了出去。 楚辞空看着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断剑,眉头紧锁,心中不由一沉。 而另一边,凤邀月与司马文轩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惊人的气浪,卷起漫天火星。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照着两人殊死搏杀的身影。 第 37 章 青天断羽翼 司马文轩见精心培养的死士全军覆没,胸膛剧烈起伏,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他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攻势更加疯狂。 他似乎想拼尽全力,突破凤邀月的枪网封锁,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冲去。 那股执拗的疯狂,让楚辞空看得心惊肉跳。 凤邀月手中玄铁蟠龙枪使得愈发迅疾,枪影重重叠叠,如墨龙翻腾,将司马文轩的攻势尽数化解。 “司马文轩,不必白费心机了!” 凤邀月枪出如电,玄铁蟠龙枪在火光中闪烁着点点寒芒,逼退司马文轩。 她冷笑一声,声音清脆。 “就在你带着县衙主要人手,大张旗鼓前往城东''巡查疫区'',演那出爱民如子戏码的时候,我青天护民会青龙堂和白虎堂的兄弟,已将你在城外圈养的那批死士,连根拔除!” 她的凤眸中闪过一抹得意,枪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你的羽翼,已被尽数剪除!” 司马文轩闻言,身形剧震,脸上那疯狂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骇然。 他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凤邀月,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这句话的真伪。 “不可能!”他嘶声力竭地咆哮,“那些人藏得极为隐秘!你们怎么可能找到!”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是他经营多年的心血,是他敢于如此嚣张行事的真正依仗。 如今,这最后的依仗,竟然也悄无声息地没了。 青天护民会的行动力,其情报网络的渗透之深,远超他的想象。 县衙内的火势越来越大,灼热的空气几乎要将人的肺都烤干。 “噼啪——轰隆!” 不远处的厢房在烈焰的吞噬下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巨响,轰然断裂塌陷。 失去了所有希望的司马文轩,在短暂的震惊与绝望之后,彻底陷入了癫狂,他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被血色完全吞噬,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而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声音凄厉刺耳,如同夜枭啼哭。 “好!好一个青天护民会!好一个血凤凰!既然你们毁了我的一切,那我就让你们给我陪葬!” 他自知今日必死,反而激发出体内所有的潜力,掌风呼啸,比之前更加刚猛,更加不顾一切。 每一掌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竟在一时之间,与凤邀月斗得难分难解,甚至隐隐有反扑之势。 凤邀月眼神依旧锐利如刀,面对司马文轩这般亡命徒的打法,她没有丝毫慌乱。 玄铁蟠龙枪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直取要害;时而如猛虎下山,大开大合,势不可挡。 枪影与掌影在火光中激烈碰撞,发出阵阵金铁交鸣之声,每一次撞击都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她攻守兼备,枪法精妙绝伦,死死压制着司马文轩最后的反扑,不让他有丝毫喘息之机。 楚辞空拄着断剑,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激战,心中焦急万分。 他知道,凤邀月虽然暂时占据上风,但司马文轩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消耗极大,却也极难对付。 稍有不慎,便可能两败俱伤。 他自己此刻已然力竭,身上多处受伤,甚至武器都断了。 必须想办法帮凤姑娘! 楚辞空的目光在混乱的战场上飞快扫视,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名死士的尸体上。 那名死士手中,还紧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 楚辞空眼神一凝,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与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着冲到那具尸体旁。 他一把夺过那柄钢刀,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残存的力气都灌注到右臂之上。 他猛地转身,对着司马文轩的后心方向,奋力将手中的钢刀掷了出去! “司马文轩!” 钢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破风声,带着楚辞空孤注一掷的决心,射向司马文轩。 司马文轩正全力猛攻凤邀月,试图以伤换伤,突然感到脑后恶风不善。 他怒吼一声,来不及回头,反手便是一掌,朝着身后猛地拍去。 “嘭!” 钢刀被他狂猛的掌力震得倒飞出去,斜斜插入旁边一根燃烧的廊柱。 司马文轩这一掌虽然震开了飞刀,未曾受伤,但身形却因此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只在毫厘之间。 凤邀月何等人物,岂会放过这稍纵即逝的绝佳机会。 趁着司马文轩应付飞刀的瞬间,她体内气血狂涌,全身内力灌注于枪身,青筋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微微凸起。 那杆玄铁蟠龙枪立时发出一阵低沉雄浑的嗡鸣。 “恶贼!受死!”凤邀月娇叱一声,声音清亮如凤鸣,“横扫六合!” 枪身带着万钧雷霆之势,卷起炙热的旋风,狠狠地横扫而出,这一枪凝聚了她全身的功力,势要将司马文轩一击毙命。 司马文轩刚刚震开飞刀,还来不及完全收招。 他眼角余光瞥见横扫而来的枪影,瞳孔急剧收缩。 来不及了! 玄铁蟠龙枪狠狠抽在司马文轩的左肋!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火光中响起。 “啊——!” 司马文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声音中充满痛苦。 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撞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墙壁瞬间龟裂。 司马文轩顺着墙壁滑落在地,口中鲜血狂涌而出,其中夹杂着细碎的内脏残片,触目惊心。 他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在地面上胡乱抓挠,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的左边胸肋处,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一大块,显然肋骨已经尽数断裂,并且深深刺入了脏腑之中。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鲜血的涌出。 司马文轩恶毒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缓步走来的凤邀月和勉力支撑的楚辞空,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怨恨、以及一种近乎凝固的疯狂。 凤邀月手持长枪,枪尖斜指地面,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更添几分英气。 司马文轩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身后一根已经开始燃烧的廊柱上。 火焰灼烧着他的后背,发出滋滋的声响,但他似乎毫无知觉。 他低头看着自己塌陷的胸肋,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流淌。 然而,司马文轩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发出低沉而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哈哈哈…”笑声起初低沉,逐渐变得高亢尖锐。 那笑容扭曲而狰狞,配合着他满是鲜血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楚辞空见司马文轩这般状若疯魔的模样,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 这种感觉,比之前面对那些悍不畏死的黑衣人时,还要强烈百倍。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凤姑娘小心!他不对劲!” 第 38 章 火海葬阎罗 听到楚辞空的示警,她凤眸微凝,心中警兆陡升,却未有丝毫退缩。 凤邀月玄铁枪遥指司马文轩,枪尖寒芒闪烁。 “司马文轩,你恶贯满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司马文轩对凤邀月的厉喝充耳不闻,只是癫狂地狂笑着。 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自己沾满血污的怀中。 楚辞空与凤邀月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他要掏出什么歹毒的暗器。 然而,司马文轩掏出来的,并非兵刃,也不是暗器。 而是几片被熏得焦黑的残破人皮,正是司马文轩之前从密室火海中拼死抢救出来的"宝贝",人皮上的朱砂字迹清晰可见。 他将那几片散发着血腥味的残破人皮,痴迷地贴在自己满是血污的脸上,神经质般地来回摩擦着。 他口中发出满足而又痴狂的低语,声音低哑,却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癫狂: “我的宝贝…我的杰作…” 司马文轩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仿佛那些人皮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楚辞空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司马文轩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住楚辞空与凤邀月。 “你们毁了我的心血!毁了我的一切!”他嘶吼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临死前的哀嚎。“既然如此…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话音未落,司马文轩强提丹田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内力,双腿猛地一蹬地面。 他那本已重伤垂死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直直冲向身后那片已经烧成一片火海的厢房废墟。 "凤姑娘,快走!"楚辞空几乎是嘶声力竭地喊道。 凤邀月也察觉到了危险,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 她一把拉住楚辞空,两人拼命向外冲去,身后传来司马文轩状若疯魔的嘶吼。 "我是恶鬼!亦是阎罗!" "一起死吧!一起死吧!都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楚辞空回头望去,只见火光中那个高举着人皮的身影,宛如从九幽地狱爬出的恶魔。 司马文轩将那些人皮高高举过头顶,他的身影在熊熊烈火的映衬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的疯狂。 那张扭曲的面容上,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坦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要撕裂天地的恐怖巨响,在渭南县衙后院猛然炸开! 强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炽热的火焰、碎裂的木屑、飞溅的砖瓦和人体残骸,向四面八方疯狂席卷而去。 楚辞空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狂暴的气浪从背后狠狠撞击而来,将他和凤邀月掀飞出十数丈远。 “噗——” 凤邀月凭借其深厚的内家功夫护体,在落地瞬间勉强调整身形,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饶是如此,落地后依旧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而楚辞空本就体力透支,又无内功护体,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一黑,喉头猛地一甜,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身子一软,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幸而凤邀月眼疾手快,在他即将倒地的前一刻,强忍着自身的不适,一把将他搀扶住。 “楚总捕!楚总捕你怎么样?” 凤邀月急切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与焦急。 楚辞空费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耳边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他摇了摇头,想要说句“我没事”,但一张口,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两人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心脏都为之一缩。 昔日还算威严齐整的渭南县衙,此刻已经彻底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 剧烈的爆炸引发了更大范围的连锁火灾,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至整个渭南县衙。 这座象征着一方治权、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的官署建筑,连同司马文轩所有的罪恶,以及那些尚未被发现的秘密,一同在熊熊燃烧的冲天烈火中,渐渐化为一片焦土与废墟。 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际都染得一片诡异的暗红,仿佛一场为无数冤魂而举行的盛大葬礼。 所有的罪恶,所有的不公,似乎都将在这一场大火中得到净化。 楚辞空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怀中。 那几张他拼死从密室中抢出的人皮账簿还在。 它们是司马文轩滔天罪行的如山铁证,也是无数屈死冤魂得以昭雪的最后希望。 只要它们还在,司马文轩的罪孽就不会被这场大火彻底掩盖。 县衙方向传来的巨大爆炸声,以及那冲天的火光,早已惊动了整个渭南县城。 无数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惊恐万状地望向县衙火光的来源。 “走水了!县衙走水了!” “天呐!火好大啊!” “莫不是遭了贼寇?” 议论声此起彼伏,整个县城都陷入了混乱。 很快,城中巡检司兵丁,以及一些从家中闻讯赶来的衙役差役,也乱哄哄地提着水桶、拿着简陋的救火工具,奋力救火。 然而,火势实在太过凶猛,又缺乏统一有效的指挥,这些人的努力在滔天大火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座平日里让他们敬畏的官署,在烈焰中一点点扭曲、变形、坍塌。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叫喊声、奔跑声、木梁断裂的巨响声,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救火人群边缘,一个身着灰色布衣、头戴一顶旧斗笠,面容毫不起眼的中年男子,却并未参与救火。 他只是远远地,目光阴冷而锐利地瞥了一眼被凤邀月搀扶着、面色惨白如纸的楚辞空。 随后,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向那片已经彻底化为巨大火炉的渭南县衙。 那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惊慌或者同情,只有一种如同毒蛇般的冰冷与审视。 片刻之后,他便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般,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嘈杂的人群之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 39 章 义名江湖隐 凤邀月搀扶着楚辞空,强忍着翻腾的气血,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混乱的四周。 县衙方向的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火光几乎映照了半个夜空。 此刻,官府的人员尚未大批赶到,正是脱身的最佳时机。 她当机立断,扶着几近虚脱的楚辞空,低声道:“楚总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楚辞空点了点头,意识已有些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着。 凤邀月身形矫健,虽带着一个人,却依旧行动迅捷。 她熟悉渭南县的每一条街巷,巧妙地避开了逐渐向县衙方向聚集的人流与可能出现的巡城兵丁。 两人穿过几条僻静的巷弄,最终停在了一家门面普通的茶馆后。 茶馆早已打烊,黑漆漆的门板紧闭,唯有屋檐下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透着几分萧索。 凤邀月有节奏地叩响了后院的木门。 “笃,笃笃,笃。”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贵客,我们已经打烊了。” “朱雀焚秽。”凤邀月沉声应道。 “青天昭昭。”门内人迅速回应,随即“吱呀”一声,木门向内打开一道缝隙。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伙计探出头,见到凤邀月,眼中闪过一丝恭敬,侧身让开。 “凤堂主。” 凤邀月扶着楚辞空进入后院,伙计立刻警惕地关上门。 后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伙计引着二人进入一间厢房,点亮了油灯。 这厢房看似寻常,但在凤邀月挪开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瓦罐后,墙壁上竟露出一个暗格,她从中取出一块令牌,在墙上某处一按。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厢房内侧的一面墙壁缓缓向旁边滑开。 “小心,慢些走。”凤邀月道。 楚辞空勉力跟着她,进入了一间布置简洁却极为隐蔽的密室。 密室不大,仅有一桌二椅,桌上一盏油灯豆火摇曳。 “你在此稍歇,我去安排人手。”凤邀月将楚辞空扶到椅子上坐下。 楚辞空喘息着,额头上满是冷汗,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看着凤邀月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凤邀月很快返回,对楚辞空道:“我已经派人去寻孙诚与周平,他们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楚辞空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多谢。”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密室的门被推开,孙诚与周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楚辞空浑身浴血、面如金纸的模样时,皆是大惊失色。 “大人?!” “总捕大人!”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快步上前。 周平看到楚辞空背上被鲜血浸透凝固的衣衫,以及他苍白虚弱的脸色,吓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总捕大人,您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县衙那边的巨响和火光…” 孙诚相对镇定些,但眼中也满是焦虑与担忧:“大人,你伤势如何?” 楚辞空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精神,从怀中掏出那几张人皮账簿。 他将人皮郑重地递向孙诚:“孙诚,这些…咳咳…这些是司马文轩的罪证。” 他每说一句话,都牵动着内腑的伤势,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丝。 凤邀月见状,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又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喂他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气散入四肢百骸,楚辞空这才觉得胸口的郁气稍缓。 他继续对孙诚说道:“司马文轩…以百姓抵税,暗设役市,草菅人命,罪大恶极。刘县尉…便是因查察此事,被他活活剥皮。他还杀害了前来赴任的真正的司马文轩,冒名顶替。据司马文轩说,出现在府衙门口的那张皮,就是真正的司马文轩。” 楚辞空喘了口气,接着道:“我与凤姑娘潜入县衙,在他书房密室中找到这些罪证。后被司马文轩察觉,一番激战…他已伏法,但最后他引爆了什么东西,整个县衙后院都被炸毁,他本人也葬身火海。” 孙诚和周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和不敢置信。 孙诚接过那沉甸甸的人皮账簿,只觉得入手冰凉,仿佛握着无数冤魂的血泪。 "大人,您真是..." 孙诚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敬佩、震撼、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楚辞空看向凤邀月,凤邀月微微颔首,示意他决定。 楚辞空沉吟片刻,道:“孙诚,你即刻启程返回郑县,将这些证据面呈知州陈大人。务必将司马文轩的滔天罪行,以及渭南县百姓所受的苦难,一一禀明。” 他又补充道:“至于凤姑娘…” 他与凤邀月对视一眼,凤邀月会意。 楚辞空继续道:“便称是江湖义士,不忍见百姓受苦,出手相助。其余之事,不必多提。” 凤邀月明白他的顾虑,青天护民会毕竟是“社党”,一旦大规模暴露在官府视野中,后果难料。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司马文轩的罪证坐实,为那些屈死的百姓讨回公道。 孙诚郑重地点头:“大人放心,属下明白。定不辱使命!” 周平站在一旁,听着这惊心动魄的经过,早已是手脚冰凉,额头冷汗涔涔。 他看着楚辞空,眼神中充满了敬畏。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看似年轻的总捕头,竟然有如此胆魄与手段,能将权焰滔天、深藏不露的司马文轩拉下马。 但旋即,他又想到了被焚毁的县衙,那可是州府的脸面。 知州大人若是震怒起来,楚总捕的前途… 他不禁为楚辞空深深担忧起来。 孙诚紧紧握着人皮账簿,对楚辞空道:“大人,你放心吧,务必好生休养。