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曳帝庭》 第1章 第一章 1. 我是白乾窗前的一株绿芍药，修炼千年才化形为人。 化形那一刻，他正伸手摸了摸我的花瓣。 恰巧我落地为仙。 他的手正抚在我面庞上。 我瞪大眼看着他。 他淡定收手，道：“千年化形，尚可。帝宫清冷，日后，你就替本帝管理帝宫，庭院里花果任你取用。” 末了，添一句：“浮玉殿是你住所。” 我恭敬行礼：“是！” 又大胆道：“请神帝帮我取名！” 一阵微风荡过，花香四溢。 白乾沉吟片刻，道：“花随风曳，香满帝庭，就叫花曳吧。” 花曳，灵动飘逸。 我很喜欢。 帝宫虽大，管理却也简单。 我是仙，随意一个仙术，就收拢了落花落叶，修剪花木，打扫庭院楼阁，用灵泉水浇灌神植。 看起来很多，也不过半日光景。 等我空闲下来，才发现，整个帝宫只有两座宫殿。 其一为无名殿。 是白乾居所。 距离不远就是浮玉殿，看情形，是刚筑成。 浮玉殿通体白玉筑成，晶莹纯净。 里面也是各色贵玉装饰，奢丽辉煌。 华屋美卧，谁不喜欢呢？ 我在殿內摸来摸去，件件摆设让人爱不释手。 片刻后，只觉喉咙干渴难耐。 来到庭院，四处是仙果，有三万年蟠桃，五万年长生果，七万年清灵果，以及许多千奇百怪的花草果类。 种类太多，我大多不认识。 宫苑里的花花草草，一眼看去，皆是神植。 不愧是神帝白乾的地盘，没有一样是平凡之物。 白乾说花果任我取用，我自然不会客气。 我修炼千年，日夜吸收日月精华，闻着花草的香气，以及仙果的芬芳，我做梦都想吃灵果，喝花汁。 终于成人为仙，我可以为所欲为了。 欢快摘了许多仙果，幻化了竹篮来装，心底叹气，没有储物袋到底不方便。 …… 过了几日，我用篮子收集了许多花瓣，白乾来到我身旁，递给我一枚白色玉璧：“玉璧空间无限大，足够你用了，无需滴血认主，你给它取名就结契了，但它认可才行。” 无需滴血认主，正合我意。 玉璧无瑕，温润柔和。 璧上雕刻云朵纹，在阳光下，云朵似乎在潺潺流动，活灵活现。 我笑道：“就叫你云宝吧。” 下一瞬，云宝飞到我额头，与我亲昵贴了贴，一人一璧顺利结契。 空间果然广阔无边，有土地，有灵泉，有木制屋子。 花果再多，也容纳得下。 我将玉璧挂在腰间，笑容可掬：“多谢神帝，有了云宝，落花也不浪费了。” 落花都是神植，用来修炼再好不过。 白乾淡淡道：“帝宫神植多，不拘何物，你尽用精华就是，落花到底差了些。” 我嘻嘻一笑：“落花功效差了些，却远胜仙植，我用来做些花茶糕点的，也是物尽其用了。” 我是白乾窗前的一株绿芍药，他绝世风华早烙印我眉间，我熟悉他剑眉星目，挺鼻俊唇，熟悉他幽深的目光，淡漠的神情。 我对白乾只有恭敬，没有畏惧。 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我太熟悉。 熟悉到当他是我的亲人。 无人知晓，我落地成仙瞧间他的那一刻，内心是激动雀跃的。 有他在，我才觉得天地不遥远，广阔不冷清。 故而与他对话，也格外轻松。 “你喜欢就好。”白乾目光落到我发髻，眸里一抹流光划过，转身离去。 我摸了摸，发髻除了一朵芍药花，别无它物。 难道是芍药花难看？ 我跑到殿里照了照镜子，少女国色无双，鬓边一朵绿芍药，妩媚清冷。 并无不妥之处。 想不通也就罢了。 …… 日子悄然流逝。 我每日重复打理庭院的生活，其余时光用来整理花花草草，琢磨如何做花茶花露，做糕点佳肴。 我是仙，我喜爱一切美的东西，而美食，让我觉得，做人，真好。 这天，我正在做鱼。 灵泉里有很多极品鱼，哪一种我都爱吃。 我换着花样做，配上各种神植，味道极美。 今天做的是长生鱼。 配料是一颗三万年长生果，一株五万年清心草。 鱼做好，我刚刚端到紫玉桌上，白乾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红玉匣，放到桌上，淡淡道：“你太寡淡了，本帝给你雕了些钗环，看看可喜欢。” 我欣喜打开，一色玉饰，琳琅满目，让我眼花缭乱。 我头上日日换各种花朵为饰，早就腻了，偏偏我无处可得金银首饰。 珍贵神植遍地皆是，唯有首饰我做不来，也幻化不出好的样式。 假的东西，终归带着也不适。 神帝亲手为我雕刻，我受宠若惊。 我握了一支精美的芍药步摇，真诚道：“神帝，我都喜欢。” 他对我太好，又是奢华的宫殿，又是云宝空间，又雕晶莹玉饰，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想了想，我邀请道：“神帝，你给我好多好东西，我没物赠予，不如，请神帝吃鱼！” 我递给他一副紫檀木筷，目光殷切。 他没有拒绝，接筷落座。 我急忙给他盛饭，捧到他面前。 碗也是万年紫檀木做的，带着一股紫檀香气。 米饭是红稻米蒸煮而成。 帝宫除了稻谷，什么都有。 白乾是神帝，天界最尊贵的神，他无需吃饭。 而我不同，我来自凡间，是白乾将我带来神仙界，安置在他的窗边，时常给我浇灌灵泉水。 来自凡界的我很爱烟火气息，即便我成了仙，美妙的食物似乎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翻遍帝宫每一个角落，没有凡间的稻谷，沮丧至极。 一次偶然，我进了云宝空间，在空间里，我发现了红稻米种子和许多凡间菜种。 我欣喜若狂。 种子在空间里随意洒下去，浇灌点空间里的灵泉水，稻谷就飞快生长成熟，自动收获。 红稻米煮饭香甜，配鱼绝对是美味。 白乾竟然也吃了两碗饭，两条鱼。 我眉开眼笑：“神帝，你若喜欢，就常来吃。” 白乾淡淡：“偶尔吃一次即可，本帝不贪食欲，就当是你对本帝的酬谢。” 他是神帝，能屈尊降贵吃我做的食物，已经是意外之喜，再多奢求，将是僭越。 住进浮玉殿的第一天，我就告诫自己，我是小小的仙，能在帝宫有一处安身之所，已是莫大幸运。 神帝高不可攀，趁着有他庇佑，我努力增进修为，万一改日有变故，我也能靠实力在天界立足。 我渴望与他分享佳肴，他拒绝，我虽做好准备，到底有一点点难过。 白乾走到门口，回眸云淡风轻道：“本帝点石成玉，轻而易举，不必放在心上，你不欠本帝。” 原来如此，所以我美丽的宫殿，精致的玉饰，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他吃我一顿饭，就算是收下我的酬谢。 但于我来说，天大的恩惠该是刻骨铭心。 别人再容易得来的东西，是我毕生之力也未必能够触及。 他人的慷慨，成全我完美的生活，我除了感恩，然后更加出类拔萃才是回报。 我收拾妥当，给自己泡了杯花茶清心。 之后安心打坐修炼。 自从化形为人，修炼的速度一日千里。 我身轻如燕，在帝宫庭院里上下翻飞，打扫庭院，管理好花草树木，让眼前的风景如美玉无瑕。 偶尔抬眉，看见白乾站在宫殿高台，目光随我游走。 他眸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或许，他对我的勤奋和忠实是满意的？ 我如是想。 …… 花谢花飞。 红妩绿媚。 帝宫因我的精心打理，每日保持生机勃勃，瑰丽纯净。 灵气愈加浓郁香甜，每一个呼吸都让人修为上涨。 愉悦是刻在眉上瞳间的。 我每日如蹁跹的蝴蝶，不知疲倦，快乐在花草树木间飞舞。 转瞬千年滑过。 我觉得我可以出去玩耍了。 我的实力应该能自保了吧？ 其实我心里也不太确定。 自那日一饭酬谢后，我与白乾再无交流。 虽然时常看到他的身影，坐在窗前独自下棋。 或者站在高台，看我采撷花果打鱼。 我自己有时也觉得自己太过肆无忌惮了些，无论是几万年的神植灵鱼仙果，我想吃就吃，想摘就摘，从未心疼过。 白乾也不管。 他纵我肆意生长。 千年时光，我无比惬意。 只有一样，我每日陪花草说话，久了有些寂寞无聊。 我想出去，看看仙界的人和景。 我试着打开宫门，但设了结界，我打不开。 走不出去，也无人说话，我决定不忍了。 我要骚扰白乾。 他受不了自会放我出去玩耍。 人不能离群索居，仙亦有类。 于是，某日。 我做了热烈如火的石榴花灵茶，端着来到无名殿。 我在门外叫了声：“神帝，我来了。” 殿內无人理会。 我再接再厉：“神帝，我做了石榴花灵茶，跟你一起分享。” 