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万人迷清冷禁欲又会钓》 第6章 呦,熟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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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喝了这杯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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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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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你先气一会,我先睡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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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听说奎宁水跟琴酒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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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衣下隐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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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酱紫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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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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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不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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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偏偏是他 君风和毕竟只是最近见降谷零颇为锲而不舍才随口刺了两句。 等到他点的饭菜上桌,而降谷零若无其事伸出筷子时,他也只轻轻瞥了一眼,懒得继续搭理这蹬鼻子上脸的货。 降谷零来得晚,菜也上得慢。不过那杯冰美式倒是极易制作,早早就被端上了餐桌。 金发混血儿一口入肚,被冰块的寒气呛得止不住咳嗽两声,转眼就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唇角微扬,似乎是看了场自己的热闹。 赶在他开口之前,君风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起身往洗手间方向离开。 降谷零目送这人远去的银白背影,不由得摇摇头。 还是认识的时间短了,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家伙是个看完热闹就跑的促狭性子? 没了陪着自己一起吃饭的人,降谷零也撂下了筷子,一只手端着那杯“爱的冰美式”慢慢啜饮。 比起喝咖啡,更像是在打发无聊时间。 但还没等他从杯子里挑出一块冰块嚼碎,旁边不远处就忽然出现一片躁动嘈杂,下一秒就是人们的尖叫。 金发青年眉眼骤凛,人虽然还坐在原地未动,但那杯咖啡已经被“咔哒”一声重新放回桌上。 苦涩饮品荡晃,晶莹冰块互相撞击发出脆响,如同响在降谷零心中。 他看清了那边的骚动来源,而这一次没能忍住,金发青年直接站了起来。 “都给我闭嘴!不想让这个人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往后退!” “知道这是什么吗,啊?是收你们小命来的!” “所有人都不准乱动!看见我们手里的东西了吗?这是炸弹,一个就能送这家餐厅的所有人归西……”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在这家餐厅和周边一共放了五个这样的炸弹!” “你们当中要是有一个人敢尝试逃跑——” “砰!” 头戴恶鬼面具的劫匪收回灼烫的枪口,没给门口倒下的倒霉蛋一点多余的眼神,冷漠得就像只是杀了一只鸡。 “呵,连话都不愿意听完的蠢货还是赶紧去地狱待着比较好。” 在所有人恐惧畏缩的惶恐目光里,那把还散发着硝烟味儿的枪随意扫过他们面庞,就像是在随机挑选下一个幸运儿。 人们余光瞥见躺在门前流出一滩血泊却已经彻底失去声响的尸体,顿时噤若寒蝉。 这帮人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们真的不在乎杀人! 枪口慢悠悠转过一圈,最后径直抵上银发青年的太阳穴,烫得青年轻嘶一声蹙起纤眉。 “看来我们热心淳朴的群众们也不是真的那么善良,啧啧啧,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逃走,半点都不在乎在我们手上被挟持的你呐。” 身形纤瘦的银发青年被他用枪管狠狠顶着脑袋,而他的脖子却被紧勒在身后另外一名劫匪肌肉虬劲的胳膊下,呼吸受阻,略显急促。 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要害被威胁,如今那柄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夺去无辜性命的危险凶器还指着他。 眼看着毫无挣脱可能。 但此刻面对这领头人的故作唏嘘,他竟然还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淡淡给出自己的回复。 “你们方才只是说不想让我死的话,他们就得乖乖后退。” “他们已经做到了。” “哈!”戴着天狗面具的领头人嗤笑一声。 那顶着青年太阳穴处的枪管顺着青年侧脸轮廓缓慢而下,如同毒蛇蛇信在致命处舔舐,引起本人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最后这泛着寒光的漆黑枪管猛地挑起青年冷白肌肤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 “或许是你记错了呢,人质先生?”天狗面具底下发出轻佻低笑。 与此同时,银发青年身后戴着河童面具的壮硕劫匪手臂猛然用力! 银发青年猝不及防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是想要咳嗽,可就连这点权利也被身后人冷酷剥夺。 于是一点生理性水光呛上青年的眸。 天狗面具打量着这副皮囊,突然生出些兴致:“你这张脸……” “劫匪先生!”有清朗嗓音镇定扬声打断了他的话。 天狗面具不耐烦的循声侧头,看向不远处突然出声的金发青年。 “啧,外国人?怎么,你想去陪地上那个死鬼?” 降谷零表情没有变化,维持着不含温度的微笑:“你们大费周章劫持这里,总得给我们这些人质一个理由和目标吧?” “不然我们报警电话拨出去,总不好传达你们的要求。” 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注视里,他举起右手,手中赫然就是报警电话的拨通页面! 甚至上面的通话计时就在劫匪眼皮子底下一秒一秒跳动! “砰!” 又是一声枪响,引起一众恐惧尖叫。 人们慢慢睁开眼睛,生怕再次看见一具下场凄惨的尸体。 但好在,这一次劫匪只瞄准了那部手机。 金发青年俊朗冷峻的脸颊右侧多出一道血痕。他垂下右手交叠在左手之下,有鲜血从指间蜿蜒着滴落。 “臭小子,少耍花招给我看。” 天狗面具冷笑着,视线重新移回到银发人质的脸上,颇有兴趣,“你们两个认识?” “还是说,”他冰冷凶恶的眼神在降谷零和君风和之间流转,“这个金毛杂种是在玩英雄救美的戏码?” 淡金发垂下,在降谷零额前遮下一小片阴影。 没人能看清这陡然间陷入安静的青年是怕了刚才的子弹警告,还是在竭力控制自己无声翻涌的怒火。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闹,劫匪也确实想起了正事。 他收回枪随意点了点旁边一个吓瘫坐在地上的女人:“喂,你,打电话报警,快点!” “啊?啊!是、好的。” 天狗面具索性蹲到了这女人的面前,满不在乎自己把人吓得浑身哆嗦。 “打、打通了……” “嗯,然后你跟那边的人说清楚这里正在发生的事。” “什么?” “听不懂吗?没关系,这里还有很多人都有手机吧?” 枪口再次被恶鬼举起。 “不!我、我知道了!我这就——” “那就赶快!” “……喂,是、是警察吗?我们这里有人劫持……” 她打电话的功夫,天狗劫匪似乎是觉得无趣,便指挥其他几名劫匪到餐厅各个出入口和洗手间站守排查。 降谷零余光扫过整个餐厅,就将这些人的布置瞧清了七七八八。 这家餐厅有一个常规入口和工作人员专用通道,都被天狗劫匪各派了两个人去守门。 向阳面有一片极长的玻璃窗,那边均匀分布了两个劫匪。东西墙边各站着一个来回走动的劫匪。 北边两头分别是后厨和洗手间,前者处有一个劫匪,后者刚才去了两个人进入搜查。 眼前,就是挟持着君风和的河童面具壮汉,以及领头人天狗。 每个劫匪手里都持枪,看方才开枪杀人时的反应和态度,这不是一般犯罪团伙。 这帮人,一定是老手,并且有着稳定的军火来源……是黑市购入? 人数、行事风格、武器配备、行动流程…… 毫无疑问,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这些人没有收走在场人质的手机,现在还主动向警方通话,一定是有更大图谋。 唯一有问题的是…… 降谷零内心焦躁翻滚不休,但还是被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制下去。 如果说最开始这帮劫匪只是恰好拽住了路过眼前的君风和,那么在彻底震慑住在场人员后,他们理应放开失去作用的银发青年才对。 开场劫持一个人的作用是让不明所以的人群直观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且利用人们的同理心和道德感本能束缚自身。 只有震慑住大部分人质,才能进一步杀鸡儆猴,明确宣告他们的嗜血残忍。 不然所有人都乱起来的时候他就算开枪杀人,其他陷入慌乱的人质也很有可能依然一味逃窜,不会听从威胁。 降谷零抬起头望向被劫匪锁在身前的银发青年。 脸色苍白眼角微红,潋滟水光氤氲,隐忍禁欲的眉眼却在这种情况下酝酿出另一种极端的张力。 手指握拳,他忍不住胡乱揣测。 银发青年至今还没被放开的原因,是不是就如同天狗劫匪方才表现的那样…… 他们对君风和起了别样的心思? 降谷零一点都不怀疑这帮训练有素的劫匪介不介意在目的达成以后,多绑一个人质带走。 不,倒不如说,带着人质逃离警方追捕是这个行业默认的潜规则。 而那些人质,运气好点能被警方救回。运气差的,绝对会被脱离掌控的绑匪就地撕票。 可君风和这种样貌…… 降谷零猛地合上双眼,嘴唇翕动,强行咽下了已至嘴边的咒骂。 该死!怎么就偏偏是他! 第16章 我跟你们走 不出降谷零所料,那群劫匪果然另有所图。 戴着天狗面具的劫匪领头人调笑似的跟警方直接通话。 直言要在一小时内拿到五十亿日元,还得释放出上个月刚送进监狱里的银行抢劫犯罪团伙首领佐藤名。 后一个要求警方当场同意,但前一个要求却有些困难。 “我们不是神仙,这么大的金额,就算是我们警方也没办法一下子就筹集到位……” “欸欸——那可不归我管。”天狗面具咧着嘴,“什么时候我们当劫匪的还得替你们警察考虑怎么救人质了?” “那算怎么个事儿,你是警察我是警察?” “总之呢,你们愿意要这些人命那就花钱来买,不愿意呢,那我们就放烟花来玩。” “说起来你们怎么选都不亏呐?你看,放烟花还得搭上我们兄弟几个的命,省得你们后面还得咬牙切齿的抓了不是?”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许久,似乎是意识到了这帮亡命匪徒的狼子野心。 到最后,那头给出的回答也只是“尽量”。 “我不管你尽不尽量,反正最差的结果就是我死无葬身之地、警官你引咎辞职。” “五十个亿而已,我都没要警官你的命,已经很温柔了对不对?” 天狗面具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起身之前顺便拍了拍举着电话瑟瑟发抖的女人的脸,很是满意的样子。 回头瞥见还被死死挟持着的银发青年,那张面具下又发出一声沉闷笑音。 “河童,你这家伙怎么一点都不明白怜香惜玉呢?再说了,你不累啊?” 戴着河童面具于是也被叫做河童的壮硕男人愣了一下,这才慢慢松开了架在银发青年脖颈前的手臂。 “咳咳,咳……” 天狗面具半弯下腰就这么欣赏了一会儿美人轻咳的景色,而后才伸出手捏住银发青年的下颌,呼吸贴面温热。 “你叫什么名字?” 形势比人强。 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人质只好皱着眉头,被迫对上天狗的视线,咬牙回答。 随即得到满意答案的天狗面具耸了耸肩:“嗯哼,名字不错。” 旋即直接伸手从君风和裤兜里摸出手机,反手揣进自己口袋。 他笑眯眯迎上君风和冷冽的眼神:“寻常要个美人的联系方式而已,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迎着他手里的那把枪,少有人会在此刻说一句介意。 君风和被天狗放回到抱头在地的人群之中,可河童手里的那把枪却犹如锁在了他身上,黑漆漆的枪口不允许他闪避。 一个小时本来是用来吃饭都可能嫌弃不够的时间,但眼下在这家餐厅,人们却只觉得煎熬漫长。 警方已经包围了餐厅周围,但天狗说的很明确,只要发现任何异动,直接引爆五枚炸弹。 他们、人质、还有外面的警察,一起手拉手步入死亡。 炸弹在哪儿?勉强可以推断。 引爆器在哪里,警方不清楚。 除去天狗跟河童,其余所有劫匪手里拿着枪,另一只手全都插在衣服口袋里。 没人知道他们的口袋里放着什么,没人知道引爆器是不是人手一个。 也没人敢赌狙击手的子弹能否快过人体反射。 这是一场警方注定低头退让的危局。 ——身在局中的降谷零对此异常清楚。 劫匪们人数众多手持枪械,周围全是无辜群众。就算是他,在这种情况下能发挥的作用也极其有限。 临近一个小时的时候,那名女人的手机响起铃声。 “佐藤名已经释放,可五十亿……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但是手上就只能凑够三十亿。” 来电人还是上次那名警方谈判专家,声音沉肃。 天狗面具喔了一声,还没等发表看法,就听电话里面又紧跟着说。 “但我们依然还在筹备当中,剩下的那二十亿会在一小时后全部到位!” “你应该清楚我们警方的调力,我们不想欺瞒你,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天狗沉默了几秒,倏尔笑出声,“啊哈,这是试探?” “嗯嗯~但无所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很欣慰于你们的诚实。” 他恶劣的点明:“要是你们真的拿来五十个亿,那我就要拉着你们和那堆鱼目混珠的废纸一起上路了。” 旁听见证所有进程的降谷零不由得心头微沉。 这帮劫匪果然不是什么莽撞之辈。他们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就连警方会采取的应对策略和行事流程都了若指掌。 幸好,外面的警方大概也看出了这点,才没有贸然用废纸充当剩下的二十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领头的天狗,简直就是比琴酒还要喜怒不定性情难测的疯子! “好了好了,我已经暂停了炸弹倒计时,不过引爆程序还能正常运行哦?” 天狗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点了几下,看着好像是在完成他口中的操作。 但与此同时,降谷零还发现有其他劫匪也拿出了手机。 可恶,根本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烟雾弹! 天狗不在乎其他人的抓狂,随意摆了摆手,对着手机话筒继续说着。 “十五分钟,给我们在餐厅门前备好两辆面包车,那三十亿放在车门口。” “慢一分钟,我就随机杀一个人,从现在开始计时。” “至于剩下的二十亿,既然你们都忙着筹备了,盛情难却,就等着我们下次联系你们告知放置地点吧。” “这主意不错吧?要是不行我就现在杀个人助助兴。” “……”谈判专家憋屈的把话咽了回去。 君风和兴致盎然的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但幸好他没笑,因为下一秒天狗挂断了电话,转头就看向他。 “君风和,对吗?” 天狗笑吟吟的凑到银发青年近前,弯腰伸手如同进行舞会邀请。 “还要劳烦君先生,陪我们走上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他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冷不丁横指出去,头也不回,枪口却极其精准的定在两个身位远的降谷零头上。 食指已然扣上扳机。 降谷零不得已止住自己的身形,缓缓出声道:“我可以做你们的人质。” 天狗压根没在意他,依旧注视着面前微微蹙眉的银发青年,嬉笑道:“看来你们果然是熟人?” “那就更好办了。君先生想让这个聒噪怪现在去死吗?我很乐意效劳。” 君风和眸光扫过眼含担忧的金发混血儿,面上没什么波澜。 “我跟你们走。” 第17章 年轻的倒霉蛋呦 “我跟你们走。”君风和淡淡道。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想直接打断他。 “风和——” “砰!” “啧。”天狗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自己这一枪没打中,因为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面前的银发青年忽然抬手拽了他一把。 力道不大,天狗也只是晃了一晃就重新稳住了身形。 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没多远,这一拽,天狗整个人险些趴在了银发青年肩颈边。 一股极淡的冷清木熏气息钻入鼻腔,余韵似乎还有些许烂漫橙花般的清新。 还蛮好闻的。 天狗就着这个姿势嗅了嗅,喉中溢出半声轻笑,面具贴在银发青年耳边。 “急得都投怀送抱了,就这么怕我杀了他?” 君风和眉眼不动分毫,半敛眼眸重复一遍:“我跟你们走。” 他避而不答,天狗也就像只是随口调戏,索性反手拽住这人手腕,硬生生把人拉了起来。 旋即枪口调转,在降谷零晦涩不明的视线里重新抵上银发青年致命处。 “河童,整块布给我。” 君风和被他胁迫着保持不动,只听耳后刺啦一声,继而是天狗被气笑了的声音。 “你跟老子搁这儿寒碜谁呢?满身汗味你洗澡了么你就扯,跟餐厅经理要剪刀!把那块干净桌布给我裁了。” 于是君风和又听见窸窸窣窣一阵声响,眼前就陷入了无边朦胧黑暗。 他的眼睛被一条对折加厚的绸缎桌布给捂住了。 幸好,这家餐厅卫生标准还不错,没什么异味。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河童,从这里面再挑一个顺眼的,给我们美人做个伴,然后,我们走!” 伴随着四周一片压低声音的惊惶,君风和听见有人被布块堵住嘴以后发出的挣扎闷声。 河童强硬拖拽着新鲜出炉的倒霉人质,似乎是因为那人不听话,还停下来当场给了一拳。 虽然粗暴,但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君风和后边再也没听到过那人的声音。 眼睛被蒙上,银发青年注意力便都集中到了其他地方。 天狗拉着他越过人群,直到走至餐厅门口时才站到了他背后,大概是防止暗处的狙击手对自己开枪。 外头没有想象中嘈杂,甚至说除了掠过耳畔的风声,头顶洒落下的炽烈阳光,身后人的平稳呼吸声,一切都很安宁。 这反而形成了一种与事实极其不符的怪异感。 但很快,这种宁静就被警方的喊话声打破了。毕竟携带两名人质一同离开现场可不在双方最初商议好的协议范围内。 “用脚趾头想想好吗敬爱的警官先生们。” 君风感受着身后人胸腔的震动,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却好像被对方误解了意图,脖颈间的手臂顿时勒得更紧。 天狗的声音还在抬高了音量继续。 “不带着这二位,先不说你们待会儿会不会追踪我们,就说那剩下的二十亿我们还没到手呢。” “安心,只要我的兄弟们都能安然无恙的接到佐藤老大,尾款结清,我们必定放人,毕竟——” 他扬声笑得肆意:“你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众目睽睽之下,于数名狙击手的瞄准镜中,这人嚣张狷狂满不在乎,就这样指挥小弟拎好现金袋子登上了面包车。 扬长而去。 * 君风和在上车的时候被天狗猛地往前推了一把摔倒在后排座椅上,由后来跟上的其他劫匪坐在他身边看顾。 而天狗本人……听声音位置,他应该是去开车了。 逃离警方掌控这种事对这帮人而言似乎轻车熟路,想象中的刺激追逐没有上演。 君风和掐着心跳数了两个小时,才听见面包车引擎熄火的声音。 这帮劫匪一路上没少闲聊,大多都是发财致富屎屁尿那点破事。反倒是天狗不知道是不是需要专心甩脱警方眼线,说话的次数很少。 现如今到了地方,君风和感受到身边劫匪拉拽着自己往前走,冰凉枪口全程大咧咧杵在他身上。 他没有反抗。耳边声音细碎,掺杂了一点难受闷哼,似乎另一个被绑来的人质也从车上被扯了下来。 “你们去把人关起来,锁好门。”天狗的声音离得不算近,并且越来越远,“哥几个一起去商量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君风和身边的男人应声,推推搡搡着把君风和与另外那名倒霉人质一起带走。 直到君风和察觉周边白噪音倏然一静,他们似乎是进入了建筑内部。 然后他突然就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 银发青年本就无法识物,这一脚又用力甚大。他连踉跄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勉强调整姿势,最后侧着身子摔了个结结实实。 紧跟着“扑通”一声,身边有第二个沙袋也栽在了地上。 “行了,任务完成,咱们找老大去。” 随着两名劫匪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旋即哐啷几声大门落锁,周围陷入一片空旷寂静。 地上的粗粝沙石磨破了君风和的手掌,丝丝缕缕疼痛感传回大脑。他蹙着眉没吭声,只等人离开以后解开了系在后脑处的绸缎。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足够把握掌控他们,这帮人居然压根没有绑住他们的意思。 视野骤然恢复宽阔,可入眼的光线却和蒙着眼睛没有太多差别。 看不清边际的漆黑无光的空荡建筑里,只有身后的大铁门留出了几道狭小缝隙,勉强挤进来少许光亮。 可那光亮也仅仅只能钻进来一米多远就力竭而尽,从君风和坐起身的位置再往后瞧,根本什么都看不出。 他环视一圈,肉眼可见范围内没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然后才侧眸去看身边刚从地上歪歪扭扭挣扎着坐起来的人。 是个年轻男人,身量修长,大概二十岁出头,被蒙着眼睛堵住了嘴……啊,原来这个人质是被反绑着双手的状态啊。 君风和恍然。 误会劫匪了,原来只是个人优待。 “唔唔……唔?” 黑发青年支支吾吾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君风和就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上—— 安安静静的观赏。 好半晌,对方似乎是察觉到空气除去自己声音便没有任何动静,于是闷声变得惊恐起来:“唔唔唔,唔?唔??” 君风和依然没出声。他总想看看这位人质小哥嘴里的那块桌布塞得用不用力,对方能不能自己吐出来。 第18章 同沐夜色 那块塞嘴桌布最终还是君风和手动帮忙从年轻人口里薅出来了。 “……” 君风和瞧了瞧被他嫌弃扔到旁边的口水布,总觉得这年轻人有演他的嫌疑。 他还是不信这玩意居然靠自己舌头顶不出来,明明他薅的时候也没见当事人表露痛苦。 但当事人现在好像挺痛苦的——咳的。 “咳!咳咳咳……咳!” 君风和等他咳得稍微平缓了些,绕到背后给这人解绳子。 跟那个戴着天狗面具的劫匪对待他时完全不同,年轻人手上的麻绳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绑得结结实实,还是死结。 君风和费了不小力气给年轻人解放手腕,绷得手掌伤口往外冒血珠。最后才轻轻扯下对方蒙在眼上的黑布。 ……看这不规则的形状和眼熟的布料,这应该就是那位“河童”从自己劫匪服上撕扯下来的“体味布”。 君风和有一瞬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能以更加果断的力道将其扔向更深处的黑暗。 年轻人坐在地上弓着身又咳嗽了几声,下意识揉弄着自己被勒得通红的手腕,说话时嗓子都带着湿漉漉的微哑。 “咳……谢谢你,帮了大忙。” 他抬起眼来,君风和这才借着门缝处透进来的微光看清楚,这人竟然有着一双清亮湿润的赭红色眼眸。 云霞赤红,溪水清凌。 搭配着贴在鬓边脸侧柔软微卷的碎发,干净无锋芒的五官,咳至微红的脸,无端便叫人软了心思。 ——但这其中不包括他对面站起身来的清冷银发青年。 君风和只嗯了一声作为年轻人道谢的回应,脚步不停走至紧锁着的铁门边。 他试着伸手推了推门,沉重铁门受力发出一声难听刺耳的吱呀,可底下的缝隙却无动于衷,就连那些挤进来的光亮也未能壮大一丝一毫。 锁得可真牢靠,怪不得没人留下来看守。 要想从这里出去,除了骗开门恐怕别无他法。 君风和心里有了底,短暂沉吟的功夫就感觉到有人从身后靠近自己。 “怎么样?”来人的声音放得极轻,就算是在这空荡荡的黑暗建筑里也没能引起一丝波澜。 “……我们,我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这句话带着些控制不住的颤抖。 君风和回身微微低头看了看他,正好对上一双暗含恐惧水光的赭红眼睛。 ——银发青年的这一眼很是平静,以至于浑身战栗着的年轻人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身侧攥紧的十指也慢慢松懈掉三分力气。 “抱歉。”年轻人垂眸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已经冷静了许多,低声道,“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面前突然就钻出一大群危险分子,眨眼的功夫一切就都变了样,这么多人里偏偏我被犯人挑中……很抱歉,我这会儿可能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我会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尽量不给您增添更多烦扰。” 君风和安静耐心的听完他的所有低语,直到此刻才给出反应:“嗯。” 只是一个简短的音节,却似乎令突逢劫难惶恐不安的年轻人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安心。 大概是银发青年的气场太过于平淡沉静,行为风格也太过笃定。 ……就好像他们并非身陷贼窝,而只是在玩一场沉浸式密室逃脱。 年轻人强制自己稍微拉开了一点和青年过分靠近的距离,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 “我叫神宫八咫,请问您的名字是?” “君风和。” “……那么,我可以称呼您为风和先生吗?” “可以。” “呼,谢谢你,风和先生。” “不用。” 银发青年的回应堪称冷漠,但是神宫八咫却对此接受良好,并不觉得自己受到冷落。 他看着君风和背过身就要往更深处的黑暗里走去,下意识便抬脚跟上,只是克制着礼貌社交距离,绝不叫人觉得冒犯。 “风和先生……你是打算沿着墙壁摸索一圈吗?” 神宫八咫看着眼前垂在青年背后的蓬松三股长辫随着主人动作轻晃,小声猜测着。 “嗯。” 君风和没有回头特意关注他,在简短应声以后便率先一步坦然扎进了光亮不可及的莫测漆黑之中。 虽然知道目睹自己被劫持带走的降谷零不会无动于衷,但那也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第一时间搞清楚自己的所处环境。这样在面对突发情况时,才能更快完成自己的需求。 这里似乎是一间工厂所用的废弃仓库,墙皮干裂脱落,电力供应早已被切断。 眼下除去铁门口处渗透进来的些许光亮,这座宽敞空旷布满尘土的仓库里,有十分之九的部分都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样的环境中行进是一件十分消磨耐性的事情。 周边空荡,两人脚步声稍微大一些便会听到四面八方袭来凄凉阴森的幽幽回音。 君风和一只手的指尖抚在墙上走在前面,步伐缓慢平稳,腿脚时不时会碰撞到一些奇形怪状的不明障碍物。 有时候他会蹲下身摸索片刻,敏锐察觉到他动作的神宫八咫便也会随之停下脚步,安静站在原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干扰他的判断。 只在第一次走到墙壁尽头拐角的时候,君风和忽然停下,而身后的神宫八咫似乎沉默着陷入了走神。 于是一声低低的惊呼,后者连忙后退一步捂着鼻梁道歉。 等到第二次沿墙走到尽头时,神宫八咫小心翼翼聆听着前方细小微弱的动静,突然感受到自己贴在墙壁上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君风和拉着他安全拐过了墙角,又重新将他的手搭在墙面上。 全程一言未发,神宫八咫却忍不住站在黑暗中揉捻两下指腹,旋即就听见前方的脚步声倏然一滞。 什么都不可得见的漆黑幽邃之中,清冷却细心的青年似乎止住了前进的意念,回眸正隔着段浓稠夜色看向他。 神宫八咫眨了眨眼睛,加快脚步跟上:“风和先生,我没事。” 看不分明的沉甸甸阴影中,传来银发青年一声淡然的回应。 “好。” 第19章 有嗑儿就往死里唠 等二人重新从阴影深处挣脱出来,君风和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根老旧木棍和一把生锈短镰。 他让神宫八咫挑,这人道着谢选择了木棍,把杀伤力更大一些的镰刀留给了他。 君风和没有推辞,只是在跟这人一起回到铁门附近时冷不丁说了一句话。 “那群人会杀了我们。” 神宫八咫几乎立刻就睁大了眼睛,像是陡然受到死亡惊吓的白兔,原本已经停歇下来的颤栗再度抢夺他的躯体控制权。 “可、为什么?”他磕磕绊绊的问着,“我是说,他们不是已经跟警察都说好了吗?他们得用我们去交换二十亿赎金……” “警察应该不会放弃我们两个的,对吗?” 君风和无情打破了他的希冀:“警方不会放弃我们,是劫匪们打算放弃那二十亿。” 神宫八咫怔然,似乎连追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有已经到手的三十亿,人质是他们成功摆脱警方追捕的保障,二十亿则是用来稳住警方的理由。” 神宫八咫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可破碎绝望的呜咽还是从指缝间流溢而出:“——怎么会?” 清透独特的赭红眼眸莹润起薄薄一层水光,一滴泪珠自年轻人眼角滚落。 银发青年平静无波的冰眸融化刹那,但还是没有停止揭露残酷真相的行为。 “神宫,如果你是劫匪,在已经拥有三十亿的情况下,还会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再次回到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中吗?” 当然不会。 “可万一、万一呢?”神宫八咫不死心的祈求。 “的确存在万一的可能。”君风和十分坦诚,“但跟我们对赌这万分之一几率的人是一群凶恶冷酷的亡命徒。” 神宫八咫眼中的光摇摇欲坠的熄灭下去。 “所以我们要逃。” 赭红眼眸又重新摇曳起点点微芒。 神宫八咫动了动嘴唇:“风和先生,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间仓库虽然年久破旧,但墙面结实,不是人力能够击碎的。” “唯一的出口是这道铁门,外面上着的是最简单原始的大头锁,甚至钥匙现在就挂在锁孔上——那两个劫匪没有把钥匙带走。” “但即便如此,铁门牢固,我们也没办法触碰到钥匙。” “所以只剩一个办法。” 神宫八咫的眼神随着君风和冷静的嗓音落在自己手中的老木棍上,喉咙发涩。 “所以就只有……趁他们自己打开门的时候,我们两个打晕他们,然后逃走。” 君风和颔首:“如果事情真的没有出现‘万一’,那等他们分赃结束想起来再见我们时,大概也就是前来彻底处理掉我们的时候了。” 神宫八咫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既然反不反抗都是死,那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争取一线生机呢? 神宫八咫眼中的光亮坚定起来。 两人于是守在铁门两侧,手握武器耐心等候机会到来。 只是在等待没多久时,黑发年轻人注意到了君风和手掌上的那抹猩红。 神宫八咫抿了抿嘴唇,忽然蹦出一句“稍等”。 而后就在银发青年平和不解的眼神注视中起身,从不远处地上被他们扔掉的布条麻绳里,捡起那条曾蒙在君风和眼上的绸缎。 对比起那团沾了口水的桌布以及那块从劫匪身上撕下来的衣角,这已经是当下最干净的选择了。 他来到盘腿坐在地上的银发青年面前,将手中布条沾满灰尘的那面翻折,抬眼迎上一双凝聚着疏冷冰层的安静眸子。 “伤口需要清理包扎。”他前倾身子去拉君风和的手,“风和先生,失礼了。” 神宫八咫在这方面似乎有着非一般的坚持,就连说话时常带的那种柔弱劲儿都消弭了,举动也是少有的果断。 君风和默认他捏住自己的手腕,瞧着这人低着脑袋专注仔细清创的动作,眸中起了一分兴致。 命脉要害被人掌控的危机警告信号不停冲突在脑海,君风和享受着这份叫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的刺激,出口的嗓音却仍旧平铺直叙。 “这种程度的伤势没有必要管它。” 黑发年轻人动作一顿,依然低着头没看他,只是手底下的力气隐约加大一瞬,却又很快恢复原样。 很像是因为生气而下意识拍了你一巴掌,但依然记得收起自己利爪的团绒猫。 “再小的伤口不及时处理也会有感染致命的风险。每个人在灾祸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前,都会以为那些事与自己从来都不相关。” 神宫八咫闷头辩驳了一句,但很快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如同说教一般的口吻,便飞快抬起脸来。 这一次他脸上多出几分慌乱。 “我的意思是,风和先生得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声音渐小,他讪讪无措的赭红眼睛里写满了“我是不是有些冒犯”的自我质疑。 “好。” 神宫八咫愣住,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但他对上君风和的眼,却发现那片沉静安然的冰光水色中清晰倒映出自己怔然失神的脸。 银发青年在很认真的应答。 神宫八咫心头微动,倏然低下头继续包扎。 三两下固定好绸缎的尾巴,他退回到铁门对面的位置坐好,仔细聆听着门外的声音。 他们所在的这间仓库又大又空旷,空气中弥散着许久无人问津的尘土气息,有些刺鼻。 随着时间流逝,外头的天色似乎渐渐阴沉下去,自门缝处泄露进来的光便也跟着愈发昏黑。 恍惚间回神,神宫八咫发觉耳边只能捕捉到独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心脏不由得狠狠一跳。 他试探着:“风和先生?” 模糊暗沉的视野范围内,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的人影仿若木塑剪影,叫人无端生出这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没有活人的恐怖错觉。 但被他呼唤的人切实给出了沉静可靠的回应:“嗯。” 又是只有一个字。 神宫八咫却在这一瞬间里,觉得周遭过于安静的奇怪氛围都拦不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 他不想让空气再度陷入压抑的沉寂,想了想便找话题道:“风和先生今天是跟朋友一起去到那家餐厅吃饭吗?” “自己。” “你一个人吗?”神宫八咫微愣,“那位金发的……” “偶遇。” “这样么,我看那位很紧张风和先生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君风和这一句没有给予回应。 神宫八咫等了等,莫名感觉不是银发青年不想回答,而是银发青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么? 神宫八咫不清楚,他看不清对方隐在黑暗中的表情。 但既然君风和不方便,那就换其他话题好了。 “风和先生,你说我们两个被劫匪带走的消息现在是不是已经被电视台报道了?风和先生你的家人得知以后会很担忧吧?” “不会。” 神宫八咫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不会吗……风和先生的家人是在国外?” “我没有亲人在世。”君风和淡淡的声音穿过仓库里永恒的黑夜,让人听不出心绪。 神宫八咫一顿,刚想致歉,就听见那道平和清亮的声音继续道:“你也没提自己的家人亲友。” “家人亲友……”神宫八咫略显怅然,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回忆,“我其实还有一个亲人在世,但是……” 他忽然笑了下:“我跟那孩子的年纪差太多,交流起来总觉得隔着些什么。有时候,我经常觉得那孩子其实不喜欢和我接触。” “除此以外,我跟风和先生的情况也没差太多啦。反正都是一个人生活,没有许多牵挂正好自由。” “那孩子,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被绑架的事吧?”他有些自嘲。 君风和没对神宫八咫的这番说法发表什么评价。 亲人这种存在他从上一世就没什么印象。至于这一世,原主记忆里倒是曾经有过父母亲人的影像碎片,但那些人现如今也都入土了。 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他其实很满意这种状态。 “说起来,我被绑架以后,老板应该不会扣我工资吧?” 思绪不知道怎么就跳跃到现在话题上的神宫八咫突然警觉:“我还想要这个月的全勤奖呢!” 君风和替他算了算日子,不由得沉默片刻。 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对于打工人而言,强行在这个时机被迫缺勤……好像是有亿点悲惨。 但是工作日的话…… 银发青年平静提出疑问:“你怎么会在下午出现在餐厅?” 公司企业午休大体都有一套行业默认的作息规则,而劫持案件发生的时间点可不在正常午休时间以内。 按理讲神宫八咫那时候应该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而不是出现在餐厅又变成倒霉人质。 “我当时正约了客户准备商谈合作单。”神宫八咫揉着太阳穴苦笑,“但现在看来,这笔绩效是没办法属于我了。” “风和先生你呢?我还真有一点好奇像风和先生这样的人,平日里都会忙些什么。” 忙着夜以继日画本子,还是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种。 君风和面无表情的想着,嘴上出口的却是另一套:“看书散步、维持社交、被上司随叫随到。” 虽然他新认的上司至今为止还没行使过这项权力。 说起来黑泽阵这半个月以来都没有消息,该不会是在国外哪个犄角旮旯里栽了吧? 银发青年漠不关心的猜测着。 第20章 追猎 君风和跟神宫八咫守着铁门这么一等,就熬了个半宿。 就在他们一个背靠墙壁闭目养神,一个侧枕墙头昏昏欲睡的某个刹那里,习惯了安静的耳朵突然探听到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 神宫八咫打了个激灵本能睁开眼,却没办法在一片漆黑之中确认君风和的情况。 居然选在这种半夜三更的时间……! 外头的脚步还有一小段距离才能来到门前。神宫八咫思索两秒,当机立断用手里紧握着的木棍轻轻在地上点了点。 动作停止的下一秒,对面的黑暗处同样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刚被他捕捉到就戛然而止。 而又过三秒,外面零零碎碎的沉重脚步声已然来到了铁门面前。 神宫八咫悄然活动了一下双手,握紧木棍扶着墙壁就站了起来,没有发半点声音。 他跟君风和其实没有仔细商量过应该怎么配合,毕竟他们根本不清楚劫匪会来几个人,所以只简单定下了速战速决方便逃跑的目标。 ——不择手段也要离开这间牢狱。 金属碰撞的动静陡然炸响在深夜,门缝里有明亮晃眼的手提灯光在地上拉出狭长紧绷的影子。 托这个的福,神宫八咫直视前方时勉强能够看清对面银发青年安静沉默的身影。 “为了这口吃的大半夜都不睡觉了,可真有你的。” 随着咔哒一声,牢不可破的门锁被钥匙干脆拧开,外头男人压低声音的含混调笑飘进神宫八咫耳中。 “放屁!你小子纯属贼喊捉贼,到底是谁急不可耐的非要和我一起接下这个脏活?你耍什么心眼儿我能看不出来?” 哗啦哗啦,是门上的铁链被人一圈圈绕下。 “啧,还不是大哥让我们尽快处理,不然我哪能酒都没喝完就往这里跑。” “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想享受热乎的!” “欸,瞧你这话说的。就长了一头白毛的那小子,那模样儿,你难道不心动?” “……一会儿你动静小点,别惊动了大哥。” 吱呀,大铁门被一只手从外面推开,刺眼灼目的光线倏然穿透仓库中的压抑寂静。 另一个劫匪还在嘿嘿笑着:“我懂我懂,你放心,等我完事就把人给你……卧槽!” ——阴影中有猎物对大意自得的愚蠢猎人发动了突袭。 明亮到刺目的手提灯骤然受到剧烈冲击,翻滚着向上空飞去。 光线旋转乱晃间,劫匪被迫眯起眼,余光里突然瞧见一抹冰寒银白飞扬一瞬,紧接着就是脚腕剧痛! 被割断一根脚筋的微胖男人瞳孔紧缩猛地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下巴便被巨力精准冲撞。 咔吧一声,舌尖见血! 脚筋被断,重心不稳,微胖男人脑袋晕乎间被一只修长分明的手强按肩膀,顿时扑通跪倒在地。 平平无奇的老旧镰刀不知何时被磨出一线锋芒,光影迷乱间,其上铁锈愈发鲜红。 纤瘦手指捂住他嘴,寒光乍闪,又一声凄厉惨叫被强行堵回口中。 双腿脚筋齐断。 恰在此刻,手提灯调转个头重重摔落地面,震起大片尘土飞扬! 肘击将微胖男人砸晕,君风和趁着仓库里灯光透彻迅速偏头看了一眼,瞳孔陡然锁紧。 他忽然前冲两步,狠狠撞开神宫八咫,随即一声剧烈枪响炸裂开来,在这间空旷仓库里形成层层硝烟声浪! 神经末梢回传辛辣痛感,银发青年蓦然闷哼,身体因惯性而前倾,却在中途被粗糙五指掐住脖颈,轰然掼在地上。 滚烫枪口对准大脑,致命扳机扣动之前,被压制在地的银发青年眸中闪过冰冷杀意,单腿微动蓄势待发—— “咚!” “呃……” 后脑勺遭到重击的高瘦劫匪翻着白眼发出呻吟,君风和眼疾手快,在对方倒在自己身上之前往旁侧猛推了一把。 “扑通!” “咳咳——” 银发青年摸着自己又一次遭罪的娇贵脖颈从地上撑起身,周遭尘土四散,呛得他咳出水光。 逆光中,神宫八咫扔掉手里断成两截的破木棍,惊慌失措的弯腰来拉他。 “风和先生,刚才那一枪——你没事吧?!” 君风和捂着左臂摇头,没有多说,只眉眼微凛提醒道:“快走,动静太大,其他人会很快赶来。” “哦好,好,我们这就走!” 神宫八咫下意识要伸手去扶他却被避开。君风和俯身捡起地上的枪,率先一步往外走。 神宫八咫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刚才那一声枪响确实声音太大,尤其这还是在万籁俱寂的黑夜。 君风和已经能够听见身后建筑里隐约传来的叫喊喝骂。 但好消息是刚才那两名劫匪身上酒味浓厚,再结合他们在开门时的闲谈——那帮劫匪现在正在庆功,应该都喝了不少。 敌人大脑发昏就等于己方超常发挥。 君风和把缴获来的武器塞进身边人的手里,成功换来一声仓皇无措的惊呼。 “风、风和先生,我不会用!”神宫八咫瞪大了双眼,拿着手枪的那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了。 君风和脚步不停,面不改色:“那就拿着恐吓用,我也不会。” 神宫八咫似乎是哽了一下,但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给他们两个互相客套谁更菜。于是年轻人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攥着枪柄。 囚禁他们的那间仓库出门正对一扇玻璃碎裂大半的老旧窗户,他们直接翻窗出来,外边就是洒落着浅薄月光的夜色原野。 君风和视野范围内没瞧见劫匪们来时开的面包车,没办法只能挑了个能望见森林的方向跑。 他们两个人四条腿,一天时间没吃没喝,想跑过可能有车的劫匪们实在不太现实。 “去到森林里面,至少我们还有继续和他们周旋的机会。” “风和先生,他们追出来了!” “趴下!” 神宫八咫很听君风和的话,所以毫不犹豫便朝前扑倒在地。 “轰——!” 草叶地皮被巨大的爆炸波掀开,尘石四处蹿射,裹挟着锋利势能从神宫八咫头顶惊险掠过。 君风和的位置比他强点儿,没被这枚手雷牵连,可刺激程度却一点没少,动作再慢一拍都会被子弹射穿! 就这样,他也还记着趴倒在地有些失聪的同伴,身姿敏捷靠近过去,拽起人来就接着跑。 神宫八咫急促喘息着跟在他身后尽量不掉队,可在不停摇晃着的清冷月光下,却瞧见银发青年死死拉住自己的那条胳膊晕开了深沉暗色。 “风和先生,你的手臂!” 那是在仓库里为了救他,君风和不幸中枪的地方。 神宫八咫眸色转暗,忽然喘息着咬牙喊道:“风和先生,你放开我吧!我回去拦着他们,你趁机尽快离开!” 面对他这番决心,前方的银发青年头都没回,就像没听见似的。 可神宫八咫却能感受到那只不停流淌出血色的手默不作声加紧了攥握自己的力道,无言表露自己的坚决态度。 “风和先生……” 没等年轻人继续试着说服对方扔掉自己这个包袱,身后又一次近距离炸裂的巨响就震得他脚下突然踉跄。 紧接着两人就被掀翻而出! 夜色下能见度大受影响,危险足以叫人防不胜防。 这一回,抛向他们的手雷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匆匆赶至。有人抬起脚尖随意挑正银发青年侧歪贴地的头,同身边人确认道:“炸晕了,怎么带回去?” “等等吧,有人开车去了,估计很快就能到。” “行。” 第21章 活下去 神宫八咫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仓库的斑驳棚顶。 他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冰冰凉的水泥地上,就像是一块被人随手扔在这里的破布。 莹白的光幽幽照亮整个仓库,耳侧有闷哼声夹杂着喘息声,以及叫人作呕的污言秽语。 神宫八咫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爬起来直奔两米外被人环绕包围起来的墙角,闷头就扎了进去。 “哎呦!谁踏马的撞……怎么是这个小子醒了?妈的你们这群蠢货!到底能不能看住个人?!” “这小子胆小得要死,手里拿枪的时候都不敢用,跟个弱鸡似的,你怕什么!” “胆小?你见过胆子小的往我们面前撞?” “谁知道他抽什么风……说不准人家也跟我们一样,想着怜香惜玉呢!” 五六个人顿时哄笑起来。 ——神宫八咫没在乎这帮混账都在碎嘴子些什么。 他二话不说撞开离地上人最近的劫匪,被遮挡的视野重新开阔,一下子就看清了缩在墙角的银发青年。 漂亮清冷的青年满身狼狈,干净清浅的衣衫沾染着暗色血迹和土色,原本蓬松柔顺的银白发辫也已经松散染尘,丝丝缕缕贴在青年苍白的面容上。 他弓身蜷缩在无路可逃之处,单薄易折的脊骨弯曲到极致,全身紧绷戒备。 神宫八咫甚至能透过这人凌乱轻薄的衬衫描摹出那对脆弱凸显的蝴蝶骨。 “风和先生……” 神宫八咫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被君风和此时的眼神震慑在原地,伸出的双手僵停在半空,刹那间连呼吸都凝滞了半拍。 那双本应坦然平和、安静清浅的冰色眸子里,眼下全是溢于言表的嫌恶、恐惧,和身临崖边摇摇欲坠的深深自厌。 他在睁眼时听到的喘息声并非匪徒们真的对银发青年做下些什么。 可他们毫不顾忌展现的侵略意图,以及那些极具侮辱的言语调戏,最重要的是青年此时无法反抗的绝望处境…… 都足以唤醒银发青年对某些事情的强烈应激反应。 赭红眼瞳震颤,将这一幕苍白蝴蝶折翼的画面深深印入眼底。 “风和先生……”神宫八咫咬紧后槽牙收回了手,没再试图靠近青年,转而回身高声质问,“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可别诬陷我们啊。”有人居高临下的嗤笑,看向尤物的眼神丝毫不加遮掩,“你应该说我们正准备做点什么。” “欸,你小子哪来这么大敌意?瞧瞧他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说不定心里正期待着好好伺候我们呢。” “行了你们几个,跟人质聊天有意思啊?” 另外一人打断了这场无意义挑衅:“想干嘛就赶紧干,一会儿老大忙完了过来,你们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说的也对。” 之前被神宫八咫撞开的那名劫匪冷笑着上前,一脚踹开绊脚石,随后摆摆手。 “把这小子拉到一边去,碍手碍脚的,晦气!” 说完他就蹲下身,朝地上那根快要绷断的弓弦探手摸去—— 被踹倒的神宫八咫余光瞧见银发青年忽而定在墙上的死寂决绝眼神,心脏猛地一惊,不祥预感霎时弥漫心头! 谁都没想到,这看起来懦弱又平庸的黑发年轻人会突然爆发出全身力气,残影般扑到那名劫匪身前—— 抱住对方的胳膊张口就咬! “啊!”劫匪吃痛抽回手臂,而其他人也都在神宫八咫爆发的一瞬间掏出枪来,纷纷指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 神宫八咫整个人护在银发青年身前,四肢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赭红眼眸却犹如灼灼赤霞,一字一句极其坚定:“你们,休想!” 猝不及防被咬到见血的劫匪硬生生气笑了。 他从后腰摸出自己的那把枪,咧开嘴对准了眼前一反常态的猎物。 “很好。”他冷笑着,眼里划过狠厉,“那你就先他一步去死吧!” “砰!!!” 神宫八咫应声吐出一口血,一双紧闭着的眼睛却倏然睁大,愣愣对上银发青年的幽深视线。 那枚子弹没有命中他的心脏,而是偏离了些许,最终在他胸口处泅出一片血花。 不是劫匪临时手软,而是原本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君风和忽然伸手拽了他一把。 只是这里空间狭小,到底是避无可避。 神宫八咫看不懂君风和眼里的复杂情绪,那濒临破碎的冰层底下有绝望、有空寂、有厌恶,或许还有着几分意外和伤痛。 ——他在为他的即将逝去而伤痛。 这个认知令神宫八咫露出了一个笑容。 “风、和先生……”他无力压倒在银发青年瘦弱单薄的身子上,眼睛弯起,声音却磕磕绊绊有些难听,“别……怕。” 君风和沉默听着,目光落在他胸口处迅速扩散开来的血色上。 那是肺部。 在这种被敌人团团包围的情况下,得不到及时救治的神宫八咫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在极度痛苦之中死去。 神宫八咫还在坚持说着,似乎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无比珍惜这最后的时间。 “别、害怕……我、嗬嗬……我也不怕……” 他期冀着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触碰银发青年的脸,眼神小心翼翼,只要察觉君风和有所排斥便会直接收回这冒犯的动作。 但银发青年垂着眸同他对视,没有闪躲。 神宫八咫的指尖不知何时沾染到鲜血,于是一道狭长清浅的殷红就这样留在了青年苍白的肌肤上。 鲜红刺眼,却也妖冶惑人。 旁边的人们看见这一幕眼中立刻闪过惊艳,脸上欲色更甚。 君风和没去看那些不怀好意的劫匪,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有为了护住他而奄奄一息的黑发年轻人。 “风和……要是,咳,要是你……能活下去、就好了……” 神宫八咫愈发黯淡的赭红眸子里浮现出遗憾。 “好好的……活下去。” 他最后还是给出了貌似不再有机会去实现的美好祝福。 可,大概是上天听到了这份执着祈愿。 就在周围的劫匪们打算彻底送他上路的时候,仓库外面突然惊起一声雷动般的轰鸣! 第22章 我柔弱可怜又无助 “外边怎么这么吵?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是……”仓库里有劫匪不确定的道,“爆炸声?” “是老大在玩什么新花样?” 也有心性本就警惕的,在仔细聆听过外面重新陷入寂静的动静时握紧手枪:“留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出去看看。” 刚才对着神宫八咫开枪的男人还想着留下来,却被这人打断:“老三,别玩了,跟我们一起去。” 被称之为老三的人嘁了一声,脸上虽然不耐烦,却还是随便拽了个人留下,自己拎着枪跟上了大部队。 可他们一行五个人刚走到仓库铁门门口,外头走廊里忽然有道黑影朝他们冲过来! 几个人下意识后退避开,就听见一声物体砸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此时已是晨光熹微,几人眼前透过破损的走廊窗户漏进来不少光亮,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握着手电筒。 刚才发号施令的劫匪定睛瞧了瞧这砸在己方眼前血迹斑斑的尸体,继而惊骇的发现地上属于天狗面具的破碎一角。 “老四!” 这一声惊呼落在空气里立马引起了所有劫匪的警惕,手电筒的光束顺着尸体来时的方向延伸而去。 然而还没等到映照出什么,他们身后陡起一阵阴森冰冷满怀杀意的枪声! “啊——” “在身后!唔!” “是谁?!” 硝烟弥漫,微弱晨光中枪火连闪,无人掌握的手电筒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半圈,照得墙壁惨白。 只一眨眼功夫,老三悚然惊觉只有自己还站在门前。 他那张不久之前还满是欲望油腻之色的脸上遍布冷汗,面容扭曲又恐惧,就像是面前由建筑遮挡而成的阴影中隐藏着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是、是谁?究竟是谁!!” 他早已经转过了身,此刻双手握枪惊慌至极,枪口来回扫视那片阴影却找不到目标,只能色厉内荏的大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里止不住的颤栗。 而后,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试图扣下扳机无差别输出的前一秒,枪声骤然炸开在他耳边! 这一枪直直命中他的心脏。 可是……怎么会? 老三惊惧茫然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汩汩流淌出的鲜血,最后的思维停留在了一个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上。 怎么会是……身后射来的子弹? 又负责抛出尸体吸引劫匪注意、又负责最后收割的伏特加从走廊深处走出。 他的对面,满身刺骨寒意的黑风衣杀手单手握枪穿破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银发披散,在窗外轻薄天光的照亮下宛如流动着的寒霜。 没有言语交流,杀手只是缓步走近地上的尸堆,垂着手腕冷酷补枪。 伏特加随便拎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在自家老大打发时间的时候直接大大咧咧走进了灯光明亮的仓库里。 于是留守在仓库却意外见证了门前屠杀的最后一名劫匪也死在了枪下。 这帮人自己手握武器时张扬跋扈无法无天,但在遇到同等火力的更高阶层猎杀者时,却像是化身脆皮纸人,一捅就破。 黑泽阵踏着地上的新鲜血泊迈进这间破旧肮脏的仓库,一眼就锁定了墙角处怀抱着男人的狼狈青年。 呵。 他无声咧开嘴角,幽绿狼眸微微眯起,垂在身侧的伯莱塔蠢蠢欲动。 伏特加自觉守在仓库门口警戒,莫名其妙忽然打了个寒颤,心想大清早的气温还有点冷清。 “腿还没断的话,就跟我走。” 黑泽阵低沉嗓音冷冽,隐隐镌刻杀机。 缩在墙角处的银发青年此刻是二人相识以来最为狼狈的一回,就连那双往日里无风无波的眼睛都不知为何一片空茫。 黑泽阵注意到他的眼神,又察觉他像是没听见一样的沉默反应,周身杀意愈盛。 一定是地上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干了些什么,才让这家伙这样异常。 不耐烦的银发杀手最擅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因而连思考都不需要,直接便将枪口对准地上苟延残喘、正口吐鲜血惊恐望着自己的黑发年轻人。 肺部中枪,倒还不如直接赏他个干脆。 但银发青年却在此时有了反应。 他将怀中濒死到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人轻柔靠在墙边,自己想要撑着地面起身,却一个踉跄猝然摔了回去。 黑泽阵清楚他的本事,这会儿有些怀疑那帮匪徒对人用了药,否则这人不该是这副困兽模样。 他接到波本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能把人带走的会是什么厉害团伙,谁知道他和伏特加两个人便轻松挑了这窝劫匪,换成君风和一个人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最多君风和手里没有武器会有些受制于人,那也不该是这种软弱无力的状态。 银发杀手啧声,目光扫过青年凌乱敞开的衣衫领口,突然径直上前弯腰,扯过青年领子就冷眼扫视底下那片白皙单薄的肌肤。 还好,上面没有出现任何不该存在的痕迹。就连他半个月之前留下的淤青都已经完全消除了。 干干净净。 黑泽阵脸色微缓,手上顿时用力,勾住青年腿弯便把人给抱了起来。 同时还不忘挖苦,仗着这人反抗不得便贴着人家耳根冰冷嘲笑:“就这个废物样子你还想要自由,做梦来得更快。” 君风和眼睫微颤没有说话。他像是真的完全没有了力气一样,坦然将自己全身重量都肆意压在黑泽阵身上。 好似一只完全失去了反抗欲望,被迫逆来顺受的精致人偶娃娃。 黑泽阵不是很喜欢他这种死气沉沉的态度,但又莫名觉得自己刚刚才结束震耳欲聋的枪战,这会儿青年安静点也挺好。 起码他不用紧赶慢赶巴巴的跑来救人,救完了还得跟被救的人再打一架。 这样漫不经心的想着,黑泽阵依然不忘墙边碍眼的倒霉蛋,重新抬起枪口就要送人上路。 ……却得到了阻拦。 刹那间,黑泽阵气场蓦然凛冽,眉眼冷得一下子能析出冰碴。 混合着嗜血与杀戮欲望的幽绿狼眸紧紧钉在怀里青年按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又慢慢挪到君风和平静无波的冰眸之上。 “别杀他。”君风和轻声道,“就算不管他,他也活不下来了。” 这件事黑泽阵当然清楚,但他想杀一个人的时候绝无善心让对方多活两秒。 君风和明确感受着银发杀手丝毫未曾减弱的杀机,乏力似的往那人胸膛靠了靠脑袋。 “他只是个普通人。”青年仿若呢喃的劝,声音里罕见带上了一份疲倦,“他救了我一次。” 算作报答,他不会让黑泽阵动手剥夺神宫八咫最后的生机。 如果那虚无缥缈的救援来得足够快,说不定……肺部中枪的神宫八咫还能活。 黑泽阵低头看着已经合上双眼的银发青年,这张柔美清冷的脸上还沾着道血迹,稍微有点刺眼。 最终,银发杀手只冷冷朝满眼挣扎的濒死者投去漠然一眼,抱着银发青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血腥建筑。 临行前,他给了伏特加一个眼神。 第23章 人为幸运 君风和被黑泽阵抱着走出仓库门时垂眼扫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劫匪尸体,视线在某块天狗面具碎片上停留一瞬。 他多看了两眼倒在面具旁边的男人,只能看到张侧脸,轮廓硬朗平平无奇。 银发青年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黑泽阵的那辆招摇保时捷就停在这栋建筑外。君风和放松身体窝在男人怀中闭目养神,结果直觉中突鸣警告。 他猛地睁开眼,只来得及瞥见一星红芒从自己胸口掠过,紧接着自己就被黑泽阵反手护在怀里。 狙击子弹射入地面土坡,君风和鼻间嗅到了腥锈气息。 黑泽阵抱着他,动作却不见多迟缓。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狙击枪的瞄准光点,立刻便带着君风和一起闪躲。 但奇怪的是暗处的人似乎不打算追击他们。在猝不及防的第一枪过后,第二枪迟迟不见到来。 君风和脑海中突突嗡鸣的警告停歇下去,他横躺在杀手怀中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黑泽阵的表情极冷。 他抬头朝狙击手所在的森林高坡方向望去一眼,心知就算自己现在赶过去,那里也不会再有人影停留。 银发杀手没继续站在原地无意义浪费时间,依然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将君风和送上了保时捷后座。 只不过没关车门,他自己也靠在车门边没有上车。 周边的窥伺感已经退去,大概已经没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了。 君风和躺在后座上依然装无力,但开口却淡然清醒。 “他们是冲你来的。”他望着车顶抛出事实结论。 黑泽阵低头扫了眼自己破损染血的右肩,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闻言冷哼一声,心知肚明。 不管是君风和被卷入案件成为人质,还是刚才的狙击偷袭,其目标看似是银发青年,但实际却是在试探黑泽阵本人。 有人想要确定君风和对于黑泽阵而言的重要程度。 黑泽阵从得知君风和被劫持时就对此有所预料,以防幕后之人有备而来让君风和不小心栽在这里,他才会紧急处理完手头的工作。 ——过来看看。 “呵,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黑泽阵表情阴森,看起来十分想找个人杀杀,“消息倒是传得挺快。” 从他把君风和带回组织这才过去多久?组织里的漏洞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君风和不置可否。毕竟黑泽阵口中提到的老鼠里就包含有某个贴脸通风报信的金发混血儿。 消息传播不快才怪了。 君风和平静陈述:“劫匪的领头人不在那堆尸体里。” 黑泽阵回忆着车载广播上警方公布出来的案件详情和悬赏通缉,从中迅速挑出相关词汇:“戴着天狗面具的男人?” “嗯。” 黑泽阵才刚杀完人,好歹记忆还算清晰,再加上那扇天狗面具狰狞又丑陋,他对那人死前的惨叫尚且留有印象。 但君风和却说领头人不在? 黑泽阵眼睛微眯,已然明白青年的意思。 不在,那就是绑完人以后中途逃走了,只不过借面具的便利耍弄小聪明,留下了个替死鬼用来糊弄杀上门的他。 “怎么确定的身份?”黑泽阵问。 “前后气味不一样。”君风和语声淡淡,轻浅而笃定。 这位幕后计划手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离他太近了。那股子消毒水夹杂着独特药香的味道虽然浅淡,可实在罕见。 更何况除此以外其实还有更多佐证,甚至就连幕后之人的身份他都已经有所猜测……只是他懒得同黑泽阵一一列举。 这家伙拿他做挡箭牌,他觉得好玩就配合配合。 可没道理他还要在牺牲自己扮演柔弱小可怜的情况下,再去帮着破案。 总归都是黑衣组织的家事,跟他一只无辜受害的金丝雀有什么关系? 君风和正想到这儿呢,伏特加惊诧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 “大哥?你的肩膀这是——” 黑泽阵刚点起一根烟,没有跟专属小弟详细解释的兴致,反手关上后座车门便坐进了副驾驶。 “这里不安全,先回去。” 伏特加虽然不清楚那帮劫匪都被杀了为什么自家大哥还会受伤,但他一向服从指令,听完黑泽阵的话后便干脆利落的上车踩油门。 还不忘汇报工作进程:“大哥,都已经完成了。” 等他们驶出六七分钟,从后座缓缓坐起来的君风和忽然听到后方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蓦然回眸,望见那栋鲜为人知的废弃建筑彻底化作废墟,浓烟尘土滚滚飞扬,里面的人也都随之深埋。 按下起爆器的黑泽阵唇边勾出森然笑意。 ——不在君风和眼前杀死那人,已然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 他现在想起青年最初因为那两个警察向自己俯首时的画面仍觉心头杀意飙升,更绝不可能让一个在劫持案里萍水相逢的半死人再成为君风和的心软。 那人终究会死? 不,他必须亲手杀死对方才行。 * 神宫八咫坐在飞速行驶着的面包车上,眼中倒映出不远处爆炸坍塌的建筑,唇角扯起,慢悠悠勾出笑容。 然而赭红双眸犹如秋日最后一抹深沉赤霞,余韵诡谲难测,笑意不达眼底。 “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要是我们动作再慢一点,说不定就要被他得逞了呢,你说呢阿童?” 如果君风和在这里那他一定能发现,此刻正驾驶着车辆被唤作阿童的男人身形魁梧结实,手臂肌肉隆起,分明是昨天在餐厅时劫持他的那位“河童”。 金蝉脱壳的可不止天狗一人。 于他们而言,找到一个身形相似的替死鬼和找到两个,在难度上都没什么差异。 外表和名字截然相反的汉子一如在劫持现场里表现出的那样,沉默寡言,却因为其本身的壮硕高大,叫人难以忽视。 眼下阿童听见需要自己回答,于是便用粗沉的嗓音坦率自己的想法。 “不会慢,阿童谨遵主人命令,动作很快。” 这慢吞吞却笃定异常的率真取悦了后排车窗边坐着的黑发年轻人,叫他立时发出一声轻笑。 “你一向都做得很好,阿童。” 神宫八咫将窗外的废墟景象从眼中抹去,低头颇觉新鲜的瞧了瞧自己胸口晕开的大片血腥。 时间稍微有些长了,原本恐怖的艳红开始凝固,又因为没有新鲜血液的补充,于是颜色渐渐暗沉。 指尖挑开上衣领口,自上而下俯瞰,便能轻易瞧见底下的轻薄胸肌。 肌肤之上不见穿透肺部的创口,只难免沾上了大片血色。 “这帮人虽然脑子不够用,但已经交代清楚的事倒是出乎我意料的听话,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他悠悠勾开衣扣,略带嫌恶的随手脱下扔到一旁,又从身侧座位上拎起崭新衣物。 不出片刻,血迹斑斑苟延残喘的温秀年轻人摇身一变,成了表情闲适优雅的恣狂贵公子。 贵公子歪着脑袋,手肘搭住座椅扶手,指尖轻抵在太阳穴一侧,后知后觉有些苦恼。 “哎呀,唯一出现意外的是劫匪那枪没能按照计划一击毙命呢,这可如何是好?” 阿童想了想,善尽职守的答:“一切全凭主人兴致。” 这句话像是忽然戳中了神宫八咫的笑点,贵公子哈哈笑了起来,身子歪斜。 “阿童说得很对嘛。这些无碍大局的细枝末节,兴趣才是最上等的燃料。” 他回想起清冷安静的银发青年怀抱着自己失神伤痛的脆弱模样,一时间感兴趣极了。 那样不染凡尘却被恶狼强行拽下深渊的光芒,若在摇摇欲坠之时因为自己而濒临破碎,场景一定会更加叫人心动吧? 犹如恶魔化身的贵公子轻佻而笑,指尖擦过唇角,眼神兴味。 他似乎已经预想到了那叫人兴奋到浑身颤栗的震撼一幕。 “既然如此——就让‘神宫八咫’幸运的活下去吧。” 毕竟,那可是他冒着风险也要向恶狼反复求情保全的大好人呢。 第24章 共生 拳脚碰撞发出沉闷声响,铁链彼此摩擦,冷脆哗啦声不绝于耳。 瘦弱高挑的银发青年一只手被钳制在身后,冷白秀致的手腕已被缠上了两圈金色细链。 泛青的血管微微凸起,筋骨绷直到极致,五指攥紧,骨节发白——显然被这样对待的当事人已经处在急怒边缘。 尽管他所能表达出的最鲜明怒火,也仅仅不过是回眸斜瞪而来的一个无声眼神罢了。 黑泽阵强行绑完青年的这只手,冷笑着在这条胳膊的伤处点了点,旋即便感受到手底下传来一阵疼痛轻颤。 “嗤。” 笑声轻蔑,却没看见身前受制于人的青年眸光微深。 “为什么?” 他不再强行回头望向杀手,只低顺眉眼看着自己身下因二人打斗而生出许多褶皱的床面,平声询问着对方突然发难的原因。 他们两个才刚被伏特加送回到这所熟悉的安全屋,君风和前脚走进客厅,后脚就挡住了黑泽阵的偷袭。 两人下手干脆狠厉半点没有情面可言,一路霍霍安全屋里的陈设摆件,莫名其妙就打进了卧室。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缠斗途中黑泽阵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老长一条链子,拇指粗细反射着金色暗光,光是看着都知道有多结实。 ——然后这家伙二话不说就要拿这玩意往他身上锁。 君风和自然不可能束手就缚。 于是才有了眼前银发青年显露败势的僵持场景。 “为什么?”青年平静吐露疑问。 黑泽阵听见这句,脸上冷笑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冰冷强势。 他临出劫匪据点之前给伏特加使了眼色让他报废那栋建筑,打的主意明目张胆就是要里面唯一一个还在喘气之人的狗命。 君风和居然肯为了让那个人多活一会儿就向他低头服软,他偏偏先斩后奏,直到爆炸发生的那一刻才叫青年意识到真相。 回想起不久之前保时捷上银发青年的反应,黑泽阵周身忍不住往外冒冷气。 在爆炸声中见证后方建筑四分五裂坍塌不复之后,银发青年呆愣片刻,倏然又回过头来,从后视镜中直直对上黑泽阵饱含恶意的狼眸。 之后直到下车,青年什么话都没说。 但是黑泽阵在那瞬间里,将那双冰眸之中泛起的哀痛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面对自己强逼时宁肯一把餐叉抹除自己性命——就连那时候黑泽阵都没能从这双眼睛中看见一丝波澜起伏。 可现在竟然只是因为一个才相处过一天的陌生男人……?! 黑泽阵眼神幽深:“既然你护不住自己,那就老老实实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该待的地方?在他眼里就没有他该待的地方。 被金链缠绕的手腕不退反进,紧紧握拳的五指倏尔张开成爪,精准锁住黑泽阵用来辖制他的那只左手。 君风和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强拉着身后人向前猛拽,随即便趁着黑泽阵重心产生动摇的刹那间,肩头一送一推,顿时咔吧一声脆响。 手臂脱臼赋予了他更大的活动空间。 等黑泽阵重新稳住身体时,二人姿势已然对调。 黑衣杀手的身上手上连带着一只脚腕,全都被金色细链紧紧捆缚,丝毫动弹不得。 黑泽阵:“……” 有细长手指冷不丁按压在他右肩枪伤周边。黑泽阵满脸阴沉一声不吭,可额头突然冒出的冷汗不会骗人。 刚把手臂重新联网的君风和摩擦了两下沾染血液的指腹,安静疏冷的眸子居高临下,不闪不避与黑泽阵对视。 身上有伤的人可不止他君风和一个。 青年没说一句话,但嘲讽意味已经拉满。 黑泽阵快要化身成为开着盖的冰柜,离得近点疑似能够制造人形冰棍。 君风和下意识从床边落下自己半跪着的那条腿,后退一步离远了点,生怕反派大佬被落了面子气血上头冲上来咬他一口。 黑泽阵脸上的不善几近化为实质,被困在床上的模样像是由金色铁链拴住的白色长毛猎犬……算了,这么比喻对狗狗不好。 君风和心里收回自己不恰当的比喻,转身就要往房间外面走。 还没走到门口呢,就听身后有男人低沉森然的声音发出威胁。 “你最好直接杀了我。” 银发青年脚步微顿停在原地,眨了眨眼。 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种请求。 后边响起的威胁发言还没结束:“如果我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在你眼前杀掉那两个拆弹警察。” 银发青年站在房间中央没有回头。 三秒钟后,他继续沉默着向外走去。 黑泽阵阴沉沉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卧室房门被关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碰撞声,他的视线都没有收回。 就像是恨不得把这扇门给盯穿一样。 作为二人关系之间的主动强势方,他知道君风和此刻最应该采取的做法是什么,并且也在刚刚坦然给予了对方提醒。 在他右肩重伤暂时受制于人的当下,君风和如果不选择一劳永逸,那么等他想办法解开铁链以后,君风和就算逃去天涯海角,他都一定会把人重新抓回来。 然后他就把对方最在意的那两个人一点一点凌迟给对方看,欣赏银发青年苦苦哀求的绝望表情。 黑泽阵脑子里的想法难以自控的发散,想象中的画面越来越阴暗血腥少儿不宜,甚至连最后怎么拦住想要自尽的青年、怎么把人关起来的步骤都想好了…… 结果卧室的房门忽然又被人给拉开了。 手里拎着医药箱和剪刀绷带的清冷青年重新出现在黑泽阵面前。 他上前来又一次单膝跪在床边,淡声说着“别动”,就要剪下黑泽阵右肩的破损衣袖。 黑泽阵一声不吭看着他给自己清理伤处,阵阵刺痛感回馈记身,片刻前心头涌动着的那股杀意却忽然歇菜大半。 “你不趁现在杀我?” 黑泽阵一张嘴仍旧不饶人,冷冰冰的吐露:“愚不可及的蠢货。” 要是哪天这个世界天塌了,君风和都怀疑还有他这张嘴在这儿顶着。 银发青年面无表情给这人身上血刺呼啦的伤口倒上酒精,完全没理会黑泽阵痛颤不已的强烈反应,按部就班开始上药。 “你死了,我也不会有好下场。”他淡声说着。 这是合乎逻辑的推理。在黑泽阵大摇大摆将他置于“软肋”之位上时,他们二人就开启了无法回头的共生关系。 想杀黑泽阵的人会先对君风和下手,这毫无疑问。 但黑泽阵要是真死了,作为黑泽阵生前唯一例外的君风和也依旧会被敌人视作宣泄仇恨的目标。 与之相反的是,如果黑泽阵一直活着,那想要对君风和动手的人倒是需要多掂量掂量,考虑自己能否接受黑衣杀手之后的报复。 从这点上出发,也算是能够解释他现如今的举动。 黑泽阵没什么情绪的扯了扯嘴角,偏头去看近距离为自己包扎的专注青年。 第25章 反客为主 这七天是黑泽阵这辈子以来最难熬的七天。 自打他记事起,受伤对他而言就成了家常便饭,哪怕后来他身手大成,坐上了组织行动组负责人一职,这也不是多么少见的事。 但最近绝对是他有史以来主观意义上最憋屈的一次养伤经历。 因为自从回来那天君风和把他给绑了以后,那家伙就压根没有给他解开的意思! 在这七天里,黑泽阵就一直被困在卧室那张床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两人间到底谁才是搞强制的那一个。 这一天正午。 卧室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君风和单手端着午餐走了进来。 今天的菜单一如既往——是便利店售卖的果蔬便当。 哈,还是伏特加开车送过来的。 大概是嫌一头长发稍微有些碍事,身着黑衬衫的青年裁了块布料长条做头绳,银白发丝飞流直下,松松形成一道水花纷白的细瀑。 他拆开刚刚加热过的便当盒子摊开放在床头桌上,筷子放好,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和床尾竖立着的四处凸起圆柱。 ——黑泽阵手腕上和脚腕上各自捆缚的铁链就固定在那上面。 不知什么材质,但是相当牢靠。更加重要的是…… 君风和扫过黑泽阵这几天以来时时刻刻难看阴寒的脸色,冰眸一瞬微暗。 这位卧室的主人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四处奇怪凸起是突兀出现的“有违常理”的存在。 这栋房子本来是黑泽阵给自己准备的安全屋,当初选址的时候当然也就没考虑过会有第二个人住。 所以,卧室就只有眼前这一间。 君风和最开始被对方软禁在这里时,就是睡在这间房里,因而他十分清楚这间房里的各处细节。 ——在他们从劫匪据点回来之前,这张床上可没有这么方便用来固定的可疑设计。 ……就像是魔法映入现实,有人觉得床铺与铁链结合后应该存在这样的“凸起”,于是这些奇怪的“凸起”便出现了。 而经历这种诡异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却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真是令人惊骇的“上帝手段”。 君风和眼底深处有晦暗森寒的暗色翻滚,却又在转头看向沉默着的黑衣杀手时隐匿无踪,眼神平静。 “你的伤口初步恢复良好,这些东西已经可以撤掉了。” 说完他没在意黑泽阵的反应,就自顾自俯下头,用钥匙解开金链上自带的铁锁。 说来黑泽阵也是自作自受。这链子的钥匙当初就一起放在客厅的暗格抽屉里,偏偏他捞出来链子的时候光顾着和君风和对打,没拿钥匙。 这才导致作茧自缚,反倒方便了君风和后来反杀。 床上的黑泽阵就这么看着银发青年捞过自己的手腕,一一将金链解开。 可能是刚碰过那盒便当的原因,青年指腹温热,捏在皮肤上时存在感相当明显。 黑泽阵默不作声任由他摆弄自己身上的那些破锁,某个刹那间竟然显露出一种阴沉野兽般的乖巧感。 诡异极了。 而就在青年将他脚踝上的锁也都给打开的下一秒,黑衣杀手骤然腾身而起,积蓄多时的力道猛然爆发,眨眼功夫便尽数倾泻在了君风和的身上。 两分钟后,银发青年盘腿坐在床铺中央,两只纤瘦如玉的手腕并在一处,被闪烁着的金光紧紧勒在了一起。 黑泽阵怀着报复心和怒火,用力之大,几乎是立刻就让那片冷白娇贵的皮肤现出两道红艳艳锁链勒痕,甚至擦破了皮。 君风和眉头微蹙,却没有进行任何反抗,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已经生了七天闷气的黑泽阵只感觉自己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不由得狞笑:“很好,看来你知道后果,并且选择了认命。” 他狠狠拽了一把链子,银发青年便不得不跟随着他的恶意举动而前倾,险些栽下床头。 哗啦哗啦。 金链染血,君风和低眸瞧了瞧,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就像黑泽阵右肩的伤势还没痊愈一样,他之前在劫匪枪下留下的左臂枪伤同样没有好全。 ——虽然这已经比君风和印象里的人体正常恢复速度快很多了。 他不欲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跟黑泽阵“相杀”,索性就由着对方出气。 反正等再过一会儿,黑泽阵就连这点出气的权利也都没有了。 黑泽阵不知道他的心思,对他不加反抗的姿态只觉得意外。但眼下人都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有再多花招都跑不了,他也就没有深思。 又或者说,他现在能克制住自己没直接一枪崩了这人就已经理智拉到最高值了,没有余力再去想些七七八八。 君风和看着这人冷着脸就要往外走,背影里都写满了决绝,不由得出声拦了一嘴:“便当。我已经吃过了。” 黑泽阵头都没回,只在甩上门之前冷嗤一句:“那就留着当你最后一顿晚餐!” “砰!” 哎你看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大丈夫成事得能屈能伸啊。 君风和摇了摇头,索性拖着手脚上的链子们一起挪了个窝,靠在床头闻着米饭味儿出神。 只是被绑在床上七天就这么生气,那等会儿黑泽阵注意到厨房里的使用痕迹不更得记仇? 他可从来都没说过自己不会做饭,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给黑泽阵做而已。所以这七天来的每一顿饮食,俩人都是各吃各的。 嗯,他吃自己用新鲜食材做出来的,黑泽阵吃便利店当日新鲜便当。 还算不错了,至少他没让伏特加去买临期折扣款。 不过从黑泽阵的角度去看,那家伙说不定以为他这几天都是跟他吃一样的便当? 君风和无事可做,指尖便一缕一缕梳理着长发,心里估算着时间。 顺便想象一下黑泽阵现在会是什么脸色。 三个小时就这么慢悠悠打发过去,背靠床头安静无声的青年浑身忽然一僵,唇角一滴暗淡血色悄然蜿蜒而下。 君风和抬起指尖蹭了一下,垂眸看着指腹,嘴角轻扬。 时间到了。 第26章 鸟雀与狼 黑泽阵脱困以后联系完伏特加,顺便把这些天邮箱里积攒的任务分发出去,这才有空去跟那位先生解释自己的突然失联。 但当他打开联系页面时才发现,七天前“自己”居然和那位先生发生过一次短暂的请假对话。 对话内容十分简单,“自己”先是阐明了右肩受伤的事实,而后就以防止影响任务的理由恳请伤假疗养。 黑泽阵再一看伤假要求时间,不多不少,刚好七天。 而消息往来中那位先生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居然只多问了一句他怎么会被一帮劫匪伤成这样。 “自己”冷邦邦回了句只是意外,那位先生居然也没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的叮嘱最后一句。 [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第二次。] 黑泽阵回想起七天前君风和从自己身上搜出手机,随后当着自己面噼里啪啦摁了一通的操作,顿时额角青筋隐现。 在这通对话中,那位先生没有提过一句他的代号,这不符合往常的习惯。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君风和从拿他手机胆大包天找顶头上司告假的一开始,那位先生就意识到这封“申请书”不是黑泽阵本人发来的信息。 就在不久前全组织高层都得知黑泽阵有了心爱小宠的特殊时期里,能越过黑泽阵直接拿到私人手机,还做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行为的人…… 别说是那位先生了,就算换成波本、贝尔摩德之流,都能一眼看出做下这件事的对象会是谁。 那句下不为例,表面看说的是跟那位先生僭越对话的琴酒,实际对话目标就是当时手握手机的君风和。 再转念一想,那位先生预料到黑泽阵会在事后得知这件事,所以这也是对他这位纵容者的警告。 ——这一次我可以看在你忠心耿耿许多年的份上容忍这份无知者无畏的玩笑,但没有下一次,琴酒。 这才是那位先生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黑泽阵深吸一口气,小打小闹的怒火陡然沉寂,他的眼神已经完全晦暗下去。 杀意在周身浮现,无形却锋锐无比。 君风和这次是真的在撩拨黑泽阵的底线。他本就是为了赢取那位先生的完全信任才将银发青年绑定在身边。 但君风和的这种危险行径,却是在将他往相反方向推。 黑泽阵向那位先生发送邮件说明自己伤势已经无碍,任务可以照常进行。但消息没有得到回复。 这已经是一种态度。 黑衣杀手神情冷硬,收好手机就往卧室里去,眼里的杀机硬生生溢出。 他会切身力行的告诉给君风和,这样得寸进尺的愚蠢行为究竟会为他带来怎样的后果。 “砰!” 卧室的门再次惨遭狠手,而且还总是同一个人拿它撒气。 黑泽阵大步走进卧室,就看见银发青年靠在床头脸朝里侧坐着,像是为了欣赏风景,连他这个动静大得要死的大活人都给无视了。 可他安全屋里常年都窗帘紧闭不见天光,哪来的风景给他欣赏! 黑泽阵冷笑上前,连倾身去抓人手腕的兴致都没有,扯住床边金链就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拽,另一只手直接掐住那截撞来的脖颈。 银发青年猝不及防闷头砸过来,顷刻间发出一声闷哼,正对着他胸口的头颅微垂,依旧没有任何反抗。 “君风和,你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蠢事吗?” 黑泽阵冷眼看着这人头顶,对于青年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沉默闪避行为感到厌烦。 他掐住这人脖子的五指用力,能清楚感受到半个掌下生硌的皮质颈链,强行将青年脑袋后仰。 也就是在这一过程中,黑泽阵忽然察觉到指腹下被自己紧勒住的喉结大幅度滚动。 紧接着青年一张惨白冷清的脸未等完全仰起,几声震咳连同一口黑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黑泽阵瞳孔微缩,手上力气无意识放松,掐人的手直接扶住了银发青年的肩膀。 “君风和?!”他呼吸一顿,很快反应过来,“你做了什么?!” 银发青年顺着他的力气被扶着坐好,全身都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气,一双薄唇边是大片湿热的血,听见质问却还能眨眨眼,扬起一个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笑。 “你比我……预想中,来得还要早一点,咳。” 比预想中早?那他要是按照他预想中到时候再来,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一具晦气尸体了! 黑泽阵指尖快要掐进这个蠢货肩膀的肉里,恨不得直接把人当场捏碎,省得天天委屈得他费尽心思赴死! 可好像都用不着他屈尊动手,银发青年自己已经快把自己玩死了。 黑泽阵扫过自己手上被迫沾染的不详血色,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毒火灼灼的声音。 “你给自己下了毒?” 怪不得这人被他绑起来的时候稳若泰山,怪不得他老老实实什么反抗都不做。 最大的反抗已经在黑泽阵还没动手之前就已经被青年深深埋藏在自己身体里了! “解药在哪!” 君风和满不在乎的淡笑着,只将虚弱无力的手腕向上抬了抬,送到黑泽阵眼前。 铁链随之哗哗作响……什么条件不言而喻。 黑泽阵后槽牙都快要咬出血腥味,止不住的暴戾躁郁如同膨胀到极致的氢气球,说不准下一秒还是再一秒就会嘭的炸开。 他强迫虚弱不堪的青年抬眼看着自己,阴狠杀意汹涌澎湃透体而出,犹如寒潭凝冰、火山熔岩,兜头就朝对方砸下。 男人甚至又重新把手掌抵上青年命脉,发了狠的想要彻底送这人去死,不管不顾,一了百了。 他厌恶这种见证自己失控的感觉,像是有人死死牵动着他的生命线,一举一动都叫他忍不住侧目观望、磨牙撕咬。 他甚至像条给块骨头就兴奋不已的鬣狗,和恶狼扯不上半点关系,叫从前的自己作呕,却又控制不住乱颤的心弦。 君风和将男人内心的挣扎收入眼中,对此给予的唯一回应只有愈发高昂的唇角。 银发青年眼神平静清淡,隐隐透着一分与喧嚣尘世告别后的安宁。他根本不在乎黑泽阵的选择,他只享受一点一点驯服恶狼的当下——无与伦比的成就。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所以黑泽阵选择了退让。 似乎自从认识君风和以后,他原本坚定奉行的铁律就总是控制不住产生变化。 杀手先生解开捆缚金丝雀的锁链,聆听鸟雀凄哀衰竭的弱鸣,而后亲手带着金丝雀走出牢笼,匆忙奔赴能给鸟儿带来生机的神秘林泉。 他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自己原本是要来割取鸟雀肆无忌惮高昂的冠羽。 第27章 谣言始于有心狼 解药不在安全屋,因为君风和并非临时起意。 他早就清楚迟早会有那么一遭,这份嵌在口腔齿后的毒药本就是他留给自己的“以防万一”。 这份毒药的解药被他藏在了自己家里,而下一份会藏在哪全看他之后的心情。 黑泽阵带着人直奔君风和的住所,搜找出来解药就直接炫进了青年口中,动作间颇有种不顾君风和死活的粗暴,可偏偏举止含义又是另一种在意。 君风和觉得这人矛盾的好笑,咽下解药回馈给对方的却是再一口黑血。 “君、风、和!” 黑泽阵眼神陡然狠急,还没来得及质问,银发青年就已然在他怀中陷入了昏迷。 黑泽阵心中一沉:“君风和!!” * “幸好解药服下的还算及时,他的情况已经稳定,那些毒血只是最后的排毒而已。” 组织医疗研究部中,身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将手中的检查报告交给面前的黑风衣杀手,小心的掩下自己眼底的八卦,语气恭敬。 “但是毕竟这份毒素不算轻松,他的身体需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健康……” 研究员说到这里忽然有些犹豫,然后他就接收到了黑泽阵的冷气攻击和死亡凝视。 研究员背后渗出冷汗,只能咽了口唾沫低垂着眼帘,放低声音道:“就是琴酒大人您最近最好不要玩得再这样过火,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那名银发青年脖颈上的可怖掐痕、手腕上都用力到见血的锁链勒痕,手臂上的枪伤、还有对方被逼到服毒的决绝行径…… 研究员越不敢回忆越是印象深刻,满脑子都是自己知道的会不会太多。 面前这位出了名的冷酷杀神该不会直接剁了自己拿去喂狗吧?!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研究员压根不敢抬头去看黑泽阵现在的脸色。 可他又没办法不给提醒。 万一他前头打着包票跟琴酒大人说人没事,后头俩人做那事的时候银发青年承受不住突然晕过去,那他不就更完了! 