属下这就启程!” “周平,你留下照应大人。”孙诚又对周平嘱咐道。 周平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总捕大人。” 楚辞空虚弱地摆了摆手:“我无大碍,你路上小心,这些证据关系重大,绝对不能有闪失。” 孙诚向楚辞空与凤邀月深施一礼,不再耽搁,转身匆匆离去。 密室中,只剩下楚辞空、凤邀月与周平三人。 周平看着楚辞空苍白的脸,手足无措道:“总捕大人,您…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郎中?” 凤邀月淡淡开口:“不必了,他的伤势我能处理。你先去外面守着,若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周平闻言,如蒙大赦,连忙应道:“是,是!凤姑娘,总捕大人,我…我就在外面。” 说罢,他逃也似地退出了密室。 待周平离开,密室中安静下来。 凤邀月扶着楚辞空坐到密室中唯一的一张木榻上。 她从药箱中取出金疮药、干净的布条等物,轻声道:“楚总捕,得罪了。” 说罢,便要动手解开楚辞空染血的衣衫。 楚辞空低声道:“叫我楚辞空便好,有劳凤姑娘了。” 凤邀月点点头,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剪开他背后被血污粘连的衣物。 当看到楚辞空背上那几道皮肉翻卷的刀伤时,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她,凤眸中也不禁闪过一丝凝重。 第 40 章 十两笑功名 “司马文轩的那些死士,下手倒是狠。”她声音微冷。 楚辞空苦笑一声:“本就是些亡命之徒。” 凤邀月不再多言,取来清水,细致地为他清洗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全然不像平日里那手持七十二斤玄铁蟠龙枪的“血凤凰”。 温热的药粉敷在伤口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楚辞空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凤邀月察觉到他的不适,动作更加轻缓了几分。 平日里那张清冷如霜的俏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楚辞空微微侧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 一股淡淡的、她身上独有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与药草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他心中忽然一动,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凤姑娘…咳…不知…婚配否?”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凤邀月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瞥了他一眼,那双凌厉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旋即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为他包扎伤口,只是力道似乎重了那么一丝。 楚辞空“嘶”地抽了口凉气。 凤邀月这才轻哼一声,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少女的娇憨,用那只没沾染药膏的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 “本姑娘年方双十,婚你个大头鬼!” 这轻轻一拳,却让楚辞空因失血过多而冰冷的身体,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暖意。 他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伤口处理完毕,凤邀月收拾好东西,又为他掖了掖薄被。 “你安心养伤,郑县那边,想来两三日便会有消息。” 楚辞空点了点头,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眼皮渐渐沉重。 凤邀月离去后,楚辞空便在这间密室中安心养伤。 后面几天,凤邀月每天都会来看看他的伤势,有时还会带一些药膳来给他补身子。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在这种相处中逐渐变得自然起来。 楚辞空发现,凤邀月虽然外表冷淡,但内心其实很细腻。她总是能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地方,比如他什么时候需要换药,什么时候需要休息。 楚辞空身上的外伤在凤邀月精心调制的伤药下渐渐好转,但内腑的震伤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恢复的。 这些日子,他睡得极不安稳。 梦中总是反复出现那冲天的火光,一张张在烈焰中扭曲变形的人皮,司马文轩癫狂的嘶吼与最后那惊天动地的爆炸。 他常常在冷汗涔涔中惊醒,胸口闷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修罗场。 凤邀月察觉到他的状态,却也只是默默地多陪他一会儿,说些江湖趣闻,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昨夜听会中兄弟传讯,说江宁府那边出了个采花贼,轻功了得,专挑富户下手,却只盗些女儿家的贴身衣物,金银珠宝分毫不取,你说怪不怪?” 楚辞空勉强牵了牵嘴角:“确实…奇怪。”心中却想,比起司马文轩,这采花贼简直纯良得像只兔子。 凤邀月沉默片刻:“我年幼时,师父曾说,心中有魔,梦魇自生。若要破魔,或直面,或斩除。” 楚辞空一怔,低声道:“根源已除,只是…一些场景,一时忘却不了。” “有些事,记住了,才能走得更远。”她顿了顿,又说,“青天护民会里,许多人都有过不堪回首的过往。若都整日愁眉不展,还如何青天昭昭,护民有责?” 这话不重,却让楚辞空心中微微一震。他看着凤邀月,这个女子,年纪轻轻,却肩负着一堂之主的责任,言语间透着一股凛然之气。 “凤姑娘说的是。”他深吸一口气,“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凤邀月嘴角向上扬了那么一丁点,她起身准备离开,楚辞空却忽然开口:“凤姑娘,那采花贼…后来如何了?” 凤邀月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抹笑意又明显了些:“哦?楚总捕对这个感兴趣?” 楚辞空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只是随口一问。” 三日后,傍晚时分。 孙诚风尘仆仆地返回了渭南,直接来到茶馆的密室。 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却显得颇为复杂。 “大人!” 见到孙诚回来,楚辞空与凤邀月精神皆是一振。 “如何?”楚辞空撑着身体坐起身,急切地问道。 孙诚从怀中取出一封盖着郑州府大印的官凭文书,以及一个小小的钱袋,递给楚辞空。 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既有兴奋,又有几分无奈。 “大人,陈知州在看到那些人皮账簿和听了属下的禀报后,对你是赞不绝口,称你明察秋毫,忠勇可嘉,为民除害,是大大的功臣,说定会为你向朝廷请功,大力嘉奖!” 听到这里,楚辞空心中略松,凤邀月也露出一丝微笑。 然而,孙诚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只是…” 楚辞空心中一沉:“只是什么?” 孙诚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愤不平:“只是当陈知州得知整个渭南县衙都在激战中被付之一炬,连带着库房里的无数重要卷宗档案都化为灰烬后,当场就勃然大怒!” 孙诚苦笑着补充道:“知州大人拍着桌子骂了足足半个时辰,说…说你这是…匹夫之勇,行事鲁莽,让他如何在转运司面前交代,如何向三司交代,如何向陛下交代。” “原先许诺的‘大力提拔’、‘重重有赏’,瞬间就变了卦。” 孙诚打开那个小钱袋,倒出十两明晃晃的纹银,放在桌上。 “最终,陈知州给你的批复是:虽查案有功,然守土失职,致使县衙焚毁,损失惨重,实为不当。” “功过相抵,赏银十两,以示勉励。望楚总捕后续办案,当思虑周全,不可再如此孟浪行事。” 这便是知州陈应麟的最终“奖赏”——十两纹银,外加一句“功过相抵,勉励后续”的口头嘉奖。 楚辞空听罢,脸上并无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拿起那十两纹银,在手中掂了掂,淡淡的笑了笑。 "就这?"周平听完也有些愤愤不平,"大人您冒着生命危险查明真相,救了无数百姓,结果就给这么点赏赐?" "已经不错了。"楚辞空的语气很平静,"陈大人能给这个结果,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深知官场规则,陈应麟此举,虽显得刻薄寡恩,却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一个县衙的彻底焚毁,对于任何一个知州而言,都是一桩天大的麻烦。 功劳可以共享,但责任必须有人承担。而他这个当事人,自然是最合适的背锅人选。 "可是大人..."孙诚也想说些什么,但被楚辞空制止了。 "行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凤邀月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但楚辞空能感觉到她眼中的不平和愤怒。 楚辞空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经过几天的调养,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 他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对三人比划了一下:”走吧,吃饭去,我请客!" 说罢,也不等众人跟上,大摇大摆的自行走出了密室。 第 41 章 毫锋现惊踪 聚贤楼中酒香四溢,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了整张桌案。 凤邀月坐在他对面,依旧是一身大红色的花裙,明艳动人。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又看了一眼楚辞空精神尚可的面容。 “楚总捕,未免太过破费了。” 楚辞空拿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清酒,也为自己倒上一杯。 他举起酒杯,望向对面的凤邀月,郑重道:"凤姑娘,这些日子多蒙照料,楚某感激不尽。" “若无姑娘出手,楚某怕是早已葬身那魔窟。"楚辞空诚恳地说道,"这一杯,敬凤姑娘侠肝义胆。" 凤邀月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楚总捕过奖,铲除司马文轩这等败类,本就是我青天护民会分内之事。” 她仰头饮尽杯中酒,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江湖儿女的爽直。 楚辞空也端起酒杯,清酒入喉,带来一丝暖意。 “于凤姑娘是分内之事,于楚某,却是鼎力相助之恩。” 孙诚在一旁看着,心中暗叹。 自家大人向来温和有礼,却少见如此郑重其事的时候。 周平则专心对付着桌上的红烧肉,时不时抬头看看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楚辞空放下筷子:"凤姑娘,楚某想为你购置一件礼物。" 凤邀月闻言,手中筷子一顿:"不必。我出手相助并非图你回报。” 楚辞空料到她会如此,微微一笑。 “凤姑娘误会了,这份礼物,并非我一人所赠,而是替渭南县无数无辜百姓所赠。” “若非凤姑娘与青天护民会出手相助,不知还有多少人家要落入那司马文轩的魔爪,又有多少孩童要在那役市中受尽折磨。”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 “司马文轩伏法,渭南百姓得以重见天日,凤姑娘当居首功。” 凤邀月静静地听着,那双凌厉的凤眸中,情绪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终是轻轻颔首。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一顿饭,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吃完。 孙诚识趣地起身:"大人,属下先回华阴县述职,还有些案卷需要整理。" 周平也跟着站起:"我也该回郑县了,免得人手不够。" 两人告辞离去,包厢中只剩下楚辞空与凤邀月。 夕阳西下,街市上渐渐热闹起来。 渭南县经历了县衙大火的震荡后,百姓们逐渐从恐慌中走出。 街头巷尾不时传来议论声,大多是对上任县令的惋惜之词。看来府衙的通告还没有下来,百姓们大都不知具体发生何事。 楚辞空与凤邀月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她并未刻意打扮,素面朝天,却依旧难掩其绝代风华。 身材高挑,步履轻盈,一双凤眼顾盼间自有一股英气。 街上的行人,无论男女老少,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有惊艳,有好奇。 "那女子好生美貌..." "瞧那身段,当真是..." "嘘,小声些,万一人家有来头呢。" 凤邀月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只是专心看着街边的店铺。 行至一处贩售金银首饰的铺面前,凤邀月的脚步微微一顿。 店内珠光宝气,各式首饰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凤邀月的目光被柜台上一对翠色欲滴的祖母绿耳坠吸引。 那耳坠雕工精美,绿意盎然,在烛光映照下宛如两滴凝固的春水。 店家见有客人,连忙迎上前来:"客官好眼力,这对耳坠乃是上等祖母绿所制,工艺精湛,价格也很公道。" 楚辞空看了看那耳坠,又瞥了眼凤邀月脸上的神色。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闻的一则传言。 某地有贪官之女,佩戴天价耳环招摇过市,结果引得民怨沸腾,最终连累其父被弹劾下台。 楚辞空凑近凤邀月耳边,低声道:"凤姑娘,楚某近日听闻一事。某转运使之女好奢华,佩戴天价耳环招摇过市,引得当地百姓议论纷纷,民怨沸腾。结果..." 他将那传言简略说了一遍,凤邀月冰雪聪明,立时会意。 她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楚总捕提醒得是,邀月差点失了德行。" 她转身离开首饰店,在旁边一家文房铺子前驻足。 这家店铺雅致清幽,各式笔墨纸砚陈列有序。 店家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见有客人进来,温和地点头致意。 凤邀月在笔架前细细挑选,最终选中一支紫毫银管笔。 笔杆以温润的紫檀木制成,入手微沉,手感极佳。 笔管尾端镶嵌着一圈素银,更添了几分雅致,笔锋乃是上好的紫兔毫,饱满挺拔,锋颖尖锐。 "此笔如何?"她询问楚辞空。 楚辞空接过仔细端详:"好笔,笔杆温润,手感极佳。" 凤邀月笑道:"利刃断颈,笔可诛心。此物甚好。" 店家听了这话,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凤邀月兴之所至,向店家借来上好的宣纸和墨汁。 "姑娘要试笔?"老店家问道。 "正是。"凤邀月点头。 她将纸铺平,提笔蘸墨。 凤邀月凝神运气,神色专注。 她的手腕轻抬,笔尖在纸上游走。 只见她笔走龙蛇,一行狂放不羁的草书立时跃然纸上。 "当年烙骨痛穿胸,今作豺狼噬九霄。青峰劈开生死路,万张人皮化火龙。" 字迹飞扬跋扈,笔锋凌厉如刀。 每一笔都透着深入骨髓的狂放与决绝。 楚辞空本在一旁含笑观看,欣赏着她试笔的姿态,待看清那字迹,霎时间如遭雷击。 脑中"轰"的一声巨响!身上血都凉了。 这字迹,化成灰他都认得! 华阴县粮仓墙壁上,那用鲜血浇灌的狂草“偷了稻种换黄粱。” 华山之巅,吴劫末路之时那张随风飘落的纸片“冤魂何处诉,血泪洒苍茫。” 赤水镇,那写着民谣的神秘纸条“四更女儿抵债去,五更老汉悬了梁。” 这笔锋走势,结字特点,乃至那股桀骜不驯的气韵,全都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楚辞空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凤邀月。 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困惑。 那个一路引导他的神秘人,那个书写"蓑衣鬼"血书的幕后之人... 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女子? 凤邀月?! 凤邀月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她的眼眸中波光流转,不见丝毫慌乱。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毫笔,绝美的俏脸上,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那笑容既有几分狡黠,又带着一丝释然。 仿佛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楚辞空的心中,此刻已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无数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从华阴县的冯延吉案开始,自己似乎就一直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 那些看似巧合的线索,那些恰到好处的提示... 原来都不是偶然。 而这只手的主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老店家看着两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 他悄悄退到一旁,假装整理货架。 楚辞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脑子太乱了。 凤邀月看着他震惊失语的模样,唇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此间不是说话之地。"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楚辞空耳中。 "回据点,我会将一切原委,尽数告知于你。" 她顿了顿,眸光闪烁:"关于吴家,关于那些留字。" 第 42 章 神兵愧难承 楚辞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暂时平息纷乱的思绪。 他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凤邀月身后。 街上的喧嚣似乎都隔了一层,渭南县的夜色依旧,灯火阑珊,却再也无法让楚辞空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他的脑海中,那狂放不羁的字迹与凤邀月清冷绝美的容颜不断交替出现,形成一种强烈的冲击。 一路无话,两人再次来到那家茶馆后院。 凤邀月挥退了伙计,密室中只剩下她与楚辞空二人。 "楚总捕,请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楚辞空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紧紧盯着她。 凤邀月没有立即开口,而是走到茶案前,亲自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那些字,确实是我写的。”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但当凤邀月亲口承认,楚辞空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一切,都要从吴老河一家说起。”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开始讲述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新法本为惠民,然则到了地方,官吏腐败,执行乖张,却往往成了刮民利刃。” “吴老河一家,便是这利刃下的牺牲品。其次子吴劫,性情刚烈,大哥受辱而死,又见家人被苛捐杂税,层层盘剥,便动了杀人复仇的心思。” 凤邀月顿了顿,“后来,吴氏一家设计杀了税吏陈长庚,不巧被贫妇李氏所撞破,吴劫为了阻其报官而痛下的杀手。” “复仇之后,吴家彻底走投无路,他们听闻了我青天护民会的名声,便辗转寻来,想要加入我们。” 楚辞空眉头微蹙,原来吴家与青天护民会早有接触。 “我青天护民会,以‘替天行道,护佑万民’为己任,但会中亦有铁律——绝不姑息滥杀无辜之辈。” “吴劫虽非十恶不赦,手上却已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陈长庚固然可恨,但李氏何错之有?”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拒绝了吴氏一家加入的请求。” 楚辞空心想:青天护民会的行事准则,倒是比他想象中更为严苛与清明。 “然而,吴氏一家在求助之时,也揭露了主簿张知归、县丞冯延吉等人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种种罪行。” “我随即派遣座下朱雀堂的精锐,暗中潜入华阴县调查,结果,证实了吴家所言非虚。冯延吉、张知归之流,确实是披着官皮的豺狼,罪恶滔天!” 凤邀月说到此处,语气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憎恶。 “待查清冯延吉等人的罪证确凿之后,我便开始筹划如何将这些蛀虫一一拔除。” “恰逢其时,华阴县外流传山神降灾的谣言,我便将计就计。差人以特制的虫饵,将原本散落各处的蝗虫引诱至东南村一带,制造了那场看似天灾的蝗灾。” 楚辞空点了点头,当时他就觉得蝗虫的聚集有些蹊跷,必是人为。 “如此一来,官府的注意力自然会被蝗灾吸引,也为吴劫暗中行刺冯延吉创造了条件。吴劫得手后,冯延吉虽死,但他贪墨官粮的罪行,必须公之于众,才能警示后人。” “那时,我已从华阴县发生的几桩命案中,看出楚总捕你并非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吏。你的查案方法,你的验尸格目,都显示出你…与众不同。” “于是,我便在粮仓的墙壁上,用鸡血写下了那句‘蓑衣鬼,借官仓,偷了稻种换黄粱’。” “一来,是揭露冯延吉的罪行。二来,也是想借‘陈米’一事,引导你继续深挖下去,看看你究竟能查到何种地步。” 楚辞空心中苦笑,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这位凤姑娘的眼中。 “至于华山绝顶吴劫身死后出现的那张诗笺,也确实是我所留。” 凤邀月轻轻叹了口气。 “吴劫一家,可悲可叹。那首诗,既是感慨他们的悲剧命运,也是借诗中对青苗法之弊的控诉。” “当然,亦是我对楚总捕你的进一步试探。我想看看,面对这般民怨,面对这不公的世道,你会作何选择。” 楚辞空沉默不语,他能感受到凤邀月话语中的沉重。 凤邀月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再后来,便是赤水镇了。我得知楚总捕你升任华州总捕头,即将前往郑县述职。” “而我青天护民会也已暗中查到,渭南县近年多人失踪,知县司马文轩,嫌疑重大。” “那首童谣,便是我刻意安排。目的,便是将你的注意力,引向渭南,调查幕后黑手。” 一番话说完,密室中再次陷入了寂静。 楚辞空静静地听着,心中百感交集。 既有被人一路“安排”的些许无奈,也有对凤邀月深谋远虑的敬佩。 他明白,凤邀月所做的这一切,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揭露黑暗,为那些无辜的冤魂伸张一丝正义。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暗中观察我?"楚辞空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 凤邀月点了点头:"不错。我需要确认,你是否值得信任,是否能够成为我们的盟友。"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歉意:"楚总捕,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楚辞空摇了摇:"凤姑娘何罪之有?