殿內寂静无声。 我有些沮丧，咬咬唇，给自己鼓励，不能气绥！ 我伸手拍门：“神帝，我想出去玩，你打开结界呗！” 半晌，门自动开了。 白乾寡淡的声音响起：“进来说话。” 我喜不自胜，脚步轻盈往里走去。 殿內如殿外一般，都是白玉雕砌，一眼瞧去，高贵清雅。 然而，与他的人一般太清冷了些。 白乾坐在白玉案前下棋，他抬眸凝了我一眼：“想出去玩？” 我点头：“嗯，我想去看看仙界的模样。” 白乾沉吟片刻，道：“不可！” 我虽然有些小失落，但也在意料中，仙界里小仙地位卑微，我能在帝宫里自由自在，是旁人求不来的福气。 再多，有些过分了。 但我不会放弃。 抛开淡淡的难过，我将石榴花灵茶放在白玉案上，绽开笑容：“帝神，这石榴花灵茶很好喝，你尝一尝。” 白乾接过，品了几口，道：“尚可。你喜欢石榴花茶？” 我眨了眨眼，意有所指：“石榴花开，红艳艳，热热闹闹，令人看着欢喜。” 我暗忖，你终日冷清如石雕，就得多看看热闹之物。 白乾唇角微勾：“石榴花在民间是多子多福之意。” 多子多福？ 我倒是忘记它的寓意了。 一时面庞微红，狡辩道：“仙凡有别，我就喜欢石榴花开时的烟火气息。” 白乾微微一笑：“烟火气息只存凡间，神仙眼里，万物皆空。” 我从来不知道，女子可以笑若繁花盛开，男子也能倾城倾国。 他的笑破开寒冰，宛若最美的星辰落人怀中，令人如痴如醉。 好在，即便我醉了，还是清醒的。 我感觉脸上发热，迅疾离开，一壁丢下一句：“万物皆空，烟火独美。” …… 第二日，我给白乾送去一盘满堂春色糕点，第三日是百花争芳酒，第四日香飘千里佳肴。 总之，怎么热闹怎么来。 白乾对我所送之物，来者不拒。 我愈战愈勇。 有时仔细观察，觉得白乾眸里甚至有一缕期待。 我揣测不了他的心情，我只想表达我对外界的渴望。 整整一个月下来，帝宫珍贵花果被我薅了一波。 白乾终于开了金口：“出宫可以，不许惹事。” 我唇畔的笑意压都压不下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欢快道：“你放心，我绝不会惹事！我一个小仙，上赶着惹事不是找死吗？” 白乾垂眸看看我的手，目光里荡过一缕温泽，不疾不徐道：“不惹事，但也无需怕事，有本帝兜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既出宫去玩，就玩个尽兴。” 我笑容满面，道：“神帝所说，我当真了！” 白乾点头：“当真！” 他取出一匣，放到我手里：“这里面是几套神级法衣法器，即便是天帝天后的神力，也可抵挡一二。” 我抱着玉匣，感动萦绕于心。 神帝对我真的太好，好到我有些不知所措。 白乾抚抚我的发髻，温声道：“去吧，早些回来。” 我抱着玉匣回到浮玉殿。 打开玉匣，珠光宝气迎面而来，金衣银甲，芍药步摇、钗环、手链，既是饰品又当法器使用，一举两得。 穿上金衣银甲，戴好法器，我离开了帝宫。 一出帝宫的门，仙雾缭绕，灵气虽浓郁，却无帝宫里的香甜气息。 杂质颇重。 我有些不习惯。 在帝宫呆久了，我原以为天界的灵气都一样，是我将仙界想象太美了些。 若在这样的地方修炼，我怕是万年都不能化形。 我正庆幸自己运气好。 身旁掠过两名清丽仙女。 红衣少女仓惶道：“快点，被后悠追上，你我生不如死。” 黄衣少女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她痛苦道：“千决，我仙力枯竭了，你先走，不用管我！” 红衣少女回身，拉起黄衣少女：“百嫣，是我要来参加长生宴，连累你被后悠盯上，我若再抛下你不顾，岂非与后悠一样猪狗不如？” 二人相扶着往前冲，跌跌撞撞。 走一段，摔倒在地，爬起，又跑。 她们不时回头，眸中既惊惧，且绝望。 那种破碎感令我心有戚戚。 二人情义深重，倒令我有些羡慕。 我不紧不慢跟随她们身后。 红衣少女瞟我一眼，真诚道：“仙子，你快逃，你生的如此绝色风姿，若被后悠瞧见，定会折在他手中！” 我微笑道：“他来了，我也无惧，我且送你们一程吧！” 黄衣少女急忙道：“仙子，你仙力微弱，打不过后悠的，快跑吧。” 她话音刚落。 一道嚣张且阴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千决，百嫣，你们说本宫坏话，太不乖了！” …… 一股威压逼近。 回眸，少年一袭紫衣华冠，玉树之姿，长眉挺鼻，凤瞳灼灼，俊美无俦。 任谁初见，都道一句好相貌。 谁知腹里丑陋张狂。 千决、百嫣慌作一团，二人紧紧相拥，想逃，无奈脚步沉重无力。 少年的威压她们承受不住，唇畔绽血，膝盖往下坠落。 我淡淡道：“莫怕，有我在！” 一壁袖子拂了拂，托她二人直直站立，顺便解去威压。 千决、百嫣从梦中清醒过来，瞬间明白我实力高强，双双奔到我身旁，寻求庇护。 少年转眸睥睨我，目露惊艳，大喜：“仙界竟有如此国色天香，做本宫侧妃也足够了。” 我皱眉：“你就是后悠？” 后悠伸手抱我：“本宫是后悠，天帝第二子，跟了我，荣华富贵都有了。” 我侧身避开他的脏手，道：“何为荣华富贵？” 后悠得意洋洋：“我住在天宫，天宫金碧辉煌，你做了我的侧妃，就随我一起住在天宫。” 千决急忙道：“仙子，别听他忽悠，他不知欺骗了多少女子，玩够了就送给属下亵弄，死在他手里的女子，足有上千。” 百嫣也道：“我和千决卡在下君很久了，故而参加长生宴，想得到一颗长生果，延长寿命万年，顺便提升修为。谁知被他盯上了，仙子千万别信他甜言蜜语。” 后悠殷切道：“他们攀诬本宫，仙子莫信，我真心想娶你做侧妃。” 我云淡风轻道：“我有玉宫，不喜欢金宫！” 后悠皱眉：“玉宫？哪儿有玉宫，本宫不曾听说！” 我打断他：“除了天宫，你还有什么？” 后悠傲然道：“天宫有九千年蟠桃，万年长生果，你吃了哪一样都能长生。我看你还是小仙实力，天宫修炼资源多得是，我拿些给你，你很快就能晋升下君，甚至上君都有可能。” 我伸掌，掌心掉落一堆三万年蟠桃，五万年长生果，七万年清灵果、聚灵花…… 很快，我面前堆了一座小山高。 千决、百嫣看得目瞪口呆。 后悠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微微一笑：“你说的是这些？我都有呢，不稀罕你的！” 我塞给千决、百嫣一人一颗长生果和聚灵花：“拿着，初次见面礼，很快，你们就能晋升上君了，届时，谁也伤害不了你们！” 千年时光里，我知晓了天界神仙等级，从低到高：小仙，下君，上君，半神，上神。 天界灵气不纯，修炼上神不易，加上十万年前仙魔大战，神仙陨落无数。 如今上神也仅存七位，神帝白乾，天帝启阙，天后锦衣，其余四位隐居，不问世事。 半神一位，是天后长子后极。 上君是仙位最高级，区区四十五名而已。 后悠和公主后央都是位列上君。 天家子女，修炼资源丰厚，只要资质不差，日后成神，不在话下。 但通过今日一路走来，灵气混浊，想要晋升神位也极其不易。 故而上君，已是人中龙凤，天帝也十分看重。 千决、百嫣资质不错，心地也良善，我愿意助她们一臂之力。 二人也不矫情，果断收下。 我又满意了几分。 后悠气得面红耳赤：“你耍本宫！” 我莞尔一笑：“是你跟我解释荣华富贵，我向你展示我有的，哪里叫耍呢？” 我收起蟠桃长生果等，促狭道：“后悠，我们两个，谁更富有？” 后悠咬牙切齿道：“你再富有，也是小仙，本宫娶你做侧妃，是给你脸，你若不识好歹，本宫就只能让你做妾了。” 侧妃，已令我隐忍，做妾，简直是莫大耻辱。 我抬手，刚要给他教训。 千决突然惊呼：“我想起来了，玉宫哪里有了！帝宫，帝宫就是白玉筑成，仙子，你来自帝宫？” 我点头，终于有识货的了。 百嫣兴奋道：“帝宫是神帝白乾住所，十万年前仙魔大战后，神帝紧闭帝宫，不再过问世事。 仙子，你出自帝宫，真是太好了，有神帝撑腰，谁敢对你不敬！ 第2章 第二章 百嫣真心替我欢喜。 后悠背景强大，那些受他欺凌的女子就算家族愤怒，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我拍拍千决和百嫣的肩膀：“你们放心，没有神帝撑腰，我也能打得他落花流水！” 千决捏了捏我的袖子：“原来是神级宝衣，你的修为被隐藏了，我担心多余！” 