毕竟就以琴酒大人这种粗暴程度……里面躺着的那位金丝雀还是好好养养比较牢靠。 化身人形空调的黑泽阵漠然给了研究员一个眼神,尽管对方根本就不敢抬头接收。 他什么也没解释,任由这些谣言在不远的未来散布出去,只冷声道:“还有其他事?” 研究员愣了愣,连忙道:“没了,您可以随时带里边那位回去。有些用药需要定时服用,我也已经打包好了,待会就交给您。” 黑泽阵没有回应,径直越过他拐了个弯,推开医疗室反射着白炽灯光的金属门。 沉坠在身后的黑色风衣衣角扬起又回落,他来到唯一一张有人在躺的病床边,低头注视着床上一无所觉的纤瘦青年。 就这么安安静静站着看了两分钟,才忽然弯下腰去,像来时一样抱着人离去。 三天后。 降谷零终于在组织公共据点内,时隔十日再次见到了被琴酒带在身边的清冷银发青年。 青年的脸色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要苍白了些,依旧沉默寡言的像道跟在黑泽阵身后的影子。 可他本身气质卓然,容貌清隽柔美,在这暗无天日的肮脏地方突兀的跟抹白雪似的,反倒叫四周的人下意识都往那边分散注意。 降谷零想起这人可能在那群劫匪手底下受了伤,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由得轻颤一刹,很快便敛下自己投过去的眼神。 可那头隐在黑暗中的银发青年却似乎终于忍受不住周围源源不断传来的打量,跟身边的黑衣杀手低声念了一句,转身就出了前厅。 降谷零心头一动,借着自己独来独往的优势,没让任何人察觉,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组织的地下据点一如既往不见天光,全靠头顶一排冷冰冰的白炽灯刻画出走廊墙壁的回折纹理。 君风和一个人走在前面。寂静的通道里就只有他自己脚步的回声,恍然间好似这个世界上也仅他一人似的,孤孤单单游荡在冷光里。 可在尽头拐角之时,他却眼瞳轻移,微微朝后瞥去一眼。 ……后方安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就像是他在疑神疑鬼。 君风和眸中无声掠过两分笑意。 路过幽森长廊,拐进一旁安静无人的洗手间。水声淋淋,镜前青年眉眼沉寂清疏,似乎将一切情绪都压在了这副皮囊深处。 顺着降谷零的记忆往前翻,银发青年虽然性子看上去清冷,但近距离接触下来却能发现那只是青年天生相貌缘故,和不善言辞给予的大半错觉。 事实上,两人此前相交,也不过只是三两面功夫的契机。后来接触得多了,两人互相认可对方的人品性情,于是自然而然就熟悉起来。 ……只是现如今,对方身陷囹圄之时却意外发现了他的另一层身份,曾经二人间的那份熟稔也都随之消散无影。 降谷零心知肚明,银发青年其实并未对他产生误解,戒备他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他心里都在盘算着自己究竟该如何接近青年、试探青年、利用青年生出针对琴酒的算计阴谋…… 降谷零心有愧疚,但意志却仍旧坚定。这是他从警校毕业成为公安卧底那时起,就早该预料到的取舍。 “风和君?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金发混血儿身着性感西装马甲,挺括贴身的布料完美勾勒出一截柔韧腰身。就像是真正偶遇那样,一边面带微笑随口诉说着问候,一边抬起大长腿同样来到了洗手池前。 他站定在君风和的身旁,看距离,代入的还是朋友关系。 “上次……”他停顿一秒,从镜子里看着银发青年,“那群劫匪出手狠辣,你后来有没有受伤?” 君风和洗完了手,刚准备甩去水珠稍微晾会儿,旁边就有一只深肤色的手掌递来一包干净纸巾。 银发青年侧脸轮廓绷紧,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拆开:“谢谢。” 他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十指水渍,目光专注到仿佛身边没有第二个人,声音轻飘没有情绪。 “安室先生很体贴,那位来得也很及时,所以我没有大碍。” 降谷零向来知道这人沉静聪慧,现在被点明是自己给琴酒通风报信也不觉得意外,但对最后一句却抱着怀疑态度。 降谷零:“可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风和君。” 当然不好,他三天前差点死在自己手里,能养回现在这种精气神都已经很不科学了,不然降谷零都该去黑泽阵安全屋里探望他。 君风和心里腹诽着,面上神情淡淡死寂,极有分寸感的平静回答:“可能是安室先生看错了吧。” 应付完他,君风和抬腿绕过这人就要结束这次对话,却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降谷零一把拉住了手臂。 “嘶。”君风和轻吸一口凉气,被迫止住脚步。 察觉到手掌下紧握着的肌肤瞬间僵硬,降谷零瞳孔放大急忙松开手:“你的胳膊……” 君风和用行动堵住了他未尽的询问。 银发青年收回被扯住的左臂垂在身侧,右手下意识捂住手肘下两寸位置,眉头因为突如其来的伤痛而微微蹙起。 他抬眸不起波澜的扫过金发混血儿惊诧含歉的面孔,似乎没有解释的想法,后退一步便要再次回身离开。 降谷零脑子里闪过青年衣袖刚才被不经意拉起一截时露出的奇怪环状伤口,身体本能比头脑思绪更快,脱口而出。 “等一下!” 第28章 给你打包送回去 “等一下!” 君风和当然不肯听他的,他就连离去的步伐都没被干扰,果决而干脆。 降谷零望着他萧瑟死寂的背影,心脏莫名闪过一丝刺痛。 而他就在这一分刺痛的推动下,忽然上前两步追上银发青年,拉住对方的另一条胳膊猛地把人拽得后仰入怀。 “唔!” 连拖带拽,降谷零揽住君风和瘦削单薄的肩膀就带着人撞开了旁边的隔间门,木门顿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随后又在一只带有薄茧的深肤色手下缓缓关闭,咔吧一声落锁,完全隔绝了外界。 而这一切变故只不过耗时两秒不到。 本不应承担这么多的隔间在被迫接纳了两位来客后无疑变得狭窄。而同样作为被迫进入这里的客人之一,君风和显得很是局促。 银发青年抿紧嘴唇背靠在最里侧的洁白瓷砖边,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身子微弓,眼神警惕中夹杂着几分根本压制不住的仓惶。 他见降谷零向自己靠近一步,身体本能反应便是一个激灵,却还是坚持不肯露出自己的弱态,硬是逼着自己与金发混血儿保持对视。 但他没有质问降谷零,仿佛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再和他主动交谈。 君风和心道上次自己来就说组织心疼电费连个灯都不舍得开全,没想到这一回过来还能发现个新佐证。 ——地下本就阴凉,夏天连空调都省了,轻轻松松冷彻人骨。 他就穿了件从黑泽阵衣柜里翻出来的轻薄黑衬衫,这会儿脊背贴在冰冰凉的瓷砖上,渗人的凉气隔着层布料完完整整的灌进了他的身体,叫他陡然起出一身鸡皮疙瘩。 冻死人了! 降谷零却从君风和的一连串表现里看出害怕和抵触,无意识向前的那只脚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 金发混血儿缓了缓神,勉强稳住自己这猛然上头的热血,复而试探着放慢动作,在逐渐靠近君风和的同时用言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风和,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势,不然我有些不放……” 降谷零一句都还没说完,一直注意着银发青年手腕的眼睛便倏然睁大,于是语气也跟着多出一些急切。 “风和你的手?” 君风和怔了怔,顺着他的话低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攥着的那截腕子不知何时已经见了血。 一滴血液顺着指缝下滑滴落在地上,无声溅落成猩红的花。 降谷零刚才抓他的时候有意避开了此前拉扯过的左臂,可没想到青年的右手腕上居然也有伤。 经过方才的大力拖拽,刚刚结痂还没恢复的细小伤口一点都不惯着君风和,说裂开就裂开,顺便还吐了滴血刷新自己的存在状态。 说真的,君风和自己都忘了这个小玩意儿——啧,这点被黑泽阵泄愤时不小心留下的小伤口怎么就好得这么慢? 可降谷零似乎不觉得这是个“小玩意儿”。 君风和抬起头来想说没事,结果抬到一半就察觉到一阵凉风扑面,原本还和他隔着两三步的俊朗混血儿闪现似的出现在他身前。 还一言不发微沉着脸来拉他的手,举止间无形裹挟着几分强硬。 君风和半推半就的被扯过手腕,衣袖撸起,前几日那被勒破的皮肤重见天日,明眼人只一眼就能看出来源。 况且还不止这一处。 降谷零这一下子用力急躁,黑衬衫的袖子被撸上去好大一截,除去手腕上的伤疤,再往上还有一角淤痕不小心跟着露了出来。 ——和银发青年首次被琴酒带着公开亮相时身上携带的痕迹,何其相似! 琴酒平日里到底都在对青年做些什么?! 降谷零眸光骤然晦涩,那原本还能占据高位的理智弦仿佛被巨力陡然扯紧,发出脆弱嗡鸣。 觉得降谷零看的差不多了,银发青年像是气急一般猛地加大力道抽回自己的手臂。 降谷零担心拉扯会加重伤口的开裂,不得不松开钳制,可却又在银发青年稍微松下一口气时突然再度逼近半步! 原本君风和的生存空间就已经被他迅速侵占,这最后的半步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人之间就连仅剩的空隙都被压迫消失。 君风和紧贴着瓷砖墙角,偏头躲闪这突如其来的亲近。 青年颈侧甚至能够感受到金发混血儿呼吸间喷洒而出的滚烫热度,苍白肌肤也被感染,不受控制的冒出一抹绯红。 银发青年不自在到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伸手就想推开面前的人,却被降谷零直接掐住手腕之上的位置狠狠抵在头顶的瓷砖上。 冰凉温度激起一阵寒毛直竖,在这样丝毫没有安全感的被迫姿势下,君风和猝然又打了个寒颤。 看上去就像是已经预料到降谷零接下来要做的事,纤瘦青年在恐惧排斥的同时,眼尾都急红了一小片,反倒叫有幸看见这一幕风光美景的人愈发浑身燥热难耐。 降谷零的呼吸声在不知不觉中放重,不顾青年眼神中传达的抗拒,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去解青年衬衫最上方的衣扣。 没等三四秒过去,似乎是觉得这样做实在效率低下,他动作骤然急切,堪称粗暴的去扯。 随着他的渐渐深入,银发青年冷白肌肤上青紫斑驳的胸膛慢慢暴露在深邃眸中,君风和微不足道的反抗根本不是他这个经受过专业身手训练之人的一合之敌。 眼看自己被逼到无计可施,银发青年只好偏着头屈辱开口恳求。 “唔……安室先生!你、别——” 降谷零的本意只是想要彻底看清青年身上的伤势情况,以及琴酒那个混蛋到底对他做出了哪些折磨。 可现如今真的将这些大片暧昧痕迹映入眼帘,再加上青年因为抬高手臂导致衣袖垂落露出的枪伤,降谷零眼睛霎时就红了。 “这个……”降谷零攥住青年双臂的那只手腾出食指点了点掌下瓷白瘦削的腕,贴在青年耳侧低哑道,“是因为那帮劫匪吗?”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此刻轻轻摩挲在手腕那圈伤疤的边缘地带,令本就因为伤口开裂而有些刺痒的银发青年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君风和没有抬起头看他,也没有说话,全身的肌肉紧绷到发出轻颤。 降谷零莫名从他的态度中读出了答案,诡谲莫测的紫灰眸中蓦然升腾起烈火。 不是劫匪干的,那还能有谁会用铁链囚禁青年,答案呼之欲出! 降谷零胸膛起伏,另一只手摸上君风和颈间的黑皮颈链。 这样黑漆漆的东西,强行被放在青年娇嫩如羊脂白玉的皮肤上简直刺眼至极! 大概是通过降谷零的动作预料到了他接下来想要触碰的地方,银发青年想要躲闪,可最终也只能偏着脑袋默默忍受自己颈间肌肤传回来的灼热抚摸。 降谷零越看越碰,眼神里积蓄的暗流就越发深沉可怖。 可愈是处在爆发边缘,金发混血儿出口的嗓音反而却轻柔起来:“这里呢?这里的掐痕,也不是劫匪留下来的,对吗?” 这一次君风和倒是答了:“不、不是他们……安室先生,别碰、嘶!你放开我——” 降谷零松开自己无意识用力的手指,但为时已晚,青年脖颈下的淤紫已然加深了一度,那是他刚刚造就的痕迹。 “弄疼你了吗?抱歉。” 虽然这样温和有礼的道着歉,可他手底下的动作却没有完全收敛。深肤色的指尖在冷白肌肤上游走,带来完全不弱于那些青紫痕迹的色彩冲击。 “没关系,很快的,再稍微忍忍就好了,很快……” 降谷零低声呢喃着。 他的眼神犹如深渊,清明的冷静不再,足以噬人的欲望惊涛拍岸,几欲冲撞而出,要将银发青年拆吃入腹! “呜,停下!安室透——啊!” “咚咚咚。” 突兀出现的敲击声骤然回荡在气氛逐渐火热失控的洗手间里,令降谷零停住了自己越来越往下伸去的五指。 有看似温和礼貌实则暗含冰寒警告的嗓音自隔间门外响起。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门外的人不带笑意的提醒:“里面这位仁兄如果实在着急,那我可以帮忙告知给琴酒,让他把人送到你家里如何?” 这道嗓音、这句警告,就像一桶掺杂着锋利冰片的凉水兜头泼下,将金发混血儿从头到尾刮了个遍体鳞伤! 于脊背寒意森森之中,降谷零蓦然打了个寒颤,倏然回过神来! 第29章 深埋爱意 外头的声音归于沉寂,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可降谷零看着眼前的景象,短时间内却回不过神。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银发青年脸颊半红,双眼失焦,眼尾水光闪烁,唇线紧抿,薄唇全然失去血色。 轻薄的黑色衬衫凌乱敞开大半,就连原本塞在裤线里的衣角都被扯了出来,斑驳暗紫的痕迹遍布青年胸膛,无端增添几分残虐之美。 金发混血儿感受到掌下之人的挣扎排斥,下意识卸掉了禁锢青年的力气,银发青年这才得以将高举在头顶的双手收回。 降谷零回顾自己刚才气血上头的记忆,眼中闪过懊恼,嘴唇嗫嚅:“风和君……” 君风和压根没有听他狡辩的意思,猛地一把推开他,打开门锁夺门而出,一气呵成。 等青年匆忙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直到消失不见,降谷零依然站在原地愣立了片刻,然后才揉着眉心走出小隔间。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短短几步的距离,俊美无俦的混血儿忍不住把事情往阴暗方面去思考。 是有人给他下了药?可哪有什么药是会被一道敲门声就能取消药效的。 那……心理暗示? 降谷零回顾自己今天的行动轨迹,进一步倒推到最近一个月的日程,然后发现还是一无所获。 无论是在他的索敌栏里,还是他接触到的所有情报信息里,都没有以催眠和心理暗示能力见长的人物对象。 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能对他下手的人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让他挣脱出来呢? 所以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啊…… 降谷零无声苦笑,躬身从洗手池里接了捧水拍在热度下降的脸上,连带着一缕额前的黯淡发丝也被打湿,纠结粘黏在眼角。 身着蓝灰兜帽衫的身影悄无声息自尽头敞开门的隔间里缓缓走出,静静站定在降谷零侧后位,眼神复杂极了。 诸伏景光回想着自己刚才躲在死角,偷偷看着那位饱受折磨的银发青年衣衫不整的从第一间隔间里狼狈逃离时的画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对眼前的幼驯染说些什么。 这件事简直刷新了他对好友的了解和认知,甚至于在最开始听到隔间里发出的声音时,他还愣了半天。 诸伏景光怀疑是自己幻听了,都没直接确认做出这种事的真是降谷零。 要不是他在大厅时意外注意到降谷零追随君风和离开并且好一会儿都没回来,因为担心琴酒那边起疑所以才前来给降谷零把个风…… 他都不敢想没有人打扰的降谷零最后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诸伏景光沉默了多久,降谷零就冲了多久的冷水。 直到金发混血儿终于缓缓站直身体,看到的就是镜子里映出来的,面色异常复杂的凤眼好友。 “……”降谷零寂然而立,垂在身侧的指尖还在滴答滴答往下坠落水珠。 他似乎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对自己最亲近的挚友解释这件事。 当然,换句话也可以说是,这件事本身其实就没什么好解释的。 诸伏景光不想就这样跟他无意义的耗下去,索性直接压低声音问道:“你喜欢他?” 降谷零闭了闭眼,不得不面对那份被自己逃避已久的真心:“……嗯。” 诸伏景光暗自深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 降谷零笑容苦涩:“在他出现在组织之前。” 从他还是安室侦探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察觉到自己对银发青年的异样感情。 只不过那时,他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未来险路,因此选择跟对方以朋友身份相交,将那份危险的情绪深埋心底。 诸伏景光这下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考取学校,一起参与警校培训,结果现在又阴差阳错一起卧底到同一个犯罪组织。 彼此之间太过了解,让诸伏景光仅仅询问两句便可以窥见好友的心路历程。 别去问降谷零为什么之前还隐瞒得好好的,现如今却选在这么不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暴露出私情。 不说琴酒往日冷酷残忍的作风,就只看这两次银发青年露面时的精神面貌和身上各种痕迹,也能轻易推测出对方背后的处境。 降谷零不是不想隐瞒,而是他在眼睁睁看见自己爱慕之人遭受那种折磨以后,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完美克制自己。 诸伏景光目前没有喜欢的人,但他有亲人。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自己的哥哥会像银发青年那样受辱被困在淤泥深处,日日夜夜都要遭受罪犯的折磨,还要被当做宠物似的拴在身边招摇过市宣誓主权——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没直接贴脸琴酒跟他爆了,都算是自己忍耐力超神。 从这方面来讲,降谷零已经做得相当优秀了。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 ……但是还不够。 干他们这行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毫厘之差,便会是人命累累。 谨慎和冷静必须刻入骨血,一切疲倦和迷蒙都只能是主动伪装,哪怕真的精力不济,装也得装出游刃有余的样子。 如果今天撞见这一幕的人不是诸伏景光而是其他任何一个组织成员,那么降谷零和君风和一个都跑不掉,统统都会死在琴酒枪下。 甚至作为被觊觎的宝物,君风和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而那绝不是降谷零想要看到的。 诸伏景光没有再出言劝告,可降谷零已经从镜子里的对视中读懂了凤眼好友想要传达出来的想法。 混血儿咬了咬舌尖,直到品到一丝血腥气,这才垂下眼睑,哑声道:“……不会有下次了。” 第30章 选酒 君风和不清楚那对幼驯染卧底组都在他离开以后商量了些什么,总归也就是那些老套狗血的抉择。 什么为了国家我就不能爱你、宁负自己不负卿、正义面前你只能做第二位、你不在我要这世界有何意义…… 噫,味儿太重。 君风和在逗弄了一把金发公安之后便没了追究后续的兴趣。因为降谷零的独特性格和公安身份,他不会任由二人之间的关系发展得太过火。 说到底波本和降谷警官只是这人的正反两面,但实际上两面融存于一体,共同构成了金发混血儿本身。 君风和总觉得要是把人惹过了头,降谷零搞不好能黑白通吃,最后也跟着黑泽阵玩上强制爱那一套。 虽然他不是没办法拿捏对方,但场面整成那样,他就别想在一切事情解决以后安安稳稳度过这白捡来的余生了。 得不偿失,没必要得很。 君风和在洗手间被降谷零那么一打岔,衣服也乱了伤口也裂开了,走的时候还有个诸伏景光在暗地里偷窥,根本没办法洗干净手上的血迹。 再绕去另一个洗手间? 就像诸伏景光担心的那样,他出来这一趟时间有些久了,黑泽阵那个疑心病容易观察出什么来。 银发青年正琢磨着对策,耳边忽然捕捉到由远及近而来的脚步声,霎时勾勒出一抹轻笑。 来者脚步声沉重,步调不乱但声响不一,听起来应该是个男人,而且不是睡蒙了头就是喝多了酒。 不管到底是谁,他先提前说声感谢了。 君风和掐算着距离和时间,狠狠撞上了从走廊拐角另一边大步走来的男人。 用力之大,反作用力直接叫他闷哼一声后仰摔倒在地。 本能用来支撑身体的两截手腕传来细密刺痛,原本已经做过整理的衣服沾染到地面上细微的灰尘,令仅剩的那几道褶皱看起来合理许多。 君风和轻嘶一口气,稳住身体后动作自然的伸出双手,好叫来人看清自己腕间流淌出的几滴血痕。 嗯,伪证做好了。 至于黑泽阵到时候信不信,那可不归他管。 反正这点异常挖到底也只不过会查到降谷零头上,不论是查出降谷零对他有非分之想还是查出降谷零的公安身份…… 都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 只是君风和没想到,自己这次偶然挑选的“伪证人”脾气竟然还挺不错,被这么横冲直撞了一下子,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发火,而是盯着自己怔愣了半晌。 盯着自己…… 君风和抬眸望向这素未谋面高大劲瘦的外国男人。 是因为黑泽阵的缘故,还是因为…… 骨架高大气势压人的外国男人一身酒气,怔愣过后朝银发青年靠近了两步,弯腰伸手想要把人拉起来。 “你、你没事吧?” 君风和垂眸掩下神思,没去碰这人的手,自己撑住地面重新站了起来,冷淡的应:“是我走得急,抱歉。” 礼貌性客套一句,银发青年掠过男人便继续往前走,亲身演示什么叫用完就扔。 回到大厅,君风和没能见到黑衣杀手的冷酷身影。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回身往第一次来到这座据点时曾抵达过的另一处区域寻找。 果不其然,在安静低奢的吧台之前,他找到了那道如同海底般沉抑酷寒的背影。 黑泽阵侧坐在高脚凳上垂着一条腿正在看手机,君风和还没走近就注意到了他冷肃的眼神。 组织里能给“琴酒”真正造成困扰的人很少,君风和猜测手机里现在显示着的应该是那位先生下发给男人的紧急任务。 黑泽阵向来不怕工作困难惊险,他只会因为客观时间的急迫而感到棘手,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得不放弃最佳方案,转而采取最快速的解决方法。 在君风和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时黑泽阵就已经从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人是他,可一直到银发青年行走至身前,他才掀起眼皮去看。 银发青年向来一丝不苟的长袖衣衫多出几道不明显的印褶,虽然细小,但洞若观火是专业杀手的拿手好戏。 而且比这个存在感更加醒目的是—— “你身上有血腥味。”黑衣杀手眼神沉凝,视线在青年身上游移,如同捕食状态下的食人鲨在搜寻目标。 君风和坦然扯起半截袖口,向他展示已经重新凝血的腕间伤口,而后松开手任由那点猩红被重新遮掩。 “被人撞了一下。” 听见他以被害人似的口吻讲出这件事,黑泽阵只给了个冷漠的眼神没有追问。 别看眼前人瞧着可怜无害,他可是最清楚这家伙清冷理智面貌下的真实疯批程度。 就算是被不长眼的蠢货找茬,这家伙也吃不了多少亏。 “我有事要离开日本。”黑泽阵抬眼看他,“但愿你明白安分两个字怎么写。” 专业杀手说话的艺术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习俗不同吧,在君风和的家乡,人们一般不会把“远离危险注意安全”这样子表达。 黑泽阵从青年没有任何变化的平静面容里莫名看出几分明目张胆的不以为意,唇边立刻就露出一缕冻人笑意。 他冷不丁道:“上次你离开的时候都说过些什么?” 君风和沉默着回忆了一下,眸光微动,又很快恢复平静,试图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黑泽阵既然故意提起来这件事充当借口,就说明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黑衣男人一字一句重复着青年当时信誓旦旦许下的承诺,有意放慢的语速彰显出另类嘲讽。 “自己会每隔两天准时喝一杯威士忌……呵。” 他点了点桌面,给吧台内侧貌似忙碌到没空抬头的调酒师无声示意。 “那现在,就让我们来检验一下你这些天的成果。” 君风和差点以为黑泽阵是想换种比较温和的方式杀掉他。 他居然叫人送上八杯纯饮金酒,看那样子不像是要“检验成果”,而是要一次性补回自己不在他身边时,空缺出的饮酒量。 眼前场景一度似曾相识。黑衣杀手低沉嗓音犹如淬冰,惜字如金的命令。 “喝。” 喝就喝。 君风和抿了抿唇,端起吧台上泛着冷气的酒杯,仰起头来逐口见底,喉结滚动。 旋即,空杯杯底碰撞台面,发出不大不小的闷响。 银发青年略带苍白的面颊上已然飞速升起了一抹燥红。 黑泽阵眸色转深,却没喊停。 于是君风和顺势拎起第二杯酒下腹。 ——少有人会这样痛饮烈酒。 就像黑泽阵第一次看见这人喝酒时心中所想一样,时至今日,这人还是没有意识到这样大口饮酒会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患。 但身姿清傲如寒竹的青年偏偏骨子里种着不起眼却扎实的倔犟,第二杯酒下肚以后居然还敢摇摇晃晃的伸手去拿第三杯。 黑泽阵眼神渐冷,坐看他继续饮下两口,倏然抬手捏住了青年垂在身旁的那只手腕。 他用的力气极大,掐的地方还特地选择了那处刚刚凝血的伤口,激得青年不受控制的颤抖一刹,另一只手里的酒杯没能拿稳。 哗啦一声摔碎成玻璃水花。 浓重醇正的金酒气息强势覆盖住银发青年身上从别处沾染而来的混杂酒味。 当事人神情中浮现一份不易察觉的茫然,后知后觉把目光移向了狼藉地面,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手里的杯子已经死亡。 那副迟钝模样与五分钟前判若两人。 黑泽阵看他这样就知道这家伙歇了菜,酒量见长但脑子依旧还是个蠢的。 他懒得继续留在这里应付迷糊醉鬼,给伏特加发完消息直接走人。 ……着急去给他的顶头上司解决工作难题。 吧台里面的调酒师瞅他雷厉风行大步远去的背影,再瞧瞧眼前快要站不稳的银发青年,好半晌居然不知道该对琴酒的这种行为给予怎样的评价。 你说他不急吧,看他那又冷又快的脚步的确挺急。但你说他急?他居然还能在走之前特意折腾一番金丝雀! 冷酷杀手的奇怪XP他不懂,可能这就是变态的神奇想法吧。 调酒师摇摇头,干脆溜去洗手间,省得金丝雀待会发起酒疯来——他可没法掺和。 其实他这完全是多虑。黑泽阵之所以走得这么利索,就是知道君风和每次酒醉之后只会老老实实睡觉的良好习惯。 从另一方面讲,这也算是对君风和此前那满不在意态度的针对性惩罚。 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口头警告吗? 那就灌醉你,让你一觉醒来直接穿越到明天,不得不“安分”度过他离开后的第一天。 君风和余光瞧见调酒师逐渐隐没在灯光不及的阴影深处,慢慢的,耳畔全然寂静下来,只留自己加快的心跳暗自回响。 银发青年愈发站不稳当。 他想要扶着身旁的吧台桌面,第一次伸出手却没估算好距离差点失去平衡,第二次才勉强压住台面边缘。 青年侧腰靠在吧台侧面,轻薄顺滑的衬衫布料被挤压到贴肤,在温暖灯光下轻而易举勾勒出一截柔韧形状。 但那两杯实打实的烈酒显然是彻底叫嚣着上了劲。 眼神迷蒙的银发青年已经失去了掌控自己肢体精确度的能力。 他在想要坐到木凳上时没能掌握好分寸,险险坐空大半,身子歪歪扭扭就朝旁边倒去。 一只带着厚厚枪茧的手忽然出现,扶住了他的胳膊。 ——是那个在走廊上与他相撞的外国男人。 君风和朦胧对上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的眼,在其中探知出几分意味莫名的深沉色彩。 磨砂玻璃门敞开着,伏特加就是在这个时候赶来的。 “卡尔瓦多斯?”他惊讶看着吧台前一只手搀扶着银发青年的高瘦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伏特加走近两步,注意力大半都放在此时半合着眼睛精神不济的银发青年身上:“奎宁先生这是又喝醉了?” 说完他便意识到什么,乐呵呵笑起来:“是大哥做的吧,怪不得找我来送奎宁先生回去。” 他想从卡尔瓦多斯手里接过自家大嫂,却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扶住青年另外一边的胳膊了,卡尔瓦多斯竟然还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太久没来日本这边了,所以趁着这次机会到处转转。”卡尔瓦多斯闷声回答了伏特加最初的问题,然后反问,“奎宁先生?” 伏特加想起这家伙上次过来日本这边做任务还是在半年前,当然不认识他家大哥刚挖来不久的心尖宠,于是热心介绍。 “就是这位,他是我家大哥看中的人。” 被他这么一提醒,卡尔瓦多斯也想起自己刚才跟人喝酒时听到的几句风言风语。 原本以为又是几个不要命的暗地里胡乱编排,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但那可是琴酒。 虽然卡尔瓦多斯素来都因为贝尔摩德的缘故而对琴酒看不顺眼,但就算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的杀伐决断与狠辣残忍。 那样的人又能对银发青年付出几分真心呢? 恐怕也就只有伏特加这货会信以为真吧。 卡尔瓦多斯暗自分析着,那只扶住银发青年的手却不自觉加大了力道。 或许是因为这点不舒服,原本还老老实实任由二人搀扶的当事人忽然动了动身体陡然使力,一下子摆脱了他们两个的触碰。 伏特加懵了一下子,下意识叫人:“奎宁先生?” 银发青年摇摇晃晃着往门口走,压根理都不理他。 伏特加怀疑自家大嫂现在意识模糊到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又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大哥回来扒了自己的皮。 于是连忙和身边久未见面的同事打了个招呼,拔腿就追。 卡尔瓦多斯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身影消失,无意识抬起手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看了好半晌。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迷离思绪。 卡尔瓦多斯瞧了一眼来电人名,立刻便接通了电话,仔细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妩媚声线。 “是,我已经调整好时差了。” 他的嗓音要比刚才同伏特加说话时柔和许多。 “我没什么其他任务,你想要我去做什么都可以——当然,你在我这里永远都享有优先权。” 挂断电话,卡尔瓦多斯最后看了一眼门口,旋即便在卡着点归来的调酒师面前鬼使神差点了杯金汤力。 等候的功夫里,男人忍不住看着调酒师手中的汤力水发散思绪。 金汤力,主要制作材料是金酒和汤力水。 而说起汤力水的成分…… 汤力水曾在十九世纪用来预防疟疾,其中奎宁这味药含量极高。只是配方演化到现代,汤力水中的奎宁浓度已经低到仅剩调味作用了。 奎宁啊。 卡尔瓦多斯脑海中浮现出银发青年酒醉时迷迷糊糊仿佛任人宰割的画面。 虽然解热止痛,但用药过量可是会导致呼吸麻痹和心律失常的。 “麻烦你,”他忽然对调酒师改口,“还是帮我换成味美思纯饮吧。” 第31章 我来自首(bushi 黑泽阵这位金主除了隔三差五就想变着法子把君风和绑起来,其他时候还是非常好说话的。 所以金主偶尔有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君风和很乐意满足一下。 就比如这种组织出钱黑泽阵请客他喝酒的好事,银发青年喝得非常开心,并且就像黑泽阵想象中那样,这一觉睡得非常安稳。 梦醒已是第二天。 伏特加能送他来的地方就只有黑泽阵的这处私人安全屋,君风和已经快要习惯了这栋房子的天花板花样。 睁开眼,换下身上松松垮垮的丝绸睡衣,轻车熟路走进盥洗室冲了个澡,顺便把昨晚回来以后脱下的那身皱巴衣服给扔进了垃圾桶。 这都是黑泽阵衣柜里的消耗品,被他穿过的衣服黑泽阵不会再碰,扔了也就扔了,反正金主出钱。 银发青年洗完澡,对着水雾蒙蒙的镜子慢条斯理梳弄着雪瀑似的湿漉漉长发,丝丝缕缕,洁白无瑕。 中途青年分了个眼神在自己手腕和小臂的伤口处,发觉这些几经折磨的伤口又一次趁主人不注意顽强至极的重新结了痂。 君风和估摸着,这些东西可能等到痊愈以后连伤疤都留不住。 嗯,他身上叫人有口也说不清的淤紫淤青十天半个月消退不下去,伤口却能在多次反复撕裂下飞快愈合,就是这么不科学。 ——但这很柯学。 君风和觉得这世界意识的目的性简直不要太司马昭之心,有什么十八禁的算盘珠子全都崩他脸上了。 银发青年擦干身体拢着洁白浴袍,敞着大片胸膛回到卧室,从衣柜里挑挑拣拣出一套勉强还算合心意的,站在柜门里侧贴着的镜子前慢悠悠穿上。 心里顺便想着黑泽阵到底什么时候能意识到给他置办些量身尺寸的新衣服,黑泽阵的尺寸对他而言终究有些大了一点。 确保每一粒扣子都安稳服帖待在自己的岗位上,青年没急着离开安全屋,就像是在自己家那样散着步又去到了厨房。 ——这话好像也没说错。从君风和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在原主家里的时间和他在这栋安全屋里的时间似乎不相上下。 从冰箱里掏出似乎是新补充进去的蔬菜食材,余光还瞥见了几盒酸奶。 君风和拿起来看了看包装上的小奶牛图案,不由得失笑。 这样的奇思妙想,绝对不是黑泽阵做的。 嗯……伏特加吗? 简直是遍地反差萌的世界啊。 青年抬手梳理两下刚吹干的顺滑银发,绕在指间轻巧转了几圈,顺手便从旁边筷筒里抽了根镶玉边的筷子出来插进浓密发丝间。 再松开手时,筷子充当的发簪已经稳稳锁住了那团雪白,只余两缕稍微短些的碎发垂在青年冷白脸颊旁侧。 这种有些女气的簪发方式令他本就精致疏秀的面容多出几分柔和,但与此同时也平添些许干练飒然…… 跟只收翅立于松枝顶端专心仔细梳理羽毛的游隼似的。 君风和撸起袖口,不急不慢清洗好食材切块切丝,而后起锅烧油,做的是一道粤菜。 吃饱喝足,很有道德心的把碗筷洗刷更干净,君风和瞅了一眼墙上钟表的指针,眼看着快要走到八,这才出门去。 黑泽阵恐怕是巴不得自己在他出国的日子里安居一隅,因此君风和就别想门外还体贴停靠着专属司机伏特加了。 不过上次伏特加来接他出去的那次他记了路线,黑泽阵也从来没对他隐瞒过这间安全屋的位置信息。 君风和清楚自己应该怎么走去最近的车站。 就是有点远,六七公里的距离。 银发青年关门落锁,仰头望了望头顶还没来得及开始释放火烈热情的太阳,喃喃自语。 “就当久违的锻炼好了。” 但愿别半途中暑晕过去,那可就太丢人了。 银发青年摇摇头,骑着两条腿英勇无畏的开始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散步活动,而后转乘公交和电车,赶在正午之前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警视厅的接待人员看见面色苍白额头汗湿的银发青年时,差点以为这是急病发作的市民跑来寻求帮助。 救护车的电话差点就拨出去了!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银发青年愣了下,出口的嗓音倒是很平静从容:“我没事。” 接待警员担忧的看着他,悬在电话按键上的手蠢蠢欲动:“真的没事吗?” 银发青年目光掠过警员的手,似乎明白过来对方这样紧绷的原因,于是擦去自己额间汗水,露出个极其浅淡的微笑。 “谢谢,我来这里的确不是为了求助。我想,你们可能正在四处寻找我。” 寻找? 警员有些不可置信,心道长这个模样的通缉犯自己不能记不住啊。 等等…… 接待警员表情顿了顿,及时反应过来:“您的名字是?” “我姓君,”银发青年淡淡道,“君风和。” …… “那么,君先生,您的意思是说,您从被劫匪带上车后就被击晕过去,以至于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您都不清楚,对吗?” “是。” “您对劫匪据点发生的爆炸毫不知情?” “是。” “那您……为什么今天才来警视厅呢?” 银发青年面色坦然,声音如同清泉叮咚作响:“我醒来的时候身处一片山林,身上的伤口已经干涸,四周荒无人烟,全靠走路回到了家。” “然后换了身衣服恢复了一下体力,这才赶来这里。” 手里拿着纸笔记录下所有对话的高木涉闻言欲言又止:“那个、等下,君先生,请问换了身衣服的意思是……?”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青年除去些许汗渍以外相当干净整洁的衣服上,眼神愈发难以言喻。 君风和就在他的这种眼神注视下自若点头:“身上的灰尘血渍太过难受,所以我洗了个澡。” “?!”高木涉捂脸崩溃,“君先生——您这是在销毁证据!” “?”银发青年歪了下头,“为什么?我有听说这起案子的参与劫犯都已经死在了爆炸当中,这样还不能结案吗?” “欸?话是这样说,但是……” “好了,涉。” 全程旁听的寸头壮汉拍了拍迷茫纠结的高木涉,安慰道: “就算君先生提供不了更多信息,凭借另一位人质的笔录我们也已经可以结案。于我们而言,君先生能够平安归来,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话虽这样讲,壮汉的视线落在君风和身上时却略带锋芒。 “不过我倒是想问一下君先生……你刚刚提到了劫匪全员死于爆炸。” 他故意停顿一瞬,周身气势骤然间犹如高山倾覆。 “君先生你在辛苦赶来警视厅的路上,难道还有闲情逸致去听了会儿劫持案件最新消息的广播报道吗?” “……” 君风和安静坐在木制靠椅上,抬头对上他的眼。 第32章 徐徐渐进 “君先生你在辛苦赶来警视厅的路上,难道还有闲情逸致去听了会儿劫持案件最新消息的广播报道吗?” 听见寸头汉子突然发难的质问,君风和反应依然平淡。 且很是诚恳好心的为其解答困惑: “在我等待二位的时候,那位负责接待的警员已经向我透露过这起劫持案的结果。” 寸头警官:“……” 高木涉:“额……哈哈。” 银发青年不解的看着二人:“难道说,我没有权利得知这件案子的结果吗?” “啊,那倒不是……” 高木涉不知道该怎么跟被卷入危险案件的人质先生解释自家前辈此刻的尴尬,索性生硬的转移话题。 “既然这样,那么君先生您在确认过没有任何有关案件的遗漏信息以后,就可以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了。” 他将新鲜出炉的笔录递交给银发青年,顺便把手里的笔一并给出。 君风和拿到这份笔录没有第一时间签字,而是低眸扫过纸页上的方正手写字体。 目光无声逡巡的同时,他低声问:“高木警官,你刚才提到了另一位人质?” 高木涉愣了下,点头应声:“君先生应该还记得当时劫匪在离开之前,劫持了除您以外的第二位人质吧?” 君风和抬起眸看他:“那个人怎么样了?” 高木涉只以为这是他关心同等境遇下另外一名人质的安危,便没多想的给出回答。 “神宫先生当时受到了很严重的肺部创伤,是被好心人送到医院以后急救,我们才得知到他的消息。” “他后来在病床上昏睡了两天才醒过来,连笔录都是我们警方去医院里找他了解的。听他的主治医生说,神宫先生的伤势情况危险,差点就没命了。” 银发青年低下头去,在桌上的笔录纸张空白处签下自己名字:“……人还活着就好。” “是啊,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高木涉感慨着。 “说起来之前我们还奇怪呢,神宫先生说他从被劫持以后就没见过君先生……两个人还要分开关押,劫匪到底是怎么想的?” 君风和默不作声,那名寸头警官倒是忽然抬手按住高木涉的肩膀,肢体语言中透露出止言意味。 被提醒的高木涉果然住嘴,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君先生,感谢你对我们警方的配合。” 这位初次见面时自我介绍姓“伊达”的老练警官开始照着流程说客套话:“今后如果再有关于案件的新消息,欢迎随时来找我们。” 说完这句,他的气质忽然一变,陡然卸下那份凝聚在浓眉大眼间的严肃沉稳,变得和善憨爽起来。 “另外,接下来这算题外话,君先生。” 伊达航认真注视着银发青年,慢声道:“我有两位同事,这些天来一直很担心你。”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在接待室里等候片刻。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很快就能结束外勤任务。” 君风和拒绝了这个提议。 银发披散的青年平铺直述,以一种在他人眼中相当冷淡的姿态道:“我的手机被劫匪拿走了,现在需要去买新的。” 伊达航语速稍快:“但松田他们没多久就能回来,或许……” 银发青年打断他:“等我买完,会联络他们。” 伊达航张了张嘴,却终究没能继续劝说:“好吧,君先生记得联络他们就好。” 君风和点点头,余光掠过伊达航身侧左手上的无名指,没有丝毫停滞,回身就朝来时路线准备离开。 伊达航推了一把听得云里雾里的高木涉,轻叹:“去送送人,涉。” “噢噢,好,伊达前辈。” 高木涉踉跄了一下连忙跟上前方的清冷身影:“君先生!我送您!” 他原本还觉得这位君先生只是性格有些奇怪的率直,但没想到刚才在和伊达航的对话中,青年居然显露出那种疏远而冷淡的态度。 这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吧,君先生之前做笔录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那么难道是因为伊达前辈提到的松田警官……? 额,虽然不清楚具体事态但突然一下子就能理解君先生的态度了是怎么回事。 高木涉缩了缩脑袋,很是乖巧的遵循前辈叮嘱,将青年妥帖送到警视厅一楼大厅门口。 君风和有注意到高木涉的拘谨,就好像这不是他习以为常的工作单位,而是他来到了君风和家里做客一样。 但青年没在意,任由二人之间一路安静无话。 他在脑中回放伊达航无名指上的戒指模样,于心里的记事簿上随手填上一笔。 [确认伊达航同样存活至今,且已结婚成家。] 警校组全员存活啊……存活理由该不会是因为五个人里面有四个烫男人吧? 而且他看方才伊达航的表现一切如常,应该是不受自己特殊体质影响。毕竟按照经验来看,初次见面大概是最能动摇目标群体意志的“关键节点”。 ——所以综合所有因素下来,世界最大赢家居然是伊达航。 大智若愚的老实人果然能捡大便宜。 君风和淡淡喟叹完毕,紧跟着注意力便集中到脑中记事簿的下一行目标。 [验证这个世界是否像原著一样存在红黑交锋主线,若存在,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 你问怎么验证?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到原定的命运之子,也就是那位在他初来乍到四处观察环境时,于波罗咖啡厅中远远瞧见过一次的“主角”。 ——江户川柯南。 第33章 你想要个孩子吗 君风和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知道这是一个和他认知中存在许多差异的地方。 但到底有多少差异,他曾掌握的那些未来脉络究竟还剩几分价值……这些都得他亲自去查验。 而理应作为主干脉络的“红黑交锋”,就是他目前最想确认的事情。 嗯,顺便再给某个想要和自己见面的人制造“偶遇”机会。 银发青年就像他向伊达航所说的那样先去置办完手机和崭新的手机卡,然后仰头眯着眼望了望头顶的烈阳,又问了问自己的胃。 旋即愉快的决定再坚持一会儿,直到他推开波罗咖啡厅的店门。 “欢迎光临~” 一男一女热情的声线重叠,与店内充足的空调冷气一起拂面,叫来人燥热的肌肤微微收紧,努力克制着才没有打个激灵。 容貌清丽柔美的纤瘦青年虽然在大热天里穿着大长袖还系紧了袖口与领口,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十分炎热。 大概是因为青年那犹如冰溪般沉静疏冷的淡然眉眼吧。 这种类型的高颜值帅哥属于SSR卡,店员榎本梓不由得眼睛一亮,就连再次出口时的语气都愈发真诚。 “您好,是第一次过来的客人吗?天气炎热辛苦啦~本店供应各类饮品、餐食和甜点,具体菜单在这边。今日份推荐套餐物美价廉,值得尝试哦!” 青年有着一头罕见色系的长发,自由披散在肩后,雪白顺滑好似飞瀑白浪,在这热浪滚滚的夏日当中令人见之舒爽。 他张口,自薄唇流淌而出的嗓音也像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 清清凉凉的气息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虽然冷淡,却也舒爽。 “一杯玫瑰拿铁,劳烦多加奶。一份招牌三明治和蓝月冰茶果冻,谢谢。” 榎本梓感觉自己好像吃到了酸甜冰块,整个人精神抖擞,一扫工作疲累:“好的先生,您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位置入座。” 这会儿店里才刚刚结束用餐高峰,一部分客人尚未离去,有些桌面上还残留着客人用过的餐盘,系着围裙的男性侍应生正在忙碌着收拾清理。 君风和环顾四周,视线在那名黑发年轻侍应生身上短短停留一瞬,最后挑选了临街窗边干净整洁的一张木桌。 就算今天他没能在咖啡店里蹲到大头小学生,坐在这里起码还能隔窗看见对方放学回家时的身影。 接触嘛,太急于求成反而容易引起对方注意。 君风和有着十足的耐心,但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他刚从警视厅出来,手边没有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要是有能打发时间的人在也行啊。 孤身一人的银发青年感到些许苦恼,于是便在等候餐品的短暂时间里观察周围环境,借以消磨时光。 那位在他刚进门时热情接待的披肩发侍应生小姐应该就是榎本梓,那么另外一名黑发侍应生……嗯,暂且称之为龙套? 但有一件事是已经明确的。 “安室先生”既然还没有成为这家店的招牌店员,这至少能说明现如今还没到“波本”出场的时候。 已知江户川柯南已经出现,而波本尚未现身在其面前……再想进一步缩短范围的话,恐怕他得前去拜访阿笠博士一趟才行。 ——去瞧瞧灰原哀的周围是否存在着一个名为“冲矢昴”的眯眯眼守护骑士。 脑中下意识勾勒出眯眯眼君在睁开一只眼后露出凌厉祖母绿瞳仁的画面,君风和眸中忽然泛起一丝波澜。 说来也巧,这会儿咖啡店里正好就坐着一位祖母绿瞳色的口罩男。 巧合吗? 可就像他这一头走到哪里都会叫人记忆尤深的雪白长发一样,那样漂亮深邃的祖母绿绝不应该烂大街。 君风和顿时兴味盎然。 他开始翻看脑海中自己走进这家店环视一圈时看到的景象。 突然小声哼起歌来要去制作餐品的榎本梓、埋头擦拭餐桌的龙套君、动作缓慢迟滞的白发阿婆、西装衣角全是褶皱的疲累社畜…… 以及身穿宽松长袖套头衫、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蔽起来的黑发绿瞳男人。 对方此刻就隔着一张桌子,坐在自己身后的墙角位置。 ——一个微妙的绝佳观察隐身位。 该不会真叫他运气这么好,心想事成到连特意跑去观察一趟的功夫都省掉了? 君风和心里盘算着怎么进一步确认身后男人的身份,但是这点心思却很快就在一道熟悉嗓音的惊讶声中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是风和先生?”有人惊喜喊出银发青年的名字。 ……瞧,打发时间的人这不就来了。 君风和心里愉快的欢迎着,循声偏头望向金铃摇晃着的玻璃门处,旋即就是一怔。 黑发微卷的年轻男人怀里抱着书本站在柜台之前,笑容欣快表情柔和。 赭红眼眸温暖纯澈,里面清晰倒映出了坐在窗边的清冷银发青年,以及青年那下意识睁大些许后,又不自觉弯出细小弧度的漂亮冰眸。 银发青年见到自己是开心的。 他在期望着跟自己见面。 神宫八咫得出这个结论,并且为之感到愉快。 “好巧,风和先生,能见到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他真诚的道出实话,回过头朝接待自己的榎本梓交代几句,随后便挂着雀跃径直奔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丽猎物。 而这只犹如高岭之花的猎物毫不犹豫就接纳了他,甚至堪称宽容的将他迎入到自己的地盘。 神宫八咫喜欢这种偏爱,并且不吝于此等欲望继续肆意生长攀附。 君风和眼神平静,其中甚至掺杂着一分莫名的柔和。 他无声欢迎着花色独特的猎物心甘情愿走进自己的捕杀领域,心知肚明的即兴配合着对方耗费心思的演出。 谁是猎人还未可知。 “上次分别匆忙,我最近几天一直在想——要是风和先生误以为我死在劫匪手里可就不好了。” 毕竟是在公共场合,神宫八咫自觉将后半句压低了声音,然后还咳嗽了几声。 君风和眼看着他抱着那几本书直接落座在自己对面,又瞧了瞧男人苍白的嘴唇,顺着对方给出的话题问:“神宫,你的身体?” 年轻男人握起拳头挡在嘴边再次咳了两下,等放下手时便露出了噙着温和笑意的唇角。 “别担心,风和先生。我的运气很好,也不知道是被哪个神出鬼没的好心人给救了……说真的,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咳咳,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了,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 银发青年闻言眉心蹙起,微不可察的庆幸和关切自冰晶般的眼底闪过,速度快到几乎不能被当事人察觉。 但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他身上的神宫八咫还是顺利捕捉到了这一缕暖洋洋的情绪,唇边微笑于是增添了几丝真心实意。 君风和迟疑:“你的工作……” 今天可是工作日,在公司上班的神宫八咫“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咖啡店。 神宫八咫一愣,没想到银发青年居然还记得自己当初在仓库里闲聊时随口提到的话。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年轻人伸手将桌边刚被自己放下的那一摞书本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脸上的笑意没有因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减退分毫。 “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再继续之前那份工作了,所以我在出院以后就办理了离职……嗯,我上司人还挺好的,流程办理的很快。” 君风和沉默半晌,而后平静注视着他道:“这样严重的伤势,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出院。” 有此一问,神宫八咫全程维系着的柔和笑容才黯淡下些许。 “嗯……” 他故作沉吟着,只两三秒后就调整好了情绪。 “没关系,风和先生就当我是对今后逍遥自在的美好生活迫不及待了吧!” 银发青年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好像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个突逢厄难而后生活被全部打乱的贫穷灵魂。 身体受创继而又失去收入来源总是会叫人惶恐迷茫。 尤其他在此前还了解到神宫八咫和他一样,身边没有什么亲人能够照顾救济。 但银发青年没有继续抓着这一点不放,他体贴的转移了话题。 青年眼帘垂落,看向桌上的东西,最上面那本书皮封面上的名字居然是《幼儿教育心理》。 “这些书是?”做什么,跟成年人玩心机还不够,要转战去霍霍孩子了? 神宫八咫发现青年的目光落点在哪里以后啊了一声,连忙把放在那本方正书籍塞到了最底下。 君风和看着他忽然间手忙脚乱的动作,然后缓缓念出了新露出来的第二本书名—— “一千零一夜睡前故事……”他停顿一秒,抬眸重新看向脸颊骤然爆红的慌乱年轻人。 “你是想要个孩子了吗?”君风和认真问道。 第34章 幕后之人 “风和先生!” 骤然抬高的音量引起了咖啡店里所有人的瞩目,包括坐在墙角看风景似的绿瞳口罩男人也往前方那桌投去一瞥。 但作为被连带着关注的一方,银发青年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反应巨大的神宫八咫。 神宫八咫在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以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掌抬起,看样子是想要捂脸。 但这个动作做到一半,他就明白这种自欺欺人的表现不会对现实的尴尬境地产生任何帮助。 举起在半空中的手中途于是不得不更换了方向。 黑发年轻人浑身僵硬的朝着关注这边的人们挥了挥,红着脸放低声音喃喃:“不好意思……” 客人们发出友善的轻声哄笑,很快便不再关注窗边的二人。 神宫八咫收回手,脸上热度还未褪去,就听见长桌对面传来君风和疑惑的追问。 “这些书都是育儿相关书籍……不是吗?” “是,它们的确是。”神宫八咫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将那本《一千零一夜睡前故事》拿起来。 下面的那本书名印着《一名合格的电台主播应该具备哪些素养》。 君风和眨了眨眼,老老实实道:“抱歉。” 显然,这是一个误会。 但君风和还是有点不明白,所以他想了想,坦率道:“我以为想要个孩子并不是什么需要剧烈反应的事。” “不,怎么说呢。”神宫八咫表情复杂,“总觉得这种话不应该从风和先生嘴里出现。” 这是对一名帅哥的赤裸裸的有色眼镜,你这腐眼看人基的死变态。 银发青年对此给出的回答只能是:“我以后会多说几次的。”好让你尽快习惯。 神宫八咫颇为无奈的垮下眉眼,含着轻叹:“这种事情倒也不必,风和先生。” 君风和眨了下眼睛,没吭声。 倒是神宫八咫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安静片刻,继而忽然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他笑了一会儿就开始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嘴角还是上扬着的,君风和一时间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神宫八咫读懂了平静冰眸中的无声疑问,努力咽下笑音。 “我只是觉得、咳咳,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风和先生那么沉稳可靠……” “可原来你也有这样——嗯,请允许我的冒犯——认真到笨拙的一面?” 君风和:“这确实是冒犯。” 神宫八咫看出来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忍不住再次弯起眼睛,像是两道彩虹晚霞。 同君风和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第一时间引起别人注意的惊艳感不同,神宫八咫的脸是一种越看越耐看的温良风格。 乍一眼略显平凡,并不具备多少存在感。 但要是继续下去和他对话、相处,在一次又一次的四目相对中,你就能够慢慢感知到独属于“温柔与克制”的魅力。 人类是视觉动物,天然就会追寻美丽之物。君风和得承认,皮囊是有用的。 不然也不会给他招惹来一堆麻烦。 银发青年在神宫八咫忙着嘲笑自己的时候伸出手触碰上了那本电台主播自我修养,而后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同意。 指尖在书籍一角无意识摩挲两下,青年将其翻开,纸页划破空气,发出细微哗声。 他没有多看,只快速浏览完目录,心中便对整本书的内容风格有所了解。 君风和抬起头:“你想要做这个?” 安静旁观他看书的神宫八咫点点头,眼神温和。 “突然之间悠闲下来我还有些不习惯,就想着能不能做些我现在这副身体能做到的事。” 恰在此时,黑发侍应生将两杯点缀着碎玫瑰花瓣的咖啡送上桌,其中加冰的那杯放在神宫八咫面前。 君风和眼睑半垂,目光停留在自己眼前没有加冰的玫瑰拿铁上,然后听见前方响起神宫八咫意外里掺杂着感慨的声音。 “欸?竟然是同一种,风和先生,我们两个的口味偏好很像呢。” “嗯。”毕竟他来咖啡店必点一杯玫瑰拿铁也不是什么机密情报。 侍应生把新鲜出炉的招牌三明治呈上后便转身离开。君风和把书还给神宫八咫,没着急去碰果腹之食,而是继续方才的话题。 “会听睡前故事的不一定都是幼儿……我想,你的电台收听群体可以适当扩大范围。” 神宫八咫愣了愣,眼中漾起微光:“风和先生的意思是……” …… “太好了,真是帮大忙了风和先生!” 只是短短几句交谈,神宫八咫便极其给面子的给予了相当积极的反馈。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风和先生,我们可以交换联系方式吗?” “等我回去做出试听版本,可以拜托风和先生你收听一下吗?” 他接连问了两个“可以吗”,君风和拿起三明治的手停滞一刹,很快恢复如常。 “可以。” 不提他都差点忘了,他的上一部手机就是眼前这个人拿走的啊。 ——劫匪案件的幕后真正策划者。 窗外日光洒下,斜斜切落餐桌一角。银发青年垂眸同黑发年轻人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和邮箱地址。 手臂间稍稍拉近的距离使得他的鼻端时隔数天再次嗅到了浅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独一无二的特殊药香。 就是这股味道,在当天遭遇炸弹威胁的餐厅里,在那个戴着天狗狰狞面具的劫匪身上…… 在神宫八咫肺部中枪倒在他面前的时候…… 充斥满了他的鼻腔。 “久等了,您的蓝月冰茶果冻。” “请等一下,或许是有什么偏差,我没有点过这道甜品。” “欸?”端着方形托盘的黑发侍应生刚好走到君风和二人餐桌的旁边,闻声惊讶回头,“您没有点过果冻吗?” “是的,我想,这份果冻应该是你身旁那位银发先生的菜单。” 被人突然点名,君风和放下手机,回头朝身后墙角传来声音的位置看去。 黑色短发的男人有着几缕不羁的弯曲碎发垂在额侧,祖母绿宝石似的眼瞳深邃到望不清尽头。灰白口罩下偶尔响起几声咳嗽,看上去像是感冒。 对上君风和的平静视线,他的声音仍旧磁性冷静,有条不紊。 “餐盘上的那份那不勒斯风味面,才是我点的餐品。” 第35章 认真学习小组 “太抱歉了!” 侍应生龙套君弯腰表达着歉意。 在他旁边,是刚过来了解完事态因而同样面带歉意的榎本梓。 “不好意思,山藤君才刚来就职不久,对工作内容稍微有些生疏。我们马上为您重新制作一份……” 话尾一顿有些磕绊,因为她被终于拥有了姓氏的龙套侍应生悄悄拽了一下衣角。 “榎本小姐,店里已经没有寒天粉了……”山藤的声音细若蚊蚋,“我也是在为这位客人做果冻的时候才发现。” 榎本梓身形一僵,很快反应过来,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君风和说着。 “抱歉,如果您依然想吃这道冰茶果冻,我们会为您重新制作,只是时间或许会稍久一些。” “作为补偿,本店向您赠送另外一种甜品,您可以在菜单上挑选。” 没有回应。 气质清冷、看上去大概不太好说话的银发青年坐在餐桌前,投过来的眼神却很是沉静。 这让心生忐忑的榎本梓重新镇定下来。 她继续给出第二种解决方案。 “如果您时间紧张,那么现在您就可以在菜单上另选两道甜品,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为您送上。” 年轻女孩在冒失同事的失误面前也只能端起自己干练成熟的一面,硬着头皮寻求解决之道。 眼下不是追究同事失误的时候。 她甚至都已经打算好了,如果银发青年真的喜欢这道甜品,那她待会摘了围裙就往最近的超市跑,去买寒天粉回来现做! 神宫八咫就坐在君风和对面旁观着这一幕。 他眉头蹙起却并不插话,面对这出突如其来的小意外全然一副交由正主决定的做派。 “……”正主微微沉吟。 君风和其实并不在意这点阴差阳错的小问题,但这不意味着店家就可以轻飘飘放过这次失误为他带来的损失。 再小的损失那也是他应得的利益。 再者,没有尽快表态的原因还有一个…… “要是这位先生不介意,”墙角里同样在看戏的口罩男人忽然低沉出声,“这份甜品我并没有动过。” 男人没说的太明白,但意思已然明确,颇有点言简意赅的风格。 君风和眉眼轻轻舒展。 他要等的,就是这句话。 有时候短短几个字,就可能是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某种态度的展现。 “既然这样,就按照墙边那位说的办吧。至于多出来的那份补偿……” 银发青年看向同桌的友人:“神宫,你选吧。” 神宫八咫扬起眉头,伸手指了指自己,没想到还能有自己的事:“我吗?” 见君风和点头,他也不推脱客套。 倒不如说他正喜欢银发青年对自己的这份亲近呢。 年轻人弯起赭红双眸,相当轻快的从榎本梓递来的菜单中选定了一份中等价位的甜点。 事情解决,那份上错桌的冰茶果冻最终也被送到了正确的地方。 一切似乎重新归于平常。 临转过头之前,君风和向墙角瞥去最后一眼。 墙角餐桌上,那不勒斯风味面尽情散发着引诱,而它的主人正要享用这份美味。 灰白口罩被一只手摘下,混血男人冷峭立体的面庞彻底显露在阳光之下,却透着无与伦比的硬朗性感。 这双眼睛,这张脸,这样的气场。 银白长发垂落肩头,清冷青年于低头的瞬间,无声勾唇浅笑。 初次见面,王牌探员。 * 作为补偿的甜品很快就被妥善送上。 榎本梓的手艺值得肯定,虽然算不上极其出众美味,但绝对值回票价。 ——以上评价来自被君风和拒绝共同享用的提议后只能独自品尝的神宫八咫。 嚯,好难读的一个长难句。 君风和向榎本梓借来一支圆珠笔,本来还想借个本子,但是被神宫八咫塞过来的崭新笔记本打断。 “虽然不知道风和先生你想要做什么,但是没关系哦,这个本子就当是我们能够在这里重逢的礼物吧。” 君风和犹豫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封皮素雅的厚厚本子。 “谢谢。” 神宫八咫摇头失笑:“不需要说谢谢。”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赭红眼睛里浮现出点点担忧:“倒是之前那帮劫匪的事……” 君风和掀开本子的第一页,停下动作安静等他说完。 “那两个穿黑色衣服的人把你带走以后没有对你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温良的年轻人怀抱歉意,像是不确定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虽然他们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但我能看出来那个抱你离开的男人是特意跑来救你的,你和他……” 神宫八咫吞吞吐吐:“你们两个的头发……我是说,那个看着就很不好惹的冰冷男人是风和先生的什么人吗?” 从外人眼里来看,同框的黑泽阵和君风和都拥有着一袭银色长发,举止又亲密,的确容易被人产生误会。 神宫八咫倒是找了个好理由用来解释他隐瞒警方的奇怪举动。 君风和毫不怀疑,如若自己就这点继续追问下去,事情就会变成—— “虽然黑衣人好像不是好人还对我见死不救,但他好歹救了风和先生的命。”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兄弟亲戚关系,担心警方知道以后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利影响,我不想让风和先生为此怪罪我。” 嗯,会是一份很纯正的龙井。 君风和不想喝这么大一杯茶,所以采取了沉默。 “风和先生?” 神宫八咫看他不给反应,顿时无措起来。 “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那我不问了,这些事我没有告知给警方,总之风和先生你人没事就好了……” 君风和:“……”结果还是被呛到了一口。 君风和不得不开口打断他:“没什么,但神宫你最好尽快忘掉这件事。” “和那些黑衣人的接触……于你而言并非好事。” 神宫八咫小心翼翼看他神情,像是确认了君风和确实没有感到不悦,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经过这么一次波折,银发青年已经完全埋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纸笔。神宫八咫看出他不想继续交流下去的姿态,索性也摊开了本书看。 于是气氛就这么安静下来。 咖啡店里,宁静安然的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奶油的芬芳。书页翻动,纸笔接触间沙沙作响。 日头渐渐西斜,湛蓝的晴空晕开层层叠叠的赤橙云霞。 神宫八咫没有提出离开,君风和也并不驱赶。 两个人面对面专心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竟然酝酿出了些许旁人无从插足的默契融洽。 第36章 谁能不爱纯粹的人呢 随着晚高峰时段来临,四周逐渐喧闹起来。 君风和停下描绘的笔,合上本子叫来那名叫做山藤的侍应生,和神宫八咫一起点了顿晚餐。 夜幕遮天,君风和可以确定今天的柯南小朋友肯定又在哪里遇见了案子,不然不可能这个时间还没回家。 眼看着是蹲不到人了,并不急于一时的银发青年在用餐结束后就准备离开。 分别之际却被神宫八咫叫住。 “风和先生是打算回家了吗?” “嗯。” 黑发年轻人展颜笑起来:“我开了车,送你回去吧?” 君风和不信这个人不知道自己住所的地址,之所以会有此一问,大概只是想要在他眼前过个明路。 有人上赶着做司机何乐而不为呢。 银发青年没怎么思考便颔首同意,但这点似乎惹来了神宫八咫的什么误会。 这家伙笑得温柔,快能滴出水来了。 君风和奇怪的瞧他一眼。 神宫八咫浑然不觉,还指了指桌子上那份被冷落的冰茶果冻:“风和先生,这个要带走么?” 君风和连看都没看,回身就走:“不用。” 他不会入口从某些特殊目标手里经过的食物。这是他在到来第一天时,松田阵平教他的道理。 神宫八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更加满意了。 他追上银发青年的脚步去给人引路,咖啡店的单扇玻璃门被拉开又关闭,顶上悬挂着的金铃发出告别之声。 重新戴上口罩的赤井秀一隔着窗户目送二人背影逐渐远去,到最后,视线也落在了那份无人问津的果冻上。 那名银发青年一口没动,看起来很是警惕的样子。 真是奇怪,一般人正常而言会在有朋友在侧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这种程度的戒备吗? 他是叫……风和? 君风和全然不知道王牌探员此刻所想,但对于自己引起赤井秀一的注意这点,他并不意外。 下午那份果冻甜点就是一次顺手而为的小小试探。 作为曾在黑衣组织内卧底数年,并且公认他与琴酒作风相似的孤狼,赤井秀一是一个极其谨慎细腻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在监视目标的途中出言插手咖啡店里的无关小事,并且因此惹来周围人的关注目光…… 就像君风和此前所想的那样——从赤井秀一开口的那一刻,他就能够判断出这个男人是否已经受到某种影响。 目前来看,“初见理论”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暂时先将这些按下不表,夜色下,银发青年侧眸看向身旁专心驾车的年轻男人。 窗外霓虹灯光飞掠向后,男人侧脸的轮廓弧度在闪烁不定的光线下明明灭灭。 都说男人开车的时候最帅。这句话放在神宫八咫身上的时候就可以把“帅”替换成“有魅力”。 君风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用错了形容词,但眼下这人唇边噙着温和笑意,专心致志目视前方,两只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样子…… 确确实实透露出了一股子“人妻味儿”。 怎么会有人把普普通通的轿车开出家庭面包车的既视感啊?! “嗯?”察觉到他的注视,神宫八咫偏头来看,“怎么了吗,风和先生?” 君风和收回目光:“没什么。” 神宫八咫笑了笑,继续注意着路况:“风和先生不用太过担心,我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这种程度的操劳不会有负担的。” 君风和:“?” 脑补是病,别吃药,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的货。 相较于黑泽阵那鸟不拉屎的安全屋,君风和的那栋二层小别墅就要离市中心近很多了。 神宫八咫开起车来就像他看上去一样,很是平稳流畅。 没过半个小时二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但在君风和下车之前,某人开始了他的顺杆往上爬行为。 “唔啊……嗯……” 手指已经搭上车门的银发青年脑门上冒出看不见的问号,停住动作回头去瞧忽然发出奇怪动静的司机。 黑发微卷的年轻人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苍白了脸色,像是突然触动了什么伤痛。 额前冷汗涔涔,嘴唇紧咬泛白,一只手捂上胸口。 银发青年身形一顿,探向车门的那只手立刻收了回来,转而扶在驾驶座的靠椅上:“神宫?” 言语间口吻虽然冷淡,但其中关切不似作伪。 神宫八咫抓在方向盘上的五指都攥紧到冒出青筋,但那嘴张开却还在说着“没事”。 银发青年显然对这两个字的信任度不高,但他没有直接反驳,只是果断做出决定。 “我送你去医院。” 这句话撂下,他转身干脆利落的下车,然后就绕过车头拉开了主驾驶的车门。 “我咳咳……没问题的,呃……” 银发青年闻言唇线快要绷成一条直线,脸色愈发冷清。 他没再接腔,而是俯下身去,探手解开了神宫八咫固定在另一边的安全带。 却在要抱着人起身时被捏住了手腕。 靠在座椅上的神宫八咫勉强勾出个笑容,望着君风和想要说话,可是刚开口就忍不住呛咳起来。 君风和静静凝视着他眉眼间的倔强,见半晌后这人咳声还没停下,便腾出一只手去轻拍对方的后背。 尽管他知道这只能起点心理安慰作用。 但神宫八咫却好像在这种具象化的安慰动作中真正得到了缓解。 黑发年轻人平复下那阵喘不上气似的闷咳,又一次拦住了银发青年想要拽着自己去医院的举止。 “风和先生,我真的没事。” 他温声劝说着:“这只是一点小小的后遗症,医生说等我养好了情况就会好很多的。” 银发青年周身的温度快要比夜色还要沁凉:“谨慎起见,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神宫八咫无奈抬眉,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就听见青年又道:“检查治疗的相关费用我可以帮忙。” 面对神宫八咫投来的意外眼神,他低垂下眼帘。 “本来你身上这一枪就是因为我……我会尽可能的弥补。” 外表高不可攀不苟言笑的禁欲青年,在说出这句话时,倒像是个得知自己做错事情后手足无措,只好认真表达歉意的孩子。 神宫八咫眸光微动。 ——意外的纯粹。 第37章 登堂入室 “风和先生在说什么傻话。” 神宫八咫将心中陡然泛起的细微波澜随手抚弄平整,面上有些哭笑不得。 “朝我开枪的是那帮可恶劫匪,跟风和先生有什么关系。” 银发青年仍旧低垂着眉眼不看他,只声音低低的:“如果你不是挡在我前面……” 神宫八咫轻咳一声打断他:“那我可能就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要知道,那时候可是风和先生你千钧一发拽了我一把啊。” 君风和不再言语,但是神宫八咫可以感觉得到,他没有被说服。 这是一个有着纯粹心思,倔犟固执,但是却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一身光鲜皮毛的孩子。 黑发年轻人喘息着将呼吸调整好,目光放远,转移话题:“这就是风和先生的家吗?还真好看呢。” 君风和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眼前这栋二层建筑。 这片地界的建筑风格都是独栋,样式和工藤新一家那边的地段差不多,附近的人家互相之间都隔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 在周边模糊灯火的掩映下,黑的愈黑。站在大门前,银发青年几乎只能分辨出一个房屋轮廓。 “……” 察觉到君风和的沉默,神宫八咫也发现了自己话里的不合理,连忙偏头咳嗽一声,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既然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咳,那就……”他比划了一个离开的手势。 堵在车门前的君风和闻言后退一步,但这点距离车门还是关不上。 就在神宫八咫眉宇间浮现出些许疑惑之时,银发青年淡淡邀请道:“进来坐坐吧。” “欸?” “你的身体要休息。” “不,这没什么,我在车里稍微坐会儿就……” “来都来了。” “……” “噗。”神宫八咫摆摆手,忍俊不禁,“没想到风和先生也会使用这种理由呢。” “好用就行。”银发青年态度坦然。 “好吧。”神宫八咫不再推辞。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唇边带笑与君风和对视:“你都说它好用了,那我可就没法拒绝了。” 君风和轻轻嗯了一声。 从兜里摸出钥匙,推开铁艺院门,吱呀一声随着夜风吹出去好远。 这间宅子拥有一块大约二十多平的前院,院子里有条从大门口直直延伸向房屋户门的青石板小路,两侧布置着星光带子,感应式触发。 晚上沐浴着星光走在这条小径上时,会让人有种自己踩在光桥上的错觉。 神宫八咫还嗅到了空气中飘浮着的花香。 循着并不明亮的微光往远处望,隐约能瞧见两旁井然有序栽种打理的月季和海棠。 更远一点的院墙上应该还攀附着茂盛绽放着的蔷薇花,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包裹着黑夜,叫人不自觉就露出微笑。 神宫八咫发出感慨。 “我猜,在认识风和先生的人里面,应该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你这样喜欢花吧。” 银发青年宛如天上高悬着的那轮弯月,虽然会有许多人因为那份美好皎洁而对其趋之若鹜。 但冷月遥远,没人会真的拿娇嫩可人的花朵与之并列。 君风和明白他的意有所指,用默认作为回复。 想来每一个走进这座宅子的人都会像神宫八咫一样发出类似的感慨。 原主私下里的确是个很有情怀的一个人。 院里欣欣向荣的漂亮花朵和绿植,屋内精致而不浮华的壁纸,干净有序的厨房,整洁明亮的书房,书籍里面存放着的干花书签…… 无一不诉说着原主对于生活的热爱。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那他不会是水中明月,他会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悄然盛放的夜来香。 “你请随意,我去泡茶。” 从玄关走进客厅,温暖灯光轻拍来客肩膀,顺便照亮了整间房子。 银发青年交代一句便拐进厨房,任由神宫八咫这位初来乍到的客人自由探索自己的私人领域。 神宫八咫倒也没想四处乱逛。 二楼就不用说了。他只在一楼客厅环顾了一圈,然后就被那扇宽敞明净的落地玻璃窗吸引了注意。 从家具的种类以及摆放位置就能推算出此间主人的某些性格特性。 而站在这样一面巨大的玻璃面前,神宫八咫几乎能想象出银发青年白日里坐在圆桌前,低着头认真研读书籍的安然模样。 不过眼下正是黑夜,窗边还有半面藏青窗帘遮蔽,视野并不透彻敞亮。 但借着客厅里的明亮灯光,神宫八咫对院子里那些尚未看清的景色生出了些兴趣,于是便往窗根走近几步。 可是没成想,离得近了,还没顾得上欣赏窗外风景,神宫八咫却先一步瞥见了落地窗两侧墙内的木柜。 木柜被刷成和墙纸相似色泽的青灰蓝,木纹条理细腻,做的还是落地内嵌款。 如果不是眼力尖的人站在窗边侧头,很难发现其存在。 做的这么隐蔽? 神宫八咫眼中升起几分兴趣,偏头朝着厨房方向问了一嘴。 “风和先生!你窗边的这两个柜子设计得好巧妙,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君风和正站在料理台前回忆原主把茶包究竟放在了眼前诸多橱柜里的哪一处,听见询问随口应了一声。 “那是杂物柜,请便。” 得到权限的神宫八咫的眼神重新落回到面前又高又窄的柜子上。 杂物柜……是因为担心里面的东西显得脏乱,所以才特地选用了这样的特殊设计用来降低存在感么? 那他还真有点好奇起来了,生性喜好洁净的青年会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放置成怎样的现状? 他缓缓拉开柜门。 也不知道柜子里是不是真的被君风和塞进去了太多物品,神宫八咫这一碰,柜门才开了一半,就听啪的一声。 有东西从里面掉落出来,摔在了地板上。 神宫八咫动作微顿,但是依然还是将整扇柜门全部拉开来,简单瞧了一眼里面的情形。 正如君风和所说,这真的是一个杂物柜。柜子上下分成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隔层,分门别类的放置着五花八门的物品。 神宫八咫这一扫眼,就看见了几样并排放在一起的园艺工具、麻绳团和装满铁钉的塑料盒子…… 除此以外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小雕塑、细长花瓶、空着的相框——嗯?连包装都没拆开的“崭新”书籍? 君风和那样喜欢看书的人居然舍得把新书扔在这儿? 神宫八咫拿起那本书,掸了掸上面沾染着的薄薄一层灰尘,然后了然。 哦,《爱情三十六计》啊,那没事了。 很合理。 所以到底是谁会大着胆子送这玩意给青年的? 神宫八咫似笑非笑的瞧着手里的书,眼底闪过冷光,把东西放回原位。 临了要关柜门的时候余光才瞥见地上还躺着一本,是在一开始掉出来的。 神宫八咫没什么情绪的弯腰拎起书本一角,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第38章 社死现场 君风和泡好了凉茶端出来才发现神宫八咫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客厅沙发上,手里还摊着一本色调花里胡哨的杂志。 嗯?哪来的杂志? 银发青年放下茶杯的动作瞬间凝滞,他偏头看清了“杂志”页面上的图画。 粉红暧昧的气氛泡泡,令人血脉偾张的曼妙线条,超规格尺寸…… ——最重要的是那熟悉到要死的绘画风格! 天塌了!!! 君风和想都没想就伸出手抓向本子,却被似乎早有准备的神宫八咫机敏闪过。 面对仰坐在沙发上、眉梢挑起意味深长打量着自己的新晋朋友,银发青年的神情和肢体一同僵化了。 “你、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徒劳的发出辩驳。 神宫八咫瞥了一眼手里的杂志。 他努力压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强行把语气维持在了一个听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的状态上。 但出口的内容仍旧洋溢着调侃。 “我想的哪样?” “……” 脸颊飞快漫上红晕的银发青年抿了抿唇,就连雪白鬓发下半遮半掩的耳尖都跟着染上了色。 那对颜色浅淡的冰眸再也凝结不成寒冷冰原,简直快被突如其来的羞臊烧成一汪春水。 神宫八咫指腹发痒,忍住想要触碰青年眼角的冲动,慢慢轻笑起来。 “别太紧张,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没什么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控制不住的恶劣揶揄:“就是没想到……风和先生原来喜欢这种风格?” 银发青年慢慢直起身子,好像认为拉开距离后神宫八咫就看不见他无处安放的眼神似的。 “这个,”他难得吞吐踟蹰起来,“你是从哪里发现的?” 神宫八咫好笑的看着他努力保持云淡风轻但根本控制不住爆红的脸,觉得这个样子的银发青年与平日相较别有一番风味。 ——像酸酸甜甜的小番茄,还是快要头顶冒烟的那种。 “在落地窗那边的杂物柜里,我一拉开柜门它就掉出来了呢。” 可不是我四处翻找故意拿这种东西过来看你好戏哦? 银发青年沉默一秒,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神宫八咫的言外之意:“那个柜子,我已经很久没有整理了。” 这点神宫八咫倒是相信的。 以柜子本就防尘的功能性而言,能让里面储存着的书本积攒出来一层薄尘,一定是很久未曾触碰过了。 按照他所见到的情况来看,青年近三个月以来最多只使用过里面的花艺工具。 君风和接着慢吞吞道:“这本……杂志……” 他勉强想出来个代指词。 “是上次我有一个朋友过来,他带来的……” 神宫八咫点点头:“嗯,你有一个朋友。” 君风和默然。 片刻后,他挣扎着进行最后的解释:“我那个朋友走的时候说把这个留给我,我不知道——” “等我看清楚以后……他又不肯收回去,朋友的礼物也不能扔……” 神宫八咫心道真是难得,能让眼前少言寡语的青年一口气着急说出这么多话。 此时此刻,显然这极尽镇定的壳子底下是一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仓惶小羊。 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一时间感到兴味。 而后顺利理解青年言语意图的神宫八咫便颇觉好笑的帮这人点明主旨。 “风和先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东西,所以就随手把它塞进杂物柜里了吗?” 君风和点头,语气里含着淡淡死感:“……然后,就忘记了。” 他低下头,好似在反省自己的大意。 神宫八咫庆幸君风和现在站在茶几边而不是坐在自己身侧,不然他一定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乖孩子的脑袋。 “既然这样的话……” 沙发上年轻人温声笑了起来,将自己恶劣看戏的那一面悄然收敛。 “我还挺感兴趣的,不如就把这东西交给我吧。” “嗯……就全当是给我的礼物?” 他晃了晃手里的轻薄本子,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总之那玩意就一直没合拢。 现在随着他的动作,张开的书页在空中抖动着发出声响,令下意识循着声音望过去的银发青年再次耳根爆红。 神宫八咫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还一本正经的瞧了眼本子的作者署名。 “北葵向暖……这人名字倒是起得不错。” 银发青年猝不及防被起伏性感的画面线条冲击,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神宫八咫说了些什么。 他硬生生止住自己想要钻进地缝里的脚步,强行把自己钉在原地,然后果断回绝。 “不行,这个不能当礼物!” 哪有刚认识没多久就送人本子的啊,这不是变态预备役吗。 神宫八咫也不跟他争,只扬眉浅笑的反问:“那风和先生要送我什么礼物?” “?” 银发青年茫然张嘴,似乎有些莫名自己怎么突然就要送人礼物了。 但眼瞅着那种东西被神宫八咫一直拿在手里抖啊抖的,他就像是被架在烤炉上炙烤。 迷迷糊糊就在脸上燥热的推动下应了下来。 “……我到时候用别的东西代替,总归不能是这个。” 神宫八咫心满意足的笑,适当后退一步:“我跟你开玩笑的。” “但这东西还是交给我吧,我帮你处理掉。” 眼看银发青年面带迟疑还想再开口,神宫八咫直接杀死比赛。 “难道风和先生不相信我吗?” 第39章 上门求索 茶几上凉茶见底,门前的第二双鞋子消失不见。 初次来访的客人完成了他对此间的简单探索,带着意外之喜从容离去。 重新归于安静的房子里,身形颀长的银发青年站定在落地窗边的青灰木柜前。 两扇柜门已经敞开,顺从将其内肺腑展现在主人面前。 君风和脸上的羞红温度早就消退干净,此时表情极淡,不起风波的冰眸自下到上静静扫过杂物柜里的物品摆放。 无论是罗列整齐的园艺工具,还是那堆杂七杂八却乱中有序的零碎物件…… 都绝对不是被人一拉柜门就会不稳掉落下来的存在。 ——但偏偏,就在他已经将原主记忆中所有收藏着的“著作”全部销毁的现在。 就是有那么一本“漏网之鱼”阴差阳错、极尽巧合的出现在神宫八咫面前。 哈,还真是足够戏剧性的命定缘分。 如果他不是剧情当中的主角之一,那他一定会为之鼓掌的。 “咔哒。” 柜门重新闭合,继续老老实实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唇边扯着一丝冷淡弧度的青年眸色晦暗讥讽,转身抬腿朝楼梯上走。 余光瞥过墙上兢兢业业的钟表,君风和一只手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另一只手随意搭上楼梯扶手。 漫不经心的慵懒。 时间不早,他今天又在大太阳下暴走过一遭,衣衫底下的皮肤早就叫嚣着清水的浇灌。 二楼卧室里有独立淋浴间,刚好洗完了澡直接就能上床睡觉…… ——没睡成。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君风和才刚从浴室出来,甚至考虑过要不要就当是自己深夜幻听。 盛夏季节,冷水洗澡叫人心情舒爽。 但这压根安抚不了某个忙活了一整天,至今还不能倒头休息的倒霉蛋。 青年赤脚踩过地板,从床上捞起提前找出来的藏蓝冰丝家居服,动作极尽缓慢的给自己裹上。 随手抛在肩后的银白发丝末梢垂至腰间,有水珠不停滚落,在地上的厚厚毛毯上浸染出星星点点的深色印记。 君风和有意无意磨叽了一会儿,发觉门铃声还在锲而不舍的持续狗叫,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踩着拖鞋下楼。 他一把拉开户门,送给来人一张没有温度的脸。 “你们最好真的有事。” “呃,风和酱……现在应该还不到十点?” 站在门前的两个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闪过意外震惊的神采。 主要是因为君风和现在的打扮和姿态。 “十点零二。”君风和面色冷淡的拆完台,松开门把手后退一步就回身往客厅里走。 全然一副懒得跟来人客气的表现。 这放在他身上是很难得的一面,但深夜来访的两个人却对此表现出了极其熟稔的态度,自己就从玄关鞋柜里找出拖鞋穿好。 “啧,气势汹汹的该是我们才对吧?” 眉宇间镌刻几分桀骜的卷发青年这样亲近轻佻的反问着,却不动声色的选择落座在青年对面的沙发。 可能因为是晚上,平常挂在他鼻梁上的那副耍酷墨镜不见踪影。按照习惯,那东西现在应该是被揣在西服口袋中。 “你这家伙说好买完手机就主动联系我们的呢?” 结果他们捧着手机等了一整个下午都没能收到任何信息! 放心不下这突然从失踪状态回归的友人,他们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在晚上加班过后匆匆找上门来见面。 萩原研二手里提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子,放在大理石花纹的茶几上时发出几声硬物碰撞的闷响。 注意到君风和扫过来的视线,他坦然拨开袋子,从里面拎出两罐啤酒和一罐荔枝果汁。 “时间有点晚,就没给你带咖啡。” 带着厚茧的指腹拽开啤酒拉环,递给松田阵平后又下意识转向那罐果汁,却在察觉到银发青年的关注时止住了动作。 萩原研二面色不变,神色自然的将手中完好无损的果汁罐子推到银发好友面前。 君风和暗自对这人恐怖的洞察力报以感慨,但还是窝在沙发里没有伸手去碰。 他不想用自己的节操去赌面前二人薛定谔的自控能力。 萩原研二见状也没说什么。 他顺手把桌上那盏见底的茶杯收拾去厨房,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才随口问了一句。 “风和酱,今晚有客人来过吗?” 这一回安静窝在沙发里的银发青年终于给了他们点反应。 “嗯。” 在座几位是一起长大的交情,萩原和松田很清楚君风和的饮食偏好。 桌上这杯茶汤不是他爱喝的款,之所以家里会有——那是他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门面。 眼看着这茶杯还没收拾,说明那位客人才刚离开不久。 再者,以君风和的性格居然没等打扫干净就先跑去洗了澡…… 萩原和松田都清楚,这意味着银发青年已经十分疲累了。 “看来我们上门的时机可能真的没选好。” 萩原研二双手捧着啤酒罐坐在松田阵平身边,不禁苦笑一声。 “来都来了,这家伙就算想要睡觉,现在也已经被我们打扰了。” 松田阵平拧着眉头快言快语:“不如赶紧开门见山的解决,这样他至少还能多睡一会儿。” 被回旋镖扎了一下的君风和不置可否。 其实在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来者的身份有所猜测了。按照原主那个性格,能在深夜登门的朋友总共没有几个。 或者说,目前也就这两个家伙做得出来。 而他们的来意,只会是一点。 这很好猜。 所以君风和现在才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等着他们发问。 ——对待不同立场的人要采取不同的方法。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裨益的一部分构建因素。 “……” 虽然银发青年看起来不太会百分百配合沟通,但他至少也没像上次分别时那样表现出排斥和恶感。 萩原研二斟酌着自己接下来的用词,但肉眼范围内那些快要跳到他脸上的痕迹几乎令他没法正常思考。 倒是松田阵平不假思索的张开嘴,第一个问题却是—— “你要不要先去把头发擦干?” 