为天下百姓,你费心了。" 凤邀月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楚总捕言重了,你我所为,皆是为了心中道义,为这朗朗乾坤。” 她站起身,走到密室一角的暗格前,轻轻一按,石壁上无声地滑开一道小门。 凤邀月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长条锦盒,锦盒以名贵的紫檀木制成,盒面雕刻着祥云暗纹,透着一股岁月的沉淀感。 她将锦盒捧到楚辞空面前,神情郑重:”此物,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相赠。如今倒是正好。" 楚辞空疑惑地看着她。 "这是?" "你先打开看看。" 凤邀月的眼中闪过一丝神秘。 楚辞空小心地打开锦盒。 刹那间,一抹清冽的寒光从盒中溢出,仿佛秋水凝练,星河倒映。 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柄长剑。 剑长三尺一寸,剑身修长笔直,其上隐有细小的星辉流动,在烛光映照下闪闪发亮。 剑格处铸有双龙戏珠的精美纹饰,金龙栩栩如生,威严古朴。 整柄剑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锋锐之气,仿佛一旦出鞘,便要饮血封喉。 “此剑名为‘贯星’。”凤邀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敬意,“乃是五代十国,名将李存孝的佩剑。" 李存孝! 楚辞空心中一震。这位猛将的威名,即便是在他那个时代,也是如雷贯耳。 "此剑是我偶然寻获,楚总捕侠肝义胆,智勇双全,宝剑赠英雄,也算是我青天护民会及渭南百姓,对你的一点心意。" 楚辞空看着这柄稀世神兵,连忙摆手推辞:”凤姑娘,此剑太过珍贵,楚某愧不敢当,万万受不起!" 这柄“贯星”剑,无论从其历史价值还是本身材质工艺来看,都是无价之宝,他如何敢轻易接受。 第 43 章 贯星映日明 凤邀月却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楚总捕为渭南百姓铲除巨奸,九死一生,此剑非我个人所赠,乃代表万民之意。" “你所做的一切,值得这柄剑,何况。”她看了一眼楚辞空腰间,空空如也,“你那柄旧剑已断,惩恶扬善,怎能没有一柄称手的兵器?” “这‘贯星’剑,正需一位新的主人,让它重放光华。” 楚辞空闻言,看着凤邀月真挚而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决,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双手,从锦盒中取过那柄“贯星”剑。 剑身入手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掌心传来。 这柄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他手中轻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剑鸣声。 剑身的重量适中,平衡感极佳,仿佛为他量身打造。 楚辞空轻抚剑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锋锐之气,这不仅仅是一柄兵器,更是一种责任的象征。 "楚某定不负此剑,不负凤姑娘的一片心意。" 凤邀月看着他持剑而立的模样,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的笑意。 楚辞空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次日清晨,渭南县的街道上,晨雾尚未散去。 凤邀月早已起身,她换身白色长裙,少了几分血凤凰的凌厉,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温婉。 楚辞空站在茶馆门前,腰间佩着那柄贯星剑。 "此去郑县,楚总捕一路小心。" 凤邀月站在他身侧,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不舍。 "凤姑娘放心,楚某定会小心行事。" 楚辞空面向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段时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个女子有了前所未有的了解。 她的坚韧,她的智慧,她的温柔,都深深印在了他的心里。 "楚总捕,此去若有什么难处,可到各地寻找我青天护民会的人。"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青色玉佩,递给楚辞空。 "此玉佩乃是我会标识,见此玉佩如见朱雀堂堂主。" 楚辞空接过玉佩,入手温润,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朱雀,栩栩如生。 "多谢凤姑娘厚爱。" 他将玉佩贴身收好,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两人并肩走到县城门口。 "楚总捕,就此别过,一路珍重。" 楚辞空翻身上马,回头望向凤邀月。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若有机会,再与姑娘共饮。" 凤邀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楚总捕保重,愿你此去一切顺遂。" 她的声音很轻,但楚辞空听得真切。 两人对视片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楚辞空最后看了她一眼,策马扬鞭,向着东方的官道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远,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凤邀月静静地站在城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身影,才缓缓转身。 朝堂险恶,江湖凶险,楚辞空此番回去述职,必然会面临更多的挑战和危险。 官道上,楚辞空策马前行,他已离开渭南县数十里,初秋的景致在道路两旁缓缓掠过,田野间的稻禾已泛起金黄。 午时过后,楚辞空在一处驿站稍作休息。 驿站的小二热情地招待着这位年轻的官爷,端来茶水和吃食。 用完餐后,楚辞空喝了两碗凉茶,继续上路。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秋风带来阵阵凉意。 突然。“咻咻咻!” 三支淬毒的弩箭成品字形射向他的面门与胸口要害。 楚辞空瞳孔猛地一缩,身形在马背上向后一仰,几乎与马背平行。 三支弩箭险之又险地从他鼻尖上方掠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钉入了他身后数尺外的树干。 几乎在同时,五道黑影如鬼魅般从两侧林中扑出,手中钢刀在日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五人配合默契,两人攻他上盘,两人削他马腿,一人则直取他后心。 好狠辣的手段,一出手便是绝杀。 楚辞空临危不乱,左手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吃痛人立而起。 他借着马势,身体顺势向上一弹,右脚在马鞍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落地。 “铮——” 贯星剑出鞘,一道清冽的寒光在空中划过,宛如秋水凝练。 “杀!” 五名刺客见一击未得手,毫不迟疑,嘶吼着再次扑上。 他们的刀法狠厉,招招不离楚辞空周身要害,显然是久经杀阵之辈。 楚辞空眼神一凛,手中贯星剑挽起一团剑光。 "松涛万壑!" 剑势陡然展开,如狂风席卷松林,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势,瞬间将当先一名刺客笼罩。 那名刺客只觉眼前一花,一股磅礴的力道已从对方剑上传来。 “铛!” 刺客的钢刀应声而断。 贯星剑的锋利程度,远超楚辞空的想象。 剑刃瞬间穿透了刺客的胸膛。 鲜血飞溅,刺客死尸栽倒。 其他四名刺客见状大惊,但他们训练有素,立即调整战术。 两人从左右夹击,一人从背后偷袭,还有一人在前方策应。 "回风舞松!" 剑光如匹在他身周盘旋飞舞,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 四名刺客的钢刀斩在剑网之上,只觉如同砍中了坚韧的松枝,力道尽数被化解,更有一股反震之力传来,震得他们手臂发麻。 楚辞空在司马文轩一役中,数度生死搏杀,剑法早已今非昔比。 此刻手持神兵贯星,更是如虎添翼。 楚辞空剑势不停,手腕一翻,贯星剑顺势斜削而下。 "松枝挂月!" 一道血光闪过,一刺客的脖颈处出现一道细长的血痕,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死!” 两名刺客见久攻不下,怒吼一声,竟不顾楚辞空的剑光,舍身撞了上来,手中钢刀直劈楚辞空面门。 以命搏命的打法。 楚辞空眼神一冷,不闪不避。 "松影千叠!" 刹那间,他手中贯星剑幻化出无数道剑影,层层叠叠,虚实难辨,宛如暴雨前的密林松影。 “噗噗噗!” 一连串细微的入肉声响起。 那两名以命搏命的刺客身上瞬间多了七八个血洞,前冲的势头不止,径直扑倒在地。 最后一名刺客见状,肝胆俱裂,转身便欲逃窜。 楚辞空岂容他逃脱。 “留下吧!” 他一声低喝,脚下一点,身形如箭般追出。 手中贯星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 剑光一闪。 那名逃窜的刺客只觉脖颈一凉,被楚辞空一剑削首。 官道上,寂静无声。 只剩下楚辞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林间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路旁的尘土。 楚辞空持剑而立,贯星剑的剑尖上,一滴鲜血缓缓滑落,落入尘埃。 这一战,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他以一敌五,毫发无伤,尽数诛杀。 固然有贯星神兵之利,但更重要的是,他自身的剑法与应变能力,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 若是换做司马文轩之前,面对这五名训练有素的刺客,他即便能胜,也定然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楚辞空平复了一下激荡的气血,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 他缓步上前,开始仔细检查。 五人皆是统一的黑色劲装,面容平平无奇。 除了随身的兵器外,并无任何能够证明他们身份的令牌、信物,甚至连银钱都没有。 干净得有些过分。 他仔细观察了他们的手掌。 虎口与指节处皆有厚茧,是常年习武练刀所致。 第 44 章 黑市藏兵弩 但他们的武功路数,却显得有些驳杂,不像司马文轩那些死士一般,皆是军中搏杀招法。 更像是…江湖上拿钱办事的散人,或是某个不入流的小门派培养的打手。 楚辞空眉头紧锁。 司马文轩已死,他在渭南县的势力也基本被连根拔起。 按理说,不该再有这样的伏杀。 难道是司马文轩在其他地方还有同党? 可这些人,又不像他手下那些被圈养的死士。 楚辞空又检查了他们使用的兵器。 制式钢刀,寻常可见,弩箭则是违禁品,市面上没有,应当是黑市购买。但制式统一,且箭头淬了剧毒,显然是怕他不死。 华州境内可有黑市?这些人又是谁派来的? 楚辞空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将贯星剑上的血迹细细擦拭干净,还剑入鞘。 地上的五具尸体,他没有掩埋的打算。 官府的人迟早会发现这里,届时自会处理。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尽快赶回郑县,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他的猜测,一并禀报给陈应麟。 虽然对那位知州大人的行事风格不敢恭维,但眼下,也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来调查这伙神秘刺客的来历了。 黄昏时分,郑县的街头已是人影稀疏。 楚辞空验过身份文牒后,顺利入城。 他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往州府衙门而去。 衙役们见了楚辞空,不敢怠慢,连忙通报。 不多时,一名青衣小帽的管事快步走出。 "楚总捕,大人已在二堂等候。" 楚辞空随着管事穿过几重院落。 二堂内,陈应麟正伏案批阅公文,见楚辞空进来,头也不抬地挥挥手。 “回来了?坐吧,本官这就处理完。” 楚辞空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案桌上的公文,大多是各县的赋税征收情况。其中有几份标注着“催征”二字,写得颇为潦草。 看来,朝廷对地方财政的压力,确实不小。 片刻后,陈应麟放下笔,抬起头来。 “楚总捕,渭南之事本官已听孙诚详细说明,巨奸司马文轩,竟敢杀官顶替,残害百姓,死有余辜。此事,你乃大功一件。” 楚辞空心中并无波澜,这位知州大人,讲话似乎习惯先扬后抑。 果然,陈应麟话锋一转。 "只是,县衙与库藏卷宗尽数焚毁,此事干系重大,本官亦需向转运司与三司分说,着实棘手。"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颇为头疼。 楚辞空微微垂首:"卑职行事确有鲁莽之处,累及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罢了。"陈应麟摆了摆手,语气稍缓,"功是功,过是过。司马文轩已除,渭南百姓可免遭荼毒,此乃首功。" 楚辞空拱手道:“卑职侥幸完成差事,不敢居功。只是回程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陈应麟眉头一皱:“什么麻烦?” 楚辞空将路上遇袭一事,详细叙述了一遍。从刺客的装束武功,到兵器来源,再到自己的判断分析,一一道来。 陈应麟听完,脸色一沉:"五名刺客?淬毒弩箭?可曾留下活口?" "刺客凶悍,卑职未能留手,已尽数诛杀。"楚辞空答道。 "尸身呢?" "仍在原地,卑职未曾处理。" 陈应麟站起身,在堂内踱了几步。 他身上的官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气势也弥漫开来。 "光天化日,官道之上,竟敢伏杀本州总捕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这些人,好大的胆子!" "楚辞空,此事性质极其恶劣!"陈应麟停下脚步,目光如电般射向楚辞空,"这不仅仅是针对你个人,更是对本州官府,对朝廷法度的公然挑衅!" 楚辞空沉默。 他明白陈应麟的怒火从何而来。 一个地方主官,最忌讳的便是治下出现不可控的暴力组织。 这直接关系到他的官声政绩。 "司马文轩在渭南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是否其残余势力报复?" 陈应麟的语气中带着审视。 楚辞空想了想:"卑职以为,可能性不大。那些刺客的武功路数驳杂,不似司马文轩豢养死士那般出自军旅,更像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 "而且,他们行动果决,事败不留痕迹,显然是受人指使,早有预谋。" 陈应麟沉吟片刻。 "江湖亡命徒……"他喃喃自语,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此事,你必须给本官查个水落石出!" 陈应麟的语气斩钉截铁。 "本官治下,绝不容许有此等无法无天的宵小之辈横行!不论他们是谁,有何背景,一律严惩不贷!" 楚辞空抱拳:"卑职遵命。" 陈应麟的愤怒,更多的是因为权威受到了挑战,而非百姓安危受到了威胁。 这与凤邀月那般纯粹为民之心,截然不同。 陈应麟略微收敛怒火,摆了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渭南一案,你劳苦功高。刺客之事,本官会派人协助你。" "谢大人体恤。"楚辞空再次行礼,随后退出了二堂。 郑县大街上,人来人往,楚辞空回到自己的住处,简单洗漱后,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今日的种种。 那五名刺客的武功路数驳杂,不像是出自同一门派,更像是临时拼凑的队伍。 但彼此却有配合,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截杀的勾当。 此事背后定有组织者,况且敢在官道上截杀朝廷命官,这组织者的胆子不小。 楚辞空想到了青天护民会,自景祐年间便已存在。 数十年的时间,官府竟茫然无知,这本身就说明了太多问题。 官府高高在上,与民间早已隔了一层厚厚的壁垒。 他们看到的,往往只是自己想看到的太平表象。 而真正的民生疾苦,那些在底层挣扎的呼声,很难上达天听。 楚辞空轻叹一声,他虽身在官场,却总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或许,正是因为他来自另一个世界,才能更清晰地看到这个时代的病灶。 楚辞空不禁苦笑,身为朝廷命官,他却越来越对官府失去信心,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颇为苦恼。 次日一早,楚辞空便起身梳洗。昨日太过疲乏,往床上一躺竟直睡了过去,此刻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他唤来一名杂役,吩咐去街上相熟的食铺买了些饭菜。 一碟酱牛肉,一盘炒青菜,一碗白米饭。简单,却也实在。 狼吞虎咽后,楚辞空略作休息,便起身在院内活动。 他在思考如何调查刺客的来历,那些弩箭,应是关键。 弩箭属军中管制品,民间严禁私藏,《大宋刑统》明确规定:"私有禁兵器者,徒一年半;弩一张,加二等(徒二年半)" 刺客能弄到制式统一的弩箭,必然有特殊的渠道。 可华州境内,哪有这样的地下交易场所? 楚辞空想到了周平,他是郑县本地人,在县衙当差也有九年光景,对华州地界的三教九流,多少会有些耳闻。 他招来一名衙役:"去将周捕头叫来。" "是,楚总捕。" 衙役应声而去。 不多时,周平便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 他一见到楚辞空,脸上立刻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总捕头,您找小的?" 第 45 章 骏马踏雾行 周平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与初见时简直判若两人。 楚辞空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没多说什么。 渭南役市一案,周平亲眼见过了楚辞空的本事,县衙都被他给炸了,自己这小身板,还是别招惹这位大爷为好。这敬畏,倒也真实。 "坐下说。"楚辞空指了指公房门口的石凳。 "哎,谢总捕头赐座!" 周平小心翼翼地在石凳边缘坐了半个屁股。 楚辞空看着他,暗自摇了摇头。 "今日叫你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总捕头但有所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平拍着胸脯,一脸的忠心耿耿。 楚辞空将自己在官道遇袭,以及对刺客使用淬毒弩箭的怀疑,向周平简述了一遍。 他没有提及知州大人的命令,只说是自己想要追查线索。 周平听得是心惊肉跳。 "什么?总捕头您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刺客?" 他噌地一下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您,您没受伤吧?" "无妨,几个跳梁小丑而已。" 楚辞空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周平松了口气,又讪讪地坐了回去。 "楚总捕,您是怀疑那些弩箭,是从黑市流出来的?" 同为捕头的周平,很快抓住了重点。 "不错。"楚辞空点头,"这华州境内,可有类似的黑市存在?" 周平闻言,眉头紧锁,低头思索起来。 他挠了挠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 "楚总捕,不瞒您说,小的在郑县待了这么些年,还真没听说过华州地界有什么成规模的黑市。" "哦?"楚辞空眉毛一挑。 周平解释道:"咱们华州虽然也算繁华,但毕竟比不得那些通都大邑。" "一些小偷小摸,私下里倒卖些贼赃烂货的勾当,倒也时有发生。但要说能弄到官府严禁的军械,比如您说的那种制式弩箭,小的觉得,华州地面上,怕是没人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楚辞空闻言,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如果华州没有黑市,那刺客的弩箭又是从何而来? "不过……"周平话锋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 "总捕头,小的倒是听一些走南闯北的行商说过,若论咱们这永兴军路地界上,真要有能耐弄到这些违禁品的黑市,那恐怕只有一个地方。" "何处?"楚辞空追问。 周平压低了声音:"京兆府。" 京兆府,乃是永兴军路的首府,也是整个西北地区的经济文化中心。 其繁华程度,远非华州可比。 "京兆府鱼龙混杂,奇人异士众多,三教九流汇聚。若说有黑市,也只可能在那里。"周平补充道。 楚辞空心下一沉,京兆府。 这可就难办了。 他这个华州总捕头,说白了,只是州府一级自行任命的差遣,并非朝廷正式的武官。 权力范围,仅限于华州一地。 出了华州,他便如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想要跨州到京兆府去查案,无异于痴人说梦。 没有上峰的命令,没有相应的公文凭证,莫说查案,恐怕连京兆府的衙门都进不去。 陈应麟虽然命令他彻查刺客,但绝不可能为了这点事,就动用官方资源,让他去京兆府搅动风雨。 官场自有官场的规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大多数官员的行事准则。 楚辞空揉了揉眉心,线索似乎又断了。 "楚总捕,您看……" 周平见楚辞空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无事。"楚辞空摆了摆手,"此事我再斟酌斟酌。" 看来眼下,京兆府这条线索,暂时是动不了了。 他没有那个权限,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和资源。 或许可以引那些刺客再次袭击?看看能否发现更多细节? 但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你先下去吧。"楚辞空对周平说道,"若是有什么关于黑市或者可疑人物的消息,即刻来报。" "是,楚总捕!小的明白!"周平连忙起身告退。 楚辞空也转身回到公房的桌案前,案头的卷宗还有一大摞等着处理,都是些陈年旧案。 有的是偷盗,有的是斗殴,有的甚至只是邻里纠纷。 琐碎,却也关乎民生。 既然刺客之事暂时无法突破,那便先处理这些案子吧。 日子在琐碎的公务与不间断的剑术精进中悄然滑过。 刺客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始终未曾落下,也未曾消散。 楚辞空一面处理着司理院的日常事务,一面暗中留意任何可能的线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那些刺客,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得突兀,消失得也彻底。 转眼,便是一周过去。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约莫是辰时二刻的光景。 楚辞空尚在睡梦之中,意识迷迷糊糊,昨夜他处理卷宗至三更天,这会儿正是困顿时分,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楚总捕!楚总捕!" 门外传来衙役焦急的呼喊声,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楚辞空心中一紧,能让衙役在这个时辰如此慌张地前来,必然出了大事。 他快速穿好衣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 "何事如此慌张?" 楚辞空拉开房门,只见一名年轻衙役满头大汗,面色惨白如纸,带着哭腔:“楚……楚总捕!大大大……大事不好!出大事了!” “城北义庄……义庄闹鬼了!不!是尸变!尸变了!” 尸变? 