百嫣晃一晃我的手臂：“仙子，你是上君吗？” 我愣了愣，道：“不知，没有检测过。” 后悠冷嗤：“蠢货，你怎么可能是上君？你如此年幼，若是上君，封神台上当有你的名字！近万年，都无人晋升上君。” 千决不服：“仙子也许万年前就晋升了。” 我怕打击她，但说谎非我所为，老实道：“我叫花曳，化形才两千年。” 几人怔住。 后悠捧腹大笑：“花曳？封神台上可没有这个名字，你连下君都不是。帝宫又如何？量你也是小小仙婢，帝神不问世事十万载，又怎会为你出头？” 他笑得太放肆，我有些忍不住了。 我从容道：“后悠，我实力到底如何，你我打一场不就清楚了。我若不小心杀了你，天帝天后会如何？” 他嘎然止笑，神色癫狂：“花曳，你想杀本宫，真是天方夜谭！” “二人争斗，总有损伤，万一你败在我手中呢？”我执着问，“你说，我杀了你，天帝天后是不是很悲伤？” 千决一旁道：“不止悲伤，还怒火滔天，定要除了你！” “故而无人敢拿后悠怎样，他才肆无忌惮作恶。”我目光冷沉，“越如此，我更加想知道，他们的悲伤，是否形同那些失去女儿的仙君们一样。” 后悠不耐烦道：“来吧，本宫瞧瞧你卑贱小仙，如何杀掉我堂堂上君。” 他摆开姿态，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微笑：“你我争斗，生死不论，一切皆是自愿。后悠，你同意否？” 后悠狂傲不羁道：“那是自然！你死了也莫怪本宫，是你不自量力！来，本宫等你出招！” “好！”我缓缓抬手，掌心飞泻出一串绿芍药花，轻轻向他一压。 后悠大笑：“就这？哈哈哈……” 他笑声蓦地停住。 他身上插满芍药花瓣，轰然倒地。 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我看了看掌心。 低喃：“上君如此弱的吗？” 千决和百嫣半晌才缓过神来，一人拽住我一臂，齐齐欢呼道：“花曳，你好强大！一招秒杀，定是半神之力！” 是否半神，我真不知。 我就是直觉，我能杀他。 她二人崇拜的模样让我受用。 我笑容可掬：“一点点厉害了啦。” …… 远处云层翻滚。 千决拉住我：“有人来了，我们赶快离开。花曳，你最好回帝宫！” 我摇头：“我刚出宫游玩，就回去太没面子了，你们放心，就是天帝天后来了，我也不怕。倒是你们快走，别被牵累了。” 语落，我扬一扬衣袖，一股飓风裹住她二人飞向千里之外。 等她们晋升上君归来，一切应该尘埃落定。 而我，避开来人向天宫走去。 我晓得天后有回溯镜，她想知道后悠被谁杀害，轻而易举。 躲躲藏藏不是我的作风。 逆势而为，未必是下下签。 我容貌极盛，遇上后悠，是迟早之事，若无自保能力，落入他手中，也注定是一缕怨魂。 今日早遇，杀了他，半滴后悔也无。 哪怕明知天帝天后问责，该决断时，后果已经不重要。 败类该诛。 我诛了，非我之错。 恰逢我实力在他之上罢了。 我仙力到底如何，只有实战才能洞悉。 后悠太弱，那我就去挑战后极。 后极住在苍穹殿。 我找到仙童，道：“你告诉后极，帝宫花曳求见。” 一听帝宫二字，仙童不敢怠慢，立即进去禀报。 我站在庭院里等候。 片刻，后极来到我面前。 少年龙章凤姿，艳质胜琼英，乌瞳清澈，眉目温和。 是个谦谦君子。 我对他印象极好。 看见我，他眸中划过惊讶，微微一笑：“花曳仙子，据本尊所知，帝宫除了帝神，再无旁人。” 我恭敬道：“我是帝宫芍药，千年化形，又千年安居一隅，估计世间无人知晓我存在。” “原来如此！花曳仙子生在帝宫，是你的福气！”后极语气里隐藏不住羡慕，温和道，“不知仙子寻本尊何事？” 我行礼如仪：“实不相瞒，我是来挑战神尊！” 半神也是尊贵无比的。 而他自称本尊，不是本宫，显然在他心里，帝子身份代表依附父母，而神尊，则是他自己的倚仗，亦是一种骄傲。 我喜欢骄傲谦和的人。 骄傲有时也是一种风骨。 而谦和则是珍贵秉性。 后极莞尔：“帝宫神植遍地，灵气纯净无垢，以帝神淡泊的性子，仙子想必在帝宫自由无拘。 你千年化形，又千年修炼，仙力怕是不俗。仙子实力，本尊暂时看不出，但你敢挑战本尊，自然有你的底气，本尊就陪仙子过几招。” 君子之所以为君子，就在于胸襟广阔，言行坦荡荡。 我对后极委实折服。 这样的人才配帝子尊贵身份，与后悠云泥之别。 我笑道：“那就得罪了！” 语罢，我刚要出招。 一道冷冽的声音冲入我耳：“低贱小仙，不自量力，也配挑战我阿兄！” 不用想，是那目无下尘的公主后央。 天帝天后三子女，皆是极品天赋，加上修炼资源丰厚，后央三千年时光就晋升上君，性情愈加孤傲。 唯有长兄后极，得她敬重几分。 因为后极千年上君，三千年半神，天赋更在她之上。 妥妥的上神之姿，天界后辈中第一人。 我的挑战，在她眼里是对后极的亵渎。 后极淡淡道：“后央，挑战不论身份贵贱，实力为尊。” 后央不服道：“阿兄，你就是太仁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仙，为了吸引你的目光，故意前来接近，你怎能自降身份如她的意？总之，我不许！” 她侧眸睨我：“小仙，你速速离开，莫纠缠本宫阿兄，否则本宫叫你灰飞烟灭！” …… 后央倾城绝色，即便她出语不逊，我依旧觉得她很美。 甚至当她是小孩心性。 毕竟，美人只要不是恶毒过分，我还是愿意多看一眼的。 我好整以暇道：“公主，不如你打败我再说狠话如何？” 后央冷笑：“就凭你也配本宫出手？快滚！” 后极温和的目光浮上冰霜，呵斥道：“后央，你太过了！花曳仙子，你就教训教训她也好，看在本尊面上，切莫伤她性命！” 后极对我的能力似乎极有信心。 我笑颜逐开：“好！” 抬手，指尖一道绿芒夭艳，一串绿芍药花瓣迅疾向后央荡去。 后央扬眉傲然道：“小小仙术，也好意思施展，本宫让你瞧瞧……” 话音未落，绿芍药化作铺天盖地的花瓣团团将她裹住，令她动弹不得。 后央拼力挣扎，花瓣宛如缚仙绳，她始终无法挣脱。 后央气急败坏：“花曳，你快放开本宫！” 我收手，绿芍药回到我指尖。 后央狼狈不堪，大怒：“花曳，你这个贱人，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要你生不如死！” 她向我打出一股烈焰，烈火如巨龙，有排上倒海之势。 我一手拍出绿芒吞噬掉烈焰，一边甩去绿芍药，绿芍药宛如绿鞭，快速抽打着后央。 后央躲避不及，脸上身上挨了数鞭，痛得她怒骂不止。 我收回绿芍药，淡淡道：“后央，你是上君，被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如今你且说，我有否资格挑战后极？” 后央不骂了，衣衫破碎，头发飘散，目光怔忡，喃喃自语：“本宫是上君，竟然输给一个小仙？怎么可能？” 她脚步虚浮，踉跄离去。 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后极微微一叹：“后央素来自负孤傲，如今被你打击得怀疑人生。花曳，你果然十分强盛，本尊也未必是你对手！” 我目光急切道：“后极，我挑战你！” 后极温和道：“花曳仙子，请！” 一道紫影蓦然飘落到我二人中间。 “后极，她杀了后悠，又打了后央，你还与她良好切磋，本宫真是失望透顶。” 后极双瞳淡漠：“母后，后悠早就该杀，无论是谁杀他，我都感激！” 来人正是天后锦衣。 锦衣一袭华服，国色无双，她活了三十万年，依旧颜若少女，长生不老。 她凤瞳含痛：“后极，不管怎样，他是你弟弟！” “弟弟？弟弟会抢了我的未婚妻，又残忍丢给下属亵玩致死？”后极平静如水，“母后，您的溺爱毁了后悠，他死了，这天界也终于干净了！” “你根本不喜欢栀落，后悠才去抢的！”锦衣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将怒火发泄到我身上，“花曳，你杀了吾儿，本宫要你偿命！” 我粲然一笑：“天后，后悠与我争斗，自愿生死不论，他死在我手中，是他太弱，怪不了我！” 锦衣目光如刀：“小贱人，伶牙俐齿，本宫要你死！” 她威压全开。 后极拦在我面前：“您先杀了我！” 锦衣气极：“后极，你让开！” 后极咬牙坚持：“除非我死！” 