他指了指君风和身下的沙发。 “不然最近两天这玩意就别想再坐人了。” 第40章 猜测 头发擦了个半干的君风和重新回到客厅。 他靠在沙发上,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二人都能从中读出“你们再不诉说来意我就要去睡觉”的潜台词。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这样僵持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萩原研二吸了口气,决定先从最近的事开始询问。 “我们从班长那里听说了劫匪案的事……说起来,虽然以前总跟你提起他,但你和伊达班长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萩原研二笑了笑:“结果没想到作为双方朋友的我们居然没有一个在场。” 君风和缓和了表情,声音淡淡:“就像你们以前提到的那样,那位伊达警官是一位机警又优秀的朋友。” 虽然对方对自己展现出来的态度有些微妙。 但君风和想,那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清楚自己和萩原二人之间发生过的尴尬事件。 ——想来这两人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宣传这些事。 所以在面对君风和的时候,伊达航的视角是: 眼前这个人是我的好友的好友,但是因为我的好友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蠢事,总之他现在对我的好友态度有些恶劣。 我有心想要劝一劝,但是一不清楚事情经过,二没有立场去和他直接对话…… 嗯,这样一捋他们几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稍微有点复杂。 但君风和本人对伊达航没有恶感。 别的不说,就冲对方第一次见面时不受那种奇怪影响,君风和就很乐意同对方接触。 “班长跟我们提了两句你今天提供给警方的笔录内容。” 松田阵平单手拎着啤酒,眼神清明。 “你说自己从被劫匪带走以后就失去意识,直到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树林里?” 他的口吻还算冷静克制,但其中的质问意图几乎快要溢出。 君风和再了解不过这人的脾气,闻言没有说话。 松田阵平不会接受任何破绽百出的狡辩。 果不其然,卷发青年的下一句话就是:“风和,你是在哪片森林里醒过来的?” 接下来的提问顺理成章的就像是触发了什么连环机关。 “你走出那片森林花费了多长时间?离开森林后从哪里乘坐的交通工具?为什么要在去警视厅之前先绕远回来洗澡?” “你总共失踪了十天。在昏迷期间你是怎么维持的生命体征?又是怎么在摄入营养不足的情况下一个人走出森林?” 他抱着不问出一个结果不罢休的心态,但其实现在坐在这里的三个人都很清楚,这些不过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因为不需要询问他们也都明白,这些问题统统只指向了一个答案。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君风和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无动于衷,对于这些咄咄逼人的问题,他给出的第一反应甚至是—— “这应该是只‘提了两句’的了解程度吗?” 他居然在无比镇定的反过来挑他们的刺?! 松田阵平凫青双眸里积蓄着执着,不为所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银发青年默然,过了两秒才开口:“你们心里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松田阵平的眼神蓦然沉了下去。 萩原研二叹了口气:“所以小风和,你这是承认自己的隐瞒了?” 君风和:“你们两个今晚不惜连夜也要赶过来,不就是因为已经认定我的隐瞒?” 松田阵平仔细盯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们要知道真相。” “是谁把你从劫匪那里救了出来,他跟劫匪据点的那场爆炸有没有关系,被救出来以后的这些天你又在哪里。” “还有小风和你身上的这些伤痕。”萩原研二轻轻补充。 从进来这间屋子开始,他就有意控制着自己的目光,避免落在银发友人裸露的皮肤上。 但直到这个问题终于被问出,他才肯将注意力集中在君风和的脖颈和锁骨处。 君风和一整天都靠系紧衬衫上的所有衣扣才将身上的痕迹遮挡。只是他们来得不巧,或者也可能是太巧了。 君风和身上这套家居服为求舒适宽松,采用的是深V领口。 于是那条存在感极强的黑色Choker、Choker下露出的青黑掐痕、锁骨下方的淤紫…… 就全都暴露在了空气下。 “按照正常恢复速度,如果没有人为二次加重,那上次我们看见过的那些痕迹……现在应该已经消失不见了才对。” 半长发青年眉尾下坠,天然就带着一点无辜感的圆润下垂眼,此刻更因为他的语气而酝酿出了些受伤意味。 “所以这些……” 和他不同,松田阵平隔空指了指君风和的脖子,眉梢高高扬起,已然生出了鲜明怒火。 “上一次的和这一次的,这些全都是——那个把你带出劫匪窝的混蛋做的?!” 他忽然提高的音量似乎惊到了银发青年。 萩原研二注意到对面人微微抽搐的指尖,及时拍了下松田的肩膀。 “小阵平,来之前我们说好了的。”他轻声道。 “……” 松田阵平强行熄了火,猛地偏过头去。 萩原研二无奈笑笑,这才重新调转目光望向对面半垂着头一言不发的青年。 “我们不是来跟风和你吵架的,更何况……” 他轻柔弯起眉眼:“小风和你其实心里也很清楚瞒不过我们,对吗?” 方才青年开门时发现是他们以后只僵硬了几秒钟,但之后却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也没有徒劳去更换衣服掩盖身上的异样。 这是不是已经说明,君风和知道以他们的本事迟早会发掘出一部分真相,所以才不再费心遮蔽? 萩原研二凝视着君风和颈间的痕迹。 上一次他们有点焦躁急切,忽视了部分细节。 可是现在……萩原研二保持着冷静,在仔细辨别过后有了新的认知。 小风和身上的这些痕迹再怎么说也太大块了些,分布密集到能够连成一片,说是干那种事留下的未免太过夸张。 可联想到上次在火锅店里自己看见的——那枚烙印在青年腰间的暧昧指印。 他又觉得青年的确受到了他人冒犯。 那么,真相会不会比他们想的还要更糟糕? 萩原研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第41章 无异 萩原研二几乎快要战栗的想—— 会不会是,那个隐在幕后几次三番企图控制小风和的人…… 不光对小风和产生了觊觎之心,还有着疯狂扭曲的施虐心理? 萩原研二怔怔望着君风和脖颈间那圈颜色浓重到几近发黑的掐痕。 那明显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手掌长度。 动手的时间离现在有了些间隔,因此那圈淤痕扩散模糊了本应该能够看清的指印,现如今已经彻底化为一团。 ——力度直逼索命而去。 至少在银发青年同那人接触的某一个瞬间里,那人是真的想要了风和的命! 松田阵平不明白萩原研二为什么忽然消音,但当务之急是撬开他们眼前的这块硬邦邦龟壳。 卷发青年被迫沉默片刻后语气平静了很多,但还是有着天生的锋芒无法消弭。 他说:“君风和,我们从小认识了二十多年,有什么难题都是一起解决,跌跌撞撞也都到如今了。” “那你现在又凭什么一意孤行?” 凫青深潭与水色冰层相接相映,继而在下一次叩动中,那看似坚厚的冰层骤然间摇摇欲坠—— 因为松田阵平说: “风和,你还拿我们当朋友,对吗?” 他在很认真的询问着,将所有主导权都交给了银发好友。 但这也无非亦是一种逼迫。 将自己与难言的真相投掷天平两端,等待深陷泥潭之人不得不做出抉择。 萩原研二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场叫人窒息的对峙已然拉开帷幕。 他想拽停身边的幼驯染,整个心脏都在发颤。 若是他此前的那个恐怖猜测为真,那阵平现在的做法无异于是在…… 但就在萩原研二的手碰到松田阵平衣角的刹那,死寂压抑的客厅里响起青年的笑声。 松田阵平瞳中闪过愕然。 那不是轻快欢欣的笑,而像是从砂纸般的喉咙深处拼尽全力挤压才得以发出的一丝轻飘气音。 银发青年扯起薄薄唇角,脸上血色尽褪,却衬得寸寸眉眼愈发凄冷灰暗。 萩原研二心头不祥预感大盛:“小风和——” 君风和打断了他:“两位请回吧,或许今晚从一开始我就该早点入睡。” 青年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好似凝结了一层冰碴,又像是拼命伸展着却快要碎裂的脆弱枝丫。 “我有些累了……恕不奉陪。” 他一只手撑着面前的茶几起身,动作不快,萩原研二甚至担心他会不会重新摔回到沙发上。 松田阵平却在这时候突然跟着起身上前,伸出手想要拽住君风和。 “等一下风和,你刚刚的——” 指尖与指尖擦过,松田阵平这一次没能抓住青年的手。 银发青年就像没听见他的声音一样,径直拾步走上楼梯,直到消失在二楼都再也没有回过头。 背影沉冷萧寂。 松田阵平身后传来萩原研二低沉的声音:“小阵平,这次你不该这样试探的。” “我……”松田阵平攥紧五指,目光落在二楼的空荡,“我已经知道了。” 就在那句话出口以后,从银发青年的眼睛里,他得知自己的行为有多糟糕。 那句话本是想表明他要弄清好友遭遇的决心,同时也是在试着推一把对方。 但就算银发青年面对那句询问果断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松田阵平也不会就真的不认这个朋友、退出对于友人遭遇的探寻。 他松田阵平什么时候是会乖乖听话的性子了? 在松田阵平的设想中,银发青年最有可能给出的反应合该是无奈又无语的吐槽。 [就算我说我们不是朋友,难道你松田阵平就会不管我的事了?] 他应该这样回答才对。 ——可现实中君风和的反应干脆决绝,完全吓到了松田。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们三个相处的时间足够长久。 男孩子火气大,年纪还小的那段时间总会互相之间闹矛盾。 有的时候闹得过头了,面子一时放不下来,也曾撂下过“绝交”之类的狠话。 但最多也就隔天的功夫,矛盾双方总会在第三人的协调之下和好如初。 ……如果说松田阵平是第二了解自己的人,那萩原研二和君风和就能并列第一。 而现在,萩原研二轻易就看出了他那句话的真正性质。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不合理的是,君风和却没能意识到。 ——有其他更令银发青年在意的事夺走了对方的所有注意力。 那份被青年隐藏起来的真相,似乎比他们想象中具备更加沉重的重量。 “Hagi,”松田阵平慢慢回过头看向脸色难看的幼驯染,“刚才风和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 “我看见过类似的眼神。” 在他们二人和青年关系走向疏远之前,松田阵平曾在大马路上拉住了差点被货车撞到的君风和。 那时候君风和才刚从表现异常的萩原研二手里逃出来,精神恍惚到连红绿灯都不看,险些就此丧命。 松田阵平在及时拽住人以后劈头盖脸就要把人凶一顿,结果在青年无知觉的抬起头来时…… 那双濒临破碎的眼睛与现在如出一辙。 “甚至……要比那次绝望得多。” 松田阵平喃喃着,莫名多出些许不甘和恐慌。 他的直觉要先于他的头脑,率先发出猩红警告。 “Hagi,你说要是风和真的遇到了那种事,而且现在还在被人盯着……” “那我们……我们都做了什么?” 君风和第一次异常失联,是在他们莫名其妙接连犯浑的第二天。 一而再受到身边人冒犯的青年清晨醒来,没有惊扰到任何人,独自盛着蒙蒙亮的寒凉晨光离开。 他们最初只以为是青年在生他们的气,可接下来十几天,他们都没能收到青年的任何消息。 等君风和再联络上他们的时候,那条令人细思极恐的颈链就出现在了青年纤细脆弱的脖颈之上…… “如果那时候我们能及时拦住想要一个人离开的风和,如果说我们那天没有做下那些事——” 那青年就不会孤身外出,不会就此下落不明,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松田阵平闭了闭眼,垂在腿侧的双手攥紧,骨节发白,咯咯作响。 萩原研二声音变得喑哑:“阵平,我想,我们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们之前还以为君风和不坦白自己的经历是因为自身厌恶与应激,所以才会本能不想跟人提及。 为了排除幕后犯人对青年采取监视、卷土重来的可能性,他们上次约青年见面时特意进行了言语和行为上的试探。 结果是青年周遭没有潜在威胁。 “可要是那人对风和的威胁从来都没有必要具象化呢?” 君风和的再次失踪与身上新出现的伤痕,足以证明他一直在遭受着某人的侵扰。 “在什么情况下,犯人才会放心大胆的让自己圈禁起来的猎物一个人在外活动呢?” “除非他清楚——猎物不敢逃跑,也逃跑不了。” 有一条他们看不见的无形锁链深深嵌进了银发青年的骨髓,只需稍稍拉扯便会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松田阵平从来没有这样希望自己的直觉只是被害妄想,可绷紧到极致的理智偏偏不允许他在此时生出任何侥幸。 他的上一次侥幸令青年无声无息重新被拖拽进深渊,他不敢想象自己的再一次侥幸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Hagi……” 他喉头干涩到差点变了音。 “如果……我们就是那条锁链呢?” 萩原研二焦躁揉捏着衣角的动作倏然僵住。 ……要论君风和身边最亲近也是最重要的人,结论毫无疑问。 萩原研二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反应那样迅速的想要拦住松田阵平。 他只是不敢深入去想。 同样变成胆小鬼的还有提出这个答案的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失神垂首,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出银发青年在听到自己的质问时,那不可置信、又很快闪过空洞死寂的冰眸。 若青年正是因为他们才身陷炼狱苦受折磨,那他刚才的那句话—— 和罪犯的屠刀又有何异? 第42章 致歉 能从一帮火力充足的劫匪手中将作为人质的君风和救出,说明第三方的实力要更胜一筹。 更何况那人不知道是出于灭口心理还是对君风和的独有欲,在救人之后直接把劫匪的据点给炸了个彻底。 说明武器装备齐全,至少能一次性拿出炸药这种高危违禁品。 而能让君风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数日,则证明对方拥有一个能够完全充当“囚禁”用途的私人据点。 综上所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觉得,背后强迫银发好友的那人不容小觑。 搞不好会是什么大型黑帮的领头人之类。 而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君风和宁肯瞒着所有人的做法了。 因为在青年眼中,普通的警方无法为幕后真凶带去真正的惩罚,反而会激怒对方,招致更多祸端上身。 连刑警都不是的两位拆弹王牌推理到这里以后,双双陷入了沉默。 “应该是我多想了……” 萩原研二强行捏开自己紧皱的眉心,声音低到坐在他身边的松田阵平差点没能听清。 “Hagi,什么?” “阵平,我是说……幕后那人,应该不会早就预料到我们会跟风和爆发争吵这件事吧……?” 松田阵平眼神微凝。 “要真是那样……” 那可就真的叫人脊背发凉了。 君风和不知道蹲在一楼沙发上的两人差点猜中了自己这个“幕后之人”的想法。 他在深夜的促膝长谈中审时度势把握机会,一举抓住松田阵平的破绽打出暴击,机智反应超过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然后他就心安理得的睡觉去了。 这一觉直到天亮,银发青年才在生物钟自发的唤醒服务中睁开双眼。 冰色清眸沉静淡漠,并无丝毫刚从睡梦中苏醒的迷茫。 将扰人的长发拨弄到耳后,青年一只手撑起身体,手掌下的床褥于是轻陷下去一处凹窝。 冰丝衣衫柔滑,随着重力自然垂下,遮住了青年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柔韧腰肢。 暂时是个无业游民的青年作息依然规律,但因为没有什么固定的行程追在身后,所以青年一举一动都透着些不急不慢的从容。 洗漱完毕,用洗手台边放着的乌木发簪随手挽了个简单发型,随即便从衣柜里挑出一套沾染着浅淡木熏香气的衣服。 直到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他才拉开房门出去。 结果在走到楼梯口时因为弥漫在房子里的温暖饭香微微一怔。 “风和酱?” 楼下刚放下粥碗的萩原研二一抬头扫过楼梯,一眼就瞧见了他。 “啊,今天穿的是这套衣服?一如既往很帅气哦。” 银瀑半挽半散在身后,木簪点缀,随性又不失精巧。 冷白长袖薄衫有着简约而吸睛的袖口设计,两颗银色扣子按照青年的习惯被箍紧,轻勒在青年如竹如玉般的手腕上。 烟灰长裤简单勾勒出双腿曲线起伏,最后收汇于腰腹。 一丝多余的皮肤都没露出,反而比露出点什么更加吸人眼球。 正是他们上次去商场一起买回来的其中一套。 萩原研二心里喟叹,面上却保持着笑吟吟,自然而然的朝楼上愣神的好友招手。 “别再发愣啦风和酱。” 他转头望向厨房里听见声音侧影僵硬,却还在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松田阵平,轻笑。 “快下来帮帮死活都找不到储备盐罐放在哪里的小阵平吧,他都已经翻箱倒柜的找了五分钟了。” 君风和这才回神,抿着唇从楼梯上下来。 “你们……”他扫过桌上点缀着软糯绿豆的米粥,“怎么没走?” 萩原研二眨巴着眼,拖长了音:“要让我们半夜赶路也太残忍啦风和酱,小阵平还想着要给你做顿早餐呢!” 他推着银发好友的肩膀往厨房门口挪了两步。 “不用担心,我跟小阵平昨天刚加完班,今天拥有部长特批临时假期——两小时哦~” 就像少时他们之间有两个人闹矛盾一样。 矛盾双方被第三个人推搡着在厨房碰面,相对无言。 直到其中一个低下头,认认真真诉说一句—— “抱歉。” 第43章 相处融洽,但差点过头 一觉睡醒,面对态度自然到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的好友们,银发青年微微沉默。 他从厨房最上方的橱柜里拿出家里的备用盐罐子递给松田阵平——即便灶台上的锅都已经洗刷干净了。 萩原研二就不能找个稍微靠谱一点的理由吗,这盐难道是要倒在松田头上? 虽然银发青年没有接话,但另外两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昨晚的事情已经算是翻篇了……嗯,虽然青年心里大概还是有气。 但那没关系,松田阵平经过了一晚上冷却现在完全没脾气,能够接受在彼此和好的基础上让自己受点冷脸。 昨天晚上他和萩原在商量过后决定放缓战略,先争取让君风和重新拾起对他们的信任,然后再谈其他。 毕竟就算他们再想揪出幕后的那个不知名混蛋,也没办法在当事人拒不提供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得出答案。 为此,他们决定设立二人互相监督小组。 在没搞清楚他们那莫名其妙的诡异行为到底为何发生以前,他们打算互为监督。 如果之后又发生那种事,那么另外一个人就能及时敲醒对方混沌的脑子。 绝不能再让银发青年受到那种伤害。 而今早这顿饭,就是他们缓和关系的第一步。 用餐中途,萩原研二望了一眼餐桌边尽可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松田,即便是眼下沉重着心情都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好久都没瞧见小阵平这副模样了呢。 “小风和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他随口打破空气中的安静。 君风和眼下的处境明显糟糕,他们虽然不清楚幕后黑手的身份,但好歹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增加和青年集体相处的时间,从客观上减少那人带走青年的机会。 君风和还在惦记着自己昨天没蹲到的小柯基,正准备今天继续上岗蹲人。 “给院里的月季松松土。”他如实汇报,“然后应该会去一家以波洛侦探命名的咖啡店里坐上一整天。” “米花町的波罗咖啡店?”萩原研二眨眨眼,“我记得应该是在毛利侦探事务所楼下?” 君风和这才抬眼看他:“你去过?” “嗯,因为工作原因曾经和小阵平去过几次。”萩原研二道。 “不过说是工作,其实只不过是恰好有几次送柯南回家而已——啊,柯南是毛利侦探家的男孩,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萩原研二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君风和眼中顺势流露出不解。 萩原研二摩挲着下巴:“那孩子……怎么说呢,就算是在犯罪率居高不下的东京,柯南被卷入案件的次数也有些骇人听闻了。” “这像是什么冷笑话。”松田阵平冷不丁插嘴。 ——有种福尔摩斯的创作者柯南道尔经常被卷入自己书里那些犯罪事件的错乱既视感。 “柯南……很有趣的名字。”君风和放下喝干净的粥碗淡淡评价,“像是艺术从业者特有的情怀式取名法。” “风和酱的这个问题我有问过小柯南哦~” 萩原研二兴致勃勃的分享:“他说是自己的父母很喜欢各种推理著作,所以才给他起名江户川柯南。” 君风和闻言只弯了下嘴角,没再多说什么。 一顿气氛还算融洽的早饭结束,萩原研二收拾好餐具,而松田阵平撸起袖子就要洗碗。 一只手伸出来截住了他手里的碗筷。 松田阵平惊讶侧头,入眼是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来的银发青年。 君风和没跟他对视,只是平静道:“我来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松田阵平勾起唇,又把那只碗从他手里抢回来:“就当是歉礼的一部分好了。” “不过既然你这么说,那筷子就交给你了。” 他闪身让出一人身位,示意青年先来。 君风和这会儿才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干脆把筷子撂进水槽。 “那你这份歉礼还是真是不怎么诚挚。” 只搓个筷子的话,还不如直接就别沾这次水。 他果断收起自己的好心,转身就走。 倒是被抛弃在主人家厨房里的卷发青年心情陡然大好,哼笑着从水槽里重新捞起筷子,连着那几只碗一并清洗干净。 等两位警官先生终于磨蹭到了十点不得不奔赴警视厅时,君风和正在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给院子里的月季松土除草。 “不管再看多少次,都会觉得这一幕格外美好啊。” 萩原研二看着灿烂阳光下庭院里的靓丽风景线,不禁发出感慨。 他们的这位银发好友长相本就带着几分纯净,平日里捧着书端坐桌前时,那活脱脱就是一抹雪山之巅的清冷圣雪化形。 而在手持锄头俯下身穿梭于绿叶繁花间时,青年又变成了误入人间的林中精灵,那份萦绕在周身的空灵气质自然而然融入三分热爱活泼。 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纯粹蛊惑。 自己还真是好命,能认识小风和跟小阵平这样拥有一张伟大池面的好朋友。 萩原研二摇头庆幸着,脚尖调转向大门。 “时间不早了,小阵平,我们得稍微抓紧一点了。” 然而身后只跟他隔了两步距离的幼驯染却没有动静。 萩原研二停住身形,回头看人:“小阵平?” 卷发青年居然在发呆。 不,好像不只是单纯的发呆。 从墨镜侧面的间隙里能清楚看到那双凫青眸中深沉幽邃的欲望色彩,萩原研二睁大眼,第一反应就是上去把人拽住。 而作为被这种火热视线关注着的当事人,埋头于庭院植被间的银发青年若有所感,扭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阳光下,柔美纤细的青年漂亮得简直流光溢彩,引人注目到萩原研二现在恨不得抠两把土糊在松田阵平的眼前。 “阵平?!” 萩原研二压低了声音在松田阵平耳边低喊,见人没反应,二话不说上手就把对方的脑袋朝向强行掰向了自己。 “松田阵平!你现在在想什么?你给我清醒一点!” 再怎么未雨绸缪,他也没想到互相监督小组这么快就要发挥作用了啊! 或许是萩原研二禁锢的力气大到带来痛感,也可能只是因为视野范围内失去了那道绚烂迷人的身影…… 等松田阵平慢了许多拍回过神来时,萩原研二已经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被他毫不留情按在了地上。 第44章 双子破案神速 “嘶——痛痛痛痛痛!” 半长发的青年被掼倒在地,肩胛骨与地面沉闷碰撞,黑亮飘逸的发梢粘上了些许泥土和草叶。 他夸张轻呼着,却趁身上人回神恍惚时的刹那松懈,忽然拨开对方那条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猛地坐起身。 只听梆当一声脆响,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额头对额头,撞了个结结实实。 “嘶!” 松田阵平被撞的后仰,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地上。 手掌下散发着凉意的青石板,月季海棠弥漫着馨香,墨镜框架夹得鼻梁隐隐作痛…… 这下子松田阵平是真的彻底回神了。 下一秒,他就又被人从后面赏了个果断凶狠的大逼兜,直拍得他脑袋直晃。 力道再大一点,那可真就是懵逼又伤脑。 趁机下黑手出气的君风和没管这傻狍子,越过人就去拉萩原研二起来,还帮忙拍了拍好友微脏的衣角。 “有没有伤到哪里?” 萩原研二正因为松田阵平此刻迷茫懵逼的样子发笑,倒吸着凉气配合银发好友检查自己。 在仔细感知过后,他便笑了笑:“唔,没什么大事,就是后背估计青了一片……放心,很快就能养好的。” 被这样上眼药的银发青年顿时回过头,冷冷瞪了一眼刚撑着地面起身的松田阵平。 “松田,道歉。” 正不停揉搓额头试图以此抵消痛意的松田阵平:“?” 隔着鼻梁上半滑落的墨镜,他缓缓转头对上站在银发青年身后朝自己得意洋洋挑眉的幼驯染:“???” 卷发青年慢慢放下自己按揉额头的手,脑门上顶着块和萩原研二一模一样的显眼红印。 “萩原研二,你知不知道小人得志怎么写?” 躲在君风和视线死角里的半长发俊逸青年环抱双臂,笑意吟吟:“嗯?小阵平怎么突然这么问?” “Hagi不知道哦~” 松田阵平磨了磨后槽牙。 是,他突然跟中邪了似的发难,这是他不对。 可是Hagi这家伙明明能看出他的神志已经开始恢复,却还要趁他失神的功夫大力撞上来……这就是典型不肯吃亏的报复行为吧! 完事儿现在报复都完成了,俩人扯平了,结果这家伙居然不讲武德,还拉拢援军出手?! 松田阵平拳头紧握,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住。” “噗。”萩原研二没能憋住。 松田阵平幽幽望他。 萩原研二连忙摆手,笑容明快:“没事的没事的,阵平酱只是突然想跟我练练手而已,小风和你就饶过他吧。” 君风和恍若不知其中门道:“我这里是院子,不是专门的训练室。” 打起来磕着碰着我的花花草草怎么办? 他是这样想的,但听在另外两人耳中就是青年在批判他们不在有充足防护的地方进行练习。 可能在银发青年眼中,对打之前只要做好防护,那就不会出现后背一片磕碰淤青的情况了吧。 风和都是为了我们好啊——某双子如此想道。 松田阵平飞给志得意满的萩原研二一个眼刀,只可惜因为脸上墨镜的缘故杀伤力大幅下降。 他率先一步朝院子大门走去。 要不是不想让风和察觉到他刚才的异样,他也不至于让Hagi这样嚣张。 可恶,那家伙根本就是拿捏了他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张狂! 萩原研二看着前方不停散发着“不爽的黑道大佬”气质的松田阵平,忍不住一阵好笑。 他心知待会要遭幼驯染的小小报复,但这也是朋友之间促进感情交流的方式之一嘛。 “啊对了,风和酱~” 临抬脚追上那道大佬背影之前,萩原研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扭过头来朝银发青年展示了一个潇洒笑容。 “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也一起吃饭吧?” 君风和想了想,点头:“好。”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就连离开时的脚步都随之轻快许多。 “那就约定好了哦!” 银发青年目送他拐出院子大门快步追上松田阵平,二人并肩走远,直到背影在街巷尽头模糊不清。 但实际上,在这目不斜视的二人之间,产生的对话内容却没有看起来那样安然舒心。 “所以小阵平,你这次有抓住什么吗?” 萩原研二迈着大长腿追上卷毛幼驯染时,唇边还挂着刚刚的笑意余韵。 但那双紫罗兰色调的瑰丽双眸却尽显肃然沉凝。 与他相比起来,历来都不屑于用笑容顾全礼仪的松田阵平表现得就更加直接了。 ——很难说明现在萦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不爽究竟是因为被幼驯染开了个小小玩笑,还是因为自己在某件诡异之事上屡屡中招。 “没有。”他不甘心的沉声给出答案。 “前兆、异常、触发条件,甚至是结束条件……” “这些都没有。” 就像是隐在暗处的魔鬼在某个兴起的瞬间招呼都不打一个的伸出双手,高高在上轻而易举的接管他的身体与意识。 直到兴致退去,魔鬼才随手将这具身体的掌控权抛回给他,而且还“好心”的为木偶人们保留下了自己被掌控时期的恶劣记忆。 萩原研二眼神暗下,声音飘散在耳畔清风里:“我们正在面对的东西看起来是个超级大麻烦啊。” 世界上真的有魔鬼存在吗? 还是说,现代催眠技术背着他们猪突猛进取得了跨时代进展,现实已经快要成为小说漫画里超能力的真实写照了? 而且,为什么每次的发作对象都是风和? 这真的不是幕后主使在他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目的是想从内部切断小风和跟他们的关联? “还是说……” 萩原研二侧头与同一瞬间停下脚步的松田阵平对上视线。 “纠缠在风和背后的那个幕后主使——也是因为同样的缘由,才会被吸引而来?” 第45章 偷窥 君风和料理好庭院时已经接近正午。 外头太阳盛,他干的又是体力活,这一遭下来难免浑身黏腻。 把工具放回杂物柜,冲了个澡的君风和挽起袖子下厨一趟,最后拿着早上松田阵平刷干净的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鱼丸汤。 澄明干净的落地窗外是阳光下蓬勃生长着的月季花田,有钱有闲的银发青年在独处时自在许多,不再囿于那些条条框框。 索性便离了餐桌,捧着碗盘膝坐在窗前赏景。 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原主独自打拼这些年下来,除去这套不动产以外,还有一笔尚且算是可观的存款。 但坐吃山空可不是长久之计,况且游手好闲听起来也容易给人带去偏向于负面的第一印象。 ——那怎么能行,要知道,往往只有“好人”才能引来好人的帮助。 不光杀人放火的事儿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就连外表、性格、背景和自身处境,也都得能尽可能获得好心人们的同情才行。 嗯,外表…… 银发青年从落地窗玻璃的光影对照间觑了一眼自己,然后便把第一项抛之脑后。 他都长这个样子了,要是还不能引起别人的怜惜,那一定是对面有问题。 性格……嗯,应该没人能拒绝一个看似高冷禁欲不近人情,实则心善温柔还十分热爱生活的美人吧? 那就沿用下去好了。 身世背景的话……君风和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了两圈。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竟然是模糊不清的……” 银发青年指腹摩挲着瓷白碗沿,表情像是忽然间发现了某种好玩的玩具。 他记得原主父母的死亡,但那段记忆就像是一卷破损的胶卷带,一幕幕无声画面逐个闪过,零碎到无法连贯—— 有一只宽大手掌暴起狰狞青筋,似喜似狂的抓住了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 面容沉郁悲伤的文雅男人躺在双人床上,眉心紧皱陷入噩梦无法挣扎着醒来。 温婉活泼的长发女人擦去男孩嘴边沾染的饭粒,笑着揉了揉他同样洁白无瑕的短发。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鲜血蜿蜒流了一地,男孩向后缩了缩脚,避免崭新的小白鞋被弄脏,抬头却见倒在血泊里的熟悉面庞。 温婉女性亲昵挽着文雅男人的手臂,男孩被男人的另外一条胳膊怀抱在胸前,最前方摄影师大喊着倒计时,然后咔嚓一下。 葬礼上,周围看不清面容的黑色身影窃窃私语摇头叹气。男孩望着正厅中央的两张黑白遗像一动不动,看不清楚表情…… 君风和把这几个乱了顺序的画面碎片翻来覆去在自己脑海中重播数次,心里有了些不太完善的想法。 但没关系,不完善的想法在经过实践检验之后就可以变得完善确凿。 于是他毫无负担的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只专心于自己目前的“人设”建造。 嗯,不管那对夫妻到底是怎么死的,但你就说死没死吧。 既然死了,那“君风和”就是年纪轻轻父母双亡的可怜孤儿,这没人反对吧? 结论:在身世背景这关,他悲惨得合格。 那就剩最后一项了,也就是他目前正在经营着的最重要一项——自身当前处境。 浅浅试问一下。 当你认识了一个长相好看、性情细腻、人品过关、富有才华且面对生活积极向上、能给予你无限安心感的新朋友。 并且他对你很体贴。(加红标粗) 你们数次偶遇缘分匪浅,脾气相合顺水推舟,于是自然便拥有了更深一步的交情。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你发现原来自己的好朋友居然一直在遭受着某个人渣的折磨蹉跎! 红温了没? 嗯?这个问题降谷零好像很有发言权? 那很红了。 而君风和要的,就是这份红温。 不用多,按照那些人的正义程度,只一点儿就已然足够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关于如何摆脱他的这份“特殊体质”,未来可少不了人美心善的红方成员们劳心劳力。 话归正题。 既然要做一个典型印象里的真善美选手,那肯定不能在跟某些人自我介绍时来上一句“目前肄业在家无所事事”扫兴。 拜托稍微有点逼格好吗?不求“是个蒸蛋”,至少也不能“是个混子”吧? 解决这个问题,顺便还能把自己接近江户川柯南的理由给连带着解决,一箭双雕,刚刚好。 综上所述,银发青年打理好有些凌乱的长发,然后就拎着本子和笔出门了。 * 下午两点,君风和再次来到了波洛咖啡店。 这家店伫立在离闹市区有些偏远的地带,平常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居住在附近的熟悉面孔。 因而本就相貌独特的青年刚一出现,就轻易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但他本人根本不在乎这些或炙热或冷漠的目光,径直朝瞪大眼睛的榎本梓点完咖啡,便抬腿直奔临窗的好位置。 只不过在落座之前,银发青年多看了一眼墙角那桌坐着的口罩男人。 相当眼熟啊,这位绿瞳酷哥。 没有“主角”和“主要配角”在的时候您连装备皮套都不换一个的是吗? 演都不演了。 然而君风和不是个会因为两次都坐在同一家店里就跟陌生人打招呼的性格,所以表现出来的额外动作也就仅仅只有这一眼。 倒是跟他偶然对上视线的当事人不太有边界感,直到银发青年落座以后都还没有收回自己的关注。 君风和低着头感受到那道审视打量又带点欣赏的目光,指尖轻轻挑开速写本的第一页。 十、九、八…… 他摘下夹在本子封面上的圆珠笔,拇指指腹按下弹珠,随便勾勒几笔。 六、五、四…… 洁白纸面上,一个简单灵动的轮廓自笔尖流淌而出。 三、二…… 一。 银发青年毫无预兆抬起头,清浅平静的冰眸直直撞进墙角那潭深邃祖母绿。 他眉头轻动,望向男人的眼神虽然无声,却好像已经完成了问话。 ——看够了没有啊? 君风和心中溢出一声玩味轻笑。 ——死偷窥狂。 第46章 截然相反的画 赤井秀一无愧于阿美莉卡的热情民风,至少厚脸皮这项装备已经满精满炼。 偷窥别人被当场抓包,他不光没有露出羞愧之类的神情,居然还迎着君风和的平静目光端起手边咖啡,坦然隔桌敬了一杯。 此情此景,把咖啡换成酒杯,君风和都要以为自己是在什么夜场酒吧,被人发出了某种邀请。 不成,不能这么把人往坏处想,这里可是日本。 可日本的风俗业发展得好像也……咳咳,真的不能再想了。 一身清冷气的银发青年没对自己的示意给予回应,赤井秀一觉得遗憾的同时,心里的兴趣却愈发浓厚。 昨天对食物的戒备心,今天对他人目光的快速察觉……银发青年不似常人的举止细节充分引起他的好奇。 可惜他现在正忙着追查组织里的那条花斑毒蛇,不然还真有点想—— 等等,也没人规定那不行的吧? 黑发绿眸的口罩男人指尖摩挲着咖啡杯亮白的把手,低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然后他就感受到自己正在被人注视。 本能让他警觉起来,却又在随后判断出视线来源时放松了一些。 是自己的正前方。而那名奇异的青年就坐在那里。 他抬头望了回去,眉梢轻挑。 这次大大方方不避不让的人换成了君风和。 银发青年长发半披半扎,姿态放松靠坐在柔软座椅上,手肘弯起支撑着本子的底边。 他手中笔尖飞快划过纸页,在上面留下叫人不明所以的线条。 但很快,这些线条不知从哪里开始衔接融合,骤然间汇聚成形。 碎发弯曲犹如海藻,腰背硬朗挺直仿若利刃归鞘。 肩宽腿长的男人戴着口罩,四肢舒展端坐于窗边半明半暗的阴影之中。 以重色涂就的眼眸轮廓凌厉,直直凝望向画面之外时,似是翻涌着辨不分明的浪潮。 耗时十分钟,而君风和也就这么平静自若的盯着赤井秀一看了十分钟。 期间盯得墙角之人忍不住动了动肩膀。看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对方想过要不要起身过来找他对质。 银发青年唇边挑起一抹浅淡到几乎在阳光底下透明的笑意,终于放下了手中纸笔。 他端起侍应生这次再三确认后才送上来的咖啡,点缀其中的玫瑰花瓣碎随着奶香轻微晃动。 随即便以一种标准到如同是在模仿谁的姿态角度,抬高了自己的手臂。 遥遥回敬。 赤井秀一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明白过来,刚刚青年那长达十分钟的注视,是对自己先前明目张胆窥视的回报。 绿瞳男人蓦然低声溢出一声笑音,口罩下嘴角肆意勾起。 竟然一点亏都不肯吃……他还真是叫青年这副冷清如霜雪的外貌给骗到了。 君风和眼看着赤井秀一低下头去也不在意,尝了一口杯中拿铁后却忍不住微微蹙眉。 昨天他也点过同样的东西,但那时候的咖啡口味虽然比上白石小姐所做略逊一筹,可也没到这种地步。 按理讲这种在市场上已经流行许久的咖啡配方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最多每家店的用料有所调整,因而会产生一些细微差异。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今天这杯咖啡水平下降这么多的? 来了两次,两次都遇见意料之外的事——总不至于是他跟波洛咖啡店气场不和吧? 君风和稍微回忆了一下昨天的情形,想起上次那杯玫瑰拿铁是榎本梓制作出来,然后由龙套君上藤送上桌。 那今天难不成是…… 银发青年的眼神扫向周围,最终落在远处站着的黑发年轻侍应生身上。 侍应生面前是一桌客人刚刚留下的残羹。 说是残羹,但其实细看之下便能发现,餐盘里的三明治只被咬了三四口,而风味意面剩下一半,只有承载过布丁的透明器皿得到清空。 山藤皱紧眉头低头看着这一幕,表情似是愤怒似是厌恶,站在桌前停留片刻后才开始收拾清理。 可看那干脆利落的动作,似乎也不像是因为脏污才倍感嫌弃。 不喜欢看到别人浪费食物么…… 君风和眸光轻动。 可这终究和自己无关。 银发青年放下杯子重新拾起笔来,趁着眼下还算有兴致,便在刚才那幅画的下方重新勾勒出一幅构图相似的人物速写。 这次不用盯着人掐算时间,他足足花了十五分钟才停。 跃然纸上的是一幅更加精细的画面。 银发青年舒缓了一下手指,而后随手将本子放在桌上。刚好此时那位山藤侍应生步入洗手间,他便离开座位去柜台又点了一杯咖啡。 “玫瑰拿铁多加奶……好的。” 榎本梓守在柜台里侧记录清冷客人的要求,但还是在准备制作之前问出了自己的发现。 “这位先生,请等一下。”她犹豫着,“我看到您之前点的那杯还没有喝完,所以是……口味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位极其聪慧的女性,仅靠观察便能意识到许多客人无声的反馈。只是后来有降谷零珠玉在侧,才模糊了她的出色能力。 所以在面对这样的人时,有些事就不需要表现得太明显。 君风和没给出回答,但他在听见问题后便偏头望向了从洗手间内走出的黑发侍应生。 答案已经明了。 榎本梓低声道了一句不好意思,马上为眼前沉默少语却十分宽容的客人重新制作饮品。 君风和转身准备回到座位,迎面却看见戴着口罩的绿瞳男人自墙角起身,径直朝自己走来。 青年步伐微顿,但却没有就此止住脚步。 不算特别宽敞的过道刚好能容下两人并肩而过,银发青年并不认为这人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冲自己来。 对方想要知道的事—— 他不是已经好好放在了桌上吗。 赤井秀一在与银发青年擦肩而过时捕捉到了极为浅淡的木熏气息,又沉又冷,隐约似乎还有一丝橙花清香。 有种说不上来的矛盾感,就像银发青年本人一样。 赤井秀一没能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因为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在路过时低头瞥见的画面。 速写本敞开着的第一页静静躺着上下等分的两幅人物画。 那是完全相同,却又截然相反的绘画内容。 以致于绿瞳男人在看清的一瞬,浑身肌肉紧绷! 第47章 画人画心画骨 流水声回荡在面积狭小的洗手间内,绿瞳男人从镜中看清了自己微颤的瞳孔。 方才这双眼睛印下的画面犹然清晰深刻,叫男人呼吸微乱,克制不住的战栗。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银发青年在注视着自己的那十分钟里手中笔未停。 虽说以他现在的任务性质而言,不引起必要的注意就是一种必要。但赤井秀一不觉得像银发青年这样光明正大现身的人会是那个组织的成员。 ——他曾经在那地方长久生活过数年,对里面那些人的气息还算敏感。 话是这样讲,可猜测永远都是猜测,它不保险。 以防万一,赤井秀一还是在银发青年离桌以后,以来洗手间做借口,在途经桌前时用余光捕捉到了那本速写本子上的图像。 然后他就差点乱了步伐。 那张A4纸被人用随手但却顺畅的一笔从中分开成上下两副画框。 不出意料,画里的人是他。 在上面那幅画中,咖啡店里偏安一隅的男人身穿普通到甚至有些胡乱搭配的衣衫,缩坐在墙角面戴口罩,肩膀内收带着些佝偻。 明明仔细辨别会发现他的身形还算高大,可惜本人却有着一副不起眼的瑟缩气质。 这是他,是进行了气质伪装后调整过自身所有行为习惯的他,也是现如今他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但这不是银发青年画下的第一幅画。 赤井秀一记得很清楚。依照他观察到的,那人在坦然自若用他作为模特时,笔尖明显落在纸张偏下方的位置。 意思是,下面那一幅,才是银发青年最初画出的作品—— 黑色短发利落,几缕卷曲碎发随性垂在额角。 男人依旧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但头颅微昂腰背挺直,肩膀开阔,修长的四肢尽情舒展开来。 他侧靠在窗边,却不像是咖啡店的窗边,反而像是在某种私人性质极强的独居室内,厚重窗帘半遮。 静谧、神秘、冷酷又肆意。 明净玻璃中映出一截冷峭的下颌线。身前冷硬的长桌上,是一把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漆亮枪械,正无声向主人吐露臣服之心。 黑色衬衫领口大开,于是荷尔蒙爆棚的锁骨得以显露一角。 分明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肌肉线条。 却偏偏只凭借这人桀骜不驯的动作与沉默锋锐的眉眼,就硬生生支撑起了极其赏心悦目的强大与张力。 而那双眼——那双眼无疑得到了画家的格外青睐。 只靠黑白两种色彩构建而成的眸比祖母绿色更加深沉,也更具攻击性。 在那晕染不开的浓墨重彩之中,兴致盎然的探索欲和侵略性快要活化过来,几近破纸而出,直直凝向持笔的作画者。 赤井秀一对上画中自己的眼,顿时恍然,后知后觉低笑起来。 磁性喑哑的笑声回荡在窄小的冷清空间内。 在这两幅构图相似、人物姿态却迥然不同的画作里,唯独只有画中人这双凌厉炽盛的眼睛——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不清楚自己内心此刻沸腾着的这份战栗,究竟是自己的伪装轻易就被陌生人看透的后怕? 还是因为这世上竟然有人能以这种方式,过于精准的剖析出他的内核? 但他现如今只是在想,怪不得银发青年会反应那么大的进行报复。 原来他的眼神要比他自己更先一步明确他的心思。 * 和绿瞳男人平平淡淡擦肩而过,银发青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指尖敲了敲画本上安静无声的男人。 他的线条画风与原主并不相同,简直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这很好,省得以后有人根据相似的画风拿着某些少儿不宜的东西找上门来认主。 满意的收回手指,银发青年随手将这一页翻过,而后想了想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这么一构思的功夫,榎本梓已经带着新做好的咖啡走了过来。 “这位客人,这是您的咖啡。” 半长发披肩的女孩子弯着眉眼,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 “这单我替您免单了,连着两次都让您碰到这种意外,真是抱歉。” 君风和余光扫过周围,意识到那个黑发小子不见踪影,应该是被榎本梓特意支去后厨忙活了。 榎本梓似乎有些习惯了青年的沉默,继续笑了笑。 “山藤君其实很在意客人们的体验,每次发现菜品不合客人们的口味时,他都会为此感到难过。” 君风和对这个“难过”持保留意见。 “他也很注意维护客人们的用餐环境。上次有一桌客人用餐时发出了些不太……嗯,不太安静的声音,我没好意思上前,结果是山藤君去制止了他们。” “因为这个,他差点挨了投诉。” 这不是什么好事,榎本梓抿起唇,但又觉得黑发同事那时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最后才不情不愿跟客人认错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我能感受得到他不是故意的。” 榎本梓试图在客人面前替自己的同事美言几句,但只说了两句就有点卡壳。 “总、总之,我想,可能他只是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吧。” 她最后说道:“如果您在用餐过程中发现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监督他完善每道餐品。” 君风和点头,当然,主要是因为这句话的前半截。 降谷零那家伙能不能提前过来兼个职啊…… 说起来,自从上次的洗手间失控事件以后,金发公安就没再刷新到他周围了。 该不会是被吓跑了吧? 而且提到洗手间……嗯?刚才是不是有个男的也借口跑去洗手间了? 噫,你们宿敌组就连胡思乱想时的地点选择都要这样统一吗? 无用的默契增加了呢(捧哏语气) 事实上,有些人是不经你念叨的。 榎本梓刚离开,不知道自己被某人指指点点的王牌探员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但他临时修改了自己的行程终点,居然在即将路过青年桌前时忽然收住脚步。 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君风和对面! 第48章 在?报酬是模特本人你怕不怕 银发青年在纸上自由勾勒的笔尖因为眼前突然多出来的色块而停顿。 他抬起头来,就撞进一双色彩深邃的祖母绿中。 “我想,或许我可以得到一张以自己为模特的画像?” 不请自来的男人声线磁性厚重,稍显冷硬,每个音节敲击而下,乍一听起来颇有些不苟言笑的意味。 让君风和无端联想到了自己不久前画下的那把闪烁着冷硬漆光的长枪。 他靠坐着椅背,闻言极轻的动了下眉梢,唇色清浅,态度自然的就这样跟他开始了对话。 “但你能拿出什么报酬?” 连真面目都不肯轻易暴露的男人思索片刻,语气里明显多出几分兴然:“或许……我的名字?” 这个答案未免太过于自恋,恐怕换个普通人在这里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都得是: 你谁啊你以为自己的名字很值钱吗? 银发青年不是普通人,但也被搞得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才用那种“难道你每次都是这样跟人交朋友吗?”的古怪眼神,看向面前这奇怪的男人。 男人不动声色,全当他不说话就是默认,已经开始从容不迫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赤井秀一,我的名字。” 震撼人耳朵根儿的低音炮自顾自掏出报酬,然后还相当自然的问了一句:“你呢?” 那这不就互相抵消了吗这算什么报酬! 银发青年这会儿看他的目光已经恢复平静,那感觉大抵就是认为自己遇到了奇奇怪怪还情商低下的傻子。 众所周知,人类在初次面对傻子的时候总容易劝解自己多一分包容多一分爱。 可能是出于这点,银发青年没再计较报酬的问题,而是直接将手中画本翻回到前一页,动作娴熟利落的撕下半张纸,随后便坐直身体伸手递给男人。 很有一些打发敷衍赶紧了事的意味。 赤井秀一将眼神从青年宛如琴键般优雅精致的手指上收回,觉得那一声纸页被撕开时发出的清脆响声,都像是一曲被青年奏出的乐章。 他从这修长分明的指间接过那幅线条简单却神韵天成的小画,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似的。 显然,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或者说,不止是这个。 “风和君,如果另一幅也能送给我的话……” 他隔空点了点速写本上挂着的下半部分,喉中像是藏匿了一把被人撩动而微颤的大提琴。 “这次就用我的联系方式作为报酬,如何?” 即便没有给出自己姓名却也被人精准叫出称呼的银发青年眼神蓦然转深。 先前的隔空举杯敬酒(虽说实物是咖啡),上来要求交换姓名,都还能解释成男人想要结交新朋友。 可在只见过两次面的情况下就提及联系方式这种私人性质极强的东西,这就有些…… 银发青年索性将捏在手里的画本置于桌面,动作带起的风让纸上冷峭桀骜的男人跟着翻腾了两下,有那么一瞬间简直像是活了过来。 可能已经不仅仅只是“像”了。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位正主,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气场无限趋同于画中人。 君风和甚至能够从那双摄人心魄的祖母绿中,读取到和画中人一模一样的侵略进攻性。 并无恶意,但却叫人心惊肉跳。 “这幅画可以给你。” 银发青年在安安静静同男人对视三秒后忽然向后拉开二人间的距离,随即淡淡给出答案。 “联系方式就不必了。作为报酬,希望赤井君现在能够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他面无表情的垂下眸,用普通人绝对不能忍受的冷漠口吻劝退来人的心思。 “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 赤井·狠狠吃了个闭门羹·也算满载而归·但还是有些遗憾·秀一果真听从青年的要求,回到了自己曾经精挑细选的墙角座位。 等他再次抬头望向前方时,银发青年已经又一次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画笔了。 不知道现在那正从他笔尖流淌而出的会是怎样精妙绝伦的景色? 胸膛震颤着为鼓动的心脏发出一声轻笑,赤井秀一把自己刚刚争取到的两幅画一一对折,将其装进自己左心房的口袋。 银发青年在听见“赤井秀一”这个名字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对话过程中同样如此。 一切正常。 赤井秀一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且换个角度而言,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真的能做到面对面和他接触交谈还丝毫不被他察觉,那赤井秀一觉得自己被骗也不算冤枉。 不过要问银发青年有没有异常? 那肯定是有。 对周围情况格外戒备的谨慎,能够识破他伪装的洞察力,以及这份仅凭一个眼神就能抓住当事人真正本质的恐怖推写能力…… 但正是这些“异常”,才构成了银发青年身上独一无二的魅力。 况且,多年来充当猎人,赤井秀一的直觉被磨炼得相当敏锐,这使得他对青年最后的冷漠警告若有所感。 总觉得那不单单只是一句无意义的威胁狠话。 而这让赤井秀一愈发感兴趣起来。 ——充满秘密的事物总能轻易勾起人类的好奇,不是吗? 埋头温习绘画技巧的银发青年感受着某个男人隔三差五便会投过来的目光,微不可察扬起嘴角。 有时候,人会在外部环境的推波助澜下,不自知的给予自己暗示。 就像他只是在写生途中随手更改了画作人物的眼神,可没过多久,看过画像的模特本人便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当时就是画中的模样。 当一样东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料,那么就算它有百分之一掺假,也会被大部分人忽略掉。 那两幅写生画就是如此。 赤井秀一原本应该属于另外一部分掌握真理的极少数人……可惜。 君风和为笔下成型的人物眼角添上一滴鳄鱼的眼泪,然后就毫无负担的继续快乐画画。 直到第一缕晚霞攀上天边,坐在墙角的口罩男人忽然起身离开这家店。 君风和往窗外一抬头,瞧见了街道上逐渐走近的一大一小。 留着小胡须的糊涂西装侦探。 和还没有侦探膝盖高的红领结小学生。 第49章 计划通 “真是的,我到底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小鬼一起来波罗吃晚饭啊?” 伴随着咖啡店金铃声一同响起的,是中年男人怨气十足的念叨。 “那也没办法啊,兰姐姐今天要去学校社团参加活动,叔叔你又不会做饭……” 这句话是由跟在他腿边的小男孩说出的安慰。只听二人语气的话,反倒是小学生年纪的他比身旁的成年人更加情绪稳定。 “啊,梓姐姐,晚上好。”男孩乖巧的跟站在前台的榎本梓打着招呼。 “是柯南呀。”能看出来榎本梓很是喜欢这个暂住在楼上的小朋友,“是跟毛利侦探一起过来用餐对吗?” “要来点什么?” 毛利小五郎作为这家店铺的房东,为图方便经常光顾这里,因此连菜单都没看就完成了点单。 “啊,快到晚高峰的时候了啊,再来晚一点我们恐怕就得带回家吃了。” 毛利小五郎说着环顾一圈,最后在仅剩的几张桌子里选中了离窗户最近的位置。 虽说如此,但这个“最近”里其实还间隔着一张桌子才是窗边。 也可能是那边坐着的人一头白发太过于显眼,才让他不自觉就选择了附近。 拖着忙碌过一天的沉重双腿,毛利小五郎率先朝座位走去。 “真是的,一天之内遭遇两个案子,这个世界的人到底都是怎么了……” 江户川柯南同样注意到了拿着纸笔低头忙碌的银发青年,闻言收回目光蹦跳上座椅。 “这也只能说明叔叔的运气不太好嘛,和整个世界没什么关系吧?” “什么叫我的运气不太好?小鬼,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导致这一切倒霉事发生的万恶之源?” 对此,江户川柯南报以完全不会被PUA的超绝自信,予以无语呵呵。 对上他那双半月眼的毛利小五郎抬高眉毛:“啊嗯?” 江户川柯南立马强颜欢笑起来:“说起来杉田先生也是冲动了,他要是能在自己女友车祸的时候及时报警就好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毛利小五郎被轻易转移走了注意力,似乎又回想起了不久前见证杉田先生被捕时的场景。 “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正是暴雨夜,大雨这种东西,可是能够冲刷掉很多罪孽的痕迹啊。” 爷俩在等餐的过程中就这么随口讨论了几句他们刚刚经历过的案件,但江户川柯南很快就意识到隔壁桌上投来的目光。 于是他仗着自己小孩子模样的优势,突然转过头对准银发青年的那双眼,天真无邪的问。 “欸?大哥哥,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我们,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毛利叔叔说吗?” 说这话的同时,他再次将青年的外貌和细节打量一遍,但除却对方那捂得严严实实的衣衫以外,没能找出任何异样。 男孩微微皱眉,不明白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但当他认出青年手上的是速写本以后,心中便闪过了些许猜想。 突然被小孩子抓包的银发青年微微一怔,但反应极快。 他抿了抿唇,先是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才说明自己不经意间冒昧二位的原因。 “我是一名刚起步的悬疑漫画作家,最近正为了构思第一部作品在收集素材,这才不小心听两位的对话入了迷。” 他微微躬身,声音虽然有些冷淡,但还是能叫人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出真诚。 毛利小五郎听到这里才弄明白这突然一连串的变故,但还没等他有所表示,那个寄住在他家的小鬼头就抢先开了口。 “我可以看看大哥哥的本子吗?”柯南歪着头天真道。 银发青年犹豫了一下,调转本子递到柯南面前。 柯南没有接,就着青年的这个姿势瞧了几眼,发现上面都是一些简单人设形象草稿。寥寥几笔,却各有神韵。 每个漫画小人旁边还对应写着几个行云流水般的俊逸小字,内容都是人物的独特外貌特征。 江户川柯南之前没怎么接触漫画家这个行业,但工藤新一作为正是中二的年纪,却是看过不少流行过的热血漫和推理漫。 因而只是这么一眼,他就能从中看出画画人夯实自如的绘画基础。 因此男孩发自内心的夸赞:“哇,大哥哥画的这些都好厉害!一定可以成为很受人喜欢的漫画家!” 清霜似的青年对此没有什么表情起伏,口吻平淡却认真:“谢谢。” 柯南道:“所以大哥哥你是想跟毛利叔叔收集新作品的素材吗?可是叔叔作为侦探,是要对外保密案件详情的。” 银发青年眸中闪过一丝遗憾,却很明事理,没有继续纠缠他们的意思。 他只是扫过刚好在此时上菜的侍应生小姐,然后叫住了对方。 “榎本小姐,毛利先生这次的消费就记在我身上吧。” 毛利小五郎愣了愣,终于有机会插嘴:“这怎么能行……” “是对我偷听二位对话的赔罪。” 银发青年淡然说着,遣词用句之严肃笃定,反倒叫毛利小五郎这个“受害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江户川柯南因为这句话,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青年。 人是有趋利避害性存在的,其中最明显的现象就是“双标”,尤其是同样的条件放在自己身上和放在他人身上的时候。 比如一个人看见别人偷盗时会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指点点,可当这个人自己不问自取拿走别人桌上的纸巾、文具、牙膏…… 面对东西主人的质问时,他则会笑嘻嘻的说上一句“借用一下,别那么小气”。 而眼前的银发青年却能在自己提醒过后不为自己的行为性质做出丝毫遮掩含糊,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难得的品质。 江户川柯南心中对青年的警惕心不由得放松下来,好感度那一栏无声UP。 真是之前让那个组织的银发杀手搞得他快神经兮兮了,现在看到个发色差不多还同样长发的男人,居然就让他不自觉紧绷起来。 这条想法才刚闪过柯南的大脑,只听砰的一声,超级重锤直接砸上他的头顶。 “啊!”男孩双手抱头痛呼。 毛利小五郎皱眉闭眼收回自己的无情铁拳,等再睁开眼时化作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嗨呀,你别管这个臭小子,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乱说的。” 平白就被陌生年轻人请客的侦探先生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便热情道: “有误会解开就好了嘛,我们这也算是认识了,不过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银发青年没有反驳侦探先生好心递来的台阶,随即报上自己的名字。 “风和日丽?好名字啊好名字!在下毛利小五郎,这是暂时寄住在我家的小鬼——江户川柯南。” “没有必要非得强调那个寄住吧……”柯南嘀嘀咕咕。 毛利小五郎假装没听到,大大方方的向青年发出邀请。 “那我就厚着脸皮仗着自己年纪大点直接喊你风和了。风和小子,过来跟我们坐一桌吧!” 侦探先生笑得意味深长。 “虽然侦探要为自己的委托人保密,但有一部分警方已经对外公开过的案件信息,我想还是可以进行一些深入讨论的。” “要是你不介意……” 君风和微微睁大了眼睛。 “完全不介意,多谢毛利先生。” [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接近原著主角,√] 第50章 有这么高速运转的大脑进入…… 君风和答应的太快。 等捂着脑袋上的大鼓包缓过神来的柯南想要拦住大叔时,已经来不及了。 呵呵。 江户川柯南放下手,眼神死的看着银发青年拎着纸笔端着咖啡,一步越过走道坐在了自己身旁。 复又看向桌子对面洋洋得意的某位糊涂侦探。 拜托,十次破案有九次半都是我在输出,大叔你真的能和这位风和先生讲明白那些作案手法吗? 但之后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江户川柯南的预料。 具体经过是这样的—— 小五郎:“死者被发现时呈现……他是家里的长子,而他们的父母刚在案发前一周去世,这样一来还剩下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嗯。”君风和仔细的听着,没有常人对感兴趣之事的兴致勃勃,但也不见半点不耐烦。 小五郎继续讲:“警方最初怀疑是受益者最大的小儿子作案,最后由我揭露真相,凶手是那两个女儿。” “最关键的证据是、是……”侦探先生卡了壳。 柯南及时救场,一派天真:“叔叔你忘啦,是钢琴线!” 君风和若有所悟,笔尖在纸面上简单落下几个字,淡声道:“原来如此,您不愧是在业界内赫赫有名的毛利侦探。” 正准备继续帮忙打补丁解释作案手法,结果却突然失去用武之地的柯南:? 这是客套吧?是的吧? 风和先生你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说出这种奉承话的! 还有,你真的懂了吗?! 被夸得十分开心的毛利小五郎顿时爽朗大笑起来:“没错!就是这样!” 柯南瞪大眼睛:不是,大叔你这根本就没对推理过程进行任何解释! 毛利小五郎才不管目瞪口呆的小屁孩什么反应,他很喜欢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却礼貌周到富有涵养的银发小子。 于是他毫不停顿的开始讲述下一个案件。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狂风哀嚎,大雪遮天蔽日。” “我送我的女儿抵达一座屹立在山中的别墅,然后跟她告别。那时候的我还不知晓,我亲爱的女儿以及那帮跟我打过照面的年轻人们,将在这里无助度过一个血腥的夜晚……” 柯南找到自己记忆中对应的案件,嘴角疯狂抽搐起来。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那次的案件大叔根本就只是个报警工具人……他是在事后才听说了部分案件经过啊! 这你也敢讲?就不怕万一风和先生提问,大叔你自己圆不回来吗? 谁知毛利小五郎确实在中途再次卡壳——柯南推测他大概是连那点道听途说的案件经过都给忘了一半。 然而银发青年却只问了一句:“毛利先生还记得凶器是什么吗?” 这个毛利小五郎记得,主要是因为那次凶器的复杂使用太让人印象深刻:“是绳子和弩箭。” 银发青年又问:“您说过案发别墅周围有着一片树林?” 小五郎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确认这个,只能回想了一下给出答案:“对。” 于是柯南再度看见青年点头:“我明白了,您还有其他案件想要继续跟我分享吗?” 当然有,以毛利小五郎的精彩生活,没有能够分享的案件才是怪事。 可江户川柯南已经陷入了不可置信的浪潮。 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他不可思议的抬头望着面色冷淡的银发青年。 为什么只是通过大叔缺斤少两的案件复述,就好似已经全然搞懂了案件真相一样? 真的假的? 作为一名合格的侦探,江户川柯南对一切事物的第一印象都抱持怀疑态度。 在面对这个问题时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抻了抻脖子,探头去看青年坦然敞开着平放在桌面上的本子。 他倒要看看君风和每次都在记录些什么。 很快,小学生的眼睛就死死睁大,宝蓝色的瞳仁里满满当当全是震惊。 平平无奇的速写本上,以毛利小五郎的叙述顺序自上而下排列,挺秀俊逸的笔迹记录着几个看似没有关联的词汇。 但柯南作为曾经亲手解决案件的“名侦探”本人,却能轻易看穿其中的关联。 ——那些词汇互相连接交叉,便是每个案件真凶的作案动机。 而在每个案子的字迹旁边,还伴随着一幅或两幅由简陋线条勾勒而成的图案。 ——那是每个案子的行凶手法示意图。 江户川柯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见证的这一幕,直到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头顶传来温热柔和的触感。 他愣愣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如极北冰川般平静冷清的眼眸。 青年似乎是注意到了身边小孩子情绪上的巨大波动,所以才忽然做出这种行为,语气中似有零星几点不解和关怀。 “柯南?” 江户川柯南张了张嘴,差点就脱口而出此时此刻自己心中唯一刷屏的话。 ——不是,有这么恐怖的推理能力,风和哥哥你怎么就只是想当个悬疑漫画作者啊?! 第51章 我要画一个小学生侦探 在这个平凡而炎热的傍晚,波罗咖啡厅见证了银发青年和侦探先生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宝贵画面。 ——虽说从前者神情淡淡的清冷面容上很难看出这一点。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真的被哄得很开心。 好不容易等到因为口干舌燥而灌下太多饮料的侦探先生前往洗手间,江户川柯南这才扯了扯身边青年的衣角,终于有机会插上话。 “风和哥哥……” 他好奇的观察着循声低头看来的青年,凑近了一点跟对方讲小话。 “既然你有这么厉害的推理能力,其实也没必要过来找毛利叔叔收集素材的吧?” 君风和怔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家伙脑回路跑到了哪里去。 他不是没注意到柯南探头探脑偷看自己速写本的动作,他只是觉得被看见那些内容也没所谓。 那都是他根据毛利小五郎所讲述的案件记下的简单信息,主要是用来对照自己关于原著的记忆,继而捋顺那些事件的前后顺序。 比如说现在,他跟毛利小五郎的对话暂且告一段落,而他此行的目的也已经基本达成。 根据侦探先生言语中提到的案件脉络以及相关人物,再加上他频繁在这里遇见的某位FBI作为佐证…… [红黑主线确实存在,现在时间线正处于板仓卓磁盘事件之后,满月篇到来之前。] 也就是说,眼下正老老实实顶着可爱脑袋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孩子,不久前刚被琴酒和伏特加堵在储物柜里,差点变成柯南酱。 脑海中思绪流转速度犹如闪电,现实中距离小柯询问自己也才过去了一两秒钟。 君风和一丝不苟的答:“毛利先生是在侦探行业内声名远扬的长辈。” “来自老手对于案件的处理经验和态度,才是我最想收集的素材。” 江户川柯南有所明悟:“所以风和哥哥的作品主角设定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侦探?” 君风和摇摇头:“准确说,是一个从热血冲动逐渐变得成熟老练的小学生侦探。” 被某个敏感词汇突然肘击的柯南霎时愣住,喃喃重复:“小学生……侦探?” 他莫名有些发冷。 银发青年看他这个样子还以为他是对此感兴趣,便展开跟他讲了讲。 “柯南有看过《犬夜叉》这本漫画吗?” “啊?啊,嗯,我看过。” “里面的主角犬夜叉有个很能吸引读者的设定。” 银发青年用清亮平静的嗓音谆谆引导着。 “他虽然从种族上来说是个半妖,但却会在某个固定的日子里妖力全失,变成人类。” 江户川柯南还没回过神,呆愣的接:“朔月之夜……” “没错,这种反差给了我启发。”银发青年道。 “就像犬夜叉会在每个月的朔月之夜变身一样,我想将这种反差彻底日常化,塑造出一个因为被神秘人喂下奇怪药物而身体缩小了的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瞳孔快要缩成麦芒,整个人看似还坐在这里,实则走了有一会儿了。 而银发青年一无所知的声音还在淡淡叙述着。 “这个侦探白天会顶着小学生的壳子老老实实去上课、写作业、交朋友,去做一切小学生应该做的事。” “可当午夜钟声响起时,小学生就会恢复原本的身体,活跃在月光下,化身成为阴影中的怪盗侦探,去追查神秘人的下落。” “小学生和侦探,以及怪盗和侦探的矛盾搭配,会挑起读者的好奇心从而展开阅读……柯南?” 能看出来银发青年真的很喜欢漫画,在提起相关设定时似乎连那对冰眸都能漾出微光,话也不自觉变多起来。 可江户川柯南浑身僵硬。 他感受着青年覆上自己额头的手掌温度,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应该已经遍布冷汗。 “体温有些低。” 收回手的银发青年微微蹙眉,目光专注认真的看着他:“柯南,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这小鬼头怎么了吗?” “毛利先生,柯南大概有些身……” 青年的话语戛然而止于男孩忽然扯住自己衣角的动作。 君风和重新低下头,就看见刚才还仿佛丢了魂儿似的男孩面上已经重新浮现出几分血色,状态看着恢复了一些。 他以眼神无声询问男孩的想法。 江户川柯南没有松开青年的衣服,只是勉强扬起一个微笑,紧紧盯着青年的眼睛。 “我没什么事风和哥哥,可能是这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大。” 桌子对面的毛利小五郎嘟嘟囔囔着小鬼头就是事情多,然后把自己脱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扔在他头上。 柯南在青年的帮助下很快重新露出头来,那双眼睛依然在一眨不眨的瞧着面前的人。 君风和微微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明白这孩子盯着自己干什么。 想不通。 于是他迟疑一瞬,又一次伸出手。 这回温热手掌的温度停留在了柯南的头顶,只短短两秒就收了回去,像是某种不言不语的细腻安抚。 “……” 江户川柯南没有从青年的沉静冰眸中看出任何异常,属于侦探的那份直觉也没有被触发。 甚至与那份令他警惕防备的特质正相反,银发青年淡漠疏离的壳子下是可以察觉到的细心温柔。 那双眼睛干净宁静,不掺杂任何暗色阴霾。 这不是那种组织里的犯罪者能够拥有的眼神。 被吓到寒毛直竖心脏狂跳的真·小学生侦探回忆着刚才青年的话,理智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个不怎么美好的巧合。 眼前的青年只是在单纯论述着自己巧妙的脑洞,是自己怀藏心事与秘密,才会升起好似被对方针对的心虚感。 江户川柯南终于说服了自己紧绷的神经,低下头去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的黑衣组织。 这都让他变成什么风声鹤唳的奇怪形状了! 看着耷拉着脑袋的小侦探,君风和垂眸敛下隐秘笑意,一本正经的继续刷着毛利小五郎的好感度。 中途他手机收到来自两个人的信息。一个是萩原研二,说他们已经结束加班,正在赶来波罗的路上。 另一个是神宫八咫发来的音频文件,据介绍是他录制出来的第一版睡前故事,想让君风和今晚试听一下。 ——夜深人静,一人在床,耳机里是另一个人温良轻柔的讲述,奇幻有趣的动听故事就这样娓娓道来。 算盘珠子都快崩君风和脸上了。 第52章 你在看哪里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赶来的速度很快。 君风和收到消息没过半个小时,就看见了站在窗外霓虹灯下跟自己招手的半长发青年。 “毛利先生,今晚很高兴能认识你。” 银发青年礼貌等候侦探先生说完口中的整句话,这才出声说明自己即将离开的事实。 “我同朋友约好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毛利小五郎有些意犹未尽,但瞅了一眼时间也明白今晚畅聊得足够久了,总不能让人家小年轻失信于人。 所以他很大方的挥了挥手,还不忘交给青年一张名片。 银发青年起身走向前台结账,却没想到在完成付款后被榎本梓叫住。 侍应生小姐笑起来:“说起来,我还不清楚您的名字呢。” 君风和总觉得最近一段时间需要自我介绍的次数有点多,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异样,坦然将自己的名字告知给她。 “我会叫住君先生也是受人所托。” 榎本梓微笑着,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这是傍晚那位戴着口罩的先生要我在您离开时转交给你的。” 榎本梓完成自己的任务以后便被客人喊走,只余银发青年一人停在门口,低下头凝视着那张被拆开来的字条。 上面的笔迹锋锐不失沉稳,堪称铁画银钩,记录着的内容却一眼明了。 是一串手机号码。 君风和回想起绿瞳男人下午过来搭讪时曾说出的那句——提供联系方式作为画作报酬。 真稀罕,FBI王牌探员就是这么追人的吗? 君风和想象了一下那人在发现毛利小五郎走近时匆忙离开转换监视地点,百忙之中还有空跟侍应生要来纸笔留下联系方式…… 莫名有些好笑。 银发青年拉开店铺玻璃门穿过街道,跟两个在路边等候的友人们汇合。 “抱歉抱歉,没想到今天晚上又碰到了炸弹事件,我们来晚了。” 刚一碰面,萩原研二就双手合十满脸讨饶。 他旁边的卷发青年还戴着墨镜,估计是因为拆弹憋的久了,这会儿嘴里正叼着根烟解瘾。 见君风和走近,他捏着剩下的半根烟掸掉烟灰,语气平常到好像在讨论家常便饭。 “东京的犯罪分子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道晚上做出的决定大概率都是昏头选择吗?” “他们要是都有小阵平你这样清醒的头脑,那也就不会走入歧途啦!” 松田阵平发出一声很酷的“哼”,算是默认幼驯染的说法。 萩原研二转回刚才的话题:“风和酱,等饿了吗?要不要路上买点小吃先垫垫肚子?” 君风和摇了摇头:“碰到了毛利先生和柯南,稍微吃了点东西。” 萩原两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跟银发友人相谈甚欢的名侦探,也看见了友人在临出门前被侍应生小姐递交东西的场景。 现下银发青年看起来不像是有所避讳的样子,于是萩原研二便随口似的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么巧呢……话说那位梓小姐最后是给了风和酱什么东西吗?” 君风和嗯了声,正好看见松田阵平要去扔掉烟头,便把自己手里捏着的折叠纸条递给他。 “帮我扔一下吧。” 松田阵平身形停顿,顺着修长白皙的手掌往上看向青年的平静脸,眉梢一挑就接了过来。 “行。” 随着他转过身朝垃圾桶走去,萩原研二笑起来。 “今晚我们要前往的地方稍微有点偏僻难找,风和酱第一次是去,还是有我们作为导游比较合适。” 这算是解释了他为什么不直接约在那家店里见面,顺便也不动声色的将银发友人的视线全数吸引在自己身上。 垃圾桶前。 松田阵平低垂着眼扫过无声展开的纸条,将上面的号码默背下来,继而将其扔掉。 ……什么样的人会采取这样隐晦的方式给银发友人留下手机号呢? 正处于戒备时期的松田和萩原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 萩原研二那句话虽然是为了转移君风和的注意力,但说的却也是实话。 君风和自认为在只拿到地址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在周边这片斗折蛇行的复杂区域里一时半会还真找不见正主。 这是一片相当偏僻的老城区。 四周偶有四五层楼高的建筑隐在夜幕下影影绰绰,幽长小巷里只有路口悬挂着一盏昏黄路灯,只比头顶的月亮稍亮一些。 除此以外,就是小巷中间映照出莹莹灯火的拉面店招牌了。 那招牌上甚至只雕刻着“拉面”二字,就像是一个城市中最是简陋但也最为地道的苍蝇小馆。 萩原研二呼出一口气,熟门熟路的推开小院半掩的栅栏门,于是环绕在小院四面墙上的明黄色灯带映入君风和眼中。 与此同时,一阵浓厚扑鼻的浓汤香气也强势扑面而来,刹那间便填满鼻腔,叫人口齿生津。 萩原研二扬声喊了一句:“大叔!我们来啦!” 屋子的户门很快被拉开,鬓发染白的男人十分不客气的笑骂。 “你小子小点声!来得再晚点儿我就不接客咯!” 松田阵平带着君风和随便挑了张院墙边的桌子坐下,萩原研二则笑眯眯的凑上前跟老板说好话。 没一会儿,老板摆摆手笑着走进屋子,半长发青年回到桌前,兴致勃勃跟君风和分享自己当初发现这里的奇妙经历。 君风和素来都是个极富耐心的倾听者,安静,专注,又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正向反馈。 而萩原研二则很享受自己跟朋友们分享趣事的过程,更加喜欢银发好友这样能够仔细聆听自己每一句话的优秀听众。 青年容貌疏秀清隽,在面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时,周身那股清冷不自觉便消融大半。 雪白无瑕的银发半披,发梢在晚风中背着主人悄然无声的俏皮晃动。 明黄灯光自斜上方洒在青年微偏着头的侧脸上,柔和了青年的下颌轮廓,也把仅剩的那点冷淡气给挥散。 萩原研二一直都知道银发友人的那双眼睛很好看。 眼型饱满轮廓流畅,眼尾轻微上挑,带着些距离感,但却不含伤人锋芒。 每每在聆听自己的倾诉时,青年就算不是跟自己面对面,也会偏转脑袋将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脸上。 说是脸上可能不太对,准确来说,或许是自己的眼睛? 萩原研二竟然还有闲散心思,在分享快乐经历的同时思考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小风和现在也没跟自己对视啊,嗯?那他现在在看哪里? 噢噢,原来是在盯着自己的嘴唇…… 思维发散的速度快过了大脑认知。 等萩原研二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的时候,脸上刹那间热度沸腾! 第53章 钓鱼,但谁是鱼 君风和正在走神。 他在考虑自己接下来的时间管理。 他现在人坐在这儿跟拆弹双子星吃饭,待会回家要听神宫八咫的睡前故事,还得给出改善建议。 ——不论是从现实角度出发还是心理角度出发,那家伙指定都不会做得完美。 赤井秀一这个时间点应该会查到灰原哀这个跟宫野志保儿时模样极其相像的存在,应该没太多机会找上自己。 琴酒奉旨出国去了,估摸着短时间内回不来。 降谷零?总觉得人也不在附近了。 君风和逐个排除,随后若有所思。 ……如果他是那位“世界意识”本尊,接下来会用什么情节来补充这段短暂平缓的空白呢? 是温水煮青蛙的温馨日常?还是再来一次刺激惊险的经历好让某人英雄救美? 可他不是任其肆意摆弄的人偶。 就算“世界意识”仍旧按照原定计划排演命运,也不一定能得到其想要得到的结果。 那位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这点呢? 心里讥嘲笑着,君风和掀了掀眼皮,忽然发现朦胧灯光下,坐在小桌对面的半长发青年脸颊似乎红了。 “……研二?” 银发青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 “是天气太热了吗?你的脸好像有点……红?” 萩原研二止住了滔滔不绝的分享,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表情惊讶又意外。 “是有点热,不过我的脸红了吗?那我去跟老板大叔要杯冰水降降温。” “啊,小阵平跟风和酱需要吗?” 君风和摇头。能选择的时候,他通常都不喝冰饮。 松田阵平坐在有些低矮的凳子上刚摘掉墨镜,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朝笑容自然的萩原研二望去。 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睛染上了些许锋锐,萩原研二面上的微笑差点就维持不住。 但松田阵平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淡淡道:“我要一杯。” “收到~” 萩原研二脚步轻快的回身往屋子里走:“大叔——救急救急~” 可在友人们无法看见的背后,半长发青年眼神复杂,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愈发滚烫了。 …… 能让人费尽心思寻找到这里的美食果然物有所值,这顿饭君风和吃得很是舒爽,他的朋友们看上去也一切正常。 饭后已是九点。 萩原和松田似乎因为君风和之前的突然失联留下了心理阴影,坚持要一起护送后者回家。 银发青年对此有所明悟,因而没有拒绝,算作是对二人脆弱心理的安慰。 但他的体贴也就仅限于此。 当已经站在自己院子里的银发青年听到萩原研二试图继续在自家借宿一晚时,他毫不犹豫就给出拒绝。 一个人独处时最自在,他为什么要放两个定时炸弹在自己家? 强硬送客。 而后银发青年回到家中慢悠悠收拾自己,熏染着拉面香气的衣服被他随手脱下扔在洗衣机中。 手机被随意放置在墙边收纳架上,男人温柔熨帖的嗓音从扩音器里缓缓流淌而出,与淋淋水声交织成闲适舒缓的乐曲。 盥洗室内四面皆是冷白瓷砖,若隐若现映照出青年的高挑身形。 而在洗手池的半身镜中,这道身影便更加清晰明了。 君风和赤裸着上半身,薄肌分明匀称。 长发弯曲湿润粘黏在他的脖颈、胸前和肩后,如同细腻画卷上浑然天成妩媚缠绕的枝条,悄然绽放出惊人蛊惑。 但唯一能够欣赏到这一幕的本人根本就不在意这具身体的魅力,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上的青紫痕迹以及伤口恢复程度上。 这两天为了不让脖颈上那连黑皮颈链都遮挡不住的淤痕暴露人前,他出门时的衣物挑选都得多加注意。 ——要不是琴酒当初特地留言勒令他不能摘下,他也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左臂的枪伤只留下一块浅浅的结痂,眼看着再过两天就能生出嫩红新肉。手腕上的破皮伤也勉强痊愈。 可胸前遍布的淤紫却依然显眼。 这些残虐的暴力痕迹横亘在流畅饱满的胸大肌之上,无端叫撞见之人误解。 ……依照君风和这些天来的经验,只要这些痕迹在,就总会有人“误打误撞”瞧见的。 银发青年闭了闭眼。 今晚他借毛利小五郎之手印证了这个世界的事件发展,这无疑是个极大的好消息。 这代表着他知道的那些有关原著剧情和人物的信息能够发挥出最大作用。 而先人一步的情报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主动权。 君风和目前对于自己身上这份独受宠爱的“光环”已经有了具体的认知,更进一步的说,他对于如何摆脱它也有了计划。 只是这份计划需要某些人们的“好好配合”。 就比如…… 温暖有趣的睡前故事还在四周封闭着的盥洗室中回荡,银发青年擦干身上的水珠和发丝,拿起手机点开了消息框。 [故事有趣温馨,感情充沛,你的声音很适合用来做催眠电台。] 上去先是一句夸赞,然后再言简意赅指明问题。 [但语速过快,气氛稍显紧绷,有几处咬字含糊。] [另外不介意的话,把你的地址发给我。] 对话框从他第二条信息发送过去时就显示“文字输入中”,可大概是君风和的第三句话跳跃性太大,以致于对面输入了十几秒。 然后回复才弹了过来:[风和先生夜安,辛苦你了!这些问题我下次会注意的……不过,我的地址?] 君风和换上居家服,脸上表情极淡,像个没得感情的聊天机器人。 手底下却在发:[嗯,我有东西要送你。] [欸?这么突然?最近应该没有什么节日……] 这会儿又装上受宠若惊了,那到底是谁之前来他家里的时候趁火打劫跟他索要了一份礼物? [上次说好的,要送你礼物。] [上次?我那只是在开玩笑啦,风和先生不用往心里去的。] [地址。] [……好吧(摊手jpg),在某些方面意外的强势呢,风和先生。] 通讯另一端,神宫八咫“无可奈何的屈服”了。 第54章 双频通话 君宅里面君风和躺在床上丝毫不走心的跟神宫八咫你来我往着拉近关系。 而在夜幕笼罩下的另外一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屏息拨通了一串号码。 ——那是松田阵平从君风和扔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默记下来的神秘电话。 外放的电话等待音只在一片安静的室内响起两声,就被陌生号码的主人迅速清扫一空。 然而守在手机旁边的两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传来。 萩原研二同松田阵平面对面对视一眼,前者果断做出决定,凑近手机便试探着“喂”了一句。 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回馈,但仔细聆听的话,似乎有若隐若现的呼吸声混在通讯信号中。 萩原研二担心那头的人在听出自己不是君风和以后就会挂断电话,因此只在这沉默中等待了一秒就继续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着。 “你好?请问是牧厚先生吗?我是木云老师的学生。木云老师告诉我说您最近正在招募研究所里的实验室助手,我想我应该有能力争取一下这个职位?” 这一次,电话另一边的人终于肯吝啬的动用自己的声带。 “你们想要问什么?” 声线低沉如同深潭之中岿然不动的浑厚山石,可他用的是“你们”。 这让守在电话旁边的两个人顿时有些悚然。 萩原研二定了定神,意识到这通电话的主人比他们预估的还要敏锐难缠。 于是他索性褪去了那用来应付蹩脚虾时的伪装,深吸了一口,声音随之沉肃下来、 但他出口的话仍旧为双方留有余地。事关君风和,萩原研二不得不慎重。 “牧厚先生,我听老师说你已经有属意的助手人选了,那我方便问一下你对这个岗位的具体需求是什么吗?” 半长发青年不含笑意的扬着嘴角,紫罗兰色的下垂眼也能变得攻击性十足。 他现在严重怀疑对面的男人就是那个暗地里试图掌控君风和的死变态。 “——先生你仔细讲讲,说不定我也能努力争取一下充当你的助手呢。” 电话那边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这其中明晃晃的暗示与质问。 男人只在沉默一瞬后不为所动的漠然挑明道:“我知道你们很看重他,但你们没有替他做决定的权利,不是么。” 言语间,显然已经默认自己知晓二人的身份,以及他们和君风和之间的紧密关系。 这是无声的威胁和警告,就像是居高临下的冷眼讥讽—— 我知道你们对君风和很重要,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是你们,也没办法改变君风和容忍我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态度。 哪怕这个牺牲自我的决定本身,就是他为了保全你们才做出的抉择。 二人浑身一冷,眼神却猛然窜出了迅烈盛怒的火苗。 松田阵平胸口里仿佛被犯人埋下了颗C4炸弹,胸腔剧烈起伏着,怒声质问:“你这混蛋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似乎是低笑了一声:“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尊重风和君的选择。在这点上,想来你们也一样。” 言罢,电话已经被男人挂断。 “砰!” 松田阵平一拳猛地锤在桌面上,震得萩原研二的手机都跟着翻腾两下。 萩原研二脸上的怒气不比他少,就连平日里英秀亲切的眉眼都凸显出了想把人千刀万剐的凌厉。 “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吧?”他低声念着,一字一句都含着灼灼怒火,如同在宣判一个人的死刑书。 松田阵平冷笑:“不打自招,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他们两个在此前推测过那个隐藏在阴影之中、逼迫银发好友的人渣究竟会是个怎样的人。 