楚辞空眉头瞬间锁紧,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说,这衙役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吓疯了。 “说清楚点!”楚辞空沉声喝道。 "回……回总捕头!”那衙役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昨夜……昨夜义庄里头,一具停放的尸首……突然活了过来!” “变成了僵尸!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杀……杀了两名夜巡的兵丁,还有一个更夫!然后……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衙役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乎带上了哽咽。 楚辞空站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发怔。 僵尸?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林正英影视作品中的画面,青面獠牙,蹦跳前行。 这怎么可能? 一个现代人,听到如此荒诞不经的事情。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穿越到了地球上的北宋,还是一个与北宋极其相似,却又充满了光怪陆离的平行时空? 先是司马文轩那诡异的人皮收藏,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杀人僵尸。 怎么什么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让他给遇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多么荒谬,死了三个人是事实。 作为华州总捕头,他必须去现场查看。 “知道了。”楚辞空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备马。” “是!是!小的这就去!”衙役如蒙大赦,连滚爬带地跑了出去。 楚辞空迅速起身穿衣,动作比平日里都快了几分。 僵尸之说,在他看来就是无稽之谈,最大的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故布疑阵。 但杀死了三个人,这绝非寻常。 无论是人力所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都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走出房门,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凉意,天空灰蒙蒙的,尚未完全亮透。 衙役已经牵来了马匹,正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步。 楚辞空翻身上马,没有多余的废话:“带路。” “是,总捕头!” 衙役连忙在前引路,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城北方向疾驰而去。 第 46 章 义庄夜惊变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尚稀,早起的店家刚刚卸下门板。 义庄,顾名思义,是官府设立的,用以暂时停放无人认领的尸体,或客死异乡之人的棺椁的地方。 这种地方,平日里就阴气森森,鲜有人至。 此刻,更是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 还未靠近,楚辞空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晨雾之中,格外刺鼻。 义庄门口,已经围聚了不少衙役与兵丁,一个个面色煞白,交头接耳。 一些胆大的百姓也远远地围观着,指指点点,脸上同样是惊骇与好奇交织的复杂表情。 楚辞空勒住马缰,翻身下马。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那些衙役兵丁一见到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楚辞空一眼就看到了县尉刘昌。 刘昌面容严肃,正在和几名手下低声商议着什么。 见到楚辞空走来,刘昌连忙迎了上去。 "楚总捕,你终于来了!" 刘昌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这案子实在是太过诡异,本官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楚辞空拱手回礼:"刘县尉言重了,既然出了人命,自当全力查办。" "现场可曾动过?" "不敢擅动。"刘昌摇头,"本官知道楚总捕验尸查案的本事,特意吩咐手下不要破坏现场。" 楚辞空满意地点点头。 刘昌虽然武艺不精,查案能力也一般,但做事还算稳重,知道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他指了指义庄的大门,"楚总捕,这里面的情况实在是..." 他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色。 楚辞空心中更加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场面,能让刘昌这样的县尉都感到害怕? "走,进去看看。"楚辞空大步向义庄走去。 刘昌连忙跟上,同时吩咐几名手下在外面守着。 义庄的大门虚掩着,门板上有明显的抓痕,仿佛被什么利爪撕扯过。 楚辞空推开门,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衣物和兵器,还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楚辞空仔细观察着地面的痕迹。 血迹呈放射状分布,说明死者曾经激烈挣扎过。 而且从血迹的新鲜程度来看,确实是昨夜留下的。 "尸体在哪里?" "就在里面。"刘昌咽了口唾沫,"楚总捕,要不然咱们..." "无妨。"楚辞空摆摆手,径直向里面走去。 停尸房位于义庄的后院,是一间低矮的房屋。 房门大开,里面黑漆漆的,隐约可以看到几具尸体躺在木板上。 楚辞空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后走了进去。 火光照亮了房间,楚辞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里的景象确实触目惊心。 三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极其凄惨。 其中一具尸体的胸膛被完全撕开,,肋骨根根断折外翻,胸腔内血肉模糊,原本应该在里面的内脏,此刻却如同破烂般散落在尸身周围的地上。 另一具尸体的脖子,呈现出一个诡异的九十度反折,显然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拗断。颈部动脉处,有着几处深可见骨、边缘参差不齐的咬痕。 第三具尸体,更是凄惨。四肢几乎都被硬生生扯断,断裂处并非利器切割的平滑创口,而是布满了撕裂性的伤痕,骨头茬子裸露在外,白骨森森。 刘昌面色惨白地站在停尸房门口,双腿微微打颤,说什么也不敢再往里踏进一步:"楚总捕,你看这死状,分明不似人为。寻常凶徒,哪里能有这般力气,又哪里会用这种……这种手段!” 楚辞空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子,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但眼前的景象确实有些超出常理,这些伤口的形状和深度,也不像是普通兵器造成的。 更像是某种利爪和尖牙留下的痕迹。 "刘县尉,烦请门外等候。"楚辞空头也不回地说道。 刘昌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啊?哦,好,好!" 楚辞空打开勘验箱,取出银针、细剪、量具,戴上薄麻布手套,开始验尸。 三具尸体均已出现明显的全身性僵硬,但关节尚能勉强扳动。 结合尸斑的分布和按压褪色情况,以及义庄内的阴冷环境,楚辞空初步判断,三人的死亡时间大致在昨夜丑时。 这与衙役所说的时间基本吻合。 接着便是死因,第一具胸腔被撕开的兵丁,死因显而易见,脏器严重破损导致的大出血和急性心肺功能衰竭。 第二具颈椎断裂的兵丁,死因是颈椎骨折压迫中枢神经,以及颈部大动脉被咬断导致失血过多。 楚辞空仔细观察了那些咬痕,牙印深陷,间隔较大,创口切面整齐,分明不是咬痕,反倒像是利器所致。 第三具四肢被扯断的更夫,死因同样是多处严重创伤合并大出血致死。 楚辞空逐一记录下这些发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尤其是第三名死者,成年男子的髋关节哪能这么容易被扯掉,根据韧带和肌腱的强度,扯掉大腿至少也要两千斤的拉力。 车裂之刑尚需五马之力,区区人力怎能扯掉四肢? 楚辞空起身走向停尸房内的其他尸体。 义庄内原本就停放着几具无人认领的尸首,大多都是无名的乞丐。 他逐一掀开那些白布,有的已经高度腐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有的则尚算完整,只是面色青灰,毫无生气。 楚辞空仔细检查了每一具尸体,没有发现任何“尸变”的迹象。 既然传说中的"尸变"真的发生了,为什么其他尸体都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所谓的尸变,只是某一具特定的尸体。" 楚辞空在心中暗自推断,随即开始在停尸房内寻找蛛丝马迹。 很快,他在房间的一角发现了一堆破碎的木片。 那是一口被劈开的棺椁,木屑散落了一地。 楚辞空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这些棺木残骸。 棺材的木料极薄,一看就是最低等的便宜货,民间俗称"狗碰头",意思就是连野狗用头一撞都能撞破。 这种棺材通常是给那些身无分文的穷人用的,薄如纸片,只是为了完成仪式,根本起不到保护尸身的作用。 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木片上。 在那块木片的内侧,靠近边缘的位置,附着着一些已经半干涸的、略显粘稠的黄色液体。 他伸出食指,轻轻在那黄色液体上抹了一下。 指尖传来一种油腻的触感。 他将手指凑到鼻端,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孔。 这味道… 楚辞空心中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站起身走出停尸房:“取一盆清水来。” 一名衙役连忙应声而去,很快便端来一盆清水。 楚辞空将那块沾有黄色液体的棺木碎片拿起,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粘稠液体刮下少许,滴入清水之中。 只见那黄色液体一入水,并未溶解,而是立刻化作数个油珠,轻飘飘地浮在了水面上。 油! 楚辞空眼神一凝,又从勘验箱中取出一枚干净的小铁片,将棺木上剩余的黄色液体刮了一些到铁片上。 他掏出火折子吹燃,将火焰凑近铁片底部,小心地加热。 随着温度的升高,铁片上的黄色液体开始微微冒烟,一股愈发清晰浓郁的香气随之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炒熟的芝麻特有的香味。 香油! 楚辞空眉头锁紧,一具所谓的“尸变”僵尸,其破裂的棺木之上,为何会留下香油的痕迹? 楚辞空手持着那块温热的铁片,目光再次投向那一地狼藉的棺木碎片,陷入了沉思。 一个荒诞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 第 47 章 凶影城中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刘县尉。” 楚辞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停尸房的死寂,传到了门外。 刘昌正伸长脖子,一脸紧张地朝里张望,闻声身体一颤,本能地应道:“哎!楚总捕,有什么发现?”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显然对这间弥漫着诡异气息的屋子充满了畏惧。 “可以进来了。” “啊?进…进去?”刘昌的眼神中充满了抗拒。 “无妨,是有人假借僵尸之名,行凶杀人罢了。”楚辞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刘昌犹豫了一下,看着楚辞空镇定自若的神情,仿佛也生出一丝勇气,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再次踏入了停尸房。 尽管已经看过一次,但房内那三具死状可怖的尸体,依旧让他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涌。 “楚总捕,你是说…这不是那尸首…尸变行凶?”刘昌强忍着不适,声音艰涩地问道。 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惨状与人力联系起来,那扭断的脖颈,撕裂的胸膛,还有那被硬生生扯断的肢体,怎么看都不像是凡人能做到的。 楚辞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中的棺木碎片递到刘昌面前,示意他看那上面残留的黄色油渍。 “刘县尉请看,这是什么?” 刘昌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芝麻香气飘入鼻中,他疑惑地皱起眉头:“这…闻着像是…油?” “不错,是香油。”楚辞空点头。 刘昌更是不解:“香油?这棺材上怎么会有香油?难道…难道那僵尸还怕火,有人用香油对付它?” 这猜测听起来有些不着边际,却也符合民间对于鬼怪的一些想象。 楚辞空淡淡一笑:“刘县尉,你觉得,这真的是僵尸所为吗?” 刘昌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指着地上的尸体,语气激动起来:“楚总捕,你看看这死状!那脖子!那胸口!还有那胳膊腿!这…这若不是僵尸,还能是什么?寻常人哪有这般力气!”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恐惧再次占据了上风。 楚辞空听着他的话,神色未变,只是缓缓摇头:“刘县尉,眼见未必为实。” 他走到那具脖颈被拗断,且有数处“咬痕”的兵丁尸体旁,蹲下身子。 “便说这具尸首,乍看之下,颈部的伤口确实像是被某种凶兽啃噬过。” 刘昌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那牙印深可见骨,定是那僵尸的獠牙!” 楚辞空伸出戴着薄麻手套的食指,轻轻拂过那些所谓的“牙印”边缘。 “刘县尉,你仔细看。”他的声音沉稳,“若是真正的咬伤,其牙齿挤压皮肉,必然会在伤口周围造成明显的皮肤挫伤,边缘多不规则,且伴有撕裂的痕迹。” 刘昌努力地睁大眼睛,凑近了一些,尽管心中依旧发怵。 楚辞空继续解释道:“再者,活物撕咬,牙齿着力点不同,伤口的深度也应当是深浅不一的。如犬齿造成的伤口最深,而门齿或臼齿留下的痕迹则会相对浅一些,绝不可能像这般……” 他用手指点了点尸体颈部的几处伤口,“此人脖颈上的这些伤痕,粗看之下,确有几分骇人,与野兽撕咬后的惨状有相似之处。但若仔细查验,便会发现诸多不同。” “这些伤口,边缘虽然也有些参差,细看却能发现其切面整齐平滑,并无明显挤压造成的皮肤瘀血或大面积挫伤。” “更重要的是,这几处伤口的深度,几乎完全一致。”楚辞空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刘昌。 “刘县尉,你觉得,什么样的‘僵尸’,能长出一口如此整齐划一,且锋利如刀刃的‘刃齿’?” “这……”刘昌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再次看向那伤口,经过楚辞空这么一指点,原先那种被僵尸啃噬的印象,似乎真的淡了几分,反而多了一种被某种特殊工具切割的感觉。 “所以,”楚辞空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充满了力量,“行凶者,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僵尸。甚至,造成这些伤口的,都不一定是活物。” “没有哪个活物,会长着一口纯粹由刃片组成的牙齿。” 刘昌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仿佛一直以来坚信的某种东西,在楚辞空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下,开始寸寸崩塌。 “那…那这究竟是…”他喃喃自语,脸上的惊惧慢慢被一种更深的困惑所取代。 楚辞空没有停顿,继续说出第二个疑点。 他踱步到那堆破碎的棺木旁,再次拿起那块沾有香油的木片。 “其二,便是这香油。” “刘县尉久在华州,想必对本地乃至周遭的风俗民情都颇为了解。” 刘昌下意识地点头:“略知一二。” “那请问刘县尉,”楚辞空问道,“民间传闻中,尸体吸收月华阴气,亦或是什么七星连珠之夜方可尸变。但你可曾听闻过,哪一种尸变的法门,是需要用到这香油的?” 刘昌眉头紧锁,努力回忆着自己听过的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未曾听闻。僵尸之说,多与阴气、怨气、风水有关,从未听说与香油有什么牵连。” “那么,”楚辞空追问,“寻常百姓家,死者入殓安葬,可有在棺木内外涂抹香油的习俗?” “更没有了!”刘昌断然否定,“棺木求的是稳固干燥,香油乃易燃之物,涂抹在棺材上,岂不是荒唐?” 他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楚总捕的意思是,这香油……” “这香油与那真正的‘凶手’有关。”楚辞空接过了他的话。 “这……”刘昌张了张嘴,只觉得楚辞空所言句句在理,自己先前的判断,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看着楚辞空,眼神中全是深深的敬佩与叹服。 这位年轻的总捕头,不仅武艺高强,心思更是缜密如发,见识非凡。 面对如此诡异血腥的场面,他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能从中抽丝剥茧,找出常人难以察觉的破绽。 “啪!啪!啪!” 刘昌忍不住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声音在寂静的义庄内显得格外响亮。 “楚总捕!高!实在是高啊!” 他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兴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刘某先前还被这鬼神之说蒙蔽了双眼,险些误了大事!” “若非楚总捕明察秋毫,恐怕这桩奇案,就要被当成什么僵尸作祟给糊弄过去了!” 楚辞空微微颔首,对于刘昌的恭维,并未显露出太多情绪。 对他而言,这只是基于观察与逻辑的正常推理。 刘昌搓了搓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楚总捕,既然此事并非鬼神作祟,而是人为,那这凶手必然还在城中,甚至就隐藏在我们身边!” “此獠行凶手段如此残忍,仿效鬼怪之说,必然是想混淆视听,逃避官府追查,其心可诛!” “如今城内因为这‘僵尸杀人’的传闻,已经是人心惶惶。此事,本官会立刻禀报县令大人,一同设法安抚民心,澄清谣言。” 他看向楚辞空:“至于追查真凶,揪出这个假借僵尸之名行凶的恶徒一事,便要全权拜托楚总捕了!” “以楚总捕的手段,定能将此獠绳之以法,还那三位屈死的兵丁更夫一个公道!” “刘县尉言重了。”楚辞空神色平静,“缉拿凶犯,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第 48 章 籍海寻无踪 楚辞空与刘县尉告别后,并未直接返回司理院,而是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在县城里转悠,他望着天边渐渐散去的晨雾,眉头微蹙。 "僵尸杀人"一说虽已被他推翻,但真相却仍笼罩在迷雾之中。 那三具尸体的惨状,即便是他见惯了血腥的场面,也不禁为之动容。那种近乎非人的力量,那种刻意模仿鬼怪的手法,无不透露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凶手究竟是谁?为何要假借僵尸之名行凶?"楚辞空喃喃自语,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要解开这个谜团,首先需要了解死者的身份。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户籍档案便是最直接的资料来源。 想到这,楚辞空调转马头,朝着州府户曹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户曹院位于州府衙门西侧,是专门负责户籍、赋税等事务的机构。楚辞空到达时,已是辰时七刻,院内已有不少官吏在忙碌。 "在下楚辞空,有要事求见孙参军。"楚辞空向门口的衙役拱手道。 衙役闻言,连忙恭敬地行礼:"原来是楚总捕,孙参军正在内堂理事,小人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着青色官服、四十多岁的瘦削男子快步走出,正是户曹参军孙德功。 "楚总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孙德功拱手施礼,语气中带着几分客气。 楚辞空连忙回礼:"孙参军客气了,在下冒昧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求。" "楚总捕但说无妨,只要是本官能办到的,定当全力相助。"孙德功笑道。 楚辞空简明扼要地将义庄发生的命案概述了一遍,特意省略了"僵尸"一说,只说是有凶徒行凶,造成三人死亡。 "因此,在下想查阅这三名死者的户帖,或许能从中找出一些线索。"楚辞空说明了来意。 孙德功闻言,眉头微皱:“楚总捕,这……恐怕有些难办。”他沉吟片刻,“郑县在籍的兵丁有数百人之多,更夫亦有数十。若无姓名,单凭职役,要从这数万户帖中一一寻出,无异于大海捞针。” 孙德功的语气中带着为难,这确实超出了常规的户籍查询范畴。 正当楚辞空想前往县衙寻找死者身份时,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总捕头!刘县尉让我来禀报!” 衙役跑到楚辞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 “兵曹那边点卯,发现昨夜当值的王五和赵二一夜未归!城西更夫行会也报上来,一个叫李四的老更夫,也失踪了!” 王五,赵二,李四。 楚辞空的眼睛骤然亮起,他猛地看向孙德功。 孙德功做了个“请”的手势:“楚总捕请随我来。” 户曹院内与司理院的冷清不同,数十名吏员坐在各自的案几后,头也不抬地抄录、核对、归档。 空气中只有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偶尔翻动卷宗的轻响,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孙德功将楚辞空引至一间专门存放户籍档案的库房。 库房内一排排高大的木架直抵屋顶,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满了竹简与纸质卷宗,每一卷都贴着标签,注明了所属的县乡。 “将州府兵曹的王五、赵二,还有城西更夫李四的户帖调出来。”孙德功对库房的书吏吩咐道。 书吏应了声“是”,随即踩着木梯,在堆积如山的档案中熟练地翻找起来。 很快,三份用麻线仔细捆扎的纸质卷宗被送到了楚辞空面前。 "楚总捕请过目。"孙德功将户帖推到楚辞空面前。 楚辞空道谢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第一份户帖。户帖是一种类似于现代户口本的文书,记载着一个人的基本信息、家庭成员、职业变迁等内容。 第一份户帖属于王五,年三十有六,郑县城内人士,祖上三代皆为木匠,家有妻子张氏和一子一女。 楚辞空仔细查看着每一个细节,特别注意家庭成员、社会关系和职业变迁等信息。 第二份户帖属于赵二,年四十有二,原籍华阴县,十五年前迁至郑县,家有妻子刘氏和两个儿子。 第三份户帖属于李四,年三十有九,郑县北郊人士,曾为铜匠,后改行为更夫,家有妻子王氏,无子女。 楚辞空一边翻阅,一边在心中梳理着信息。三人的籍贯、家世、社会关系看似毫无交集。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就只有在同一个夜晚,死在了同一座义庄里。 "奇怪,这三人看起来毫无关联,为何会同时遭遇不测?"楚辞空眉头紧锁,感到一丝无形的阻碍。 他继续翻阅,直到户帖的最后一页,一个不起眼的栏目引起了他的注意——"役历"。 这一栏记录着户主除了本职之外,曾经服过的其他徭役或兵役。 突然,楚辞空的眼神骤然凝固,心头猛地一跳。 