母子二人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后极摇摇欲坠。 我推开后极，微笑道：“后极，我知道我的实力了。” 后极回眸，他面色苍白，唇畔绽血，显然承受不住锦衣盛怒之下的威压。 而我，安然无恙。 后极双瞳微缩，喜道：“你是上神？” 第3章 第三章 千年化形，千年上神。 恒古未有。 锦衣也是大惊，不可置信道：“区区两千年，就成上神，也太过妖孽，那本宫就趁着你神力微弱，诛杀于你，以免你将来祸害天庭！” 上神也是分实力强弱的，她是老牌上神，而我不过千年，委实弱了些。 锦衣是牡丹花神，等铺天盖地的牡丹花瓣宛如利刃切割在身上，我甩出了芍药步摇，是白乾给我的防身法器。 步摇不仅挡住锦衣的攻击，也将锦衣打成重伤。 原来里面存了白乾一道神力。 锦衣手捂胸口，气息紊乱，目眦欲裂：“白乾，你好的很，你纵容小小婢子胡作非为，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我用帕子抹了抹唇畔鲜血，道：“跟神帝无关，他给我防身法器，是护我周全，又不是针对你。 何况，你此神帝弱多了，一道神力你都打不过，哪里好意思责怪神帝？” 锦衣气极：“住口，小贱人，总有一日我要你灰飞烟灭。” 我摸摸金钗，耳珰，项链，对她摇一摇手链，指了指腰间玉佩，笑容可掬道：“天后，我法器多不胜数，你要我灰飞烟灭，估计有些难度哦。 再给我点时间，我应该能打败你！” 锦衣指着我：“你……你……你……” 她气坏的模样很是狰狞。 我懒得与她再撕扯，随手掏出一枚七万年的紫魅果，咔嚓咔嚓的吃起来，一边丢了一枚给后极。 我和锦衣两败俱伤，后极受我们牵累，七窍流血，很是瘆人。 后极愣了愣，见我吃的欢快，身上的伤势快速好转，毫不迟疑，拿起紫魅果开吃。 瞬间，他伤势痊愈。 其实，身为帝子，他身上治疗伤势的丹药无数，吃了紫魅果，就欠下我的人情，但他毫不犹豫选择欠我的。 锦衣瞪着我们，气得吐出一口鲜血。 她拿出一枚丹药吞了，冷冽道：“后极，你不该欠这个贱婢的！” 后极淡淡一笑：“母后，欠花曳的，我愿意用生命去报答！” 锦衣怒火攻心：“你偏要与我作对是不是？” 她以为有后极护着我，她投鼠忌器。 我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无语至极。 后极目光幽幽，语气带了一股悲凉：“母后，您是上神，又是三界之母，庇佑天界苍生，是您的职责，然而后悠残害上千女子，您不仅视而不见，还再三阻挠我教训他，您不配为上神！” 锦衣恼羞成怒：“放肆，你一而再三忤逆本宫，你当真本宫不敢杀你吗？” 后极冷冷道：“母后，终有一日，您会后悔的！” 我抓住他的手臂：“跟我走！” 后极为我对抗天后，我心怀感激，想助他一臂之力。 回眸对着锦衣摆摆手：“天后，日后再见，我一定亲手打败你！” 再不走，惹来天帝，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我既知晓自己的实力，留下来也没意义了。 出宫第一日，杀了帝子，打了公主，重伤天后，带走她的长子，我也算是史无前例了。 天宫离帝宫大约百里路程。 一路风景如画。 仙雾缭绕，人来人往。 美轮美奂里，有热闹的烟火气息，然而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我习惯了帝宫浓郁香甜的灵气，习惯了它温馨宁静、与世无争。 我知道安守一隅是旁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达到的高度。 而帝宫的风平浪静是因为它属于帝神白乾。 实力强大的神仙，才有一方净土可以安居度日。 诸如千决百嫣低等仙子，参加一场长生宴，就差点失去生命。 哪里都是弱肉强食，仙界也是污浊不堪。 我一直明白这个道理。 同时也明白，若非必要，无需苦要硬吃。 才出去一日，我就思念帝宫了。 帝宫里有不一样的烟火仙尘。 我惹的事太大了，但实力不够，避一避才是上上策。 归去，休养生息，再来面对狂风暴雨。 …… 回到帝宫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后极去拜见神帝。 后极再谦和君子模样，见到白乾，眸光难掩热烈和崇拜，他恭敬行礼：“下神后极拜见神帝！” 白乾淡淡道：“你今日为护花曳，身受重伤，本帝准许你留在帝宫修炼，庭院里神植任你取用，早日晋升上神，庇佑三界苍生。” 后极兴奋应了：“是！” 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我带你入住浮玉殿。” 帝宫只有两座宫殿，我想当然的他应该住进浮玉殿。 浮玉殿宽广，寝卧颇多。 男女再有别，仙家不是那凡间森然规矩。 我自认心性如海阔天空，更加不在意那些迂腐教条。 白乾眸光深深，沉声道：“帝宫新添清风殿，后极去住。” 白乾给的宫殿绝对是极品玉宫。 相处千年，我了解白乾是个精致至极之人，他所用所给，先入他眼，再入我心。 后极，一定也喜欢。 我粲然：“后极，你有福了，玉宫奢丽而温馨，比及你的苍穹殿，不知好了多少倍。帝宫神植随便你用，灵气醇厚纯净，以你天赋，上神之位一月足亦。” 后极掩住激动情绪：“多谢神帝，下神告退！” 我正准备跟上去瞧瞧，白乾落下指尖黑玉棋子：“花曳，你留下。” “哦！”我苦着脸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白乾，讨好道，“神帝，我自知惹下大祸，你罚我吧！” 白乾端起玉卮浅酌一口，无波无澜道：“后悠残害人命上千，你杀他是替天行道，本帝为何要罚你？” 我眸华一亮：“神帝，那天后若来寻你麻烦，你不怪我？” 白乾唇畔绽了丝笑意：“本帝说过，你无论做甚都有本帝兜底，锦衣，小小牡丹神，不在本帝眼内。” 我一时激动，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神帝，若无你赐予的法宝，我估计要落入天后手中了，多谢神帝，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白乾庇佑我安然无恙，我想报答，似乎除了美食，别无所长。 我有的，都是他给予。 仔细一想，我除了白乾，好像空无一物，沮丧浮上眉间。 白乾仿佛洞悉我的惆怅，伸指戳戳我的额头：“莫胡思乱想，因为你在，帝宫多了热闹气息，那些神植花果，都有了美妙去处，你不在，本帝倒有些不适应了。” 那些花果美妙去处就是我的腹内，白乾的幽默说辞，让我情不自禁笑出声来，一边俏皮道：“神帝也喜欢上了热闹，那就没白费我的心血，偌大帝宫，冷冷清清，多没意思。” 白乾不动声色道：“故而，你带来了后极？增添热闹？” 我正色道：“人多，难免是非，清静安宁自然不在，帝宫里哪怕只有我和神帝二人，我也甘之如饴。 之所以带来后极，一是他为我不惜与天后对抗，二来，后极秉性纯善，天赋异禀，迟迟难晋上神尊位，是天界的损失。我助他一臂之力，也是还他人情。” 白乾微笑，眸里一抹柔光飘过，平静道：“此番出宫，你也知晓实力如何，若想肆无忌惮行走三界，唯有提升修为，日后好生修炼，旁的，有本帝在，你无需分心。” 他言下之意我懂得。 当下也将天后丢在脑后。 …… 后极天赋的确惊人。 短短半个月后，他晋升上神，封神台上落下他的名字。 同时，我也看到了千决百嫣排列在上君最顶端。 我和后极对练，他不是我的对手。 我跑去问白乾：“神帝，为何封神台上没有我的名字？” 白乾不疾不徐道：“本帝封了你的气息，天道察觉不到你的存在。” 我疑惑道：“天道察觉后怎样？” 白乾起身，走到我面前：“十万年前，仙魔大战，神仙陨落无数，生灵涂炭。 本帝向天道许诺，本帝愿自囚帝宫并断情绝爱十万载，不问世事，求天道指引诛魔剑在何处。 天道应允，后来本帝用诛魔剑杀了魔帝苍蒙，关闭帝宫。 而你是本帝从前游历凡间遇到的一株绿芍药，是好友赠予，本帝感激好友情义，就带你来到了天界。” 十万载自囚帝宫已是孤寂难熬，还要断情绝爱，宛如行尸走肉，为了三界苍生，白乾牺牲太多。 