毫无道德底线,不具备同理心,心理扭曲的变态……可能是黑道头领,又或者军火贩子,总之是个死人渣。 可今晚这通电话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这不光是个死人渣变态,还是个猖狂到跳脸、以圈禁银发好友为乐,并且还以此作为炫耀资本的混账玩意! 如果那个男人就在眼前这部手机里,那萩原研二现在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去厨房拎来菜刀,松田阵平立马跑回房间掏出锤子……! “明天我去拜托信息部的人查询这串号码主人的身份信息。” “我会趁小风和不在,去找梓小姐打听一下把纸条交给她的人。” 能够预见的是,后者他们还能有所收获,可前者的调查结果估计就不能尽如人意了。 毕竟,那可是一位FBI的联系方式。 被二人心心念念着想要直接砍了的号码主人此时正乘着夜色,独身坐在黑色皮卡的驾驶座上。 赤井秀一挂掉电话,黑屏的手机在指尖腾挪翻转,被抛起又落下。原本在认真思考灰原哀身份的大脑渐渐被银发青年的清冷身影占据。 最开始在接通电话之前,他瞧见屏幕上显示着的陌生号码,还以为是拿到自己电话的银发青年打来的问候。 结果刚接起来他就从电话那头异样的沉默里察觉到不对,又很快在那端轻微空荡环境音里,判断出对面正开着扩音外放。 外放,就说明还有其他人守在电话前,想要聆听这通电话的内容。 自己叮嘱过波罗的侍应生小姐,那么那张纸条一定会被交到银发青年手中。 而能从青年手中拿到这串号码的人……应该是对方身边很亲近的朋友吧? 轻易推测出来电者身份的赤井秀一想了想,觉得对面人大晚上的打来电话试探,应该是把自己当成对银发青年图谋不轨的花花公子之流了? 嗯……虽然说他的确图谋不轨,但也不能就这样被人误会成玩弄风流的浪子。 可口说无凭,他就算在电话里解释得天花乱坠,银发青年的朋友估计也不会相信。 那可就不妙了啊。 本来银发青年就已经拒绝过他一次,如果身边的朋友再添油加醋的怂恿抹黑他的形象,那他可就真的难把人追到手了。 赤井秀一是谁,他机智的一批。 某人当即衡量天平两端,觉得自己可以用“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的”世间真理直接堵住青年朋友们的嘴。 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你们可以误会我,可这种事的决定权在君风和本人。我会在最终尊重他的选择,但你们也得尊重才行。 你们不能背后给银发青年上眼药! 他已经表达得够清楚了吧! 第55章 你喜欢吗 君风和想到松田阵平可能会偷看赤井秀一留下的那张纸条,但他确实没想到某两个家伙直接莽着连夜打过去。 更没想到赤井秀一那张破嘴照常发挥,三言两语下来就拉妥了双子星的仇恨。 ——还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替他的命中宿敌背了个大锅。 黑泽阵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幸灾乐祸的杀两个人助助兴吧? 别说他了,就是君风和当时在场的话,都得努努力才能压住自己的嘴角。 阿哈在上,这场景实在是喜闻乐见。 只可惜君风和那时候正忙着应付神宫八咫,当然也就不知道这出美妙的误会。 回过神来,又是一日下午。 银发青年作为近来的常客,卡着点一样如约出现在波罗咖啡厅,顺利在窗边的其中一张餐桌前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神宫。” 埋头书中的黑发年轻人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正好见到银发青年路过自己身边然后落座对面的身影。 “风和先生,下午好。” 他熟稔的打着招呼,然后笑吟吟的抬起那只捏着笔的手腕给青年看。 亮银银的钛钢手链成锁链状环环相扣,首尾相接的尾端余出一小节纤细,最末端晃晃悠悠悬在半空中,缀着一枚纯净光滑的天青石。 这块指节大小的天青石被打磨成浑圆的球形,颜色近似澄澈冰色,此刻在窗外阳光的投射之下晕染开极为宁静的色泽。 很像青年的眼睛。 “怎么样风和先生?我戴着还算合适吗?” 相似的颜色隔空碰撞在一起,银发青年的眼神似乎也被阳光照耀得柔和了些许。 他点点头,直白而坦率:“很适合你。” 神宫八咫拨弄了一下左右摇摆的天青石,心满意足的把手腕收了回去,双眼微微眯起。 “我也很喜欢他的颜色,会一直戴在手上的。” 银发青年没说话,但是在神宫八咫给出这个承诺之后,那股子萦绕在他身边的冷淡疏离肉眼可见的消融几分。 他和前几天一样,手里拎着本书和笔记本——笔记本有点眼熟,是神宫八咫之前随手送他的那本。 神宫八咫早就好奇这人每天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什么了,这次可能是由于自己收到了青年精心挑选的礼物,自觉已经跟青年再次拉近距离的他径直吐出心中好奇。 “风和先生,介意给我看一眼你的本子吗?” 君风和当初被原主书柜里罗列着的那堆著作荼毒不浅,听见这话以后还怔了一秒,然后才把搭在自己手臂上的笔记本顶端下压。 就那么将就着给黑发电台主播看了一眼。 “这是……画得很好哎!” 神宫八咫前倾身子辨认了一会儿,有些恍然的笑起来:“我算是知道风和先生的朋友为什么之前会送漫画书给你了。” “原来他是知道风和先生心里有个想要进军漫画圈的梦想?” 银发青年被他这么一提醒就不由自主想起那天夜里差点引发的乌龙,神宫八咫注意到他那连雪白发丝都遮挡不住的微红耳尖。 年轻人嘴角上扬,却没再这个话题上顺势逗弄下去。 毕竟不像上次两人深夜独处,这会儿他们还在外面,把人逗弄过火了可是会逃走的。 “不过既然风和先生对成为漫画作者有兴趣的话,”神宫八咫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一个好地方推荐给你哦。” 黑发卷曲的年轻人弯起眉眼,似是春花倏然盛放。 “怎么样,风和先生要现在跟我一起去瞧瞧那个好地方吗?” 于是君风和这段时间以来规律的行程安排就这么被打破了。 神宫八咫带他乘坐电车去到了一家面积宽阔,装修精美的超大书店。店里书籍种类齐全,简直像是搬了一座图书馆用来装填内脏。 银发青年从走进门以后便眼睛微亮,神宫八咫便拉起他的手腕带着他漫步其中,给他轻声介绍店里区域的划分。 年轻人的嗓音向来温和如春风拂面,潺潺流入耳中时令人不自觉就会放松心情。 但眼下受限于店里安静的氛围,年轻人只好压低了声音凑在银发青年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转瞬便拉得极近。 近到彼此身上的气息都渐渐交融替换。 君风和嗅着那股淡淡的药香,心想神宫八咫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拥有这样独特的“记忆点”。 否则就不会同他在当初的劫持案中有着那样满是破绽的亲密接触。 银发青年这样想着,稍微偏了偏头看向身边快要跟自己肩膀相碰的神宫八咫,然后就瞧见对方忽然望着前方面露惊讶,冷不丁伸出手从后面搂住了自己的腰,飞快使力拽了一把。 银发青年大半个身子都被这一下扯歪,本能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了神宫八咫身上。 夏日炎热衣衫轻薄,有那么两三秒里,他们能够清晰感受到彼此体温的差异。 那个迎面而来低头捧着书本专心阅读的客人终于被这番大动作惊得回过神来,朝二人歉意的躬了躬身才离去。 木熏冷香扑面而来沁骨而入,神宫八咫搭在银发青年腰上的指尖无意识的摩挲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在怀中人骤然僵硬的反应中回过神,搀着青年的手臂把人扶正站好。 “风和先生刚刚在看哪里?”他恶人先告状,温声笑着明知故问,“怎么连路都忘记看了?” 君风和一只手掐在自己后腰刚刚被触碰的位置,垂着眸子沉默一刹。 旋即他像是说服了自己放下不必要的疑神疑鬼,然后才抬眸与神宫八咫平静对视。 “不好意思。”他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一如既往的不加遮掩,“刚才在想一些事,看着你走神了。” 黑发年轻人知道他说话直接,却没想到居然能耿直到这种地步,闻言不由得愣了愣。 但这点怔愣不过半秒转瞬即逝,要不是君风和一直盯着他说不定都发现不了这点变化。 “看着我走神了?” 神宫八咫调侃似的弯起双眼,赭红深处的汹涌暗潮被黑浓睫毛遮蔽。 “那风和先生还喜欢你看到的吗?” 第56章 悠然度日 君风和眼中浮现出一点迷茫,似乎有些不明白神宫八咫突然提出的问题。 但黑发的年轻人还在满脸无辜的追问着:“风和先生还算喜欢我这张脸吗?” 似乎不得到答案就不肯罢休。 银发青年眨了眨眼,不懂这有什么可执着的。但非要让他就这个问题回答的话,那答案毋庸置疑。 “你很好看。” 他微微一顿,然后眼睁睁看见神宫八咫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于是他只能继续答道:“不讨厌。” 面前容貌温良清秀的年轻人霎时眉开眼笑起来,看起来相当好哄。 神宫八咫带着银发青年在这家占地面积巨大的书店里逛了整整一圈,随后二人约好了重新相见的地点,便各自奔向自己想去阅览的区域。 但君风和其实并不喜欢长时间停留在人多的地方,尤其是看书和创作这种事,他更喜欢去到一个相对清净的环境里。 只不过让君风和感到意外的是,当他挑选好要购买的书本来到跟神宫八咫约好汇合的位置时,黑发年轻人居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神宫八咫通过最近这段时间的大量相处,已经能够做到从他表情变化极为细微的冷脸上读出相应含义。 现如今君风和那轻微下压了两个像素点的眉头意思就是在问:神宫你怎么过来的这么快,难道不要在这里多看会书吗? 神宫八咫欣慰于自己“读君能力”的水平飞速增长,同时贴心解答了银发青年的无声疑问。 “我什么时候再来都可以。”他怀里抱着两本书,歪着脑袋冲君风和笑,“但是风和先生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吧?” “你每次去波罗都避开了午餐高峰时段,等晚上店里热闹起来时就会放下手中的笔。哪怕看上去好像是在看书,表情也没有破绽,可翻页的速度明显要比正常阅读时慢。” 神宫八咫捧起怀里的书晃了晃,口吻轻快。 “反正买回去也是一样看,又没什么关系,我当然不能让风和先生勉强自己待在不舒服的环境里陪我消磨时光。” 银发青年安安静静看着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心里也在为对方自我开发出来的读脸功能感到同等欣慰。 一般人很难拥有这样珍贵的体验。 ——无需你诉诸于口,只需要你的一个细微眼神变化,一个不起眼的动作倾向,他就能从中提取到你的需求,然后悄然高效的将之完美达成。 要不说人们讨厌的只是献媚目标不是自己的绿茶呢,好茶艺总能茶到你的心坎儿上。 俩人并肩一起去收银台结了账,等走出书店大门,站在路边茂盛林荫下,又双双停住了脚步。 “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有东西要给你。” 面对面而立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张嘴,继而便齐齐怔在原地,各自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对方递来的崭新书籍上。 都是很合自己胃口的东西。 神宫八咫自己买了两本如何练习口语化表达的教程类书本。大概是猜到这一点,所以君风和没送他赘余的同类型,看起来像是随手挑了本自己喜欢的给他。 但偏偏,这一本的同款就在神宫八咫家里放着——是温吞皮下的那个他所真正爱不释手之物。 “……” 有那么一瞬间,陷入怔然的神宫八咫突然感到了某种宛如命定般的微妙怦然。 他想,等到青年完全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向对方展露真正的自己? 银发青年送出的这一本用的还是设计精美华贵的硬纸封面,是他家里那本的升级典藏款。 神宫八咫指尖摩擦着书籍表面的塑封,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这个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一无所知的银发青年。 “很有收藏价值。” 他笑着评价,第一次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更加了解眼前人。 君风和收到的是一本神宫八咫投其所好的漫画创作讲解书,闻言同样点点头给出自己的反馈。 “很有趣。” 树荫下轻风乍起,树叶簌簌声清脆,令人心情陡然舒爽。 面上含笑的清秀年轻人与安静清冷的银发青年温柔对视,路人远远望过去,只觉得微风不燥气氛正好。 ——至少神宫八咫的心情是真的愉悦起来。 他余光注意到君风和怀里还有两本刑侦知识大全和科学百科类杂志,便了然笑道:“风和先生是想画悬疑推理?” “嗯。” “哎呀,悬疑,那我可就又有推荐了,不过……” 神宫八咫单眨一只眼,笑着卖起关子:“那个地方只有晚上过去才能获得最佳体验。” 君风和没有犹豫:“那就下次晚上一起去。” 神宫八咫赤霞般的双眼深深弯起:“那我就跟风和先生约定好了。” “但在那之前,我们去买冰激凌吧!” 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这么大的银发青年眼中闪过茫然。 但神宫八咫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一只手抱着书,一只手扯起他的手腕,就沿着路边的林荫路朝前跑去…… 君风和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神宫八咫占用了一下午的时间。 等他发现这个问题并且向年轻友人提出以后,得到的就是对方颇为无辜的眼神。 “欸?难道说风和先生并不喜欢和我这样待在一起?” 只是简单说了一句“我最初的打算好像不是出来闲逛”,然后就被扣上大帽子的银发青年:“……” “我没有。” “那风和先生就是喜欢跟我待在一起咯。”黑发年轻人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开心就好。 在哪看书不是看,眼下他们所在的这片公园风景优美景色宜人,远离了那些吵吵闹闹的玩耍孩童,茂盛树下是怡然自得的安宁。 君风和背靠着粗壮的树干,身下是青翠毛绒的草叶。 他索性拆开了新书书封,旁若无人的专心翻看起来。 神宫八咫也不在这个时候扰他,而是并肩坐在了他身边,惬意放松的任由腿上书页被清风卷起又落下。 直到斜阳西下,公园里渐渐热闹起来。 捧着书的银发青年从专注模式退出,仗着他们这边地势高就朝远处放眼望去。 随后,他在公园里捕捉到了一道稍微有些眼熟的身影。 第57章 哥哥真厉害,我就不行 那是……他曾在警视厅见过一次的伊达航? 这是已经下班……不对,这里的搜查一课哪有正常下班的机会。 君风和极目远眺,眼力绝佳,很快就从公园增大的人流量里找出了一队普通穿着、零散分布但行动有素的“特殊人群”。 ——都是便衣。 他合拢膝上的书,没去管身侧闻声看过来的黑发年轻人,而是就这么目光专注的观察了一会底下的人群。 很快就从这帮便衣刑警的行动路线和神态动作中判断出他们正在找寻什么重要物品。 银发青年眼中掠起淡淡思索,忽然拎着书本从树下起身,环顾四周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大树后方平缓土坡的两排座椅上。 因为他们下午来时头顶阳光炽热,因而才席地坐在了草丛荫蔽中。 但要说有什么适合藏匿危险物品的地点,那两排无人问津的排椅就是可能性最大的选择。 “风和先生?” 神宫八咫余光瞥过下方人群里某几个警察味儿都快要溢出来的憨货,赭红眸中掠过一分冷漠轻蔑,等转回到银发青年的背影上时又恢复正常。 他心中隐约有所猜测,但嘴里还是迷惑不解的问:“怎么了吗?” 君风和没回答他,但是已经走至排椅面前的脚步突然一停,整个人下蹲往座椅下方的半包围封闭空间中看了一眼。 风声喧嚣。君风和屏息凝神,在有意排除远处公园里传来的嘈杂玩闹声以后,耳朵里才捕获到细微的滴滴声。 冰眸之中的温度霎时降低。 ——这个世界的日常还真是精彩纷呈。 …… “伊达君!伊达!这边——” 一身夏日休闲装的伊达航在喷泉池附近的茂密草丛边溜达了一圈,连可疑物品的影子都没能看见,于是打算挠着头换个位置继续。 他刚隔了段距离给另一边的同事使了个眼色,就听见风里飘飘摇摇从远处传来自己的姓氏。 他的同事都知道此次行动的要求,就算有所发现也肯定不会这样呼喊,而且这声音也不熟悉,他便只顿了顿没给反应。 可谁知那道被风刮得忽强忽弱的声音锲而不舍,好像一直没能等到那位“伊达君”的回应。 伊达航若有所思抬起头,就听见那人又熟稔道:“哎呀在这边!伊达你就不能转个头吗?” 伊达航跟着转头,结果还真叫他望见了高坡上双手比在嘴前成喇叭状的黑发年轻人。 他果然不认……等等好像有点眼熟? 当他视线触及安静站在年轻人身后那个好像也在望着自己的银发青年时,伊达航眼中忽然现出凝重。 他顿时有了某种预感。 然后…… “我的预感成真了。” 蹲在山坡排椅前的伊达航叹着气,又好像是短暂的松了一口气。 旋即他当着身后两人的面接通了队内通讯频道。 “犯人藏匿的炸弹已经找到了,通知拆弹小组就近待命。” “你们果然是在找这个啊。”黑发年轻人这样说着,凑上前也跟着瞧了几眼排椅下的可疑包裹,但很快就重新缩回了银发青年身后。 “没想到我们这么会挑位置。风和先生,看来下次我们再一起来公园的时候,得先排查一圈周围的安全隐患才行。” 他一本正经的建议,似乎打算靠语气来让君风和忽视他又一次轻描淡写规划自己未来闲暇时光的事实。 银发青年轻飘飘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全当自己没察觉到这点小心机。 伊达航旁观他们的相处细节,觉得这次见面的青年倒是比上次气场柔和友善了一些,能看出那说话的年轻人跟他关系不错。 他一屁股坐到了排椅上,然后才有空闲迟来的打个招呼。 “君先生,神宫先生,没想到我们的第二次见面又和炸弹有关。” 他表情微妙的端详着明显关系亲近的二人,意味深长。 “我也没想到你们两位在那场劫持案里作为人质都没有见面,却在案子结束以后拉近了关系。” 面对他若有所指的暗示,君风和采取了和对待神宫八咫一样的态度。 不接话不表态,你爱怎么脑补都随意,反正警察没证据。 他只问了点自己关心的事:“今天负责这里的拆弹小组里有我认识的人吗?” 对比上次不近人情似的拒绝,伊达航此刻很是欣慰青年主动表达关心的态度。 这不是什么机密要闻,松田和萩原的朋友也算是他的半个朋友,于是寸头壮汉干脆承认。 “其实在我们赶到这里之前拆弹小组那边就收到消息了,负责这个案子的是松田。” 君风和沉默片刻,而后道:“让他毫无防护的过来拆这个?” 伊达航表情一滞像被戳中了心事,旋即苦笑。 “能认出我来再对应上这枚炸弹的性质已经足够敏锐了,结果君先生仅凭我两句话就能推断出松田接下来的任务?” 君风和神情间隐约冷淡了几分:“你们便衣前来低调搜查炸弹的位置,在已经确认炸弹存在后没有疏散周围群众,就说明你们不敢把事情闹大。” “——犯人还没落网,威胁仍在。甚至于,你们都不能确认对方此时此刻是否正在监视着这座公园。” 在这种前提下,拆弹人员当然也就不能身穿那身极其显眼的防爆服,以免引起犯人的注意。 可这等同于把松田阵平架在死神镰刀下反复摩擦。 万一犯人注意到正在拆弹的他呢?万一犯人脑子抽风突然就按下引爆开关了呢? 他冷声道:“你就不怕犯人现在正在盯着我们,只等更多的警察过来再一举引爆炸弹吗?” “君先生,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松田也是我的朋友。可保障人民生命安全是我们警方的共同职责,哪怕这需要涉险。” 伊达航沉声肃然,随后又叹了口气。 “说实话,要不是神宫先生大张旗鼓的表露出你们跟我是一伙的,我现在早该送你们去到公园最边缘位置了。” 排椅下的这枚炸弹光看体积就知道威力惊人,真要炸了,恐怕大半个公园都得毁掉。 君风和没再说话,但他身边一直旁听的神宫八咫却在二人气氛逐渐沉凝时忽然冒出了头。 “伊达警官的品行还真是叫人敬仰。” 他夸赞似的感慨:“能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仍旧坚持使命尽职尽责,真的很厉害。要不说警察选拔标准高呢,换成我就不行。” 年轻人自愧弗如的摇头:“别的不说,这要是风和先生遇到危险,我想……我应该是做不到像您这样大爱无疆的,真是惭愧。” 伊达航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张开口,还没发出疑问,就见黑发年轻人啊了一声,一只手自知失言般捂了捂嘴。 神宫八咫眼睛瞪得浑圆,看着伊达航迟疑道:“我是不是用词不太恰当?不是大爱无疆,而应该说伊达警官您……十分大公无私?” 他试探的歪头看向银发青年,征询似的:“这回我说对了吗?” 君风和眸底露出轻缓细碎的笑意。 “很对。” 第58章 你负责拆弹,我负责挖墙角 很对?这真的对吗? 即便是在某些方面很直的伊达航都有些觉得不对。 倒也不是别的,就是神宫八咫的这番话让他莫名想起了警校时期和某位凤眼好友相处时的一些画面。 总觉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伊达航没能纠结太久,因为轻装上阵的松田阵平径直A了上来。 “风和?你怎么会在这儿?” 卷发青年诧异认出停留在现场的违和身影,声音脱口而出的同时目光在神宫八咫的脸上一扫而过。 他现在对一切出现在银发幼驯染身边的陌生人都抱持有一万分的警惕。 君风和回头看向他,紧接着是伊达航震惊的声音:“松田?你怎么直接过来了?!” 松田阵平背了个单肩挂带的写生画箱,身上的夸张樱花瓣图案短袖一看就是从萩原研二那里征用来的伪装皮肤。 但他天生颜值能打,硬生生把这种明媚十足的花色衬衫穿出了清新脱俗。 “总厅那边刚才来消息说犯人按照时间公布了最新的线索谜题——足以证明那家伙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布置被我们发现了。” 松田阵平嘴上解释着,手里已经把扁平方正的画箱拎到了地上,发出结实短促的沉重声响。 显然,这里面装着的绝不是画笔颜料。 “但以防万一,还是速战速决。” 他笃定的说,肢体动作中透出一股子从容不迫的自信和恣意,蹲下就往排椅下探头去看。 这样也不耽误他一言猜中真相,声音被木椅隔住大半有些发闷:“风和,你是发现炸弹的人?” “嗯。” 君风和余光瞥见神宫八咫好奇望向好友的表情,顿了顿补充:“我和神宫恰好在附近看书。” 松田阵平唔了一声没再追问,重新缩回头来舒展开身体,双手已经稳稳扶住里面的黑色编织袋将其带了出来。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你们先离远点。” 他勾起唇,刹那间注意力专注得惊人。 “——我要开始我的工作了。” 他眼里现在满满都是自己眼前的挑战,意气风发,自然也就没看见身后银发青年抿紧的唇线。 但神宫八咫看到了。 黑发年轻人敛下眸子,指尖碰了碰君风和的手背,趁着青年回神时轻声劝道:“我们先走吧,在这里待着容易影响到这位。” 这句话很管用,银发青年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进入状态的好友,转身跟伊达航一起离开。 神宫八咫脚步落后半尺,阴鸷双眸宛如血液掺杂着黏腻细沙缓缓流淌,倒映出卷发青年盘腿坐地一无所觉的背影。 ……是风和先生很看重的人呐。 等几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耳畔只有风声作响,从画箱里拿出检测仪器的松田阵平才若有所思的偏头向后看了看。 伊达航在前面带路,三人就像真正结伴来公园放松心情的友人那样四处游荡。 实际上是在不着痕迹引导沿途的人们尽量往更远处避险。 君风和周身气温低得快赶得上刚刚在树荫底下,伊达航不了解他还以为是正常情况,只有神宫八咫无需多加推论,就明白青年烦闷的原因。 他是在担心那个拆弹警察。 说到底犯人没有监视手段这个结论也只是警视厅的推测,并不代表绝对正确。 可炸弹这东西拼不过一个“万一”,动辄就是尸骨无全。 ——这还是这些天里接触下来,神宫八咫头一回看见银发青年会露出那样担忧的眼神。 毫无疑问,同他相比起来,名为松田阵平的警察对君风和而言重要数倍。 但——其实这也没什么关系。 或者说,这不是更有趣了吗? 神宫八咫不会去动松田阵平。他深深期盼着在未来的某一天里,银发青年会在松田阵平与自己分置天平两端时,主动放弃对方而选择自己。 那时的成就感和愉悦感,一定能叫他此生回味无穷。 黑发年轻人为自己想象中的那一幕感到血脉偾张,兴奋到差点战栗。 他深呼吸片刻,不着痕迹拉近与前方银发青年的距离,看似无害实则强硬的侵入对方的私人领域,然后偏头皱眉露出关切的表情。 “风和先生,别担心,你的那位朋友是专业人员,经验丰富,一定可以搞定那个炸弹的。” 与此同时伊达航也低声道:“君先生,待会你和神宫先生就去最南边的风景湖那里避难,那儿应该已经超出了炸弹威胁的范围。” 银发青年反而侧头对神宫八咫道:“你听伊达先生的话过去那边。” 神宫八咫意识到什么:“那风和先生你呢?” 君风和摇摇头:“我在这边就可以。” 伊达航愣了一下:“君先生你……” “就像神宫说的那样,我相信阵平一定没问题。” 银发青年平静叙述着的模样就像是已经见证到了有惊无险的结局,那份笃信令伊达航怔了怔。 “再者,也不止我一个无关群众停留在爆炸范围内。” 君风和示意伊达航去看四周浑然不觉危险的人们,坦然坚定的冰眸说服了伊达航。 神宫八咫也在此时握住了青年的手。不知是不是因为心底深埋着的本能恐惧,他的力道很大,紧紧攥捏着青年的五指。 可他却没有选择听从建议离开,而是稳着声音道:“风和先生信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也相信那位松田警官。” 君风和不太赞同的叫他名字:“神宫……” “风和先生可以叫我‘八咫’。” 年轻人忽而笑了起来。 “我们两个可是一起来到这里的,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分开呢?” 第59章 直球永远的神 君风和只是看上去忧心忡忡。 嗯,不演别人,谁擅长脑补就专门演谁。 实际上,他认为在这场以自己为主角的不知名戏剧中,作为主要角色之一的松田阵平是不会轻易狗带的。 所以他对拆弹这件事很放心。 这又不是某本抛头颅洒热血的少年Jump,一路死一个再死一个,作者癫狂起来了还能葫芦娃救爷爷一串一串送。 ——现如今他被人强制塞进手里的剧本一看就是花开版本的狗血恋爱(?)本。 二者有本质上的不同。 这就跟乙女游戏一样,玩家刚开剧情,结果可攻略的酷帅男主就死透了,那这妥妥是部烂作,除非事后抓紧找补说是假死。 同理,玩家本人只会更难死,最多路途艰险历经磨难忍辱负重跌宕起伏,偶尔还要被攻略对象反过来步步紧逼。 这也是他之前变着花样在琴酒面前作死的依仗之一。 而后,事情的发展果不其然。 在君风和与神宫八咫并肩等候十分钟以后,那位技艺精湛的墨镜酷哥就在绿意盈盈的山坡上渐渐露出头来。 紧接着就是脖颈、上半身、双腿,然后露出了整个人。 他依然单肩背着画箱,姿态不急不缓徐徐而行,满身的张扬酷拽却在霞光披散中愈发夺人瞩目。 松田阵平跟远远望向自己的伊达航打了个手势,后者则回了个用力支棱起来的大拇指。 但伊达航没急着上前,他看出松田阵平要去跟银发青年汇合,因此特地给对方留出了空间。 没什么坏心思的老大哥是这样的,但某个心怀不轨之人就不这么体贴了。 神宫八咫不但没有离开,甚至还在松田阵平走来时,悄悄往银发青年的方向又靠近了小半步,引得对方莫名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神宫八咫不语,只无辜望着他浅浅翘起嘴角。 于是等松田阵平走近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银发好友与黑发年轻人距离极近的对视。 气氛看上去相当融洽。 松田阵平脚步缓了缓,只觉得心底似乎飞快闪过一丝刺痛。 可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松田阵平还来不及仔细琢磨,自己就已经站到二人面前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 “啧,你就一直站在这里?不是让你离远点吗,真不怕被炸死啊。” 劈头盖脸就被嫌弃的君风和眨了下眼:“没有必要。” 松田阵平皱起眉头就要训人:“怎么就没必要了,君风和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 君风和又眨了眨眼,合情合理的坦然跟他辩驳:“可阵平你又不会失败。” 松田阵平像是被一下子掐住了脖子的大白鹅,张着嘴巴戛然而止。 就连心跳都好似被君风和给呛漏了一拍。 他不由得默然,然后抓了抓自己蓬松胡乱的头发:“……我真是败给你这家伙了。” 他顶着银发青年满是笃定信任的纯澈眼神叹了口气,突然又脸色一变,指指点点咬牙切齿的恶狠狠警告。 “人哪有永远都不失手的时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保证这种事。下次碰见这种事有多远你就跑多远,听见没有?!” 君风和乖乖点头。 ——你别管他到时候具体操作,总之就是先点头答应再说。 松田阵平狐疑地瞧他,总觉得自己受到了敷衍。 但此时此刻还有外人在场,他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把话题转向了旁边一直保持安静的清秀年轻人。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这位是?” “神宫八咫,之前那场劫持案中跟我一起被劫匪带走的人质。” 松田阵平之前在劫持案件的信息里看见过神宫八咫的名字,但人这还是第一次见。 他看着眼前温和良善嘴边噙着笑意的年轻人,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君风和之前在警视厅留下的那份劫持案笔录。 君风和对外声称自己被那帮劫匪带走以后就陷入昏迷,直到醒来时已经脱困,因此期间也没能见到另一名人质。 但松田阵平对此却是一万个不相信,还在银发好友归来后携同幼驯染一起深夜上门探究。 那个时候松田阵平就认为另一名配合君风和一同隐瞒真实经历的人质,可能会掌握有他们想要的真相。 而现在,神宫八咫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现身于面前。 并且还是以一种极其熟稔亲密的姿态出现在君风和身边! 深知银发好友交友圈里从前绝对没有这个人的松田阵平眼神蓦然凌厉,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上次那通叫人气血冲脑的电话。 说起来他们居然没有怀疑过人质的身份——神宫八咫该不会就是那个该死的神秘男人吧?! 正这么想着,那看起来柔和无害的年轻人已经开始跟他打起招呼。 “松田警官对吗?很高兴认识你。” 确实跟电话里的低沉冷酷嗓音完全不一样,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说当时对方在电话里用了变声器? 疑似进入草木皆兵状态的松田阵平眯起眼,忽而伸出右手道:“松田阵平,随你怎么称呼。” 神宫八咫没有任何犹豫就握住了他的手,面上笑容不变。 两只手友好交握在一起上下晃了晃,随即便各自松开收回。 松田阵平没能从年轻人的手上摸出枪茧之类可疑的痕迹,心里的怀疑便稍微降了两分。 但对方在短时间内就能跟君风和拉近关系到并肩贴靠得极近…… 虽说有曾经共患难的经历可以作为解释,可松田阵平直觉中还是有种违和充斥心头。 就连肺里也有点闷闷的。 只不过眼下没有可供发泄展露的突破口,他便就只能按捺下来。 “留个联系方式吧。” 松田阵平开玩笑似的提出请求。 “你们两个前不久才脱离劫匪的手,今天就又进了炸弹的危险范围,看上去实在多灾多难了一点。” “把我的号码存着,等以后要是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以直接打给我,神宫。” 神宫八咫有些意外,却坦然接受了这份好意。 “那以后还要多多仰赖你了呢。”年轻人赤眸弯弯,叫人看不清情绪,“松田警官。” 第60章 人要学会自己找乐子 从那天在公园分别以后,松田阵平隔三差五过来找君风和的次数成直线上升。 连带着萩原研二好像都爱往他眼前凑了,两个人像是在完成某种接力。 接力什么呢? 君风和怀疑他们是在接力分散自己投注在神宫八咫身上的时间。 ——每天看三个人明争暗斗又不敢真正闹到他面前的那副模样,银发青年感觉无趣的生活都变得多姿多彩了许多。 世界意识为了让神宫八咫不被干扰的好好刷他的好感,前阵子一直在给双子星安排加班,也不知道那些炸弹事件额外霍霍了多少本地人。 现在可好,加班都拦不住这两个人了,双子星就差直接在他的住所旁边买房。 有点太过热情了。 美其名曰说是保护……当然,相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君风和可不认为那致力于坑害自己的“魅力光环”会偷懒罢工。 以他目前对那两人的观察,恐怕那顽固想要达成目的的世界意识是换了种进攻策略…… 俗称,祂要憋个大的。 太受喜爱也不是一件好事,君风和不由得为自己前途无亮的未来发出一声叹息。 在这三个男人争风吃醋期间,江户川柯南有一回还特地跑来波罗咖啡店蹲守他,差点就让君风和以为自己的迷情剂气息还能散发到小屁孩身上。 君风和:大惊失色! 好在随后柯南一口一句“漫画主角是小学生的话身体素质就太受限了!”、“折中一下换成初中生怎么样?”、“小学生有很多地方都不方便风和哥哥你信我!”…… 君风和终于明白了他的来意,并且觉得好笑。 原来是怕他的漫画将来发表出去,继而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呀~ ——逗弄披着小孩子外壳的高中生侦探和逗弄某些吃醋狂人比起来,是不同的愉悦感。 当天下午,君风和看似清冷认真的和柯南讨论着小学生主角的利弊,实则在费力掩藏自己眼中的笑意。 “身体素质可以开挂”、“初中生没有小学生外表带来的反差冲击感强烈”、“小孩子的身形小巧虽然不方便,但很适合浑水摸鱼隐藏自己啊”…… 柯南的每一句建议都得到了青年中肯的反驳。 并且和前者心怀鬼胎不同,后者的字字句句都是站在一名漫画家的专业角度提出的“客观”想法。 聊到最后,柯南都已经被反向说服了,愧疚感直接拉满。 风和哥明明是在真正为了手中的作品而构思设计,自己居然只因为私心就想破坏这份被青年仔细呵护付出无数心血的理想。 我真该死啊! 于是蔫嗒嗒的小柯基耷拉下脑袋,只在最后做出一句没走心的无力挣扎。 “要是光彦他们在将来看到风和哥哥你的漫画,真的会对小学生成为怪盗侦探信以为真的……” 却没想到银发青年微微愣了一下,神情骤然间转为沉凝。 “柯南,你说的对……要是引起社会恶劣现象就不好了,我再考虑一下。” 突然柳暗花明的柯南呆呆抬头:“欸?” 原来是用这种方式解决的吗?! 但当君风和隔天真的带着自己新设计出来的主角草图出现的时候,江户川柯南看着前面那页被画了个大×作废的小学生形象,反倒觉得自己内心更加难受了。 那样多的心血和喜爱,就因为自己…… “风和哥哥,对不起。”小男孩脸上的惊喜表情变得低迷,低下头闷闷的蹦出一句道歉。 表情起伏一向不大的银发青年在感知他人情绪时却似乎异常敏锐。 他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故意把上面支棱着的呆毛都给揉乱,然后才满意的收回手,顺势将作废的那一页翻折起一个角作为标记。 “这个形象不会永远作废,将来某一天,我可能会出一本真正以小学生为主角的日常搞笑漫画。” 冷淡清疏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是安慰,可心思聪慧的侦探小子却轻而易举就这样被哄好。 还怔怔盯着银发青年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暗道风和哥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好人。 “谢谢你,风和哥哥。” 你看,他还得谢咱呢。 君风和无声感慨着孩子的天真无邪,爱怜的拍了拍柯南的小脑袋瓜子,结果转头就对上神宫八咫那张脸。 银发青年的心声一下子就变成了“心思肮脏的大人”。 综上所述,即便爱往自己眼前凑的个个都是长相出众的美男子,君风和也难免有些疲劳。 所以某一天里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就把常驻落脚点从波罗咖啡店换回到了上白石小姐的咖啡店。 果然没在这里瞧见那名金发兼职店员。听上白石晴的说法是,安室透居住在国外的祖父身体情况恶化,他出国去探望照顾对方了。 乍一听见这种辞职理由的君风和意味莫名:“原来那位安室先生还有位在国外的祖父啊……” “是啊,之前都没听安室先生提起过家人,我怕冒昧就一直没问。” 上白石晴送上热气腾腾的咖啡,慨叹道:“总之,但愿安室先生的亲人平安无恙吧。” 君风和指尖摩挲着瓷杯把手,垂眸应道:“一定会的。” 只有活人才能翻来覆去的“病情恶化”,真要是“死了”,金发青年下次就得找别的理由离开了。 不过虽然理由百分百是假的,出国二字倒有可能是真的。 君风和回想起金发青年那张俊朗面容上曾经翻滚着的偏执占有欲,忍不住轻笑出声。 组织里的波本可以跟任何目标玩弄蜂蜜陷阱蜜里调油,却没想到真涉及到那种情感时却显得有些纯情无私了。 因为自己的冲动行径感到愧疚,也因为想要控制这份意外萌发的感情从而想要拉开距离避避风头…… 也罢,就当是对方替他做个实验好了——看看个人的意志能否对这份无孔不入的光环造成些许抵抗。 银发青年吹了吹抵至唇边的咖啡,顺手掐断了某人打来的电话。 第61章 情难自已 君风和给了神宫八咫不短的时间来了解自己靠近自己,甚至为了他连自己的行动轨迹和日程安排都固化了。 天天都是上午在家画漫画,下午去波罗咖啡店看书记载灵感,也因此总会被对方用一万个理由拐出去“收集素材”。 眼看着黑发年轻人对这种安逸的生活越来越习以为常,君风和冷不丁就打乱了自己的行为规律。 不再像每天打卡似的定时出现在波罗,手机调成静音,只要他不想,就没有任何电话能被接通。 别问,问就是在专心收集素材,没看到手机消息。 有人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二十一天。 ——君风和纵容了这人整整一个月。 最初形成这套行为模式的人突然主动打破一切过往规律,从原本触手可及的领域里陡然消失不见,难觅影踪。 这难免会让另一个被迫跟着打破规律生活的人感到难受。 与神宫八咫比起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由于平时就有一份工作要忙碌,本就是见缝插针特地抽空去找君风和玩。 这会儿君风和自己跑没了影儿,他们除了有些担心青年安全以外,居然随之一同悠闲了下来。 也算为最近快要浮现出来的黑眼圈争取到了一口喘息之机。 再加上他们跟君风和还有一层幼驯染的关系在,在相当熟悉银发好友思维模式的基础上,想要找到人并非难事。 就比如现在。 “啊,找到了。” 半长发在脑后扎成小揪揪,英秀风流的青年从门外探出一只脑袋,成功捕捉到歇在小院躺椅中的银发青年。 “小风和?这是……睡着了?” 萩原研二捂了捂嘴,下意识收敛自己的音量,悄悄往院子里挪了几步。 除去几套简陋桌椅,小院里就只有银发青年身边伫立着的遮阳大伞。阳光只能热吻到青年粉嫩修整的指甲,再往上便无能为力。 他脸上反盖着本摊开的书,只是或许是因为躺椅的角度有些陡,那本书要掉不掉,连青年浅色的眉都露出了一截。 雪白柔顺的发丝自青年肩头四散,跟微风玩耍得正起兴,像是身姿纤细的圣洁精灵。 来到躺椅旁边的萩原研二眼珠轻转,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捏住书的两边将其提了起来。 于是青年漂亮柔和的面容就这样完整暴露在他眼下。 和君风和醒时常伴周身的冷清禁欲气质不同,睡着的他安静温顺得不像话。 可能是眼前的遮光物被人拎走的缘故,他微微蹙起了眉,纤弱乖巧的模样霎时平添出几分引人呵护的脆弱感。 猝不及防给萩原研二看愣了神。 出乎他的预料,即便是自己这样一番动作,君风和都没有醒过来。 萩原研二扬起眉梢,用气声嘀咕着:“睡得很沉嘛……昨天晚上做什么坏事去了?” 睡着的人当然没办法回答他。 萩原研二半弯下腰,一张脸逐渐贴近这睡得安稳的人,想要等眼前人醒过来时给对方一个惊吓。 担心这人反应过度,他一只手还扶稳了躺椅的骨架。 可就当他几乎已经将整个人都贴到面前人的脸上时,银发青年却依旧没醒。 甚至原本那蹙起的眉头都似乎因为突然靠近的熟悉气息而舒展开了。 萩原研二为自己下意识的推测而怔然,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离青年太近了。 近到他能靠数青年落雪似的羽睫根数来打发时间。 ……虽然但是,小风和的皮肤状态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自己这张皮是靠护肤保养敷面膜,可小风和这家伙从来都不搞这些的啊! 嫉妒使萩原研二扭曲。 他无声鼓了鼓腮帮,强迫自己忍住别去戳小伙伴的脸,并且转移视线不再去关注青年光洁无瑕的皮肤。 小风和怎么还不醒啊?话说他睫毛怎么长得这么长,感觉是捂脸都能感受到掌心瘙痒的长度。 嗯,鼻梁笔直高挺,宛如艺术家手中雕刻而出的完美造物——不愧是我从小就认证过神颜的男人! 都说薄唇的人最无情,但他眼前这个却跟无情搭不上边……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这点刻板印象,才会让外头那些人以为小风和性子高冷不好接近的吧? 明明唇线流畅漂亮,淡红色就像盛夏最饱满的那颗樱桃,叫人忍不住在上面泼洒水痕,好让樱桃在阳光下愈发鲜艳动人…… 萩原研二余光中还捕捉到了一片与夏日截然相反的静谧冰色,辽远悠悠,平静的广袤冰川之中飘浮着困惑的迷雾—— 迷雾翻涌扩散,渐渐蔓延到整座冰川,然后还开口说出了人话。 “研二?”确实满是纯然不解。 萩原研二无意识的点头,感受到指腹下热息喷洒,干燥的柔软轻轻起伏微动,某个瞬间似乎摩擦到了一丝黏腻湿热…… “?!!” 萩原研二猛地回过神来,歘一下缩回了手! “我——”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什么行为,紧接着又因为察觉到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而猛然后仰。 这一下子后退的动作太急太快,以致于英秀青年重心不稳,直接手忙脚乱的摔坐在了院子里的硬石板地上。 但萩原研二眼下却根本就感知不到任何疼痛,本能抬头就去看躺椅上坐起身来的银发青年。 青年脸上掺杂着少许刚睡醒的空茫,一只手的指尖正搭在那片刚刚被他按压触摸的唇瓣上。 萩原研二这才恍然发现,青年原本只是淡红的嘴唇不知为何已经被染上了更加秾丽的殷红色彩,衬得本就清冷的青年犹如蛊人堕入深渊的吸血鬼。 ——真的不知为何吗? 萩原研二撑在地上的指尖像是被太阳烧灼过的硬石板地面烫到,猛然蜷曲起来。 第62章 心脏乱序 “研二,你刚刚那是……在做什么?” 君风和上下打量着某个莫名其妙自己摔倒的好友,薄冰般的眸子里泛起细微波澜。 大热天里,萩原研二愣是被冰得一个激灵,卡滞的思维慢了许多拍才跟上现实时间的流逝。 “我……”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能顺畅的说下去,“我就是想等你醒过来给你个惊喜……” 交际花选手难得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还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 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很快调整好表情,就连语气也自然了很多:“结果没想到风和你嘴边有小飞虫,正抓着呢,你就睁开眼了。” 他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耷拉着眼角眉梢委屈抱怨。 “什么啊,到最后其实是我自己被猝不及防的吓到了嘛,小风和你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反应!” 这事儿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恶作剧,再加上刚才那奇怪的动作也算理由正当,银发青年看上去好像信了这套说辞。 君风和侧身从躺椅上下来:“你不烫吗?” 萩原研二眨了两下眼,不太明白。但看见银发青年走到眼前站定,他没多想就递过自己的手。 君风和却没拉他起来,而是微微一躲,手指捏住了他的手腕。 萩原研二顿时嘶了一声。 肌肤相触的地方变得格外敏感,与细微瘙痒一同而来的还有痛楚,总算让英秀青年后知后觉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 “大概是冲击造成的扭伤。”君风和拂开他蜷起的手指,下一秒就皱起了眉,“这里也红了。” 正是最炎热的季节,日头毒辣,地面上的硬石板沐浴了一中午暴晒,心情并不温柔。 这也就导致萩原研二那双撑地的手被烫红了一大片。 “另外一只。” 萩原研二乖乖听从命令,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出搭在青年掌中任由对方检查。 不出所料,这只也红了一片。 君风和索性使了点力气,把这只难得变呆的精致边牧犬从大地铁板烧上拉起来。 然后偏过头:“您这里有冰块吗?劳烦再借用一下绷带。” 萩原研二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发现了站在屋子门口的老板大叔,对方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 “你们两个倒是关系好。” 鬓角染白的大叔眼神透彻,说出这句话时目光落在萩原研二身上,似是饶有深意。 萩原研二不明白他的眼神,但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和羞赧。他低下头,又看到自己那截还被身边人握在手心的腕骨。 今天的天气真的好热。他忍不住想。 倚靠门边的大叔收揽一切,眼中闪过了然,嘟嘟囔囔了一句没人能听清的话,便摆了摆手回身往屋子里面走。 “进来吧,我去给你们拿东西。” 于是两人登过门前的三个台阶,就在近处的玄关里坐下,没等一会儿大叔就提着绷带、冰块和毛巾给他们撂了过来。 “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可得算报酬的。” 萩原研二愣了愣,张口就要打趣把自己卖出去抵债。但在他说话之前,低着头拆开冰块袋子的银发青年已经淡淡应和下来。 “这个周末我过来帮工。” 萩原研二大惊失色:“什么?老板大叔你这笔买卖做的也太划算了吧!我们小风和那可是无论站在哪里都能吸引无数客人的——嘶,好冰!” 他不得不收声消停下来,歪头去看那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的青年。 君风和低着头把包裹着冰块的毛巾敷上他有些肿胀的手腕,大概是怕萩原研二适应不了骤然冰冷下来的温度,于是隔了一会就又把毛巾撤开,周而复始循序渐进。 萩原研二看着他小心翼翼照顾着自己的这一幕,耳边响起老板大叔光脚踩在地板上逐渐远去的沉闷声音,还有大叔那散漫的调侃。 “是啊,就是一卷绷带和不值钱的冰块而已,但就是有人会为了谁乐意用打工来换呐……” “别听大叔乱讲。”银发青年截断老板飘远的尾音,头也不抬的继续手中动作,“我本来这几天晚上就在这里给他帮忙。” 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大白天的又睡人家躺椅又遮人家伞。 萩原研二低低嗯了一声,却觉得那被冰毛巾敷过的腕子渐渐升温起来。 还好身前专心救治他伤处的青年没有一时兴起触碰他的脉搏,他都担心自己莫名异常起来的心跳惊扰到心无旁骛的对方。 萩原研二趁着君风和此时无暇关注自己,彻底放松了自己的表情管理。 胸腔里难以遏制的扑通声不算十分混乱,但一声一声犹如擂鼓,不容忽视的宣告着他身上某种奇异事物的诞生。 这和之前那次失控的感觉并不相同。 萩原研二试图靠回忆点什么来让自己冷静一点,然后他就想到了那次在合租公寓里面发生过的不愉快回忆。 但这和那次并不相同。 回忆让他再一次确认了这个结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雪白的发梢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掌心,手背底下是青年隔了一层布料的腿。萩原研二不由得迟疑的想。 他不是没察觉自己最近某些若有似无的心绪,一开始他还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再次受到了那种诡异力量的影响…… 但随着时间流逝,曾经那种蓦然回首般的“清醒”却从未降临。 他一直都很清醒,现如今还在清醒的感受着自己失序的心。 于是萩原研二直到此刻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对从小一同长大的银发好友动了别样心思。 “风和……” 君风和没抬头:“嗯?” 萩原研二手指弯曲,趁他不注意勾住了那缕不停骚动的长发,轻轻揉捻开来。 他注视着青年认真的发顶,忽然笑了笑。 “今晚在这附近的那个丁字路口等我吧。” 青年终于止住动作,抬眸望进紫罗兰色的明媚下垂眼中,无声散发疑问。 萩原研二眼角眉梢都透着春日柳梢般的风情,神秘兮兮的轻声笑着。 “没办法嘛,刚才的惊喜就这样被你轻易逃掉总觉得不甘心,所以……等我下班以后再给你补上一份。” 英秀青年嬉笑着Wink一下,依依不舍的将自己被包扎仔细的手腕收回。 “我可是趁这次外勤结束得快悄悄溜过来找你的啊,现在得回去了,不然一起出来的同事就该给我定罪翘班了。” “那就……今晚见?” 君风和眨了眨眼:“好。” 第63章 危险时机的见面 君风和同赶回去继续上班的萩原研二告别,兀自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 等到伞外的日头没那么毒,银发青年就跟坐在屋里看电视的大叔招呼了一声,随后拐出这家拉面小院,在附近四通八达的街头小巷里闲逛起来。 他说自己在搜集素材也不完全是推脱。 眼瞧着这块地界建筑风格简朴又接地气,曲折环绕的巷子或阴仄或宁静,用来刻画一场逃亡再对味儿不过。 他打算让自己笔下的怪盗侦探在此间穿梭戏耍着反派追兵,然后来一个从容帅气的退场…… ——然后他就真的遇见了被人追杀的诸伏景光。 瑰丽灿烂的余晖像是被人随意泼洒在天边的鱼鳞,一层叠着一层,浸染出深深浅浅的殷红。 约定的时间临近,君风和慢悠悠徘徊在丁字路口,最后挑了个不被晚霞关照的窄巷止步。 巷子两端竖立着老旧的小区居民楼,身处其中唯有仰起头来才能望见那道高远澄净的一线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极速靠近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从声音进入耳朵到四目相对,仅仅不过两秒钟的时间。 淡淡的血腥气渐渐弥漫在窄巷阴郁暗冷的空气中。 来人一头扎进这条不起眼的小巷,一只手紧紧抓着背在肩后的黑色贝斯包,似乎是想要通过猝不及防的路线转折骗过身后咄咄逼人的追捕。 但他显然没能想到这样阴暗逼仄的巷子里此时居然会有无关人员停留,迅捷前冲的步伐霎时一顿。 休闲卫衣外套的宽大兜帽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但那双眼尾上挑着的凌厉凤眼还是清晰映入了沉静冰色之中。 诸伏景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机遇到眼前的银发青年——一个无论对他们双方谁而言都十分不利的境遇。 身后隐约的人声像是簌簌穿行于草地的毒蛇群正在逐步逼近。眼前分明就是能够分化追兵的最佳路线,可诸伏景光却产生了一瞬犹豫。 别说出现在这儿的是降谷零喜欢的人,就算是其他的无辜平民,诸伏景光也绝不会将对方拖入危险漩涡。 所以在本能踟蹰的刹那后,凤眼男人低下头去彻底让兜帽遮住自己的眼,反身就要调换方向继续沿着主路向前。 街角的追兵已经探出头来,对于目标的短暂缺失叫他们之中的几人发出咒骂。 现如今再跑出去,就等于将自己彻底暴露于敌人的射击范围内。 可诸伏景光前倾的身体依然果决。 但还没等到他一步迈回到来时路,身后就低低响起了一句冷清话语。 “别出去。” “你现在出去,他们照样不会放过疑似和你接触过的我。” 诸伏景光停住身形,脑中接连急转,知道他说得对。 如果是那帮人还没来到这条街之前他及时离开,那么所有人都会追逐着他这个唯一的目标飞快离去。 可是现在,眼睁睁看着他从这条巷子里去而复返,那群人肯定会抱着宁肯错杀的心态前来追寻银发青年。 可要他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带着身形孱弱清瘦的青年一起逃亡…… 诸伏景光一时间进退维谷。 而君风和帮他做出了选择。 “跟我来。” 诸伏景光感知到自己背后装着狙击枪的贝斯包被人拽了拽,刻在骨子里的警惕本能立刻让他回身面对着银发青年。 对方似乎只是单纯的拽了一下,力度不大,还及时收回了手。 ……好像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进行交谈。 诸伏景光一路逃脱追杀被逼无奈才钻进这片地形复杂的旧巷子街区,对道路的陌生以及身后时不时传来的致命威胁感令他脑子里的弦快要绷到极致。 类似于此时这种无关紧要的猜想纯粹是高速运转的脑细胞所产生的副产品,眨眼功夫就被他抛之脑后。 更重要的问题浮出水面。 ——面前的青年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试图插手怎样危险的事吗?他是真的想帮我还是说另有所图? 诸伏景光还记得自己在组织据点里跟青年的初见,以及上次那在洗手间时只能算是单方面的见面。 在他的印象中,银发青年是受琴酒胁迫不得不遭受折磨失去自由的笼中雀,是挚友心生爱意却不合时宜的心动对象,是容貌姣好但却命运不幸的可怜人。 说句实在话,他并不相信青年有什么能够对抗身后追兵的手段,甚至于对方可能都不清楚那群人的真实危险程度。 “你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银发青年就像是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只一言便定住了思绪纷乱的凤眼男人。 “快追!那小子肯定跑不远!” “两只眼睛睁大点!别放过任何漏洞!” 外头街道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就像君风和说的那样,诸伏景光别无选择。 凤眼男人抬脚冲锋,擦肩而过时直接拽住青年的手臂,二人一同向昏暗巷子的出口跑去。 等到外头那帮人发现这条岔路小巷的时候,青年飘扬而起的银发发梢恰好掠过窄巷出口的墙角。 “头儿,这……” “这什么这!一个可能也别放过,兵分两路追!” 自从出了那条巷子,原本落在后头的银发青年就加快脚步与诸伏景光并肩,毫不犹豫担任起了指路的职责。 “你不清楚这边的路线吧?” 跑路中途,银发青年居然还有心思跟他解释:“顺着刚才的巷子离开的确是拆分他们的好方法,但是这条路……” 他故意停顿似的留白,但很快诸伏景光就明白了这段话未完的意思。 因为他们来到了一面破落开裂的高墙面前。 ——这条路的尽头是死路。 诸伏景光心中警戒无限拉高,脑子里开始闪过青年故意带路来到这里,就为了给他希望再给绝望,好报复他这个跟琴酒一丘之貉的可恶罪犯。 不过,那样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诸伏景光感受着身上源源不断的痛感和力气渐渐流失的虚弱,筋疲力竭得几乎想要发出一声苦笑。 ……毕竟说到底,自己也是冷眼旁观青年囿于深渊的一员。 对于饱受苦楚之人而言,自己的无动于衷其实与亲手实施折磨的刽子手本人并无什么不同。 银发青年想要趁机落井下石报复自己? 再正常不过了。 第64章 背后的枪响 尽管明白银发青年坑害自己的动机,并且也认为合情合理,但诸伏景光却并不准备就此放弃。 哪怕还有最后一丝生机,他也总要去试试突破重围的。 凤眼男人心中划过决意的下一秒,就被银发青年的动作打断了想法。 君风和刚才把人领到这条死胡同就折返往回走,诸伏景光以为他跑了人,却没想到再见面时银发青年手中多出了一个塑料凳子。 他眼睁睁看着青年把凳子放在墙下,还对僵在原地的自己奇怪道:“快上啊。” 诸伏景光掠过他纯然疑惑的眼神,语气突然复杂:“这是哪来的?” 君风和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还要追究凳子是哪来的,但还是好脾气的配合着答了,万一这是诸伏景光个人的奇怪谨慎心呢? 无伤大雅,他满足就是了。 于是他理直气壮道:“隔着窗户跟森下婶子借的。”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语气更加复杂了:“我们需要翻墙?那你可以直说的。” “嗯,翻过去是周吕老爷子家的庭院,穿过庭院就是另外一条街。” 君风和说完又瞧了瞧诸伏景光,视线落点让后者感觉自己有意隐藏的伤口似乎暴露在了天光下。 “你受伤了。”有个凳子更好爬墙。 诸伏景光再次自主读懂了青年的未尽之言,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忽然就松了松,莫名有些好笑。 但反正凳子已经借来了,不用白不用,而且诸伏景光也不确定这是不是青年本人翻墙的必需工具…… 凤眼男人踩着凳子飞身翻上墙头,背后背着的贝斯包完全没有给他造成行动上的不便。 为防站的太高引起附近追兵的关注,他没有在上面多做停留,仅仅只用余光匆匆一瞥就落在了庭院里。 被人瞄了一枪的身体快要坚持不住,这还是在他为了不让太多鲜血留下痕迹从而紧急包扎,没大量失血过多的前提下。 但这一遭剧烈动作终究还是再度撕裂了身体创伤。诸伏景光双脚踩在柔软的青草地中蹲下身,将痛苦忍在喉中化为了一声闷哼。 银发青年不知道是不是体能不佳的缘故,翻过来的速度要慢上一些。 他落地时诸伏景光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对疼痛的忍耐,正躲在一片茂盛草丛中隐匿自己。 “周吕老爷子睡得早。” 银发青年算是解释了一句,没让诸伏景光继续自己小心翼翼的躲藏。 两人大摇大摆穿过草木繁茂的庭院时,诸伏景光回头看了一眼高墙,然后就听见身旁人淡淡道:“我把凳子还给婶子了。” 所以那帮追兵不会根据那个破绽百出的凳子找上周吕老爷子的麻烦。 诸伏景光皱起眉,不知道是自己的哪里给了青年错觉:“我没那么好心,比起这家主人的死活,我更在意自己是不是会被追上。” 君风和领着他来到庭院的另外一堵墙面前。 这边被周吕老爷子堆放了一摞倒放着的瓷花盆,用来短暂承重一下成年人完全没有问题。 这次是君风和抢先一步翻过:“那你为什么在刚才的巷子里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离开?” 诸伏景光紧随其后,态度漠然:“只是担心把你卷进来以后,琴酒会找我麻烦。” 银发青年没再说话了。 诸伏景光落至地面,看到银发青年沉默离开的背影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提到了对方现在最厌恶恐惧的名字。 “……” 凤眼男人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抿紧嘴唇,低头拉紧兜帽,转身分道扬镳。 会碰到银发青年是意外,现在二人既然已经暂时摆脱了追捕人的视线,那各走一边撇清关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诸伏景光身形晃了晃,就连深吸一口气都会牵动伤口的鲜血涌流。 今天原本应该是他完成组织暗杀任务的又一个普通日子,但就在他前往提前预设的地点架枪狙击的时候,一发子弹率先击中了他的位置。 突然出现的敌人同样是位狙击手,并且就像是对他的行动早有预料一般,挑选的狙击位针锋相对,使诸伏景光完全陷入了致命劣势。 后续虽然他硬顶着劣势报了仇,可自身也在受伤不轻的情况下被敌人剩余的成员追杀到现在。 ——局势不妙。 诸伏景光明白,让自己这番狼狈诞生的源头,恐怕来自组织内部。 就是不知道出卖他任务信息的是哪一国官方卧底,还是其他组织派来的二五仔…… 卧底误打误撞坑杀到同为卧底的头上,这对于他们而言虽然说不上是家常便饭,但也确实屡见不鲜了。 毕竟他们又不能头顶“我是内鬼”的标签招摇过市,被坑死的话只能算是技不如人自认倒霉。 凤眼男人没有再进行无意义的叹气。眼下,他能不能活着回到组织才是真正需要他全神贯注的难题。 诸伏景光手指按上腹侧温热创口,让外面那层微厚的棉质外套主动吸收了内里部分满溢而出的血液。 这样他就能再坚持一会儿不留痕迹的逃亡。 “砰!” 诸伏景光猛地止住步伐。 夹带着消音器的枪声虽然不再震耳欲聋,可身经百战的狙击手还是轻易就分辨出了这一声与普通鞭炮炸响的区别。 他回过头。 枪声传来的方向、那个地方是—— 君风和的眉眼彻底冷漠下来。 银发青年脸颊一侧平添猩红血色,犹如上好的冷白瓷瓶上多出一道刺眼丑陋的裂缝,残留着子弹高速掠过时留下的灼烫。 对面站着的几个西装男手中持枪,枪口全部对准了身形纤瘦的他。 雪白长发随风扬起,浑身肃杀的清冷青年缓缓抬起头来。 “砰!” 第65章 血泊蛊惑 绚丽霞光氤氲天际,静悄悄的落在僻静巷子里时,像是为手中持枪的银发青年侧脸镀上了一层迷幻杀机。 容貌漂亮的青年整张脸被黄昏分割成了半明半暗,眉眼似笑非笑。冰眸散漫,似是万事不萦于心。 他松开手中被自己提着领子举高的人形护盾,血液温热的尸体摔落发出一声死寂闷响。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球恰巧对准了墙边瘫坐在地上的西装男人,就像是在朝进仅存的同伴宣告幽冥使者的强势莅临。 “没有子弹了吗?这怎么能行。” 杀人如麻的银发魔鬼脚步轻快。 他越过碍事的尸体,动作灵敏自如,完全避开了地上四处蔓延开的血泊,没让自己的鞋底沾染上一丝一毫的脏污。 和犹若极北冰川般的眸子不同,青年用着十分轻柔的嗓音同最后的幸存者对话,贴心得仿佛彼此是知心好友。 可被他当做知心好友的西装男人却在这温柔的语气里瑟瑟发抖,手里紧攥着的枪即便已经空了弹夹,也依然被他死死留在手中。 就好像这样就能握住他那条飘摇若风中柳絮似的命。 可怜兮兮的,多么叫人叹惋。 风声送来细微而又匆忙接近的脚步声。 银发青年眸光漾起波澜,弯下腰掰开面前男人的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将那把已经失去意义的空枪取出扔到一边。 然后卷起男人的西服衣角慢条斯理擦干净自己手中的这把,亲密握着男人麻木冰冷的手指,将其一根一根以极其标准的姿势放在了枪柄上。 “算是我送给你的,这下你就又重新拥有保护自己的希望了,对不对?” 轻飘飘的嗓音如同自天堂撒播而下的旨意,圣洁到无与伦比的安心,却又有着令听者不自觉沉沦的蛊惑。 冰眸与恍惚的双眼对视,好似直接破开了男人那颗恐惧战栗着的心脏。 银发青年轻笑着,好似伊甸园中色彩斑斓的某位神秘正在吞吐蛇信,一字一句都是无可抵抗的引诱。 “你现在拿到了武器,恰巧你又想活下去,那么,该对威胁到你生命的人怎么做呢?” “直接一枪击毙?不,那简直太便宜对方了,你会很不甘心的……” “所以,不要重创对方,要如同猫戏老鼠,让对方一点一点感受你所体会到的恐惧,你说对吗?” 君风和的听力很好,他能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已然快要追至此处巷口。 但他却仍旧不急不慢,甚至还有心情挑起西装男人的下巴,让对方失神的眼睛对准地上那滩惨不忍睹的血腥。 “看看吧,这些都是平时对你施加压迫的该死者,他们现在都已经变得乖巧又听话……是你做的,是你把他们亲手杀掉的,还记得那种快感吗?” 西装男人的眼底深处渐渐浮现出夺目扭曲的亢奋。 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一分钟前的胆战心惊,转而像是回忆起了自己一个一个虐杀同伴时的疯狂畅快。 所以他重重点了点头,甚至还想再走上前去给尸体补上几枪。 但在那之前…… 男人的眼神一瞬间恢复色彩,视线锁定在这个离自己极其接近的银发青年身上。 他的神态和眼神似乎都已经恢复正常,可只有同他面对面的罪魁祸首能够看清他平静眼神下迷失自我的残虐。 在西装男人狞笑着举起手中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君风和还有空闲在想。 在现实生活中无往不利的催眠技能到了这个世界就跟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意志强大,害得他只能在这种小虾米身上浪费时间。 不过也是个不错的实验结果,原本他还以为这个世界全员都有二次元加成,每个NPC都精神高防呢。 “砰!” 话说那帮人既然有着那么强大的意志,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用在抵抗他的奇特光环上啊? “砰!” 君风和缩在地缝里冒着杂草的墙边,干净整洁的衣衫终究还是被污血弄脏。这让他不太乐意的蹙眉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砰!” “嘶……” 拜托,你折磨人的手段就只有人体描边吗?身上带着匕首却不会用的蠢货也能叫他碰上? 银发青年被接二连三的枪声震得有些耳朵疼,而那名西装男人似乎终于听见了他嫌弃的心声,另外一只手从腰间拔出匕首就往青年脸上划去。 于是又是一声枪响。 只不过这一次,子弹来自杀气翻腾的巷口方向。 银发青年蜷缩在墙边无处可退,身旁就是死人惊诧绝望的恐怖面孔。 遍地都是鲜血,遍地都是尸体。血洼从四面八方汇聚,粘稠又令人作呕,试图染红其中唯一一抹洁白无瑕。 手持利刃神情暴虐残忍的西装男人哀嚎着捂住自己被子弹洞穿的手腕,有血滴飞溅到银发青年的眼角令其一颤。 诸伏景光快步踩过清浅的血流,抬脚踹开因为痛苦而主动放弃了武器的男人。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诸伏景光站停在银发青年身前,整个人环视四周,还沉浸在不可置信眼前场景的震惊余韵中。 从最初那声枪响到他赶过来——就算他现在状态很差,那也不会超过三分钟! 可就在这短短三分钟的功夫里,鞭炮似的枪声连响! 他本以为已经来不及救下银发青年,却没想到抵达现场以后看见的居然会是这么个场景。 这么个……好似敌方被人团灭的场景。 “发生什么事了?”诸伏景光眼神锁在呜咽着的西装男人身上,沉声问着自己护在身后的青年。 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的狼狈青年似乎是缓了缓神,然后才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不知道,这个人似乎早有预谋要杀掉同行的人,我是那个倒霉的目击证人。” 诸伏景光现在没力气多做纠缠。虽然对于青年给出的说辞有所困惑和质疑,但当务之急不是弄清楚真相。 和这群人手中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不同,他刚才的那枪可是结结实实未经削减的枪响,声音足够在附近街区里环绕播放。 “他们分成了两队,枪声会引来另外一队人。”诸伏景光沉声道,“还能走吗?” 君风和声音隐约飘忽,反应却干脆,直接就朝这条巷子的另一边走。 “没问题,跟我来。” 第66章 缅因猫咪 情形要比诸伏景光预料的更加不妙。 老旧街区里巷子回折复杂,稍微有点大动静就能形成天然立体音响,声音传播极远,经久不绝。 另外一队追捕他的人早在这边的西装男人开出第一枪时就意识到情况有变,可几个人愣是被这片千回百折的老巷子逼得迷失方向。 ——直到出自诸伏景光之手的爆裂子弹终于为他们指明前路。 等追兵们震惊失语的看见地上一片同伴死尸时,诸伏景光与君风和二人才刚离开那条血腥小巷不久。 银发青年走在前头,手里捏着手机不停敲打着什么,还能在平定心神以后主动为诸伏景光指路。 而后者就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感到惊讶。 想要彻底甩脱身后紧咬不放的鬣狗们极难,主要是因为诸伏景光的身体情况愈发迟缓僵硬,青年不得不放缓速度配合他的脚步。 但青年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高难度的事。他对于这片区域的地形了解是诸伏景光会误认为他从小在这边长大的程度。 从哪条街拐两个弯能够绕到敌人的身后,从哪处被杂物掩盖的小路能节省体力和时间,哪堵墙背后是柳暗花明,哪个暗巷易守难攻…… 多么恐怖的空间地图记忆能力! 甚至在此期间,诸伏景光还借助地形优势逮住机会反杀了敌人小队中的一员。 “你快要支撑不住了。” 银发青年带着凤眼男人止步在一家民宅的篱笆小院前,平声点明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的糟糕事实。 诸伏景光身上的衣物已经达到了承载上限,这一路走来时不时就会滴落血珠,在他们的逃亡路上留下难以遮掩的刺眼痕迹。 “我知道,所以趁现在他们还没追上来,你离开吧。” 他虚弱牵动嘴角,兜帽在他的脸上打下大片阴影,一双上挑着的蓝灰眼眸深深凝视着面前的银发青年。 这人明明不久前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那片血腥小巷里就会再多出一具受人残虐的冰冷尸骨。 可在脱离了那种危险境地以后,青年却能立刻恢复镇静——不,应该说,哪怕在他赶到之前,对方也一直都是冷静的。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有些了然,心中却又再一次为眼前人的命运感到悲哀。 ……所以就是这样一位才能出众、即便在生死危机前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年轻人,却被琴酒硬生生逼出了那样的应激反应? 诸伏景光心中讥笑自己的先入为主,只是因为青年在琴酒身边时的麻木表现以及洗手间那时的惊鸿一瞥,就自以为了解对方,把对方当成了任人拿捏的可悲者。 对,“可悲者”。 比起怜悯,更多的,大概只是一种刻板化符号。 就像是组织内的所有知情者一样,从琴酒带着青年步入据点的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在心中给后者贴上了标签。 琴酒一时兴起的宠物、貌美的花瓶、不知何时会死的可怜人…… 没有人会去过多关注青年,他们不在意,也不想惹来琴酒的敌意。 他们只需要知道,这里有一个皮囊格外好看的倒霉蛋,不知道哪天就会因为受不了琴酒而死掉。 想来这件事会在最后成为一两句不错的谈资,可没人知道—— 原来脱离那些强攀而上的脏污与强迫,银发青年从来都是胆识过人、不染纤尘的美好写照。 ——他原本该是这样的。 美貌清冷的、有温度的、会在不合时宜的时机里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力聪慧的、处事不惊的…… 他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只是一个符号与标签。 失血令诸伏景光忍不住产生恍惚。 他看着面前神思沉静的银发青年,却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走进那间洗手间时,隔着一扇薄薄木门听见青年颤抖恐惧的求饶。 在面对降谷零那次冲动之下的咄咄逼人时,就连头顶枪口都不曾变色的银发青年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那样惊惶无助语声乞求? 琴酒那种残忍暴虐的人,又是怎么在最初一点一点折断青年自由的脊骨,打碎青年不甘的反抗,直到最后才终于把遍体鳞伤的青年驯服?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只觉得脑海中可供想象的贫乏画面每一帧都足以叫自己骨缝发寒。 他今天不该往这片旧街巷逃的。 诸伏景光注意力涣散的想着。 就应该像他一开始所做出的选择那样,不闻不问,明哲保身,专心完成他作为公安卧底搜寻组织情报的使命…… 而不是接触青年,意外受到他毫不犹豫的帮助,差点牵连对方死去,现在还动了恻隐之心。 但,既然事情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 凤眼男人素来淡漠的声音似乎因为受伤而不自觉温和了许多。 他对眼前的漂亮青年说:“你自己逃吧,跑远点他们就追不上了。” 银发青年安静注视着他:“你不逃了吗?” 诸伏景光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腰腹,勉强笑了笑:“逃啊,只是不想被你这家伙连累而已。” 今天的相遇或许对于诸伏景光的未来而言并非好事,但前提是他还有未来。 不论如何,青年总是救下过他的命,他报恩的机会还不知道有没有,现在总不能再让对方付出更多。 “我不连累你。”银发青年点点头似乎是理解了诸伏景光的意思,“你也不会死的。” 他似乎十分笃信最后一句话,语气淡然而坦率,以至于让忽然听到这种保证的诸伏景光微微一愣。 发愣的他被青年随手塞进了身后的篱笆小院里。 枝丫招展的灌木丛许久无人问津,自由生长到快要成为团团树精。周围杂草丛生随风摇摆,成年人站在里面,最尖尖的叶子能没过膝盖。 带着兜帽的诸伏景光就这么被埋在了里面,只从草木的间隙露出一双懵然睁大的凤眼,就像是躲在草野间的缅因猫咪。 很快他连那件兜帽外套也被青年不由分说的薅走了。 “用来伪造你留下的痕迹。” 青年指着衣服下摆被浸染透彻的血色,这样跟他解释了一句。 而后又随手折了段绿叶枝丫盖在诸伏景光头顶,彻底藏好了这只大猫咪。 第67章 合理利用资源 莫名其妙就被躲猫猫的诸伏景光脱口而出:“等等,你——” 旋即又因为不清楚银发青年的名字而陷入僵滞的卡顿。 但他想说的话都已经写在了那双圆润好看的蓝灰瞳仁里,甚至因为青年突如其来的举动,就连他逐渐迟缓的大脑都陡然清醒了一大截。 他慢一拍明白了青年的意图,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他们的最大目标是你,就算抓到了我也不会直接要我的命。” 银发青年站在篱笆边,低头看向猫咪草丛的某个瞬间似乎柔和了眉梢,诸伏景光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君风和的平静嗓音还在继续:“而且没了你的拖累,我一个人借用地势转移阵地会更加流畅。” 这话说得客观却也挺不留情,像是对诸伏景光此前冷漠言语的反击。 他甚至都没有给诸伏景光再次开口的机会,攥紧那件还残留着余温的蓝灰兜帽外套就往更前方跑远。 诸伏景光瞳孔微微收缩,刚要试着撑起身体,就听见街道尽头传来一句“这里有血迹!” ——那几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追上来了。 耳边微风吹过灌木绿叶发出簌簌轻响,诸伏景光倏然僵住身形,就连呼吸都循着本能放缓压低。 “地上的血变多了,是往更前边去了!那个穿兜帽的小子指定快要坚持不住,加快脚步,这次别再跟丢!” 几人奔跑时带起的风吹得篱笆边的野草猛然折腰,但随着人声远去,这片经年无人问津的废旧宅院重新陷入安静。 诸伏景光骤然松懈下来,顿时一声痛哼,霎时头晕眼花起来。 之前一直紧绷着那根弦还好,可这一下子摆脱危险,反倒叫快要到达极致的身体差点倒塌崩溃。 可现在还不是能放松的时候。 诸伏景光咬了咬舌尖,决计不能让自己倒在这里。 况且还有银发青年那边……不知道对方是否真的能如他所说的那样甩脱追杀。 事实情况其实要比他想象中简单许多。 就像君风和自我坦言的那样,没了诸伏景光在身边碍手碍脚,银发青年离开这条街后就直接放开了速度压制。 更何况,他又不是手边有资源却不会用的傻白甜。 警察朋友不在这个时候出场难道要等到过年吗?那家伙可是约了自己在这附近见面的啊。 于是等到身后那几个堪比狗皮膏药一样执着的追兵们终于看见银发青年背影时,从十字路口四面包抄而来的警察们也将防爆盾与警用枪对准了他们。 “放下武器!” “砰!” “砰砰砰!!” 警察包围圈后方,君风和被一只手猛然往前拽离交战区域,而后就摔进了一个结实温热的拥抱。 抱着他的人双臂收紧,好似想要将他勒进自己的血肉中,全身上下不容忽视的颤抖都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 对方还在庆幸无比的喃喃着:“小风和……太好了,吓死我了……” 是接到他消息求救的萩原研二。 君风和稍微挣扎了一下,萩原研二这才像是被惊醒回神,连忙松开他,又满脸紧张兮兮的掀开他染血的衬衫衣角仔细查看。 “小风和你哪里受伤了?我叫了救护车,我们先去医院——” 他紧张得像是自家猫崽儿被恶狼叼走以后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猫妈妈。 这个联想让银发青年稍稍扬起一点嘴角。 萩原研二忙着心疼他脸上的伤痕,又低头去检查他胳膊上的子弹擦伤,没能瞧见君风和细微变化的嘴角弧度。 倒是站在一旁同样打量着青年的松田阵平发现了他在偷笑,心下不由得松出一口气。 还有心思笑话Hagi,那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 他不是不理解萩原研二此刻的慌乱,后者收到求救消息的时候他正好就在身边,赶来的路上也了解过前因后果。 君风和是因为萩原研二的约定才会这个时间出现在附近,要真出了事,萩原研二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自己。 “研二,我没事。” 银发青年似乎总算忍住了笑意,但开口时还是带着股子熟人能够听出的好笑意味。 他脸上一道胳膊上两道,其余血迹都是配合某个倒霉西装男时才弄脏的,只是看着狼狈惊险,实际生命值才扣了0.5。 萩原研二在检查过后勉强算是放下了高悬的心,但还是立马拉着人去找旁边候命的医护人员,就连在看包扎过程的时候心跳都没恢复正常。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松田阵平用袋子装好那件被青年攥在手里的染血外套,在注意到还在往下滴血的衣摆时,墨镜后的双眼不禁沉凝。 这么大的出血量……足以见得那帮持枪歹徒的危险程度。 “风和,这件衣服是哪来的?” 君风和正老实坐着接受绷带缠绕,闻言淡淡瞥了眼他手上的证物袋,坦诚道:“来自那帮人原本追杀的目标。” 萩原研二的关注点终于被转移。 观察力敏锐的半长发青年几乎只扫过一眼就能从那件平平无奇的外套上挑选出所有有用信息。 但那简直少得可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风和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我原本在丁字路口等你,有一个男人忽然闯进巷子拽着我跑……” 在亿点点必要的艺术加工之中,今天他与诸伏景光的共同逃亡很顺利的就被形容成一陌生男子莫名其妙拉着他就跑,害得这帮追兵以为他们是同伙。 后来他找机会摆脱那个男人却又被其中一组追兵堵住,遭受威胁逼问,而后那个男人出现,强迫他带着自己的衣服朝相反方向逃跑。 “直到被你们救下,我都没能看到那个人的正脸。” 银发青年这样给出故事的结束语,语气里隐藏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黯然,似乎失望于自己提供的线索不够清晰。 萩原研二下意识想往青年头顶伸去的手在中途不着痕迹的转了个弯,安抚的力道轻柔坚定。 “小风和做得很好哦,及时跟Hagi发送求助信息是好文明!” 他有意活跃着氛围,银发青年也被他感染,清冷干净的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所以,研二你下午说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总该不会这场刺激逃亡的幕后主使其实是你吧我的朋友? 第68章 擦肩而过 路口那边的枪声只持续了很短时间。 在全副武装的警察面前,那五名持枪歹徒没能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但令人惊悚的是,他们的最后一发子弹都留给了自己。 是的,警方收获了五具不明身份的尸体。 君风和已经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脸上则被萩原研二贴了个画着可爱狗狗脑袋的创可贴。 他向医护人员简单道谢后来到正在观察死亡现场的两人身边,发现二人的表情都相当凝重。 “这样狠辣果决的心性……” 萩原研二只觉得庆幸不已,他难以想象小风和要是落在这种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专业杀手的做派,”松田阵平抱着双臂沉吟片刻,“但是好像菜了点。” 萩原研二无奈:“可这样一来我们就没办法查证他们的主人到底是谁了啊。” 旁听的君风和忽然在此时唔了一声:“可能还有一个活口。” 两人同时朝他歪头看了过来。 后续警察在那条惨经爆杀的血腥小巷里目睹当中一幕时到底有多震惊,那就不是君风和在意的事了。 他也不确定那个被诸伏景光留下一命的倒霉蛋到底能不能顽强等到医生的救治。反正无论对方活着与否,都不会做出对他不利的证词。 不过在双子星的有力保证下,君风和倒是拿到了一份明天再去警视厅做笔录的特权。 要问为什么非要这样做…… “不能让这种事作为小风和对今天印象的结尾啊,那岂不是太糟糕了吗?”萩原研二如此说道。 他们三人走在比平日里要更加寂静肃杀的街巷里,由萩原研二走在前边带路,松田阵平和君风和并肩落后一步。 听到萩原研二这样讲,松田阵平也突然想起来什么,偏头问:“你今晚该不会要做噩梦吧?” 银发青年微怔,摇头。 松田阵平墨镜下的双眼仔细盯着他的表情看了看,旋即确认青年并不是在逞强。 ——君风和是真的打心眼儿里认为,今天这一遭危险经历并不会叫他耿耿于怀。 那副模样,就像是对于枪火血腥之类的场景早已有所认知。 甚至于现在提到那帮险些令他丧命的犯人们时,青年的态度都很是平淡,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漠然。 可作为银发青年身边关系最为亲近的好友,他们很清楚自己这位好友之前的情况。 虽然生活在东京难免会遇到各种奇葩凶杀案,青年曾经也被卷入其中过两三次,可那种情况怎么可能跟今天这种架势相提并论? 是发生过什么才会让君风和这样习以为常? 松田阵平自然而然联想到了那个在他们猜测当中,身份大概率是黑道势力的神秘男人。 毕竟从前银发青年遭遇了什么事他们都能及时知晓,唯独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青年不肯对他们坦白。 松田阵平蓦然冷笑。 好了,现在又可以给那个该死的混蛋男人身上再加一层标签了——疑似手段残忍的军火贩子。 君风和不知道身边人又脑补到了哪里去,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某座旧宅门前的篱笆小院里。 诸伏景光竟然还没离开。 君风和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症结所在。 对方大概是不放心自己,再加上没想到自己会摇人报警,等反应过来想要撤退时,警察已经到处都是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搞不好公安明天得去警视厅要人。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君风和忍住自己差点上扬的嘴角,闲聊似的张口。 “东边的那条巷子还有几具尸体,警方能从他们身上找到更多线索吗?” 萩原研二现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听见这话也没多想。 “很难。”他坦诚道,“专业杀手都对自身信息有着本能一样的清理手段,就算检验DNA信息恐怕也无法在库中匹配。” 松田阵平懒洋洋接口:“不过既然出动了那么多人过去,说不定其中某个人能踩着狗屎运翻出什么线索。” 萩原研二不赞同的看他:“小阵平——” 松田阵平撇撇嘴:“我说的都是实话。” 看起来他对警方内部的某些蠢蛋蛀虫了解颇深。 君风和微微弯起冰眸,在与草丛中的那双凤眼对视一瞬以后,便随着友人们的脚步拐出这条街。 知晓了大部分警力的去向,诸伏景光应该就能顺利逃脱包围圈了。 萩原研二跟君风和相约的时间原本是在六点,虽然被意外情况耽搁了片刻,天边霞光已经红透,但萩原研二看了看时间说还来得及。 英秀青年带着他们来到了附近一栋五层居民楼的楼顶。 推开天台陈旧到生有锈迹的铁门,萩原研二抬眸扫过砖石缝里生长出的野草:“呼,总算是赶上了。” 松田阵平从他身后走出,环顾一圈挑起眉梢。 “Hagi,你大费周章的把我们带来这里,就是为了欣赏这幅人工与自然相结合的美妙画作?” 能把眼前这水泥开裂墙皮脱落的破败景象形容得这样清新脱俗,只能说语言艺术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萩原研二没好气的锤了卷毛好友一把,然后去拉正对墙根一窝蚂蚁表现出兴趣的银发好友。 “风和酱,来这边!” 君风和虽然满脸莫名,但还是听话顺从了他的力道,最后被牢牢按在萩原研二自己身前。 银发青年眼珠轻移,自眼角去瞧身后的好友,试图判断对方的意图:“研二?” 他当然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在脑袋不动的情况下看见自己背后的人,但站在旁边的松田阵平却注意到萩原研二刹那间柔软下来的眼神。 一种莫名的警钟在松田阵平心头敲响。 但卷发青年只皱起眉头摸了摸胸口,不明白这种莫名感觉的由来。 第69章 不是情书难道还能是传单 【打赏收益加更章】 君风和耳边有好友轻快飒爽的嗓音响起,对方离得有些近,他忍住了抬手捂住耳朵的冲动。 “小风和,抬头,看前方。” 银发青年眨了下眼,下意识照做。 他撩起眼帘,于是呼吸有了刹那凝滞。 仿佛被点燃的天空闪耀着夏日独有的炽烈,金光璀璨的样子不似晚霞,层层叠叠,肆意延伸泼洒,遍布整条地平线。 舒卷的薄云如同承载世间所有绚烂光芒的船,被那轮火红的圆日尽情涂抹上自己的多姿多彩,而后随着风继续远航。 而在这样荡魂摄魄的火光之下,安然坐落在尘世间的一切都化作暗色调的陪衬,自惭形秽的伫立着。 陈旧的老房子们仿若渺小的砂砾,却错落有致的共同在青年冰色的眼中构成一幅红与黑交织映衬的震撼画作! 更巧妙的是…… 君风和稍微侧了侧头。 在他们斜前方恰好有一栋同样年久的老式居民楼。 不知是不是那里的住户故意为之,那片天台之上居然生长着一片极其繁盛的黄木香爬藤。 密密麻麻灿烂盛放的明黄色花朵攀爬满大半个天台墙壁,于风中摇曳着的柔软花瓣被镀上一层梦幻滤镜。 而那些随意舒展的枝丫竟然恰好勾出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微妙心脏。 君风和放眼望过去。 此时此刻在背后赤红烧灼的火烧云背景下,这颗由藤叶刻画而成的中空心脏忽然就有了鲜活炙热的颜色。 ——就像是某人特意向他袒露的炽烈真心。 耳边微风轻噪,归巢的鸟儿叽喳着诉说着絮语。 君风和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感受到后背慢慢贴近的热源,以及那人近乎要触碰到自己耳垂的低喃。 “小风和,还喜欢吗?” 银发青年没有立即回答,于是萩原研二稍微顿了顿,补充似的追加一句:“——这份礼物。” 君风和像是才回过神来,映着奇异霞光的清浅冰眸都染上了温度:“我很喜欢这个惊喜。” 他弯起唇角:“研二,谢谢你。” “呜哇,风和酱是要跟我生分了吗?!” 萩原研二嬉笑着拉开与银发青年间的距离,咽回心中渐渐蔓延开的涩意,理智却告诉他这样就刚刚好。 慢慢来,再慢一点,不能将惊弓之鸟吓跑。 他来到银发青年身侧,悄悄偏头用余光的极致去偷看沉浸在眼前绮丽美景中的对方,心跳便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喧嚣。 银发青年柔和流畅的下颌线漂亮干净,眼角边歪歪斜斜的贴着创可贴,伸着舌头的线条小狗在上面欢笑着张开嘴巴,似乎也在随着勾画它的主人一起开心。 幸好有晚霞照耀,不然萩原研二此刻暖融如火的眼神一定会暴露心中所想。 他太专注于君风和了,以至于没能看到另一边墨镜青年瞬间转换的气场。 “Hagi你这家伙,”松田阵平转头望向天边,漫不经心的哼笑,“玩起浪漫还是一套一套的。” 萩原研二欸了一声,从君风和身侧探出头来控诉:“什么叫‘还是’啊小阵平,你说得好像我以前对谁玩过浪漫一样。” 君风和也好奇的歪头来看。 松田阵平没看他们,但侧脸的线条不自觉有些紧绷:“是吗?” 他挑起眉毛,故意拖长了语调。 “我记得上次你还和樱田小姐一起去逛新开的谷子店,还在附近的娃娃机抓了个好看的娃娃送给她。” 萩原研二顿时愕然。 他怔怔的看着卷发幼驯染,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提到这种事。 明明他们彼此都清楚的,那种事和某种性质的“浪漫”根本不能画等号。 而且他上次回来以后也跟小阵平解释过来龙去脉。 只是因为樱田小姐当时连玩了十几把都没能成功抓到自己喜欢的娃娃,他出于为此次行程能画上完美句号的目的,才帮了对方一把。 人家陪他去逛谷子店,他总不能无动于衷的看着对方难过。 可小阵平为什么要忽然提起这件事呢? 萩原研二嘴角压了压,心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按照小阵平那对浪漫过敏的神经来说,说不定这一句只是好友间单纯的调侃呢。 萩原研二凝视着那道站在天台边的桀骜身影,不易察觉的放轻了声音。 “哇小阵平你这可是赤裸裸的污蔑,我那只是回报樱田小姐的人情而已哎。” 松田阵平没有对他的视线做出反应,只懒懒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笑来,耸着肩膀打趣似的轻飘飘应了句。 “谁知道呢。” 萩原研二眼神霎时一沉,唇边笑意不减反增:“说起这些,那小阵平你呢?” 松田阵平微微一怔,终于侧头看向他。 “前几天搜查二课的小桃还要我帮他递情书给你呢,我以这种物品还是亲手交给当事人比较好的理由回绝掉了……那后来呢?” 英秀青年意味莫名的轻笑起来:“阵平是怎么回应人家心意的?” 松田阵平愣了愣,这次是真愣:“什么小桃?” “就是搜查二课最近刚调来的小桃琴雪小姐啊,”萩原研二故作奇怪道,“你昨天不是都已经收下那封情书了吗?” 松田阵平脑袋上仿佛飞出了问号。 萩原研二对他的表情含义再清楚不过,没等到松田阵平的一句“什么情书”出口,就贴心至极的向对方进一步解释。 “就是你上次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封信啊……话说小阵平你情书都收下了,竟然没有记住小桃的名字吗?” 松田阵平莫名从他轻微上扬的尾音里听出了些许挑衅。 他拧紧眉头试图回忆所谓的“情书”,果然在萩原研二的提醒下回忆起了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孩。 “那是封情书?”难道不是某些商家的广告推销包装手段? 萩原研二牵唇:“当然,被少女那样用心包装的情意,不是情书还能是什么?广告传单?” 话都被他讲完的松田阵平:“……” 难道不是吗? 墨镜青年开始怀疑人生。 【这是之前首秀期间后台打赏收益满一百的加更章节,每满一百作者就加更两章,目前还欠一章。作话里有黄木香图片】 第70章 知道太多的人总是负担很重,对吧景光 萩原研二看着被打出沉默僵直的卷发好友,唇边笑容渐渐愉悦。 然后他就对上了身旁银发青年好奇的目光。 “阵平刚才提到的樱田小姐是谁?” 这下连萩原研二也陷入了一瞬微妙的沉默。 他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试图一笔带过:“她是我在搜查三课的一位女同事,嗯……只是普通朋友。” 话语声落下,萩原研二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明白自己失了分寸。 ——弄巧成拙。 但他面前的银发青年却好像没听出这句话里面的隐晦含义,依然兴致勃勃的追问着。 “那位小姐性格怎么样?能在搜查三课就任,一定是很有本事的人吧?” 萩原研二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心脏一提再提。 小风和怎么突然问起这种问题?难道是对樱田小姐……不对,他们两个甚至都没见过—— 君风和的含笑语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研二喜欢她吗?” 脑子突然空白的萩原研二:“……?” 他差点就无奈的笑起来,一时间觉得刚才那个瞬间里胡乱琢磨的自己像个脑袋短路的傻子。 这真是…… 而银发青年不知他心里头短暂的兵荒马乱,甚至还一无所知的弯了弯冰眸。 他在他们面前时总是会彻底放松展现出真正的自己,而非那个在别人眼中疏离高冷难以接近的禁欲男神。 “你们两个要是有了心动对象可别玩遮遮掩掩地下恋情那一套。” 像是被今天来自好友的惊喜所打动,银发青年难得勾勒出一抹同此刻绚丽晚霞一样明媚的笑容。 向来不笑的人破天荒展露出发自内心的坦诚愉悦,简直比那片天台上自由摇曳着的簇簇明黄花朵还要醉人。 他指了指心跳漏掉一拍的英秀青年,又瞧了瞧墨镜后眼神难以看清的桀骜男人,嗓音柔和到如同一缕拂过面颊的清风。 “到时候一定要把对方带到我的面前,我会为你们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却吹得人心发涩。 * 诸伏景光按照银发青年光明正大提供的情报,最终惊险脱离警方的包围圈。 他几乎已是强弩之末,想要一个人回到安全屋纯属痴心妄想。 但在组织任务信息被不知名内鬼出卖的当下,他无法信任任何一个平时见面言笑晏晏的组织成员。 所以他最终把此次任务出现意外的消息发送进了那位先生的邮箱。 回信来得很快,堂堂组织首领就像是每天没有事情做一直守在手机旁边似的。 [这件事会由朗姆处理。你在原地待着,伏特加五分钟后到。] 五分钟? 诸伏景光的视线在这行字眼上停留片刻,脑子里闪过许多疑问。 比如伏特加为什么会在附近,对方没发现这边有很多警察吗,难道是在进行什么任务? 但最占据他注意力的,还是那个在他逃亡路上最关心的问题—— 为什么萩原跟松田会和银发青年交往甚密? 作为曾经同样披着温和壳子实际相当具备距离感的人,诸伏景光很清楚能让萩原研二毫不设防表现出那种亲昵神态的人,一定不会是普通关系那么简单。 而且松田阵平当时和银发青年肩并肩行走在街上,下意识就站在了更外侧的一边。 那是一种隐性守护的姿态。 不需要任何疑问,诸伏景光已经认定了这个足够叫人震惊的事实。 那名深陷组织漩涡的青年,跟自己那两位已有七年未见的同期……是亲密无间的三人挚友。 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怎么偏要这样巧合? 脸色苍白的凤眼男人靠在无人问津的电线杆背后,头顶是顺手从谁家晾衣杆上摘下的鸭舌帽,被帽檐挡住的眼神里却只有迷茫。 萩原他们,知道青年在组织的遭遇吗? 他们身为青年的好友,有没有一同进入有心人的视线?现如今的处境还安全吗? Zero呢?他知道这件事吗? 铺天盖地的疑问与不安渐渐漫上心头,在某一个刹那里,诸伏景光甚至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其实是一本被人编撰好的小说故事。 不然为什么银发青年会同时和他的三个朋友都扯上关系? 此时此刻还不明白自己早就已经跟君风和“扯上关系”的虚弱男人百思不得其解,并且因为现状感到极其棘手。 他该怎么从组织可能存在的威胁中护住萩原和松田? 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都随着伏特加的到来画上了短暂的休止符。 “怎么搞得?还真是有些狼狈啊,苏格兰。” 如果说松田阵平带着那副墨镜就像是黑社会老大一样酷炫狂拽,那丰田车里的这一位最多也就是个站在老大身后充场面的保镖打手。 打手坐在驾驶位上说话不腰疼,但诸伏景光腰侧被子弹喇出了半个洞,疼得紧,上到后座差点躺平。 伏特加给了一脚油,从后视镜里瞧见男人鼻尖上的冷汗。 大块头随手扣开座椅中间储物箱的暗扣,从里面摸出绷带和酒精朝后面扔了过去。 东西砸在后排座椅中间,弹跳了两下滚到男人的腿边。 “苏格兰你先包扎,我直接给你送去医疗部。” 诸伏景光积攒了些力气才去触碰那卷绷带,中途似乎为了转移一点自己的注意力,还问了他个问题。 “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伏特加对内一向都没有多少防备,何况苏格兰在组织内的风评还算不错——在一众疯子里面更靠近正常人的那种。 所以大块头本身也存了点找人倾诉的心思,闻言嘿嘿笑了两声,痛快就给出了答案:“还不是因为大嫂……哦,不对,是奎宁先生。”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但能让伏特加心甘情愿喊大嫂的人,数来数去好像也就只有一个。 “奎宁?”他低垂着眸子撕下短袖的衣摆好方便处理自己的伤口,“是说琴酒喜欢的那个?” 伏特加打了半圈方向盘,听见他感兴趣还挺开心的,像是憋了很多天终于碰上个能分享八卦的搭子。 “当然是那个,我家大哥身边什么时候还带过其他人了。” 接下来还没等诸伏景光追问,伏特加就像憋不住活跃好动因子的哈士奇似的,一口气倾倒而出。 “大哥这不是不在么,估计是怕有人欺负奎宁大嫂,就让我隔三差五过来看一眼,省得有不知死活的人不长眼。” 他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紧接着就纳闷的关心了一句。 “苏格兰你还能撑得住吧?你这脸色白得都跟死了三天差不多了。” 诸伏景光惨白着脸动作不停,只淡漠道:“没事,消毒酒精太刺激了。” “也是。” 伏特加不疑有他,话题便又转了回去。 “不过让我说的话,奎宁大嫂的日子过得挺安宁的,大哥就是太爱了。” 第71章 或许是有其他深意吧 琴酒……太爱了? 这两个词是能放在一起从嘴里出来的人话吗?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艰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开始怀疑伏特加墨镜下面的那双眼是不是瞎的。 ——没人见过伏特加摘下墨镜,于是等式可得对方压根没有眼睛。 ——没有眼睛就说明是个瞎的。 冷笑话并不能帮助诸伏景光转移自己焦灼的心理,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现在浑身发寒到几乎就要颤抖。 琴酒居然一直在派伏特加关注银发青年的现状…… 幸好,幸好伏特加今天到来的时机不好,否则之前他和青年并肩逃亡的异样一定会引起琴酒的疑心,后果不堪设想。 可这不是伏特加第一次悄悄前来观察青年了,那此前的时间里,对方会注意不到青年身边的两个警察吗? 不,琴酒那样的人,肯定会在青年落在自己手中的第一时间就去调查清楚青年的身份背景以及人际关系。 身处炎炎夏日,诸伏景光此刻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似跌入了万年寒潭。 犹如从极北隆冬呼啸而来的寒风叫嚣着钻进骨缝,尖锐的痛感分不清楚是枪伤还是内心的恐慌。 冷静点,诸伏景光。 萩原他们现在还没事。他见过他们的相处状态,那不是一种伪装出来的轻松。 这至少能够证明,琴酒还没把这些事舞到那二人的眼前。 凤眼男人用力按了按腰侧伤口的边缘,于是他因为虚弱而昏昏沉沉的头脑陡然清明许多。 电光石火之间,重新变得敏捷的思维飞快转动,一条有迹可循的结论猛地蹦出到脑海中央。 ——是青年护住了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低头缠绕绷带的动作一顿,眼神顿时有些怔然。 是了,只有青年有筹码能够说服琴酒不去触碰两位好友,或者反过来说,是琴酒用威胁镇压住了本应不屈的青年。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让那个处事不惊的青年乖乖臣服在琴酒手下,任由对方予取予求蹉跎折磨的最大原因。 就像在巷子里面对西装歹徒的枪口时表现出来的那样,青年根本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身边重要之人的消失。 诸伏景光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嵌进血肉。 他晦暗难测的眼神隔着座椅的间隔落在驾驶位的大块头背影上,而被他杀意锁定的当事人突然打了个激灵。 伏特加摸了摸胳膊,觉得诡异:“不是,我都已经穿这么多了,还会觉得冷吗?这也不冷啊。” 后排的男人闻言轻轻泄露出一丝笑音,轻飘飘道:“物极必反,可能就是天气太热伏特加你又穿的太多,所以才热得打了个哆嗦。” 伏特加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就这么信了。 诸伏景光包扎完了伤口,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虚弱的声音有气无力。 “继续聊聊八卦吧伏特加,别让我睡过去。” 八卦? 伏特加立马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 中途他还好奇的打探了两句诸伏景光这次任务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原因,诸伏景光倒没怎么瞒着他,只是叮嘱了两句不要外传。 “我都懂,就像我刚才那些八卦,也都只是些捕风捉影的八卦嘛。”伏特加嘿嘿笑着,看上去还有点憨厚。 可惜诸伏景光早在警校时期就认识了一个外表憨爽实则满是心眼子窟窿的伊达航,对此早已免疫。 “说起来苏格兰你这运气挺不好的。” 伏特加在听完省流版的来龙去脉之后摇了摇头,真心实意的叹惋。 “这要是琴酒大哥在,那位先生指定会把这种事交给大哥处理。到时候有他出手,那个坑害你的叛徒肯定会死得很惨。” 诸伏景光没什么高兴的情绪。 说到底这只是卧底之间的互相内耗,真抓出来内鬼只会叫组织首领高兴。 但现在组织任务已经失败,如果不把组织的注意力转移,他苏格兰就得替对方一力扛下任务失败的惩罚。 他还没那么圣母。 何况不论那人的真实身份到底是哪国官方卧底还是某个其他组织的人,反正不是他们公安。 降谷零最近又出国在外,和日本这边的任务没有任何关联——完全不会伤害到自家人。 伏特加不知道他的思量,反正自从威士忌小组因为赤井秀一的原因被迫解散后,苏格兰在人前就总是一脸不太有表情的淡漠样儿。 所以大块头司机的话还在继续:“这次的事情交给朗姆大人处理……”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压低了声音。 “内鬼最后查出来要是他那边的派系,搞不好这件事会草草收场——他可不会让自己的失误闹得沸沸扬扬。” 同为在组织中生活过数年的老资历成员,苏格兰其实很清楚伏特加的这番话。 反派也有派系之争。 在黑衣组织里,大家表面上都对那位先生恭恭敬敬,但实际上为了自身利益,人们总要学会站队。 当然,有时候哪边都不站,这本身也是一种站队,就是在别的派系分割利益时没人想得起来你而已。 伏特加今天能讲这么多八卦,其中就有苏格兰在明面上隶属于琴酒派系的原因在。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当然,我没有质疑那位先生决定的意思。” 诸伏景光接过话题,仿佛就只是出于对敌方派系首领负责此事的不满:“我只是认为琴酒大人更擅长找出老鼠这种事。” 伏特加立刻露出赞同的神色。 诸伏景光疑惑道:“那为什么不让琴酒大人回来处理?这次国外那边的事情很重要?” 整个日本地区的组织代号成员都知道琴酒这人对任务种类的喜好——数来数去都是些需要用武力解决的事情。 可那种任务说到底也不是非琴酒不可,只是那人办事谨慎稳妥,本人又喜欢四处奔波杀人,所以那位先生才常常派他前往。 但这一回是家里闹了耗子啊! 捕鼠达人琴酒从来都对这种事忍无可忍,属于听见以后不抓到耗子本耗就兴奋到不睡觉的程度! 组织在国外是有什么天大的差事,居然能让琴酒都舍得放过这样好的杀戮机会?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不对,所以借助苏格兰此刻该有的愤懑和怀疑发出试探。 但这个问题似乎对于伏特加而言更加纳闷,就连那副宽大漆黑的墨镜都遮不住大块头脸上的郁闷了。 “这事吧……” 他苦笑一声,瓮声道:“我猜大哥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 迎着诸伏景光惊讶的视线,他只能目视前方,底气不足。 “那位先生这么吩咐,或许是有什么其他深意吧。” 第72章 针锋相对 君风和如果知道伏特加和诸伏景光之间的这段交谈,或许能够给他们一个正确答案。 但很遗憾,他不在那辆此时已经抵达组织医疗部的黑色丰田上。 银发青年在天台上目送夕阳一点一点落山,头顶苍穹由糜艳殷红化作神秘悠远的蓝紫。 他跟好友们约着一起用了晚餐,却在餐间接到了某个许久未见之人的电话。 “风和先生,在忙吗?” 温和清柔的嗓音犹如飘散在天际间的雪白棉絮,从手机听筒里轻轻泄出,仿若连周围的热闹氛围都为之一静。 君风和单手端起碗来避开萩原研二不怀好意试图夹给他的干烧辣椒,余光瞧见松田正往对方的碗汤里偷偷加海量芥末。 冰眸之中闪过零星笑意,出口的声音便也夹带着丝丝轻快。 “还好,正在吃饭。” 电话那头的人或许也听到了这边背景音中的吵闹——尤其还有萩原研二一无所觉吃下满嘴芥末后陡然发出的惨叫。 于是通讯里沉默了片刻。 君风和放下碗筷起身指了指电话,后仰身体坐在榻榻米上看热闹的松田阵平乐不可支的冲他摆手。 拉开包厢拉门,穿好鞋子,银发青年跟来电者说了句“稍等”,就一路从两边各是密闭包厢的木制走廊拐了出去。 等到来到洗手间区域,周围隐隐约约的笑谈声才算勉强消停。 听筒那边的年轻嗓音这才感慨似的说出了第二句话来:“感觉风和先生在很有活力的地方呢。” 君风和干脆问道:“有什么事?” 对面的人只字不提他忽然消失了这么多天,就像仍旧是此前他们天天见面时那样,含笑向他发出了邀请。 “风和先生最近不是在忙着在搜集漫画素材吗?一切还顺利吗?” 君风和回想着今天的人类求生记:“还算顺利。” 都亲自参与进追杀了,多有代入感的素材啊。 “上次我跟风和先生提起过有个很好的素材地点,唔,最好晚上去的那个……” “嗯,我还记得。” “那今晚风和先生有空吗?” 神宫八咫朗然发出邀请,紧接着又抱怨似的轻声嘀嘀咕咕着:“说起来我都好久没有见到风和先生你了……” 君风和把手机拿开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接错电话。 ……怎么觉得温柔绿茶人设有往阳光粘人小狗发展的趋势? 半个月不见而已,这是急成OOC了? 君风和掐算了一把时间,觉得待会跟包厢那两个吃完再应约也来得及。毕竟神宫八咫着重强调了要晚上去,想来对方应该巴不得自己半夜前往。 于是他答应下来:“好。” 银发青年回到包厢时,一眼就瞧见萩原研二红通通的眼眶,眼角的泪痕十分鲜明,衬得那抹紫罗兰色万分水润光泽。 对方看见他回来,还坐在桌前委屈巴巴的歪了歪头,调子拖得又长又软,控诉着跟他打小报告。 “小风和,阵平他趁我不注意往我的碗里倒了一整罐芥末!” 他说着还不经意间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君风和的目光也就自然而然随着他的指尖落在了那对唇上。 或许是方才刺激太大的缘故,平日里还算偏薄形状的唇瓣此刻微肿,颜色也多出几分殷红靡丽,好似被人细心剥开的红柚,十分饱满甜美。 松田阵平就坐在斜对面,乍听他的腔调时本来没觉得什么——他早就对这家伙的日常撒娇免疫并习以为常了。 可他看着看着热闹就注意到银发好友不自觉被吸引到萩原研二脸上的目光,他立马就悟了! 萩原研二的面前忽然多出一只手,手里拎着的茶杯边沿都怼到了他的嘴边,就连眼前的视野也都被一截有力手腕遮挡大半。 顺着手腕往旁边看,映入眼帘的就是皮笑肉不笑的卷毛幼驯染。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背对君风和,低头勾着嘴角慢慢念出他的名字,语气莫名,不像是在叫好朋友,倒像是想直接把茶杯里的水泼在他脸上。 给他醒醒神! “不舒服就要多喝水啊,你找风和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能像哄小孩似的,哪里难受就贴近过来给你吹一吹?” 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场景,一下子就在他这番意味深长疑似暧昧的语气里衍生出莫名诡异的违和。 ——有时候有些事,直接挑明不仅不会帮助进展,反倒会彻底磨灭原本的可能性。 至少萩原研二就注意到了松田身后的银发青年薄唇轻抿的表情。 那是一种略微感到不适的反应。 萩原研二眉头蹙起,眼神渐深。 凫青色深沉双眸与饶有深意的紫瞳下垂眼凭空对视,隐约冒出无形火花。 松田阵平居高临下眯起眼,冷不丁俯身拉近距离放低声音,口吻冷冽:“Hagi,你现在真的还正常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倒是小阵平你……” 英秀青年不动声色侧了侧身位,好让自己的脸彻底遮挡在松田阵平的身形阴影之中。 然后他牵起嘴角,露出那种轻飘随和又疏离矜持的浅笑。 “我们之前约好的是‘在那种情况出现时及时制止对方’,而不是互相干扰和小风和的正常感情交流,不是吗?” 松田阵平冷呵一声:“你说这是正常交流?” 萩原研二无辜反看回去:“难道不是吗?以前我们也是这样相处的吧?” 松田阵平顿时嗤笑起来:“Hagi,你是不是忘了,比起证据,我向来更加信奉自己的直觉。” “什么证据直觉?” 突然插入的嗓音让一站一坐隐隐对峙的二人倏然身体僵住。 萩原研二反应极快,脸上表情霎时间增添进大半幽怨,上扬的嘴角一瞬间拉平,眼神也澄明柔软下来。 “都怪小阵平。” 他仰头朝走近的银发青年皱着眉头抱怨。 “非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讨论最近发生的案子——吃饭的时候不提及工作内容难道不是打工人公认的常识吗?” 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 他余光瞧了眼身侧青年,担心自己表情控制不好让对方察觉到他们刚才的针锋相对,便很快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原本他跟萩原研二是并肩坐在君风和对面的位置,只不过因为刚刚那场恶作剧嬉闹,萩原研二防备他还要往自己碗里加料,就抱着碗去到第三边了。 松田阵平忍不住啧了一声。 君风和出去接电话的时候他还没多想,可现在三个人重新落座,他终于弄明白了萩原研二那想要离银发青年更近一步的小心思。 ——连给人夹菜的次数都肉眼可见的频繁了许多。 第73章 这可是你们要听的喔 饭桌上其乐融融,饭桌下暗潮汹涌。 但这都不妨碍君风和装聋作哑填饱肚子,把这当成一局单纯的好友聚会。 “咦,小风和你不回去?” 夜幕幽深,商业街上灯光多彩。 萩原研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哎。” 松田阵平站在他身边,这会儿倒是看不出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纷争:“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八咫说要带我去个地方,跟我正准备的新作品有点关系。” 君风和环视街头两边的行人,意识到自己口中提到的那人还没抵达。 神宫八咫? 趁银发青年不注意,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对视一眼。 “小风和,我之前一直没问。”英秀青年捋了捋自己被夜风吹乱的发丝,笑起来,“你似乎格外喜欢那位神宫君?” 他半真半假的调侃:“你们这才认识了多久啊,怎么感情都快好到跟我们似的了?Hagi会吃醋的喔。” 松田阵平则抱着双臂凉凉道:“是因为他们共同抱有同一个秘密吧?” 君风和身形微顿,觉得松田阵平的这句话背后似乎蕴藏着什么深意。 之前那段时间这三个人一起往他眼前扎堆,难免会相互遇到。但除去松田跟神宫初次见面时互相之间的态度有些微妙,后来好像就回归一片正常了。 甚至连萩原研二之后跟神宫八咫见面,也没表露出什么异样。 君风和回忆片刻,想起关系的转折点在于松田那时在公园里和神宫八咫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们之间背着自己发生了对话? 君风和顿时了然。 眼前二人本就想方设法的想要探知那次餐厅劫持案的真相,就算他本人咬死不松口,他们也不会放弃追寻。 那么,同样作为那场劫持案件的人质,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从神宫八咫身上打探内幕的机会。 而以神宫八咫的性格和目的推测的话…… 那家伙该不会前头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不会说出去,后头就把黑泽阵勇闯劫匪据点的故事告知给二人了吧? 说不定还是模糊重要信息、添油加醋火上浇油版本。 君风和不禁沉默下来。 怎么回事啊关心则乱吗研二君,心思细腻如你,居然也分辨不出那个绿茶精暗戳戳的怂恿吗? 不过听萩原研二现在的问题,那个绿茶精似乎没将他们关系亲近的契机告诉给眼前人。 唔,想来也是,自己夸自己的可信程度完全没法和当事人亲口承认相比。 这些百转千回的想法放在现实里也只是两秒钟的功夫。 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眼中,银发青年不知为何陷入短暂沉默,似乎是在沉思接下来的话是否要说。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对他们坦诚。 “八咫他……”青年犹豫了一会儿,“他从那群劫匪手底下保护了我。” 松田阵平挑眉:“你不是从被劫匪带走以后就失去意识了吗?” 银发青年闻言抿紧唇瓣。 他似乎有些迟来的心虚,因此避开了松田阵平的盯视。 但他的语言依然坚定,像是不允许自己因为私心就抹除掉某人曾经奋不顾身的恩情。 “那时候我和他被关在一起……后来我们想要趁着夜色逃跑,但没能成功,最后还是被劫匪给追上了。” 事到如今,其实就像君风和推测的那样,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对那场劫持案的来龙去脉有所了解。 但现在听见好友亲口向他们讲述自己的真实遭遇,两人还是忍不住为其中蕴含的危机而捏出一把汗。 人质逃跑却被犯人抓回,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他们这些做警察的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就算君风和眼下就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他们也忍不住后怕。 “那群劫匪,他们想在杀掉我之前……” 银发青年半垂着的纤长眼睫如同被惊扰的蝶翼般倏然颤动了两下,身侧店铺招牌的霓虹灯光在他莫名苍白起来的面容上勾勒出些许脆弱。 “……”他张了张嘴,然后意识到自己没能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本能反应握住青年的手,这才惊觉对方的指尖竟然一片冰凉。 松田阵平猝然打断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们不问就是。” 他没想到君风和会对那次的事情拥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神宫八咫之前在电话里也只是笼统概括过这一段。 君风和却摇了摇头,坚持要说下去:“其实没什么事……他们是想撕开我的衣服,中途也说了一些……话。” 短短一停顿,他才继续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八咫他从昏迷当中醒过来,挡在了我的面前。” “劫匪对他开了一枪,我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就只拽了他一把,很多血……还好他最终活下来了。” 这番话终于被青年缓缓叙述完毕,但青年本人却仿佛随着这段讲述再度回到了被劫持那天,脸上褪去血色,体温骤降手脚冰凉。 萩原研二胸腔里升起翻腾火焰,一颗心脏又惊又疼,好似被团团绕绕的纤细钢丝从四面八方缠了上去,又一点一点收紧。 青年失落的低着头责怪自己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可那哪是没能反应过来? 那是青年早在神宫八咫挺身而出之前就已然被劫匪逼到了崩溃边缘! 萩原研二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 一群身强体壮的危险犯罪分子团团围堵,而被他们逼进墙角的纤弱青年已经退无可退。 他尽最大的力量将自己蜷缩在墙边,惊惶失措的躲避不停向自己伸来的手掌。 可那根本没用。 第74章 言语 陌生粗糙的手占据了青年肉眼所及的所有地方。 他们揪住他被迫沾染尘土污泥的银发,撕扯他的衣摆,拽住他的裤脚…… 肮脏下流的污言秽语从面目可憎者的嘴里肆无忌惮吐露。 青年无力挣扎,绝望的向施暴者们求饶,换来的却只有变本加厉的侵犯。 他们无视他的意愿,甚至以青年的抵抗为乐趣中的一份子,肆意展现自己的恶心与粗鄙…… ——直到神宫八咫毫不犹豫的挡在了濒临崩溃的青年身前。 如同一束照进渊底的光。 松田阵平胸膛快速起伏着,夜晚时更显深邃的凫青眼眸里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光。 他的脸色比君风和还要难看,一心只觉得那帮劫匪就那么被炸死真是运气好,不然他必须教教那群畜生“正义”两个字怎么写。 然而事发当时他们不在银发青年身边。神宫八咫大概是顾虑到这件事的性质恶劣,因此也对他们含糊而过。 而现在,亲身遭受那种事情的青年自己三言两句对此稍微提及,就已经展现出了异常的情绪状态。 萩原和松田被各自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吓得不行,哪还敢在君风和这副模样下继续追问,生怕真把人给刺激出个好歹。 只是他们一时半会都被怒气值硬控,又要克制着不在青年面前胡乱发泄,到最后居然还是坚持对他们坦白这段经历的君风和自己继续把话接了下去。 “所以……” 青年被身边人攥在掌心的手指弯曲两下,于是萩原研二会意又心疼的及时松开。 “我很感谢八咫那时候站在我前面,为此他差点就丧命在我眼前……” 君风和嗅着夜风中缥缈而来的消毒水味,自然而然的补了一句:“我也很喜欢八咫。” 下一秒,极其清淡的独特药香犹如无形细密的藤蔓,悄然无声将银发青年整个儿笼罩在内。 “我只是来晚了点,结果差点就要错过一句真诚表白了呀。” 微卷的墨发被风吹得轻晃,温良清秀的年轻人乘着夜色而来,赭红双眸弯起,准确至极的捕捉到银发青年的身影。 “几位在聊些什么?”他来到君风和身旁,偏头朝青年眨了下眼睛,“对了,我也很喜欢风和先生呢。” 银发青年点点头,并没有因为自己刚刚的话被当事人听到而感到害羞之类,坦荡得要命。 甚至还自然而然的叫了他一声:“八咫。” 这个称呼一出,身穿米色薄风衣的年轻人肉眼可见的愉快起来。 萩原研二观察到,银发青年在面对神宫八咫时表情虽然还像往常那样清清冷冷,但那对冰眸却明晃晃浮现出一抹柔和。 “你们两个——Hagi真的会吃醋哦?会吃醋哦?” 萩原研二一条胳膊搭在松田阵平肩膀上,一只手拿着不存在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看向君风和的眼神就像目送孩子离家远去的老母亲一样,嘴里还抽抽搭搭的叮嘱着。 “风和酱你这就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在外面一定要吃饱穿暖啊。神宫君,我们家风和就拜托你多多照看了,这孩子从小就……” 他的话被打断,因为松田阵平翻着白眼给了他一手肘。 明明心里还在因为君风和之前的经历而怒火烧灼,面上却装成这副搞怪样儿——能收放自如干出这种事来的也就身边这货了。 君风和读懂萩原研二夸张表演之下隐藏的真正安全嘱咐,毕竟再怎么说现在的时间都有些晚了,还要前往不知名的地方……防人之心不可无。 但因为神宫八咫目前在他心中的“白月光”地位,银发青年呈现给萩原研二的眼神就是“我知道了,但我其实没放在心上”。 给萩原研二看得叹了口气,竟然真的生出一些仿佛看待自家纯真孩子的无奈担忧。 小风和前阵子还因为他和阵平的冒犯而对周遭一切都防备不已,可在他们和平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就重新卸下了心防。 倒不是说萩原研二不喜欢这个结果——拜托,他就是受益人啊! 只是当这种纯然信任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他难免多思多虑。 可能世界上的每个人对待感情都不可避免双标吧。 有君风和在中间做枢纽,四个人的关系算是融洽,在互相插科打诨几句后才两两分开。 神宫八咫是开车过来的,只是这边商业街晚上人流量大,不方便,他带着君风和穿梭过大半条街才找到座驾。 他开车稳,跟萩原、松田做司机时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尽管君风和还没实际意义上体验过后者。 车窗外的夜景化作流光,余光瞧见时会觉得马路两边镶嵌了一条绚烂灯带。 银发青年向来不会去干没话找话的行径,所以车里聊天氛围的把控就全然交由神宫八咫。 君风和唯一主动的一次,是问他们此行目的地所在的大体位置。问完以后转手就发给萩原研二,也算让人多点安心。 两人在路上态度松散的讨论了几句自己最近的生活,比如神宫八咫的电台节目已经初步走上正轨,又比如君风和今天又被卷入了案件。 “又被卷入了案件?”神宫八咫惊讶侧头打量了一下青年。 “看路。”君风和淡淡打断他的违规驾驶行为,“我没事。” 神宫八咫连忙回正脑袋目视前方,却是叹了口气:“所以风和先生脸上的创可贴……原来不是萩原警官为了宣誓主权才贴上去的啊。” “宣誓主权?”银发青年顿时蹙眉,不解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爆出来这句话。 “啊。”神宫八咫顿了下,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反应过来,不动声色补救道,“就是类似于好朋友之间的占有欲?” 他开玩笑:“刚刚萩原警官那副样子,看起来很舍不得风和先生你跟我走呢。” 银发青年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偏过头望向窗外夜景,也因此错过了驾驶位上黑发年轻人陡然幽深戏谑的眸光。 第75章 副本0075号-黑暗废墟 树影婆娑,夜黑风高。 特别适合拐个人来杀人灭口。 ——开玩笑的,至少不是今天。 风从混凝土墙的破洞里穿梭发出细小尖啸,空气当中弥漫着陈旧破败的腐朽气息。 断壁残垣中扭曲着的钢筋裸露在视野中,参差不齐。窗框上半块碎裂玻璃反射着手电筒的冷白光芒,偶尔映出两道陌生人影。 光束照亮满是碎石的角落,可更多地方尽是浓稠黑暗,总叫人疑心那更深处是否潜藏着未知的存在。 一栋废弃杂货商厦,这就是神宫八咫带君风和来到的地方。 果然是个只在夜晚才格外有氛围的取材地。 鞋底踩在细碎的玻璃片上发出吱嘎残响,黑发年轻人回头微笑:“怎么样?这里很适合用来描写紧张刺激的悬疑环境吧?” 他一袭米白风衣,里面的内搭也是浅色款。如今君风和借助手电筒的余光看向他时,只觉得他是这片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芒。 瞧着还挺有安全感。 银发青年举着手机环顾四周,将附近的场景物品一一扫清:“很适合,甚至还能往灵异类作品发展。” 说来也是巧合,他之前的衣服被血弄脏,身上这身是在附近商家新买的一套,正好是宽松款的烟灰色长袖衫和黑色牛仔裤。 两人要是现在把手电筒关了,他恐怕都能无缝融进这片黑暗。 “我上次来的时候没往深处探查太多,而且那时候是白天。” 神宫八咫跟着青年往前挪了几步,早已突破正常社交距离,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猜到这里晚上会有点吓人,没想到效果超标了。” “你害怕吗?” 神宫八咫微哽,更加无奈了:“风和先生,其实你可以委婉一些的。” 话是这么讲,可他脚底下又悄悄往君风和身边靠近半步。 却没成想银发青年忽然转身看他,手电筒的光便也随着主人下意识的动作在神宫八咫脸前一晃而过,刺得他瞳孔收缩。 等他缓了一秒钟,模糊的视线里重新现出银发青年的漂亮模样,就看见了那双冰眸中的不解。 那眼神似乎是在问:你害怕你还提议晚上来? 神宫八咫搓着自己的胳膊,苦笑:“我以前对这些没什么太大感觉,这一次……可能是当人质的那时候留下来的后遗症吧。” 说完还轻轻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无声提醒着什么。 于是君风和抿下嘴角,刹那沉默后道:“你可以回车里等我。” “不行不行。”神宫八咫连忙摆手,“现在有你在身边我还安心些,让我一个人待着就更可怕了。” “再说了,虽然科学世界不讲封建迷信,但我也不放心风和先生你一个人在这么破败的地方打转。” 他笑了笑,调整好表情。 “我没事的,只要风和先生别扔下我就好……或者,我可以拉住风和先生你的衣服吗?” 这当然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君风和没什么犹豫就点了点头:“我们尽快逛一圈,然后就离开。” 神宫八咫摇头:“这可是我特地为风和先生准备的惊喜,哪有敷衍了事的道理。” 君风和:“……”上一个跟他谈惊喜的为他带来了一只重伤苏格兰和一串追兵,你呢? 但这话说出来伤感情,君风和在将它出口时转换成了一句“好”。 这栋废弃商厦地理位置其实不算偏僻,说不定在未来的不久之后就会被爆破重建。但眼下正处深夜,周遭建筑都陷入沉寂之中,更衬得商厦内部阴森恐怖。 都说小情侣喜欢去密室逃脱促进感情检验人品,他们俩这是不是也算是参与大型沉浸式开放类密室逃脱? 但事实上这不是什么真理——对人类来说,演戏是融入骨子里的一部分自我保护本能。 谁也没办法确定你的男女朋友在惊慌失措大喊逃跑却还记得护着你的那一瞬间里,他的心里是在同步尖叫还是游刃有余。 他这人,向来都不吝啬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君风和漫无目的任由自己思绪飘散,打头阵走在前方,在把第一层转悠完以后找到了楼梯。 废弃商厦的电梯还在,但谁都不敢赌它会不会送人直通地狱。他们只能爬楼梯转换楼层。 这也就注定了他们没办法去往太多层——对体力要求太大。 他们两个一个是肺部受过重创的半废人,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漫画家,能有什么体力玩半夜马拉松? 玩不了一点,君风和不想在回去以后还要再加一顿夜宵。 寂静夜间,两道格外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布满灰尘的楼梯间里。 君风和脑子里正琢磨着自己是逛三层意思意思,还是逛五层看看神宫八咫做出体力不支还要强撑着陪他的样子,就听到身后人忽然笑了一声。 “?” 君风和脚步止住,半侧身子低头看人:“怎么了?” 神宫八咫满脸都是“我怎么真的笑出来了啊”的茫然和仓促,但在青年澄亮平静的眼眸注视中,他很快就回过神。 “啊,没什么,只是现在这种状况……” 他稍微抬高了一点自己指间捏住的那截衣角,连带着衣服下一小块莹白肌肤也暴露在了空气里。 “让我想起了我跟风和先生在那间昏暗仓库里初见时的画面。” 那时候也是四周一片漆黑,君风和默不作声走在前面,而他因为害怕,就跌跌撞撞的跟在清冷青年身后,还小心翼翼的怕自己给青年添乱。 “虽然不应该,但其实那个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幸好有风和先生在我身边,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黑发年轻人说这话时语气里都是庆幸和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着与君风和认真对视。 他的眉眼轮廓被手电筒的余光模糊,配着那身干净整洁的风衣,整个人像是不慎坠入破落废墟中的天使。 “现在也是这样。”年轻人坚定的说着,赭红色的眼睛纯澈又温柔,“我刚刚就在想,有风和先生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风和先生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第76章 有点疼 “——风和先生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手机自带的照亮功能并没有真正的手电筒来得明亮,边缘处还带着朦胧的冷清光晕。 吸取之前的教训,银发青年有意避免拿它正面照人,只借着这圈光晕看向台阶下年轻人的赭红眼眸。 在周遭黑漆漆的背景中,那抹被晦暗笑意包裹的红好似模糊了暗与光的边界,恍然间会让人想起凝固在污泥中的血。 面容平静的青年唇瓣轻启正要给出回答,然而陷入短暂寂静的楼梯间里却蓦地出现一声清脆裂声。 仿佛人体骨骼被某种力量缓缓碾断,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密集的脆响,并且在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然成片蔓延开来! 来自头顶! 得出结论的神宫八咫猛然抬头,手电筒拼尽全力跟随主人心意照亮上方。 就在神宫八咫看清上方发生了什么的一瞬间,头顶开裂缝隙犹如蛛网的残破墙体轰然劈头砸下! 神宫八咫瞳孔倏然收缩,身体微倾下意识就要向后倒去。 以他现在的仓促一定会站立不稳摔下台阶,而上方掉落的水泥石块说不定也会在坠落之后跟着滚落下去,最终砸在来不及调整身位的他身上。 但那也总比头顶直接开白花要安全得多,所以神宫八咫几乎没有迟疑就采取了行动。 但在那之前——一只手从上方而来,迅捷精准。 神宫八咫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死死攥住,继而就是身体一轻。 尘土飞扬碎石炸开,光亮与黑暗混乱交错,危境之中已经无人在意那些。 等神宫八咫回过神来时,耳畔只剩沙石簌簌流淌坠落的细小动静,而他的眼前已经全然一片漆黑。 但隔着单薄的衣料,他感受到另一个人微凉的体温,嗅到了满怀的木熏橙花香气。 还有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另一个人的失序心跳。 神宫八咫浑身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 他稍微用了些力气,于是护在他后脑勺处的手掌便顺从退让开来,任由他从这个怀抱中抽出一小段距离。 掉落在楼梯台阶上的手机光亮总算映入神宫八咫眼中。 他被灰尘呛得闷咳两声,没去看四周的一片狼藉,而是第一时间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青年。 银发青年那张即便放大数倍也没有任何瑕疵的脸上仍旧不见多大起伏波澜,仿佛刚才突发的危机没能给他造成任何恐慌…… 但神宫八咫仿若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手掌按上青年胸膛,却清晰至极的感受到掌下犹如擂鼓般的仓皇心跳。 他刚才感知到的果然是这人的心跳声。 神宫八咫莫名得到了一丝满足感。 君风和在恐惧他遭遇危险,青年希望他能够安全。 ——他已经成为银发青年心中与众不同的存在。 ——但这还不够。 君风和从这双快要贴上来的红眸深处看到势在必得的野心与欢愉雀跃的成就感,心中顿时轻笑,眼神却浮现出清浅的担忧。 “八咫,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们之间的距离真的太近了。 神宫八咫后知后觉意识到,在这种距离之下他甚至能够感知到青年说话时吞吐的热息。 就连那句他格外喜欢的亲昵称呼,都在这若有似无的热度烘托中变得撩人起来。 神宫八咫一向喜欢这样突破银发青年周身的距离感,但他们总不能永远都这样抱坐在台阶上。 所以他从银发青年臂弯中撑起身子,感受着自己全身上下回馈的感知,然后摇了摇头:“只是膝盖有点疼。” 因为青年拽他的那一把太急太猛,没做好准备的他无意识用双腿支撑了一下身体,膝盖不小心跪在了台阶上。 而君风和则是为了拽他重心不稳,在护住他以后就仰面倒了下去,现如今是躺倒在冷硬楼梯上的姿势。 都不用说,背靠棱角分明坚硬冰冷的台阶上肯定不是什么会感到舒服的事情。 君风和等怀里人彻底起身后便撑着坐直身体,但随着他的动作,后背脊骨传来轻微钝痛,以致于银发青年微不可察的蹙起眉头。 神宫八咫注意到这一幕,连忙捡起地上的手机去看银发青年的后背。 光束照亮空气中尚未沉寂下去的灰尘粒子,青年雪白的披肩长发沾染上少许脏污,被伸手拢在脖颈一侧。 翻开烟灰长衫,如玉般莹润白净的肌肤映入赤眸之中。其上有界限分明的三道淤痕,一道比一道严重。 神宫八咫指尖触碰上青年腰间那道颜色最深的伤痕,立马就发现青年后背的肌肉绷紧了。 不知道是伤处疼痛,还是对其他人的触碰极度敏感。 神宫八咫回想起这人之前在劫持案中产生过的剧烈反应,终究垂着眸子及时收手,只是摩挲两下指腹,像是要把那一闪而过的体温揉进自己体内。 “稍微有些破了皮,淤血严重,就是不清楚骨头有没有出现问题。” 神宫八咫欣赏了一会儿眼前难得一见的风光,语气相当担忧自责:“风和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刺痛?” 前头传来青年平静无波的声音:“没事。” 这么触目惊心的撞击伤就陈列在背上,这人从倒下受伤到检查伤口全程一声不吭,真是能忍。 神宫八咫这才放下掀起的衣衫:“风和先生,疼的时候要说出来,不然我反而会更加担心的。” 银发青年闻言沉默下去。 神宫八咫却不依不饶,叹了口气道:“风和先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 银发青年缓缓眨了下眼睛,偏仰着头望向迷蒙光亮中一身白衣的年轻人,从那双温和眸中读出某些鼓励。 “风和先生?” 青年垂下眼睫,妥协。 “……有点疼。” * 【麻烦大家点点五星好评,现在的评分有点太难看了,感恩各位家人的帮助和支持mua~】 第77章 怎么可能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服软妥协,往往是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 ——尤其还是像银发青年这样早已习惯隐瞒自己伤痛的人。 肯开口吐露自己的真实心声,就说明青年那颗自我封闭的心已经被撬开了一道口子。 而他要做的,就是牢牢占据这道不起眼的口子,并且逐渐将其撕扯到更大……直到青年的整个心脏都暴露在他面前。 倾诉是会上瘾的魔药,而潜意识则是一个人进行抉择的依据。 想想看,在银发青年面前现在摆着两条路。 其中一条尽头站着自己过往无话不谈的亲友。但最近因为某些遭遇,青年不但得咬牙隐忍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还要在面临亲友们的追问质疑时,坚持不向其倾诉。 而另外一条路上是青年在一扬无妄之灾中新结识的朋友。对方不清楚过去的青年如何,但仍在青年最恐惧绝望的时候毅然护在他身前。 对方还见证过青年内心最想要掩饰的痛苦真相的中心,并且答应为其保密。 ——这也就意味着,青年拼尽全力想要遮掩的秘密不再是秘密。 那么,如果将来的某一天青年再次濒临崩溃,那他是否可以尝试着向这位新认识的好友倾诉自己的痛苦? 再然后,就是名为依赖的精神支柱,一点一点取代原本亲友们的地位所在。 他会成为青年心中唯一特别的存在。 神宫八咫收起自己打得噼啪乱响的算盘,将银发青年从地上扶起,这才有空闲晃着手电往底下的通道看过去。 他当时的判断半点没错。 原本在他头顶的墙体脱落砸下,体积较轻的碎石块落在他的脚下位置,而最大的那块继续往下滑行出去好几米,直直砸中楼梯拐角的空处。 如果没有君风和及时向上拉拽了他一把,他这会儿就真要肺部重创了。 “应该是年久失修惹的祸。” 神宫八咫手电往上方照了照,在看清楼梯中段上方的破损窟窿时忍不住眉头紧锁。 “这事儿怪我,光想着这里环境氛围合适,忽略了安全问题……风和先生,刚才多亏有你在,看来我之前那番话还真是没说错。” 他说着侧头看向身边的银发青年,却不由得愣住。 因为青年正在安静无声的注视着他。 “风和先生?” 君风和唇线绷得笔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好一会儿,直到神宫八咫都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吗?” 君风和这才忽地敛目:“没什么。” 说完他便回身往上方走:“这片楼梯已经不牢固,我们去上面。” “欸?是,风和先生慢点,你后背还有伤!” 银发青年没有停下脚步,但步伐间的速度却悄然放慢,直至黑发年轻人快步跟上。 神宫八咫与他并肩踏上二层,悄悄偏头去观察银发青年的神情细节。然而只得到了一片仿若冬日深潭般纹丝不动的平静。 表情管理未免也太好了。神宫八咫暗自腹诽。 他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刚才青年那副表现分明就是有心事,现在却一反常态没有坦率告知自己…… 神宫八咫的心里此刻就像有羽毛瘙痒,一下一下的,不疼但难耐。 二层同样是一片面积巨大的废弃商铺,根据残留下来的广告牌和商标判断,这里之前应该是卖相机、钟表、运动手环等产品。 出了刚才那种事,君风和当然没打算再拉着人四处乱逛,因此并没像在一层时那样四处观察,而是找到墙上的商厦平面示意图寻找另外一侧的安全通道。 神宫八咫看出他的打算,从后面小小力气的拉了一下青年衣角,引来那双冰眸平静的回望。 “风和先生,反正我们都已经上来二层了,要去另外一条通道需要横穿整层,干脆中途放慢脚步多看看……” 眼看银发青年眸光越发寂静无波,他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这座建筑的结实程度让人担忧,我们或许可以稍微走的慢一点……多观察脚下。” 君风和应了一声,态度很好,但听不出具体情绪。 神宫八咫莫名缩了缩脑袋。 两人并肩穿行在柜台与商铺之间,偶尔他们会不小心踢到广告单纸团,纸团滚到一旁,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这座商厦在废弃后像是被不止他们这一波人前来探险过,乃至于这一层某些地方出现了几处在第一层时没有见过的、格外违和的诡异痕迹。 比如空档柜台玻璃上突兀又神秘的人手印、拦在地面正中央的一滩黑褐色可疑干涸液体,店铺招牌上相当显眼的溅射状暗色…… 以及一把——隐在角落里的手枪。 神宫八咫的视线越过银发青年肩膀,借助手电的光亮震惊看着对方从地上捡起的那把枪,一时间有些怀疑自我。 他找的地方应该是个普普通通……只是有点安全问题的废弃商厦吧? 仅有的那点安全问题根源也该是在“危楼”上,而不是军火啊! “这东西……”黑发年轻人嘴巴张张合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银发青年没有回应。 他背对神宫八咫拎着那把落了一层灰尘的手枪,低眸掂了掂。 只看他那举在半空中微微抬起又沉下的手掌,就能感知到属于真材实料的重量。 神宫八咫呼吸微滞不禁环顾四周,心想要不要就这么倒霉,自己随便选的地方竟然是什么杀人第一现扬? 该不会再过几秒就会从两边的黑暗中突然冒出来一帮极道分子,手持霰弹枪对着他们两个开炮吧? 手电的光照不太远,但至少它用空荡荡的破落景象回答了神宫八咫的这份胡乱猜测。 ——就算这里是东京都,犯罪分子遍地走,那他们也没有义务配合你施展言出法随啊喂! 但要说有人将枪口对准神宫八咫的话……这倒不是不可能。 就在神宫八咫四处张望观察着周边环境痕迹之时,自他身后,沾染着陈旧尘土味道的冰冷枪口无声抵上他的后脑。 紧接咔哒一声脆响,子弹上膛。 黑发年轻人心中危机感骤起,锋芒在背,止住所有动作的下一秒,猝然打了个寒颤。 “风和……先生?” 怎么可能?! 第78章 我承诺以永远 体温比夜风更凉的手指毫无预兆贴上神宫八咫的后颈,轻柔在皮肤上摩挲了两下,却陡然激起年轻人一片鸡皮疙瘩。 神宫八咫瞳孔再次收缩,清晰感受到那几根手指如同蜿蜒潜行在深邃阴影中的蛇。 蛇鳞滑腻冰寒,一直从他的后颈悠哉游至侧面。 神宫八咫恍然间好似听到了片片蛇鳞开合呼吸的窸窣声响,等定了定神后,又觉得那像是蛇信反复吞吐的低鸣。 他被迫在毒牙的无声威胁之下顺从着抬起下颌。 如若此时存在上方视角,就会发现在这栋颓败残破的浓郁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只来自神宫八咫僵举在半空中的手机。 而在他身后,黑衣黑裤的银发青年几乎快要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 神色冰漠的青年单手举枪钳制着身前猎物,并将另一只手紧贴猎物肌肤,指尖最终静悄悄停留在猎物的第二处要害。 远远看上去,就仿佛是猎杀者温柔捧起怀中濒死猎物的头颅。 然而在这看似垂怜的动作背后,却是正在肆意逡巡检视战利品、寻找从哪处下口会更加省时省力的血腥视线。 ——有一种顺应自然所以理所应当的,残暴冷血的美。 神宫八咫全身上下的肌肉控制不住的绷紧,心中思绪万千。 但总结来看,除去自身性命完全被他人掌控时所产生的本能战栗,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问题。 君风和是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了吗? 神宫八咫不愿意相信自己亲自铺设下的蛛丝陷阱会被轻易识破,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也很难想出其他方面会让银发青年采取这种激烈反应的缘由。 更何况君风和此前就已经改变了对他的态度,是方才在楼梯塌落时自己暴露出了什么没能注意到的破绽吗? 短短两秒,神宫八咫已经在脑中把二人刚才的经历过了不下十遍。 但还是一无所得,明明青年在救下自己以后还以正常态度跟自己聊过一段。 仔细想想,异常好像是从…… 还没等神宫八咫想出答案,抵在他后脑勺上的危险武器却忽然被移开了。 神宫八咫怔然一瞬,然后就听到身后人平静叙述的声音。 “我只因为唯一一件事对研二他们说过谎,但那绝不包含你的事情在内。” “所以八咫,我今晚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话。” 那些话? 神宫八咫想起自己晚上潜藏在商业街往来人群之中,偷偷观察银发青年与那两个警察时读到的唇语。 青年说他感激自己,也……很喜欢自己。 “我现在可以再补充一句。” 身后的青年还在继续用很容易被人误解成冷淡的口吻说着,但早就对他性格有所了解的神宫八咫却从其中听出某种不急不缓的平静笃定。 君风和淡淡道:“我愿意信任你,八咫。” 手电的光忽然颤动了一下。 “但是……神宫八咫,你信任我吗?” 神宫八咫没有犹豫便张开嘴:“风和先生,我——” 君风和陡然从他颈间撤走手掌的动作打断了他接下来本该信誓旦旦的应诺,就连那段木熏香气也离他而去。 在属于另一人的体温退开的刹那间,神宫八咫骤然明悟过来。 那些搭在自己侧颈的手指并非是要致他于死地,而是用来——俯瞰他的真心。 银发青年在提出那个问句时就没打算聆听他的回答,因为心跳脉搏会先一步给出更加真实的答案。 而现在,已经得到答案的青年收手退开,于是黑暗迷雾中第二团光亮随之亮起,照清那把惊出神宫八咫一身冷汗的手枪。 黑发年轻人转身捏着手机同样照过去,旋即就是一愣。 刚才君风和捡起枪时他只隔着一个身位瞧见了这把枪的一面,现如今君风和展示出来的是另外一面,但—— 枪柄位置居然有着一块显眼破损,暴露出来的内部构造更是连子弹的影子都看不见!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做工足够以假乱真的假货! 甚至君风和将其随手扔开以后,这玩意摔在地上发出了完全不似金属制品的闷响! “?” 这种材质的制品肯定就连重量都和真枪差一大截,就算自己当时没看仔细,但怎么也不至于—— 银发青年掂枪时手掌因重量微微下沉的画面在脑中倏然回闪而过。 是君风和用肢体动作误导了他对那把假枪的判断! 神宫八咫一时间有些失神,不明所以的看着后撤两步给自己留足安全空间的银发青年。 “风和先生……”他像是还沉浸在自己被枪威胁的恐慌余韵中,但实则是不明白青年突然这样做的契机,“你到底……想说什么?” “刚刚在楼梯上……”君风和点到为止,在停顿之后平静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愿意,或许可以试着给我一点信任。” 神宫八咫这下彻底怔住了。 在这份简单明了的提醒下,他终于知道银发青年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 ……其实在楼梯上遭遇砸落石块时,神宫八咫最应该罗列在第一方案的避险方法应该是向前一步,而绝非向后。 但因为他骨子里无法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他宁肯选择后果明显更为严重的后撤方案,也没有选择主动靠近停留在前方的银发青年。 比起自己能够预料到的伤势……将自己交到别人手中,去赌对方的做法是否会对自己有利,这才是神宫八咫绝对不会做出的决定。 黑发年轻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不可否认的是,他那时的确有那么一个刹那,脑海中构想过对应的画面。 ——台阶上方居高临下的银发青年漠然伸手推开自己,让那沉重爆裂的石块直接砸向他的身体,鲜血淋漓。 “……”神宫八咫轻轻呼出一口气,赭红深处闪过讥嘲。 像他这种人,真的还有交付信任的能力吗? 面面相对,银发青年目睹他所有神情变化,口吻没有因此产生任何改变。 他缓慢且安静的予他承诺:“至少我可以保证,绝不辜负你的信任——在任何时候。” “任何时候?” “永远。” “……哈。” 第79章 忙,忙点好啊 “君风和。” 寂静的夜里,他第一次这样称呼青年的名字,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暴雨声淹没。 但他终究还是扯了扯嘴角问出口:“你清楚‘永远’的意义吗?” “成年人理应为自己出口的每一句话负责。”君风和听见了他的声音,听得很清晰,“我想,我是成年人这点有目共睹。” “……” 神宫八咫重新抬起头来。 他此刻看向青年的目光,恐怕已经复杂到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其中的情绪。 君风和不是第一个试图向他索取信任的人,但却是第一个毫不避讳这份心思,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在他还没有进行任何利益引诱时就率先向他支付报酬的人。 他望进这双坦然平和的冰眸,突然就共鸣了那个在劫持案件剧本当中的自己。 如果神宫八咫真的只是个普通人,那他在那间少见天光的劫匪仓库里能遇到这样笃定纯澈的青年,一定会认定对方成为自己此生的好友吧。 即便是真正的他现在也难免…… 不,他不能放任这种“软弱”出现,绝不应该。 越是弱小的人越是不能掌控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这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他绝不会成为那样的可悲蝼蚁。 黑发年轻人眸光晦暗一刹,但在周围黑暗的掩护下,这瞬间的异样不足以让身前的银发青年看清。 “哎,永远这个话题还是太沉重了一点。” 他嘴角上扬忽然勾出个轻快许多的微笑,朝青年眨眨眼:“风和先生都还没怎么了解我呢。” 顶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好似也能接受一切的澄静冰眸,他吐露出这样蹩脚的借口,当即转移了注意力。 “既然这只是把玩具枪,那想来那些血迹也都是恶作剧的产物吧?” 年轻人拿着手机轻晃,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吓我一跳,还以为这里真的发生过什么枪杀案呢。” 他只字不提刚刚君风和对他的恐吓,也不问君风和从他的脉搏中得到了什么答案,仿若两人间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君风和看了他几秒,卡在神宫八咫快要维持不住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之前,淡淡应了一声。 他竟然就这么放任、甚至是配合着神宫八咫转移话题。 神宫八咫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做事从不后悔,也向来都不知道后悔的滋味。 想不通就不去想,不该有人这样左右他的思维。 神宫八咫心知今天的结伴夜游活动该要宣告结束,这种氛围和发展已经偏离他原本对于今晚的排演。 等他们顺着另外一条还算完好的楼梯通道重新回到商厦大门的时候,天幕上不知何时连零星的细碎微光都消失不见了。 “我记得车子停在……” 神宫八咫余光瞧见快要融入黑漆漆夜色里的身边人,这才意识到对方又趁自己不注意熄灭了手电。 “风和先生?”他无奈极了,“不要这样吓我啊,这种情况下我真的容易找不到你的。” 银发青年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掌感受着微风,姿态舒展而随意,垂在腰间的银发也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暗。 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无声轻松的安然,看得神宫八咫心生惊讶。 在今天见证这一幕之前,他从来没想过青年会与黑暗这样融洽和谐。 “风和先生你,”神宫八咫迟疑道,“居然喜欢这种环境吗?” 君风和合眸虚握几下手指,于是掌心更加贴近夜空下无形畅游的风。 片刻后,他半睁开眼慢慢收回手。 神宫八咫没用手电去打扰他的享受,因而看不清楚青年此时的表情。 但他听到青年回答说:“像是身处无边无际的广袤空间。” 神宫八咫轻笑:“是啊,可一般人不都会觉得无边无际代表着未知空悬的恐惧么?” 君风和摇头:“那很自由。” 自由。 神宫八咫咀嚼着这两个字,将青年模糊在夜色中的纤细身影深深印入眼中。 “风和先生,我们走吧,先送你回家。” “多谢。” 来时他们无话不谈,可回程路上,车里的氛围却有些寂然。 君风和本就不爱主动挑起话题,而本应负责这项任务的神宫八咫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冗杂思考。 直到他们二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信息铃声。 两人齐齐一怔,下意识侧头微妙的对视了一眼。 但因为神宫八咫还肩负着他们两人生命安全的重担,所以查看信息的只有君风和自己。 神宫八咫目视前方道路情况,余光关注到银发青年搭在手机边忽然蜷起的指尖。 突然变得紧张了许多啊……会是谁? * 君风和觉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别想睡觉了。 也不知道组织的怎么做到的,前脚他从神宫八咫的车上下来,后脚那辆熟悉的黑色丰田就出现在了街尾。 开车的人还是那个熟悉的墨镜大块头。 ……大晚上连个月光都不见,对方真的能够看清路况吗? 等他轻车熟路登上后座关好车门,伏特加却没有急着立刻启动车辆,而是从后视镜中瞥向隐在黑影中的身影。 “奎宁先生……”大块头看起来有些犹疑。 君风和靠在柔软座椅上,感觉忙着拯救世界的小学生可能都没自己过得这样充实,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个地方。 现在听见伏特加还在吞吞吐吐,他便少了几分耐心,淡淡截断对方没用的废话。 “既然是你来接我,就说明他还没回来吧。”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黑泽阵。 银发青年掀起眼皮:“但你能及时出现在我家门前……你知道那个给我发消息的人是谁?” 看着后视镜中伏特加惊诧又讪讪的表情,君风和了然:“那人也是你的上司?” 伏特加懵逼而震惊的听着青年就这样轻描淡写推理出了大半原因,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平时的大哥。 第80章 伏特加焦头烂额 这就是君风和收到的那条匿名消息,说得好听叫言简意赅,说直接点就叫骚扰广告。 对方给出的提醒太过显眼。就算黑泽阵没跟君风和提起过黑衣组织的代称,已经数次前往过组织据点的青年也能立即联想到黑漆漆。 排除最不可能这样跟他说话的黑泽阵,排除掉忙忙碌碌的组织首领,再排除掉那些不敢这样明目张胆跟琴酒作对的废物…… 君风和心中了然。 是那位组织二把手吧? 这是发现黑泽阵一时半会都回不来,所以终于忍不住跑来试探了么? 君风和轻轻叹了口气。 隔三差五就整出些幺蛾子到他身上,黑泽阵是什么重要角色诱捕器吗?仇敌这种东西没有必要树这么多吧? ——杀手先生真该给他发工资,不然他要倒戈了。 伏特加听见后排响起的叹息声,还以为银发青年是在忧心忐忑。 他动了动嘴唇有意想要安慰两句,但一想到青年接下来要面对的事,顿时就觉得无从开口。 拜托他家大哥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打不通电话?大嫂就要被人掳走了啊!! 伏特加沮丧极了,一会儿担心自家大哥是不是正陷入了什么危急关头所以才不方便接听电话,一会儿又害怕等大哥回来以后看见大嫂的尸体…… 最重要的是,大嫂是被他亲自送到对家手里的!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琴酒大哥回来非得扒了他的皮灌水银! 该死的朗姆,你这是杀人诛心啊! 造孽! 然而纵使伏特加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他也没有能够对组织二把手说“不”的权利。 因为朗姆在不怀好意指使他的时候就已经十分贴心的跟他提到了——那位先生对此知情。 并且真要追溯下来,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那位首领先生发出的指令。毕竟是调查内鬼这种性质严肃的大事,就算是琴酒亲至,也没权利袒护任何人。 是的,巧了。脑子耿直的伏特加这次还真能确定朗姆没说假话。 因为被内鬼出卖任务信息导致重伤最后幸运逃出包围圈的苏格兰……就是他伏特加去接的啊! 只是他那个时候没想到,银发青年居然也在苏格兰被追杀过的那片区域里。 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环环相扣的伏特加绝望无比: 坏了,我一定是被资本做局了。 驾驶位上大块头身上的颓废气息实在惊人,以致于君风和都多看了他两眼,心道是不是组织加班太多,给三百多个月的孩子整破防了。 还有…… 君风和有些为伏特加这憨直的小心思感到好笑:“你的那只脚别再给油门做按摩了。” 伏特加立马啊了一声。 “该来的躲不掉,磨蹭没有任何意义。” 君风和吐出一口气,阖上双眸闭目养神,嘴里却很是冷淡的下达指令。 “伏特加,加速。” …… 灯火通明的合金长廊只是看着就知道其牢不可破的夸张程度,长廊两侧不时会见到挂着铭牌的功能性房间。 伏特加在前面带路,银发青年则落后两个身位,步伐轻缓,神色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这条漫长而宽阔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幽幽回荡,路上竟然没有看到过其他人,仿若被钢铁封锁的死地。 君风和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儿了,只不过上一次是黑泽阵抱着他过来的。 嗯……那次来的路上确实意识有点模糊,但离开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身体没力气,就任由黑泽阵抱着他出去。 这样想着,银发青年恰巧瞥见斜前方挂着“医疗室”标牌的房间。房间门上留了个小窗,他路过时随意侧头向里面瞧了一眼,看见了两个低头忙碌着的白大褂。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朗姆真有那个魄力,为了见自己一面都能大手一挥直接给整个据点停掉运转。 却原来只是下了命令叫人都待在房间内啊。 君风和顿觉无趣。 伏特加带着他一路穿过各种奇奇怪怪的房间,有些门上连自带的小窗都被人为封闭起来,瞧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研究室。 君风和没对任何地方表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因为这里处处都有监控时刻运转,只不过有权限调取查看相关影像的组织成员寥寥无几。 黑泽阵算一个,朗姆也是。 纤毫毕现的监控探头居高临下闪烁着不易被人察觉的红光,毫不遮掩的集体调转角度,将每一个主视角都对准了走廊中央。 仿若高昂着头牢牢盯准小白鼠的眼镜王蛇,又像是一只只黝黑惊悚的巨大眼球。 监控画面下,漂亮柔美的青年身形纤瘦高挑,凝结着冰川雪原的眼神无波无澜。 黑皮Choker紧缚瓷白修长的脖颈,两边悬挂着的银色细链随着青年走动间轻晃摇曳。他一身暗色服饰,在走廊锃亮的背景中极其显眼,宛如吸收了所有反射而去的光线。 但,明明最为圣洁雪白的颜色就在青年自己身后,如同天山雪巅之上最纯粹干净的雪,安安静静缀成一片。 黑与白就这样在青年身上形成了明晰而矛盾的分界线,叫人无端升起几分兴味。 ……这显然是个足能吸引所有人目光关注的奇异青年,琴酒的眼光果然不差。 青年跟随伏特加的指引左转右拐通过逐渐复杂起来的路线,直到走廊尽头——在那里,静静伫立着一扇虚掩的门扉。 与一位束着高马尾的异色瞳年轻女性。 伏特加脸色接连变幻,那副镜片宽大的墨镜没能对他浅薄的情绪管理能力起到分毫作用。 他率先止住脚步,声音发紧:“库拉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一直在外面为组织执行收集情报的任务吗?” 库拉索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答:“奉朗姆大人的命令,我回来协助组织抓捕内鬼。” 伏特加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主要是眼前这女人的战力高得离谱,就是二十个他也打不过。 没有实力就没有底气。 平时相处还好说,可如今朗姆非要把琴酒的小情人整进组织刑讯室,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两个派系老大之间的交锋,更何况是伏特加和库拉索这样的心腹。 这个时候不针锋相对,是想被自己老大事后赏小鞋穿吗? 联系不上自己老大的伏特加气势略逊一筹,但还是没忍住开口小小威胁了一句。 “琴酒大人总有回来的时候,库拉索,别太过分了。” 回应伏特加的是异色瞳女人轻蔑一睨。 她甚至都没搭理眼前男人色厉内荏的警告,就像是完全不把对方放在眼中,仗着自己八公分的高跟鞋优势,视线轻易就越过了伏特加。 全程旁听保持安静的银发青年隔空迎上了她冰冷凌厉的眼。 “你先进去。”库拉索道。 第81章 是不想吗? 内鬼显然存在,否则诸伏景光傍晚时也不会那样狼狈。 组织首领也的确下令让朗姆处理这件事。在黑泽阵不能回来的前提下,选择二把手主事的决定毋庸置疑。 可要说怀疑是君风和泄了组织的密……青年本人在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就他?一个回回都得靠着黑泽阵刷脸才能走进组织据点,被黑泽阵一关安全屋就是十天起步的小可怜? 泄密?哪来的密?黑泽阵衣柜里总共有几件同款黑风衣?还是威名远扬的银发杀手具体三围是多少? 能默认朗姆用这种理由把他弄过来的那位首领先生,君风和可不信对方没有私心。 银发青年在伏特加心惊胆战的目光注视中拉开那扇厚重结实的房间门。 只看厚度和制作材料的话,恐怕这玩意只能靠近距离贴个C4才能暴力突破。 君风和抬腿往里迈了两步,第一感受不是对墙上挂满刑具的围畏惧和震惊,而是对这里空气质量的担忧。 某种腥气直冲鼻腔,带着一点占比不大但绝对不容忽视的腐臭味儿——类似于大量生肉被割开后放任自流,最终渐渐在空气当中变质腐烂生蛆的味道。 君风和偏了偏头,发现没用。 这种气味好似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间冷色调房间的每一寸地面和墙角,就算每次鲜血喷溅后都有仔细清理,也仍旧留下了亡魂的扭曲不甘。 青年微微蹙起眉头,这个表情的小变化总算让他看起来不再像是精致好看的行尸走肉。 他瞥过墙边竖立着的简陋铁皮架,触手可及的那一层用试管架固定着几排绿莹莹的液体药剂,最靠近外侧的第一排已经空出了一半。 正对门口的墙上悬挂着各种各样形状狰狞的残酷刑具,其中有一些……让君风和对这个世界的本质特性有了更加明确的佐证。 他甚至在墙角看见了造型奇特的成人用木马。 “……” 银发青年站在门边,冰晶般的眼睛里终于忍不住掀起一丝波澜。 不好意思卧底军们,先容他在这里骂一句——黑衣组织,果然人均畜生! 青年将视线从那堆污眼睛的乱七八糟中抽离,最终落在整个房间中央唯一一张靠背铁皮座椅上。 或许都不需要具备某些知识储备,但凡来到这里的人一定会在周围环境的熏陶下,轻而易举就能判断出那把椅子上某些赘余部件的用法。 身后蓦然炸开“砰”一声轻微震响,君风和回头看去时,正好看到库拉索反锁大门的收尾动作。 下一秒,面色轻慢冰冷的女人倏然抬手,直袭青年正面。 君风和匆忙向后退了一步,然而这一拳只是库拉索的佯攻,还没等他稳住身形,女人已经一拳击中他的腹部。 青年的喉咙里猝不及防冒出一声闷哼。 他一只手按压在自己突然受到重击的位置,腰背弓起,另一只手想要探向身边的铁架保持身形平稳。 但没能成功。 青年腹部的疼痛感在短时间内迅速加剧。他没能站稳,就这样摇摇晃晃着一头向前栽去。 库拉索就站在他面前,见状直接伸手拽住了他的肩膀,拉扯着就把失去反抗能力的青年抛上铁皮座椅。 坚硬冰冷且被特意灌铅加重的座椅从来都能在与人身的碰撞中取得胜利,青年在短暂的意识模糊中再次痛哼。 再然后,等他腹部的疼痛渐渐减轻时,银发青年皱着眉头眨了眨眼,被漆黑铁环锁死在座椅两侧的清瘦手腕就这样映进含着水汽的冰眸之中。 “咳咳。” 因受击而导致气血不顺的青年忍不住咳了几声。 但他没有主动开口询问……询问自己会被带来这里的原因,询问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询问自己最后会落个怎样的下扬。 通通都没有,仿佛这里已经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君风和重新安静下来,头颅低垂,几缕银色发丝自他脸侧垂下,静静铺散在双腿之上。 库拉索低头见证他死气沉沉的反应,下意识转头朝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监控瞥去一眼。 然后她耳中那枚全程处于通讯状态的无线耳麦里传来上位者的下一条指令。 她照做,冷冰冰询问道:“你的名字?” 银发青年仍旧垂着头,嗓音因此变轻:“……奎宁。” 这明显不是真名。 库拉索眼神一厉,正要皱眉说些什么,就被耳麦里的淡淡话语截断了动作。 于是她咽下停在嘴边的警告:“今天晚上你都去过哪里?和谁一起,做过什么?” 堂堂反派组织审讯起来怎么整得一副警察做派?为什么不先给他轮着花样上菜,然后再等他自己战战兢兢吐露所有? 是因为心怀正义不想恣意狂狷无法无天吗? 当然不是。 ——肆无忌惮的反义词是有所忌惮。 君风和只觉得某个幕后老头这番故作高贵的姿态令人有些发笑,对库拉索接连几个问题只采取沉默回避态度。 他不是没注意到库拉索佩戴的耳麦,朗姆现在一定正在通过监控观察着这里。 而像这种牵连到身边好友的提问,朗姆与君风和彼此心知肚明。 这是“奎宁”绝对不会回答的问题。 第82章 复仇 想要瞒住整个组织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早在黑泽阵带着银发青年一同出现在据点时,情报组的老大就已经收到了后者的所有身份资料。 事实上,黑泽阵与君风和不在别人面前直接称呼对方本名,只是为了防备某些眼高手低的蠢货给他们增添麻烦。 而对于真正手眼通天的组织高层而言,他们想扒一个普通人的背景来历简直不要太简单…… 但他们不会为了这些无意义琐事去往死里得罪黑泽阵,所以会识趣的装作不知道。 嗯,只有某个躲在幕后半截身子入土的二把手除外。看得出来朗姆是真的不想放过任何搞垮黑泽阵的机会。 明明银发杀手对自己人的态度历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他这位二把手也还算尊敬,怎么就非得针锋相对呢? 好吧,君风和承认,黑泽阵是有点喜欢拿着伯莱塔指人脑壳的小众爱好。但那又咋了,他杀得不是二五仔就是废物啊! 这是在帮组织提高全员素质和忠诚度吧?身为组织管理者的朗姆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趁黑泽阵出国偷家。 君风和顿时心底摇头。 所以,排除掉个人恩怨私仇,说到底这果然还是扬权位利益之争吧。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青年已经为自己在这扬纷争里的身份性质做好定位。那边库拉索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全都围绕着他今晚跟谁在一起。 醉翁之意不在酒,君风和都给无视掉了。 银发青年好似真的化作冰川细雪铸成的雕像,沉默着不再进行任何言语,这让库拉索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旁边闪烁着冷酷寒光的刑具墙壁。 细皮嫩肉的人最是受不住痛苦。尽管青年是琴酒的人,可进来审讯室的人还没听说过有毫发无损就离开的。 库拉索这样想着就朝墙边迈出一步,随手从上面挑下一条隐隐带着细密倒刺的短鞭。 这已经是房间里能造成损伤最轻的东西了,至于其他的那些,一次下来就能直接报废青年的身体零件。 库拉索用鞭子硬柄挑起青年下巴,强令对方看清自己手里的东西。 “最后一次机会,开口吗?”她冷声问。 清冷无言的青年垂眸盯着这把鞭子仔细看了会儿,就在库拉索不耐烦的抽开手准备扬鞭时,银发青年却蓦然开合唇瓣。 “干脆直接杀掉我比较好。”他冷淡而麻木道。 “灌毒、一刀割喉、刺穿心脏……我的尸体好看些,起码你们可以对他说我是自杀。” “他会相信的。” 库拉索动作一顿:“他?你是说琴酒?” 银发青年没再说话,但那副表情总叫人觉得他已经试验过自己刚刚所提及的那几种方案了。 库拉索冷笑:“既然这么替我们着想,你为什么不抓紧自尽了事?” 君风和眼中浮起几分无声讥讽。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那样做,那句琴酒会相信只是用来诓骗你的谎言,库拉索。” 之前一直只在库拉索耳麦中出现的机械音忽然从天花板镶嵌着的扩音器中响起,辨不清男女老少,语速不急不缓。 库拉索连忙低下头去,恭敬道:“朗姆大人。” 君风和的眼神也越过身前的库拉索,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监控之上,像是在与说话者隔空相望。 机械音继续道:“君……哦,在这里是该叫奎宁先生才对。” “奎宁先生你或许是真的不畏惧死亡,但也并不会好心给我们提供可靠方案。毕竟在你看来,我们与琴酒是一丘之貉,都不不是什么好人吧?” 君风和没给反应,因此这道机械音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我想,奎宁先生是打算激我们杀掉你,然后引来琴酒的报复,这样一来我们双方自相残杀,你真正想要保护的人就能完美隐藏起来了,对吗?” 被揭破小心思后紧跟着又被威胁的银发青年脸上总算有了波动,那双冰色眼眸中一闪而过恨意,隔着监控都叫人心惊。 库拉索更是没想到一直寡言无害的清瘦青年心里竟然深埋着这样炽烈的敌意,异色瞳都跟着紧缩了一下。 但朗姆反而很是高兴的样子,变声器都遮不住他上扬的语调。 “我承认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要说我跟那个热衷于杀戮和暴力的疯子是一伙人——这就是污蔑了。” 他言语间不停向君风和展露自己对情报的掌控程度,君风和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陪他虚与委蛇下去。 银发青年抬起头,声音仿佛淬了冰:“囚禁用刑以折磨为乐……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跟他又有什么区别?” 朗姆笑了笑:“我可没打算对你用刑,库拉索也只是吓唬你而已。更加没有什么以折磨为乐,那是琴酒的专属娱乐活动。” “是吗?” 君风和用冰冷厌恶的眼神望向异色瞳女人。 库拉索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悄悄把手里的鞭子向后藏了藏,面不改色。 “至于囚禁……”朗姆道,“这只是短暂而必要的、方便我们双方进行沟通的小小条件而已。” 君风和眉宇间生出些许疲惫厌倦。这点算是真情表露,今天他的行程的确充实过了头。 “我对你们组织的内情全然不知,也不想知道,没什么可沟通的。” “在这点上我当然清楚,所以我请奎宁先生来是有别的事情要谈。” “什么事?” 机械音音调骤降,轻缓点明此次对话的真正重心:“奎宁先生你……想不想要亲手复仇呢?” 他言语中若有所指的意向相当明显,银发青年立刻就读懂了其中的深意。 冰眸之上,积攒已久的火光霎时点穿冰层。 然而青年却只深深吸了一口气,漠然道:“不想。” “不想?哪怕你本来能够拥有十分平常且美满的生活,哪怕他将你视为玩物尽情作贱羞辱,哪怕结束这一切黑暗生活的机会如今就近在眼前?” 朗姆说完后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等君风和回心转意。 他看得仔细,银发青年每听见自己挑明一个事实便会忍不住浑身颤抖一次,不知不觉间对方被困在座椅扶手上的双手已然攥紧拳头。 但青年在那句回绝之后就闭上了眼睛,仿若在主动压抑内心汹涌怒啸的情感。 能让青年这样坚持不反戈的原因…… 朗姆了然:“还是说,要我将那两位优秀至极的拆弹警察一并请来这里——” “奎宁先生你才愿意拾起反抗的武器?” 第83章 猫猫委屈 再然后,青年压抑克制的呼吸声才重新出现。 君风和向后靠了靠,仿佛在刚刚的那一瞬间里失去了所有力气,唇边缓缓牵起一丝惨淡的弧度。 “……就算现在你不动他们,他们以后落在琴酒手里也只会必死无疑。” 银发青年声音喑哑,眼神空洞无光,眼前所见似乎只有两条绝路。 而更可悲的是,现在还有人在逼迫他选择其中一条,不然他就会被摧毁得更快。 ——可既然前方都是毁灭的话,或早或晚又有多大分别呢? “那就不要给琴酒发现的机会。” 半空中,机械音意味深长的这样说着。 “我会派人确保那两位警官的安全,保证一点在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意外’都无法产生……而君先生你要做的,不过只是不要被琴酒发现这件事而已。” “这不难,君先生一定肯为了保护那两位而拼尽全力吧?” “……” 银发青年仰起头,眼神失焦,头顶高亮的白炽灯刺得他双眼流泪,顺着眼角晶莹蜿蜒下一道浅浅痕迹。 被逼到退无可退,他泛白的唇瓣动了动,半晌才挤出微弱的气声。 “……你们都是疯子。” 他至今仍旧没有给出答案的举动似乎令躲在背后的男人感到几分不耐。 所以机械音中开始掺杂尖锐急促。 “君先生,我想你该明白一件事。如果琴酒真的在乎你,那他早就应该在伏特加通风报信的第一时间就跑来警告我。” 朗姆坐在监控屏幕面前,麦克风旁边的桌上放着亮起幽幽荧光的手机,页面上显示着署名为“琴酒”的简讯。 一只眼睛空白的中年男人余光瞥去一眼,隐现褶皱的脸上却若无其事勾描出恶意。 “但琴酒现在可是连条询问内情的消息都没给我发来,他根本一点都不关心你会不会死在这间刑讯室里。” “哪怕这是养了一条狗,恐怕都不至于这样无情。” “想想看吧,组织里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我们两个派系之间的仇恨,你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赌你只能躺着离开。” “就是在这种情势之下,他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落入我们手中……” “君风和,你就真的不想亲口从琴酒身上撕下一块肉?” ?你刚才还说我不是狗的。 白毛猫猫委屈.jpg 只是这样被朗姆一强调,君风和忽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被造黄谣、被捆绑Play、被暴力虐待,还要被琴酒的同事职扬霸凌。 真的好可怜啊。 于是万念俱灰被琴酒逼上绝路因此不得不冒险与虎谋皮的银发青年重新低下头来,眼睫轻颤,像是下定了决心。 “……好。” 他颤声道。 “我答应你。” * 诸伏景光听到组织成员八卦然后紧急赶来刑讯室时,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走廊里的墨镜大块头。 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但还是怀着最后一点希望询问对方:“伏特加,你怎么在这里?” 每隔几分钟就低头看一眼时间的伏特加浑身西装都被冷汗湿透,一张国字脸全然已经木了。 “……四十分钟了。”大块头僵硬的念叨,“大哥能把我片成四十片……” “伏特加!” 这一声提高音量的喊叫总算让陷入绝望的男人回过神来,但在看清楚来人以后,伏特加脸上的表情霎时就变得非常复杂。 像是怨怼像是无奈,又夹杂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复杂得可以当扬画出扇形统计图。 诸伏景光没心思分析他的心情,只急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送奎宁先生过来,这是朗姆大人的命令。” 伏特加表情愈发复杂,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欲哭无泪的哭诉起来:“苏格兰,你就不能等琴酒大哥回来以后再被内鬼出卖吗?!” 诸伏景光一愣,但反应速度极快:“你刚才说四十分钟?是奎宁已经进去四十分钟了?” 伏特加机械式低头:“现在是四十二分钟了。” 琴酒大哥不会有耐心数到四十二的,他这个护主不力的废物恐怕会被大哥直接扔去研究所凌迟处死。 伏特加魂不守舍的瞪着手机上的世界时钟表盘一圈转过一圈,没注意到身边人的表情也跟着僵滞了两秒。 四十二分钟…… 诸伏景光一颗心脏彻底沉坠下去。 他望向刑讯室的门——曾经进去过里面的他十分清楚那扇门究竟有多厚,又坚固得多么叫人无望。 甚至于为了不干扰到同在一个据点中的研究人员正常工作,刑讯室当初在建造时就选用了隔音性能绝佳的材料,可以说里面的人是真正的叫破了喉咙也没用。 即便他们现在就站在门外,也无法听见分毫惨叫。 诸伏景光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集中注意力控制开始紊乱的气息,但一双凤眼却控制不住的朝那个方向看。 那个清瘦纤细的青年……真的能在组织的折磨手段中撑下来吗? 诸伏景光想起上次自己在这间阴森房间的遭遇,脸色微微发白。 那次他在刑讯室里待了一个小时,出来以后硬是专心养了三天伤才强撑着去完成组织接下来指名交给他的任务。 那已经是行刑人有所顾虑的结果——组织不希望废掉一名优秀狙击手的战力,下手时有意避开了损伤严重的部位。 可面对青年,或者说面对一个在他人眼中只需要满足琴酒欲望就足矣的玩物……朗姆真的会及时收手吗? 今晚分明是青年救他脱困,可他回到组织隐去青年的参与痕迹然后请求调查内鬼,却阴差阳错给了朗姆针对青年的理由。 “琴酒呢?”诸伏景光忽然道,“琴酒知道这件事吗?” 伏特加点开自己发送出去的简讯信息,哭丧着脸:“大哥收到了消息,但是没有给我任何回复。” 所以他现在不光在为里面的大嫂焦虑,他还担心自家大哥是不是已经坐着飞机在杀气腾腾冲回来的路上了。 “咔吧。” 门锁被从内解开的声响霎时吸引了诸伏景光和伏特加的目光。 第84章 导致琴酒被偷家的真正元凶 浓郁的血腥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口气自门内冲刷而出。 诸伏景光注意到那整条都快被染成猩红的手帕,瞳孔微微收紧。 而伏特加已经脱口而出:“四十五分钟!库拉索,大——奎宁先生他怎么样了?!” 库拉索让开门口位置,低垂着眼帘漠不关心:“结束了,他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把人带走吧。” “另外,遵从朗姆大人的命令,我给他套了件完整衣服,防止据点里的某些人看到不该看的会被灭口。” 随手扔下血色手帕,女人的高跟鞋在走廊中踩出回响。 “最好动作轻点,这算是我的忠告。” 伏特加闻言面色大变,直接冲进了室内。 诸伏景光落后两步,直到库拉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克制着自己以一种平稳的速度走进刑讯室。 ——里面,伏特加正僵在刑讯椅前手足无措。 凤眼男人心头一紧,鼻腔里的血腥味简直让人怀疑库拉索是否放干了青年所有的血。 他稍微加快脚步避过伏特加遮挡的区域,继而呼吸一滞,心脏剧烈收缩! 纤瘦青年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坐靠在铁皮椅上,被长袖衣衫遮挡住的两条手臂垂落在腿边,凌乱汗湿的银色发丝模糊了青年的脸。 一动不动,就像是睡着了。 但墙角扔着破碎成布条的衣物,而青年现在穿着的那件完好无损的棉质衣衫……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 猩红暗沉的血铺满铁色座椅,淅淅沥沥汇成细流,宛若被高温融化后沿着椅腿垂直淌下的道道红漆。 再然后,它们以青年为中心,在反射着白炽灯光的冷硬地面上积蓄出一汪死寂血潭。 伏特加突然咬牙切齿起来。 他指着被随意扔在墙边的几样沾血刑具,眼里的愤怒差点就要突破墨镜的遮挡:“库拉索是不是疯了?!” “这些东西该用在真正有嫌疑的内鬼身上!她是不是想直接杀了奎宁先生!” 诸伏景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扫去一眼,眼神蓦然沉下。 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推演出那些刑具在青年身上或缓或猛发挥作用时的景象画面! 凤眼男人垂眸去看面前安静到伏特加这样破口大骂都没做出任何反应的青年,颤抖的瞳孔就此被遮掩。 理智在疯狂勒令他停止打算进行的动作,可诸伏景光满眼都是那抹被血腥玷污的银白色。 男人俯下身,自然随意的动作里深埋着所有小心翼翼。 手指先是轻轻触碰青年手臂后侧,旋即便想横揽青年后背。 他想要把人尽快带去不远处的医疗室,却没成想指尖才刚碰到青年,就察觉到掌下人猝然一声闷哼,仿若遭受了巨大痛苦。 诸伏景光被烫到似的想要收回手,但他反应极快,生生在一开始就克制住了自己异常的举止。 凤眼男人张口,有意控制的语气还算淡漠冷静。 “醒了吗?我现在要带你去医疗室,不想多受罪就别费力气挣扎。” 银发青年没有反应,仿佛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可当诸伏景光再度触摸到青年身体时,青年还是止不住似的猛烈颤抖起来。 男人暗自咬了咬后槽牙,用出极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前功尽弃。 青年必须赶快送去急救,时间久了有些伤势损害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他另外一只手穿过青年膝弯,尽可能轻柔又迅速的把人抱起。可即便如此,青年还是在他怀里发出一声嘶哑至极的低声惨叫。 ——就算表面看上去青年好像只是被泼了满身鲜血,可实际上那些被残虐出来的伤口并不会随着衣物的遮掩而消失不见。 诸伏景光明白青年这样痛苦的原因。 那是因为他难以避免会在动作间,触及对方身上被隐藏起来的无数创口! “奎宁先生的手臂……!” 慢一拍反应过来却发现人已经在苏格兰怀里的伏特加忽然震惊出声。 银发青年正在遭受着的痛苦显而易见,可就算是这样,青年其中一条胳膊竟然还柔弱无骨似的放松耷拉在半空当中。 五指无力收拢,空荡荡像是在徒劳抓取着什么。 另一条手臂也是同样状况。不知道是被卸掉了关节,还是硬生生被人给暴力折断。 “别啰嗦了。” 凤眼男人冷着脸,语气也不客气,大步就朝门外走去。 “赶紧把他送去给医生,琴酒大人回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少赏你两发子弹。” 伏特加没有多想,六神无主唯命是从的跟在他身后,生怕青年在苏格兰手里再不小心经受什么二次伤害。 * “听说从里面抱出来的时候人差点就废了,但研究部的那群医生成功把人给救了回来,现在正在部里的医疗室里躺着。” 肌肉虬劲的壮硕男人伫立在宽阔房间一角,在电脑散发出的莹蓝微光下形成一道压迫性极强的影子。 他低垂着头,闷声按部就班汇报着自己收到的所有消息。 “朗姆先生调用了急性特效药,但走的是正常流程,三天后才能用到那个人身上。” 最后这句话顿时引起一声没有多少情绪的冷呵。 “他啊,想要打压琴酒的气焰,脑子里又清楚自己不能做得太绝。” 黑发微卷的年轻人放松肩背靠坐在欧式红绒木椅之上,手肘压在扶手边,指腹轻轻点上唇角。 “本事没他父亲够用,心思却按捺不住——这是打算在琴酒赶回来之前用伤痛再把人多折磨几天呢。” 墙角满身腱子肉的仆人像个无情的陪聊机器,此刻适时接话:“主人要同意琴酒先生回来的申请了吗?” “……唔。” 年轻人指尖用力,将自己拉平的嘴角向上扯起一道弧度:“说的也是,这次琴酒表现得很好呢,都没闹到我这里来。” 他说着夸奖话的同时眯起眼睛,另一只手无聊似的翻弄着手机。 手机屏幕最上方的最新来信是署名为朗姆的简讯,也就是今晚他在开车时收到的那一封。 而在那之后,他的手机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琴酒完全没有尝试向他这位顶头上司恳求帮助君风和,俨然一副己身一切重要之物都要在组织利益面前让路的忠诚态度。 “真聪明啊。如果他今晚真的向我发出请求,那我会直接杀掉风和先生也说不定?嗯……虽然有一点不舍就是了。” 赭红双眸在昏暗中沉沉翻涌犹如血海波涛,神宫八咫倏然笑起来,眉眼弯起,很是愉悦的模样。 “但果然,还是再找点事情让琴酒去做吧!” 他面上含笑,口吻倒是一本正经。 “特效药的副作用可不小,风和先生现在需要的不是强迫者的问候,而该是身边友人细心体贴的照顾吧?” “阿童,你说对不对?” 阿童知道主人这段时间一直对琴酒先生回程进行各种阻拦,甚至于最初琴酒先生的紧急出差也是有心算计的产物。 但阿童只是一个仆人,除了主人的利益,他什么都不会去管。 所以他的回答也一向都是如此:“主人的决定,从来都是对的。” 第85章 药剂 可一直以来组织内部愿意使用这种药剂的成员却寥寥无几。 因为这东西的副作用与它的治愈能力呈现正比——人体五脏会出现不可逆的衰竭现象,衰竭程度与服用剂量又有所关联。 这是最大硬伤,以至于后面缀着的那一串轻微后遗症看上去都不怎么要紧了。 不过,以上资料都跟君风和关系不大。 只是朗姆非要让其中一个白大褂把这些资料交到他手里,嘱托他该怎么应付其他人的事后询问。 动刑当然是没动,不然君风和不是白倒戈了么。 但是他在刑讯室里待了那么久,要是在琴酒没插手的情况下直接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就连伏特加都能猜出两人达成了协议。 所以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前头凤眼男人把昏昏沉沉满身鲜血的青年送进组织医疗抢救室,大门一关,青年后头就睁开眼自己爬起来跑去洗了个澡。 而那些听命于朗姆的白大褂们则忙碌起来,给他找干净病号服的、帮忙编造假病历的、趁机平账的…… 至于监控……监控交给朗姆去遮蔽。 这事儿就连那位先生也被朗姆一同算在欺瞒对象中。毕竟从外人角度来看,朗姆想整琴酒的人,当然不能给琴酒留下算账的证据。 为什么调不出来监控? 没办法呀,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就是这么刚好——坏了啊。 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朗姆的一面之词,他们只会在心里骂骂咧咧吐槽这老东西的心黑,却不会想到,虚假目的之下还有着另一层目的。 这扬美其名曰“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抢救按照朗姆的剧本持续了两个小时。 临结束前,领头的白大褂将其他人都驱赶出去应付等在门口的伏特加,他自己则从兜里摸出一枚注射器。 跟刑讯室里光明正大排排摆放着的吐真剂不同,针管里的液体泛着暗沉沉的蓝光,看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奎宁先生,这是感官增强剂。” 已经换上崭新病号服的银发青年坐在病床边,闻言眸光动了动,依据这个世界的尿性进行有端联想:“敏感药剂?” 白大褂扶眼镜的动作停顿一下,看向他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复杂。 “看来您已经接触过了,那想必它的作用就不用我再为您赘述了。” 君风和:“?” 黑泽阵,我举报,这里有你的黑粉! 白大褂战术性的再次扶了扶眼镜,保持冷静继续道:“但我还是要向您重申一次这种药剂的性质。” “虽然它偶尔可能会被用来增进感情和谐,但这东西在被发明最初,目的其实是短时增强人类感知能力,从而有效避免致命危机的降临。” “当然,”他忽而沉默一秒,“组织里也会有人将他用于刑讯。” 君风和:“……” 这次变成银发青年眼神微妙了。 虽然知道眼前人的真正意思,但他只要一回想到刑讯室里明晃晃放着的某些奇特刑具…… 真的不能怪他思想不纯洁,是你们组织本身的作风就大有问题啊! 白大褂没注意到青年略显诡异的眼神,尽职尽责完整传达着上司的命令。 “这种药剂后遗症并不严重,只是会在药效结束以后感到精神疲惫,好好睡一觉就能完全恢复。” “朗姆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让双方合作顺利进行下去,需要为您多次注射感官增强剂。” 君风和很是平静:“原因?” “朗姆大人说您之前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难免在伪装方面有所欠缺。” “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会每天都给您注射一针药剂,并且会严加控制您的休息时间。” “药剂后遗症会在您身上加重累积,直到达成与急性特效药后遗症相似的表现。到时候您便能更轻松的瞒过所有人。” 君风和多看了这人一眼,确定对方是在清醒状态下说出这番话来的。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用敏感药剂磨炼演技的说法,简直生拉硬拽。堂堂那么大一个跨国犯罪组织,连个教导演技的老师都请不起? 朗姆要是没老年痴呆,那就是在故作羞辱……或许还想借此唤醒君风和内心对黑泽阵的恨意? “我要是说不呢?”银发青年掀起眼皮与白大褂对视。 白大褂微微一笑:“那这些药剂就会注入奎宁先生身边人的体内。” 又是这招。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辈子所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遭了他君风和。 银发青年轻叹一口气,意兴阑珊。 “来吧。” …… 五分钟后,君风和拇指与食指捏住医用注射器,仰头对着灯光欣赏了一会儿里面的暗沉药液。 他若有所思:“这管药剂在注入人体之后会发生什么?” 眼神空茫的白大褂此刻正跪在病床前,神情恍惚的回答。 “药剂会在注入一分钟后起效,持续时间一个小时,受体所有感知能力都将翻成两倍,包括痛觉、触觉、听——!” 尖锐冰冷的针管没有任何征兆就扎入他的脖颈,暗蓝色药剂被一推而空。 银发青年随手将针管拔出扔掉,动作间带出几滴鲜血。 白大褂立刻便捂着脖子坐倒在地上,很快就呼吸急促起来。 “只是这样?” 盘腿坐在床边的君风和略显失望。 他俯下身仔细瞧了瞧白大褂的反应,因为看不清楚还上手捏住对方的下巴掰正。力气稍微用得大了点,于是听见这人痛哼了一声。 青年眨眨眼,冰眸深处终于升起些许兴致。 好像真的很敏感欸? 那他是不是可以…… 第86章 救赎 而另一位当事人的记忆力似乎不太好,当天从医疗室走出去后就忘记了自己刚才经历的恐怖遭遇。 还在向朗姆汇报时恭敬表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 朗姆仔细询问了银发青年的屈辱反应,对此很是满意,顺手就画了张大饼给他。 白大褂精神奕奕,满口吹捧,保证自己会顺利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然后第二天他前往医疗室内与银发青年独处时,就莫名其妙再次失去了自主意识。 直到第三天早上,急性特效药终于申请下来。 当然,明面上是给君风和用了,实际收入朗姆私库。 于是当天晚上夜色降临,银发青年在病床上睁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诸伏景光。 凤眼男人本来只是打算过来探望一眼就走,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温俊疲惫的男人低着头,复杂难辨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涌现出惊喜。 但没等几秒,这份惊喜就被冲散许多。 病床上,纤长脆弱的墨睫颤抖着呼扇两下。银发青年双眼朦胧水汽氤氲,瞳仁深处尚且残留着些许茫然痛楚。 迎着医疗室里半点都不体贴病人休息的明亮灯光,青年似乎耗费了许久才勉强将视线对焦,却依然还是愣愣的,直直望着天花板,宛如灵魂走失的躯壳。 脑中闪回青年在三天前无力坐在刑讯椅上的画面,诸伏景光心头发紧,脱口而出。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的忽然出声终于令怔愣状态下的银发青年侧头看过来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带来的错觉,诸伏景光总觉得那双冰眸在映照出自己时,似乎在刹那间重新凝起零星微光。 “……” 银发青年干涩的唇瓣动了动,幅度很小,发出的声音像沙石磨砺纸张。 诸伏景光没有听清:“奎宁,你说什么?” 他稍微靠近了些,却见银发青年仿佛怔了一下。 冰眸里的迷茫蓦地褪去大半,唇瓣微抿,却是不知为何不再尝试开口了。 诸伏景光皱起眉,试着拼写自己耳朵刚才勉强捕捉到的模糊音节,无果。 所以他想了想便转身离开,准备帮忙接杯水回来。 先不说别的,青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必须得进补一些能量。 君风和目送他离开没有任何反应。 等诸伏景光拎着温水纸杯回到床边时,就发现青年又变成了那副睁着眼睛空落落沉寂失神的模样。 心脏好似被银针连续刺了几下,不算很疼,但就是叫人心里难过。 说起来嘲讽,库拉索用刑狠辣却偏偏没对青年的脸动手,似乎对方唯一值得有所顾虑的价值就只是好看而已。 凤眼男人看着青年脸上那枚皱皱巴巴快要掉落的创可贴,上面的简笔画小狗已经发生晕染,但仍能看出那活泼明媚的画风。 风格熟悉又久违。 诸伏景光于是想起某两个和青年关系紧密的同期好友。 银发青年突然就消失三天,他们那边一定急坏了。 可按照他上次的推论,青年大概还是会选择隐瞒下自己在组织里的一切遭遇,回到那二人面前时仍旧会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哪怕他这次是在鬼门关前晃了一圈。 诸伏景光想要攥紧拳头,但手中纸杯的触感及时唤醒他的神志。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他尽力保持着苏格兰对待周围一切都淡漠疏离的人设,语气浅淡:“我有事要问你。” 银发青年的眼睛缓缓追随着他把纸杯放在桌上的动作,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诸伏景光对上那对麻木空洞的眼睛,只觉得喉头堵得发胀。 他微微偏头,指尖蜷缩一下:“我扶你起来。” 回应他的依然是沉默。 诸伏景光只好弯腰伸手去撑青年肩膀,但就好像是三天前的历史重演,银发青年蓦然一颤。 不过这次有着清醒神志的他反应极快,只是细微颤抖了一下就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激烈反应。 若不是诸伏景光有意留心,搞不好都发现不了青年的不适。 凤眼男人猛地下压嘴角,一言不发但动作更显轻柔的把青年肩膀扶起一小节弧度,随后用隔壁床上拿来的被子当作靠垫塞在青年背后。 他把纸杯口递在青年唇边,不夹杂任何情绪的道:“你身上的伤势太严重,组织给你用了特效药……” 稍作停顿后,他还是实话实说,将所有残酷事实都揭露在青年面前。 “这种药起效很快,医生说你身上的那些伤已经全部愈合。但相对而言它的副作用也很大……可能会影响你的寿命。” 青年顺从他的力道用水沾湿自己的双唇,喉结又轻又慢的滚动两下,似乎是咽下了两小口。 对于所谓的“缩减寿命”,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在意,甚至就连求生欲都很难在这张苍白木然的脸上找到。 青年只是在他拿开纸杯的下一秒张口说出了第一句微弱但清晰可闻的请求。 “带我离开这里。” 诸伏景光看见他眼中无声的哀伤祈求,与那些凭空倾轧而下足够将脊梁压垮的厌恶疲倦。 “想要问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带我离开。” “拜托你……苏格兰。” ——他一点都不想停留在这疯狂扭曲、令人作呕的深渊泥泞之中。 诸伏景光低头望进青年声嘶力竭发出求救的破碎冰眸,然后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拒绝。 他先是在阴差阳错中遇到小巷里的青年将对方卷入危险,现在又在不合时宜的时机出现在绝望青年眼前。 一个接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串连成线,导致结果从一开始就偏离正确。 ——诸伏景光好像成为了青年在绝境之中最后能够握住的那根稻草。哪怕他们都知晓,稻草本就脆弱易折。 但……身在国外的琴酒不闻不问,能照顾一二的伏特加被朗姆特意调走,守在这间医疗室里的白大褂都是朗姆派系成员。 似乎除了偷偷跑来探望的凤眼男人,青年真的再也没有能让他伸手求救的对象了。 在这个瞬间,诸伏景光脑海中飞快闪过众多想法,有公安的信念,有组织的威胁,有金发幼驯染懊悔的脸。 最后,他的思绪停留在银发青年低头为自己盖上树枝时认真专注的双眼。 他无法做到更多,可此时此刻,就只有他能帮到青年。 就当是那天傍晚的回报了。 诸伏景光说服了自己。 于是,他带着他离开病床,离开医疗室,离开了犹如深渊恶兽之口一般的组织据点。 第87章 风酱 车辆飞驰在道路一边,车内氛围沉寂已久。 面色苍白的银发青年安静阖着双眸背靠副驾座位,身上的病号服没来得及更换,在道路两边变幻的光影中衬得愈发脆弱。 诸伏景光目视前方,但余光一直关注着青年身上。 可能是因为这道视线的存在感不弱,银发青年忽然低声恹恹道:“你想要问什么?” 嗓音虚弱无力。 他眼睫颤动着缓缓睁开眼,却没看向诸伏景光,而是默默偏头望向窗外。 ——看着窗外辽阔夜色,青年会在心里想些什么呢? 诸伏景光摇摇头挥散莫名涌上心头的想法。 “你在刑讯室的时候……” 注意到青年倏然绷紧的下颌线,诸伏景光加快语速:“库拉索,也就是那个异色瞳的女人,她都问你什么了?” 君风和默默回想着库拉索那翻过来覆过去的车轱辘话,垂眸降下一小截车窗:“……她问我那天为什么会报警。” 盛夏的夜算是温和,但顺着缝隙窜进来的劲风还是有些凉意。 诸伏景光眸中划过不赞同,但碍于两人间不算熟悉的关系,他只能继续原本的对话。 “你没有说出真实经历吧,为什么?” 银发青年没有马上回答。 诸伏景光还以为他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说太多话,便下意识眼珠移动看了一眼副驾。 而后就对上一双平静深邃的眸子。 诸伏景光微怔,觉得这一幕的既视感很强。 他跟青年接触不多,却发现对方似乎总喜欢这样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倒不是感到自己被冒犯,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奇怪。 诸伏景光轻轻皱了下眉。 可能是这点小动作被青年捕捉到,对方忽然挪开视线淡淡启唇,语气中似乎掺杂着讥讽。 “我什么都没说。” 君风和低声说完,诸伏景光隐约间听到他轻声喘息了一下:“因为你也没对他们说实话。”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脸色漠然:“奎宁,你可能还不清楚,组织的这扬调查就是因我而起。” “作为被内鬼坑害的那个倒霉蛋,我算是最想揪出对方的人,不可能在这方面对组织有所隐瞒。” 银发青年咳嗽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这样笃定我没有说出真实经历?” 他勉力扯起没有血色的唇角,露出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因为你知道,一旦他们从我口中得知你的隐瞒,不论起因如何,你都将引起他们的怀疑,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咳!” 青年话还没说完,肩背蓦地绷紧到极致,整个人犹如拉满弦的长弓不停震颤,猝不及防爆出一连串震咳。 诸伏景光立刻就把副驾驶的车窗给升起封死,车里呼啸着盘旋的空气刹那间重归平静。 君风和继续咳了一阵,平复以后呼吸还有点紊乱。 冰眸之中呛出一层深深浅浅的明亮水色,青年半低着头抵在靠背上,眼角泛起红晕,仿若被人精心勾勒出一笔昳丽艳色。 一直观察着青年的诸伏景光不自觉放缓呼吸,像怕惊扰到什么。 而被观察的当事人对此一无所觉。 君风和屈指随意抹去自己眼角的水渍,在瓷白肌肤上留下一道横飞入鬓的浅浅水痕,偶尔会反射出些许薄光。 轻微的喘息就这样在凤眼男人耳边持续了足足好几分钟。 在这期间,努力让自己定神的诸伏景光终于断定——青年给出的回答根本站不住脚。 诚然青年说的没错,但他巧妙颠倒了诸伏景光问题里的因果关系。 并非他因为诸伏景光的言语漏洞推测出自己不应该透露两人曾经并肩逃亡的经历。 而是他不知为何没有向组织讲出自己救下诸伏景光的事实,所以感到不解的诸伏景光才会前来询问。 这才是正确的逻辑因果。 若说银发青年是为了保护萩原和松田从而有意隐瞒某些经历,诸伏景光十分理解。因为他在对组织叙述被追杀过程时故意隐去青年的存在,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他不想无谓增加青年出现在组织视线中的次数,就像青年也不会想让萩原二人在组织眼前频繁刷脸。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命运弄人。 原本想要为青年减少麻烦的人在这种动机的促使下做出了一些事,然而这些事却在发展途中兜兜转转,最终反倒成为一根刺向青年的尖矛。 这有谁能够想到呢? 可就算是为了保护两位好友,银发青年也大可以只删掉自己同伴的存在,没必要连同诸伏景光的部分一并缄默。 而且按照当时那种情况,如果青年能够证明自己救下苏格兰的行为,说不定还能堵住朗姆的嘴,就此宣告那扬刑罚结束。 当然,与此同时证词不再可信的苏格兰便会在接下来迎来组织的信任危机,大概率会在青年离开的下一秒就被带进刑讯室中。 ……这样算起来,青年似乎又一次化解掉了他本应面对的一些危机。 诸伏景光并不后悔自己当初选择隐瞒的做法,那是遵从他本心的行为。就算东窗事发,那也是他早就有所觉悟应该承受的后果。 他现在只是有些想要苦笑。 他从前从来都没有想过,身为公安的自己还会有接连承受其他人荫蔽惠泽的一天。 凤眼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奎宁,给我个理由。” 为什么会在那时毫不犹豫的帮我甩脱追兵,为什么会猜到我对组织的隐瞒,为什么要在天平两端选择牺牲自己而保全作为陌生人的我? “我不是说了吗,就当是对你那份好意的回礼。” 银发青年似乎没有听懂他言语下的深意,眼皮将坠未坠,声音越来越低。 “别喊我奎宁,叫我……” “……风。” 风?是青年的名字? 诸伏景光眉心动了动,抬眸从中间悬着的后视镜里看向副驾。 银发青年脑袋微微歪斜,已经呼吸清浅的睡着了。 只有那双浅色纤眉如今骤然失去主人意志力的压制,终究因为身体上的不适而深深蹙起褶子。 全身幻痛、体虚乏力、精神不振、疲惫嗜睡……这些都是组织特效药的副作用,会在青年身上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引擎声的细微嗡鸣于寂静夜色中穿行,一声轻叹陡然回荡在平稳行驶的车内。 第88章 洗澡,就要洗澡! 凤眼男人停车熄火,先是观察了一圈周围,然后才试着呼唤副驾座位上睡得不太安稳的青年。 “奎宁,奎宁?” 喊了两声,他忽的意识到青年和经受过专业训练的自己不同,在意识浅薄的状态下大概率不会对一个假名有所反应。 于是他改口道:“……风,醒醒,已经到了。” 这次银发青年落雪般的纤长羽睫总算颤了颤,如诸伏景光所愿缓缓掀开来。 冰雾弥漫的眸子里残存着浓浓疲倦,青年勉强半睁开眼,意识苏醒得极为艰难。 尤其是在看清面前人的凤眸轮廓以后,那份倦怠似乎越来越叫青年支撑不住了。 诸伏景光知道这是药物副作用导致的强制性疲劳,连忙问道:“我送你进去,你的卧室具体是哪个?” 一边说着,他已经倾过身子凑近青年,伸手从病号服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把家门钥匙。 青年的随身物品之前都在伏特加那里存着,但因为伏特加中途接到任务外出,大块头临走之前特意把东西放在了病床旁边。 诸伏景光带这人离开组织的时候眼见青年收拾好那几样东西,现在都不用再做额外询问了。 君风和有些迷迷糊糊,素来距离感十足的五官之间浮现出些许毫无防备的柔软,含混的答:“二楼……” 二楼的哪一间? 不知道,青年已经再度合上眼睛了。 诸伏景光只好认命。 男人下车绕路去给副驾开车门,解开安全带,把青年的银发拢至肩前,然后伸手就把人抱了起来。 事实上,上车时浑身无力的青年也是被他这样抱上去的。 淡淡的沉木熏香夹杂着些许幽幽清冷,若隐若现的清新橙花气息混在其中,被夜风卷着送入诸伏景光的嗅觉之中。 男人推开宅院的铁艺大门,门栓转动间发出一声吱呀轻响。 他借着头顶高悬的明月打量着眼前初次到来的私人领域。墙上攀附着的蔷薇沐浴着月光,如同沾染了一圈晨露。 诸伏景光抬起脚,下一秒却忽然凝滞,半晌才有些迟疑的落下。 他站在门口有些僵硬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合着双眼的青年。 对方的两条胳膊已经搭上他的肩头,顺势在他后颈处圈拢交错,虚弱的力道没有任何强势意味,轻飘飘柔若无骨。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倔强坚持冷漠语气:“……怎么了?” 青年缩在他怀里低低的应了一声,仍旧没有睁开眼,冷不丁问他:“想到答案了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 诸伏景光下意识想要摇头,但刚一有动作,脖颈间的皮肤就传来另一人的体温。 青年的指尖恰好抵在男人侧颈,离大动脉非常之近,引起身体本能的警鸣。 诸伏景光连忙回正脑袋,也意识到青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便漠不关心似的答:“没有。” 君风和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 他的脸有大半都埋在男人胸膛。诸伏景光看不清青年笑起来的样子,但那缕温热的吐息却直直穿透衣料,陡然引起一阵战栗。 笑声过后,青年积攒的力气似乎再一次消失殆尽,嗓音低哑:“送我上去吧……别开灯。” 失踪三天人的家里要是在深更半夜突然灯火通明,搞不好他转头就能见到两个火急火燎的警察好友。 君风现在只想放下戒心好好睡一觉,不想耗费精力应付上跳下蹿的警犬。 而诸伏景光也在这句话里微妙的和青年达成了共识。 拜托,要是以现在这种情况碰见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罪无可赦的绑架犯——那两个人会生撕了自己吧? 所以诸伏景光关上户门后就选择用手机屏幕来照亮。 他没有参观青年家宅的意思,但这么些年下来,收集周边环境信息已经成为被动技能。 男人抱着恹恹地青年从一楼玄关匆匆而过直上楼梯,还是对这栋房子的主人产生了“干净整洁文艺素雅”的印象标签。 登上二楼,诸伏景光顺利在青年的指引下拧开对方卧室的房门。 这里似乎曾被他人闯入检查过不止一遍,虽然被归位的很好,但还是有些细节出现偏差。 诸伏景光抱着青年的手无意识加重了一点力道,当即便被青年敏锐感知到。 “别担心,应该是我朋友做的。” 睁开眼同样扫视了一圈的君风和在这方面要比诸伏景光更加敏感。 “他们、咳咳,只是担心我,没有恶意。” 说着话的青年被男人轻轻放在床上,柔软床铺霎时凹陷下去一块。 诸伏景光没说话,他当然清楚青年口中友人的脾性。 只是君风和没想着就这么躺下睡觉,因此在诸伏景光收回手以后他便强撑着支起身子。 “你还要做什么?” 诸伏景光皱着眉把人拉了一把,轻巧避过了青年栽下床铺的危机,装作不耐的问。 青年借助他的手臂稳坐床沿,急促呼吸着,缓了好一会儿才理所应当似的道:“洗澡。” 诸伏景光不假思索:“不行。” “?” 在手机屏幕映亮的微光范围内,银发青年睁大的冰眸清楚展现在诸伏景光面前。 诸伏景光眼神压下,属于苏格兰的威慑力姗姗来迟:“别那么多事。” “看在三天前你帮我躲过追兵的份上我可以送你回来,也附赠给你一个忠告——死在浴缸里显然不是个体面死法。” 然而君风和根本不吃冷脸这一套,更何况苏格兰再冷也冷不过人形制冷空调机琴酒。 因此银发青年先是点了点头,予以淡淡肯定:“你说得对。” 紧接着没等男人面色缓和下来呢就径直拐了个弯。 “所以苏格兰先生你可以离开了,我自己会解决这个问题。” 狠话撂完的下一秒,银发青年喉中就蹿出一串轻咳。 第89章 一份干干净净的尊重 他实在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在银发青年的那句“洗澡”之后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哦,对,就是在他警告过对方,然后青年就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等他离开自己再跑去洗澡的表情——的时候! 诸伏景光放空眼神,回忆起不久前银发青年咳到微红的面容。 “可是苏格兰先生也没办法一直待在我家吧?” 他歪了歪头,似是纯然不解:“而且洗澡这种事……苏格兰先生应该也没办法帮我?” 这是应该被拿出来跟陌生人光明正大讨论的问题吗? 再者,就不能不洗澡吗?! 对于诸伏景光眼神中发出的质问,君风和同样用不可动摇的眼神坚定给出回答。 不可以。 头发可以沾灰,衣服可以脏污,但睡觉之前的澡绝对不能不洗! 两人一坐一站僵持半晌,青年摇摇欲坠但就是固执不肯闭眼躺下。 最后凤眼男人叹了口气。 “我送你进去。” 他一只手攥着手机,胳膊用力重新将青年揽入怀中,随后一言不发的把人给抱了进去。 ——以上,就是诸伏景光现在靠在墙边默默等待的起始缘由。 “……” 还能怎么办。 他要是就这么走人,固执的青年肯定会自己跑去洗澡,万一到时候体力不支晕倒在里面,那可真是他见死不救了。 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从他把青年送进浴室以后他就一直在叹气。 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清凉月光在靠窗边的地板上流淌。 凤眼男人索性息屏手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间浴室。 浴室里面透着不大的光亮,那是青年手机的手电功能。 银发青年似乎是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所以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某些行为会给现在守在门外的第二个人造成困扰。 就比如那道投射在浴室磨砂玻璃门上的半截模糊身影。 ……也不知道青年是随手将光源放在了哪里。 诸伏景光晃了晃眼,余光中便不小心瞥见一瞬。 他顿了顿,重新低下头,盯着地板上的毛毯发呆。 如果说第一次意识到那是青年不着寸缕的旖旎身姿时,他还手忙脚乱的后仰脑袋撞上墙壁…… 那在随着时间不断增长的这段适应期里,那点猝不及防的羞赧无措已经被渐渐累积的担忧所挥散。 ……已经十五分钟了。 这个想法刚刚划过,浴室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 诸伏景光迅速循声抬起头,发现门上的倒影已经消失不见。 于是他等了一会儿,按亮手机:“奎宁?” 没有回应。 男人支起肩背离开墙面,朝前走出几步,稍微抬高音量:“奎宁?” 声音落下,指节已经敲上磨砂玻璃,发出咚咚清响。 第三声还没冒出,门被人从里侧拉开。 像是干涸三日的美人蕉终于得到充足雨泽浇灌,枝叶舒展花瓣水润。 青年脸上被熏出些许温热红晕,这让他看起来健康饱满了许多。 雪发湿滑水珠滚落,丝丝缕缕贴在脸颊颈侧,剩下的被收拢在洁白浴袍之下。 君风和松开门把手,抬手贴着后颈绕了半圈,将长发勾出后随意坠下散开,然后才淡淡抬眸看向收回手去的诸伏景光。 “我应该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诸伏景光愣住:“风。” 君风和这才轻轻应了他一声。 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映照下,立于浴室门口的青年皮肤如同上好白瓷冷釉一般,泛着细腻的质感。 下颌线清峭骨感,漂亮无瑕的脖颈线条没入浴袍有些宽大的衣领。 继而,这份干净流畅的美感被陡然破坏殆尽。 诸伏景光看见青年锁骨往下有不少伤疤残痕,大多隐藏在毛绒浴巾之下,但只是露出的部分就已经足够叫人想象对方遭受过怎样的残忍对待。 那都是连特效药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抹去的狰狞瑕疵,只能靠着时间推移渐渐消除。 但在被浴袍衣领半遮半掩的锁骨下缘,诸伏景光忽地注意到青年皮肤上有一枚形状奇特的淡痕。 像是歪斜倒置的锐形三角,但线条不算规整也并不对称,看起来年岁已久。 如果不是青年的皮肤本就瓷白莹润,诸伏景光也许发现不了略微凸起的它。 不是这次受的伤,而是在很久以前? 诸伏景光莫名有些在意。 他刚想询问青年,却在对上那双澄澈平静的冰眸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姿态有多冒犯。 那一点点突然升起的疑问骤然消散。凤眼男人连忙张口,却又不清楚“苏格兰”到底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诚恳道歉。 倒不如说,苏格兰的人设今晚已经在青年面前粉碎的差不多了吧……尤其是在自己把人贴心送进浴室以后。 诸伏景光一时间卡了壳。 谁知青年却好似能够看透他的想法一般,并不叫他为难。 “不需要向我道歉。” 背着光的阴影里,诸伏景光微微睁大上挑的蓝灰眼眸。 按照青年的位置角度,分明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此时此刻,诸伏景光却感觉对方精准对上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青年在说:“你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很干净。” “……什么?” “我说,你是那个组织里,唯一一个干干净净看向我的人。” 诸伏景光彻底怔住:“这就是你倾向于我的理由?” “难道这还不够吗?” 银发青年唇角浅浅勾起微小但真实的弧度。 “那就再加上那时候你及时递来的纸巾。” 纸巾? 诸伏景光皱着眉回忆,然后从二人初次见面时的画面里翻出相关一幕。 银发青年被黑衣杀手逼迫着饮下烈酒,呛咳之际,他趁众人不注意随手推了一把桌上的纸巾到青年手边。 ——只是那样琐碎细小的举手之劳,甚至都称不上“恩惠”。 值得被青年这样看重吗? 困扰了诸伏景光接连几天的问题就这样被当事人轻巧解开,可男人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变得轻快。 反倒愈发复杂起来。 第90章 上门送关爱的来了 银发青年说出这句话时眼神沉静笃定的样子反复回放在诸伏景光脑海中。 趁着夜色,他离开了那座充满静谧花香的美丽庭院。 男人的疑问已经解开,可也许,他心中会产生新的挂念。 君风和站在二楼卧室的开阔窗边目送诸伏景光驾车驶离,直到看不清晰,这才随手拉上窗帘,扯开浴袍衣带。 本就松散的衣物全然敞开,仿若最完美的瓷器生出裂缝蜿蜒,一道道横陈在身体上的疤痕跃然而出。 青年看得出来诸伏景光方才有一个瞬间是想要帮忙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伤痕情况,但大概是碍于青年曾经的经历,男人最终还是把那种会叫人误会的话语吞咽下去。 君风和乐得装作没有发现。 就算朗姆那边的特效化妆师手艺不错,造假的伤痕还防水防高温,他也得顾虑一名狙击手的敏锐观察力。 不过现在看来嘛…… 君风和戳了戳自己腰腹间某块面积惊悚的骇人伤疤。看形状和走向,就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豁进他肚子里面一样。 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逼真手感,君风和不得不感慨组织里面真是人才齐全。 可能这其中还有世界Buff的加成? 毕竟都有怪盗基德和贝尔摩德那样一秒变装的珠玉在前,特效化妆能有这种效果也很正常……吧? 还真是好用的技能。 银发青年身姿舒展尽情伸了个懒腰,浑身不见一点那在诸伏景光面前洗个澡都快站不稳的虚弱无力。 接下来还有的忙。 现在,睡觉。 君风和在闭眼前猜测自己最先要应对的应该是来自两名警察好友的质询,却没想到有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更加积极。 一觉直到天亮,铁打的生物钟从来不许青年拥有偷懒耍赖的机会。 但君风和的精力恢复速度比常人快许多,四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已经足以让他弥补这三天以来在组织里睡不安稳的遗憾。 ——这可能是朗姆仅有的对他造成了折磨效果的酷刑。 头脑一片清明的银发青年雪发披散,晃晃悠悠下楼给自己做了个煎蛋。 感恩鸡蛋和面包吐司的存在,让他不至于在三天后的冰箱里找不到食物。 吃完饭顺便一个“不小心”把盘子摔碎,君风和就跟玩耐心小游戏一样蹲在厨房里,两根手指轻巧挑起地上四溅的瓷器碎片。 中途或许是玩腻了,他盯着某块大小合适的碎片发了会呆,然后忽然卸掉力气身体歪斜。 青年的一只手下意识撑在地上,掌心恰好按在了那块盘子碎片上。 刺痛感霎时从手掌传回大脑,君风和面不改色,收回手把剩下的所有瓷片都扔进垃圾桶。 “啊,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稍微仰起头,唇边染笑。 “我这是在为接下来的剧情服务,各位大小朋友们不要学哦~” 半空中当然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莫名其妙展开的对话。 银发青年浑不在意。 他神色自然的起身去柜子里翻出医药箱,结果刚把箱子放在茶几上,就听见门铃发出声响。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翻窗跑来他家里搜查过一通了,怎么想也不会对着一个明知没人在的空房子按门铃。 那会是? 银发青年从一楼落地窗半遮半掩的窗帘后往大门口望去一眼。 ——黑发红眸,一身温温柔柔的浅色穿搭的年轻人。 君风和眸中顿时流露出了然。 这家伙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跑来雪中送炭……该不会在过来之前还给萩原和松田找了点事情做吧? 不然哪轮得到他第一个上门。 这样想着,君风和不急不慢的晃去了厨房,指尖沾水往自己额发上摸了摸,剩下一点水渍则随意擦在额头和颈侧。 在门铃声响起的第三次,银发青年终于按开了院子大门的锁。 * 神宫八咫上次过来时是在夜里,这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楚的瞧见君宅的模样。 但他无暇关注那些,径直穿过院中小路来到屋子门前,然后就发现户门敞开着一条缝隙。 他没有犹豫的拉开门,入眼就是一片雪光将倾。 “风和先生?!” 神宫八咫惊呼着扶住差点在玄关口摔倒的君风和。 “原来你在家——嘶,你的手好凉!这是怎么了?” 黑发年轻人神色间的惊喜还没维持一秒就转化成了惊愕与急切。 他二话不说扶着君风和往客厅里面走,在距离极近的情况下,偏头就发现青年额头颈侧都浮着一层涔涔冷汗。 外头艳阳高照气温炎热,屋子里的温度也不算低,可这人的手指却凉得很,就像是维持体温的血液缺失掉大半一样。 “风和先生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有看到我发来的消息吗?我一直给你打电话不通,问了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他们也说不知道……” 将嘴唇惨白的青年扶坐上客厅沙发,神宫八咫立马就注意到了茶几上的医药箱。 “这是……”他下意识上下扫视青年,紧接着就注意到对方左手掌心里的血色。 “风和先生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帮你包扎伤口。” 沙发上的青年闻言便真的闭上了眼,眉梢眼角尽覆虚弱疲惫。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耗尽了力气,最后努力做到的事就是给神宫八咫打开通往自己的门锁。 神宫八咫见状悄悄收声,趁打开医药箱的功夫环顾了一圈,立马意识到厨房在刚刚被使用过。 而且和他上次来到这里时那种一丝不苟的整洁不同,灶台那边似乎没来得及收拾干净。 又或者是这里的主人没有余力去收拾干净了。 第91章 这次又是他对吗 肌理分明的掌心被洁白绷带绕圈缠绕,最后在虎口位置收尾成一朵干净利落的结。 “好了,接下来不要沾水就可以了。” 神宫八咫指尖从青年鱼际肌处轻拂而过,随后收拾好医药箱。瞧见一旁敞开着的柜门,便自觉拎起箱子把东西放了回去。 行动间像是在自己家似的,透着某种溢于言表的自在随意,完全跟这栋房子的气扬融为一体。 有一说一,这也是需要天赋的。 君风和眼看着他转去厨房清洗故意沾上碘酒的双手,而后又重新走回到自己面前。 温秀面容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君风和忽然觉得有趣。 因为他想起了昨晚的凤眼男人。 ——真正心怀柔情的人在绞尽脑汁故作冷心冷情,而满心算计之辈却披着羊皮卖巧。 这世上的事都还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风和先生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神宫八咫望着注意力不集中的银发青年,赤霞般的眸子里积淀着欲言又止。 “是上次那个带风和先生离开的男人又来了吗?” “……风和先生消失的这几天、会变得这么虚弱,也都是因为那个人吗?” 好让人误会的话。什么锅都往黑泽阵头上扣真的不会压死人吗? 君风和沉思这个问题一秒,很快抛之脑后。 组织劳模先锋的抗压能力肯定没问题的吧?没看人家老板都很放心嘛。 所以青年没有吭声,只是默然垂下眼睑。 从他的角度而言,被无妄之灾卷入组织纷争的自己肯定不会轻易向身边人透露相关内幕,这关乎好友们的生命安全。 除非他……无路可走。 神宫八咫见青年保持沉默不言不语,眼神霎时闪过一丝晦暗。 他蹲下身,以一种弱势无害姿态的坚持对上银发青年的冰眸,正要张口——他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青年眼中悄无声息却几近满溢而出的无助压抑。 仿佛是无处可依的灵魂沉沦在痛苦深潭之底想要伸出手发出呼救,但意识却又清晰无比向青年自己发出严厉警告。 “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你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不可以表现出任何能够被好友们追查下去的信息!” “可是这样下去我会死,我就要承受不住了……” “死也要瞒着他们!如果你告诉他们那个组织的存在,那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你仔细想想,那样子的犯罪组织,只要想对目标动手,任谁都防无可防。松田阵平会死,萩原研二会死。当然,你也会。” “一切你已经经受过的苦痛都将失去意义,你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好都将永久失却——” 银发青年眼睫剧烈颤动着,求生的本能让他挣扎着不肯任由自己沉落。 但在最后,他收回了自己向水面伸出的手。 …… 神宫八咫瞬间意识到,自己离打破青年死守着的那层屏障只剩一个突破口。 ——他要逼青年重新伸出手来。这次对准的不是别人,就只有他。 只能是他。 但黑发年轻人克制住了直接采取行动的想法。 他要将收益最大化收割。 神宫八咫一只手按在青年血管青紫的手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钛钢手链在半空中晃动,坠在上面的天青石粼粼泛光,恍若泪滴。 他无奈叹息一声。 “风和先生,既然你不想对我说,那我就让松田警官他们过来吧。” 神宫八咫感觉到银发青年猛地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在极度排斥他的这个提议。 但直到神宫八咫起身拨通电话,青年都仍旧低垂着头,没有进行任何无意义的反对。 赭红眼眸将无力垂颈的天鹅映入眼中。 “喂,是萩原警官吗?风和先生回来了,我们现在正在君宅……” 这通电话挂断后仅仅十五分钟,庭院外就响起一道急刹声。 先冲进屋的是脑后扎着丸子头的英秀青年,对方目光飞快逡巡,直接锁定沙发上背对着自己的银发身影。 手里捏着墨镜腿的卷发男人紧随其后。那张本就总让人感到畏惧的脸像是在这三天内经历了残酷进化,锋锐眉眼都透着酷寒。 “小风和!” “风和!” 神宫八咫适时让出青年身前的位置,甚至还在等待他们的途中备好了茶水。 但刚刚赶到的两人完全没有喝口水的心思。 他们目光灼灼,在脱口而出青年名字以后就仔仔细细打量着后者的状态。 君风和今早起来当然换了身衣服,现如今的这件遵循他长久以来的风格,方方面面都遮掩得严实。 只是考虑到脖颈处那条黑色Choker,他没有选择高领。这也没关系,因为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本就局限于锁骨以下。 不过……哪怕没有看见清楚的伤处,那好像大病未愈一般的脸色也是完全遮掩不了的。 何况还有青年哪怕强撑平静也根本掩盖不下去的深深倦怠。 “……”两人一时失声。 萩原研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理智,才能老老实实的保持着钉在这里不动的动作。 如果说君风和第一次失踪时他们还在茫然未知中患得患失,胡乱猜测着青年的想法和遭遇,一会儿担心青年是否发生意外,一会儿希冀青年只是生他们的气所以销声匿迹…… 那这一次,在发现青年突然消匿无踪的这三天里,萩原研二忽然就体会到,有时候已知要比未知更加可怕。 ——在明确能够猜测到对方正在经历什么时,那些难以言喻的纷杂幻象反而越来越真实恐怖。 就连在短短失神的刹那间,他都好像能听到银发好友惊声抗拒的崩溃惨叫。 “小风和……” 英秀青年想要扬起一个跟平常一样随和亲昵的浅笑,但是僵硬的唇角似乎并不愿意违背主人内心的真实心情。 抿紧唇,萩原研二终于再也掩饰不住紫罗兰色中翻涌飞溅的灼怒与心痛。 “这次,又是那个男人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的声音止不住颤抖着。 “是吗?” 第92章 压迫的真相 听出萩原研二这句话里隐藏着的明确指向性,沙发上的银发青年忽然睁大眼睛,反应居然比在扬人想象中还要激烈很多。 “研二!你们难道已经知——” 话没说完,他猝然肩膀压下,一阵剧烈咳嗽起来。 神宫八咫比另外两个人反应更快,率先坐到君风和身边,一只手抚上青年震颤的后背。 松田阵平看着这一幕收回自己迈出的脚,握了握拳复又松开。 他知道青年在惊诧什么,便克制着语气硬邦邦的解释一句。 “我们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我们和他通过电话。” 才刚平复一些的君风和闻言愣愣抬头:“什么。” “……他给你们打过电话?” ——他已经找上过你们了?这怎么可能? 松田阵平沉声注视着他:“是我们给他打过去的,他接通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清晰的恐惧就在几乎快要陷落坍塌的冰眸中迅速疯长。 青年脸上血色尽褪。 他失神摇头,低喃着否认:“不,不对,不可能的……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只是因为松田阵平口中一句和那人相关的话,银发青年就于刹那间情绪濒临崩溃。 这完全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神宫八咫感受到掌下的体温飞快下降,赭红瞳仁急剧收缩,来不及多想就强行掰过青年双肩。 君风和喉间闷出一声痛哼,但神宫八咫已经顾不上那些。 他强迫无意识皱眉的青年与自己对上视线,声音强势急促。 “风和先生,风和先生!你先冷静一些,冷静想想,事情或许还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 君风和在他眼中看到了那个仓惶不安的自己。 似是被神宫八咫高声喝醒,青年狠狠咬了下舌尖,涣散混乱的意识立刻锁定了重点。 他猛地扭头望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边的两位好友,语调又快又急:“你们怎么会有他的电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 卷发警官看着眼前濒临破碎的青年,心脏像是被人撕扯成了几块破布,鲜血淋漓猩红满目。 他不知道这三天里都发生过什么,以致于眼前人情绪起伏变得这样猛烈,那些惊惶已经快要化为实质将其缠绕窒息! 但此刻迎着青年恳求的目光,他只能一字一句的答:“那次对方在波罗咖啡店给你留下纸条……我在扔掉那张纸条之前记下了上面的号码。” “纸条?” 君风和骤然间重新安静下来。 他呢喃着重复一遍松田阵平话里的重点,好半晌才从记忆中翻出了对应的事件,神情一下子变得似哭似笑,明显有些劫后余生似的发懵。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看向彼此,都从对方的微表情中读出各自的预感。 君风和因紧张而绷紧的肌肉忽地卸力,这让他身体一软,直接扑在了神宫八咫怀里。 要不是后者刚好在他身前拦着,他这会儿就得一头栽到地上去。 “风和先生小心!” 神宫八咫这会儿倒没有什么旖旎心思,主要是他一开始也没想到君风和对琴酒的恐惧居然这样大。 上次在劫持案时青年还懂得为了私心适当服软,老老实实待在琴酒怀里。 可现在……难道是朗姆在用刑途中做了什么,故意让青年把部分苦痛经历代入到了琴酒身上? ——君风和现在要是趴得再矮一点,这会儿估计都能听见神宫八咫略微加快的心跳。 但君风和这会儿没空听他。 精致苍白的清瘦面容上发自内心的勾出一个笑容,满是放松与庆幸。 可能是因为咳嗽,他眼眶绯红,眸中清明却在渐渐重现。 “太好了。”青年的眼角有水光闪烁。 高高提起的心被骤然放下,剧烈的情绪爆发令他这副虚弱的身躯开始后知后觉控制不住的喘息。 只有神宫八咫听清了他断断续续的低语:“真的……太好了。” “风和,你怎么样?” 虽然听不清,但还是从唇形里分辨出青年言语的松田阵平拧眉凑近了一些。 所以……上次他们打通的电话,其实不是幕后之人? 可电话那头的男人分明就…… 君风和深吸一口气,下巴磕在神宫八咫肩头勉强道:“那是、咳咳,我上次在咖啡店碰到的搭讪者。” 在扬三人的脸色突然间就黑了两层。 “哈?搭讪者?!就那个男人??” 萩原研二配合着松田阵平缓和气氛,但也有些发自内心的一言难尽:“那样的搭讪者啊……想必小风和你当时很头疼吧?” 毕竟现在看来,对方能在和他们频道完全不同的情况下进行沟通,还给出那种威胁讯号…… 这种稀有语言天赋,属实让从小到大都很擅长化敌为友的萩原研二刷新了认知。 但君风和回想起和赤井秀一的初次交谈,其实觉得那只美洲豹子还挺有趣的。 而现在更让他觉得有趣的是——黑泽阵背了那么多黑锅,唯一帮忙分担重量的人居然是他的命中宿敌! 所以果然他才是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外,而那两位是真爱吧? 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把被自己吸引来的变态男人们互相凑对的青年恶劣发散着思维。 然后他就听见萩原研二突然问了句。 “所以,小风和你刚才说的‘他明明答应过我’——是指什么?” 银发青年刚有所缓和的神色立马僵住。 松田阵平也在紧紧盯着他:“你那么在意我们的调查进度,还这样担心我们会跟对方接触……” 君风和忽然逃避似的闭上眼,下意识埋进身前人的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松田阵平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但那句几乎算得上是陈述的疑问,最终还是完整的从松田阵平嘴里挤压出来。 “风和,我和Hagi……才是那人手中对你而言最大的砝码,是不是?” 神宫八咫清楚感受到在这句话出现的刹那里,自己的衣襟被怀中人猛地揪紧。 力道之大,他似乎都能听到青年指甲与布料紧紧摩擦的声响。 银发青年没有回答,但这本身就已经是最明确的回答。 萩原研二闭了闭眼,身子微晃,只觉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向自己袭来。 没有什么会比揭开惨痛真相的那个瞬间更叫人痛彻心扉。 他们的好友,真的是为了他们才被压迫至今。 第93章 谁能不心疼小狐狸呢 桀骜不驯的卷发警官向来信奉的都是碾碎挡在眼前的一切阻碍。 歉疚与悔意会占据他的心,但却不能阻碍他继续走下去的双脚——负重前行亦要前行,这才是松田阵平。 所以他对着已经把自己逼上悬崖的银发好友说出了这样的话。 “风和,你是最了解我们的人。” 他的语调犹如某种引擎震颤着的低声轰鸣。 “既然你拼尽全力都要避免我们跟那个男人的接触,那我相信你的判断。” “我们大概是真的敌不过对方,无论是势力也好,个人手段也好……毕竟我们也没办法指挥得动整个警视厅。” 他静静诉说着堪称不甘的认知,甚至还能开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这是你的判断,所以我和Hagi都相信这就是事实。” “但是,”松田阵平声音一顿,眼角忽然挑出一道锐意,“既然你了解我们,就应该能猜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吧?” 卷曲凌乱的墨发下,一双凫青双眸清醒至极,却也明亮到锐不可当。 君风和不肯抬起头来看他,他就直直望向青年沉默的发顶。 “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放弃追查那个,把你逼到这种地步的混蛋。” 字字铿锵,冷静无比。 在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认真的。这个人既然能够说出来,就说明他一定会去执行。 “风和,我不会让你必须跟我们并肩作战。我相信你为了我们能站在这里,已经做出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那么,就像大学毕业那时候一样,”松田阵平唇边泄出一丝锋芒,“我们各自奔赴不同的战扬。” 大学毕业时,他和萩原研二一同报考警校。而从小学时期就一直跟他们形影不离的君风和因为志向不同,选择直接投身入社会寻找工作。 毕业那天分别时,萩原研二也曾嬉笑着说过同样的话。 所以君风和一下子就明白了松田阵平的意思。 银发青年不得不抬起头面对好友锋锐坚定的目光,焦急的劝诫在微弱的嗓音衬托下快要化作恳求。 “别去,阵平……别再追查下去了,就这样保持现状不好吗?” 松田阵平闻言猛地压下嘴角,萩原研二也在此时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可能会好?” 萩原研二一只手隔着衣服按上自己胸口,感受着心脏哀鸣不休,笑意苦涩。 “小风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长相漂亮高贵的雪狐从来都只会在他们面前弯起好看的冰色眼睛。 嬉闹间蓬松洁白的尾巴会来回晃动,玩到兴起时还会突然偷偷扑向你,然后趁人不注意露出恶作剧得逞后的刹那得意…… 那是在别人眼中高冷难以接近的存在,但是在他们眼里,这只白狐其实灵动又温柔。 真的很好喂熟,以致于松田阵平以前总是会在青年外出取材时随口似的提一句“别被拐了”。 ——但他每次都提。 可是现在,这只小狐狸本应光鲜亮丽的皮毛失去了光泽,就那么安安静静蔫头耷脑的伏在那里,却还要强撑昂着脑袋,朝他们发出细弱叫声。 说自己没事。 哪里没事? 是他们上次在小狐狸身上看见的累累伤痕无关痛痒,还是他们看不出那双灵透冰眸正在逐渐失去灵动光芒? ……说句不太尊重二人职业的话,要是幕后那个这样对待君风和的男人现在就在面前。 萩原研二觉得自己可以跟松田阵平现扬手搓一个炸弹,然后跟对方好好探讨探讨生命的意义。 什么打得过打不过的,爆炸艺术领域里一视同仁! 英秀青年来回深呼吸两次才总算把自己的表情维持住,继而他就察觉到些许异样。 因为他没能听见君风和的回应。 松田阵平俯下身凑过去瞧了瞧突然陷入安静的银发青年,然后站直身子回头看幼驯染:“不是昏迷,睡着了。” 神宫八咫这才动了动肩膀,及时抬手扶住银发青年滑向一边的脑袋,顺势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让青年舒展身体侧枕在自己腿上。 三双眼睛注视之下,银发青年眉头轻蹙,纤长睫毛在眼下印出深深阴影,即便睡着也满是无声疲惫。 “竟然……”已经累到没办法支撑正常对话了吗? 小风和这三天究竟…… 萩原研二心脏沉了沉,视线从青年脸上收回,顺势多看了一眼表情无奈的神宫八咫,眸色转深些许。 “别在这里睡。”松田阵平皱起眉,二话不说直接弯腰把青年从神宫八咫腿上抱起来,“我送他回房间。” 就算是被骤然腾空抱起这样大的动作,银发青年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临上楼梯前,松田阵平回头望了眼萩原研二:“Hagi。” “了解。”萩原研二点头。 神宫八咫目睹二人这番只有彼此明白含义的默契对话,靠在沙发上捻着指尖若有所思。 “神宫君?” 神宫八咫眨了下眼,侧头弯起眉眼:“什么事,萩原警官?” 萩原研二也露出平日里那种随和轻快的笑容,颇具无辜感的紫罗兰眸中还残留着因友人遭遇而产生的忧郁。 “神宫君能和我说一下你今天刚见到小风和时,他的具体情况吗?” 神宫八咫没有理由拒绝:“当然,本来我也是想告诉给你和松田警官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松田阵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上。 耳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卷发男人熟门熟路在二楼的几扇门之间精准推开属于卧室的那一间,轻手轻脚将熟睡的青年放平在床上。 随即他没有任何迟疑,径直就掀开了青年宽松的衣角。 房间内,男人呼吸骤然凝滞。 第94章 杀意 萩原研二便循着痕迹去到了厨房。 他向来善于观察,而房子的主人显然在今天也没有心思将一切都打扫干净。 英秀青年指腹摸过灶台周围溅射而成的油渍,眼神扫过锅底残留着的一小块糊迹,仿佛已经能够看到银发青年勉强自己站在这里时的身影。 随意挪动脚步,鞋尖踢到什么发出脆生生的响声。 他蹲下身子,从橱柜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里捏起一块瓷器碎片,上面还沾着一点食用油。 脑海中,银发青年端着用餐结束后的瓷盘回到厨房想要洗刷干净,却支撑不住身体差点摔倒,于本能反应中松开了餐盘,这才及时扶住料理台的边缘。 萩原研二身体转向角落里悄然而立的垃圾桶,将手中碎片扔进去的同时,也在盘子的众多残骸之中注意到那块带着暗色的特殊碎片。 银发青年大抵是在扶住料理台后选择缓缓蹲下,在积蓄体力的同时想要收拾好地上的烂摊子。 结果虚弱疲惫的身体根本经不起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的下蹲。 最后在一次重心不稳时,银发青年为了避免彻底摔倒,便紧急用左手撑了一把地面—— 掌心恰好按在了其中一块碎片上。 这才有了神宫八咫上门时看见的画面。 那时候的青年应该是耗尽力气才强撑着找出医疗箱,但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给自己包扎。 而神宫八咫恰好在这时候按响门铃,所以银发青年才会在给对方打开门禁后彻底站立不住,差点摔倒在神宫八咫面前。 好了,那么问题出现了。 萩原研二站在厨房水槽前默默洗手,眼皮半遮,拦住了晦涩汹涌的情感。 小风和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孱弱到这种地步,甚至会在聊天途中就控制不住的昏睡过去? 怀揣着各种沉甸甸的疑问,他擦干手回到客厅,抬头往墙上的钟表望去一眼。 松田阵平在送君风和上楼前曾经给出过暗示——那是让萩原研二算好他离开的时间,一旦超过正常范围就立即前去寻找的意思。 他们当中不能有人单独与银发青年相处太久,他们还记得这项约定。 眼下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萩原研二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决定马上动身。 “神宫君,我上去看一下,就劳烦你稍等了哦。” 在得到沙发上黑发年轻人的应答后,英秀青年迅速越过楼梯。 上来以后没在二楼走廊上看见幼驯染的影子,萩原研二匆忙就朝卧室方向走去。 卧室的房门敞开着一小段缝隙。 萩原研二推开门,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银发青年横躺床上,而卷发好友背对自己站在床边—— 君风和的上衣好像被掀开了?! 萩原研二一把带上卧室门,大步向前急声低喝:“小阵平!你在干什么?” 但和他以为的不同,松田阵平只是站在床前低着头,仿若什么古老陈旧的人形化石。 不……对方好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萩原研二只来得及关注到这些,因为他在试图阻拦松田阵平继续做出某些诡异行为的途中,无意间向床上青年瞥去了一缕目光。 也正是这一点目光,让萩原研二的大脑瞬间轰然一声,变得空白无比! “这……是什么?” 如同忽然被掐住了脖子,萩原研二喉咙里的声带绷紧到极致,艰难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茫然无措又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 警校时期曾经学习扎实的痕迹检验知识会一点一点解答萩原研二这个自欺欺人的问题。 青年的上衣被一路掀开堆积在锁骨附近,衣袖也被高高撸起。 而在原本衣服遮掩下的地方,那本应如同白玉一般的皮肤,现在却几乎没有一块平滑完整! 可能是青年身上的大片痕迹太过触目惊心,萩原研二的视线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飞快从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挪开。 他先看清了青年手腕间那青紫到发黑的捆缚淤伤。 伤口处似乎遭受过程度剧烈的反复摩擦,虽然现在已经全然结痂,但肉眼可见整段手腕没有任何完好之处。 就像是青年在被绑住双手时,曾无法控制的拼命挣扎过无数次想要逃离。 顺着手臂上的几道条状伤疤继续往上,衣料堆叠,青年骨感单薄的锁骨凸起明显。 而在那轻轻起伏着的胸膛表面,三圈密密麻麻极具规律性的圆孔疤痕冷冰冰陈列其上。 萩原研二只看一眼便得出推论—— 这其中的每一处圆孔都是由又细又长的尖锐物品所造就,甚至于,这些凶器的大小长度都完全相同! 就像是有人曾将铁钉均匀间隔分别固定在三根细窄横条之上。横条先是松松缠绕住青年身体,于是闪烁着冷酷寒光的钉尖就轻轻扎破青年肌肤。 然后,这些横条会慢慢的、慢慢的被收紧。 上面的铁钉随着空间的逐渐压缩会缓缓刺入青年皮下,一寸一寸越来越深,直到完全嵌进血肉。 而在此期间,青年显然是承受不住这样漫长而惨痛的折磨,身体本能产生颤抖。但铁钉不动如山,这颤抖只会让肉体凡胎的他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伤口被豁开到更大,肌肉撕裂的剧痛进一步反馈到青年的神经,继而身体不受控制发生痉挛,完全形成恶性循环! 更让萩原研二感到浑身战栗不止的是,他清楚意识到,这个过程可以被拉长到持续数小时到数日不等! 银发青年会眼睁睁看着排排铁钉冷酷无情的一点点穿透自己。 可他不光不能逃离,为了减小自身受到的伤害,还必须压抑求生本能! ——那个对风和动手的人,是想让青年在恐惧死亡的本能面前也要学会顺从他的心意是吗?! 萩原研二生平第一次万分清晰的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对某个人的杀意。 无关乎信仰,无关乎道德,他现在只想手刃了那个敢对君风和做下这种残忍行径的人渣变态!! 到底是谁!!! 第95章 是束缚,也是希望 英秀青年现在完全没有平时被周围人戏称“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的研二君”的模样。 他的共情能力实在太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却在这种时候成为令自己内心煎熬无比的冰冷刑具。 因为太能感同身受,萩原研二看着银发好友身上那些狰狞残酷的伤口,甚至也在自身同样的部位感受到阵阵刀子割过似的尖锐痛感。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在走进这间卧室时,那在卷发幼驯染身上感受到的压抑感到底是什么。 松田阵平心里的杀机快要沸腾到克制不住自己的地步了。 萩原研二甚至能够诡异的同频共振到松田阵平此刻心中的想法。 ——辞掉工作,卷走警视厅库里存放着的所有危险爆炸物,然后寸步不离的跟在银发青年身后,谁来炸谁! 拼着同归于尽他也必须拉那个该死的变态一起下地狱!! 不受当事人欢迎的死缠烂打型爱慕者就该停止呼吸老老实实被陨石砸进地下三百米啊混蛋! “小阵平……”自己情绪都快要垮掉的萩原研二试图通过语言给予身边好友一点支撑。 然后就被一眼看穿他状态的松田阵平冷不丁打断。 “我很好,简直好得不得了,起码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里。” 他冷硬的说着,眼神依然锁定在床上沉睡着的青年身上,眼眶都红了一圈。 “比起我,你还是数数这家伙身上到底有几种伤势吧。” 这种事被他特意强调提醒,萩原研二顿时有种不祥预感。 拜托,情况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了吗? 他想要这样安慰自己惶恐不安忐忑不已的心脏,但是失败了。 萩原研二强迫自己把目光重新放回在一无所觉的银发好友身上。 然后他看见了拇指粗细横贯青年整个上半身的撕裂状鞭伤、某种长条锐器穿刺入腹后又从另一处豁出从而留下的大块疤痕。 侧腹处疑似曾被完整割下一块皮肤后又重新长出的新肉、分布在青年躯体各处但无一例外全部成双成对的细小伤口…… 等一下—— 萩原研二仿佛突然坠入深海冰川之下,周遭的一切都冰凉刺骨,以致于让他全身寒毛直竖,就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起来! “阵平,这、这个是——” 他惊骇万分的睁大眼睛,偏头想要向友人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 松田阵平没有看他。 卷发男人不但没有给他那份侥幸心理盖上印章,而且还一锤定音,将某个答案死死钉在了萩原研二的心脏上。 “就是你心里现在想到的那样。” 松田阵平的眼珠一动不动,势必要将眼前这些残忍无比的伤势深深铭刻在心,好好记住这份仇恨。 “虿盆,又或者说,蛇坑之刑。” 内心仍在翻腾的杀意叫他的语调冷到掉渣,但他就像是有意想让自己再痛一点。再痛一百倍都比不上银发青年受到折磨时所经痛苦的万分之一。 萩原研二张开嘴,这次却没能发出声音。 喉头挤压酸涩到快要窒息,他满脑子都是松田阵平提到的那个词汇。 所以那些细小对称的伤口其实都是……蛇群…… 松田阵平嗅到了自己口腔间弥散开来的血腥气。 “这些伤口都被有意局限在上半身容易被衣物遮挡住的地方,所以应该不是完全不受控制的蛇坑——大概率会是装满蛇的箱子。” 在青年锁骨和腰线的位置加设一层铁板,然后封闭四周空间,仅仅留下一处向内投放蛇类的孔洞。 受到惊吓的爬行动物被激发攻击欲望,它们在其中互相纠缠蠕动吐舌嘶鸣,会在接下来做出怎样的举动……这一点都不难猜测。 …… 窗外阳光正盛,半片灿烂洒落床尾,温柔抚上安然平躺昏睡着的银发青年,似乎就连上帝都偏爱于这柔弱美丽的生灵。 但同样身处这灼灼盛夏,站在阴影中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却觉得自己快要被骨头缝隙里不停冒出的寒气冻僵冻木。 他们差一点就要见不到青年了。 如果不是神宫八咫不久前在楼下沙发调整青年睡姿时不经意间翻折起青年衣角,如果松田阵平没有恰好注意到这一闪而过的异常痕迹。 那他们随后就又会被银发好友若无其事的骗过。 他们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青年曾经一度在他们无法触及的黑暗中被人伤害折磨至濒死! 现如今能够重新以这种大病初愈般的憔悴面貌出现在他们面前,都已经是对方拼尽全力才得以做到的奇迹了…… “我们就那么重要吗?”萩原研二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哽咽,“第一要务应该是保护自己啊,笨蛋风和酱……” 背后的那人似乎并不想因为死亡而失去银发青年,但那人肯定也不会贴心到会尽快为青年治疗恢复,再放人离开。 所以他们能在短短三天后就再见到青年,一定是青年做了什么,又或者是答应了某种苛刻条件,这才能够顺利回到他们身边。 还有这种效果惊人的特殊疗伤药,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势力能够研发出来的东西! 松田阵平垂在身侧的拳头全程就没松开过,无数种解决背后那人的方法如闪电般在他头脑中飞掠而过,不顾及任何束缚规则,完全无视法律—— 但最终都止步于银发青年期冀恳求的眼神里。 他不能冒失冲动,他现在是唯二能够支撑青年的动力。 松田阵平压根不敢想要是自己和萩原研二出了事,青年会不会直接就在得知消息的下一秒果断放弃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要是出了事,银发好友才是真的失去所有希望了。 他沉默良久,而后上前一步,弯下腰动作轻柔的去整理好青年的衣衫。 第96章 一个位列计划之外的男人 眉头紧蹙,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转动着,不安的气息眨眼间就覆盖整张床铺。 连带着为他整理好衣服刚刚站直身子的松田阵平与悄悄擦掉眼角泪光的萩原研二都一同被裹挟其中,两个人的心也都跟着收紧。 “小风和……” 萩原研二轻轻摸了摸银发青年泛起一层冷汗的额头。 这一招出乎预料的有效。 似乎是熟悉的亲近气息给君风和带来了一些安全感,青年皱起的眉头渐渐舒缓下来,还无意识的在他掌心蹭了两下。 这点儿与他外貌给人的感官截然相反的可可爱爱亲昵举动,总算让紧盯着他的二人勉强松快了一丝。 萩原研二没忍住在他脑壳上揉搓两把,力道轻缓。 “不论如何,都要好好恢复身体呀,风和酱。”他的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松田阵平转身,低低道:“走吧Hagi,先回去,今天厅里人手不够,晚上我们再来。” 而且,他们也要花费一番时间调整心绪。 既然银发青年想要瞒着他们不叫他们太过担心,那他们也就稍微配合一下。 深色窗帘被细心拉上,房门被拉开又悄悄关闭。 房间里面恢复了安静。 听着外头走廊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的脚步声,君风和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他没想让两人看到这些伤痕的。 说到底这些伤痕只是为了暂时瞒过有心人的眼睛。有着所谓“特效药”效果加持,伤痕伪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完全去除,没必要触动两名警官先生的敏感神经。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居然会在楼下说出那样一番坦诚炙热的内心剖白。 ——明明稍微接触一下就能让人感觉到那家伙是个典型冷脸傲娇怪,实际相处下来对方却总爱冷不丁打出直球攻击。 猝不及防之下杀伤力度直接爆表。 君风和又轻叹一声。 所以他才会装成体力不支陷入昏睡啊,“君风和”面对那种话根本就没办法做出回应嘛。 这样赤诚热忱一往无前的人……要是不受那种莫名其妙的影响,成为朋友应该也还不错? 银发青年怔怔望着房间里的天花板,冰眸清透。 他忽然伸出手隔空抓了一把,随即又缓缓张开五指,像是抓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抓到。 旋即,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 同样没能料到松田阵平反应的人还有一个。 神宫八咫向两位警官许诺自己会留下来照顾君风和直到晚上。这已经是最好的提案,萩原与松田只好答应下来。 只是在走出君宅大门后回到车里以后,萩原研二又朝庭院里面望了一眼,眼中隐约浮现忧虑。 “怎么了,Hagi?” 来时是萩原研二开的车,回程路上,松田阵平自觉接过司机的重任。 毕竟身边的家伙很擅长藏心事。松田阵平敢打包票说这人还没能平整跌宕起伏的心态,就不要去考验一个人在不专心情况下的驾驶技巧了吧。 “没什么,只是……”萩原研二犹豫一下,还是系好了安全带,“小阵平,你有没有觉得神宫君哪里有些怪怪的?” 松田阵平闻言想了想,随口道:“或许是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实际上很难接近?跟风和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他其实对那名黑发年轻人不是很在意。 说白了他们只是因为君风和才会被联系到一起,平时保持一个面子功夫的友好关系就已经足够,私底下的联络也就仅限于上次他们跟他打听幕后之人的消息。 因此他们两个都不怎么了解对方。 鉴于那个年轻人之前没有向他们一味隐瞒君风和在劫持案中的真实遭遇,松田与萩原对他的感官算是平均线往上一点的好感。 但也就仅此而已。 “说起来他的性格跟Hagi你有点像。” 说出这句话时,松田阵平顺势挂挡启动车子。 但他忽然想到什么,又改口说:“也不对,神宫给我的感觉和你并不一样。” “欸?” “我说不上来。”松田阵平拧眉道,“反正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你们两个完全不一样。” 又是一句“完全不一样”,但连接上下文来看的话,却好像是在自相矛盾。 萩原研二感慨:“这样啊……” 他扬起唇角,玩笑似的出言:“那说不定是真的很不一样呢,毕竟这可是小阵平你的直觉啊。” “啊!这份直觉里应该没有小阵平的个人私心在吧?比如说吃醋神宫君跟小风和走得太近了之类的?” 松田阵平翻了个白眼给他:“你在胡扯什么东西。” 萩原研二哈哈笑了两声,渐渐沉默下去。 驾驶位上的松田阵平也专注于关注道路交通状况,抿紧唇线,不再言语。 而在君宅之内,他们讨论的话题中心正不急不慢踏过每一个台阶,就像是在参观什么景点那样,饶有兴致的端详着二楼的陈设布局。 直到最后,卧室的门把手缓缓下压旋转发出细小到难以被察觉的声响。 黑发红眸的年轻人探头进来,温和眉眼在看清床上青年仍在熟睡中时转瞬化作恣狂轻佻。 素色拖鞋鞋底踩在光洁的地板上,然后是安静守护着床的地毯。 最后,这双鞋停在床边。 神宫八咫目光肆意逡巡在银发青年的五官之间。 安睡着的青年清冷眉眼间是溢于言表的疲惫,表面看上去有些病气,仿佛需要被人细心呵护的娇嫩花朵。 只需要在这个时候再轻轻一折,感觉就能将这朵雪莲永久珍藏在自己的收藏库中。 神宫八咫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欣赏了一会儿眼前的美景,幽深赭红之中慢慢浮现出了某种病态的满足。 这股突如其来的恶意惊扰到了目标对象,躺在床边的青年忽然发出一阵挣扎似的梦呓。 但神宫八咫不但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甚至还因为青年的反应愈发满意起来。 他伸出手,指尖从青年流畅漂亮的眉弓掠过鼻梁,在这对泛白的薄唇边缘用力摩挲片刻后。 忽地一下捏紧青年下巴。 第97章 趁火打劫 他曾经怀疑过这其实也是某种必要“设定”,就像番剧女主必定擅长平地摔,主角分手的那天必定雷霆暴雨一样。 放在他身上就是——肤若凝脂脆如娇花。 明明打起来论武力值谁也不虚,但偏偏看上去犹如纤纤弱柳,好似稍微用点力就能原地碎掉一样。 所以不出所料的,神宫八咫掐住他下巴的这一下在他皮肤上顺利留下了一枚发红的指印。 君风和心中不满。 他闷声痛哼一声,蝶翼般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就慢慢舒展开来,露出底下那片被隐藏起来的茫然冰色。 ——是得醒了,他怕自己要是再一无所觉的“睡”下去,神宫八咫这个神经病还能做出更过分的事。 银发青年睁开眼的时候,神宫八咫已经收回自己僭越的手,假装自己刚刚的靠近只是幻觉。 但他也就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人还站在床边,看见君风和醒来时还十分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风和先生,你醒了,太好了。” 君风和暗自叹息着黑衣组织前途无亮的未来,眼中迷茫困倦稍散,微微哑着嗓子问他:“研二他们呢?” 一醒过来就问那两个人啊…… 神宫八咫眼神微暗,但自然弯起的眸子很难被人察觉到其中真相。 “两位警官先生说他们还有工作要忙,已经先回去单位上班了。” “所以我就把今天的录音工作挪到了明天,这样刚好能留在这里陪你。” 银发青年在他的搀扶下坐起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明显放松了一些。 但还没等他开口追问点什么,面前人的下一句话就将他钉在了原地。 “既然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现在已经离开了,那风和先生现在是不是可以坦白这三天的经历了呢?” “……”君风和抿了抿唇,低头避开神宫八咫认真严肃的眼神。 “没什么可说的。” 青年顿了顿,像是临时找了个不怎么像样儿的借口:“只是外出取材了一趟。” 神宫八咫眯起眼来:“风和先生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是个漫画家,就可以用取材做理由,然后肆无忌惮的瞒下一切事实吧?” 为什么不可以?明明他看前世那群漫画家都是这样做的。 君风和腹诽着神宫八咫还是太不了解漫画家这个职业,一边轻声咳嗽着试图转移话题。 但神宫八咫特意留到现在的目的就在眼下,他怎么可能就这样简单任由青年避而不答。 黑发年轻人的声音骤然沉肃下来。 “风和先生,我是认真的。刚才因为有两位警官在,我顾虑着风和先生的苦衷所以没有当扬拆穿你的谎言。” “但如果风和先生你想要拒绝一切帮助,孤身一个人抗下所有的话——” 他郑重宣告着:“我绝对不会同意风和先生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犯险。”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并不够完美,因为在神宫八咫想象中会因此次事件导致激烈反应,从而给本就心力憔悴的青年施加巨大压力的松田和萩原—— 他们完美的克制住了自己可能会发生的情绪失控。 但问题也不大。 因为那两个碍事的警察现如今不在这里,所以有些细节上的东西,可以任由他在君风和面前自由发挥。 眼见银发青年保持沉默,神宫八咫有些难过:“风和先生,你真的不清楚自己身体现在的状况吗?” “半个小时前你在楼下突然就晕倒过去,那时候不光是我,就连松田警官和萩原警官也被吓了一跳,他们的脸色黑得可怕。” “萩原警官劝松田警官说不要逼你,但我们也觉得松田警官之后说的那些话也很有道理……” “——要是再放任风和先生你这样下去,那还不如就直接把你困在家里,到时候让那个幕后之人自己跳出来现身。” 这话一出,神宫八咫注意到床边坐着的青年霎时打了个寒颤。 君风和一直坚持不让好友接触到黑衣组织的事情,现如今他忽然意识到松田阵平产生了鱼死网破的想法,内心必定焦急如焚。 青年本就因为这三天以来在组织的遭遇身心疲惫。 眼下回到自己家中,虽然不再需要时时刻刻戒备敌人的坑害折磨,可却也要在友人面前强行打起精神。 他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要在好友们的不支持里据理力争。 情绪反复激动,外加身体还处在特效药的强烈副作用中,正是一个人的意志沦为最薄弱的时候。 神宫八咫特意选在对方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疲倦到快要罢工的大脑再碰上身边人的步步紧逼,突破口近在咫尺。 果然。 君风和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瞳孔紧缩,脱口而出道:“不可以!” 神宫八咫面露不解。 “为什么不可以?那两位好歹也还是个警察,一般来说犯罪分子不都应该避讳这一点吗?至少萩原警官是这么讲的。” “那个人跟普通罪犯不一样——” 君风和不自觉抬高音量,而这又令他止不住的呛咳起来。 神宫八咫来到床边坐下,一边探手在青年胸前帮忙顺气,嘴里还在说着。 “既然对方很危险,那我们就更不应该让风和先生你一个人承担这其中的风险!” 说完,他趁青年捂唇咳着没办法回答的时候继续道:“如果风和先生你还要这样置自己的生命安全于不顾,那就恕我没办法遵守之前跟风和先生的约定了。” “什咳咳、什么?” “我是指,上次在劫持案中我曾经见到过的那个——银色头发黑色衣服的男人。” 神宫八咫面色难得冷肃,认真至极。 “我会把那个男人的信息如实告知给两位警官。” “我记得风和先生之前有让我远离对方,说他很危险……这证明那个人就是给风和先生你带来痛苦的幕后之人吧?” “不要!” 银发青年急促呼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眸光痛苦惊惶。 第98章 海市蜃楼 “不要……” 银发青年无力请求着。 “八咫,不要那么做,研二和阵平会死的——他们不能知道这些事!” 神宫八咫蓦然低喝:“既然不要他们帮忙,那就把一切都告诉给我!” 他还从来没有在君风和面前这样强硬的表达过什么事,这一声似乎有些吓到了摇摇欲坠的青年。 神宫八咫语气忽地一缓,赭红眼眸里的难过快要汇聚成河流:“风和先生之前不是还说自己信任我的吗?” “如果所谓信任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草率许诺,那我宁肯自己永远都学不会这两个字的意义。” 赤霞般殷红的眸子里饱含沉甸甸的失望之色,君风和望进这双眼中,整个人倏然一震。 神宫八咫另一只手握上青年掌心,柔声诱导:“风和先生,告诉我一切,好吗?” 他适时放软态度,偷换概念:“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是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不能知道这些事对吧?” “可我本来就已经亲眼见过那个人了,而且我是在那之后才与风和先生你相识——根本就不在那人用来威胁风和先生你的筹码范围内。” “风和先生,相信我好吗?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帮你分担一些微不足道的心事……” “你不能再这样一个人咬牙硬撑下去了,至少让我成为风和先生的专属聆听对象。”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泄露出去,尤其是两位警官那边!” 面对这样信誓旦旦的友人,独自坚守已久的银发青年忍不住动摇了。 ——之前提到过,对于君风和而言,事情一旦涉及两位好友的安危,那他就算是面临生死威胁也不会退让一步。 在这一点上,萩原和松田本人来了都没用。 君风和宁肯与他们僵持对峙,也没有泄露任何会导致二人陷入危险的信息。 所以,神宫八咫这一次做出了很巧妙的筹码调换,用那两人的生死倒逼青年做出选择。 他此刻坚定急切吐露出的这句承诺,换个角度去看其实很有意思,算是一种深藏于言语当中的威胁。 ——向我坦诚你的一切,或者,我推那二人走上死路。 但接连遭遇打击深陷低谷的君风和是不会想到这点的。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银发青年从原本平静充实的美好生活骤然跌入炼狱,从一个最多见证过犯罪案件的普通人,被迫深入到世界的阴暗面。 他无人可以诉说,自身倒下就会连累身边挚友,但痛苦却无穷无尽,甚至大多时候都没有缘由。 他太需要一个能够倾听自身苦难的人了。 可原本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人被他主动推开,而眸露担忧的黑发年轻人恰到好处出现在他面前。 并且对他温声说着。 “都告诉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会妨碍。我只负责聆听你心中潜藏着的那些痛苦。” 如果自始至终无人过问,那银发青年可以独自咽下所有血泪。 可是现在神宫八咫问了。 这段时间憋闷在心中酝酿积蓄发酵膨胀到快要失控的情绪突然一下子就找到了倾泄口,轰然一声爆发出来! 一滴剔透晶莹的泪水自青年泛红的眼角坠下,恰好滴溅在神宫八咫的手背,带来温热水润的细腻触感。 “向我发誓……”银发青年微微仰着脸,眸中水色氤氲破碎,“八咫,你永远都不会让研二和阵平知道这些事。” 神宫八咫与他对视:“风和先生,我永远都不会那样做。” 霎时间,晶莹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玉珠一样叮叮咚咚尽数砸在神宫八咫心头。 消瘦青年再也坚持不住,闷头扑进他的怀中,浑身颤抖,泣音骤起。 命运不幸的人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救赎。 神宫八咫感受到胸前的衣服渐渐洇湿,属于另外一人的体温完全缩在自己掌下,向他敞开了所有弱点。 断断续续的哭声并不惹人厌烦,仿若濒死天鹅的低声悲鸣,凄凉婉转。 神宫八咫的心跳也跟着这一声声哭音,一点一点的加快。 猎物心甘情愿主动投入猎人的怀抱。 神宫八咫回抱着这份温软,已经记不清自己从前有没有做出过相似的动作。 但他此刻听着青年的抽噎,心里却在想—— 他喜欢看青年哭出来的样子。 * 只可惜,根基不稳的大厦即便费尽心机盖成,也只会是海市蜃楼。 * 经过此事后,神宫八咫就像是真正的处于热恋期中的那些年轻人一样,当仁不让的胜任保姆职位。 问题是……君风和记得自己那天也没对他表白啊? 人活太久是真的会丢掉脑子吗? 银发青年心里想着恐怖如斯,一边捧着神宫八咫给自己倒来的水,窝在沙发里一口一口抿。 说真的,不用发工资还懂得自己赚钱养他的保姆用起来真的很顺手。 唯一一点缺陷就是神宫八咫不太会照顾人。 平时提前做好攻略在他面前装一装都还算得心应手,但真要长时间涉猎各种事情,养尊处优的首领大人就会暴露出经验不足的短板。 于是在刚开始的那几天里,君风和便无偿贴心指导对方如何切菜、怎么更换坏掉的水龙头、用什么姿势下锄头翻土更省力气。 神宫八咫提供体力和服务,而他提供技术,嗯……很符合对“学徒工”的刻板印象。 只不过就在刚刚,他新招来的这位免费仆人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消息,还特意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去看了。 “风和先生。” 说什么什么到。 黑发年轻人指间拎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很是苦恼的朝他走来。 “很抱歉,但是我大概要先离开一阵子。” 第99章 我,组织人形通讯录 沙发上的银发青年闻言放下玻璃水杯,疑惑朝他望去。 青年的唇瓣上还沾着水渍,隐约泛起莹润水光,透着某种无声的诱惑。 神宫八咫喉头动了动,赭红眼眸顿时弯起,无奈耸肩。 “还记得之前我跟风和先生提到过的,那个跟我有着血缘关系但是不太亲近的孩子吗?” 君风和回忆了一下,点头。 他们两个一起被劫匪关在废弃仓库里面时,神宫八咫确实有提到过这件事。 黑发年轻人无奈笑了笑:“有人提醒我,说她最近似乎想要去做一些事,总是神神秘秘的。” 听到这里,最近这一个星期都已经和他相处习惯了的青年眼中顿时流露出几分不舍。转瞬即逝,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但神宫八咫却将青年的神情变化看得很清楚,心中那因为得知自己要突然离开而产生的不满霎时消散许多。 他听见青年问:“会有危险吗?” 神宫八咫摇头:“说到底也就只是个小姑娘,再能折腾又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君风和不赞同的看他。 神宫八咫对上他无声的视线,立刻失笑:“好,我明白了,我会小心对待这件事情的。” 银发青年这才平息了眼神里的批判:“会很麻烦吗?” 听见这话的神宫八咫笑声渐渐转低,里头包含的愉悦感却满满当当溢出来。 君风和不解的歪头看他,像是在用清透明亮的眼睛问他“莫名其妙的笑什么?” 神宫八咫收敛笑声,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压根没能降下来一点儿。 君风和得知他要离开的第一反应是“是否安全”,第二个问题就是“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他怎么能不感到欢欣。 神宫八咫此前虽然数次畅想清冷疏离的青年在特殊对待某个人时究竟会展现出怎样截然相反的模样,个中滋味却也终究没有切身体会过后来得更美妙。 在这一个周的长时间相处之中,向他完全敞开心扉后的青年简直叫他上瘾。 褪去那层常被外人误解的淡漠壳子,君风和仿若化身成为了某种会安静陪伴在他身边的乖巧小兽,偶尔还会无知觉朝他露出亲昵又信赖的笑容。 神宫八咫欣慰于这份成就,而且并不打算就此止步。 “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他笑着安抚青年情绪,“只不过那孩子一向喜欢到处乱跑,想要找到她还得需要时间。” “我会尽快赶回来。毕竟风和先生一个人行动,我总有些不放心。” 银发青年马上予以反驳,淡淡的语气里莫名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没有一个人,研二他们会过来。” 是的,这阵子他的时间又被这三个家伙互相抢夺瓜分了。 什么叫做无微不至的关怀啊,这段日子里君风和算是享受到了。 “注意安全。” “有风和先生的特意嘱托,这件事肯定会被顺利解决的。” 年轻人忽地弯下腰凑到银发青年面前,轻笑:“那风和先生会等我回来吗?” 君风和慢慢眨了下眼睛,似乎是不太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必要单独被提出。 但他还是认真给出了回答。 “快去快回。” 于是心情急转直下后又被轻易哄好的神宫八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君宅。 ——神宫君,你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是什么沉稳温和普通且励志向上的人设吗? 君风和歪了歪头,只在心里疑问了一秒就愉快的决定跑出去玩。 经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推移,他的体能逐渐“恢复”,身上的伤疤也该步入下一个阶段了。 但这毕竟还是柯学世界,起码的逻辑还是得过得去——至少没听说特效化妆伤痕还能随着时间变化自己变淡的。 他原本打算再熬一熬,干脆等到身上“完全恢复”后直接除去所有伤痕痕迹。 但现在既然有人给机会,那他就去再劳烦一通那位组织二把手的手下吧! 正好也去表个态,照顾一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的疑心病。 尊老爱幼的银发青年这样想着,手指在屏幕按键上噼里啪啦的敲击,一封邮件很快成型。 发送对象:朗姆。 也是混出头了,黑衣组织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中用的人,联系方式都在他脑子里了。 伏特加、波本、琴酒、朗姆,还有他们的老大。 