三份看似毫无关联的户帖,在"役历"一栏中,竟然都清晰地记载着同一段经历:七年前,他们都曾在延安府"都作院"中担任过匠作。 "都作院?"楚辞空心中一凛。 穿越过来这么久,他对宋朝的官制已有一定的了解。都作院乃是朝廷专司军械制造的重要机构,寻常匠人根本无法进入,需经严格挑选。三人竟然同时在那里服役,这绝非巧合。 更蹊跷的是,三人的役历都在同一年戛然而止,原因均是"玩忽职守,革役遣返"。 "孙参军,"楚辞空抬起头,"这户帖上记载,三人都曾在延安府都作院服役,且同时被革职遣返,可有更详细的记载?比如具体因何事被革职?" 孙德功闻言,凑过来看了看户帖,摇头道:"户帖只记录结果,不记缘由。具体因何事被革职,恐怕只有延安府兵曹或都作院内部才有详细记载。" "这些记载可以调阅吗?"楚辞空追问。 孙德功苦笑着摇头:"楚总捕有所不知,都作院乃军机要地,其内部档案属于军方机密,我等地方官员无权查阅。若要调阅,需经转运司甚至三司同意,手续繁琐,耗时日久。" 楚辞空心中了然。延安府远在边陲,路途遥远,自己身份尴尬,职权有限,根本不可能前往调查。这条线索,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但他却愈发坚定,这起所谓的"僵尸"杀人案,与七年前都作院的那场"事故"有直接关系。 "多谢孙参军相助。"楚辞空将户帖小心收好,起身拱手致谢。 "楚总捕客气了,这是本官分内之事。"孙德功笑着回礼,"不知这些户帖对案情可有帮助?" 楚辞空微微颔首:"确有收获,只是还需进一步调查。" 离开户曹院,楚辞空策马缓行。 都作院,军械制造,七年前的革职事件,三名匠人的惨死,这些散乱的线索,到底有什么关联? "香油,棺材,非人的力量..."楚辞空喃喃自语。 第 49 章 十万役历空 三名死者的共同点——都曾在延安府都作院服役,且同时被革职遣返。这绝非巧合。 "都作院,军械制造,七年前的革职事件..."楚辞空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掉头朝司理院方向疾驰而去。 司理院内,王书吏正在整理卷宗,见楚辞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不由得一愣。 "王书吏,立刻去把小赵叫来,事关重大!"楚辞空语气急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王书吏虽不明所以,但见楚辞空神情凝重,不敢怠慢,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宗,快步出门去寻找小赵。 不多时,王书吏领着一脸疑惑的小赵回到了司理院。 "大人,您找我?"小赵恭敬地行礼道。 楚辞空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说:"你二人随我去户曹院,有要事相商。" 王书吏和小赵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紧跟在楚辞空身后,朝户曹院走去。 户曹院内,孙德功正在处理公务,见楚辞空又带人前来,不由得一愣。 “楚总捕,可是有什么遗漏之处?” 楚辞空拱手道:"孙参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楚总捕请讲。"孙德功放下手中的毛笔。 楚辞空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彻查整个华州府,包括下辖所有县乡的全部户帖。”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孙德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全部户帖?"孙德功难以置信地问道,"楚总捕,您可知华州府下辖五县,共有户籍近十万,这..." "在下知道这是个浩大的工程,"楚辞空打断道,"但事关重大命案,不得不为。" 孙德功面露难色:"楚总捕,即便日夜不停,这也需要月余时间啊。" 楚辞空摇头:"不必查阅全部内容,只需看最后一页‘役历’,筛查一项特定信息。"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寻找七年前,曾在延安府都作院服役,后因故被遣返之人。" 孙德功闻言,眉头微皱:"这样的筛查,确实能缩短时间,但仍是大海捞针啊。" "事关人命,不得不为。"楚辞空语气坚决,"还请孙参军行个方便。" 孙德功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既然如此,本官自当全力相助。" 他转身对库房的书吏吩咐道:"将华州府下辖五县的户帖全部调出,按县分类摆放。" 书吏应声而去,不多时,几名衙役便抬着一箱箱卷宗走了进来。 楚辞空看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心中也不禁一沉。这确实是个浩大的工程,但为了查明真相,他别无选择。 "王书吏,小赵,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分头查阅这些户帖,专找''役历''一栏中有''延安府都作院''字样的记录。"楚辞空下令道。 王书吏面露难色:"大人,这...这工程太大了,恐怕..." "事关重大命案,容不得半点马虎。"楚辞空语气坚决,"立刻开始!" 王书吏和小赵见楚辞空态度坚决,不敢再多言,只得各自搬来一摞卷宗,开始了艰巨的筛查工作。 孙德功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楚总捕执意如此,本官自当配合。” 他转身点了两名精干的吏员:“你们两个,协助楚总捕他们。” "多谢孙参军。"楚辞空感激道。 孙德功摆摆手:"楚总捕言重了,为民除害,本是我等职责所在。" 五人分头行动,各自负责一部分卷宗。楚辞空动作最快,他翻开一本本户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役历"一栏,若无发现,立刻翻至下一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轮明月滚起金球,户曹院内的灯火一盏盏点亮。 楚辞空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但他丝毫不敢松懈。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他必须抓住。 "此去延安府且不说路途遥远,我这个华州总捕头,是陈应麟自行任命的差遣,出了华州地界,恐怕连个县衙的捕快都调动不了。"楚辞空心中暗道。 "当年具体隐藏着什么秘密?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寻找更多的知情人。" 王书吏和小赵也是满脸疲惫,但见楚辞空如此拼命,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孙德功派来的两名书吏虽然动作麻利,但面对如此浩繁的卷宗,也是显得力不从心。 司理院内堆满了翻阅过的卷宗,几人忙得焦头烂额,却一无所获。 楚辞空心中焦急,但表面上仍保持着冷静。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 "楚大人,要不要先休息片刻?"王书吏忍不住提议道,"已经忙活了大半天,眼睛都要看花了。" 楚辞空摇摇头:"不必,时间紧迫,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希望。" 王书吏见状,只得叹了口气,继续埋头翻阅卷宗。 天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整整一天一夜,一无所获。 五人翻了数万份户帖,竟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王书吏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他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揉着眼睛。 就连最开始兴致勃勃的小赵,此刻也蔫了下来,翻阅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楚辞空的心,也随着那落下的夕阳,一点点往下沉。 难道是他猜错了?难道当年被革职的,就只有那三个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线索就真的彻底断了。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声惊呼打破了沉寂。 "找到了!找到了!"小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楚辞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哪里?" 小赵将一本泛黄的户帖递到楚辞空面前:"在郑县东郊王家村的户籍中,真的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楚辞空接过户帖,迅速翻到"役历"一栏,果然,上面清晰地记载着:"治平元年,应征入延安府都作院服役。治平二年,因玩忽职守,革役遣返。" "此人姓王,名仲,现年四十八岁,职业是木匠。"小赵补充道,"其役历与那三名死者的情况完全吻合!" 楚辞空精神大振,感觉自己已经抓住了凶案的线头,笼罩在案件上的迷雾终于透出了一丝光亮。 楚辞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遍全身。 “好,好!” 楚辞空连说了两个好字,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兴奋的光芒。 他合上户帖,对孙德功和几位书吏郑重地拱了拱手。 “今日之事,多谢各位相助,楚某感激不尽。” 孙德功看着楚辞空,眼神里多了一份由衷的钦佩。 他摆了摆手:“楚总捕言重了,能为查案出力,亦是我等分内之事。” 楚辞空不再多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户曹院。 夜色已深,他浑身倦意却不敢怠慢。 他策马直奔县衙,找到了还在处理公务的刘县尉。 刘昌听完楚辞空在户曹院的“壮举”,以及那个惊人的发现后,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楚总捕,你……你竟从近十万户帖里找到了线索?” 楚辞空没有时间客套:"刘县尉,王仲是目前唯一的活口,凶手随时可能对他下手,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刘昌重重点头,立刻喊来了周平:“周捕头,事情的经过你都听到了。” 刘昌指着楚辞空,对周平下令,“明日一早,你带五名精干的捕快,随楚总捕一同前往王家村,务必将王仲此人安然带回,一切行动,皆听楚总捕调遣!” “是!卑职遵命!”周平看着神情肃然的楚辞空,眼中满是敬畏,他抱拳领命,声音洪亮。 第 50 章 槐荫问老翁 晨曦微露,天际泛起鱼肚白。楚辞空一行人早已整装待发,马蹄声急促地踏在通往王家村的官道上。 六名捕快骑在马上,腰间佩刀,神情肃穆。周平骑在最前方,不时回头看向楚辞空,眼中满是敬畏。 自从渭南一役后,周平对这位年轻的总捕头彻底服气。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那种缜密如丝的推理,那种面对凶险毫不退缩的勇气,都让他心悦诚服。 楚辞空策马疾驰,心中不断推演,"王仲,这个在无数卷宗中被翻找出来的名字,是目前唯一的活口,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凶手既然能干净利落地杀死王五、赵二、李四三人,就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唯一的同伙。" 马蹄飞驰,尘土飞扬,一行人不敢有丝毫懈怠,朝着东郊的王家村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一座炊烟袅袅的村落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楚总捕,前方就是王家村了。"周平指着远处的村落,高声提醒道。 楚辞空抬头望去,只见远处一个不大的村落坐落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几十户人家的房屋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走,进村。"楚辞空一挥手,率先策马向村子疾驰而去。 村口处,几个正要出门干活的村民看到一队官差骑马而来,顿时吓得面色惨白,慌忙退回家中,关上了门。 楚辞空见状,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些百姓对官府的恐惧,让他心中一阵不适。 周平上前,拦住一个挑着水桶、正要下田的村民,客气地拱了拱手。 “这位大哥,请问村里里正家在何处?” 那村民乍一见他们这身官服,尤其是楚辞空腰间那柄一看就非凡品的长剑,吓得一个哆嗦,水桶里的水都晃出来大半。 “官……官爷……里正家,就在村东头那棵大槐树底下……” 村民结结巴巴地指了个方向,便不敢再多言,挑着水桶匆匆走远了,脚步踉跄,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 那棵大槐树很好找,枝叶繁茂,几乎遮蔽了半个院子,院门虚掩着。 周平上前,抬手轻轻叩了叩木门。 “咚,咚,咚。” “有人在吗?我们是州府衙门的,找里正问些事情。” 等了片刻,院内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警惕响起。 “谁啊?” 门被拉开一条缝,一张苍老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 老人看到他们身上的公服,脸上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惊慌。 “几位官爷,不知来小老儿这里,有何贵干?” 周平上前一步,亮出自己的腰牌,尽量让语气显得温和。 “老人家不必惊慌,我们是郑县的捕快,这位是华州总捕头楚大人。今日前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里正一听“总捕头”三个字,腿肚子都开始打颤,连忙将门大开,躬着身子把他们往里请。 “大……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楚辞空迈步走进院子,目光快速扫过这个简陋的农家小院。 "小老儿王福,见过大人。"老者颤巍巍地跪下行礼,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惶恐。 楚辞空连忙上前将他扶起:"老丈不必多礼,我等是奉命前来查案,并非找你们的麻烦。" 王福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不敢直视楚辞空。 "老丈,我想打听一个人,名叫王仲,是贵村村民,今年四十八岁,以木匠为业。"楚辞空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福闻言,身体明显一颤。 "王...王仲?"老者的声音变得颤抖,"大人问他做什么?" 楚辞空敏锐地捕捉到了老者的异常反应。 "我们有些事情要向他了解,请老丈带我们去他家中。"楚辞空语气平和,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王福低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楚辞空追问道。 王福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地说道:"回大人的话,王仲...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楚辞空的头上。他耗费了一天一夜,从近十万份户帖中揪出的唯一线索,就这样断了? 周平也是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楚辞空,想看看总捕头会如何应对。 楚辞空强压下心中的失望,沉声问道:"何时死的?怎么死的?尸身葬在何处?" 王福听到这连珠炮般的问题,更加紧张了,他搓着手,目光游移不定。 "这个...这个..."老者支支吾吾,似乎有难言之隐。 "有话直说,不必害怕。"楚辞空语气温和,但眼神却愈发锐利。 王福咽了咽口水,终于开口道:"王仲死得蹊跷,村里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得了急病暴毙,也有人说他是夜里撞了邪,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 周平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凑到楚辞空身边,压低了声音。 “总捕头,这也太邪门了,怎么我们查到谁,谁就死了?” 楚辞空没有理会周平,继续追问:"那他的尸体呢?葬在何处?" 王福的表情更加为难了:"这个……小老儿也不知道啊,王仲他无儿无女,就一个远房的侄子。他死后,那侄子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连夜就赶了过来,说是叔叔死得不明不白,不能就这么草草下葬,要拉到外面去寻个风水宝地好生安葬。” “然后就连夜把尸体给拉走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村里人谁也不知道他把人埋哪儿去了。” 楚辞空面沉如水,眉头紧锁。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挫败与不安。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追问道:"那个远房侄子,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福叹了口气:"那小子叫王二牛,是个游手好闲的主,整日无所事事,就知道赌博。欠了一屁股赌债,村里人都不待见他。” 一贫如洗的赌棍,欠了一屁股赌债…… 楚辞空原本已经沉入谷底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一跳。 一个荒唐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赌棍,哪来的闲钱去给叔叔买棺材、请道士、再大老远地寻什么风水宝地? 他连夜拉走尸体,根本不是为了厚葬。 其唯一目的,就是用最省事、最省钱的方式把这件麻烦事给处理掉。 而对于一个穷困潦倒的赌棍来说,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是什么? 就是抛尸荒野! 第 51 章 义庄令惊空 周平还在旁边为线索的中断而懊恼,一张脸垮得像个苦瓜,却见楚辞空霍然转身,目光如炬。 “周平。” “卑职在!”周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回郑县县衙!”楚辞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语速极快,“调阅近期,自王家村到郑县沿途所有官道、驿站的‘保甲巡检记录’!”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重点,查有没有发现‘无名遗骸’的报告!” 周平听得一愣,无名遗骸? 总捕头这是什么路子?王仲的尸首不是被他那个赌棍侄子拉去好生安葬了吗? 他满脑子浆糊,但看着楚辞空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重重抱拳:“是!总捕头!” 一行人不再耽搁,立刻翻身上马,马蹄卷起滚滚烟尘,朝着郑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个时辰后,郑县县衙。 楚辞空直接找到了负责文书档案的户房,向县令简单说明了情况。 县令虽不解其意,但出于对楚辞空的信任,还是立刻下令户房全力配合。 掌管文书的吏员很快便从档案架上取来了一叠并不算厚的卷宗。 “总捕头,这便是近十日来,城北片区所有的巡检记录了,都在这儿。” 吏员将那叠约莫几十份的文书放在桌上,数量虽不多,却也十分繁琐。 辞空没有废话,亲自上手,与周平还有几名捕快一同埋首于文书之中,一卷一卷地仔细翻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巡检记录大多枯燥乏味,“某日某时,一切如常”、“某日某时,有商队经过,查验无误”。 捕快们的神情从最初的干劲十足,渐渐变得有些茫然和疲惫。 “头儿,这能查出个啥啊?”一个年轻捕快压低声音,对周平嘀咕,“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闭嘴!”周平瞪了他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擦了把汗,心里同样犯嘀咕。他实在想不通,楚总捕为何要在一堆废纸里,寻找一具八竿子打不着的无名尸。 就在一名年轻捕快终于没忍住,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时,楚辞空翻阅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伸出食指,在其中一页上轻轻敲了敲。 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的指尖。 那是一份六天前的记录,字迹潦草。 “九月一十三日,酉时二刻,城北十里外,乱葬岗旁破庙内,巡街甲头阮小七,发现无名男尸一具。” “经初步勘验,年约四旬,衣衫破旧,身上无外伤,应为病死。因无人认领,已按规,送往城北官办义庄暂存。” 短短几行字,在周平眼中,却不易于惊雷炸响。 他凑过脑袋,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城北十里,破庙! 这个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在王家村通往郑县的官道旁! 周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楚辞空时,眼神已经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狂热的崇拜。 “走!”楚辞空猛地合上卷宗,起身便向外走,“去义庄!” 一行人迅速赶往义庄。 义庄外仍有官兵把守,见是总捕头一行人,他们立即恭敬行礼,迅速让开了道路。 楚辞空再次踏入那间停尸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 三名死者的遗骸已被官府收敛,放入棺椁中,等待家属领回。 但楚辞空的目标并非他们,而是义庄内停放的其他无人认领的尸体。 “周平。”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停尸房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卑职在。” “把这里所有的棺材,无论新旧,全部打开。” 周平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嘴巴半张着。“哦,啊?什么?” 他身后的几名捕快更是面面相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开棺验尸,已是对死者不敬。 将此地所有无主孤魂的棺椁全部打开,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总捕头,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一名年长的捕快鼓起勇气,颤声说道。 楚辞空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规矩,是用来保护活人的。如果为了遵守一时的规矩,而放跑了残害生灵的凶手,那才是对死者,对活人,最大的不敬。” 捕快们沉默了,周平咬了咬牙,他虽然也觉得头皮发麻,但他还是相信楚辞空。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总捕头的命令吗?开棺!” 他率先走向一口最近的棺材,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沉重的棺盖。 “吱嘎——”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一股比刚才浓烈十倍的尸臭瞬间喷涌而出,如同实质。 “呕——” 两名年轻的捕快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冲到门外便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连胆汁都快吐了出来。 楚辞空却仿佛毫无所觉,他取来一副薄薄的麻布手套戴上。 他旁若无人的走向第一口棺材,开始一具一具地仔细检查。 