我不过寂寞千年，就忍不住要出宫去游历，不知道他是如何度过这漫长岁月。 我压下心酸，道：“你十万载不曾出宫，那何时带我来天界的？” 白乾目露欠意：“十万载前，恰巧仙魔大战，灵气混浊，你不等开花就枯萎了。 本帝只好将你的根系放入安息花内休养，两千年前，你活了过来，生命倒是强盛。” 我恍然：“我来到天界十万载了，但我实际只活了两千年，神帝自囚帝宫，断情绝爱，任意一条生命的存在，就代表你生了悲悯情怀。 故而我在帝宫降世，是违背了你的誓言，若我封君封神消息传了出去，天道会抹杀我是吗？” 白乾颔首：“花曳聪慧，的确如此。” 我目光幽幽：“神帝封了我的气息，原来是在保护我。那我闹着要出宫，岂不是差点没了性命？也害神帝被天道误会，不是自囚、断情绝爱？” 白乾微笑：“半月前，十万载圆满，本帝放你出宫，天道也管不了你了。” 我捂脸：“所以我做了一个月的美食，骚扰神帝，还以为神帝拿我没辙，无奈放行，神帝，你为何不早说，我羞死了。” 白乾眸光隐笑，唇畔含了揶揄：“庭院花果被你薅了一波，你神力大涨，本帝很是欣慰。” 羞到极致反而不愧疚了，我放下手，摇一摇他的袖子：“神帝，我区区芍药，费了你十万载心血，值得吗？” 白乾目光穿过云层，看向下界：“本帝好友用了十年光阴，才培育出一株稀有绿芍药。 有权贵想占为己有，好友却赠予本帝，也得罪权贵死于非命。 本帝怎能让你死呢？你是世间唯一一株绿芍药，也是好友的心血，本帝会保护好你！” 我失落道：“我若死了，你是为辜负知己难过，还是为我？” 白乾半晌无语。 我固执地看着他，等他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在意。 白乾伸手摸摸我的发髻，漆黑的双瞳溢满温色，柔声道：“本帝早已替好友报仇雪恨了，没有辜负之说。 花曳，你是本帝精心养育的珍宝，若有人要你的命，本帝与他不死不休！” 他说，我是他的珍宝。 我粲然笑了。 我满面阳光，心叶一层一层荡开温软，拔高声音：“帝宫是我家，我哪里都不想去了，我会永永久久活着！” 我跑出无名殿，捂着澎湃的心跳，眉间眼底，都是如波涛汹涌的欢喜。 …… 帝宫是我的家，纯净温馨，无拘无束。 有白乾纵我肆意生长。 有后极陪我说笑对练。 哪里对我都没有了吸引力。 我不出去，却有人不肯放过。 天后锦衣与后央联袂而来。 白乾没有放她们进庭院，我和后极随他出了帝宫，在门外说话。 她姿态倨傲：“白乾，花曳杀了吾儿后悠，拐走后极，本宫不与她计较。但你必须答应本宫，收留后央。” 她倒是好谋算，帝宫灵气和遍地神植可助后央快速晋升上神。 白乾淡漠如冰：“锦衣，你是不想计较，还是知晓计较，本帝也懒得理会？ 后悠杀人上千，花曳替天行道，哪里有错？而后极，自愿来到帝宫，如何叫拐走？ 身为天后，你早已失了公正，本帝关闭帝宫十万载，不问世事，你和启阙就是如此管理天界的？” 锦衣冷笑：“白乾，你素来对我不喜，本宫做得再好，也入不了你眼。” 白乾漠然：“锦衣，十万年前，你为了花帝之位，不择手段，杀害花帝花绝，结果，你也开启不了万花令，做不了万花之主，害得花界至今无人管理。 花界群龙无首，万花凋零，天界因此灵气混浊，十万载无人晋升上神，神界式微，神域渐渐消失。” “本宫没有杀害花绝，你切莫血口喷人！”锦衣面色大变，“花绝误中噬花毒，非本宫所为。” 白乾呵斥道：“噬花毒的确不是你亲手所下，是爱慕你的魔帝苍蒙受你蛊惑而为，也因此引发仙魔大战。 锦衣，你本事不小，本帝来不及处理你，你竟然成了天后，享受十万载荣华富贵的生活。” 锦衣目中滑过一道恐惧，强撑气势道：“本宫是天后，受天道庇佑，你杀不了我！” 白乾唇畔漫上意味深长：“锦衣，本帝是神帝，杀你易如反掌，不过，本帝不会杀你，你当初杀了花帝，自然该由新的花帝来处理你！” 锦衣松了口气，恢复傲然：“花帝？天界连花神都没有，何来花帝？等她降世，本宫神力早已在她之上，她能奈我何？” 后极目光向我看来，眸中一缕深思。 我心中毫无妄想。 我是凡人培育的绿芍药，花帝那样惊才艳艳的人物，定出自天界花仙。 如今晋升上君者，只有海棠仙子千决和百合仙子百嫣。 难道花帝在她们之中？ 第4章 第四章 依天后狂傲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千决和百嫣。 宁杀一千，不错漏一个。 那边白乾懒得与她唇舌之争，冷若冰霜道：“后央你带走，帝宫并非人人可留。” 后央是天之骄女，三千宠爱于一身，何时受过高位者的冷眼相待，她的目光从钦慕到失落，转瞬怒火滔天。 “白乾，你的帝宫再好，本宫也不稀罕。总有一日，本宫让你后悔轻视于我！” 她跺了跺脚，飞空而去。 锦衣冷冽道：“白乾，你折辱本宫母女，本宫与你势不两立！” 后极不耐道：“母后，看好后央，莫让她任性妄为，否则，儿臣定然不会心慈手软！” 锦衣狂怒：“后极，为了花曳这个贱人，你连父帝母后都不要了吗？” 又骂我贱人，委实不能忍。 我讥讽道：“天后，你纵容后悠伤害后极未婚妻，就等于你抛弃了后极，你哪里来的脸责怪于他？” “你不许插嘴！”锦衣呵斥道，“都是你，仗着白乾庇佑，害了吾儿后悠惨死，后央求而不得，后极与本宫离心，本宫要你死！” 她抬手，一张巨大的牡丹花网向我笼罩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 比及两个月前，她神力又精进了一些。 而我，受她鞭策，神力涨了数倍。 我放任神力铺延开来，反正有白乾在，我不怕被她的神力碾压破碎。 意外地，我接下了巨网，牡丹花瓣被我芍药刀刃无情切割。 我反手甩出一把花瓣，化作飞剑向天后刺去。 锦衣避之不及，被一枚花瓣打中胸口。 她踉跄几步，稳住心神，气怒交加：“白乾，她小小下仙，若非你给她神器护体，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她以为输给我是神器的缘故，潜意识里，我就该是仙力低微的小仙，因为封神台上没有我的名字。 人一旦被现有的东西桎梏，眼界就显得格外可笑。 后极摇头：“母后，你明明不是花曳的对手，却还要自欺欺人。” 白乾懒得理会，转身回了庭院。 我拉着后极尾随，一边紧闭宫门。 任锦衣在门外怒吼：“不可能，本宫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仙？你们骗本宫！白乾，你出来给本宫说清楚！” 她在外面聒噪烦人，白乾一挥手，一道寒芒穿门而过，锦衣随风荡到天空，转瞬消失不见。 耳朵清净了。 后极目露担忧：“神帝，花帝之尊，在天后之上，她从前记恨花绝，给天界带来大乱，我母后历来我行我素惯了，我担心她会对那些花仙不利！” 一语提醒我。 我忙道：“神帝，虽然我不想外出，但我必须要找到千决和百嫣，在花界，唯她二人最有希望是花帝，我要带她二人回宫，以免遭到天后毒手。” 后极凤瞳里一抹无语。 我有些莫名其妙。 白乾俊目深深凝我一眼，瞳里情绪莫名，沉声道：“可！万事小心。” 我信心十足：“天后败在我手，在天界我也应该横着走了吧！” 后极急切道：“切莫掉以轻心，花绝是花帝至尊，依旧着了旁人毒手！” 我粲然笑道：“无碍，我还有神帝给我的法器呢。” 后极不放心：“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白乾淡淡道：“不必，历练之路，总有磕磕跘跘，让花曳自己去面对解决！” 我兴高采烈道：“你们放心，我定安好无恙归来！” 语落，我踏云而去。 …… 出了帝宫，我寻思去哪里找人。 当初我借风力送她们一程，记得是北面。 而北，应该是花界。 花界在千里之外，我两日便到了。 原以为花界万紫千红，香气飘渺。 谁知竟是满目疮痍。 万花凋零，枯枝败叶。 一株株花树颓萎垂地，它们是花界的仙植，每一株都有可能化为人形。 如今，一一被人折断了生机。 无数仙子倒在血泊中，都是妙龄少女、风华绝代时。 我一路往前，我害怕，怕千决和百嫣落入天后手中。 花界太大，无边无际。 我迷惘无助。 有人拽住我的脚，我急忙俯身，伸掌贴在少女胸口，渡了神力替她疗伤。 转瞬，破碎的少女生机满满，伤势痊愈，她起身，感激对我作揖：“千盈多谢神尊救命之恩！” 