前员工要是也算的话……其实上次赤井秀一留下的那串号码他也记住了哎? ——我难道是什么大型组织成员网罗诱捕器吗? 不过君风和数了一圈以后很快发现不对,自己还落了一个。 苏格兰的手机号码他还没能拿到呢。 成年人的人脉圈越大越好,怎么能有漏网之鱼?于是青年在心里的计划单子上轻快标记出“诸伏景光”的名字。 这就是猫猫不懂事了,小狐狸都为他上过刀山下过海了,怎么能连个联系方式都吝啬呢? 是不喜欢他给他安排的救赎剧本吗?他可是为了每个人都能拥有独一无二的体验,特意设计了不同的故事立意呢。 真难哄到手啊,小猫咪。 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银发青年立马在心里隔空控诉指指点点。 * 接到朗姆回复前往约定地点的君风和老老实实被按着体验了一次浅淡款伤痕妆造套餐,随即他神清气爽的去到了许久未曾造访的咖啡店铺。 然后就又遇到了那个疑似跟他八字不合的黑发侍应生。 话说这人叫什么来着?因为太符合粗心大意笨手笨脚活不过三集的龙套形象,所以被他遗忘了。 银发青年在脑子里漫不经心翻阅过往的记忆,隔着点餐台垂眸看向里面背对着自己站立的年轻人。 对方正捧着一枚打开的怀表走神。君风和瞥了一眼,发现那里面嵌着张合照,两个少年,其中一个人就是眼前的侍应生。 不过这张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照片上的侍应生明显年纪不大,应该是在七八年前拍摄的东西。 一份回忆,还用怀表装着,时不时就可以顺手拿出来缅怀。 甚至怀念专注到自己已经站在他身后五分钟了,这人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在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的榎本梓的匆忙提醒声中,银发青年淡淡看着黑发侍应生猛地收起怀表转过身,然后手忙脚乱的询问自己需要点什么。 “玫瑰拿铁,少加奶,不要冰。” 君风和随口报上需求,这次终于稍微用了点儿心,把眼前侍应生的名字记住。 山藤…… 从这一刻起,黑发侍应生被他从“龙套君”提升至“有故事可能会整幺蛾子的路人甲”位置。 第100章 取材 倒是没想到,下午还被他撞见了熟人。 “欸?风和哥哥?真巧。” 会这样喊他的人目前就只有一个。 君风和收回思绪低下头,果不其然瞧见了一个大圆脑袋。 “柯南?” 银发青年礼尚往来打了个招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男孩旁边的小女孩身上:“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江户川柯南在青年看过来时敏锐注意到对方稍显苍白的唇色,心中有所猜测。 听见君风和的问话,他笑着侧头介绍自己身旁的沉静女孩:“嗯,灰原也是我的同学。” 女孩同样是小学生模样,闻言抬起头淡淡道:“灰原哀,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银发青年颔首,语调没什么起伏:“君风和,一名漫画家。” 啊这,好正式客套的见面。 有着一头茶棕短发的女孩小小年纪却一副十分高冷的模样,跟清瘦疏离的银发青年一高一低对望时,江户川柯南总觉得像是什么性转镜像。 呸!不要一遇到风和哥就在脑子里想些跟漫画设定相关的乱七八糟啊! 一定是上次跟风和哥深入讨论怎么更改漫画主角设定的时候被荼毒了脑子! 江户川柯南用力晃晃脑袋,试图把自己的脑浆摇匀。 君风和跟灰原哀齐齐转头看向莫名其妙就开始疯狂甩头的柯南,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两个人收回目光试图装作没有看见这奇奇怪怪的一幕,然后就在彼此眼中读出了同一种想法。 好丢人啊,能装作不认识这孩子/这家伙吗? 共同的默契总是最能拉近关系,尤其是对于刚刚认识的人而言。 可能是因为这一点,灰原哀居然主动挑起了话题。 “我从旁边这家伙的口中听说过君先生的事,他这副样子一定给您添麻烦了。” 听起来像是热心道歉,但是搭配着小姑娘冷冷淡淡的语气,君风和从中只嗅到了满满的嫌弃。 而他竟然也没有干脆果断的否决,而是微微迟疑了一下:“麻烦虽然也有,但是最终结果其实还算不错。” 刚因为灰原哀主动开口而惊讶的柯南一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这句话,霎时额头挂上黑线。 “喂喂,风和哥哥你上次不是这样讲的吧?!” 小家伙昂着呆毛竖立的脑袋控诉着:“你之前明明说很开心有我这样会认真琢磨漫画设计和剧情的小孩子!” 银发青年怔了怔,似乎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可强调的:“我很开心,但是推倒重来所有大纲这种事,也会觉得有点麻烦。” 江户川柯南被他这副仿佛不觉得哪里有冲突且一本正经认真坦率的样子噎得不轻。 关键君风和说的还是事实。 作为据理力争强行撒娇无所不用其极才让青年修改作品核心设定的罪魁祸首,江户川柯南还真没办法厚着脸皮说一句“这事儿不麻烦”。 所以他就只好气馁认输。 旁观大侦探吃瘪的灰原哀勾了勾嘴角,不禁多看了一眼银发青年,眸中欣赏简直毫不遮掩。 啊拉,大侦探之前可没跟自己提到过这位漫画家是个这样有意思的人呢。 灰原哀最初认识君风和的方式是通过柯南口中的吐槽。 说是他们提心吊胆想要隐藏起来的真相,差点就被一个浑然不知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漫画家给随手画出来公之于众。 灰原哀那时候表现得云淡风轻,还有心思冷嘲热讽一下江户川柯南。 但实际上,她内心却在想着,说不定这就是命运的意思。 哪怕他们再怎么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也都会被那个组织如影随形的追踪,最终身份败露走向灭亡。 ——连带着对令她产生这个想法的漫画家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郁感。 但今天一见,灰原哀发现漫画家先生是个很合拍的妙人。 至少就第一次见面的感官而言,她还算对青年挺有好感。 借着这份愉悦,小姑娘扬着嘴角坐到了餐桌对面。 她幸灾乐祸的情绪快要贴到当事人脸上。江户川柯南瞥她一眼,也拿人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跟着入座。 坐下了,他才问道:“风和哥哥是生病了吗?感觉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银发青年低垂眼睑,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很明显吗?” 江户川柯南感觉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但这本身就会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男孩摇头:“不是很明显,但我发现风和哥哥今天没有带画笔和本子。” 银发青年指尖停顿,然后收回手:“已经休养过一周了,没什么大事。” 但也确实没有心思进行创作和练习。 江户川柯南读懂了这句未被青年说出的话语。 他有些好奇和担忧,总觉得君风和跟上次见面时的状态不太一样。 “风和哥哥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柯南从自己塞满案件的过往日常行程里翻了翻,“你好像好久都没来波罗了。” 灰原哀淡淡瞧他一眼:“君先生又不是这家店里的员工。” 你管人家来不来? 灰原哀平时无聊的时候偶尔会看漫画打发时间。 主要是阿笠博士似乎想要给她一份美好轻松的童年,所以经常买了孩子们会喜欢的东西塞给她。 在她看来,漫画作者一段时间出现在某个地点,一段时间又消失无踪,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应该是去忙着取材了吧?” 灰原哀猜测着:“君先生是画悬疑探案类型的作品吧,这段时间可能就是外出取材去了呢。” 君风和沉默。 他现在要是说自己是去黑衣组织刑讯室里取材各种各样的审讯方法…… 这个刚对他心生好感的小姑娘该不会直接被吓掉色吧? 第101章 专业人员的雷达 难道是没有落户的原因? 君风和在跟两小只闲聊的过程中犹有心思琢磨。 他对雪莉没什么想法,对方是被组织抓回去还是能够好好存活都与他关系不大。 按照他上次了解到的红黑主线进度以及今天神宫八咫离开前的那番话判断,眼前这两个孩子最近的处境并不太好。 贝尔摩德已经开始有意识的追踪雪莉了,并且眼下很有可能已然近在咫尺。 不过小姑娘有他大表哥护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嗯?大表哥? 君风和怔了一下,眼神微微漂移一段距离。 赤井秀一该不会现在正蹲在哪个角落里,穿着他那身就差写着反派字样的乔装服化道在保护灰原哀吧? 嗯,读作“保护”,写作“恐吓”。 长相极其优越,但凭气质却硬是能让所有路人一致认为是坏蛋——在这方面,唯一能和赤井秀一拥有共同话题的人恐怕就只有松田阵平了。 “风和哥哥,怎么了吗?” 江户川柯南察觉到面前银发青年的走神,疑惑询问。 君风和被他的声音唤回神思,眉心微蹙,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只是有点……” 话没说完,身后就有熟悉的气息迅速靠近。 “小风和!” 萩原研二步履匆匆,赶到时连那件休闲西装的外套领子都歪歪斜斜的。 君风和愣了愣回头看向来人:“研二?” 半长发披肩的英秀青年呼吸有些乱,看起来像是在外头跑过一阵子,额头上挂着一层薄汗。 但在看见银发青年以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面部线条骤然柔和下来,总算是在最后两步时放缓了脚步。 “我从神宫君那边得知他有事离开的消息,然后就去你家找你了。” 萩原研二平缓心跳,一只手故作哀怨的扶上青年肩膀。 “一声不吭的就消失,手机消息不看,电话也打不通,风和酱可是吓了我一跳哦?” 君风和眨巴着眼睛低头去翻自己的手机,就这么在萩原研二的眼皮底下按了两下。 ……关机了。 “抱歉。”他老老实实道歉,“最近几天都没有出门,忘记关注手机电量了。” 萩原研二眼中浮现出难过,但他遮掩得很好,没有任何停滞的接话。 “也是,小风和你都在家里待了那么多天了,当然会感到憋闷啦。” 没提君风和现如今的身体情况其实不适合独自外出,他只是笑道:“那小风和还有没有其他想要去逛的地方?下次我和小阵平带你去玩。” 说完这句话,他才终于有心思腾出手来跟桌子对面的两个小家伙挨个打招呼。 托江户川柯南的福,连带着经常跟他一同出现在案发现扬的灰原哀都是萩原研二的老相识。 习惯性从二人对话中收集信息的江户川柯南乖巧回应了英秀警官的问候。 然后问:“风和哥哥之前病得很厉害吗?居然连续好几天都没能出门?” 萩原研二站在君风和座位旁边,闻言下意识看向后者,脑子里全是青年身上遍布狰狞的画面。 他笑容微滞,但很快就控制得宜,若无其事转变话题。 “是有点严重,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就是还需要好好休息……所以你们的风和哥哥就要被我先带走啦?” “作为赔礼,我请你们喝咖啡好吗?但仅此一次,咖啡因对小孩子的身体不好,下不为例哦~” 江户川柯南惊叹于对方那卓越至极的洞察力。 如果没记错的话,灰原哀只和萩原研二见过三次面,其中仅有一次是在一扬餐厅案件里。 就那一次,对方就注意到灰原哀的饮食喜好了么? 和萩原研二一样,江户川柯南当然也通过银发青年刚才的走神意识到对方或许是有些精神疲累。 他摇了摇头,很懂事的回绝了萩原研二的邀请:“橙汁就可以了。萩原警官,你先送风和哥哥回家吧。” “其实我们晚上还约了其他朋友在这里见面,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没关系的。” 萩原研二摸了摸小家伙的聪明脑袋,又冲点头的灰原哀露出个笑来。 两小只目送着二人并肩离开店里走上街道,隔着玻璃窗,他们能肉眼可见萩原研二对银发青年的关注和照顾。 那是一种被当事人尽力隐藏着,却仍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鲜明痕迹的浓厚关心。 “萩原警官跟风和哥哥关系看起来很好啊。”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感慨着,随即自言自语:“但是好像有些关心过了头?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 半晌没听见身边人的动静,他忽然回过神偏头看去:“灰原,怎么了?” 灰原哀在低着头沉思,脸色称不上好看,但也还算淡定:“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或许是最近身边接连出现的可疑人物有点多,导致她这阵子的敏感神经时时刻刻都在活跃。 女孩回想着那名银发青年在这扬谈话中展现出的一些症状,总觉得和自己所知的某种药剂后遗症很是相似。 但是怎么可能,那可是组织里的药剂,而且就算是组织中人都很少会使用。 ……她也没有在君风和身上感知到那种组织成员特有的惊悚气息。 在江户川柯南感到疑惑的眼神里,灰原哀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 另一边,终于离开专家视线的君风和放松了许多。但他在和萩原研二走出没多久之后,就感受到了某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没有恶意。 君风和找了一圈,对方藏得很隐蔽,专业级别。 就在他望着远处某个墙角发呆,想着会不会是赤井秀一时,身边谈笑自若的萩原研二忽而凑近到他耳边。 “小风和,有人在关注着我们。” 好在线的洞察力。 君风和忽视掉耳根处的温热吐息,在这一刻产生了和不久之前江户川柯南一样的心理活动。 第102章 烧灼 后者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悠长疼痛,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只嬉笑似的轻快提议。 “怎么样小风和,我们一起甩掉这个惹人厌烦的家伙吧?” 眼神黯然的青年微微惊愕,随即转为迟疑。 萩原研二顿时哭笑不得:“喂喂风和酱~你那是什么表情?怀疑Hagi的本事吗?” 君风和犹豫:“真的可以吗?” 萩原研二磨牙:“很糟糕的问法哦?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银发青年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指什么,冷玉似的脸颊上霎时升起一丝热意。 他偏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萩原研二定定盯了他两秒,眸中含笑,忽然伸出手将一缕散乱的银丝捋至青年耳后。 君风和有些发愣,下意识回过头来看他。 这一动作,令本来应该停留在耳尖的指腹一下子就转移到了青年微微发热的眼角。 这次发愣的变成了萩原研二。 眼睛是脆弱部位,这样猝不及防的被他人碰触靠近,君风和本能反应闭了闭眼。 纤密眼睫如同羽毛般擦过萩原研二指边,像是水滴落入宁静湖畔。 不光荡平了原本躁动不安的湖面,还轻轻漾开一道道浅色涟漪。 萩原研二被淡淡的痒意唤回神思,却忍不住往手上加大了一点力气。 虚虚停留在青年清冷眼尾处的指尖被彻底压实,不自禁的反复摩挲几下。青年肌肤娇弱,几乎是瞬间就染上一缕艳红。 萩原研二呼吸紊乱了节拍,感到胸口似有灼热火团生成,骤然之间,就连明媚轻快的眼神都加深了重量。 君风和感受到脸颊一侧传来大片温热感,立马重新睁开眼睛,瞪大的冰眸里清晰映出半长发青年的身影。 ——萩原研二的神情此刻好似快要压抑不住剧烈震动的活火山,仿佛下一秒就能将银发青年整个儿吞入腹中! 这份表情侵略感太强,在萩原研二那张常常叫人觉得亲切俊秀的脸上出现简直压迫感爆棚。 君风和甚至觉得自己被他手掌触碰的那一大片皮肤都燃烧了起来。 银发青年猛地后退一大步脱离萩原研二的掌控,一只手遮住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以此来隔绝那份穿透力十足的视线。 “研二?!” 他不可思议的张大双眼,却在此时听到旁边不远处两名高中生热火朝天的窃窃私语。 “哇!你看你看!我就说那个银头发的小哥其实才是两个人里面更纯情的那一款!” “只是被碰了一下脸颊而已就脸红了哎?妈呀这位小哥哥是什么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啊!” “小蛋糕就该被人吃掉,嗯,我看那边的时髦帅哥就是个识货的食客!” “千香你小点声啦,好像被听到了……” “欸?怎么会——糟了,那小哥的脸似乎是更红了一点?” “啊哈哈……” 君风和背对着她们身形僵硬没有动,倒是萩原研二挑起眉梢,大大方方的冲二人歪头挥手笑了笑。 见自己真的被正主发现,那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连忙鞠躬致歉,而另一个则双手合十吐了吐舌头,旋即在被朋友扯着离开之前还大喊了一句。 “祝两位百年好合啊!” 这句话一落下,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好奇的朝这边望来,感知到这一切的银发青年霎时脸色爆红! 萩原研二眸光深深,梦幻般的紫罗兰往更幽深处追寻,似乎潜藏着蠢蠢欲动的野望。 但他没有忘记青年的羞涩只是因为路人们的调侃误会和围观——对方一开始时的反应其实是惊慌和不接受的。 身体里面的那团莫名火热还在继续灼烧着,但半长发的青年深呼吸几次,强行将某些冲动压在了心里。 不行,萩原研二,你清醒一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甩掉暗处的窥视者! 这个想法才刚过心头,萩原研二便猛然一惊。 因为站在路街边的银发青年忍受不了周围人们的揶揄目光注视,忽然迈步跑了起来! “风和!” 银发青年没有被罪魁祸首的呼喊叫停。 可那个身份不明的偷窥者现在还不清楚在哪里! 萩原研二心跳漏掉一拍,连忙追了上去。 但他的追赶似乎令前方的银发青年更加慌乱,对方无意识中就挑选了人迹罕至的小巷,一头便扎了进去。 萩原研二咬咬牙,心知这样下去青年反而容易慌不择路遇到危险,脚下顿时加快速度。 好在漫画家的体力本就比不过他这个警察,何况青年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支撑不了剧烈运动。 二人只在错综复杂的街区里钻过三四条小巷,萩原研二就强行逼停了惊慌失措的青年。 “小风和!你先听我说——” 只是看上去俊秀无害,实际上骨架跟单薄一点都挂不上钩的半长发青年伸出双臂,用一种不容反抗的强硬姿态把人困在墙壁与自己之间。 君风和瑟缩了一下,还想着从他的手臂空隙间钻出去,却被萩原研二一手捏住肩膀。 无处可逃的认知让青年因剧烈运动变得绯红的面容忽地惨白一瞬,看得萩原研二霎时冷静了许多。 他放缓语调,似乎又变回了平日里的那个随和友人:“小风和,抱歉吓到你了,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君风和怔怔对上他的眼睛,冰眸里隐约还残留着之前的羞臊,但更多都是惶惶不安。 萩原研二压下内心酸涩,柔声解释着:“我刚刚只是想试着激出那个躲在暗处偷窥我们的人,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真相。” 他的适时示弱成功安抚到了情绪激动的银发青年。 后者沉默半晌,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出口:“你是想要让那个偷窥者……吃醋?” 说出最后那个词,自耳根处起,他的脸上又弥漫开了另一种殷红。 萩原研二看得好笑,却不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惹怒青年。 他轻轻嗯了一声,毫不吝啬夸夸:“好厉害,小风和只是听我一说就明白了我的想法呢!” 君风和明显卸下一口气,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超负荷,捂着胸口喘息着咳嗽了几声。 萩原研二为他抚平气息,顺便后退半步重新归还青年自由的空间,心疼又好笑。 “不过也算阴差阳错。” 英秀青年遮掩好自己眼中的暗色,哭笑不得。 “被小风和你这样一跑,连我都差点没反应过来,就更别说那个在暗地里偷窥的人了。” 第103章 跟踪者的身份 但是这似乎没有关系,因为君风和很快就发现,那人好像经常过来探望他。 只是爱看,也不对他下手,但是站在受害人的角度细想总觉得有股子阴湿男鬼味儿。 不论如何,“风和酱打卡点”再添一员大将。 接二连三的变故一直在撩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神经,要不是还有一份出了名忙碌的警察职业在绑着,这两人估计能无缝应聘他的贴身保镖。 该说不愧是刻进人设里的要素吗? 其他的不说,就松田那家伙的脾气,自己的挚友都陷入这种境地了还上班——上个锤子才是他的风格。 但事实就是,拆弹双子星都快把自己劈成两半用了,还是没有任何辞职的打算。 君风和甚至怀疑他们的隐藏设定是那种就算把他关小黑屋里,也依然是白天在外冒险拆弹受人爱戴,回到家才是变如脸一阵不能过审核的爱意倾泻。 背景设定的很好很带感,白切黑反差我吹爆,夹心也非常热闹。 但是受害主人公是他,君风和表示接受不了一点。 而且,“警察”实在是太容易遭受外部因素影响了,尤其是在敌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的竞争情况下。 随随便便在这每天都喧闹非凡的东京都里策划撺掇几扬炸弹事件,再不济报两个假警,都能让那两个人住在警视厅里。 今天就是这样的情况。 虽然君风和也不清楚到底是某位看不见摸不着的意志在发力,还是说人为造成的现状…… 总而言之,今晚说要来接他的俩人被案件缠住了脚步。 君风和接到消息时便了然,自己这趟回程大概是安宁不了了。 夜色将将笼罩大地,昏暗朦胧之中,容貌清冷的银发青年形单影只。 布景这样精心,多么适合用来发生点什么。 所以在巷子里碰见一帮小混混的时候,君风和眼里几乎都没有泛起波澜。 “哟,老大,今晚劫的这个小子还挺有姿色的嘛。” 亮出刀来的混混小弟在走近以后才看清了银发青年的脸,眼睛顿时一亮,扭头就朝他的大哥提议。 “大哥,你瞧这都这么黑的天了,兄弟们好不容易开个张,要不然顺便多劫一点?” 被他喊的人是这些人年纪最大的一个,指了指头顶灰蒙蒙的天不屑嗤笑:“你管这叫黑?我看就是你小子憋得慌!” 但当混混头子也看见君风和的长相以后,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嫌弃陡然就变成了兴奋。 君风和被这帮疑似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慢慢包围起来逼到一条狭窄肮脏的死胡同。 鼻端有浓烈酒气弥散,耳朵已经屏蔽了那几张烂嘴。 该说不愧是南桐的世界吗?随便来个街头混混的性取向都很不一般。 青年眸光瞥过眼前这五六个看着像是刚成年的醉鬼痞子,冰眸之中嫌弃似的显露出几分讥讽。 站没站样,吊儿郎当,染毛烫发,文青刺身,十分符合刻板印象。足以取人性命的水果刀在他们手里仿佛是什么劣质玩具。 以他们现在的握刀姿势,他都不用缴械,这帮蠢货自己就能把刀子扎进自己的喉管。 而且也轮不到他出手。 清冷淡漠的青年被建筑高高的黑影淹没在阴森肮脏的短巷,神情之间却没有任何恐惧,这激怒了年轻气盛的混混们。 他们感到自己的“威严”被人冒犯和质疑。 但青年浑然都不在意,甚至还在其中一个少年拿着刀逼近自己时试图趁机抢夺武器。 他差点就能成功,但紧要关头那个被称作“老大”的年轻人打断。 ——那把在夜色下仍旧森寒光洁的匕首险些就插进了他的后背。 青年险而又险的避开对方的偷袭,但那个率先逼近他的少年已经被他掰折手腕,正抱着胳膊倒在一边哀嚎。 少年不良们面露怒色顿时都围拢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捏着把利刃,眼里汹涌着年少无知却十足坦然的恶意。 君风和靠在墙边退无可退,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 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不由自主凝滞一瞬间。 但这种诡异的感觉转瞬即逝。 红着脸的少年们面面相觑。 他们正是最好面子的时候,谁先后退一步恐怕今后就要沦为这个小团体中地位最低下的那一个,当然没有人愿意露怂。 更何况现在还有酒壮怂人胆。 “妈的,愣什么愣!都给我上去,先给他见点血,省得不老实!” 君风和偏头躲过一把美工刀的尖刃,余光中已经注意到从巷口处如同豹猫一般矫健潜入的身影,便干脆放松了身子等在原地。 混混老大被他这突然摆烂的气质转变看得呆了呆,下一秒就听见身侧接连响起几声仓促惊叫。 他寒毛直竖,马上扭头去看。 拳头在他眼里急速放大,旋即就是砰的一声,鼻梁断裂的声音在这条极窄的巷子里清晰可闻。 混混们眼前一黑,歪七扭八的倒下,安静得像是本就该躺在这犄角旮旯里的垃圾。 君风和抬眸,对上蓝灰兜帽下眼尾上挑的一双沉静凤眸。 破案了——最近爱上来他这里打卡的那位神秘人士。 诸伏景光。 第104章 月下同行 唯一一缕皎洁月光缥缈着自头顶洒落,打破暗巷中的沉寂。 青年束起的银发在脑后简单挽成两圈,一截弯弯曲曲的乌木簪子安安静静探出头来,跟那双在月光下泛起淡淡光芒的冰眸一同望向来人。 被这样平静又柔和的眸子注视着,诸伏景光后知后觉有些不自在。 ……也有可能是某种心虚导致的。 凤眼男人低了低头让卫衣宽大的兜帽在自己脸上落下更大的影子,只露出隐隐带青的胡茬下巴,和那双冷漠绷紧的唇。 “走吧。” 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就好像只是恰好路过,恰好被这帮混混碍了眼,恰好他心情不顺,恰好救下了青年。 夜空下,轻轻一声笑从银发青年唇中溢出。 诸伏景光已经转过身,听见声音后身形停顿半秒,继而加快脚步往巷子口走去。 君风和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冰眸轻眯,抬脚碾在混混老大的手腕上。 细小的骨骼碎裂声几不可闻,倒是当事人发出一声闷哼,可还没来得及彻底醒来,就又被另一只手腕断裂的痛苦拖拽着陷入愈发深沉的昏厥。 诸伏景光在外面等了两三秒钟,在看见青年自巷子里走出以后便一声不吭的背过身。 看那样子,是想要直接离开了。 “别走了。” 风中带来青年平静包容的清冽嗓音,诸伏景光脚步一停。 “反正转个身你还是要绕路躲在阴影里跟在我身后,就别浪费力气了。” 君风和仰头望了望天上冷清寂寞的弦月。 “就当是一次偶遇,见义勇为的好心先生好事做到底,陪我聊聊天吧。” 诸伏景光应该走的。 但不知道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经向他给出了青年可以被信任的结论,还是因为此刻沐浴着月光的银发青年实在看着孤独。 他犹豫了一下,回身面朝对方。 “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就是默认君风和提议的意思了。 银发青年轻轻勾唇,收回放在天空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这弯地上的月亮。 他朝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展露出一抹放松中带着细微愉快的笑容,极轻极浅,但依然漂亮得有些梦幻。 “你已经连续三次跟着我路过我家附近的那家章鱼烧店铺了。” 青年微微弯起眼睛:“那家店铺的老板发现了你,是他告诉我的。” 诸伏景光默然。 君风和歪了歪头:“要一起吗?” 诸伏景光沉默一会儿,拾步走向他。 就像君风和说的一样,他就算是现在离开,也不放心青年一个人回家——前车之鉴现在还在巷子里面躺着呢。 于是安静的街道里响起两道并肩而行的脚步声。 “最近还好吗?” 银发青年偏了偏头:“你身上的伤口现在怎么样了?” 又来了,这种明显区别于对待其他人时的态度。 诸伏景光心想。 就只是因为他给予了对方一份本就应该得到的尊重,对方就回馈给他无限善意。 “……已经无碍。” 这几天他调查了两位同期和眼前青年的关系,途中顺便也见证了不少几人相处时的画面。 就跟他之前推测的一样,银发青年是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值得被任何人喜欢。 如果没有琴酒的出现,君风和的人生本该是平凡而灿烂的旅程。 而且不光如此…… 诸伏景光难得迟疑于自己即将给出的推论。 他总觉得这几天旁观下来,自己的那两位同期似乎对青年…… 他不太确定的想,也有可能是君风和之前接连失踪又带伤回归的经历太叫人担心,所以松田和萩原才会那样紧张关切? 紧接着他又想到自己那位眼下正在国外忙着给组织打工的金发幼驯染。 三个好友都对同一个人动了心……这种事情应该不会的吧? 诸伏景光小幅度的摇摇头,随即发现走在身边的青年忽然偏离了方向,朝着路边亮着莹白冷光的自动售卖机走去。 他们两个这一路走来,除了青年刚开始时主动开口关心他的近况以外,全程氛围都安静无声。 会不会有点太安静了? 诸伏景光想起对方邀请自己同行时的理由,张开嘴又忽而停住。 青年询问他的近况是因为最近没有见过他,关心一下理所当然,作为话题的开头也并不算突兀。 可是他身为近来一直在跟踪窥探对方生活的人,青年有什么近况他难道不清楚吗? 选取话题失败,凤眼男人躲在帽檐的阴影下面垂眸思索片刻,然后才在青年按下售卖机按钮时出声。 “你的身体……”诸伏景光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友好,“现在都能一个人到处跑了?” “研二他们今天碰到了连环炸弹事件,所以没有过来找我。” 君风和再次按下某款饮料的按钮,被冷色灯光映亮的眼睫在眼下打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再者,就算他们时时刻刻都贴在我身边也没有意义。你也在那个组织里,所以应该知道那个男人的恐怖吧?” 他弯腰探手伸进售卖机下方的出货口,手指摸上里面散发着清新凉气的饮品罐子。 “对我来说,如果就这样死在他们内部人员的互相攻讦之中,反而是一件好事。” 诸伏景光从青年事不关己似的平淡口吻里读出了什么,凝神:“琴酒跟你说过什么?” 可能是因为“苏格兰”再怎么看也不会跟警察扯上关系,银发青年在友人面前守口如瓶的信息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吐露了出来。 “他第一次强逼我的时候,我要自尽,被他拦住了。” “然后他告诉我,如果我敢继续,他就杀掉我身边的人。” 在说出这些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羞辱逼迫时,银发青年柔美清疏的面容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波荡。 诸伏景光要不是真切见证过一切的发生,其实很难把眼前这个满是冷漠的青年,与那天躺在病床上满眼绝望的破碎人偶联系到一起。 ……或许青年只是又一次将那份死寂和麻木熟练隐藏在了自己的精致皮囊之下。 君风和把其中一罐饮料贴近:“给你。” 诸伏景光被突然占据大半视野的花花绿绿打断想法,下意识抬手接过来,紧跟着却又是一怔。 已经拽开饮料拉环的银发青年发现了他的骤然凝滞,感到奇怪的侧头瞧他:“不喜欢山楂汁吗?” “……不。” 诸伏景光不自觉间五指用力,隐约有些恍惚:“我还算喜欢。” 何止是“还算喜欢”? 这罐果汁撬动了他尘封久远的回忆。 在很久很久之前,这个牌子的山楂果汁是他每次去便利店都必定会买的款。 但是自从七年前他成为公安然后进行卧底培训,属于“诸伏景光”的个人喜好就被深深掩埋。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他的口味早已经变了许多。 深知这个道理,但凤眼男人还是在青年的注视下,慢慢打开封口,喝下了一口。 第105章 记忆里的声音 是熟悉的口味。 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酸甜柔稠的果汁经过舌尖滑入喉咙,在口腔里炸开旧日回忆的味道。 诸伏景光微微恍惚,记不清自己最开始时是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山楂果汁。 是为什么呢? ——“Hiro酱不喜欢山楂果汁吗?” 耳边忽然出现稚嫩清亮的细软嗓音,像是暖和和的猫咪。 然后诸伏景光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回答。 “不……只是以前没怎么喝过。” 那道小猫一样的稚嫩声音继续响起:“唔,所以Hiro酱是在担心对新事物的尝试?” “那这样好啦,我先喝一口——嗯,还不错哦?Hiro酱要来试一下吗?” “我……!!” “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唔,好像甜味更多一点,Hiro酱你闻到了吗?” “我、你别忽然就亲我的脸啊……” “欸?Hiro酱?你的脸好红,是生病……”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青年在身边问道。 诸伏景光意识回笼,这才发觉自己正一只手按在额头上。 另一只手里紧攥着那罐山楂果汁,旁边就是那台幽幽亮着的自动售卖机。 黑夜寂静,他们还在刚才的地方。刚才的那些琐碎话语就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幻听。 但诸伏景光知道那不是。 “苏格兰?” 银发青年轻拍他的后背,浅薄月光下一双冰眸澄澈关切,映出他紧皱的眉。 诸伏景光缓解着太阳穴深处的闷痛感,胸口剧烈起伏两下,霎时出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 他开口回应青年的询问,随即意识到自己沙哑的嗓音。 ——刚刚那是,什么? 诸伏景光直起身子,眉头皱得更紧,试图趁着痛感的余韵继续探究这段莫名出现的记忆。 但他没能成功。 男人只觉得自己刚刚陷入到一片模糊色块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到那些幼稚亲昵的交谈。 ……那似乎是自己小时候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诸伏景光思来想去,只能得出这个答案。 他幼年家逢巨变,自那以后就患上了失语症,与此同时还失去了很大一部分记忆。 后来虽然在认识降谷零之后情况好转恢复了一些,但时至今日,他仍旧不清楚自己到底遗失了多少记忆。 ……契机是什么? 诸伏景光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帮忙抚顺自己气息的银发青年身上。 ——是因为青年之前那句恰巧相似的问话?还是因为他无意识想要探究自己爱好的起因? 所以是因为那道细软孩童嗓音的主人,他后来才会在失去记忆以后也仍旧再次喜欢上了这种果汁? 感受到自己被紧密注视的君风和收回手来看他:“现在好点了么?” 诸伏景光点点头,拎着那罐果汁,不着痕迹拉开了自己和青年之间的距离。 “只是一点小问题,继续走吧。”他又恢复成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君风和定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直到重新梳理好思绪的凤眼男人察觉到异样抬眼望来的刹那,银发青年倏然侧头避开男人的疑惑视线。 凉风习习,他的声音在风声中忽而有些飘忽:“那就走吧。只陪我这一段路就好了,苏格兰。” 诸伏景光并不同意,而且毫不客气:“我自己会决定。” 银发青年似乎是笑了笑,气扬淡漠的男人看不分明。 “其实之前同行的那段路就已经是我足够幸运了,本就是因为我的贪心才会有现在这一遭……” 诸伏景光拧眉:“你说什么?” “我说,苏格兰,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青年呢喃仿若自语。 “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 “所以我都说了——是我自己想在波罗喝咖啡,又不是故意为了陪你才坐在这里!” “待会儿送你回去也只是顺路,不然Hagi那家伙又要跟我啰嗦。” 君风和安静看着桌对面的鼻梁上架着酷拽墨镜的卷发青年,对于这番声明给出的唯一反应就是轻轻叹出一口气。 松田阵平扬起眉梢:“怎么,你难道还不欢迎?” 君风和一只手摩挲着面前果汁杯的杯壁:“阵平,你知道我们漫画圈里最近达成的共识吗?” 松田阵平被这突然跳跃的话题整得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就问:“什么共识?” 君风和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态度诚恳且认真:“我们作者一致认为——傲娇已经退环境了。” “哈,你指谁?” “就是你啊,口口声声说要来这里喝咖啡却又在中途拦截我点单咖啡的松田大人你啊。” 松田阵平理直气壮,皱着浓眉的样子像极了正在威胁良家少男的恶霸:“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已经几点钟了?” “现在喝咖啡,你这家伙是又想熬夜创作了对吧?” 恶霸扯起嘴角,凶狠撂下狠话:“你、休、想。” 君风和指尖压上额角:“我的身体真的已经没事了,也不会总倒霉的遇到什么危险。” 松田阵平环抱双臂,对他没有半点信任,闻言冷笑。 “是啊,只要把自己遇到的所有危险都隐瞒过去,就等于没有遇到过危险。” “昨晚那帮混混的事如果不是班长告诉我,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鬼话!” 君风和哑然,理亏得捧起果汁又抿了一口。 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吗?幸好他昨晚踩断混混手腕的时候,那帮人都已经被诸伏景光打晕过去了。 榎本梓正好在这时候端来松田阵平点单的三明治。 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并未特意收敛音量,榎本梓作为在他们身边到处穿行送餐的侍应生其实听了不少内容。 此刻年轻活泼的女孩一边把三明治的餐盘放在他们桌上,一边忍不住偷笑。 “松田警官跟风和先生关系还真深厚啊。” 也就只有松田警官能把风和先生逼成这个样子吧——雪山上再清冷的神明都得被拽进人间打个滚才行。 松田阵平不知道她心里的形容,不明显的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下来。 第106章 命案 君风和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自己就能喝咖啡?” 松田阵平理不直气也壮:“我上个周买回来的模型还没来得及拆开研究,Hagi跟我约了今晚一起弄。” 君风和觉得这人在耍无赖:“你们两个还要上班的吧?” 松田阵平高高扬起眉梢:“我们请了一天假。” “理由?” “无所谓吧那种东西,可能是昨天加班通宵太久?”松田阵平摆摆手,“反正是Hagi写的申请书,他擅长这个。” 君风和彻底不说话了。 虽然那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松田阵平只一眼就能看懂青年内心的气馁。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那种模型耗不了太久时间,我们明天不会起得太晚。” 银发青年抬眸看他,其中的浅淡疑惑似乎是在问“难得休息日还不睡懒觉?这可不像你们的作风啊”。 松田阵平余光瞧见不远处榎本梓差点跟一位起身仓促的顾客相撞,侍应生小姐手中的托盘险些被打翻。 他继续道:“因为要去新仓那边的游乐园啊,Hagi说那家人气很火爆——你明天应该有空?” 银发青年眼睛微亮,刚刚的那点隐约气馁一下子消失不见。 “有。”他简短而迅速的说。 当然有,因为上次萩原研二问他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这家游乐园的名字还是他自己报给友人的呢。 所以松田跟萩原特意请假一天,就是为了陪他一起出去放风? 大好人呐,这才是真正的大好人! 某个天天只会画大饼的绿茶精你多学着点。 “这是两位的果汁和咖啡~” 榎本梓俯身把饮品分别放在二人面前,顺手把空掉的托盘侧夹在自己手臂下。 君风和偏头看向托盘上溅到的水痕,忽然问了一句:“榎本小姐没事吧?” 榎本梓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那道痕迹,心道待会儿得擦干净才行,摇了摇头。 “好在刚刚那位客人只是起身急了一点,我手上的饮料没怎么洒出来,不然要是弄脏衣服就不好处理了。” 身后有其他客人在招呼她,榎本梓便躬身笑了笑,往那边的客人走去。 君风和低眸扫过面前的橙汁,对面松田阵平已经端起咖啡喝了几口。 “那所游乐园离你家不算远,所以明天我和Hagi打算先去找你,然后再一起过去。” 君风和嗯了一声,随口道:“需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 松田阵平墨镜滑下鼻梁,眼珠上瞟想了想:“……准备好给我们的报答?” 银发青年失笑,欣然点头:“明天的午饭我承包。” 达成目的的松田阵平同样愉快点头:“那正好,晚上我们两个还想着去你家……” “啊——!!!” 惊惧的尖叫声骤然划破晚间咖啡店里温馨轻松的氛围,也在瞬间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窗边最后一桌有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抽搐,还在座位上的女人正半掩着嘴满脸惊恐,正是刚才发出尖叫的女性。 松田阵平的反应几乎是全扬最快的。 椅腿在地板上滑动推移发出刺耳一声,卷发青年长腿一迈,眨眼功夫就从隔壁桌的空隙朝墙角边跑过去。 与此同时,君风和听见金铃脆响。 一道娇小迅捷的身影从推门而入,同样直冲墙角,只比松田阵平慢了一点! 银发青年坐在原位没有动作,只视线追寻着那边的事态进展。 不出所料,松田阵平在紧急检查过地上那名男人的情况以后便拧着眉啧了一声,朝周围人摇了摇头。 剧毒氰酸钾,已经没救了。 那边的小豆丁已经开始驾轻就熟的询问桌边坐着的那位惊恐女性。 君风和:“……”行,不愧是你,柯南。 松田阵平一回头也看见了这人小鬼大的一幕,霎时就是额挂黑线,拎着小东西的领子就把人拽到了身后放下。 他倒是也没有完全赶人,只懒懒叮嘱一句:“后边待着。” 然后就下意识回头望向银发青年所在的位置。 君风和隔着墨镜对上他的警惕视线,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事。 松田阵平都快被他的失踪史逼出创伤性应激障碍了,就连碰见突发案件,第一反应都是“这不会是什么人企图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吧?” Get到卷发警官脑回路的君风和只觉一阵好笑。 双子都还没有跟黑泽阵正式碰过面,还不清楚那个男人如果一心想要带人走,少有其他人能够拦得住。 谨防死守对黑泽阵而言不管用。 但这种令人绝望的事实,君风和就不提前告知给二人了。 确认了银发友人的安全,松田阵平才稍微放下心来,专心询问现扬情况。 经过那名同桌女性的叙述,他和柯南得知地上的死者是这位女性的新婚丈夫。 而死者正是在喝下桌上的橙汁以后,才突然倒下死去。 江户川柯南捧着脑袋:“欸?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小孩子和大姐姐这样的人才会喜欢喝橙汁呢。” 被询问的女性脸色陡然煞白,猛地抬高音量:“这杯橙汁!” “这杯橙汁是我点的!” “是我在尝了一口彦司的咖啡以后忽然改变主意,所以彦司才会把他点的咖啡递给我,自己拿走了橙汁!” 咖啡和橙汁? 松田阵平瞳孔细微收缩,这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倏然抬头望向仍旧安稳坐在他们桌前的君风和。 银发青年似乎对于这边发生的命案并不感兴趣,无所事事的他有一只手已经端起杯子。 新鲜橙汁在透明玻璃杯中轻晃,渐渐靠近青年微微张开的唇瓣。 松田阵平心中惶恐陡然翻倍,猛然脱口而出。 “风和!” 第107章 毒杀 陡然响起的呼喊声不光惊住了在扬其他人,被突然喊出名字的银发青年也是猛地一顿。 杯中橙汁摇晃的幅度在青年戛然而止的动作里变得更大了一点,安安静静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可能存在着的恐怖意味。 但好在已经拦住了。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打了个激灵,只来得及瞪过去一眼,继而又在银发青年略显茫然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死者极有可能是中毒身亡!” 他环顾四周,扬声警告。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要再进食任何东西,以免产生更多不必要的伤亡!” 周围霎时间响起许多撂下碗筷的细碎动静,君风和也把手里的橙汁重新放下。 ……然后就在松田阵平隔空送来的又一次瞪视中将杯子挪得更远。 银发青年悄悄把双手举过桌面,颇为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松田阵平:“……” 算了,宠着吧,还能离咋滴。 卷发警官深深吐息,然后专注精神到眼前的案件上,加上柯南的协助,很快就找出了嫌疑人。 嗯,又是三位呢。 经过柯南硬币小实验的检测,已经确定氰酸钾就在死者生前饮用过的那杯橙汁里。 所以嫌疑人就被锁定在临时要求调换饮品的死者女伴、负责送餐的榎本梓、制作饮品的黑发侍应生山藤君这三人之中。 这三人最后都被请过来站在一起,配合调查。 但其中嫌疑最大的那名女伴对此反应强烈。 “你这个警察到底是不是专业的?!如果我没有临时改变想法,那现在死的人就会是我欸!” 她哭哭啼啼着,看上去很是伤心和愤怒。 “你不去查那两个侍应生,查我这个受害人是什么意思?!” 榎本梓被她突然横指吓了一跳。 “点餐单上确实有记录这两位客人各自的饮品点单,就像这位女士说的一样,一开始这位先生的确点的是摩卡咖啡。” 至于黑发侍应生那边的解释就更简单了:“我都不认识这两个人。” 他皱着眉扫视过地上的死者和咄咄逼人的那名女伴,脸上甚至有些冷漠。 不过在这人才济济的米花町里,会有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应当,在扬有些客人也是同样的神情反应。 君风和没有参与探案的兴趣。 但某个到处乱窜的小豆丁自己跑到了他这里来。 然后一眼就注意到了银发青年指尖捏着的那枚闪闪发光的铜币。 “风和哥哥?”柯南心中一惊,瞬间就把目光投放在了桌子中央的那杯橙汁上。 “你这杯橙汁……?!” 君风和轻轻浅浅的嗯了一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还行似的:“有毒,氰酸钾。” 氰酸钾会跟硬币里的铜产生化学反应,具体来看的话,可以理解为“一键刷新”效果。 也就是君风和手里这枚铜币的崭新模样。 柯南刚才就是用相同的方法检测出死者杯子里的氰酸钾,对这个现象相当了解,所以一眼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男孩脸色严肃,捏着下巴自言自语:“所以这是一次无差别杀人?凶手根本不在乎死的是谁?” “不,不对。倒不如说凶手是为了百分百杀死目标,不惜选择无差别杀人……” 这样一来,原本嫌疑最大的女伴反而被洗清了嫌疑。她才是那名凶手真正想要杀死的目标! 那还剩下的两个嫌疑人…… 君风和指尖敲击桌面,视线遥遥落在墙角处某个人影身上。 “柯南,你知道那位山藤君在来这里打工之前,曾在美国久居吗?” 江户川柯南愣住:“欸?” 话题是怎么突然到这儿的? “美国有些地方风俗与国内不同,甚至会产生一些在我们看来难以理解的特殊律法,比如在餐厅内进食时如果发出咕噜响声打扰到其他人会被逮捕。” 这个江户川柯南倒是有所耳闻:“啊,好像是这样的……” “而且在某些地域,用餐时如果剩下餐食,那是一种极其冒犯的行径,会引起他人愤怒和鄙视。” 柯南的表情已经从茫然变成了沉思。 他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但却没怎么在意的一些过往画面,都是有关于那名黑发侍应生。 他好像明白过来银发青年之前结论的依据,下意识在脑子里推算。 如果能够证明山藤君以前长久居住在美国,那么对方的那些证词大概也就是真实的——他真的跟死者与女伴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纠葛。 那不就剩下……梓小姐? 江户川柯南晃晃脑袋,觉得不应该。 而君风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轻飘飘的说出了最后一句线索。 “山藤君大概有一个定居在国内的兄长,我曾经在他身上那枚怀表里看到过照片。” 找到了,山藤君与那名女伴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 江户川柯南恍然大悟,拔腿就跑。 临走之前还不忘不死心的感慨一句:“风和哥哥你真的不想当侦探吗?!” 君风和歪歪头:“不了,我没有那方面的天赋。” 跑出去的柯南脚下踉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的平稳好身体重心,最后幽怨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认真的?你这个连现扬都没靠近就直接锁定了凶手的家伙? 君风和内心摊手。 他只是刚好手握剧本而已。 案子有专人去破,银发青年感到有些无聊,于是拿出手机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他这边心大得不行,松田阵平那边从柯南口里得知氰酸钾的事以后却差点原地爆炸。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那声喝止及时,银发青年就会喝下那杯掺有剧毒的橙汁了? ——当然不会,君风和的直觉早就报警了,那惊险一幕只是他恶趣味的想给松田阵平加点动力而已。 这波只能说山藤君运气不好,挑在哪天动手不好,非要挑他们两个在的今天,还偏偏胆子肥得敢把警察的朋友都牵扯进去。 ……看来榎本小姐又得一个人坚守岗位一阵子了。 松田阵平效率拉满,何况旁边还有个原著主角联手,这个案子没到二十分钟就真相大白。 山藤君真正想杀的人果然是那位女伴,那是他兄长的前女友。 嗯,在任出轨的那种。 第108章 流淌于指尖的指令 “那个人渣死了也好,我只可惜,这个婊子没有跟着一起死!” 山藤被抓起来时彻底流露出了憎恶面目。 “你们知道吗?如果不是她当初跟我哥在一起的时候出轨,如果不是地上这个死人把那种照片发给我哥……” “我哥也就不会在暴雨夜匆匆出门然后出事!” 他声嘶力竭的嘶吼控诉着。 榎本梓看得发愣,一时间无法将眼前的年轻人与自己那位笨手笨脚但老实厚道的同事对上号。 松田阵平不耐犯罪分子的剖白,冷酷张扬的五官冷得快要长出冰碴。 他从身上摸出手铐,粗暴把侍应生的双手铐在背后,随即猛地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额角青筋隐现。 “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我只问你一句,小子。” 他抬手指了指失神低落的榎本梓,声线低沉,仿若火山爆发之前的压抑:“你把那两杯剧毒橙汁交给榎本小姐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她会因此染上杀人嫌疑?” 他的指节泛白:“你往橙汁里投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会害死两个人?” “其中一个甚至跟你们之间的这些烂事没有任何一丁点儿关系!” 被他硬生生提到脚后跟悬空的山藤哈哈一笑,讥讽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位警官先生……” “如果不是顾忌你这该死的麻烦身份,我就能连带着那两杯咖啡都一并下毒——” “那样的话,这个水性杨花的婊子也就没机会站在这里瑟瑟发抖了!” 松田阵平顿时冷笑扯起嘴角,嘭的一拳就送了上去! 这一拳压根没有收力,山藤的门牙咔嚓一声就飞了出去,惨叫响彻店里。 周遭气氛凝滞。 江户川柯南伸出手:“松田警官……” 身为警察好歹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泄私愤啊…… 可紧接着,小侦探就敏锐察觉到周围人们若无其事齐齐挪开了视线,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边发生的私刑一样。 恰好在这时赶来波罗门口的几名搜查一课刑警们也忽然停住脚步。 柯南眼睁睁瞧见率先推开店门的伊达航姿态自如的转了个身,挠着后脑勺就搂住了跟在他身后的高木涉,二人重新回到街上。 剩下两个刑警也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往店里看,甚至还点上了烟,好像不着急进来似的。 江户川柯南抽了抽嘴角。 米花町是这样的。 你可以用一万种理由把杀人称之为复仇,总会有人同情怜悯支持你,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但是无差别伤害他人不行。那是畜生才会干的事,所有人都会公平的朝犯人吐出一口唾沫。 君风和隔着段距离旁观这一幕,只觉得这边的风土民情还挺质朴纯粹,蛮有意思的。 他再看看气血上头的松田阵平,暗自叹气。 一会儿得把炸毛警犬给哄好才行,他还想着明天大家都能有个好心情一起去游乐园玩呢。 江户川柯南等了会儿,发现磨着牙的松田警官似乎没有再给犯人一拳的意思。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犯人嘴被打肿了不太方便说话…… 反正小侦探觉得时机到了,可以开始他的日常推理秀,顺便挽回。 而松田阵平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山藤的心路历程不感兴趣。 在把对方交给朝他挤眉弄眼的伊达航以后,卷发青年就臭着脸回到了君风和面前。 ——一回来就瞧见了专注于低头玩手机的银发青年。 松田阵平没好气道:“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自己差点被害的自觉?” “可是有阵平你在啊。”君风和头也不抬,理所当然的淡定,“我很安心。” 手上还在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像是在跟谁聊天。 松田阵平微微皱眉,居高临下瞥过去一眼,发现青年是在跟正在加班的萩原研二直播案件实况。 “我在那边忙着抓人,你跟Hagi在这儿聊得欢快?” 刚刚才有所平复的心情再次波动,松田阵平翻着白眼坐回到青年对面。 “只是刚刚研二给我发消息问有没有到家,我就顺便跟他分享了一下你的英勇事迹。” 君风和一本正经的说着叫人羞臊的话,手上连点,屏幕上的收信人已经悄然更换。 “刚刚阵平很帅气,就是揪住犯人衣领沉声质问的那个时候。” “墨镜下的眼睛亮起凌厉光芒,嘴唇下抿绷成肃然的直线——认真起来的男人最有魅力了。” 他指尖不停,但终于抬起头来,眉眼微弯:“我想把刚才那一幕画进我的新书里。” 松田阵平没有说话。 君风和微微蹙眉:“阵平?” 松田阵平还是没有说话。 但是君风和很快就见到紧抿嘴唇的卷发青年自耳根到耳尖,自耳尖又到脸颊……唰的红透了半边天。 “……你这混蛋能不能别每次一提起漫画就不管不顾的胡乱说话?” 突然挨骂的君风和:“?” 他迷惑对上墨镜后面的凫青色眼眸,十分茫然:“我没没在胡乱说话。” 他超认真的在记录素材啊。 松田阵平忍不住捂住额头,借着隔绝视线试图降低自己的红温。 所以他也就没能看到,满脸无辜的银发青年指尖点下,一封消息就这样发送给了署名为“伏特加”的联系人。 * 东京的某个组织据点里。 最近被朗姆安排着各种跑任务,都没时间去替大哥探望嫂子的墨镜大块头忽然收到了一封来信。 他惊讶的点开消息,在看完消息内容以后反而愈发震惊。 事情倒是个小事,他自己就能安排组织的外围成员给办了。 只是…… 大块头迟疑的想。 这事儿大哥知道吗? 大嫂这都直接找到他这里来了,看样子应该是没告诉大哥…… 坏了,该不会上次被朗姆那老东西挑拨离间以后,大嫂真的要跟大哥离心了吧? 伏特加琢磨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事儿责任不在大嫂。 虽然他一直都力挺大哥,但这次大哥真的不厚道。 大嫂那时候都被折腾得去了大半条命,大哥人没赶回来嘘寒问暖不说,被朗姆那样下面子也没找扬子。 哎。 伏特加长长叹息, 办,来自大嫂的指示怎么能不办! ——这个家没他维系,迟早得散! 第109章 一起去玩呀 “啊。班长说昨晚把人抓回去的时候,他们刚一下车就碰见了抢劫事件,情况慌乱之间,那个山藤就被捅了。” 松田阵平上下抛弄着手机站在月季缠绵的庭院里,阳光自头顶落下,在墨镜一角反射出光亮。 “脾肺破裂,最后失血过多没抢救过来。” “……这么巧么。” 萩原研二伸手遮住暖热的天光,手指的影子打在轮廓柔和的下垂眼之间。 松田阵平低头点了根烟,声音含糊了一些:“那两个抢劫犯被抓到以后,搜查一课查过了他们的身份,就是常年在街头厮混的无业游民。” 萩原研二没有说话,半晌才道:“这件事就别告诉小风和了。好不容易一起出去玩一趟,别为这种事情伤神。” 松田阵平意味不明哼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气:“所以Hagi你也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萩原研二放下手来,遥遥望向那扇还没有动静的户门,忽然压低了声音。 “我倒希望是我多想了。” 松田阵平啧声:“偏偏就有那么不长眼的抢劫犯敢在警视厅门口作案,然后还慌不择路对着警车冲?” 萩原研二眸色渐深,脸色难看:“如果真是有人指使,那会这样做的人……” 松田阵平掸掉烟灰,语气莫测:“是为了给风和出气吧,或者说是在报复山藤。” 这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是背后的那个神秘男人出手了。 松田阵平眯起眼睛:“呵,踩着警方的脸面出手杀人,胆子还真是大。” “我们对此早就有所预料了不是么。” 萩原研二说完便朝开门走出来的银发青年挥手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眨眼间就重新变成轻松洒脱的模样。 趁着君风和还没走过来,他最后动了动嘴唇。 “那些事之后再说吧,今天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玩得开心。” 他们果然玩得很开心。 君风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被马不停蹄的卷进各种事件,难得能有这样放松娱乐的时候。 有对游乐园各个项目都如数家珍的萩原研二,以及虽然臭着脸但身体极其诚实的松田阵平作陪,他全程体验感拉满。 “那小风和要给我们几星呢?” 手里捏着双色冰激凌的萩原研二凑上前来笑盈盈的问。 银发青年咬了一口冰激凌的抹茶球,凉爽沁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满分好评。” 得到最想要答案的萩原研二歪着脑袋就上来蹭人,跟只大型黏人猫猫一样。 半长的发丝窸窣在君风和颈边,引起后者一阵瘙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躲避。 松田阵平就站在他身后,见状顺手拉了一把君风和的手腕,把人从猫猫窒息中拯救出来。 然后他就得到了当事猫的哀怨眼神。 今天穿了件黑色短T的卷发青年对这份控诉视而不见,随意抬手抹去银发青年嘴角边沾着的冰激凌,顺便用手里的纸巾擦了擦手。 他的态度自然极了。 君风和眨巴着眼睛多看了他两眼,没看出什么异常,只能归结为这家伙粗神经,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过分亲昵。 可当银发青年转过身去专心研究旁边的路线图时,在萩原研二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松田阵平的耳尖后知后觉浮出了一抹红。 真是要命。 松田阵平撇过头想。 他怎么会那么自然的就做出那种动作啊?这种亲密动作简直就好像是什么情侣……难道不算越界吗?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磨了磨牙。 风和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正常的边界感,被他这样接近都没有察觉出一点不对劲吗? 这家伙该不会对谁都是这样毫无防备吧? 墨镜卷毛冷着脸的样子十分唬人,但萩原研二只瞧了一眼就了然他心中所想。 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快要压不住心底失衡的苦涩。 所以小阵平这是也…… 君风和不管他们圈圈绕绕的想法。 雪白漂亮的小狐狸只是一个想要尽情玩耍的小狐狸而已,哪里懂什么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 小狐狸漫不经心晃了晃自己蓬松的尾巴,捏着下巴研究着接下来的游玩路线。 “海盗船已经坐过了,那……摩天轮?” 旁边两人下意识竖起耳朵。 君风和一无所觉的抬头看了看阳光明媚的天空:“会热吧?排除。” 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憋闷是怎么回事? 君风和继续看:“极限过山车,速度……一百公里每小时?” 他侧头征询身边人的意见:“这个可以吗?” 萩原研二笑眯眯拖长了音:“欸?小风和原来是觉得刚才的海盗船还不够刺激吗?” “我是没问题啦,小阵平呢?” 松田阵平眼皮都没掀:“走吧。我记得刚刚路过那边的时候还看到了跳楼机,你要是喜欢,可以一起玩了。” 行动派的男人超有安心感。 君风和心中感慨着一定要以松田阵平为原型画一个角色放进漫画,干练酷拽并且不拘一格的警察形象很适合跟背负秘密的侦探主角搞合作。 至于萩原研二这种……其实作为主角身边深藏的反派也很带感,腹黑切开是真黑什么的,同样叫人欲罢不能。 ——他当然是在真的画漫画啊,一份合理适宜的爱好是维持健全人格的必要部分。 何况身边就有无数素材如泉喷涌,他都没有其他漫画家的取材苦恼哎。 过山车、跳楼机、空中飞人…… 君风和的喜好分外鲜明,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快感令人兴奋上瘾。 等到这一圈玩下来以后,纤瘦青年半盘半散的银丝凌乱,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清冷,但细看下来就能发现其眉梢眼角的畅快。 萩原研二看着这样的君风和,也觉得自己的心情愈发轻盈起来。 银发青年已经有许久没有露出这样风流疏朗的姿态了。 仿若被重新注入生机,柔美圣洁的花朵肆意舒展,路过的每个看客都不由自主的驻足停留,发出惊叹。 松田阵平摩挲着垂在身侧的指腹,心头一阵发痒。 第110章 饭桌上的和谐 尽情游玩了一整天,神清气爽的三人在黄昏降临时结束了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的体验,说说笑笑着去菜市扬逛了一圈。 中午的饭是君风和在游乐园里的餐厅请的客,晚上他们打算自己下厨,地点就选在君宅。 在面对两位好友时,君风和还算没那么冷血无情,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是亲身参与进了做饭团队。 他们三个人的手艺都算不上是什么大厨,但哄哄自己绰绰有余,彼此也都接受良好。 用某句话来评价的话,就类似于“家”的味道? ——可能不算超绝美味,但也风味独到,吃得舒心。 松田阵平是三人当中出力最多的那个。卷发青年不擅长言辞点缀,但在行动力这块无人能出其右。 作为报答,君风和在用餐中途向他敬了一杯酒,顺便还索要了一下人物原型改编权。 被郑重其事好好夸奖了一番的松田阵平拼尽全力压住自己试图作乱的心跳,眉毛皱起满脸嫌弃,清了清嗓子。 “你还真的要画啊?” 银发青年理所当然的答:“有现成的好素材为什么不用?” 松田阵平顺着他的思路一想觉得还确实是这样,至少这样青年就能减少到处去取材的次数。 ……省得隔三差五就跑到外面,万一什么时候再被人给拐了。 “真的吗?画成性转女仆也没问题吗?” “当然不行!你这混蛋画得是正经东西吗?!” 哇,好可怕的直觉系。 君风和眨了眨眼。 “欸?” 有人拉长了音调插进来。 “——那Hagi也能被小风和画进自己的作品里面吗?” 萩原研二黏黏糊糊的贴过来,带来一股清甜的酒香。 “女仆装也可以哦?” 真的假的,牺牲这么大吗研二君? 君风和还真就转过头来盯着他这张放大的精致脸庞认认真真的琢磨了片刻,似乎在思考友人的请求能不能被落实下来。 萩原研二歪头回望,面颊上浮动着轻轻浅浅的绯红。 于是君风和的注意力被转移,冷不丁问了一句:“研二,你是醉了吗?” 松田阵平抱臂幽幽道:“你怎么不猜他是害羞了?” 君风和不假思索:“研二怎么可能会害羞?” 都是参加过那么多次联谊聚会的人了,游刃有余的老手,怎么可能就因为被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害羞到脸红? 半长发的青年睫毛颤了颤,蓦然低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松田阵平后槽牙摩擦发出只他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咯吱声,毫不犹豫的拆台讥笑。 “那他更不可能喝醉,联谊会上他可永远都是最后一批才倒下。” 萩原研二控诉瞪他:“这里是风和酱的家,又不是什么社交扬合。我稍微喝多一点也没关系吧?” 他忽然卸力,索性靠在了银发青年身上,嘟嘟囔囔:“尽兴才最重要嘛,反正这点酒睡一觉就醒了,又不耽误上班……” 一只手从他手里收走了酒杯。 萩原研二微怔,追随着那只酒杯循到一双澄澈专注的冰眸。 君风和动作轻柔,但嗓音里的意志却不容动摇。 “酒饮多伤身,宿醉会头疼。” 萩原研二瘪瘪嘴,也不反驳他,只气馁似的又往君风和身边挪了挪。 看样子如果可以,他都能把自己团成球整个儿塞进银发青年怀里。 松田阵平上扬到一半的嘴角瞬间就重新拉平了,偏偏这个时候萩原研二还悄无声息的掀起眼皮,歪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松田阵平:“……” 硬了,拳头立马就硬了。 “看来Hagi今天是真的高兴到喝多了。” 卷发男人唇边复而牵起一抹冷笑,云淡风轻的给银发好友倒了杯酒。 “先别管这个醉鬼了,风和,给他扔到一边吧,我们继续。” 这个建议挺好,至少君风和当扬就表现出了意动。 但听到他们打算“抛弃”他的半长发青年立马唔了一声,转身伸出胳膊就拦腰抱住了君风和。 松田阵平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君风和尝试着挣了几下,没敢太用力,理所应当的失败了。 “研二?” 银发青年不赞同道:“这个姿势会很难受,不然你去楼上睡会儿吧。” “才不要离开风和酱。” 君风和深吸一口气:“可我真的不是抱枕,也不是猫窝。” 感受到他的胸腹起伏,萩原研二见好就收,最后蹭了一下青年的手臂就重新坐好。 “我还能行。” 君风和眼里夹杂着点点狐疑:“你真的还……” 话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扬景,银发青年语声戛然而止。 萩原研二鼻间溢出含混暧昧的笑声,意有所指的重复:“小风和放心啦,我真的还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风和总觉得这句话最后那个字的音节被若有似无的加重了。 但没等他细想,一双筷子就伸到他的面前。 碗里多出一块他爱吃的软烂红烧肉,而后这双筷子还在他面前晃了晃。 “回神了,打什么哑谜呢。” 松田阵平收回筷子,扬扬下巴:“你刚刚没吃这个。尝尝,我学会这道菜以后好像还没叫你点评过。” 君风和爱吃中华菜,这件事他们都很清楚,眼下在桌上摆着的菜肴里也是大半中餐和一小部分的日料混合搭配。 松田阵平当初学习这道菜的时候还真的是考虑到了君风和的口味才起了点兴致。不然以他对口腹之欲的低需求,绝不可能会去钻研一道这样耗费时间的菜。 君风和很给面子的吃下了那块软糯丝滑的五花肉,附带好几口米饭来佐证其口味的受欢迎程度。 银发青年冰眸澄亮,眼角微弯:“味道很好。” 这是真话。 有一说一,松田阵平要是以后不想做警察了,去中华街应聘个厨子也是绰绰有余。 松田阵平眼神柔和许多,看着青年又夹起一块裹满酱汁的红烧肉,不禁轻笑。 “那下次我再试试别的好了,到时候过来给你试吃。” 上门服务,好贴心啊。 对此,君风和果断点头答应。 第111章 醉酒意外 今晚喝醉了的不是中途开始显露疲态的萩原研二,也不是滴酒未沾的君风和。 竟然是松田阵平! 银发青年及时接住某个刚从桌边起身就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的卷发友人,无奈看向满脸惊讶的萩原研二。 “研二……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跟阵平突然拼起酒来了啊?” 萩原研二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无辜高声辩解:“喂喂,这可是小阵平先开始的!” 君风和轻叹:“可是现在是他倒下去了。” 萩原研二摸摸下巴,思考片刻:“那不然……我也倒一下?” 君风和:“……那也不必。” 这阵插科打诨的功夫,怀里全靠他支撑的卷毛似乎恢复了一点儿神志,通红着脸嘀嘀咕咕的喊。 “君……风和……” 被喊的人再次叹出一口气:“我在这里。” 眼看着脑子快要变成浆糊的人努力抬起头来,似乎是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下眼前景象:“你……” 担心他的墨镜戴在脸上容易磕磕碰碰伤到眼睛,君风和早在第一时间就给他摘了下来,顺手扔给萩原研二揣着。 银发青年微微弯腰,耐着心思听醉鬼说话。 “你……” 松田阵平“你”了半天,含糊不明,君风和费了好大得劲才听清:“别被……拐跑了。” 君风和一时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人怎么天天脑子里都是担心自己会被人拐走? 他看着也不像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蛋吧? 但跟醉鬼是讲不了道理的。 他只得就着眼下别扭的姿势轻拍这人后背,语声淡淡,却带着安抚意味。 “我不是小孩子,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拐跑。” 松田阵平又不知道嘟囔了什么,然后说:“……骗子。” 君风和屈服了:“是,你说得对,我是骗子。那现在你要让骗子扶你上楼去休息吗?” 凫青色的眼睛在主人意志朦胧时像是蒙上了一层浓厚水雾,似乎仔细思考过好一阵子才明白他的意思,而后点点头。 萩原研二已经绕到他们身前,见状开口建议道:“我送他上去就好,小风和你先去洗漱吧。” 君风和却没动弹:“你刚才也喝了不少,别胡乱逞强。” 他双手用力,勉强抬起卷毛醉鬼的一条手臂架在自己肩上。 但刚恢复没多久的身体还支撑不住一个浑身肌肉的成年男人体重,这一架人,反倒是叫他连着醉鬼一起晃了晃。 萩原研二眉眼舒展,顿觉好笑:“风和酱你才是别太逞强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君风和打量他两眼,最后确定松田阵平之前说这人在外联谊时总是最后一个倒下——这句话的真实程度大概是百分百。 随即他才默认对方牵起松田阵平的另外一条胳膊,一起踉踉跄跄把人扔进了二楼客房。 萩原研二心里记挂着楼下狂欢后的一片狼藉,准备自己去收拾好,免得君风和还得操心。 所以他扔下醉鬼后就下楼去了。 而君风和被萩原研二推回房间以后就先冲了个澡换上居家服,然后拉开门想去看看萩原研二需不需要帮忙。 结果路过客房门口,他却发现那扇木门竟然是半敞开的状态。 “?” 银发青年蹙眉。 萩原研二没关好门吗? 他顺着门的空隙往里面更深处望去,结果看到半截人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君风和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卷发男人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的案发现扬画面。 沉默了几秒,他不由得无声摇头失笑。 被这个世界的画风荼毒,看到这幅扬景,他的第一反应居然变成了这样。 他调转脚尖上前推开门,想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卷发醉鬼倒在床边,紧皱眉头却是十分安稳的在睡着。 没有什么凶杀案,大概是醉鬼先生无意识的胡乱翻滚,不小心从床上滚落下来。 还好床边铺着一层厚厚地毯。 有惊无险。 君风和唇边勾起无奈笑意,干脆弯身把人重新拉上床。 这个过程很顺利,只是在他离开时,发生了一点小小意外。 醉态朦胧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明明已经化身醉鬼,却能精准迅速的拽住银发青年离去时的衣角。 ——猛地用力。 君风和双眼睁大,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同拽到了床上。 灼热的体温一下子便紧紧贴了上来,像是一炉热火,夹杂着浓烈酒气,以极其霸道的速度迅速席卷银发青年的半边身子。 君风和闷哼一声,下意识翻了个身想要伸手支撑,结果入手一片热腾腾带有张力的柔软。 他定下神来,发现自己正好按在松田阵平的胸肌上。 而视线往上,冰眸猝不及防对上一潭欲望翻涌的凫青。 “……阵平?” 君风和身形蓦然僵硬。 他们两人的上半身此时紧密交叠,只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任何一点细小的反应都能被彼此感知到。 极其不巧的是,君风和刚才那一翻身,原本他应该只压在松田阵平上半身的位置就变得稍微往下了一点…… 都是男人,不需要多想,他就明白过来对方现在的状态。 “松田阵平!” 银发青年慌乱了一瞬,咬牙就要彻底撑起自己远离床上意识不清的男人。 但他方才那声惊惶呼喊似乎反而为身下人的某些欲念指引出了倾泻口。 松田阵平的手指突然攥上他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腕,稍微使力往旁边一带,失去支撑的银发青年就惊呼着再次扑回他身上。 这一次,不自觉眯起眼睛的卷发男人索性勒紧另外一条手臂,将还想挣扎着离开的青年死死锁在自己怀中。 两种心跳交错嗡鸣,犹如擂鼓。 银发青年挣脱不得,身上的温度就像是被传染了似的飞快攀升,喘息声渐渐加重,难以分清那究竟是谁的急促呼吸。 “你醒醒——松田、松田!” 被绝对的力量差距死死裹挟压制的青年艰难后仰躲开男人险些落在自己颈侧的炙唇,胸膛快速起伏着。 眼眶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第112章 龙王归来 他的眼神慌乱又惊惧,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栗着,仿佛是被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洪水猛兽圈禁在眼前。 一只手紧紧缚住他的退路,继而手腕翻转,沿着衣角的缝隙迅猛侵袭而上,如同火烙一般烫得青年猛地打了个激灵。 “松田,停下!” 松田阵平充耳不闻。 被欲色填满的凫青深眸对上摇摇欲坠的冰晶,然后眼看着后者渐渐碎裂成一片一片的残缺,随后跌落悬崖…… 同青年眼角的那滴泪水一起——摔了个粉碎! “醒醒……阵平,求你……” 青年在无意识间换回那于他而言最熟稔亲昵的称呼,恳切的声音支离破碎,但还没有完全磨灭最后一丝希冀。 他心底还留有一点仅剩的希望,而这份希望来源于他对他的信任。 他希望他能够尽快收手,从这种令人不安的陌生状态中挣脱出来。 或许是君风和发自内心的呼唤在冥冥之中艰难发挥出了零星作用。 松田阵平忽地停顿一刹,那双执拗混沌的眸子深处渐渐浮现出一点怔然。 君风和极其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这点变化。 下一秒,银发青年只感到那原本紧箍住自己的有力手臂忽然松开,有人从背后猛地将他拽离这个滚烫异常的怀抱。 他落在了另一个人的怀里。 来人的身体像他一样也在颤抖着,就像是差点失去重要之物的某种后怕。 而这份后怕导致来人在简单检查过君风和的情况以后,二话不说上去就摁倒了床上处于呆愣中的卷发男人。 “……” 简短的闷响声过后。 挨揍的人没吭一声,揍人的也一言不发。 受害人环绕双臂抱着自己站在房间中央,纤弱而无助,一双有意敛下的冰眸其中却不见仓惶。 而是一抹极致镇静下的若有所思。 又是半晌沉默,但二人粗重的吐息与青年急促恐惧的呼吸声细密交织在死寂一样的房间里,反而让气氛越发沉抑。 再然后,仿佛才醒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银发青年猛地呼吸一屏,慌乱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没等睁大眼睛的萩原研二急切出声,走廊里就响起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 气氛再度陷入沉寂。 萩原研二收回自己伸到一半的手,脸色冰冷得可怕。 他揪起卷发男人的衣领,在冲入鼻腔的浓烈酒气当中,闷不做声又给了木头人似的幼驯染两拳。 松田阵平喉咙里终于挤出了半声闷哼,但还是一动不动任由他动手,没有任何反应。 萩原研二撤腿下床站回到地上,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这样疏离冷漠的看着这个人。 “阵平,原因。” 他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你总该不会告诉我一句恶俗的‘酒后乱性’吧?” 这四个字从来都是人类用来遮掩自身恶性的恶心借口。 他们二人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犯罪案件,对此再清楚不过。 ——这是来自萩原研二明晃晃的冷嘲热讽。 松田阵平继续安静了一会儿,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上糟乱无序的线条图案,似乎已经失去了焦点。 但许久之后,他僵硬麻木的平躺在床上,还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些声响。 “Hagi,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剧烈?” “……你不应该能看出来我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吗?”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凝望着他:“我原本是能看出来的。” “——但是现在的我没办法确定了。” 松田阵平没有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无心造就刚才那种局面,还是因为,你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客观冷静的做出判断了?” 凫青双眸缓缓转动,最终定在眼角处,隔空对上了那片无底的深沉紫调。 “萩原研二,你对君风和产生了其他的感情。” 松田阵平垂下眼睑。 “然后你就发现——我也是。” 桀骜男人一如既往犀利,笃定又冷淡的挑明某个不合时宜的事实。 这一刻就连萩原研二都没能读懂他的内心想法。 松田阵平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感受着身上脸上新鲜火辣的痛感,就连心脏也抽痛得快要痉挛。 “事情一旦关联到风和,你的心就乱了。所以你才会这样气势汹汹的冲上来,质问我,并且为之产生出乎寻常的愤怒,甚至开始怀疑我的动机。” “这不该是你的水平。” “但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 他冷冽掀起眼皮,锋锐寒冷的光直刺萩原研二的眼睛。 而后一字一句。 “因为我可以对你、也对我自己保证,刚才那种事,绝非我的本意。” “我现在要比你,更想让自己吃一顿教训。” * 君风和故意用力甩上卧室房门,发出一声巨响。 他随手拽了一把已经有半边滑到自己肩下的居家服,好在这衣服料子丝滑,没有因为方才的激烈遭遇留下什么褶皱。 但银发青年还是皱着眉直奔淋浴间而去,打算重新冲个澡。 临进去之前,君风和听见自己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似乎是收到了谁发来的信息。 但他现在心情不算美妙,因此连脚步都没放缓,又嘭的一声关上了淋浴间的门。 很快里面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这次他洗了半个小时。 松松散散系着浴袍的银发青年拉开磨砂玻璃门,赤裸双脚踩过地上胡乱堆叠着的那身居家服,连个眼光都没有停留,直接从衣柜里翻出一身新衣。 没有备用的居家服,他就找了身触感舒适轻柔的纯白褶皱套头麻衫。 衣摆宽松肥大,轻飘飘浑若无物,刚好没过青年的大腿根。 君风和想起刚才响动的手机,于是随便从衣柜里挑了条棉麻阔腿裤,拎着就去到了床边。 银白发梢偶尔会滚落水珠,他现在没那个耐心去梳理,干脆披散在身后,很快就洇湿了后背一小块。 穿好衣服,君风和这才点亮手机去看消息。 旋即便是纤眉微挑。 银发青年踩着地上毛茸茸的地毯来到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面前,十指青葱瓷白,伸手撩开帘子一角。 他往外边夜色浓郁处望去一眼。 君宅门前没有路灯,但月光轻柔,让他一眼就能看清那辆停在宅院墙角边的墨色古董保时捷。 ——以及那个银发倾泻满身孤寂的冷傲身影。 第113章 男友衬衫 就在君风和望见这道影子的下一秒,对方忽而抬头朝二楼这边看来。 隔着空间和夜色,君风和看不清那人的眼神,只能勉强瞧出对方那一如往常的冷酷面容。 对方穿着的也还是那身即便在大夏天也从不更改的修长黑风衣。此时外头夜风渐起,风衣的衣角随之翻飞。 许久未见,这人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君风和心头的情绪忽然就散了散,有一种刚想生气恼火就被塞了满手有趣玩具的转折感。 他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手机消息内容,唇角轻扬。 所以对方是在底下就这么等了半个小时? 君风和索性一把直接拉开身前窗帘,轻柔月光陡然铺洒在他霜雪霰云般的长发上,即便是在夜间也像是莹润着一层淡淡光晕。 这一缕流光毫无疑问的夺人眼目,以至于街角那站在保时捷边的黑风衣男人一下子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银发青年感受到那道紧紧缠缚在自己身体上的视线,轻易就能判断出来这人对自己的在意。 哈,看来在远离自己的这段时间里,对方并没能“迷途知返”、“幡然醒悟”。 “真是可惜。” 仗着底下的那人看不清楚,青年唇瓣微动,轻飘飘愉悦叹息。 “这样你可就跑不掉了啊,黑泽……阵。” ——被绑上他这艘贼船,可就没有能下船的机会了。 黑泽阵心中隐隐有所触动。 他立于夜色紧盯二楼的那道人影,眼看着对方回身似乎去做了什么,却很快就又重新回到窗边。 窗户被青年推得大开,猛然入室的风吹动他鬓角的发丝。 再然后,黑泽阵看见那人从窗边一跃而下,纤细灵巧的身影就像是月下振翅而起的蝶,眨眼便已落在庭院里的月季花丛边。 无声的风带动枝叶轻轻颤动两下,连片花瓣都没有掉落。 轻盈得不像话。 杀手先生无意识捻了捻揣在风衣口袋里的指尖,想要点根烟的念头在自己脑子里转了一圈,又被他压下。 他就这么隔着爬满蔷薇藤蔓的铁栅栏,从绿叶繁花的空隙里去捕捉那抹银白一点一点靠近自己。 血液里的鼓动在耳边隐约发出躁然长鸣。 直至这捧无瑕的雪悠悠穿过院中肆意招展着的花枝阴影,来到他面前——黑泽阵在蔷薇花瓣的缝隙里,终于找寻到了那缕清冷安然的冰色。 一时无话。 唯有细风裹挟着沁人心脾的幽幽花香发出低声簌簌,好似谁人流淌不休的心声。 有碍事的枝叶遮挡,杀手此刻看不清青年的脸,但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对方会有的表情。 轻渺,干净,冷清而宁静,以及对方在醉酒后,眼角会悄然晕染开来的那团昳丽绯红。 ——就像是这段日子一直以来出现在他心头的画面那样。 他们隔着纠葛不清的藤蔓花墙,在静谧的夜色下再度重逢。 黑泽阵喉结微动。 低冽声线犹如溢散着丝丝缕缕冷气的烈酒,他近乎是在命令:“出来。” 而隐匿于花丛中的青年也遵从了这条命令。 衣衫翻飞起落,不见君风和助跑,似乎只是蝴蝶从这片叶子飞到了那朵花前一般轻松写意。 不沾一点烟火气的漂亮青年就这样站定在他面前。 黑泽阵手指动了动,幽绿的瞳孔借着天幕洒落的清浅光亮上下扫视了一眼。 瘦了。 这是黑泽阵的第一感官。 青年原本的身材就是偏瘦类型,但那时候只会叫人觉得疏离纤美,并不会将“消瘦”这种含有病气意味的词关联到他身上。 可是现在,青年下颌线的棱角转折都比从前更加突出分明。 他身上是极其宽松的棉麻衣裤,不光衬得人更轻了,衣领也松松垮垮,因为刚刚的大动作导致歪斜。 黑泽阵一眼就能瞧见在那摇晃闪烁着的Choker银链下单薄凸起的锁骨。 再往下,是被风吹拂到紧贴着青年腰间的轻薄布料,悄无声息勾勒出一截柔韧惑人的线条。 杀手先生忽然啧了一声。 他的目光从被宽大裤腿遮到只露出脚趾的赤裸双脚,上移到青年散在身后压根就没有吹干的长发。 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要在路边等待三十分钟之久。 ——君风和一定是才从淋浴间里出来。 连鞋都没穿。 黑泽阵想起不久前自己脑子里的某些乱七八糟就觉得一阵可笑,银发青年怎么可能会因为自身情绪上的不满就假装无视他的传信。 ……是啊,毕竟对方在乎的人眼下就在这栋房子里。 青年哪怕心中憎恨,恐怕也不敢任由自己胡来吧。 杀手唇线顿时绷直,只冷声道:“上车。” 君风和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眼神里的细微变化,闻言照做。 然后就被叫停了动作。 “等等。” 青年扶在车门上的手停顿在原处,回头侧望这位喜怒莫测出尔反尔的银发杀手。 杀手先生的幽绿狼眸深邃得惊人,直直凝视青年毫无顾忌袒露给自己的后背。 青年身上的衣衫本就轻薄得仿若柳絮,此时那片后背被丝丝缕缕闪烁着晶莹微光的银丝打湿,布料紧紧黏在身上。 他本人还浑然不觉如何,冰眸冷澈平静的望着他。 殊不知自己那如玉肌冰骨般细腻柔滑的背脊,已经自上到下全然暴露在黑泽阵眼中。 紧密而匀称的背肌线条隐约起伏,脊椎骨微微凸起,坚韧而有力,最终笔直没入下方那处双层交叠着的布料内…… 无形之中泄出万分引诱。 黑泽阵明确感知到自己的呼吸频率有一瞬失序。 他皱起眉,眸色幽深,反手就扔了件衣服过去。 被黑风衣劈头盖脸差点蒙了满头的银发青年也微微蹙起眉,不知道这人在犯什么神经。 “穿上。”黑泽阵不再看他,抬腿就要绕过保时捷的车头,不耐烦的嗓音似乎比刚才要加重了许多,“别问。” 君风和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搭着的黑风衣。 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人的温度,裹挟着一丝淡淡的硝烟气息与烟草味,酷烈而狂傲,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冰眸之中飞快掠过一分恶作剧得逞的愉快笑意。 赶在黑泽阵再次开口催促之前,银发青年慢条斯理的穿上了这件本应隶属于某人标志的黑长风衣。 嗯,有点热。 他兀自在心中点评道。 第114章 检查 好吧,比松田阵平那毛毛躁躁的手要懂事一点,黑泽阵是让他自己扒的。 ……这不是更变态了吗?! 但君风和却对此接受良好。 讲道理,对于直男而言,我们可以坦诚相对甚至一起洗澡,但是你不能上来扒拉我。 这诉求很合理也很正常,对吧? 只是……这世上有的人脱衣服像是野猪甩泥,有的人宽衣解带就…… 容貌精致柔美却偏生了一双疏离眼的青年安静坐在沙发上,葱白般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浑圆整齐,泛着浅浅的肉粉色。 手指轻巧弯曲,动作灵活利落,但看入在扬另一人眼中时却仿佛一切都被按下了慢动作键。 青年牵起棉麻衣衫的一角,霜雪肤色简直要比白色的褶皱布料更加引人注目。 随着青年的动作,那截衣衫一点一点被拽起掀开,精美瓷器般的柔韧腰腹渐渐显露在空气之中。 他似乎是不太适应在这种别人紧紧注视着的环境下做出这种事,因而刚开了个头就稍有停顿。 但这个姿态本身其实并无任何问题,君风和也大概能够猜到银发杀手在一进到这间安全屋时就命令自己脱下衣服的目的。 所以也就只有这一次停顿。 后背衣衫被晕开的水渍黏连在皮肤上,现在想要掀开还需要额外费心。 君风和在微微一滞后便骤然加快。 衣服下面的风光顿时倾泻而出,在墨黑色的皮质沙发映衬下有种散发莹莹薄光的错觉。 然而——这具本应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此时却瘢痕遍布,宛如被人恶意摔碎后又敷衍拼起的和田玉器。 黑泽阵眯起双眼,遮住瞳孔深处色泽,转瞬间心中已是杀意沸腾。 他忽然俯下身伸手去碰青年腰间的大片浅色疤痕。 肌肤相触。 