周平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般的不适,站在一旁,看着楚辞空的每一个动作。 他看到楚辞空仔细检查尸体的衣物,翻看他们的手掌,查看他们的口鼻。 那份专注与冷静,让周平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敬佩。 第一具,是饿死的乞丐,骨瘦如柴,手上满是污垢。 第二具,是失足落水的女子,身体已经浮肿变形,面目全非。 第三具,是病死的老人,面容枯槁,双手皮肤粗糙。 …… 一具又一具,就连周平的信心,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楚辞空,见他依然面沉如水,没有半分不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守着。 就在众人的耐心都快要被消磨殆尽之际,楚辞空来到了一处最阴暗的角落。 那里停放着一口最破旧的棺材,棺木的缝隙里,甚至还在渗着黑色的尸水。 楚辞空面不改色地推开棺盖。 里面躺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看样子已经停放了数日,面部已经开始出现巨人观。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 楚辞空循着惯例,先是检查了他的衣物。 当他轻轻抬起那具尸体僵硬的右臂,准备查看袖口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就是那里。 在尸体那满是污垢的灰色袖口处,沾染着几滴已经完全干涸的油渍。 那油渍的颜色很深,几乎与布料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 若非如此凑近了看,根本不可能发现。 找到了! 楚辞空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那是一种拨云见日的畅快。他缓缓直起身,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解开义庄惊魂、匠人被杀之谜的所有钥匙,都藏在这具无人问津的尸体之上。 周平先是茫然,紧接着,他脑中也如同一道电光闪过,瞬间想起了当日那块棺木碎片上的香油! 他张大了嘴,看看那油渍,又看看楚辞空。 神了!这简直是神仙断案! 楚辞空没理会周平的表情:“周平,取验尸格目来,记。” 第 52 章 夹层现空函 “是。” 周平咽了口唾沫,将笔尖蘸饱了墨,视线却移向别处,尽可能地避开那骇人的景象。 楚辞空戴着麻布手套的双手,轻轻搭在了尸体的肩膀上,将他微微扶正。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身上几乎没有几两肉,皮肉松垮地贴在骨骼上,脸色是一种混杂着死灰的蜡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 楚辞空的声音非常平稳:“死者,男,年约五旬,身形消瘦,面色枯黄。” “体表未见明显锐器伤、钝器伤,无勒痕,无关节脱位或骨折迹象。” 楚辞空从尸体的脖颈一路探查到四肢,动作娴熟得让周平暗暗咋舌。 “总捕头,您这是从哪学来的验尸本事?”周平忍不住问道。 楚辞空手上动作不停:“一位老师教的。” “那位老师一定是位名医了?” “算是吧,他常说,定验之误,皆原于历试之浅。”楚辞空将尸体破旧的上衣解开。 尸体的肚子高高隆起,与他瘦削的四肢形成了诡异又鲜明的对比,宛如一只青蛙。 楚辞空微微皱眉,他的右手并指成掌,在尸体腹部的右上方,肋骨的下方,轻轻按了下去。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正常腹部的柔软,而是一种坚硬的触感。 周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出声打扰。 “肝区触及巨大肿块,质地坚硬如石,边缘不规则,表面凹凸不平。” 楚辞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让周平笔尖一滞。 “肝区。””肿块。“ 这些词汇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坚硬如石”四个字,却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某种可怕的病症。 “总捕头,这是什么病?”周平忍不住问道,“会不会传染?” 楚辞空摇摇头:“不会。这是肝脏生了恶疾,非传染之症。” 楚辞空站直身体,看着尸体全身性的蜡黄皮肤,看着他腹大如鼓的惨状,再结合刚才摸到的那个巨大肿块。 “这是典型的肝癌晚期症状。” “肝…癌?”周平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们常说的‘肝积’,无药可医。”楚辞空简单解释道。 看来此人是病死的,与那三个被残忍杀害的兵丁更夫,截然不同。 这彻底排除了他被那个所谓的“僵尸”袭击的可能。 可既然是病死,那他袖口上的油渍又是从何而来? 楚辞空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尸体上,比刚才更加细致,一定还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他再次俯下身,这一次,他的手探入了死者贴身穿着的、那件已经污秽不堪的里衣夹层。 那里的布料微微鼓起,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楚辞空在夹层里摸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硬物。 很薄,取出一看,是一个已经被人撕开过的,空空如也的信封。 信封里的东西,不见了。 周平也凑了过来,他看着那个空信封。 “空的?” 楚辞空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看着信封被撕开的封口处。 就在那纸张边缘,残留着几点已经干涸的油渍。 楚辞空猛地一惊,一道电光石火般的念头,瞬间贯穿他的大脑,将所有零碎的线索全部串联了起来。 凶手在义庄大开杀戒,掀起所谓的“尸变”恐慌。 他真正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杀人,也不是为了故布什么疑阵。 他只是想找一样东西,藏在这具尸体怀中的东西。 凶手或许知道东西就在这具尸体上,他也知道这具尸体被送到了义庄。 王五,赵二,李四三人为何会同时出现在义庄?又几乎同时遇害? 或许……他们也在找信封里的东西?于是和凶手撞上,导致被灭口? 楚辞空将目光移向死者的双手。 那是一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 食指与中指的指节尤为突出,掌心虎口的位置,有着一层磨损得异常光滑的厚茧。 这是常年握持凿子、斧头、锯子一类的工具,才会留下的独特印记。 “周平。” “卑职在!” “去,把王家村那个叫王二牛的,带过来。”楚辞空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来认尸。” 周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他重重抱拳:“是!总捕头!” 他转身便带着两名捕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义庄。 剩下的时间,就是漫长的等待。 楚辞空没有再动那具尸体,只是静静地站在院中,脑中飞速地梳理着整个案情。 七年前,都作院。 四个被同时革职的匠人。 三个被残忍杀害,一个病死。 以及一个被拆开的信封。 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一个惊天的秘密。 半日后,义庄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周平回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瘦削,面带惊恐的汉子。 那汉子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眼神躲闪,正是王仲的那个远房侄子,王二牛。 王二牛一踏进停尸房,闻到那股浓烈的尸臭,腿肚子当场就软了。 当他的目光看到棺材里那张浮肿变形的脸时,他“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叔……叔啊!” 他干嚎了一声,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是浑身筛糠般地抖个不停。 就他了,楚辞空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扶他起来。” 两名捕快立刻上前,将已经吓瘫的王二牛从地上架了起来。 楚辞空缓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王二牛不敢与他对视,脑袋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楚辞空的声音响起,回荡在死寂的停尸房内。 “王二牛,你可知罪。” 王二牛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发出一声干涩的呜咽:“小人…自知罪该万死…” “那就说来听听,你究竟做了什么?”楚辞空的语气并无丝毫怒色。 王二牛的目光在楚辞空和那具尸体之间来回游移,终于低下头,语无伦次地开口:“小人赌博赌钱,欠下了一屁股债…叔叔他…他病重去世,小人无钱安葬,只好…只好…” “只好将他的尸体抛弃在荒野?”楚辞空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王二牛浑身一震,终于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楚辞空。 “大人既已知晓,小人…小人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第 53 章 贪念断残篇 楚辞空并未理会王二牛的忏悔,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王二牛。 周平与两名捕快站在一旁,屏住呼吸,他们看看总捕头,又看看那涕泪横流的赌棍,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将至亲遗体弃之荒野,这在讲究孝道伦常的当下,可是大罪。 王二牛被楚辞空冰冷的视线看得浑身发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官,不打不骂,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 可就是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恐惧。 “大人,小人真的知错了,小人给您磕头了!” 王二牛的头磕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楚辞空迈步,在停尸房内缓缓踱步而行:"《大宋刑统》,卷十九,杂律,凡发掘亲长坟墓、丢弃或毁损亲长遗体者……”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已经吓破了胆的王二牛,“杖二十,刺配千里。” "刺配千里"四字如惊雷贯耳,王二牛吓得屁滚尿流,浑身筛糠般抖动,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哭嚎:"总捕头饶命!老爷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 楚辞空俯视着他,缓缓开口:"想活,也可以。把你叔叔王仲,七年前在都作院的所有事,一字不差地,全部告诉本官。若有半句虚言,你现在就可以去大牢里准备刺配了。" 王二牛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小人说!小人全说!只求大人开恩!" 周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总捕头如此威严的一面。 楚辞空微微颔首:"说吧。" “我叔……他自从七年前从延安府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不但手艺好,人也很开朗,可回来后,就整日里唉声叹气,还染上了喝酒的毛病。” “每次喝醉了,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嘴里还翻来覆去地念叨一些事……” "什么事?"楚辞空的目光如刀。 "他说…他们五人,曾在延安府都作院,负责一个绝密的项目…" 楚辞空打断他:“等等,你说几人?五个人?" 王二牛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一哆嗦:"是…是五个人。"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楚辞空眉头微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项目,我叔叔说,叫什么''神兵天罚''。"王二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楚辞空一眼。 "神兵天罚?"楚辞空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已有所思。 周平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却不敢插嘴打断。 "后来呢?"楚辞空追问道。 王二牛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抖:"后来…后来我叔叔说,那个''神兵天罚''的图纸被人偷走了。他们四个人,都被安上了''玩忽职守''的罪名,被都作院革职,遣散回了原籍。" 楚辞空眉头一皱:"四个人?你方才说了五个人,现在又说四个人,说话怎得颠三倒四?" 王二牛赶紧解释:"原本是五人,其中一人已死,所以被革职的只有我叔他们四人。” 楚辞空心中一动:“所以除了王五,赵二,李四,和你叔王仲,已死的第五个人是谁?” 王二牛被问得一愣,努力回忆了片刻,摇头道:"小人不知其名,只是听我叔醉后所述。“ 楚辞空又接着问:”可知怎么死的?" 王二牛的声音压低了些:“七年前,‘神兵天罚’的图纸,最最重要的一部分,失窃了。图纸失窃的那晚,正是那第五个人当值守夜。” "第二天我叔去换班时,才发现……他已经被人杀了,就死在工坊里,血流了一地,图纸也跟着一同消失不见了。” 楚辞空瞬间明白了户帖上"玩忽职守"罪名的由来。 因为关键证人死亡,图纸失窃,王仲等剩下的四人百口莫辩,只能背上黑锅。 "所以,你叔叔和其他三人,都是被冤枉的?"楚辞空问道。 王二牛点头如捣蒜:"是啊!我叔叔常说,他们四个人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被人当成替罪羊,赶出了都作院。我叔叔回来后,就整日借酒消愁,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楚辞空点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是军方为了封锁“神兵天罚”图纸失窃的消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将他们四人安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强行遣散,并用严厉的封口令,让他们永远闭嘴。 “‘神兵天罚’,究竟是什么东西?” 王二牛拼命回想着王仲那些颠三倒四的醉话,他结结巴巴地形容着:“我叔说……那是朝廷的机要,是……是能颠覆乾坤的神物。”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倘若造成……可自行行走,遇敌则攻!” “自行行走,遇敌则攻!” 楚辞空的瞳孔在一瞬间微微收缩,他瞬间联想到了义庄里那三具被非人力量撕碎的尸体。 那被硬生生扯断的四肢,那被彻底撕开的胸膛。 楚辞空从怀中,慢慢取出了那个从王仲尸身上找到的空信封。 “这个东西,你又知道多少?” 王二牛一看到那个熟悉的信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羞愧地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小人知道……我叔临死前,曾托我将一封信送到延安府都作院。他说……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终于坦白,当时王仲给了他一笔跑腿费,让他去延安府送信,可他嫌钱少,又觉得叔叔马上就要死了,这信送了也是白送。 最终贪念占据了上风,他私吞了那笔钱,根本没有答应送信。 楚辞空的呼吸微微一滞。 “你可清楚信件内容?” 王二牛连连摇头:“小人不知!小人并不识字!” 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听我叔弥留之际含糊地说过,那信里……记载着当年盗走图纸的真凶,还有图纸的真正下落!” 原来义庄血案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这封藏着惊天秘密的信,这与楚辞空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楚辞空看着眼前这个因一念之贪,而让所有线索彻底中断的赌棍,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从怀中取出五两银子,丢到王二牛的面前。 “拿着钱,去给你叔买口好棺材,好生安葬了,你的罪,本官先记着。” 王二牛如蒙大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颤抖着手捡起那锭银子,对着楚辞空千恩万谢。 他连滚带爬地架起王仲的遗体,仓皇地逃离了这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义庄。 第 54 章 新法筑铜墙 周平与两名捕快站在一旁,看着那赌棍狼狈逃窜的背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总捕头只用几句话便让他招供,甚至还给了钱安葬,真是宅心仁厚。 他看向楚辞空,总捕头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反而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阴云。 “总捕头,这案子……” 周平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神兵天罚”,自行行走,遇敌则攻。这些话在他脑子里盘旋,只觉得荒诞不经。 楚辞空没有解释,只是转过身,迈步走出了停尸房,阳光刺眼,驱散了些许阴冷。 “回衙门。” 从城北义庄返回司理院的路上,楚辞空一言不发,马蹄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又单调的声响。 周平策马跟在后面,几次想开口,却怕打扰了楚辞空思考。 回到司理院,楚辞空将自己关进了房中,那只从王仲身上找到的空信封,被他静静地放在书案的正中央。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随着那封信的消失,戛然而止。 楚辞空在房中来回踱步,凶手既然费尽心机,不惜在义庄大开杀戒也要夺走这封信,恰恰说明了这封信的重要性。 也说明了,凶手此刻一定认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 良久,他终于在书案前坐下。 取出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平,而后拿起墨锭,在砚台里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 他提笔,在白纸上方,写下了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神兵天罚。” 他凝视着这四个字,回忆着王二牛那含混不清的描述:“倘若造成……可自行行走,遇敌则攻!” 他想到了战国时期的机关术,想到了公输班巧夺天工的木鸢。 义庄里那三具被残忍撕裂的尸体,那非人力所能及的力量,王仲口中的这件神物,恐怕已被造成了。 楚辞空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梳理整个案情的脉络。 源:延安府,都作院,七年前。 窃:神兵天罚图纸。 死:当值匠人。 罪:王仲、王五、赵二、李四,四人背负“玩忽职守”之名,被革职遣返。 信:王仲遗信,藏有真凶与图纸下落之秘。 夺:义庄血案,凶手夺信灭口。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七年前的窃贼,就是今日的凶手。 楚辞空将笔放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凶手拿到了那封信,让七年前的秘密,永远埋葬,唯一的线索,似乎是断了。 他盯着那张写满线索的白纸,真的断了吗? 不,凶手抹去的是“过去”的线索。 但他却留下了一个“现在”的,更大的线索,那就是“神兵天罚”本身。 要制造这样一个结构复杂、威力巨大的器械,耗时七年,必然需要两样最基本,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东西。 大量的“铁”,作为锻造的材料,大量的“炭”,作为熔炼的燃料。 一个潜藏在郑县长达七年之久的秘密工坊,其消耗的铁料与炭料,必定巨大无比。 如此巨大的消耗量,绝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凶手可以抹去自己的行踪,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他无法抹去这些实实在在的物质消耗。 这,就是新的突破口,从物料的源头,逆向追查。 就像顺着一条河流,去寻找它隐藏在深山中的源头。 楚辞空猛地睁开眼,快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门外侍立的衙役被吓了一跳。 “去,立刻将周捕头唤来。” 不多时,刚刚回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周平,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他看到楚辞空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华州府堪舆图前,神情专注。 “总捕头,您找我?” 楚辞空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地图上:“周平。” “卑职在。” “本官要你立刻去做两件事。” 楚辞空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郑县”的位置。 “第一,派你手下最信得过的人,暗中排查郑县以及周边所有州县,在过去七年间,所有大量、长期购买废铁、铁矿石的个人或商户。” “重点关注那些用量与产出不成正比的铁匠铺,或者根本没有明面产业的个人。任何异常,都不能放过。” “第二件事。”楚辞空的手指从铁矿产地,划到了一片标记着山林的地方,“排查煤炭。华州境内冶炼多用木炭,若要长时间维持高温熔炼,木炭的消耗量必然巨大,极易暴露。” 他顿了顿,将自己的推论说了出来:“我推断,凶手更可能使用发热量更高,也更易于储存的石炭。你去查,郑县境内,有谁在七年之内,持续不断地购买大量石炭,而其用途又并非是饭馆、酒楼、澡堂这些常规的消耗大户。” 楚辞空以为周平会像之前一样,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然而,周平听完他的话,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挤出几个字:“总捕头,此路……不通啊。” 楚辞空眉头一皱。 周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总捕头,您来华州时日尚短,有所不知。官家推行新法后,在各路州府设有‘市易务’。” “如今这郑县之内,凡铁、炭、矾、丹、漆此等军民要需,皆由官府统购统销,私人不得大宗交易。” 周平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城中,早就没有什么大铁行、大炭商了。只有一个衙门,名叫‘市易务’。” 楚辞空心下一沉,他没想到王安石变法的触手,竟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案子里。 