她唤我神尊，看来知晓我渡给她的是神力。 我虚虚一托：“免礼！仙子可知千决和百嫣在哪里？” 少女悲愤道：“刚刚被天后带走了，神尊，请您一定要救她们，我们花界好不容易出了两位上君，护佑我们不受欺辱。” “莫慌，我会去救她们。” 我看了四周倒地的花仙子，也不知她们是死是活。 我从白乾与天后的对话里，才知花帝陨落，花界式微，灵气混浊，神域消失。 世间灵气来自于花木山河，若花界彻底毁灭，仙界又能支撑多久呢？ 天后不想花帝降世，她要毁了花界根基，她自以为自己是神，有山河灵气在，天界永远存在。 我不知她是聪慧过头，还是人在高位，再无敬畏之心。 冥冥之中，有道声音告诉我，去救她们，我能救活！ 但我不能一一用神力去治疗，太慢了，那就用神力铺满花界，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我双掌灌注神力，向花界蔓延开来。 神力所到之处，花仙子纷纷醒来站立。 花草树木随风力而起。 万紫千红，花香四溢。 神力过度消耗，我唇畔绽血，摇摇欲坠。 千盈急道：“神尊，你快休息休息！” 我微笑：“无妨！” 我从云宝空间里取出生灵果，三枚下去，体内灵气充沛，神力快速回转。 我接着铺展神力。 所到之处，花木逢春。 数十次反复后，我身边围了上万仙子，她们美瞳里含了欢喜和急切。 千盈率先跪倒在地：“下仙千盈恭迎花帝！” 其后万口同声：“下仙千娇恭迎花帝！” “下仙千桐恭迎花帝！” “小仙百媚恭迎花帝！” “小仙百玉恭迎花帝！” “……” 一声声恭迎花帝，令我发蒙，忙道：“千盈，我不是花帝，你认错了！” 千盈带领众人起身，眉飞色舞：“花帝，您就是花帝。花帝是万花之主，与万花气息相通，只有她的神力才能令我们起死回生！” 我迷糊了：“不是说神力能令万花令开启，才是花帝吗？” 千盈吸了一口灵气：“花帝，您瞧，您神力所到之处，灵气醇厚纯净，花界十万载灵气混浊，万花凋零，今日却是生机勃勃，仙体轻盈。 花帝降临花界，万花令自在您手中。请神帝平心静气，呼唤万花令，定会显现。” 我收敛情绪，轻叫：“万花令，且来！” 蓦地，一道七彩光芒闪烁，我掌心落了一枚心形七色木牌。 上书：万花令 我突然回想起先前我对白乾说，千决和百嫣最有希望是花帝，我要带她二人回宫，以免遭受天后毒手。 当时，白乾深深凝我一眼，目中情绪莫名。 他是神帝，掌管神界，他应该早就知晓我是花帝。 而后极，一脸无语的模样，定然也猜测到了。 我，委实笨极。 …… 万花令现。 千盈等人高声欢呼：“花帝！”“花帝！” 她们等候十万载，终于迎来了万花之主，等来花界的繁盛。 她们的喜悦，我感同身受。 若说帝宫是我家，那花界突然让我感觉回到了故乡，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人。 我与她们心心相印。 身为万花之主，她们都是我的子民，我回馈给她们的应该是比同帝宫的灵气。 我飘到天空，用神力净化这方宽广的地界。 须臾，呼吸里有了香甜气息。 花界那些枯萎的上万棵万年神植和灵果树有了神力的滋养，瞬间花果坠满枝头。 我拔高声音：“这些花果，你们尽情享用，提升修为，让我花界生机蓬勃，共同守卫家园，不受外族侵犯！” 千盈等人热泪盈眶。 我叮嘱众人几句，前往天宫救人。 …… 诛仙台上，千决和百嫣被捆仙绳绑缚在石柱上，身后，是万丈深渊。 天后锦衣高坐宝椅，见我到来，笑了：“花曳，你终于来了。你放走她二人，又助她们位列上君，那又如何呢？本宫捏死她二人，不过弹指间。花曳，想救她们，你就跳下诛仙台！” 千决百嫣齐齐道：“花曳，莫听她的，你赶紧走，就算你跳下诛仙台，她也不会放过我们！” 锦衣哈哈大笑，片刻，笑声止歇，冷酷道：“不错，你们三个，都该死！吾儿后悠本是神格，是你们毁了一位上神，凭什么你们还活着？ 花曳，本宫最恨你，白乾宠着又如何？你今日定会死在本宫手里！” 我平静道：“鹿死谁手不可知！” 我迅疾甩出万花令，木牌射出七彩光芒，将千决百嫣吸入其中。 我轻喝一声：“回来！” 万花令落入我手中。 千决和百嫣双双落地。 二人惊喜道：“万花令！花曳，你是花帝！” 我出手太快，等锦衣回过神来，她用来挟持我的筹码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锦衣赫然起身：“你觉醒了万花令，你竟然是花帝？封神台上为何没有你的名字？” 她满目不可置信。 我莞尔：“当然是神帝掩盖了我的气息。” 锦衣玉面敷了万年冰霜，冷厉道：“花曳，本宫也猜测过你可能是花帝，是本宫自负，一叶障目了。你既然是花帝，本宫今日更要将你打下诛仙台！诛仙阵来！” 她扬手，巨阵将我三人笼罩其中。 诛仙阵，只有在诛仙台上才威力无穷。 我晃一晃袖子，千决和百嫣落入云宝空间，她二人在我身旁，会拖累我的速度。 我神力在花界反复消耗，更进几层。 随着我威压越来越大，漫天绿芍药华丽辉煌，碧色光芒宛如万剑穿透诛仙阵。锦衣身旁伺候的仙娥七窍流血而亡。 锦衣抵抗着我的威压，渐渐承受不住，被我一掌震碎心脉，倒地不起。 我收了威压，走到锦衣身旁，她衣衫破碎，眸华散漫，奄奄一息：“花曳，你别得意……天帝会替本宫报仇的！” 我淡然一笑：“你当年害了花帝花绝，就该知道会有人与你清算。 天帝若包庇你，还有神帝在呢，锦衣，你十万载逍遥自在，也够了。” 我给她胸口再添一掌，断绝她复活的可能。 锦衣死不瞑目。 后央凄厉的叫声传来：“母后！” 我转身离开。 …… 片刻后，我带着千决百嫣回到帝宫。 她二人看见满庭神植，伸手可触的灵果，呼吸在香甜气里，宛如在梦中。 我告诉她们尽情享用，然后在海棠池畔遇见后极。 他目光里一抹悲伤。 我站在他面前，低沉道：“后极，因为后悠，我与你母后不死不休，你若怨恨我，就给我几刀！” 后极沉默半晌，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我对母后也失望至极，这些年，她除了享受安逸，对生命漠视，对天界半分功绩也无。 她残害花界苍生，令我恨之入骨，花曳，我若处在你的位置，也绝不会饶恕她！” 我寂寂无语。 与天后为敌，非我所愿，但该发生的，我避不过。 或许，这就是孽缘。 而后央，她会恨我，会报仇。 我再不想伤她，最终只怕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我没空烦忧，安顿好千决百嫣，我来到无名殿。 白乾依旧坐在那里下棋。 他一袭蓝衣，倾城之姿，目光朝我看来，温和淡泊。 我坐在他对面，托腮凝视着他。 我眸华太过专注，久了，他面上有些破防，耳朵微红，竭力镇静道：“想问什么？” 我捏了一粒白玉棋子在指尖把玩：“你何时知晓我是花帝的？” “你那日挑战后极，锦衣威压对你无用，本帝才确定你是花帝。锦衣是牡丹神，拥有二十五万年神力，除了花帝，一般花神承受不住她的威压。”白乾指尖轻落，一枚黑棋吃了一片白棋。 我心底暗暗窃喜。 他对我的好，并非因我是花帝降世。 普通的我，得到他两千年眷顾，是我莫大的福气。 他纵我肆意生长。 我报他万丈光芒。 “神帝，神界式微，神域消失，我能帮你做什么？” 他是神帝，屈居在仙界，与天帝共用仙域，我想，他是心意难平的。 白乾伸手摸摸我的发髻，柔声道：“你不必做甚，花界蓬勃，灵气复苏，神域会慢慢开启。” 我迷惘：“要多久呢？” 神域于我，是好奇，也是向往。 白乾主宰的境界，是何种辉煌模样？ 白乾微笑：“不急，慢慢等。” 他不急，我也就放下了。 我习惯帝宫的生活，两个人的日子，虽单调了些许，但安宁无拘，我愿意长长久久沉醉其间。 千决百嫣在帝宫如鱼得水，她们拼命修炼，短短四月时光，二人位列上神。 我让她们回花界主持事务。 离开前夕，我办了送别宴。 千决百嫣和后极一起帮忙，我拉了白乾过来凑热闹。 酒足饭饱，我们各自回去休息。 半夜，我睡不着，起身来到庭院。 月下海棠池畔，千决与后极紧紧抱在一起，难舍难分。 我愕然。 想不到他二人竟情愫暗生。 这样也好，后极对曾经的未婚妻栀落只有愧疚，终于遇到心悦的仙子，我替他高兴。 百嫣悄然而至：“花曳，你也睡不着？” 我回眸微笑：“你也失眠了吗？” 