周平见楚辞空沉默,以为他没明白其中的厉害,又急着解释道:“市易务的权力极大,其主官‘提举’,品阶虽只有八九品,可他却是京中相公们推行新法的干将,直接对接三司使衙门。” “别说您了,就连咱们陈大人,都轻易不愿去招惹他。”周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市易务的账目和货物出入记录,那都是朝廷的经济要务,是机密。没有知州大人乃至转运使相公的手令,谁也休想查阅一字。” 楚辞空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道何等森严的壁垒。 他殚精竭虑才找到的新线索,被“市易法”这道国家政策,被一个庞大的官僚机构,给死死地锁住了。 他若强行调查,根本不是查案,那等同于公然对抗新法,会被轻易扣上一顶“阻碍变法”的大帽子。 到那时,别说查案,甚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将毁于一旦。 周平看着楚辞空愈发凝重的脸色,眼中满是忧虑:“总捕头,市易务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前年,有个从京里来的御史,不知天高地厚,想弹劾市易务账目不清,中饱私囊。结果,他的奏疏还没递上去,一道调令就下来了,人直接被调去了岭南瘴疠之地。那地方,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啊。” 周平长叹一口气:"总捕头,这条路,行不通啊。” 楚辞空沉默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找到了那条隐藏在深山中的河流源头。 却没想到,那源头之上,横亘着一座他根本无法逾越的万仞高山。 凶手正是利用了“市易法”作为自己最完美的掩护。 他可以通过市易务,名正言顺地,持续七年地获取大量原料。 而所有的交易记录,都被封存在这个外人无法触碰,更不敢触碰的保险柜里。 这个对手的智慧,远超他的想象。 第 55 章 蛛丝织罗网 楚辞空的手指缓缓从堪舆图上移开,沉默片刻,他转身看向面带忧虑的周平,缓缓开口:“周平,你可知水从何来?” 周平一愣:“自是从源头来。” “那若源头被堵,水流过的痕迹便消失了么?” “这……”周平挠了挠头,“总捕头的意思是?” 楚辞空踱步到窗前,望着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官府的账册我们动不了,但拉货的车,总要走路吧?” “卸货的力夫,总要吃饭喝酒吧?”楚辞空继续说道,“市易务是衙门,可它雇来干活的,还是市井里的人。” 周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啊!货从衙门出来,总得有人运,有人搬!” 楚辞空点头:“正是此理。我们查不到谁买了多少铁炭,但可以查到这些铁炭最终去了哪里。” 他回到桌案前,在那张写满线索的纸上又添了几笔。 “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发动你手下所有捕快,还有你在城中的所有关系,混入脚夫、力夫、车行伙计之中。” “记住,不要以官的身份去问,要以民的身份去聊。” 周平连连点头:“明白,就是套近乎唠家常。” “第二,我要你绘制一张郑县铁、炭的''流动图''。”楚辞空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凡是从市易务出去的大宗货物,不管是谁运的,往哪运的,运了多少,都要记录下来。” “特别要注意那些长期固定的运货路线,还有那些看似正常实则异常的目的地。” 周平茅塞顿开,这方法虽然笨,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他立刻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且慢。”楚辞空叫住了他,“此事务必小心谨慎,不可让任何人察觉到我们在调查什么。若是走漏了风声,不仅案子查不下去,连你我的性命都可能不保。” 周平心头一凛,郑重点头:“属下明白轻重。” 待周平匆匆离去,楚辞空独自站在房中,思绪如潮水般翻涌。 市易务这道铜墙铁壁虽然暂时绕过了,但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那个隐藏了七年的凶手,既然能想到利用官府的制度作掩护,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楚辞空揉了揉眉心,走回到地图前。 既然要查七年前的旧案,那么那个死去的第五人,那个当夜值守却被杀灭口的工匠,他的身份、住址、死因,都是重要的线索。 一个能潜入都作院,盗走机密图纸的凶犯,竟能隐藏七年之久,可为什么七年后,却被王仲发现了?王仲又是怎么发现的? 七年前的案子,应该还有不明了的内情。 楚辞空立刻起身,出门吩咐守在门外的衙役:“备马,去工曹。” 他要双管齐下,王二牛只说那人被灭口,但楚辞空认为此事应当不会如此了结。 工曹距离司理院不过二里路程,楚辞空策马,不过一炷香便到。 工曹门前,楚辞空出示腰牌,守门的衙役立刻肃立行礼。 “在下要见工曹参军,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一个身材瘦削、面容精明的中年文官迎了出来。 此人便是华州工曹参军王德昭,专管全州工务。 “楚总捕,久仰大名!”王德昭满脸笑容,“不知总捕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楚辞空拱手还礼:“王参军客气了。在下此来,是想调阅一些旧档,还望参军相助。” “哪里的话,楚总捕办案如神,为朝廷除害,我等自当全力配合。”王德昭引着楚辞空往府衙深处走去,“不知要查阅什么档案?” "延安府都作院,七年前的伤亡抚恤留档。" 王德昭脚步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下。 "延安府都作院?"他转过头,眼中带着疑惑,"楚总捕查的案子,与都作院有关?" 楚辞空点头:"正是。有一名工匠在都作院当值时遇害,我需要了解详情。" 王德昭沉吟了片刻:"楚总捕有所不知,都作院的档案,属于军机要务。虽说是伤亡抚恤,但涉及到的工程项目,多有机密性质。" 楚辞空心中一沉,难道又要遇到和市易务一样的阻碍? "不过……"王德昭话锋一转,"既然是伤亡抚恤的人事档案,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查阅。只是需要楚总捕出示相关的案件文书,证明确有查阅的必要。" 楚辞空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比市易务好说话多了。 他对王德昭略一拱手:"王参军稍后,我去去便来。” 说完,楚辞空便出离工曹,翻身上马,转回司理院去取卷宗。 不多时,伴随马蹄声清脆入耳,楚辞空又回到工曹。 他略一擦汗,从怀中取出义庄血案的卷宗,递给王参军:"正是为了此案,需要查证死者的过往经历。" 王德昭接过卷宗,仔细翻阅了一遍,眉头紧皱。 "义庄血案?听民间说颇为诡异,传言是僵尸作祟?" "民间传言不足为信,实则是人为行凶。"楚辞空简要说明了案情,"现已查明,几名死者都曾在都作院服役,故需查阅相关档案。" 王德昭合上卷宗,点了点头:"既如此,我这便命人去查。不过楚总捕,都作院的档案卷帙浩繁,恐怕需要些时间。" "无妨,我等得起。" 王德昭命人将楚辞空引到一间雅致的偏厅休息,自己则亲自去了档案库房。 楚辞空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茶水有些苦涩,正如他此时的心境。 七年前的案子,层层迷雾,每解开一个谜团,就会冒出更多的疑问。 那个叫"神兵天罚"的东西,若真的如王二牛所说,能够自行行走,遇敌则攻?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傀儡机关术。 楚辞空回想起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古代机械装置,虽然精巧,但要说能够自主行动,还能杀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但义庄那三具死状惨烈的尸体,确实不像是人力所能造成的。 楚辞空正沉思间,王德昭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楚总捕,档案找到了。"他在楚辞空对面坐下,"治平二年,延安府都作院确实有一起命案,死者名叫方伯,是个铁匠。" 楚辞空接过档案,迅速翻阅起来。 姓名:方伯。 猝年:三十七。 籍贯:华州府华阴县。 死因:失足坠楼。 家属:妻子田氏。 抚恤金:银十两。 楚辞空仔细看着这份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失足坠楼?这死因与王二牛所述简直大相径庭。 王二牛说方伯是死于他杀,而且就死在工坊里,血流一地。 伤亡抚恤留档上为何记录为"失足坠楼"身亡? 想弄清原委,看来需走一趟华阴县了。 楚辞空合上档案,向王德昭道谢:"多谢王参军相助。" 王德昭连忙摆手:"楚总捕客气了。" 楚辞空走出工曹,迎面快步小跑来一名衙役:“楚总捕,楚总捕,陈大人找您!” 第 56 章 新官笑满堂 楚辞空看着前来传唤的衙役,眉头微蹙。陈知州突然召见,必有要事。 他快步走出工曹,翻身上马,直奔府衙。 秋风渐起,吹得街边的旗幡猎猎作响。楚辞空心中百转千回,案情扑朔迷离,线索却一个接一个地被阻断。 府衙大门前,两排威武的衙役肃立。楚辞空下马,出示腰牌,很快被引入二堂。 "楚总捕到!"门役高声通报。 陈应麟正伏案批阅公文,闻声抬头,放下手中朱笔。 “坐。”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楚辞空拱手行礼,依言在下首的圈椅坐下。 “义庄的案子,查得如何了?”陈知州开门见山。 楚辞空简单应答:“回禀大人,已有些眉目。” “民间传言,僵尸作祟,人心惶惶,可有此事?” “传言不足为信。”楚辞空的声音平静,“是人为行凶。” 于是楚辞空将案情进展简要汇报,从义庄验尸发现的蹊跷之处,到三名死者的共同背景,再到王仲的死亡与那封被夺走的信。 "七年前的都作院旧案?"陈应麟眉头紧锁,"这倒是出乎意料。" 楚辞空点头:"正是。此案背后恐怕牵涉甚广,下官正在追查。" 陈应麟沉吟片刻,忽然话锋一转:"那黑衣刺客一事,可有进展?" 楚辞空心头一紧,摇摇头汇报:"回大人,刺客所用机弩,唯一的线索指向京兆府,只是卑职……" 楚辞空话未说完,那意思很明显,以他的权力还查不了京兆府的案子。 陈应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手指轻叩桌案。 "京兆府..."他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楚总捕,你可知京兆府是何等地方?" 楚辞空心知肚明。京兆府乃永兴军路重地,朝廷命官云集,权贵如林。 "下官明白,京兆府非同一般。" 陈应麟站起身,负手踱步至窗前,望着庭院中的一株老槐树。 "楚总捕你虽有才干,但毕竟资历尚浅,黑衣刺客的事,暂且放下。"他转过身,"既然刺客的线索你追查不了,那就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义庄这桩案子上。” 楚辞空心中一沉,却也明白陈知州言下之意。 "眼下这义庄血案。"陈应麟语气转为严肃,"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楚辞空心头一震:"三日?" “三日之内,若不能破案,将真凶缉拿归案……”陈应麟拖长了尾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便证明你才不配位,难堪大任。” “华阴县的捕头,如今是孙诚在做,想来还缺个得力的副手。你,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这句话,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加伤人。 让他这个华州总捕头,回去给自己曾经的下属当副手,他楚辞空几时受过这种羞辱? 楚辞空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能感受到陈应麟目光中的审视与压力,那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命运的绝对掌控。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卑职,领命。” 楚辞空退出府衙,秋风阵阵,吹得他衣袂飘飘。 三天时间,破解一个隐藏了七年的谜团? 他翻身上马,心中已有决断。没有时间耽搁了,若真要回华阴当个捕快,他这张脸都没地方放了。 马蹄声疾,楚辞空策马直奔华阴县。 七年前的案子,死者方伯的档案上写着“失足坠楼”,而王二牛却说是他杀。 这其中必然隐藏着被官方掩盖的真相。 要想解开“神兵天罚”的秘密,就必须从这个最初的死者查起。 他必须去见一个人。 方伯的妻子,田氏。 华阴县距郑县不过六十里,快马加鞭,当日戌时五刻,楚辞空风尘仆仆抵达华阴。 夜色已深,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偶尔几家酒肆还亮着灯。 楚辞空直奔华阴县衙,却见衙门已关,只有几名值夜的衙役守在门口。 守门的衙役见到一骑快马奔来,本想呵斥,待看清来人是楚辞空时,脸上立刻堆满了惊讶与恭敬。 “楚……楚总捕!”老衙役认出了他,惊喜道,"您怎么回来了?" 楚辞空下马,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有要事求见钱大人。" 他将缰绳丢给衙役,大步流星地向衙门内走去。 衙役跟在后面,忍不住提醒道:“总捕头,钱大人和李大人……都已经高升了。” 楚辞空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有些意外。 “都高升了?” “是啊,上次剿匪平乱立了大功,州府的嘉奖令下来没多久,调令就跟着到了。” 正说着,一个身影从内堂快步迎了出来。 来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微胖,面带和善的笑容,一身崭新的县令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几分喜气。 “哎呀,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州总捕头,楚辞空楚大人吧?”来人满脸热情,对着楚辞空拱手作揖,“下官江小虾,新任华阴县令,见过楚总捕。” 楚辞空连忙还礼:“江县令客气了。” “快快,楚总捕里面请,一路风尘,定是辛苦了。” 江小虾热情地将楚辞空引进正堂,命人奉上热茶。 两人分主宾落座,楚辞空呷了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奔波的疲惫。 “不知钱大人和李县尉,如今高升何处?”楚辞空问道。 “说起来,这都是托了楚总捕的福啊。”江小虾笑道:“钱大人因剿匪有功,又深得上官赏识,如今已调往京中太常寺,任了寺监丞一职,那可是正八品的京官,前途无量啊。” 楚辞空点了点头,钱县令为官圆滑,能有此升迁倒也不算意外。 “那李县尉呢?”他更关心李闻鹤的去向。 提到李闻鹤,江小虾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李大人,如今已是李县令了!” 他一拍大腿,满是赞叹:“他调去了邻县蒲城,做了地方父母官。李大人那样的好官,能主政一方,是蒲城百姓的福气啊!” 听到这个消息,楚辞空紧绷了一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容。 李闻鹤为人刚正不阿,心系百姓,能做一县之主,确实是百姓之福。 那份喜悦,冲淡了他对自己前途未卜的忧虑。 两人寒暄几句,很快便转入正题。 楚辞空将自己此行的目的简要说明,他需要调查七年前的一桩旧案,关键人物是死者方伯的遗孀田氏。 江小虾听完,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说道:“没问题!查案是正事,楚总捕放心,此事我必定全力配合。” 他略一思索,便有了安排:"明日一早,我便让孙诚带路,陪你一同前往方家村调查。” "孙诚?"楚辞空点点头,"也好,有熟人跟着,行事也方便些。" “如此,便有劳江县令了。” “楚总捕客气,分内之事。” 第 57 章 荒村犬声寂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楚辞空在县衙后院的吏房中醒来,简单洗漱后,便有衙役送来早饭。 不多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总捕!”是孙诚的声音。 楚辞空起身开门,只见孙诚一身崭新的捕头公服,腰板挺得笔直,正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 渭南一别,孙诚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精气神,眉宇间多了几分身为一地捕头的威严,只是那看向楚辞空的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崇敬。 “大人!”孙诚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属下孙诚,听候总捕大人差遣!” 看那姿态,与其说是下属参见上官,不如说更像是信徒面见神祇。 楚辞空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屋。 孙诚一进门,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大人,您在渭南县那手笔,可真是……惊天动地!” 渭南县衙那惊天动地的一炸,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遍了华州府各县。 孙诚作为那一役的见证者,虽说没有直接参与,但能帮楚辞空送信对他来说也是觉得无比光荣。此时竟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内心的澎湃。 那可是县衙啊!说炸就炸了,事后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孙诚此刻望着楚辞空的眼神,除了崇拜,更多了几分看神仙般的敬畏。 楚辞空有些无奈地看着孙诚:“孙捕头,具体情况当时我可是跟你说过的。司马文轩罪行败露,自知难逃法网,才引爆了不知什么东西,意图与我和凤姑娘同归于尽。” 他试图将那份过于神化的功劳从自己身上剥离,可孙诚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大人,您就别谦虚了!那等恶贼,若不是被您逼入了绝境,走投无路,他岂会甘心自爆?说到底,还不是您神通广大,算无遗策!” 孙诚的脸上满是“我懂的”神情,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里带着一股子神秘:“现在整个华州都传遍了。都说您是天上派下来惩奸除恶的星君下凡,看不惯那县衙藏污纳垢,弹指间便引来天雷,将那罪恶之地炸了个干干净净!” 楚辞空看着孙诚那副“我都懂,您不用再解释了”的表情,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索性放弃解释,任由孙诚去脑补那些有的没的传奇故事吧。 他摆了摆手:”罢了,这些闲话暂且不提,今日有正事要办。方家村,你知道在何处?” 孙诚立刻面色一肃:“知道!就在县城东边三十里外,靠着华山,大人要去查案?” “嗯,七年前的一桩旧案。”楚辞空放下手中的粥碗,“劳烦头前带路。” “楚总捕哪里话!”孙诚立刻挺直了腰杆,拍着胸脯保证:“您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股子热情劲儿,活像楚辞空要带他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楚辞空只得干咳一声,提醒道:“只是去查案。” “是是是,查案,查大案!” 二人没有耽搁,即刻备马,一路朝着城东疾驰而去。 秋风萧瑟,卷起官道两旁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行了一个多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炊烟袅袅的村落,几只土狗在村口吠叫,见到官差模样的二人,又夹着尾巴远远躲开。 进村之后,二人牵着马,在狭窄的土路上缓行。 村民们见到他们,无不露出敬畏又疏远的神情,纷纷避让。 孙诚上前拦住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亮出腰牌询问。 那老农战战兢兢地指了指村子最里头,靠近山脚的一处院落。 “方家……方家嫂子,就住在那儿。” 二人谢过老农,径直向村尾走去。 一座颇为孤寂的小院,院墙是用石头和黄泥垒的,院门是一扇老旧的木门,门环上已经积了些许锈迹。 孙诚上前,叩响了木门。 “咚,咚咚。” “谁啊?”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院内传来,带着几分警惕。 孙诚扬声道:“衙门办案,找田氏问些事情。” 院内沉默了片刻,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吱呀——” 院门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张清秀的妇人面孔露了出来。 她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虽已有了些许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一标致美人。 看来,这便是方伯的遗孀,田氏了。 “官爷找我……何事?” 楚辞空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孙诚,上前一步,语气温和:“田娘子不必惊慌,我乃州府总捕头楚辞空。” “今日前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些关于你亡夫方伯的事情。” 田氏的目光在楚辞空身上打量了一下,似乎因他年轻的面容而有些许意外,但很快便垂下了眼帘。 “民妇田氏,见过楚总捕。”她将院门又拉开了一些,“总捕头请进吧。” 楚辞空与孙诚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院内不大,收拾得倒还算干净,只是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柴火杂物,显得有些局促。 田氏引着二人进了堂屋,请他们落座。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陋,一张掉漆的八仙桌,几条长凳,墙角立着一个旧衣柜,便是全部家当了。 “不知总捕头想问些什么?” 田氏倒了粗陶碗茶水过来,放在楚辞空与孙诚面前的桌上,自己则在一旁的小凳上坐下,双手拘谨地放在膝上。 楚辞空端起茶碗,并未饮用,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田娘子,方伯过世已有七年,我们想知道,当年他离家前往延安府都作院当差之前,可有什么异样?或者,他平日里都与些什么人来往?” 田氏闻言,微微低头,似乎在回忆。 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官人,七年前的事,太久远了,民妇记得不大真切了。” “我家那口子,就是个老实本分的作匠,平日里除了做活,也没什么旁的爱好,交往的也都是些街坊邻居,或是同行伙计,都是些本分人。” “去都作院当差,也是听同乡说的,那边给的工钱高,他想着能多挣些钱,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她的语气平静,叙述也清晰,听不出什么破绽。 孙诚在一旁认真记录着。 楚辞空静静听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堂屋的角落。 那里,靠墙放着一只半旧的竹篮。 竹篮里,随意地放着几件浆洗得发白的孩童衣物,还有一只小小的、用布头缝制的拨浪鼓。 那衣物虽然旧,但看得出针脚细密,显然是用了心的。 楚辞空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 他记得清楚,工曹调阅的延安府都作院伤亡抚恤档案中,关于方伯的家庭情况,写明其家中只有妻子田氏一人,并无子女。 这孩童的衣物,又是从何而来? “田娘子,”楚辞空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你家……可有孩童?” 田氏正低头回忆着,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总捕头见笑了,民妇与亡夫并未生养。” “那这些……”楚辞空伸手指了指角落的竹篮,“是何人的衣物?” 田氏的脸色骤然一变,尽管只有一瞬间,但那丝慌乱却清晰地落入了楚辞空的眼中。 她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甚至比之前更镇定了几分。 “哦,总捕头说的是那些啊。”她故作恍然道:“那是前几日,我娘家哥哥带着他家的小侄儿来看我,孩子顽皮,换下的衣物落在这儿忘了拿走。” 第 58 章 空碑烙罪痕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若非楚辞空事先看过档案,又捕捉到她那一闪而逝的慌乱,恐怕也要信了。 但楚辞空穿越至今,大案小案也经历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许多。 田氏这番掩饰,在他看来,反而更印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测。 “原来如此。” 楚辞空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衣物之事,话锋却是一转。 “田娘子,方伯过世多年,不知他的墓地在何处?我们想去祭拜一番。” 此言一出,田氏的脸色再次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闪烁。 “总捕头……这……这就不必了吧?” “亡夫只是个普通匠人,怎敢劳烦总捕头亲自祭拜。”她开始推脱。 “方伯为国效力,虽不幸身故,亦值得我等后辈敬重。”楚辞空的语气不容质疑,“还请田娘子带路。” 田氏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楚辞空那双锐利的眼眸,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好吧。”她站起身,声音有些发涩,“总捕头请随我来。” 方伯的墓地并不在村中的祖坟山,而是位于村外一处偏僻的荒坡上。 坡上杂草丛生,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个无主的孤坟。 田氏领着楚辞空和孙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土包前。 那土包矮小,坟前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插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早已褪色的墨迹写着“先夫方伯之墓”几个字。 楚辞空只看了一眼,眉头便紧紧蹙了起来。 这坟头,不对劲。 坟上的黄土,被风雨侵蚀得十分夯实,表面甚至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苔,边缘的泥土也与周围的地面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新近动土的痕迹。 这分明是一座许久未曾有人祭扫、翻土、打理过的坟茔。 若是无人看管的荒冢,倒也说得过去。 可方伯的遗孀田氏就住在半里不到的村中,逢年过节,或是忌日之时,怎会连最基本的祭扫都没有? 这太不合常理了。 除非…… 楚辞空心中一个念头如电光般闪过,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坟头的夯土,又伸手拨开坟前没过脚踝的杂草。 没有香烛纸钱的痕迹,没有新近摆放祭品的迹象。 一切都显示着,这座坟,很久没人来过了。 看到这里,楚辞空心中已然有了个大概的轮廓。 他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那座孤坟,就像一个沉默的谎言,静静地躺在荒坡之上。 孙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跟上了楚辞空的脚步:“大人,这……这就走了?” “不走,难道还真要挖开看看吗?”楚辞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回到小院门前,孙诚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属下就是觉得,这田氏没说实话。” 楚辞空牵过马缰,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不重要了,这座坟,便是实话。”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孤零零的小院。 透过稀疏的篱笆,他依稀能看到田氏那张强作镇定的秀脸,二人调转马头,朝着华阴县衙的方向返回。 院内,田氏透过门缝看着那两骑官差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最终跌坐在地。 她将脸埋在膝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低声抽泣。 …… 回到华阴县衙,楚辞空立刻向新任县令江小虾请辞。 江小虾正批阅着公文,见楚辞空这么快便要离去,脸上满是热情的笑意:"楚总捕何必如此行色匆匆?” “眼看就要到饭点了,本官已命后厨备下薄酒,咱们定要好好喝上几杯,也算为你接风洗尘。” 江小虾的客气,真诚而不做作。 楚辞空抱拳回礼,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歉意:“江县令盛情,楚某心领了。只是州府的案子实在紧急,三日之期迫在眉睫,实在不敢耽搁。”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下次若有机会再来华阴,定要叨扰江县令一番,届时不醉不归。” “好!”江小虾也是个爽快人,见他确有要事,便不再强留,“既然如此,本官就不多留总捕大人了。一路顺风!” 二人又客套了几句,楚辞空不再耽搁,转身走出县衙大堂,翻身上马,朝着郑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秋日的官道上,凉风扑面,卷起枯叶纷飞。 田氏的谎言,那座空坟,还有角落里孩童的衣物。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惊人的可能,方伯,根本没死。 不光没死,他甚至与田氏孕有一子! …… 一路快马加鞭,当楚辞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郑县城门口时,已是酉时七刻。 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城中已是华灯初上。 腹中传来的阵阵雷鸣,提醒着他已经一天水米未进。 疲惫与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前胸贴后背的感觉,让他只想立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他牵着马,随意拐进一条人声鼎沸的巷子。 一家挂着“老王记”招牌的熟食馆子,正飘出浓郁的肉香。 楚辞空将马交给门口的伙计,径直走了进去。 “客官,里边请!” 馆子不大,却坐得满满当当,充满了市井的喧嚣与烟火气。 楚辞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小二,一斤酱牛肉,一碗烂肉面,再来一壶花雕。” “好嘞!” 小二应得响亮。 不多时,酱香浓郁的牛肉,热气腾腾的面条,还有一壶温好的花雕酒便摆在了桌上。 楚辞空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 他抄起筷子,夹起一大片酱得油亮的牛肉塞进嘴里,浓郁的肉香瞬间在口腔中炸开。 接着便是一大口浇头满满的烂肉面。 面条筋道,肉臊醇厚,滚烫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满身的风尘。 酒馆里人声嘈杂,食客们高声谈笑,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 就在楚辞空埋头猛吃之际,邻桌几个穿着短褐、满身汗气的脚夫的对话,飘进了他的耳朵。 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抱怨。 “他娘的,最近往城隍庙送石炭的活儿是越来越少了。” 另一个声音接道。 “可不是嘛,上个月还三五天便有一趟车,这个月都快过半了才拉一趟。” “照这么下去,这趟肥差怕是快干到头了。” 石炭。 城隍庙。 两个毫不相干的词,却像一道惊雷,在楚辞空脑中轰然炸响。 他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 原本已经有些模糊的思路,在这一刻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邻桌那几个还在低声抱怨的脚夫。 他一股脑地把剩下的面条和牛肉全塞进嘴里。 然后端起酒壶,用辛辣的花雕酒猛地一压。 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了这顿晚餐。 最后那几口,他甚至都没尝出咸淡味儿。 楚辞空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长凳,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馆子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几位大哥,在下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往城隍庙送石炭?” 那几个脚夫原本还在闲聊,一抬头,看见一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面前,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反应最快的,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又惊恐的笑容。 “官爷……官爷您……您听错了,我们没说什么,就是……就是瞎聊,瞎聊……” “呵呵,敝人到底是不是宝禅寺的,大家切磋一下兵刃,不就知道了?”飘无踪微笑着建议道。 想要断肢重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华立能够修炼到虚境以上,凭借自身旺盛的血气就可以自行再生。或者能够找到那些能够生死人肉白骨的天材地宝,凭借其浓郁的生命力也可以使人断肢重生。 他的叫喊让周围其他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摇了摇头,他们这才发觉这家伙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叶倾城与崂山之间的仇怨,竟然还搬出宗门来压叶倾城,难道他不知道这更加会激怒叶倾城的吗? “夫君都笑了一整天了,也不知究竟为何发笑?”后宅里,红袖被自家夫君笑了个莫名其妙,甚至是毛骨悚然,不由嗔声问道。 无双城的周围受到无双秘境保护,禁忌之桥一但升起后,就再无入口,同时禁忌之桥也是弱点,遇到极端情况,一样会被攻打瓦解。 “能让曹公以为至交的,会是普通后生?”卫兹笑着看了一眼身后的掌柜。 “许厅长客气!”钟金纯客气道,他一个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怎么说也是正处级干部,也算体制中人,江城市说大也不大,因此,这一次许昌铭亲自到场,他才亲自陪同。 不过,郑人屠的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似乎,对于独孤天峰恶搞性的“零分”被宣布无效,他这个受益最大的当事人还颇感不满。 十三人同时都受到了激烈震荡,为了保留实力不受伤害,他们不约而同的退开,而不是抓住时机击杀张夜。 “老家伙!就算给我一个面子,收回这一掌吧!”忽然在这个时候,虚无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林平和方翠儿见楚天只是向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虚抬了一下,根本没有触碰到他们,他们就被托了起来。他们脸上顿时闪现出了惊喜之色。 李少凡有点愕然了,这个家族这么厉害吗,竟然可以让强大的慕容家族乃至整个帝都的人都讳莫如深。 不仅如此,这家航空公司还整合了之前四大航空的所有航线,所以导致这家新航空公司所拥有的航线是非常恐怖的。 这是一个少年,一看上去,就是一脸的冷酷,没有一丝停滞,步履坚定,直接走到了罗昊的店中。 只不过,他总感觉面前的刘迁怎么看怎么有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只不过似乎是太久远了,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是有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没想到,有人神识无比可怕,竟然探寻到了蓝傲天的传音,大声的开口了起来。 “我看你现在挺闲的……刚才一直在嘿嘿笑个不停,想来都不是在做什么正经事情吧?”沐雅眉头动了动,噙着一丝深意说道。 太子双眸赤红,恼怒,他作为东宫之主,被边塞王侯威胁,太子颜面何存! 根本不给苏宛白反应的机会,这一刻叶天锻炼出来的反应速度瞬间爆发,拉起陈深知,留下一句“白姐,我继续帮你直播了”后,一溜烟的就跑进了苏宛白的直播房间里,消失在了苏宛白的视野中。 第 59 章 醉官抢头功 另外几人也纷纷低下头,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楚辞空看着他们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他强压下直接把这几个人,全都带回司理院大牢里好好“聊聊”的冲动:"许是我听错了。" 楚辞空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淡。 他转身走到柜台,扔下十数枚铜钱。 “结账。”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馆。 门外夜风微凉,吹在他有些发烫的脸上,让他瞬间冷静了不少。 …… 司理院的灯火,在深夜的郑县中,显得格外明亮。 楚辞空一脚踏进院门,身上的风尘还未散去,直接对守门的衙役说道:“去,让小赵立刻去把周平找来,无论他在哪,让他马上过来见我。” 衙役不敢怠慢,领命而去。 楚辞空独自走进空无一人的正堂,在主位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城隍庙。 一个祭祀鬼神的地方。 一个绝对不会有人与铸造兵器联系起来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凶手,好大的胆子。 不多时,周平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还沾着些许尘土,脸上满是奔波的疲惫。 “大人,您找我?” 周平一进门,便抱拳行礼。 楚辞空抬眼看他:“让你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周平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草图,铺在桌上。 “大人,您让兄弟们伪装成脚夫力工,在这郑县城里城外转了两天,还真让我们摸到些门道。” 他指着图上一处用朱笔圈起来的地方。 “这两日,兄弟们明里暗里跟着那些运货的脚夫套近乎,还真问出了城中市易务流出的大部分铁料和石炭,七拐八绕之后,最终都运到了一个地方。” 周平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抬起头,看着楚辞空,脸上是一种混杂着荒谬与震惊的表情。 “城北,城隍庙。” 这五个字,从周平口中说出,证实了楚辞空在酒馆里听到的一切。 周平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大人,这简直是……不合常理!” “城隍庙是祭拜城隍爷的地方,香火鼎盛,他们要那么多铁料和石炭去做什么?” “难不成,真要给城隍爷的阴兵打造兵器吗?” 周平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楚辞空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周平,回去准备一下。”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周平解释。 周平望着楚辞空的背影,一脸迷茫。 "大人,您说的……准备什么?" “鱼儿已经露出水面了。”楚辞空的声音很平静。 他走到周平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准备好家伙事儿,弩箭、腰刀,还有能用得上的镣铐,都备齐了。" ”今晚,咱们去城隍庙里,拜拜‘神仙’" 周平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什么:"大人,您是要……" "夜袭城隍庙。"楚辞空的声音斩钉截铁。 周平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郑县香火最盛的神庙,平日里信众如云,香客络绎不绝。 "大人,您确定吗?"周平的声音有些发虚,"万一弄错了,咱们可就……" 楚辞空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今夜,就是揭晓真相的时候。" 周平咽了口唾沫,不再多言。 他对楚辞空的推断能力早已见识过,既然大人如此笃定,那必然是胸有成竹。 "属下这就去准备!"周平抱拳行礼,转身快步离去。 楚辞空独自留在正堂里,缓缓抽出腰间的贯星剑。 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龙纹剑格上的双龙仿佛要跃出剑身。 他轻抚剑锋,今夜一战,恐怕要动真格的了。 …… 郑县县衙,县尉司。 县尉刘昌正端着一杯热酒,惬意地听着小曲儿。 作为郑县的县尉,手底下管着几十号捕快弓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算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听到门外通报,说是总捕头楚辞空求见,刘昌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挺直了腰杆,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快请!快请楚总捕进来!” 楚辞空走进后堂时,刘昌已经亲自迎到了门口。 “哎呀,楚总捕大驾光……咯……光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刘昌一脸笑呵呵,此刻喝的东倒西歪,显得有些滑稽。 “刘县尉客气了。”楚辞空抱拳回礼,神色郑重,没有半句废话。 “楚某深夜到访,是已查明义庄血案的真凶下落,准备今夜动手拿人。需要借调县衙的捕手、弓手协助。" 刘昌闻言,醉意顿时消去三分,眼中瞬间燃起兴奋的光芒。 义庄血案!这可是惊动州府的大案! 如果能参与破案,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真凶在哪?" 楚辞空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 他要的就是刘昌的这份积极:“楚某已经查明,凶手就藏匿在城北的城隍庙中。” "城隍庙?"刘昌愣住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喝了太多的酒,听错了,"你说……城隍庙?" 楚辞空微微点了点头。 刘昌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凶手躲在城隍庙里?那里整日人山人海,上香祈祷的香客络绎不绝,凶手会藏在那里?这听起来简直荒谬至极。 但转念一想,楚辞空的破案能力他是见识过的。 既然敢如此笃定,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大功劳,他绝不能让楚辞空一人独占!这案子要是破了,传出去该是何等的功绩! 他刘昌的名字,怕是立刻就要传遍整个华州府了。 “岂有此理!”刘昌猛地一拍桌子,脸上瞬间布满了义正辞严的怒火。 “竟敢在城隍爷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简直是目无王法,神人共愤!” 他对着门外大吼一声:“来人!给本官集结人手!” “点齐四十名捕快、弓手,带上全部的家伙!今夜,本官要亲自带队,协助楚总捕,荡平妖邪,惩奸除恶!” 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好像他才是这次行动的主心骨。 周围的衙役们被他这股气势所慑,纷纷应声而去,整个县衙后院顿时变得人声鼎沸,充满了紧张肃杀的气氛。 楚辞空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有劳刘县尉了。”楚辞空淡淡开口,"只是,那凶徒穷凶极恶,手段非凡,等会儿若是动起手来,刀剑无眼。” “还请刘县尉坐镇后方,指挥全局,以免被流矢误伤。” 他还真怕刘县尉脑子一热便冲上去,让凶手给剁碎了,毕竟那‘神兵天罚’到底是什么,谁也没见过。 还是让他靠边站为好。 刘昌却是误以为楚辞空怕他抢功,他脖子一梗,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楚总捕这是哪里话!” “我刘昌身为郑县县尉,食君之禄,守土有责!岂能临阵退缩,让手下弟兄们替我犯险?” “今夜,本官定要与楚总捕并肩作战,亲手将那伙贼人拿下!”他一副慷慨激昂、视死如归的模样。 楚辞空看破,也不再多说。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只要他不添乱就行。 “既然如此,那便依刘县尉所言。我先回司理院准备一番,我们子时行动。” 言不弃感觉一阵撕心裂肺,浑身肉疼的不行,恨恨地一跺脚,还是跟了过去。 这一位敬业的消防大队长必须以失望告终了,因为那年轻人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两人刚吃到一半,街道发生了暴乱,两人急忙跑出去查看究竟怎么回事,但刚迈出店门,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 影月拿过暗月受里的菜谱,一页一页地翻着,俨然像一个考官在检查考生的试卷。 转头,轻声对身边的蓝莉说:“蓝莉,你用幻象让守护者看到月咏歌呗和反町千歌音的另一面。就在,下午行动。”另一面,指得自然是丑恶的另一面。 白子衡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动手,一时之间没有防备竟然被打了个正着,直接被打得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倒飞了出去。 敖方的双眼之中流露出的是浓浓的震惊,他的血脉经过龙族的赏赐,已经是精纯了许多,可是和真正天生的龙族相比,却差距很大,一个先天一个后天,根本没法比,同级别的龙族,敖方根本不是对手。 熊天哪里会想到穆尘居然会如此的精明,居然利用它,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要用拳头捍卫自己的尊严,全力出手,招招夺命。 他们这些存在亦是有所畏惧,在内心深处对于帝道法则本质上是有畏惧感,更何况是那种灵魂上面有压制效应,那种能力更是不用多说,所以说可能自身他们会忌惮,陈磊轻笑一声,战无极的战斗未曾停止下来。 为今之计,只有通过因果之力临时提升实力了!一千因果点数不算什么,只要能成功突围,完成这具身体的第二个执念,还会有更多的因果之力入账。 从祭春节到二月二,昊天以及三十多万河套大军的日子都过得相对平静,至少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波澜,不过周边的地区却很不平静。 见目的达到,释迦牟尼佛也不再多言,略带满意的看了一眼龟灵圣母。 “可以不回答吗?”陈一刀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点男人气概都没有,很窝囊的样子。 俺滴不朽套装已经凑齐八件,但是还差头盔和披风,八件装备上一直提示套装属性未激活,看来只有把全套凑齐以后才能激活套装属性,这也让我很期待。 乐乐这才迟钝的,梁凉正躺在床上捏着鼻子,看着发育不良的身体吓得,一时也没顾得上穿衣服,就直接跑进了浴室,“嘭”的一声关上门。 如惊雷一样的怒吼之声,震动天际,狂暴的邪莲噬火,化为了巨大的火焰之龙冲天而起,活灵活现的飞龙形态的邪莲噬火,在空中咆哮了一声后,就直冲九天云霄而去,如同要把苍穹也轰出了一个洞来一样。 洛瑾诗希望用最简单的话,来把这一切给解释清楚。她的表述,也十分的清楚。她听到电话的那边,cici叫人代替着她手上的活。 “你要是想她死早点,就阻止我看。”乐乐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耐心不多,老觉得很烦躁,现在被阻止了就更不爽,于是冷冷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