百嫣凝望着千决和后极，道：“千决和后极两情相悦，我一直替他们焦急，二人何时互诉衷肠，今日送别宴，倒是成全了他们。” 我笑了：“情到浓时，自然水到渠成。百嫣，等你遇到心悦之人，通知我去喝喜酒！” 百嫣莞尔：“花曳，神帝对你百般宠爱，纵你如掌心珠，我祈祷有一日我也能被人放在心尖呵护。” 第5章 第五章 风儿悠悠，我心怦然。 我面色赧红：“我是他养大的，他纵我是习惯使然，哪里就是百般宠爱了？” 百嫣伸指戳我额头：“你呀，天下哪来那么多习惯，疼在心底，自然就心甘情愿宠着了。” 我讪讪不语。 心底似乎有股情绪潺潺不息。 花界是我的责任，但我不想离开帝宫，我喜欢这里。 我弄不懂自己是为了白乾，还是贪图安逸。 总之，我不想改变目前的状况。 翌日一早，千决百嫣告辞而去。 接着后极也回了天宫。 帝宫又只剩下我和白乾二人。 日子又恢复到从前模样。 久了，我感觉无聊，忍不住去骚扰白乾。 日日换花样给他送美食。 白乾来者不拒。 他兴致来了也陪我采摘灵果，浇灌神植，一起烤鱼喝酒。 只不过，我偶尔感觉疲惫体虚，心底也暗暗纳罕，我是神，神怎么会虚弱呢？ 每每此时，白乾看着我，眸里浮上一层暗色，须臾消逝不见。 我还以为是错觉。 最后老是劳烦白乾抱着我回到浮玉殿，他看我睡下，才转身离去。 日子平淡而温馨，时光悠悠而过。 我虚弱的时刻也越来越频繁。 有一日，白乾告诉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安心守在帝宫，等我回来。” 我心里不踏实，却也无法阻拦他的脚步。 他是神帝，肩负重任。 十万载自囚生涯，或许他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等待是焦灼的。 没有白乾的日子，我百无聊赖，失眠，食欲不佳。 好在五日后，我等回了白乾。 是他的坐骑天马送到我面前的。 他白衣被血染透，身上遍布伤痕，四肢冰冷，双目紧闭，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我差点以为他死了。 我没有时间悲痛，所有的神植灵果都用了一遍，他伤势才慢慢好转，但浑身宛如冰冻，寒气迫人，而且愈来愈严重。 我焦急得泪如雨下。 他是神帝，谁能伤他至此？ 白乾掌心里紧攥一朵雪白的花朵，七瓣八蕊，花朵很美，我想拿下，用尽全力也不能让他松手。 花朵我不识，也怕花朵有失，他对白乾一定很重要。 病急乱投医，我拿出万花令，呼唤千决百嫣。 两日后，二人出现在我面前。 看见白乾的模样，千决吃惊道：“神帝去了冰渊。” 百嫣指了白乾掌心里的花朵，面色沉重：“花曳，此花叫雪魄，可强化神魂。” 我皱眉：“强化神魂？谁需要此物？再则帝宫也有此类神植，何须去冰渊冒险？” 千决与百嫣面面相觑。 突地，二人面色双双一变，似是想起了重大事情。 千决难过道：“花曳，是花界连累了你！你才化形两千年，本就神魂偏弱，却为救花界苍生，反复消耗神力，虽神力大涨，但也伤了魂灵，若不及时补救，你活不过百年。” 百嫣接着道：“神帝一定是发现了你魂灵渐渐虚弱，普通神植对你不起作用，才去冰渊采摘雪魄，冰渊形同诛神域，神仙一入冰渊，中了寒冰之气，九死一生。” 我落泪道：“是我害了他！” 原来我时常虚弱，是魂灵受损。 白乾眼中的暗色，也是担忧我。 我却无知无觉。 身为花帝，我对花朵也知之甚少，珍贵雪魄在眼前，我丝毫不知它的作用。 我又愧又急：“千决，百嫣，告诉我该怎么做？” …… 千决道：“花曳，世间所有病症，皆有药可解。万花令里有万花信息，你与它心意相通后，看能否找到解决寒冰之气。” 我平复情绪，拿出万花令，与它细细沟通。 自从得了万花令，我还不曾仔细研究。 原来万花令不仅呼唤万花，可操作万花香气，练成幻圣戟，诛神灭魔。 一日光景，我静心盘坐，熟悉万花秉性，不喝不休，有些魔怔。 千决和百嫣守护在一旁，虽然担忧不已，却也不敢打扰。 怕我中断，走火入魔。 好在我终于熟悉在心，寻觅到赤焰花能解寒冰之气。 我睁开眼睛，抛出万花令，呼唤赤焰花。 花界就有赤焰花，一盏茶后，赤焰花从空飞落我手中。 呼唤赤焰花，我神力又损耗了几分，有些头晕眼花。 千决立即往我嘴里塞了丹药。 百嫣接过赤焰花碾碎成汁给白乾喂了。 须臾，寒气消失，白乾体温渐渐恢复正常。 百嫣道：“寒气入体，伤及心脉，神帝会沉睡一段时光，花曳，你莫急！” 我点头：“他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我掰开白乾掌心，取了雪魄入口咀嚼。 花汁冰凉甘甜，腹内温暖舒适，疲惫虚弱的感觉一扫而空。 我的神魂修复完整，只觉神力强大了许多倍。 见我容光焕发，千决百嫣放下心来。 白乾未醒，她二人不愿我独自面对帝宫冷清，留下来做伴。 再则花界好事连连，千盈千娇千桐等二十二人位列上君，百媚百玉等千数也踏入了下君行列。 花界繁盛，诸事如意。 白乾沉睡，我每日除了修炼幻圣戟，就是陪在白乾身旁，与他说些天庭事，或者说说我神力又进步了，能够同时召唤百花香气、千花香气了。 花的香气其实就是花的灵性。 集万花之灵，幻化为戟。 我很期盼幻圣戟降世是何等模样。 二十日过去，我能召唤三千花香气，在千决百嫣看来，已是妖孽了。 神界五十万载，花绝是第二任花帝，首位花帝是牡丹神洛兮，洛兮因爱上当时的天帝琢光，而琢光有天后墨璃，三人纠缠难解，后来洛兮为救琢光而死。 不久花繁觉醒万花令，与鸾神执篁相恋，执篁移情别念后，她万念俱灰，死在天后锦衣手中，她们都活了二十万载。 当时的她们，皆未练成幻圣戟，故而也无人知晓幻圣戟的存在。 百嫣叹道：“洛兮和花繁，都是绝世风华，可惜为爱，葬送性命。我想，她们修炼不了幻圣戟，一定是她们被杂念困缚。 花曳，你跟她们不同，你千年化形，又千年成神，除了天赋异禀，亦在于你心灵纯净无垢，你一定能练成幻圣戟，花界能否超越仙界，就靠你了。” 我粲然一笑：“好，我努力！情情爱爱再美好，也阻挡不了我的辉煌路！” 千决和百嫣抚掌称赞：“花曳，我们永远支持你！” 其实，我想说的是，情情爱爱本是美玉无瑕，是人类的杂质赋予它混浊色彩。 好的情爱，只会助力你站在姹紫嫣红的景致里，你，不是绿叶，而是盛开的稀世娇花。 白乾于我是宽广无拘的庭院，我是守护庭院的花神，也愿意花随风曳，香满帝庭。 …… 整整一月光景，白乾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我让千决百嫣回花界，二人不肯。 正在此时，后极来了。 自从天后死后，天帝启阙没了掣肘，整日与妃嫔厮混后宫，不问仙界事。 后极一力担起重任。 他是君子，仁厚爱民，也杀伐果断，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仙界一派祥和旺盛。 可他带来的消息却是不妙。 后央为报仇，没日没夜的修炼，走火入魔，成为魔神，她去了魔界，与苍蒙之子魔帝檀渊一见钟情，已嫁他为魔后。 后极忧心道：“后央恨极你和神帝，神帝不许她入帝宫，她深感莫大羞辱，而你杀了后悠和母后，又折辱了她，势必与你们纠缠不休。花曳，你万事小心！” 后央恨我，早在意料之中。 我平静道：“我与后央之战，是迟早的事，后极，后央对我恨意，应该不会连累仙界，但花界只怕会遭她毒手。请你加派人手，保护花界苍生。” 后极点头：“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都是上神，托你之福，仙界灵气浓郁无垢，上神已有五十人。 后央实力再强，也不及魔帝檀渊，他神力如今暴涨，已在我父帝之上，我们要防范的是他！” 百嫣目露忧色：“神帝沉睡，没有他压制，只怕檀渊会借机作乱。” 我沉心静气道：“历代魔帝再厉害，还不是被我神界诛杀，莫怕，我再努力，一定会修炼成幻圣戟！” 后极不敢久留，与千决去庭院呆了一会儿，回天宫坐镇。 我如今能召唤六千花香，距离万香还有大段距离。 我需要时间成长，而花界危机却迫在眉睫。 十万载前，魔帝苍蒙被白乾诛魔剑所杀，随之诛魔剑断裂，化为虚无，世间再无诛魔剑。 檀渊魔力应该不逊于苍蒙，仙界上神才刚成神不久，实力远远不及，我也不想他们做无畏牺牲。 唯有十二花神开启飞花阵，才能绞杀魔帝。 但花神只有千决和百嫣。 还差十人。 只能兵行险招，让上神速成了。 千决百嫣听完我想法，大惊：“不行，你渡给她们神力元神受损，且数量众多，你会没命的。” 我安抚道：“吃了雪魄花后，我神魂十分强大，你们放心，我有七层把握，只要花神就位，飞花阵足以诛杀檀渊！” 百嫣急道：“花曳，你短短一月就能召唤六千花灵，再有一月，幻圣戟可成，我们还是等等，万一那些上神能够抵抗檀渊呢。” 我摇头：“魔帝之所以为帝，他们的魔力与神帝在伯仲之间，通过不断诛杀神仙，他们的魔力吞噬了邪恶，助长了魔力毁天灭地，而神帝，纯净无垢，心怀苍生，往往会被魔帝压制。 而飞花阵，漫花飞舞，形同天罗地网，我为阵眼，以千花香气化为幻境，侵蚀魔心，定能攻无不克！我们快战快决，否则时间一长，幻境消失，功亏一篑！ 千决，百嫣，我有直觉，檀渊很快就来！” 千决百嫣咬牙：“好，听你的！” 我开始召唤千盈千娇千桐等人。 两日后，她们赶来帝宫。 我立即给千盈体内注入神力，接连三位，我神力耗尽，补充丹药来修复。 千决百嫣拼命炼丹，帝宫最不缺的就是神植灵果，她们提炼精华，丹药更容易吸收。 等到十位上神速成，我也虚脱，满头白发，惨不忍睹。 千决等人泣不成声。 我微笑：“不用难过，等我休息一日，神力全部恢复，我的头发就好了。” …… 我一睡就是三日。 檀渊几次骚扰花界，二十位上神皆受了重创。 好在后极赶到，及时保下他们的性命。 后央看在手足情分，阻拦了檀渊作恶。 等我醒来，他们已在帝宫外试图冲破结界。 白乾的结界，天下无人可破。 我们暂时都是安全的。 我坐在庭院之中，吸收日月精华和香甜的灵气，体力神力暴涨，比从前夯实了许多。 很轻松的就能召唤八千花灵，进步神速。 我头发也恢复了乌黑。 召集众人，教她们布阵。 千决等人都是天赋异禀之辈，学习阵法不过片刻。 我打开结界，来到门外，看到了少年檀渊，他国色风华，双瞳绿沉，眸里冰芒能冻人心。 是个美少年，可惜与我天生敌对。 后央同他并肩而立，额头一朵红莲，姿容绝丽，眸华红幽，沦为魔神，她似乎更美艳了几分。 我冷冷道：“檀渊，你在魔界安宁自在不好吗？非要挑起仙魔大战，让两界苍生受苦受难，对你有何益处？” 檀渊大笑，搂住后央的纤腰，柔情脉脉：“阿央，我答应过你，为你报仇雪恨，你看好了，我如何让她魂飞魄散！” 后央笑若芙蕖：“夫君，我相信你！” 他二人目中无人的模样，令我想笑。 檀渊睨我一眼：“花曳，白乾沉睡，无人给你撑腰，你哪来的勇气敢质问本帝？本帝杀你，易如反掌！” 我挑眉一笑：“是吗？檀渊，你自负太过，等会儿被我诛杀，可莫后悔哦！” 檀渊松开后央，抬手间，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在指尖咆哮。 我冷静道：“布阵！” 十二花神，迅疾排开两圈，我落入阵眼，看着檀渊道：“檀渊，你敢入阵吗？” 檀渊狂妄大笑：“有何不敢？本帝好奇心颇重，就来领教领教花帝威力！” 他快如闪电，穿入阵中。 掌间魔力在阵内横冲直闯，千决等人飞舞散花抵抗一波魔力，哪怕受伤，她们无一人退缩。 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我乘机召唤千种致幻香花。 香气浓郁，幻韵饱满，幻境成。 檀渊目光渐渐迷离，动作沉滞下来。 但他的杀伤力依然巨大无比，千决等人都受了重伤。 我也受到波及，筋骨断裂数根，我喝道：“天罗地网！” 檀渊晃一晃头，跌跌撞撞向我冲来，想要扼住我的脖子。 我飞上半空，操控着幻境。 与此同时，十二花神，花刃，花鞭，花刺，花藤，花锤，花剑，花刀，十二种花样武器，竭尽花神最巅峰的力量，布下天罗地网，瞬间将檀渊绞杀。 他伟岸的身躯千疮百孔，破碎不堪。 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诛灭了不可一世的魔帝。 在旁人看来绝无可能，然而，十三花神，就是如此铤而走险、易如反掌杀了一代魔帝檀渊。 后央扑向檀渊，抚摸着他惨不忍睹的面庞，大叫：“檀渊，你不能死，你不许死……” 她哭声悲凉。 我微微一叹。 做一对神魔眷侣不好么？ …… 千盈等人离开。 千决将守卫花界的任务交付给千盈，她去了天宫陪伴后极，而百嫣则留在了帝宫。 两日后，白乾终于醒来。 我抱紧他，久久不肯松手。 白乾拍拍我的后背，温声道：“放心，我永远在你身边，不再离开。” 我擦擦眼泪：“你若离开，也要带我一起。” 白乾失笑：“好！” 他摸摸我的头，欣慰道：“我虽然沉睡，但我神志十分清醒，为了救我，救花界苍生，你付出了许多。 花曳，我那个憨态可掬的小丫头，可以称霸三界了，真好。” 我笑若繁花：“等我练成幻圣戟，你更要夸我了。” 白乾莞尔：“那我拭目以待。” 帝宫有了白乾的身影，家也圆满了，月光都潋滟了许多。 百嫣放心回了花界。 帝宫里，似乎永远是我二人的世界，温馨宁静。 如今，多了甜蜜。 一月后，我幻圣戟练成。 幻圣戟降世那一刻，天空万花如雨落，漫天千颜万色，化为红艳光芒，瑰丽至极。 一戟在手，我额头出现一朵绿芍药，看怔了白乾，他目光缱绻，笑意深深，落在我心尖，是满满的温暖。 这日，千决急匆匆奔来：“花曳，后央杀了天帝，带走了后极，她的魔力比檀渊更胜一筹。” 我一直在等待后央杀回，只是料不到她先杀了天帝。 我皱眉：“她为何要杀天帝？” 千决手心冰凉颤抖：“她疯了！她说天帝整日在后宫混日，对不起她母后，她恨天帝不作为，妻儿死了也无动于衷，留在世间也是多余。” 白乾沉声道：“檀渊去世，后央心魔增生，杀父入邪，魔帝现世。” 我和千决异口同声：“魔帝？” 神仙界，第一次出现女魔帝，必是魔力惊人。 千决急道：“那她会不会杀了后极？” 白乾不语。 千决泪如雨下。 我拉了她的胳膊：“带我去找后央！” 白乾牵住我的手：“不必，我让她自己现身！” 语落，白乾随手摘了一朵月季花，向南掷去。 转瞬，一道声音在空中怒起：“白乾，你毁了我魔宫，我与你不死不休！” 正是后央。 她手中扼住后极的脖子，步步生莲而来。 怕她毁坏帝宫，我拉了白乾、千决赶紧跑到门外。 后央与后极落地。 她扼紧后极，冷酷道：“本帝以为有了后极，你们会自动来找本帝，白乾，你太可恶。” 白乾淡漠道：“魔界本帝不屑前往，一枝月季花足以毁去。后央，你本身份尊贵，却甘愿堕魔，你若肯回归仙界，本帝既往不咎。” 后央冷嗤：“檀渊被花曳杀了，你若替本帝杀了花曳，本帝可以考虑回到仙界，但是，天帝之位归本帝！” 白乾负手而立，施施然道：“花曳，杀了吧！” 我上前一步：“后央，你放了后极。我与你一战！” 后央邪魅一笑：“你来抢啊！你不是很能耐吗？杀吾兄长，害吾母后，后极也该死在你手中才对啊！” 她掌心收紧。 后极面色青紫，努力道：“花曳，杀……了她……莫管……我……” 千决哭道：“不要，后央，他是你兄长，从未对不起你，你放了他，换我来。” 后央笑若魔鬼：“后极和花曳要好，就是对不起本帝，你要恨，就去恨花曳！” 白乾指尖轻弹：“聒噪！” 后央手腕被一道神力打中，她吃痛收手，我甩出一串绿芍药，快速将后极拉到我身旁。 千决急忙扶住后极，二人往白乾身后走去，不妨碍我出手。 我抬手，掌心多了一把艳丽的战戟。 戟身通红，花纹繁复。 为幻圣戟。 因先前修炼成功，幻圣戟从此与我同在，不用再召唤。 后央傲然：“小小战戟，就能杀了本帝，你痴人妄想！” 我微笑：“接招！” 一戟挥去，万花奔腾，化作万戟霹雳而下。 不等后央反应过来，已死在战戟之下。 幻圣戟，杀仙诛神，不过弹指间。 后央灰飞烟灭，化作虚无。 后极目中沉重。 千决握紧他的手，无声安慰。 风清云净。 仙界归于安宁。 而神域也悄然而至。 半月后，后极与千决大婚，白乾指定后极为新的天帝，千决为天后。 再半月，我与白乾结神仙眷侣，带着帝宫回归神域。 花界也被百嫣搬迁过来。 我依旧不问世事，只与白乾安守帝宫，闲暇无聊，去花界走一走，和百嫣千盈等人热闹一庭。 岁月静好。 我心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