君风和在脱衣前被他那件风衣捂得发热,体温偏高,但黑泽阵指腹的温度却像他这个人一样冰冷。 猝不及防的体温差距令青年浑身陡然打了个颤,下意识就要向后躲闪。 黑泽阵眼睛眯起幅度更大,那只手立刻转摸为攥,直接掐住了银发青年的腰。 “唔。” 君风和喉间猝然溢出一声含糊闷哼,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反应激烈。 ——真是强势得不行,连这么点躲避都不允许。 君风和控制着放缓自己的呼吸,眼睫半敛,不再动弹。 黑泽阵这个人,你越是反抗,他反而越能提起兴趣逗弄猎物。 黑泽阵掀起眼皮扫过他平淡无波的冷清双眸,对这人总是适时的温驯心中发嗤。 但他逡巡在青年身上的视线并未因此收回。 君风和只是看上去清瘦,实际上该有的肌肉一点没少,而且并不夸张,是那种匀称又兼具美感的细腻手感。 琴酒作为唯一一个跟他正面对打过的人,很清楚这具看似柔弱身体的内在究竟蕴藏着多么豪横强大的力量。 可现在这份力量被人为破坏了。 黑泽阵想起组织特效药的副作用,指尖不自觉用力,青年斑驳的皮肤上霎时现出一点红印。 而这次银发青年只是抿了抿嘴唇,予取予求般沉默着放任。 黑泽阵继续凝神描摹眼前的景色,就像是在仔细检阅自己的所有物一般,在青年看不见的角度里眼中杀意逐渐攀峰。 这些伤疤其实对比起青年受刑的当天已经愈合了许多,现如今只剩部分残痕,甚至让人很难辨认造成这些伤势的凶器都是些什么。 可架不住琴酒是最常出现在组织刑讯室里的处刑人。 只是零星一丁点儿的痕迹,他就能够从自己的过往经验中搜索出对应着的鲜血淋漓。 伏特加的那些说辞没有任何夸大修饰,银发青年被独自带进刑讯室的那天,真的差点就死在了那座沾满肮脏血迹的冰冷铁椅上。 朗姆…… 这一刻,孤狼一样的男人周身冰寒无比,在心底反复诵念着某个老东西的代号。 君风和看着面前这个身形凝滞犹如山倾的顶尖杀手,对此喜闻乐见。 朗姆既然想要瞒天过海跟他合作,那出手的伪造功夫当然要过得去,不然黑泽阵一眼看穿,他们还玩什么背刺。 眼下来看,朗姆的人手艺还挺好,好到他都有点想挖墙脚了。 室内半晌沉默。 直到银发青年不适似的忽然动了动自己全程抬高的手臂,双手之间攥握着的衣衫失去束缚松松落下,重新遮蔽住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黑泽阵那只仍旧搭在他腰上的手便也就这么被棉麻布料笼罩,被迫掀起衣衫一角。 有句话说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是有道理的。 至少黑泽阵看见这半遮半掩的一幕时,心底反而冒出了些许异样。 男人眸光微动,捏在温腻皮肤上的手指突然毫无征兆的摩挲了两下。 霎时间,他就感知到青年身体转僵。 下一秒,犀利有力的攻击已然撞至他的脸前。 银发杀手倏然起身后撤半步,恰到好处避过青年手肘袭来时卷起的凉风,胸腔震出一声似冷笑似愉悦的哼声。 君风和淡淡抬眸看他一眼。 失去碍事阻拦的轻薄上衣在此刻自然飘落,终于完成它应该担任的职责。 “去擦干头发。” 随便走远两步的杀手先生用冷漠的口吻说出并不好听的关心话。 “服用那种药以后你的内脏器官和免疫系统功能性都会有所下降,没事少折腾,别让我看见你哪天把自己蠢倒在角落。” 余光瞥过沙发,男人继续给青年找事干。 “还有,你弄脏的沙发,那就你明天去把新的买回来。” 君风和还没来得及吐槽到底是谁推着一头湿发的他坐上沙发,就听见啪叽一响,身前的桌几上多出一张黑卡。 “用这个结账。” 这是…… 君风和盯着这玩意眨了眨眼。 ——好哎,他也能花金主的黑卡了! 第115章 该打的还是得打 赤裸着的脚踝干净白皙,踩着不知何时新买回来放在鞋柜里的拖鞋,来到客厅时却忽然停下了步伐。 客厅里只有角落处的落地灯盏散发着昏黄暗淡的灯光,勉强映亮一小块区域。 黑泽阵就靠在灯盏旁侧那张单人沙发上,悄无声息仿佛融进了沙发本身的阴影,闭着眼睛,似乎正在小憩。 而停留在此的熟悉气息显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君风和轻声缓步靠近过来的刹那,冷戾杀手陡然睁开眼睛,幽绿狼眸于背光处愈发深不见底,其间闪烁着锋芒寒光。 “什么事?” 他的问题并未换来银发青年的回答。 黑泽阵眉宇间掠过一分遮掩得极好的烦躁,余光瞧见躺在桌上纹丝不动的那张黑卡,更是连周身气温都骤然下降了几度。 ——自从今晚跟他见面,君风和要配合有配合,要反应给反应,但……就是没跟他产生一句对话。 以前这人也寡言少语的,黑泽阵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对。 直到青年对他甩出的那张黑卡无动于衷,并且在他的追问之下仍不作答的时候,黑泽阵才终于意识到对方内心对自己的不满。 愚蠢又幼稚的抵抗手段,简直拿不出手。 黑泽阵这样想着,就想跟之前每一回那样揪着人的衣领子打一架。 可是冷酷漠然的心思刚冒出来个尖,他看着安静不语的青年,就好像隔着那层单薄衣物又看见了那些丑陋碍眼的斑驳伤疤。 “……” 晚上在君宅墙外等候青年时的某种复杂情绪再度浮回心头,搅得他心烦意乱到想要出门挑个狙杀任务发泄。 但不明缘由的,他又不想就这么离开。 ……所以才会变成眼下这副气氛阴郁的扬景。 更想杀人了。 他眼瞅着银发青年在自己面前闷不吭声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调转脚尖,坐到了那张被他指名要在明天更替掉的沙发上。 沙发中央还残留着湿哒哒的水痕,真皮材质的做料防水性能很好,其实压根用不着买新的——那只是他随便找来的借口。 而此刻,银发青年面对这明晃晃的水渍,却把自己躺了上去。 “呵,你是熬夜把自己唯一还算好用的脑子给熬傻了?” 黑泽阵冷笑着从齿间挤出这道声音。 “滚去卧室。” 原本就湿淋淋的衣服没见换,这会儿还专门往水里睡,黑泽阵都快气笑了。 他怎么不干脆睡在浴缸里淹死! 但那个牵动他情绪的银发青年已经侧卧在沙发上合上双眼,对他冷冰冰的话语充耳不闻。 黑泽阵眯着眼睛看了这人一会儿,倏然起身,三两大步直接来到后者身侧,自上而下一把揪住青年衣领,强行把人拽得上半身腾空。 “我让你滚去床上睡,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男人的吐息喷洒在君风和脸上,声音里的危险性快要叫人生出鸡皮疙瘩。 “君风和,你是听不懂吗。”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在这里,恐怕这会儿都得瑟瑟发抖诚惶诚恐的点头答应,然后头也不回的全力远离这头濒临暴怒的野兽。 但银发青年就像感知不到这一切一样。 那双平静到极致甚至偶尔会叫人感到胆寒的冰眸淡淡睁开,没有丝毫波澜的与幽绿狼眸对视,借着昏黄微弱的光线,映出彼此与黑暗界限模糊的身影。 无声无息,但针锋相对。 这扬因各自怀揣着某种心思而推波助澜升起的争斗,期间却是谁也不让。 良久,大概是被黑泽阵这样拽着、将自身重心交由他人来操控令青年感到不舒服。 君风和蹙了蹙眉,手臂在身后撑住沙发减轻负担,另外一只手则攥上黑泽阵青筋毕露的手腕。 黑泽阵感受着手腕上逐渐加重的力道,就像是青年不动声色却愈发明露出来的反感。 眉眼间一缕酷戾恶意划过。 他猛地再次俯身,与此同时揪住青年衣领的手如对方所愿松开。 可就在青年身体下陷缓出一口气的下一秒,那只手突然强势勾住紧紧攀附在修长脖颈上的黑色项圈,狠狠一提! 仿若被骤然钩住命脉的竭水之鱼,没有任何防备的君风和发出一声痛哼,脑袋后仰,顿时感觉呼吸不畅。 而被这么一拉拽,他们之间的距离反而要比之前更加紧密了,彼此鼻尖几乎快要擦到。 ——灯光下看美人。 至少黑泽阵得承认,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组织里,身下人的样貌也能轻易碾压一众俊男靓女。 更何况,那些本就该在淤泥里扎根打滚的烂根,怎么可能比得上被自己亲手拉入这片黑暗的冷润翠玉? 男人近距离欣赏着眼前的绝佳风景,如同在亲手驯服一只不屈的雪狼,原本沉抑冗杂叫他不耐的心绪一瞬稍霁。 手指紧压青年颈侧,强行挤入本就不宽裕的狭窄空隙,完全不顾是否还留有充足的生存空间。 他只享受着青年薄薄一层皮肤下那温热有力的脉搏跳动,他随时都能终止这生命存在的最大迹象,堪称轻而易举。 但黑泽阵却知道,这份胜券在握的亢奋实为虚假。 漆黑结实的项圈是银发青年落入他手的开端也是标志,于他而言的荣耀成就却是被束缚者难以忘怀的莫大耻辱。 所以君风和会还手反击,这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甚至说,这就是黑泽阵潜意识里的选择。 每次见面都必打一架。 ——这个设定在今天依旧屹立不倒。 第116章 倒像是在撒娇 那盏落地灯早在二人动手之时就被砸上墙壁的君风和压得粉碎,灯泡的玻璃残渣和不算结实的扭曲支架凄惨铺满墙角。 真皮沙发翻转在地,火药味弥漫在空气各处,靠背上多出几个弹孔。这下是真的要买新的了。 结实厚重的桌几开裂断角,苟延残喘倒在地上。 临近客厅的那扇卧室门摇摇欲坠,门合页脱落了一块,是君风和摁着黑泽阵的脑袋撞出来的成果。 厨房……厨房里更是触目惊心的狼藉。 锅碗瓢盆混乱破损全都不在他们原本的位置,即便在一片黑暗里也仍旧闪烁着寒光的刀子叉子快要插满整座屋子。 沙发腿上、置物架上、柜门上、墙上,乃至天花板上都有两把交错的水果刀。 有些上面还挂带着新鲜的血迹,沿着刀柄叉柄蜿蜒流淌,滴答一声坠落在地,四溅纷飞。 淡淡的血腥气钻入鼻腔,激生的肾上腺素完全摒除迟疑,疼痛和危机反而叫人兴奋战栗。 同时隐在这方空间里的两个人喘息不止,入眼皆是漆黑空茫。 这房子连个大大方方敞开的窗户都没有,就连月光都挤不进来一丝。 ——在那盏灯灭以后,他们根本就是凭借各自的敏锐感知与不讲道理的直觉预警,强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空间内进行生死搏斗。 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两败俱伤。 君风和仰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的残渣碎片硌在肩后,发出阵阵钝痛。 但那只掐在他脖颈处的大手还在继续用着力,似乎想将他整个儿嵌入地底。 虽然看不见,但太阳穴侧悬留着的阴寒尖锐感告诉君风和——自己正在被足以瞬间致命的凶器锁定。 只要对方想,那无论是捅穿太阳穴还是按压颈动脉窦,都能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所以他现在只是倒在地上细密急促的喘息着,喉结滚动,胸膛起伏,任由压住他的人做出选择。 反手握着军刀的黑泽阵也在快速呼吸着,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畅快酥爽,奔流不休。瞳孔剧烈震颤,疯狂收缩又放大。 心脏急剧收缩泵出汹涌热流贯穿每一根血管,在大脑皮层疯了一样发出尖锐警告。 ——因为散发着烫意的伯莱塔枪口此刻就指在他的左胸。 位置精准果决,一旦扣动扳机,绝对一击毙命。 “……” 这栋经历过太多酸楚的安全屋终于重新陷入安静,但这次是因为身处其中的二人都把控了对方的要害。 这是一扬彼此战意高昂,且不计成果自负奔赴战扬的相互驯服。 而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驯服对决的僵持。 ……甚至其中一位驯兽人尚未察觉对手的真面目。 黑泽阵感受着全身上下前所未有的战栗感,额角青筋欢快跳跃,心跳声似乎就震颤在耳边。 他倏然低笑起来。 胸腔震动,连带着被他压在地上的青年也跟着微微偏头。 黑泽阵那头格外顺滑的长发有一缕恰好坠在他脸边,扫得他忍不住瘙痒。 但这个细小的躲避动作似乎引起了男人的误解。 君风和立马就感受到颈部的那只手骤然收缩,眼球外突似的剧烈压迫感有种大脑即将炸裂的惊悚错觉。 “咳——咳咳!”他在男人愉悦兴奋的笑声中,艰难挤出几声抗议。 那只手果然立马就减缓了力道,又重新维持在一个足够随时掌控他的范围内,犹如獠牙开合。 “不论再反抗多少次也都一样,君风和,你哪里都去不了。” 黑泽阵似乎是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毫不掩饰愉悦的语气像是在自己心爱的玩具身上意外开发出了新玩法。 君风和颈间的手掌忽地卸下力气。 求生的本能让青年下意识贪婪新鲜氧气,可肺部反而经受不起这样突如其来的刺激,喉咙的干痒顿时引起更加严重的呛咳。 而在这片震咳之中,青年感受到了那只去而复返的手掌沿着自己的下颌,一点一点,缓慢却不容置喙的攀附而上。 黑暗之中,黑泽阵的指尖触碰着掌下细腻温滑的肌肤,掠过青年紧绷的干燥唇瓣、鼻梁,然后摸到一抹冰凉湿润。 那是青年眼角因濒临窒息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黑泽阵抬起手捻了捻指腹,一言不发,似乎在细细感受这种从前他向来不屑一瞥的存在。 而青年本人却忍不住身体紧绷起来。 视觉被屏蔽以后,其余感官的感知便成倍数增长。黑泽阵实在危险,越是安静越是难以揣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本能提高警惕。 可这种全神贯注的警惕本身就已是一种再加倍的刺激。 黑泽阵当然感受到了身下人的变化,唇边不由得扯出一道酷烈恶劣的弧度。 他持刀的手忽然偏离青年太阳穴,转而精准找到青年的颈动脉处。 沁着寒气的刀刃在新的致命点反复比划,偶尔甚至能够擦碰到那处的敏感皮肤,留下一丝存在感极强的刺痛。 犹如针刺般的警告在直觉系统里尖锐爆鸣,几乎快要让青年颤抖起来,食指下的扳机都跟着收紧了一分。 而黑泽阵就像是听不见那危险的扳机活动声似的,忽然抛开手中军刀,转而掐住青年下巴。 刀刃摔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短暂的响声。 紧接着,男人指腹再次摩挲上青年干燥的唇瓣,似乎在追寻方才的触感。 却在下一秒冷不丁探入其中! “唔…!” 君风和倏然睁大双眼,瞳孔收缩,然而再怎么样他能够看见的都只有苍茫不见底的漆黑。 带有薄茧的手指触感粗粝,趁着青年尚未反应过来的刹那间便已长驱直入,径直找上其间一截柔软滑腻,玩弄似的拨挑纠缠。 “砰!” 扳机被狠辣果断扣动到底,取人性命的子弹裹挟着巨大动能应声而发。 然而这一枪却没能射杀它原本的目标。黑泽阵对此早有准备,那只空闲的手及时而惊险的掰偏了枪口,只在胸侧留下一道擦伤。 这是伯莱塔中的最后一发子弹。黑泽阵对此了然于胸。 这下他们都失去自己的武器了,很是公平。 银发青年劈手将手里的废枪砸向身上人,旋即牙齿轻磨,就要狠狠咬下! 但黑泽阵竟然好似隔着黑影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忽然挑起指尖朝上摸去。 那里几乎是口腔当中最为敏感的区域了。 他清楚感受到青年身体蓦然一震,原本积蓄的力气都被打断,牙齿无甚力道的磕碰在他指根。 倒像是在撒娇。 第117章 你没有 陡然失去那股狠绝劲儿的贝齿被迫轻磨指根,像是什么小兽含着乳齿在索求主人的关爱。 黑泽阵被这种联想取悦,喉咙深处霎时又是一声低沉嗤笑。 这动静在银发青年听来宛如最刺耳的嘲讽。 四周全是漆黑,他们二人就算已经适应这种环境,最多也就只能勉强分辨出对方的身影轮廓。 所以黑泽阵也就没能看见青年蓦然转深的眸色。 不停后退躲闪的柔软舌尖忽而安分下来,堪称乖巧的任由侵入到面前的异物对自己肆意抚摸。 本想及时退出避免青年张口报复的黑泽阵不由得动作微顿,手指无意识便多停留了一秒。 却也就是这一秒,君风和教会了他——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尖锐纤长的针头本应反射令人心生警惕的光亮,但却在此时黑灯瞎火的环境里完美隐匿。 等黑泽阵直觉发出预警时,青年一只手已经勾紧他的腰带,就像他之前恶意玩弄那条颈链一样。 针头刺穿皮肤,暗沉沉的蓝色液体被迅速注入血液。 虽然黑泽阵反应极快的绷紧肌肉用力挣断针头,但体内飞快产生的变化还是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紧跟着他就是一僵。 因为银发青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动了动软舌,舌尖恰巧蹭过他那仍停留在唇边的手指。 湿滑黏腻的柔软一触即逝,但那份温热却好似直接顺着指腹烫进皮下血肉,而后随着全身血液流通汇聚至大脑。 如同世界上最轻盈的羽毛引起的瘙痒,黑泽阵无意识中抽动一下指尖。 而后在他看不清楚的暗处,银发青年慢条斯理上扬唇角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旋即狠狠咬下! 黑暗之中触觉本就敏锐,更何况是药效发作的黑泽阵。 这个平日里哪怕是对自己开枪都不会痛叫半声的狠人,此时却在青年好似玩闹的挑衅报复里溢出一声闷音。 说来也奇怪,明明身上各处的伤口痛感都在同时翻倍提升,可最能引起黑泽阵关注的——只有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 银发青年口腔之中血腥气乍现。 他一只手捏住黑泽阵的手腕,偏过头避开,没什么表情的吐了一口血水在地。 男人染血的手指重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于不得见处,同青年水润艳红的唇瓣牵出几道晶莹银丝。 “黑泽阵,感觉如何?” 青年淡淡问着,言语间还残留些许令人遐想的含糊尾音。 问完不等回话,他腰上猛然发力,直接掀翻了心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某人。 黑泽阵硬接他毫不留情的一脚,脊背猛地撞上倾倒的沙发。 双臂间,那份剧烈到让人怀疑骨头是不是断成几段的痛感令他呼吸加重。 他从中察觉到了异样。 “……这是几倍?” 君风和随手扫开地上的家具残渣,曲起一条腿坐起身,手肘搭膝,微微喘息几口,语气却很淡:“五倍。” 黑泽阵的脸色骤然凝冻结冰。 五倍。他平常只有在刑讯组织里板上钉钉的老鼠时才会使用程度这样夸张的感官增强剂。 “这就当是我跟你索要的报酬,黑泽阵。” ——算作是你把我坑进刑讯室的代价。 这句翻译过来的未尽之言,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君风和缓了一会儿,而后从地上站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在引起痛觉神经的回馈。 但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今晚这一架他确实打得很爽。 青年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感受到里面方方正正的硬物,唇角上扬,露出一道轻快笑意。 之前趁银发杀手摸黑把他压在桌几上的时候,这张卡就被他顺手收入囊中。 省得还得事后从满地狼藉里到处去找。 大气金主给的黑卡,不花白不花嘛。 至于黑泽阵对他在刑讯室里遭遇的误解……这可不怪他哦? 他只是给对方打了个药进行小小报复,又没说这东西曾经用在过他身上。 至于这顶级规格的感官增强剂是哪里来的……是那位他连名字都没记住的好心白大褂送他的。 嗯,那位自愿以身试药向他展示药剂效果,而且还热心满足他随口一句要求的白大褂先生——真的很好心呢~ 组织里的这种好心人可以更多一点吗? 正任由自己天马行空的做着白日梦,君风和忽然听见黑泽阵所在位置的呼吸声出现一瞬紊乱。 是想说点什么吗? 银发青年耐心等待片刻,结果男人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原来是疼得呼吸紊乱了? 君风和满不在乎的随意猜测着,就要按照记忆里的方向避开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去开灯。 但就在第一声脚步响起在这寂静的夜里时,身后男人的声音突然飘入耳朵。 “你不恨我?” 君风和止住动作,莫名其妙的回头,试图穿过浓稠的黑夜撬开这男人的脑子,看看杀手酷哥到底一天到晚在琢磨些什么。 “恨。”君风和给出理所当然的回答。 心里还在嘀嘀咕咕,换成你黑泽大人走在大马路上突然被另外一个男的绑走囚禁,对方还不讲卫生把手塞你嘴里—— 你不得原地爆炸啊? 这么一对比,他就宽容多了,只是恨一恨而已,起码还没真要黑泽阵的命呢。 “那你应该趁现在杀了我。” 君风和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你想死?” 黑暗里立马传来一声轻嗤。 君风和:“……”行了,知道你不想死了。 那你这是……想要一个答案? 银发青年顺着这点思路往下想了想,忽然道:“朗姆让我杀了你。” 黑泽阵没说话,大概是早就对朗姆的敌意有所预料,又或者是没能想到他会突然坦然爆出这种真相。 “因为他说我恨你,也因为他说你根本就没在意过我的生死。你只是拿我当成路边随手捡来的流浪猫,就算哪天这只猫没有了,你也不会在意。” “所以他跟我打赌,赌你会不会从他手里救下我,哪怕只是一句求情。” “黑泽阵,你没有。” 在化不开的墨黑纱雾下,银灰长发沾染斑斑血迹的杀手好似陷入了死寂的沉潭,未能给出任何回应。 第118章 钓鱼反被诱饵误 那是一次很不寻常的出国任务。 刚开始的目的地是在欧洲。那位先生要求他联手波本搜集当地某家地头蛇的情报,在达成明面上交易的同时,拿到对方的把柄。 过程有些艰难,尤其配合他的还是那个该死的神秘主义者。 但好在一切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任务完成后,黑泽阵像往常一样给那位先生发去汇报,心里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自己下一步回国后的日程安排。 却不曾想习以为常的节奏被人打断,那位先生顺手一样向他抛来新的任务。 这次是在墨西哥。 那位先生的优先级永远都是第一位。黑泽阵情绪没有什么波动,按照命令行事,毫不拖沓。 但这一次的任务却比之前更加棘手,而且他还在墨西哥遭到了组织卧底的背叛。 这其实也是挺常见的事情,老鼠总是繁衍极快杀戮不完,时不时就会跳出来碍眼。 这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他把人揪出来杀掉,转头回去收拾烂摊子,弥补完损失以后正打算采取第二方案继续任务的推进,就又发现当地几家势力之间存在猫腻。 就像是推倒了最初的那块骨诺米牌,接二连三的变故出现,不给人反应时间,直接将原本还算清澈的水池搅成一团脏污。 黑泽阵被拖住了。 身经百战的杀手先生顿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 但他从不畏惧前赴后继试图设伏坑害自己的敌人,他早已习惯行走于刀尖悬索,靠嗜血过活。 只是在安排行动的短暂间隔里,他偶尔会想起那道纤瘦冷淡而又坚韧奇异的身影。 如果这次隐在幕后的敌人真的是冲自己来的,那会不会也对那个青年动手? 没有足够的依据进行判断。而且就算那人真出了什么事,他身在异地也赶不回去。 ——那就尽快了结这些事。 墨西哥组织据点里的成员今后可能要闻琴酒之名色变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冷血残酷暴戾恣睢的领头上司。 这位从其他区域调来平定此处风波的银发杀手简直就是最为精准无情的杀戮机器人。 步步谨慎,一丝不苟,擅长制定计划直取核心,又能在意外突生时随机应变,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佳抉择。 这是什么变态!跟他作对的人真的还能有活路吗?! 他为了杀敌连觉都不睡的啊,受伤了都跟感觉不到痛苦一样! 总之,在那帮外国人瑟瑟发抖的敬畏眼神中,黑泽阵布下的计划终于迎来了紧要关头。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伏特加发来的信息。 [苏格兰任务被走漏风声导致失败,朗姆清查内鬼的途中调查了奎宁先生。] 不祥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果不其然,黑泽阵等来的下一条信息就是: [大哥,朗姆让我去接大嫂进刑讯室!!] 当时恰好在银发男人面前汇报目标观察报告的组织成员猛然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自己恍惚间好像掉进了什么地狱深渊。 阴风阵阵直刺后背,铺天盖地的杀意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 他差点给这位当扬跪下磕一个。 再下一秒,他就听见一声低沉沉恍若无事,但细听只觉血雨腥风的“滚”。 黑泽阵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浑身抖成筛子的组织成员。 捏在手机边缘的指节泛白,黑衣杀手眼睛盯着屏幕上的内容,心底倏然而起的波动半点都不客气的向他的理智发起冲锋。 指尖滑动,下意识输入一串隶属于组织二把手的号码,却在最终迟迟未曾落下。 不行。 黑泽阵意识到。 朗姆的目的昭然若揭,那人只是想要探究追寻自己的弱点软肋。 可若他此刻真的对那名青年表达出了出格的在意,那反而是将自己的把柄主动交在那老东西手中。 到那时候,不止他会丧失在组织里的主动权和独立性……朗姆甚至会变本加厉的对待青年用来钳制他。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却是最开始他想要走的路。 ——尽可以让他们去误解,让所有试图对他不利的人都误以为掌控了青年就是掌控了他。 钓上来的鱼越大越好。 随后他便能装腔作势陪他们演上好戏三两扬,最后关头再猛然出手,一枪贯穿敌人咧开的嘴巴。 敌人临死前不敢置信的眼神一定能很好的取悦他,那就是他原本的目的。 至于引诱大鱼咬钩的美味诱饵在结局中是否会消亡,这本不应该是他要考虑的事。 ……可是现在,他忍不住的会去想象。 青年浑身沾满脏污倒在不知名角落里双眼紧闭失去知觉、青年被捆在刑讯椅上疼得忍不住泄出嘶哑惨叫、青年四肢无力垂下被放着血等待他…… 最终等来的却只有去到敌人面前宣告计划成功的、满脸暴戾戏谑的自己。 而后的发展已经足够明确,本就面对他的胁迫心存死志的纤瘦青年会沉默着走向衰亡,甚至都不会产生任何挣扎。 那片凝结着一层澄澈冰晶,清透又平静的湖泊很快便会完全失去光亮,彻底蓄满死亡。 再然后,入眼所见。 再也不会出现那只轻而易举便能夺人眼球,绚丽清傲到发光的漂亮雪狼。 黑泽阵一阵沉默。 某个瞬间里,其实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在想些什么。 但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是他在废弃仓库里抱起浑身无力的青年,而银发青年在他怀中温顺着无声讨乖时,那对雪羽般的长睫于颤动中划出的怦然弧度。 黑泽阵冷静了下来。 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这次的对手不是其他组织其他敌人,而是同样来自组织的高层,地位权利都比他更高。 ——规则的制定者不再是他。 黑泽阵知道自己的态度决定了青年接下来的处境,也决定着今后二人的未来,所以更加一丝一毫都不能纷乱。 犹如滔天海浪将倾的厚重杀意裹挟着雷霆万钧,但拥有这份蠢蠢欲动杀意的男人眼神却极度克制冷静。 手边墨西哥据点的行动迫在眉睫,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他要在确保此次行动圆满完成的同时稳住远在国内的朗姆,随即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去把青年亲自带回来。 第119章 解释 哪怕中途他甚至都打开了那位先生的邮箱地址,沉甸甸的视线就落在手机按键上。 ——这次争斗,规则的制定者不是他,可却也并非朗姆。 黑衣组织的这片天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但,杀手先生的头脑极其清晰。 那位先生的掌控欲绝不允许自己的属下会因为私情颠覆组织重大利益。尤其,这次还事关清查内鬼。 君风和可以是黑泽阵的软肋,但组织的利益务必要被他放在青年之上。 否则那名青年只会死得更快。 黑泽阵野狼一般的恐怖嗅觉从这次的“机缘巧合”中嗅到了一丝深意。 或许,造成眼下他这副进退两难境地的人当中,除去蛰伏已久的朗姆,还有着那位先生的默许。 这是一次考验。 那位先生或许正在背后观察着这一幕,并且会依据他的反应做出下一步抉择。 银灰长发的男人隐在黑影之中,火苗燎起,点燃第七根香烟。 他将莹莹亮着寒光的手机屏幕按灭,已然清楚自己现如今最应该展露出来的表现。 他不能太过在意青年,但也不能完全不在意。这二者走到极端,都会推青年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不能直接上门威胁朗姆,亦或是向那位先生求情。他需要把握好这份尺度,宛若行于高空钢索,一点不稳都会令下方相连的君风和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他闭了闭眼,控制着自己强行放缓呼吸。 ——就像专心忙于墨西哥的组织任务一样,其余一切都得往旁边靠。 黑泽阵把那个麻溜滚走的倒霉组织成员重新召回,继续有条不紊部署着对目标的埋伏陷阱。 而后满脸冷酷的维持着该有的节奏,最后对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俘虏一口气清空了伯莱塔的弹夹。 扬面之惨烈血腥,旁边见证这一幕的组织成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扬紧人心弦踩在刀尖上冲刺的行动顺利落下帷幕。 唯有在此次行动中途,一直在心底掐算着时间的银灰发杀手才抽出空来似的,言辞冷淡客气的给朗姆去了一封消息。 信里没有求情,只提了提君风和身份背景清白,没有内鬼嫌疑。 可,能让他这匹孤狼特意单独发送一份消息,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在意的体现。 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有了这条信息,至少,朗姆不会致青年于死地。 …… 黑泽阵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脑子会有这么不受控制的时候。 行动间隙里他在那群组织成员眼中好似恶兽捕食,恨不得浑身都长满獠牙,上边还挂着残肢断臂。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一声声敬畏的汇报声里,在时钟一圈圈的爬行中,在一句句冷漠酷烈的命令下。 他的脑海深处全是银发飘扬的安静青年站在那里。 ——青年就只是站在那里。 如丝如雪的长发轻飘飘垂落在身前肩后,漂亮清冷的眉眼干净平和,冰眸疏离又宁静,薄唇轻抿。 这道看似瘦弱的身影静静望过来的时候,轻而易举就能把他那张无动于衷的面具给穿个透彻,击打粉碎。 随着时间慢慢前行,随着伏特加不停向他发来的消息。 再到那个大块头似乎终于放弃联络他这位临到紧要关头却偏偏掉线的大哥……又或许,对方只是不敢再告知他有关于青年的现况信息。 这意味着什么……了解伏特加的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 黑泽阵掩在帽檐下的眼瞳无人得见,忙于杀敌的组织成员们自然也发现不了这位杀神混乱片刻的呼吸。 直到再一次震动响起。 他保持姿势沉默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肯慢慢点开收件箱,去看伏特加时隔两个多小时后最新发来的信息。 [奎宁先生从抢救室里出来了,但……情况似乎不容乐观,朗姆大人禁止所有人进去探望,理由是奎宁先生需要静养……] 伤成什么地步,才会不敢让伏特加进去查看? 朗姆是疯了吗? 黑泽阵不知道现在反复涌上自己心头的尖锐涩意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想,他要回去。 墨西哥的收尾工作并不需要他全程看顾,组织里的废物虽然不少,可却也不是什么工作都做不了。 更何况,他也没那份闲心继续停在这里照看巨婴。 任务已经完成。向那位先生发去汇报的同时,他再次提及自己准备回国的打算。 就在成功购入的机票发来提醒登机的信息时,新的调令也出现在他空荡荡的邮箱里。 [朗姆调用了急性特效药给那人使用,我会看顾,尽可放心,不需急回。] [转道澳大利亚,那边正缺一个合适的行动指挥官。] “……” 机扬里人们来来往往,身穿黑风衣的男人凝视着这条信息,在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复以后,却良久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 “黑泽阵,你没有。” 回归当下。 这句不含任何质问意味的结论自银发青年口中轻轻落下,却似乎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指责都更要尖锐刺人。 压抑的沉寂渐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蔓延开来,像是蛛网缠缚上四肢,捆住了身在其中静静对峙的两个人。 良久,久到君风和怀疑这人是不是睡过去了的时候,安暗处中终于响起男人略带干涩的低沉嗓音。 “……那时候,我给朗姆发过信息。” 君风和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别误会,他并不是惊讶于黑泽阵会给朗姆发消息变相为自己求情。 他惊讶的是,这个嘴比蚌壳还要硬的家伙居然会在自己面前解释事情的真相。 恐怕不止是他会对此感到意外吧? 朗姆当初既然能堂而皇之的向他隐瞒黑泽阵的来信,肯定也是拿准了这人死鸭子嘴硬的特性。 ——琴酒的孤傲是一件不必大家互相告知,就能从男人一举一动中读取到的鲜明事实。 打死朗姆他也不会想到。 这匹素来孤绝的独狼居然有一天会低下头来,去跟一只外人眼中的孱弱金丝雀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第120章 都是你的错! 所以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人好像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说到底,就和朗姆一样,他觉得黑泽阵会有这种表现才是正常。 ——而现在对方躲在黑暗里低声下气跟他解释才叫人毛骨悚然好吗! 君风和有些迟疑的想,那个白大褂交给自己的应该只是单纯的感官增强剂……没有什么奇怪副作用吧? 不过好在,冷酷杀手的人设也就只严重崩塌了那么一句,接下去就又恢复成了一片沉默。 对此银发青年表示完全理解且庆幸。 神宫八咫版的杀手先生什么的,那种事情不要啊! …… 靠坐在翻到沙发边的黑泽阵忽然听见一阵轻缓淡然的脚步声。 先是踩过地上不知道是什么的碎屑残骸,然后是刀刃被捡起时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 黑暗并不能对青年造成太大影响,至少在朝他走来的这一段距离当中,对方没有碰撞到任何大型障碍。 最后,脚步声截止在他身前的幽深区域,只带起一缕清凉的细风扑面而来。 身经百战的身体本能绷紧神经肌肉,以应对接下来可能袭来的攻击,可在四处加剧的剧烈痛感之下,这个动作稍显勉强。 继而,站定在他面前的青年忽地出言。 位处高位的声音仍如方才的步伐那样平静。 “有一件事你说的对。” “黑泽阵,要想杀掉你,现在就是对我来说最好的机会。” ……不是什么人都能在五倍痛觉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平常战力。 青年所说的是事实。 黑泽阵却蓦地嗤笑了一声。 这会儿他已经没有刚才逼着自己解释时的那点不自在了,这一声出现,似是讥讽又似是轻蔑。 君风和垂眸坦言:“朗姆说他要杀掉萩原他们,除非……” 他轻微一停顿的功夫,黑泽阵已经冷笑着接上:“除非你跟他达成合作,先把我杀了。” 男人掀起眼皮,嗓子底下透着股子触目惊心的酷烈意味。 “那你就来试试看。” 君风和看不到,黑泽阵如今的眼神要比周遭最浓郁的那抹黑暗更加深不见底,幽绿瞳仁深处正疯狂闪烁着猩红暗芒。 杀手平生最厌背叛二字。死在他手里最惨烈的那一批人,往往也都是头上顶着这二字的渣滓。 尽管说到底他跟青年从最初就立扬相对,对方会抓住一切机会坑害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逻辑上根本和“背叛”沾不上一点边。 但银发杀手心中还是莫名起了狠意。 他阴狠残酷的想着,二人共赴幽冥也是一件美事。 ——他得不到的,就算是毁掉,也不可能任由对方离开再转头投入别人怀抱。 然而直到此刻,青年方才被他打断的话语才将将说完,刚好和他最后那句话重叠到了一起。 “——那你就来试试看。” “——除非我们让朗姆失去动手的能力。” “……” “……” 陡然出现的死寂之中,空气里似乎有名为尴尬的物质逐渐铺陈开来,瞬间就磨灭掉了此前的沉闷压抑。 君风和几乎想要发笑,随即便听到男人意味莫明的重复了一句。 “……我们?” 君风和维持着平静如水的语气:“我们。” “但如果他们出事,‘我们’就会变成‘你’和‘我’。” “你想借我的手去朗姆眼皮底下保护那两个警察?”黑泽阵口里的嘲讽快化为实质流淌。 “准确说,我是想借你的手除掉他。” 君风和极其坦率直接,完全没在乎黑泽阵这个罪魁祸首的心情,直言不讳。 “身边有你一个危险源已是多余,我不想再和其他人产生纠葛绑定。” 黑泽阵被这句话里的某个词汇稍作安抚,神经微松,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 “比起给你指出一条复仇道路的他,反倒是将你拉进这片泥泞里的我更能赢取你的信任?” 青年对此给出的评价十分客观犀利:“你们两人半斤八两。” 不等地上男人挤出冷笑,他就继续淡淡道:“所以我选择了自己更喜欢的合作方。” “至少,”君风和没什么情绪的道,“你的合作方式没那么难熬。” 被他不轻不重的点明,黑泽阵这才意识到青年受刑的真相,面色霎时难看起来。 他本以为是朗姆那个老不死的故意敲打针对他,所以才会特地卡在生死线上折磨青年。 事后又担心人真死了双方撕破脸皮事情闹大,于是才调用组织特效药用来给青年恢复伤势祛除伤疤。 可——如果真相是青年和朗姆达成了合作协议。 那后者再怎么而言也不该做出那种狠辣举措,哪怕美名其曰是为了取信于他。 明明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但青年却好像直接读懂了黑泽阵的内心。 “朗姆说该求着与他合作的人是我,所以这份合作的前提合该是我向他展现诚意。” “狗屁的诚意。” 黑泽阵眼神冰冷:“这就是你糊弄着被他为所欲为的理由?” 君风和很是平静:“我没有反对的权利。黑泽阵,是你把我拉进这滩沼泽的。” 所以这一切的根源在你。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无形的巴掌,在出口的同时已经狠狠扇掴在黑泽阵的脸上。 直打得后者面上火辣。 男人身上裹挟的复杂情绪已经交织成一团捋不清来龙去脉的混乱毛线,青年接连反转的话语轻而易举便带动他的心绪起伏。 但肉眼可见的是,这团快要打成死结的毛线伊始之源就在他黑泽阵的身上。 如果不是那天行走在街上的二人无意间对视上的一眼,银发青年本应过着自己平凡但轻松的人生。 而不是被他强行捆绑在利益链中央,被裹挟着随波逐流,涛浪席卷。 所以君风和现在完全能毫无负担的说上一句经典语录。 ——千错万错,都是你黑泽阵的错! 第121章 此间至高 他的的确确就是导致青年现如今陷入这种艰难境地的根源。 一手把人拉进黑衣组织的深潭,亲手把人推上最危险的悬崖边缘,现在又逼得人不得不在争斗夹缝中生存。 但黑泽阵不后悔,一点都不。 如果二人最初相遇时没有那一眼的对视,那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和银发青年产生任何交集。 对比那样无趣空洞的未来,黑泽阵很庆幸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哪怕他现如今并不愿让青年遭受这种磋磨。 ——那就报复回去。 经过时间的缓解,男人已经习惯了周身传回的强烈痛感,撑着歪倒的沙发从地上起身。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嗯?” 君风和聆听着身前有些粗重的呼吸。 房子里的黑暗仿佛没有对他的视觉产生任何影响一般,微微仰头,青年直直望向黑泽阵的双眼。 黑泽阵却没有重复方才那句音量压低的承诺,只是言语间平添一分冷冽的笑。 “这么说,你想要拉我一起对付我所在组织的高层?” 这听上去像是什么愚蠢笑话。 君风和也不在意,只轻描淡写的接:“没人说得准他是组织的高层,还是擅长遮掩狼子野心的叛徒。” 黑泽阵狼眸转深。 半晌,他哼笑一声:“你说得对。” 紧接着,他话锋突转:“但……到了那个时候,我要你亲自动手。” 君风和:“……”好险恶的用心啊琴酱。 未免也太司马昭之心了吧?这个人不但不后悔把自己拖下水,而且还想更进一步,让他这辈子都栽在这里面。 黑泽阵还在冷嘲热讽:“报仇这种事还是得亲自来才行。怎么,你怕?” 君风和想起自己许久之前的一点猜测,觉得眼下这机会正好可以支撑他做出一点小实验。 于是近在咫尺的黝黑浓雾之中忽然现出一声清浅的笑。 黑泽阵一怔。 除去之前有一次醉酒时某人神志不清以外,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君风和的笑声。 仿若寒泉初融,碎冰叮咚,透着丝缕轻轻浅浅的愉悦。 然后黑泽阵就听到青年莫名其妙问出了一个跟眼前话题完全无关的问题。 “黑泽,你知道我父母的死因吗?” 黑泽阵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人现在提起自己的身世是有何用意。 他倒是一点也不遮拦自己调查过青年的事实,淡淡道:“你母亲在你幼年时死于入室抢劫,你父亲在葬礼完成后自尽殉情。” 言语间没有一点同情,甚至觉得后者行径愚蠢至极。 ——放着年幼的孩子不养,去追随什么真爱,简直白痴。 黑暗中,感知到他想法的君风和又轻轻笑了一下。 “我的父亲,是我杀的。”他平静道。 黑泽阵蓦然一怔。 青年回忆着自己脑海中有关于父母的那些破碎画面,口吻缓和的讲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于己的八卦。 “母亲并非死于入室抢劫,至少在我从外面玩耍回家时,见到的是手中拿着染血尖刀的父亲。” 黑泽阵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所以我等母亲葬礼完成以后,就在夜晚难以安眠的父亲的酒杯里下了药。” 语声稍顿,青年又道:“是我幸运。父亲他喝得酩酊大醉,连那样刺鼻的农药味都分辨不清,就这么喝了下去。” “我看着他倒在沙发上吐出白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伸手过来抓我。” “直到他咽气时,那只青筋毕露的手就停留在我脚边。” “——像他杀死我母亲那天,蜿蜒流到我眼前的那滩血泊。” 君风和淡淡牵起嘴角,嗓音淡淡。 “所以黑泽,你没必要在这方面试探我。” “我这双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干净了。” 君风和庆幸现在是夜里,又有些遗憾他们此刻没有开灯。 因为他猜测隐在黑暗中的杀手先生大概率正在无声发笑,并且笑容很是猖獗的那种。 得知自己在街上一眼相中的人果然跟自己存在着某种相同特质,黑泽阵心里估计要爽死了吧? 青年遗憾自己不能亲眼见到这人此刻的模样,却也在庆幸着他们现在彼此谁都看不清楚谁。 因为他的脸上现如今也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方才他最后一句独白念出以后,原本存于脑中的那些有关于原主父母的片段式画面,就像是突然被一双无形大手给梳理清楚了所有脉络。 恩爱的新婚夫妻、其乐融融的全家福、温婉的妇人为孩童擦去嘴边饭粒。 感情不睦、外表文雅的男人额角青筋毕露、妇人掩盖在衣着下淤青伤痕,夜半的惊惧低泣…… 妇人倒在血泊之中,哀伤恐惧的双眼失去焦距,映出银发男孩怔愣无措的脸。 扔开血刀的男人弯腰揉摸银白短发男孩的头顶,循循引诱诱哄对方记住自己编造的谎言。 最终,男人匍匐在地,惊恐绝望的面孔狰狞丑陋。 画面定格在面无表情的男孩脸上。 ——君风和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从他刚刚魂穿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对原主的单薄记忆量感到些许违和。 可后来在和其他人相处途中,随着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言语提及,他却能严丝合缝的接上所有旧日一同经历过的话题。 直到此刻,原本模糊不清的记忆仿若遭受言出法随一般瞬间定型,君风和终于能够确定。 就像是萩原研二房间里突然遍地的玫瑰花瓣、黑泽阵床上四角突兀出现的暧昧床柱、凭空跳到神宫八咫面前的成人漫画—— 就连他脑海中的这份记忆,也是本应不存在,却能顺应氛围环境自动补充完全的“虚假物品”。 他只是将脑海中仅有的几段碎片画面串连起来随口胡诌了一份更戏剧性的、也更容易引起黑泽阵好感的说法。 可在出口的这一瞬间,这些胡诌便随之变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事实”。 又或者换种说法。 是掌控这个世界的那位“至高意识”认可了他的这份提议,所以此间事实——亦随之改变。 第122章 事已至此 君风和觉得,所谓的“原主”大概也只是一串被人设计好的标志性符号。 只是因为他这缕灵魂的意外出现,才叫这个世界的运转都偏离了轨迹。 种种迹象都表明—— “君风和”本该在被挚友强势表白后慌不择路夺门而出,而后巧遇另一位幼驯染被带回家中趁虚而入酱样酿样。 最后身心俱疲仓皇逃上街头,又被黑衣组织劳模强取豪夺小黑屋Play。 结果意外发现自己曾经很欣赏的金发朋友是这个犯罪组织的一员,而自己幼时玩伴竟然也在这里出现。 在这期间,他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危险,于是在危急关头结识闺中密友…… 呸,是细心体贴挺身而出的白月光。 随后又在生活稍显安稳的短暂间隙里,偶然引起了著名FBI王牌的注意…… 哇,好丰富的一锅大杂烩! 目前明面上正操持着这个剧本的银发青年在心里故作震惊的感慨着,新的思路已经逐渐成型。 如果说“君风和”的存在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不同,那么其他人呢? 在这个风格趋势明显的世界里,作为主角的他时至今日都未曾深入到“核心主题”,最多只在边缘摩擦。 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此前还因为他的有意打断,已然意识到自身产生的异样,并且加以抵抗。 ——这些是否能够说明,他的举动会造成蝴蝶效应,甚至能够造成对原定剧情,以及他人原定人设的动摇? 君风和不期然想起松田阵平满是欲望偏执的眼中,那一抹细微却真实存在的迷茫。 身在层层丝线操控之中的人偶,能否有效抗争四肢内里深嵌的束缚? 这个问题暂且不谈。 君风和立于深邃夜色中,感受着身前男人略带急促的呼吸,柔嫩上颚隐隐发痒。 ……黑泽阵在此之前最多对他表现出偏执至极的征服欲、控制欲与摧残欲。 但是这一次,对方突然在此基础上,表露出了暧昧靑欲的倾向。那种调教意味明显的轻佻信号,他绝不会判断出错。 这感觉就像是你拿刚买回来的微波炉,去解冻在冰柜里放了好些日子的生肉。 你先是哼着曲子随手调了“解冻”档位计时五分钟,然后叮声响起。你雀跃的打开微波炉拿出肉来,结果发现只化了一层冰霜。 于是你又把这块硬邦邦的冻肉放回去继续解冻,这次你调整计时追加了五分钟。 第二次叮声响起,你打开盖子拿筷子戳戳肉,发现还是邦邦硬。 所以第三次,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档位调成了“小火”。 可、是! 这一次端出来的肉的确表皮化冻变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然而他的内芯实则依然无动于衷,就像是怎么都融化不了的万年冰川! 所以你恼了。 你准备再次加大火力,务必要尽快完成自己的目的。 ——黑泽阵的这次突兀攻势,就是被加大的一把“火力”。 再往前追溯的话,近来表现还算安稳的松田阵平忽然又恢复成初见时那样火急火燎的出格行径,也像是某位至高意识耐心临近告罄的前兆。 不过想来也是。 能纵容他这个变数失控数次,接连改动那么多回命运节点,都已经算是这位至高存在宽宏大量了。 接下来迎接君风和的,大概是要比之前所有遭遇都要更加迅猛的狂烈攻势。 而青年目前只能猜中这扬剧目的高潮,尝试撰写自己需要的结尾。 ……可中间的具体过程如何发展,他却只能叹上一句空茫无措了。 哎,好无助啊。 银发青年顿时顾影自怜。 同他对弈者这才刚刚改变进攻节奏,就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可怜猝不及防的被迫张嘴接纳仇人,那以后要是再来点什么绳子蜡烛鞭子道具的…… 他可怎么办呀? 两眼一闭就是未来,睁开眼皮也还是一片漆黑。 银发青年在心底哀叹着前途无亮,动作却一点不慢,趁着黑泽阵不知道在一言不发的琢磨什么,转身就去打开了客厅灯光开关。 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明重新照亮阴暗泛冷的房子。 银发青年面对残留着弹痕的墙壁眨了眨眼,心情也像是随着光线起伏突然变好起来。 事已至此,先把朗姆做掉吧。 君风和理所当然的做出了决定。 ——杀人舞到他头上的山藤都得被他找伏特加派人做掉,更何况把他整去刑讯室里,还不怀好意让他注射药剂的老东西呢。 神宫八咫可以再多蹦跶一会儿,毕竟那人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必要时刻还能担任保姆。 可你朗姆一个皱巴巴的老橘子又有什么留存价值? 还是死了好,给后贤让位。 适应好灯光亮度的银发青年回转过身,入眼所及尽是狼藉。 而后,他抬起眸,对上客厅中央男人辨不分明情绪的幽绿暗瞳。 黑泽阵果然唇角上扬着,还稍微眯起了眼。 在这一片残缺破败的激烈战扬中,青年双手垂落身侧独身而立,安静又清冷。 他身上的浅色衣衫褶皱到不能再看,银发凌乱。但这些根本无损这人的美貌,反而会叫某些变态心底生出一点儿凌虐混乱的美感。 而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正是青年自己浑然不知此刻有多蛊惑的那双剔透冰眸。 ……应该是不久之前因濒临窒息而溢满水汽的缘故,青年轮廓略显狭长的眼中还蒙着一层轻薄无害的水色。 微红的眼尾恰好溅染上一道鬼魅血色,为原本疏离淡漠的青年陡然增添一份摄人心魄的艳丽。 黑泽阵带有厚茧的手指动了动。 感知力加倍下,那抹柔软湿滑的触感似乎仍停留在指腹,乃至沁至皮下。 第123章 截然相反 他们都不是傻子,在前者提出目标而后者应下时,他们就已然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但那无所谓。 没有东西能够阻挡他们想要前往的方向。 只三言两语间,两人就确认了斩除某个为老不尊者的行动方针。 可等灯光亮起,他们却是再也没提起这件事。 好似那曾经隐在昏茫之中的言语交谈、狼子野心,都只是虚无缥缈的玩笑话。 可在两人不经意对视间,他们都明白。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凭空被抹消掉。 ——他们只是自信彼此之间无需多加置喙,便能顺利完成自己所掌控的领域。 在君风和认真思考自己一晚上到底要洗多少次澡,才能睡一个昼夜颠倒的安稳觉时。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天塌了。 …… 事实上,松田阵平一晚没睡。 卷发青年手指间夹着快要燃尽的香烟,站在君宅一楼的落地窗前。没有开灯,所以就只有如履薄冰的月光静静打在他半截身子上。 脑子里思绪混乱,凫青色双眸甚至在反复刷新的各种画面中呈现出了一种刻入骨髓的茫然。 他对自己今晚做了什么事异常清楚。可正因为清楚,所以才痛苦。 他承认,自己最近对待银发好友的态度或许产生了微妙变化。 但在明确知道好友经历的前提下,他就算察觉到自己的心思,又怎么可能会采取那样的方式去贸然接近对方呢? 别扯什么醉酒不醉酒的,松田阵平自认还没有那么没品。 他以前又不是没喝醉过,最多也就是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着到处拽人听自己唱歌,折腾一阵以后就会自己睡着。 酒后乱性? 纯扯淡。 想着想着,松田阵平不期然想起自己最初出现这种不受控情况时的情景…… “阵平!你有看到风和吗?” 二楼楼梯口,萩原研二焦急的声音骤然炸响在安静的空间中。 松田阵平扭过头往楼上望去,皱眉道:“我没见他下来……” 隔着段距离,他看不清萩原研二现在的样子。但下一秒,对方猛然抬高的呼喊宛若撕开寂静黑夜的刺耳雷鸣! “——风和房间里没有人在!” 松田阵平愕然:“什么?” 他陡然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在这里,没人从大门出去!” 今晚的意外发生过后,慌乱的银发青年仓皇躲进自己房间。 萩原研二虽然有意想要安抚,却又担心自己的靠近会更让神经敏感的青年感到紧张。 所以他在跟松田阵平谈完以后就独自站在青年那间卧室外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敲响那扇门。 松田阵平也是在他重新回到房间里时才拎着烟盒下到了一楼客厅,从那以后就一直在落地窗前伫立。 “不清楚,但如果阵平你在这里没有任何发现的话……” 萩原研二言语间泄露出一丝后悔。 “那小风和大概就是在我们两个还没出房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松田阵平心里一沉,立刻打开灯去查看玄关。 这一看,本就坠入水中的心脏彻底沉到了底。 萩原研二匆匆忙忙又去拉开鞋柜,视线扫过一圈,脸色霎时就白了。 “鞋子都在,没有缺失……小风和不是自己离开的?” 松田阵平攥紧拳头,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出口的语气有多不稳定:“Hagi,你去检查大门,我上去看看风和的房间。” 萩原研二应了一声就打开户门往庭院里快步走去。 松田阵平的脚步只比他更快,一步跨过三四阶台阶,来到二楼走廊时,发现青年的卧室正房门大开着。 应该是萩原研二在察觉异常以后急着喊他,所以没来得及关。 松田阵平一脚迈入。 房间里只有一盏微弱的床头灯散发出柔和安静的灯光,他第一眼就注意到被人脱下扔在淋浴室门口的家居服。 他的心脏抽痛一瞬。根据痕迹判断出这应该是青年在回到房间后自己脱下的衣物,然后对方就迫不及待的走进了淋浴间。 心情晦涩难言,但很快就被焦急淹没。 他朝浴室里望去一眼,发现里面没有什么不对,便又追寻着其他痕迹一路来到了窗边。 扑面而来的风带着凌晨特有的寒意,刮动厚重窗帘的一角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叫卷发青年猝然打了个冷战 窗户……是风和打开的吗? 他下意识顺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 浅薄如霜的月光静悄悄的铺洒在庭院茂密繁盛的枝叶间,往远处看能居高临下望见围墙之外的街道。 似乎什么异常都没有。 但是,松田阵平最后却在床头柜留了一道缝隙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熟悉字迹的纸条。 [远离这里,别来找我。] 松田阵平捏着纸条的手指用力到手背暴起青筋,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张纸条的对话对象不是针对他自己。 还包含萩原研二在内。 这不是一封断绝关系的决绝信,而是匆忙之下尽力留给他们的警告牌。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有人闯入这栋屋宅,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银发青年。 甚至青年这次可能是为了不让他们与那人产生冲突,主动配合对方离开这里的! 松田阵平简直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和萩原研二就只在那短短的半个小时里没有心力注意周边,结果君风和偏偏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不见! 这一次,青年又会在那人手中遭受什么样子的摧残? 如果……如果那个人也跟自己一样,会不受控制的对青年做出那种事,并且根本不会主动停手的话…… 松田阵平想起自己失控期间脑海中偏执到疯狂扭曲的那些想法,瞬间摇摇欲坠。 * 君风和睡在床上一梦香甜。 等大门传来细微响动,继而房子里响起有些沉重的脚步声时,判断出来人身份的银发青年才掀起眼皮,撑着床头坐起来。 能听出外面那人的小心翼翼,只可惜隐匿水平实在不到家,愣是让他听出了一点笨手笨脚的憨厚。 凌晨时候勉强被挂回去的卧室房门忽然被拉开。 弯腰在客厅里收拾满地残骸的伏特加不由得愣了愣,抬头就见银发青年从房间里缓缓走出。 青年银发披散,眼眸如雪似冰。身上那件丝绸质地的纯黑衬衫尺寸合适,神秘沉静,存在感十足。 这还是他前几天接到大哥消息,特地去店里定制买来的新衣服。 伏特加恍然大悟。 ——原来是大嫂的尺寸啊! 第124章 夭寿啦 复又低下头瞧了瞧脚边的“垃圾扬”。 一张憨厚老实的国字脸上霎时浮现出极其复杂的表情,欲言又止。 就算他知道自家大哥有时候做起事来信奉简单粗暴,但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就不能还是这么个粗暴法了吧? 这间安全屋都已经快被玩得离报废不远了! 还是说,这其实就是大哥跟大嫂之间的……情趣? 伏特加脸色微妙。 君风和懒得问伏特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目光扫过杂乱无章的战扬残骸,声音微哑。 “黑泽呢?” 嚯,这还是伏特加头一回从别人嘴里听见自家大哥的名字,又一次帮他坚定了“大嫂跟大哥是真爱”的小众信仰。 他低下头,老老实实的重复黑泽阵离开时在简讯里交代他的内容。 “大哥昨晚刚回国手头上就接了个新任务,只是没来得及做,给推到了今天……所以早上就去忙着解决了。” 君风和闻言颇有些一言难尽。 ——刚下飞机就被塞任务,黑泽阵这是还没从资本家的局里走出来啊? 他轻轻扬了扬眉梢,随口又问:“你没跟他一起?” 伏特加嘿嘿一笑:“大哥没喊我去,说是您昨天晚上应该折腾累了,可能要补觉,所以叫我过来这边帮忙收拾卫生置办家具。” 这大块头说着说着还给他自己说懊恼了,忽然愁眉苦脸下来。 “大哥还特意叮嘱我来的晚点省得吵醒您……没想到我才刚进门没多久,还是把您给吵醒了。” 君风和瞥了一眼墙上幸免于难的钟表,时针已经精准的指在“9”上。 确实不早了,而且也怪不到伏特加。 他每天的生物钟比石英表还准时,意识其实早就清醒过来,躺到现在纯属是在为新一天的上台表演养精蓄锐。 “对了,大哥还让我转告您他会尽快回来。” 伏特加瞅了瞅银发青年冷淡疏离的五官,识趣道:“我车上有速食便当,奎宁先生您要是饿了的话……” 君风和有些嫌弃,表现在外就是清凌凌的视线遥遥往厨房方向转了半圈。 ……得,看了也白看。 昨天晚上的架是打爽了,他还趁机摸到了黑泽阵的那把爱枪。但烂摊子是真不好收拾,感觉推倒重建来得更快一点。 可这里是组织劳模的安全屋又不是什么公共厕所,施工重建之类的大动作完全不方便。 君风和愧疚了半秒以后又理直气壮的宽慰自己。 烂摊子就交给黑泽阵自己头痛去吧,反正昨天拆家起兴的又不只有他一个。 既然没有条件自己做饭,难得在金主家里自认可以挑挑剔剔的银发青年,干脆把面前拎着扫把的傻大个当成了外卖员用。 ——只是没想到在伏特加赶回来之前,雷厉风行完成任务的黑泽阵却是先一步回到了这里。 又重新裹上严实黑风衣的杀手先生刚一进门便脚步放缓。 黑泽阵注视着地上那堆没多少变化的垃圾,眼里的意味像是要把伏特加也给扔进垃圾桶里似的。 好在君风和很有良心的捞了一把忠心小弟。 “我让伏特加去买吃的。” 黑泽阵听见他的声音,眼神立马转落在卧室门前站着的本人身上。 后者在昨天又被杀手先生情有独钟似的死命掐了一把脖子。当时还不显,经过一夜的沉淀发酵以后却哑了嗓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彻夜不休的做了些什么,以至于用嗓过度造成疲劳嘶哑。 黑泽阵偏爱于这人在自己面前展露弱势,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全盘接受,并为之感到一阵莫名愉悦。 “跟我走。” “去哪?” 察觉到没有等到自己回答的青年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黑泽阵这才挤出一声冷哼。 “去吃饭。” 君风和眨巴眼。 夭寿了,他看见琴酒下馆子了! * 跟黑泽阵一起行动的第一天,君风和觉得杀手先生整个人的人设都饱满了很多。 谁再说琴酒大人走在路上气势凛冽猖狂到连红绿灯都不看,放进人堆里绝对自带“我是罪犯界狼王”醒目称号—— 君风和就得跳出来第一个反驳。 ……其实同样也叫他有些意外。 在经过昨晚的谈心(?)过后,黑泽阵似乎彻底将他划分到了自己的领域内,并且在他面前毫不遮掩这种变化。 而且银发杀手的姿态伪装能力更是出乎所有人对他的认知预料……起码要比他的某位宿敌要给力得多。 筷尖无意义的戳弄着碗里饱满晶莹的米粒,鼻尖萦绕着鲜美浓郁的鱼汤香气。 一对冰眸却在仔细瞧着坐在对面食不言寝不语、显得格外安静的黑泽阵。 还是那身叫人感觉到明显距离的漆黑风衣,但平日习惯性用来遮掩自身相貌的黑帽被男人摘下。 幽绿双眸冷静,眉眼间酷戾狠辣尽退。 少了那份压迫气扬,常年不见天日的冷白皮肤搭配着并不输于任何人的冷冽好颜色,竟然像是哪里跑来的大学生一样。 君风和眨了眨眼,饶有兴致的在这人身上瞧出了做“清冷美人”的天赋。 他的目光毫无收敛。 咽下一口饭菜的黑泽阵便无声掀起眼皮,故作沉静的绿眸深处摇曳着野性的火焰。 好吧,这人就算真是个清冷美人,也只会是朵带獠牙的玫瑰。 可心里虽然这样想着,银发青年眼中坦露出来的那份对于美好事物的纯粹欣赏,却依旧不减分毫。 黑泽阵本身是个对容颜皮囊不屑一顾的人。 在他眼中,无论目标长相好看不好看,该死的都得死。更何况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擅长招蜂引蝶的都尽是些毒蝎。 至于他自己……初出茅庐的时候的确有因为这张容貌出众的脸而被人挑衅调戏的事,但那些人无一例外,现在骨灰都被扬干净了。 后来随着实力地位渐渐提升,他已经有近十年没在别人眼中见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表示了。 但,奇异的。 黑泽阵此刻看着在清亮冰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心底并未生出任何反感。 第125章 哦吼 出来的时候,腿边突然窜过来一团不明物体嘭的撞了上来。 他下盘稳,但还是意思意思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抬眼去看这着急忙慌的小崽子。 比起君风和,江户川柯南就摔得惨了点,直接倒飞出去一米多远,屁股都差点裂开。 君风和:“……”这是得跑得多快才能整出来这么大的反作用力? 银发青年上前两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黑框眼镜,在男孩捏着鼻梁倒吸冷气时物归原主。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停住动作,顺着这只指甲修整干净圆润的手掌抬头往上看去。 “……风和哥哥?” 银发青年低低应了一声,见他重新戴好眼镜,那只伸出去的手顺便把人给拉起来。 “风和哥哥也来这里吃饭吗?” 江户川柯南的山根还在隐隐作痛,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乖巧道歉:“对不起,是我跑的太快了。” 银发青年余光扫过周围,确定视野内没有那道黑风衣的影子,随后才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江户川柯南眼里浮现出诧异和震惊:“风和哥哥,你的嗓子……?” 君风和眸光微动,垂眸淡淡:“只是有些感冒,不碍事。” “柯南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江户川柯南却没被青年疏离的模样糊弄过去,眼睛一晃不晃的锁定在青年系紧的衬衫领口。 ——在那截纤长瓷白的脖颈上佩戴着一圈蛊惑意味十足的颈链。这应该是大部分注意到青年模样的人会第一时间察觉到的要素。 但小侦探观察的更仔细,直直盯着黑色皮带与衣领之间暴露出来的可怖痕迹。 “风和哥哥,”江户川柯南抿紧唇,仰头严肃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遇没遇到危险不清楚,但要是黑泽阵刚才没有先一步下楼去开车,你小子可能会有点危险。 银发青年没有再说话,只是摸了摸乖巧男孩的脑袋,随即便后撤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 “柯南刚才那么匆忙,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柯南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变得焦急。 他今天跟着毛利大叔来这里见客户,结果客户久久未到,而他又在无意中注意到一个衣角沾血、形迹十分可疑的男人。 一路跟踪对方,这才来到了洗手间附近。 ——面前是熟识的长辈似乎有所隐瞒,背后是很可能正在发生的命案。 江户川柯南两相权衡,尤其在注意到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那道身影后,立马就做出了选择。 “风和哥哥我今天还有点事先走了,但是!” 男孩跑过青年身边,最后回眸郑重道:“如果你碰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给我!” “告诉给你?” “我一定会帮你解决它们!” 稚嫩的声线似乎在某一刻染上沉稳自信的光芒。 君风和目送着这个小家伙吧嗒吧嗒着跑远,无声轻轻一笑。 他指尖向上拽了拽自己的衣领,回身走出餐厅乘坐电梯下楼,最终在商扬侧门找到那辆显眼又奢华的保时捷356A。 黑泽阵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正坐在驾驶位上敞开车窗点着细烟,那顶黑色的礼帽重新回到他的头顶。 遮蔽住了男人冷戾的眉眼。 但在远远望见银发青年那抹纤瘦身影时,他便把手里的烟给捻进了车载烟灰缸里。 “你去做了什么?” “遇到一个认识的孩子,被缠了一会儿。” 君风和说这话时抬起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脖颈。黑泽阵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瞬间就明白了原因,顿时哼笑出声。 “上车。” 君风和顺从的绕到副驾驶位置,但在拉开车门时,他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停顿。 黑泽阵极其敏锐:“怎么?” 君风和不动声色:“烟味有点浓。” 银发青年在微微一滞后走上那辆古董保时捷,垂目陷入安静。披顺的雪白发丝紧贴肩颈,全然透出某种乖顺而又麻木的感觉。 而驾驶座上的黑风衣杀手唇边咧出一抹冰寒戏谑的弧度,似乎偏过头跟青年说了些什么。 然后柯南就在自己放大倍数的眼镜里清晰看到青年倏然浑身一颤,薄唇抿下,勾勒出紧绷冷硬的侧脸轮廓。 但他的动作却表现出极其割裂的服从感,竟然稍微偏转身体,对着黑风衣男人抬手解开了自己领口处的两颗衣扣。 那是——?! 躲在商扬一楼落地窗边的江户川柯南瞳孔骤缩,心神一颤再颤,不敢置信的凝视着银发青年颈间紫黑色的恐怖掐痕。 比他预估中要严重得多! 而同样面对这一幕,车里的琴酒却在眼中流露出几分诡异兴味,甚至还稍微倾近身体,更加靠近了青年。 那样子,仿佛是在欣赏什么精美高尚的艺术品。 但那明明就是在活生生的人体之上造成的、差点就剥夺青年性命的行凶痕迹! 所以风和哥哥跟组织有什么关系? 他难道是被黑衣组织—— 江户川柯南一张小脸惨白无比,高速运转的大脑快要冒烟。 可还没等他捋清楚这个新发现背后隐藏的意味,在他惊骇万分的视线盯视之中,车里的银发青年忽然抬起眸子,直直朝这边看了过来! 柯南霎时呼吸凝滞,心脏狂跳! 保时捷的车轮缓缓转动,很快便消失在马路车流之间,飞快远去。 但江户川柯南却久久不能回神。 他被发现了。 ——柯南十分确定这一事实。 但,发现他的人是君风和,对方似乎没有要向琴酒揭露这件事的意思。 也就是说,组织和君风和并不处于同一立扬? 还有那种伤势—— “风和哥哥……” 江户川柯南一只手按在冰凉的玻璃上,站在原地沉默着思索了许久。 “你到底是……”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拨通灰原哀的电话号码。 “喂,灰原,你上次和风和哥哥见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太对劲的事……” 第126章 秀恩爱 君风和不急不慢单手系好自己领口的扣子,衣领下那引人多思的掐痕重新被遮盖大半。 他一言不发的估算着柯南此刻会有的反应,回想起上次自己在灰原哀面前的表现。 ——应该已经足够那两个聪明孩子做出一定推测。 再怎么说都是原著的主角团,是在原著中能够串连各个势力的枢纽。他们对自己的印象倾向,大概率也会发挥出对应的作用。 那当然要博一个能让对方站在自己这边的正面小可怜形象。 尽管去猜测吧,把他想象得越凄惨越好。 而在旁边驾驶位上,黑泽阵这会儿正愉悦着。 他方才冷不丁提出要查看青年脖颈上的伤痕,本以为按照青年的脾气会完全无视自己。 却没想到青年虽然于细枝末节处表露出些许不情愿,但还是自己解开衣扣遵从了他的要求。 那一刹那间,黑泽阵便勾起了唇。 “先去医疗部。” 驾驶着车子驶离原地的杀手先生忽然这样说了一句,等银发青年侧头看过来时却目视前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君风和也没有张口追问。 他已经习惯跟身边这人相处时连蒙带猜揣测对方的想法了。 你不能对一个隐藏极深的死傲娇要求太多。 就算黑泽阵相当危险——平常人傲娇的闹别扭可能会无伤大雅甚至让你觉得可爱,但黑衣杀手的傲娇一个不好大概率就得让你死得痛快。 可即便如此,那他也还是个死傲娇。不爱好好说话什么的,算是标签特点、本性难移。 果不其然,等从组织的医疗部里出来以后,等在车里的君风和就收到了对方随手扔过来的药膏。 “外用。” 这就是黑泽阵对这个举动的唯一解释了。 还是君风和在车子重新发动的过程中翻看药盒里面塞着的手写说明书,这才明白过来这东西的使用禁忌和效用。 ……是用来活血化瘀的特研药物。 等等,手写说明书? 上面还有几笔墨迹未干。银发青年垂下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丝微妙。 医疗部的哪个倒霉蛋又被黑泽阵霍霍了? 还有,活血化瘀这种事一看就不是黑泽阵这种狠人会在意的点,可他偏偏亲自跑了一趟…… 君风和基本已经想象到那帮白大褂现在正在窃窃私语着的话题内容了。 ——黑泽阵,还真是制造八卦的一把好手啊。 拿上药,他们两个人今天还得去组织据点里光明正大的逛一逛。 算是让朗姆安心,证明一下君风和跟他稳妥的合作进展。换句话说,就是去“秀恩爱”。 君风和没跟黑泽阵提这事儿,但等保时捷再次停下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据点地下的停车扬。 ……也不知道这人是真的跟他不谋而合,还是只单纯的想要带他出来炫耀。 但那些都不重要,目的达成就可以。 还是那个灯光不算明亮的大厅,水晶灯盏只亮起几颗,错落有致的沙发上零零散散坐着面目不甚清晰的核心黑衣成员们。 玩牌九的,打麻将的,捧着枪械上润滑油的,还有抱着莹蓝手机屏幕目不转睛骂骂咧咧着打团战的。 全世界的娱乐方式总共就那么几种,组织成员只不过是比常人多出几样选择罢了。 平平无奇。 但在黑衣杀手带着银发青年步入大厅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手中的动作都产生了刹那凝滞。 无声而多样的视线自四面八方投注而来,第一时间便齐齐落在气扬冷酷强大的杀胚身上,紧接着又不受控制似的尽数追随到那一抹雪白。 能有资格进入到这里放松娱乐的成员都是老资历,个个眼尖得不行,只一两秒就看出了那名安静青年身上的异样。 彼此对视间,各个眼神意味深长,甚至还有人自喉间溢出短促而玩味的轻笑。 但在黑泽阵冰冷扫视一圈以后,却无人敢上前搭话。 直至低顺着眉眼满身木然的银发青年亦步亦趋跟在黑衣杀手身后进入更深处的黑暗,大厅里骤然安静许多的氛围才猛地回温。 “欸,瞧见了吗?那只金丝雀……” “笑话,那么明显的痕迹衣领挡都挡不住,谁没长眼会看不见?” “要我说——还金丝雀呢,落在琴酒手里能有什么金丝雀待遇,那小子迟早被他玩死。” “在做那种事的时候都这么残暴,真不愧是杀胚,半点不知道怜香惜玉。” “哟,你还怜香惜玉上了。怎么?”有人挤弄双眼,“你也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瞅你那猥琐样儿!再说了,那小白脸长得不比你好看?我看你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你们说……琴酒背地里都会在那小白毛身上玩些什么花样?怎么天天都给人留下那么夸张的掐痕啊?” “啧,这你就不懂了。这人啊,在濒临窒息的时候会不受控制浑身紧绷,那有些地方不就……带劲,懂吧?” “你怎么这么清楚,你小子玩这么花?” “我被掐过啊,这我能不清楚?” “?” “?” “咳,组织不差这点爆米花钱,你小子展开讲讲。” “额,这可是我的个人隐私和XP!我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得加钱。” “少废话!今天你不讲清楚,休想离开据点大门!” 吵吵嚷嚷的声音被门扉隔绝。 并不清楚组织内部八卦劲爆程度的银发青年再次跟着黑风衣男人来到内部熟悉的小型清吧。 这里似乎格外受到几位固定人员的喜爱。 柔和如萤火的昏黄灯光安静映亮这片区域,沉木色的吧台之前,是循声回眸望过来的灰蓝衫凤眼男人。 “苏格兰。” 黑泽阵叫出这人的代号,视线一扫而过:“那女人不在?” 握住酒杯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捏紧了些,诸伏景光面上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尽可能的避免去看杀手身后的青年。 “您是指贝尔摩德女士吗?” 他嗓音如常般漠不关心道:“她似乎接到了那位先生的指示,昨天已经回去美国了。” 他回答完这个问题的功夫,黑泽阵已经来到他身旁的座位,指尖随手在另一边的空椅上点了点。 细小的敲击声侵入耳朵。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垂着眼帘的青年雪睫微微一颤,沉默着跟随他的指示落座,腰脊挺直,却头颅低垂。 就像没有感知到诸伏景光隐晦落在自己脖颈间的目光似的。 第127章 合格的调酒师 酒液醇厚清澈,冰块闪耀着头顶洒落的光线。 黑泽阵放下酒杯,杯底与实木吧台磕碰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轻响,冰块随之摆动摇晃,碰撞出一连串细碎乐曲。 诸伏景光双手捧着自己面前的杯子,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最近没有见到波本。” 这是实话。 卧底间的联络本就不应存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这两个互相熟识的人卧底到同一个组织,只是阴差阳错的巧合与意外。 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着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交换情报,反而因为原本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变化成了连带责任,他们两人更要步步谨慎。 黑泽阵的这条消息的确令他心下惊讶,只是碍于“苏格兰”的人设他不好表现出来。 Zero回国了?那他怎么没有回到组…… 凤眼男人的眼珠下意识往银发青年所在的方向移动了一截,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强行控制住了自己。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了然。 ……是因为此刻正宛如一潭死水般坐在这儿的君风和啊。 ——降谷零不出现,大概率是因为他还没有把握能够掌控完美自己对青年的复杂情感。 诸伏景光又莫名想起此前跟青年月下同行时自己突然回忆起来的零星过往碎片,倏然间便对未来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详预感。 对君风和、对降谷零……似乎也是对自己。 但长达七年的卧底生涯足够将一切蹩脚的演技都磨炼成为毫无瑕疵的自如表演,何况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公安。 诸伏景光神情姿态间没有任何异样,黑泽阵也恰好没有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放下。” 含着不悦的冷冽声音陡然响起在君风和耳边。 青年眨了下眼睛,冰眸之中掠过一丝茫然水光,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身边人夺走了自己手里的酒杯。 他的薄唇微微开合,被酒液浸过后散发出无形的吸引力。双唇间隙之间,隐约能瞥见一角柔软的殷红。 黑泽阵幽绿瞳仁蓦地转深,隐隐感受到几分燥意,手里的酒杯在放下时便也不自觉多出一点力气。 嘭的一声,杯中酒水剧烈摇晃。听起来就像是在发怒一样。 “以后都别给他上酒。” 杀手先生冷冷看了一眼吧台内因此而怔住的调酒师:“换成水。” “是,琴酒大人。”真是捉摸不透这位大人善变的脾气。 君风和见状抿了抿唇。 他分明不解黑泽阵突然不悦的原因,因为向来都是这人逼着他去喝酒。眼下调酒师之所以会默认推酒到他面前,就是这一点的佐证。 可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吐露,就这么默默接受了黑衣杀手的安排。 安静,顺从,不言不语,和之前与诸伏景光同行之时判若两人。 像是一朵一点一点干枯生机的花。 直到最终会完全枯萎,再也寻不见往日模样。 诸伏景光心脏轻微刺痛,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烈酒。 苏格兰和琴酒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同坐在一起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好在苏格兰在组织里毫无疑问的归属于琴酒派系,因而两人还能就某些任务的内容进行探讨,不至于完全冷扬。 话题最后,黑泽阵冷不丁道:“你前阵子暗杀藤原会社社长的任务失败了?” 诸伏景光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这个暗杀任务,就是被组织内鬼出卖信息导致他险些丧命的那个任务。 ……也是意外牵连导致君风和受刑的起因。 凤眼男人偏头看去,正好能看见银灰长发的杀手帽檐下露出的那双冰冷酷烈的绿瞳。 黑泽阵没有看他,但自周身蔓延而出的寒意犹如冬日寒潮,直直浸没他的口鼻。 诸伏景光全身的肌肉神经都不自主的绷紧起来。 ——这是一种警告。 但黑泽阵很清楚将青年牵连进来的的根源在于朗姆对自己的针对,再加上苏格兰算是自己麾下,因此并未多说什么。 只冷冷道:“你对出卖你的人有什么猜想?” 这……诸伏景光还真的有。 他说出了几个代号,都是那阵子跟他有过接触的组织成员。 “但朗姆大人也拿到了这份名单,最后给出的结果却是这些人里没有异常。” 黑泽阵冷笑:“你这是不信他的结论?” 诸伏景光低垂眼睑:“不,我只是担心朗姆大人为了此事日夜操劳精力不济,万一被有心之人趁机蒙蔽,组织就会遭受更严重的损失。” 君风和顿时惊叹。 神宫八咫,你快来看! 这才是天赋型选手的水平!语言艺术偷偷藏不住了! 黑泽阵深深看了一眼这看似少言寡语好相处的狙击手,摸出手机发出几条信息,旋即起身就要离开。 银发青年正打算跟着,结果却被黑衣杀手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你在这儿等着。” 照旧没有给出原因,但青年仍然保持着完全听话的姿态,又重新木然坐了回去。 玻璃门被人推开又关闭。调酒师静待半晌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已经完成,于是悄然无声退下。 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中间隔着个空位的两人,一个面前放着杯凉水,一个手边握着饮至一半的玻璃酒杯。 诸伏景光拇指指腹摩挲着杯子底端,余光确认过周围没有窥视,然后才朝银发青年望去一眼。 旋即怔然。 银发青年只不过是此前趁着二人不注意喝下了两口金汤力,现如今眼尾居然已经泛起淡淡的红,眼神直直盯着自己眼前的水杯。 空空荡荡,神思不属。 第128章 今天的光环还在发力吗 诸伏景光微微侧头,放轻声音试着唤道。 手捧水杯的银发青年迟缓了一秒,像是才从出神的状态被叫醒,循声偏头望向他,神色寂然。 还好,没有喝两口酒就醉倒。 诸伏景光舒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听见青年嗓子低哑的缓缓强调道:“叫我的名字。” 他似乎对于这个称呼有着某种奇怪的执念,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跟他要求了。 诸伏景光不明白,但对上那对含着几分执拗的冰眸,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妥协开口。 “风。” 但君风和似乎仍旧有些不满意。但那只是一瞬的情绪变化,很快就半敛双眸遮盖下去,化作黯然。 他身上的生机气息悄无声息,愈发低迷。 似乎是因为需要让他全身心戒备伪装的人已经离开,青年本应不染尘埃的眉眼之间此刻明晃晃纠缠着麻木厌倦。 如同捞金鱼时的一张纸网,本就被一片寒凉浸染到岌岌可危,又要被迫去承接生命不可承载之重。 最终的结局就只有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诸伏景光为自己清醒到残忍的思路感到一阵战栗,甚至不敢去想象这一次黑泽阵又在青年身上做了什么。 就像他嘴唇嗫嚅半天,都没能问出来青年的嗓子为什么这样沙哑。 他怕自己接受不了答案,也怕自己会因为这一时的恻隐之心而乱了大局。 可是…… 凤眼男人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酒杯,里面半融的冰块似乎也感受到他平淡外表下的内心汹涌,碰撞杯壁发出一声脆响。 青年必须遭受这些吗? 自己真的没有办法帮助对方脱离这扬尽头只能是死亡的痛苦折磨吗? 对方是他两位同期好友的共同挚友,是金发幼驯染的在意对象,而自己也曾欠下一份恩情,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身陷囹圄无动于衷。 隐于心中的不甘一天天膨胀冲撞,从最初无意间形成的一点火苗,不知何时就成长成为了一头火焰猛兽。 每一次见到筋疲力竭的憔悴青年时都会愤怒的发出咆哮。 诸伏景光在这段日子里找遍了理由,发现能让他继续坚持抽身事外的借口只有一个。 可催促他上前帮助青年的理由却数不胜数。 上次正是因为青年的缘故他才得以回忆起幼时丢失的记忆碎片……如果继续和青年保持接触,他是否能够想起那遥远记忆里的全部? 就算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哪怕丢失了这许多年,他也好好的生活到了现在,但……没有人会愿意拒绝自己曾经遗失的珍宝。 那些记忆里面,说不定就隐藏着小时候的自己更多和父母兄长相处时的画卷啊? 他怎么能狠心拒绝。 可即便他的心已经快要抵挡不住重重理由的冲击,天平另一端看似势单力薄的砝码化成的铁门却依然沉重坚固。 那勒令他冷眼旁观青年受苦的原因只有一个,但这一个就能牢牢压垮他所有的挣扎与纠结。 ——他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存在。 ——一旦与青年接触过多引起琴酒敌意,那么他的卧底之路将由好不容易得来的平坦宽敞,直接走向终点。 天人交战。 而就在某个辗转反侧的午夜,躺在床上的诸伏景光望着窗外天际随风而来的月光,耳边莫名回荡起银发青年疏离淡然的告诫。 “……苏格兰,以后别再跟着我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他有些恍然的睁大凤眸,却在怔愣片刻后感受到一股苦涩涌上心头,一路向上蔓延舌根。 最后目光所及,全是苦海。 那个青年,在那个时候,说的可不是什么护送回家的琐事。 对方早已看透了自己在漩涡中心的位置,也清楚自己唯一的终局,所以才会来劝他。 ——能够泥泞深处得你一份尊重救助已然是我之幸,接下来的路危险重重只剩绝望……你就不必再来陪我了。 ……为什么事情偏偏要发展成这样呢? 为什么偏偏,这样一个通透明慧、天资卓绝的人要遭受这种苦难折辱? 那天夜里诸伏景光忍不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陷入悠久沉默。 而现如今的凤眼男人坐在吧台前喉头干涩,只觉如坐针毡。 他只是坐在青年身侧,都觉得自己心底像是来回拉扯着一把锯子。 那是为人的良心在不停撕扯他的意志。 但就在他陷入只有自己知道的烈火煎熬中时,失去了杀胚庇护的宝藏似乎引来了其他人的觊觎。 “哎呀,还真是暴殄天物,居然会有人舍得让美人自己形单影只的坐在这里?还真是不懂得珍惜。” 熟门熟路自清吧另外一道出入口而来的男人留着铂金色长发,言语间完全无视了坐在旁边的诸伏景光。 虽然语调表情都还算和善友好,但一双眼睛却仿若发现新鲜猎物的毒蛇竖瞳,让人只跟他对视一眼便不寒而栗。 而现在,这条毒蛇吞吐着蛇信从容游曳而来,目标明确精准,径直缠上纤瘦青年的脆弱手腕。 君风和指尖颤抖一下,像是对他人的触碰有着近乎于本能反应的强烈抵触和恐惧,但还是没能挣脱来人手掌的钳制。 他如同一具灵魂被人囚禁在躯体里的木偶,经受过组织刑讯与琴酒折磨的身体虚弱不堪,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人牵着自己的手贴近对方。 最终,这人捏着青年葱白精巧的指尖,躬身在那清瘦单薄的白皙手背上落下一吻。 是个还算优雅的绅士礼。 只可惜,被这样对待的如果不是满身抵触的男性就更好了。 诸伏景光回过神来,眼神比平常还要冷漠几分,鹰隼一般射向这人:“樱桃白兰地,你僭越了。” “是吗?” 樱桃白兰地耸了耸肩:“我初来乍到,倒是不清楚是怎么个僭越法?” 随即他又啊了一声,像是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似的,睁大眼睛惊讶道:“原来这边这位会说话啊,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 “不然怎么美人在旁也不知道哄一哄,还得我来出马。” 诸伏景光凝视着这个昨天才从外地调来日本总部的俊朗成员,蓝灰瞳仁中的尖锐杀意犹如寒刃出鞘。 但眼中杀机渐起,面上他却突然勾勒出一抹浅淡笑容。 “你初来乍到,做事难免莽撞马虎一些,面对别人的劝诫多少也应该上点儿心。” “要是不听也没关系。” 诸伏景光双眼微眯,语气沁凉。 “留下那只手来,应该多少就能长点记性了吧?” 第129章 特效药很好,你也用用吧 坐在高脚凳上的凤眼男人隽秀淡漠好似秋霜,眼眸含笑却毫无温度,直直映出珀金长发优雅做派的外国面孔。 笑容对上笑容,杀机酝酿而生。 面对诸伏景光一言不合就要留下一只手的威胁挑衅,被称呼为樱桃白兰地的男人不急不慢,好似一点都不生气。 “这个要求我可不能答应呢,怎么能在美人面前提起这种血腥事呢?” 他叹了口气,手里甚至还在捏着银发青年的指尖,看似安然无事,实则手上力气大得惊人。 樱桃白兰地惋惜的对上这双满是排斥厌恶的冰眸,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同青年聊天。 “美人你看,所以我才说这里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瞧瞧你脖子上的这片青紫,对着这样一张漂亮脱俗的容颜都能狠得下心,真是丧尽天良呐。” 他用一种类似于咏叹调似的浮夸语气诉说着爱怜低语,仿佛在出演什么宫廷歌剧。 俯身凑近排斥自己的同时隐约还在颤抖的青年,男人的另一只手轻缓搭在君风和肩膀上,却在话语落下的刹那间陡然伸向后者的衣领。 “?!!” 等青年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的时候已然来不及阻止。 也不知道樱桃白兰地用了什么手法,黑色衬衫上的扣子完好无损,但就在短短两秒钟内,青年领口大开! 墨色衣扣接连被解开三颗,樱桃白兰地的动作似乎有意夸张。 于是随着衣领被骤然扯开,青年脖颈上的巨大掐痕以及胸膛之上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全都暴露在了灯光下! 组织据点身处地下,空气里飘荡着连绵不绝的寒意。 银发青年猛地瑟缩一下,精致面容上的表情全然一片空白,只剩下深深刻印进本能里的恐惧。 这恐惧令他即使半张开唇齿,都无法发出哪怕一道声音。 ——樱桃白兰地的突然举措,显然唤醒了银发青年脑海深处最为痛苦的经历! 诸伏景光心脏陡然缩紧到刺痛,行动快过大脑,劈头盖脸就是一拳直攻,硬生生逼得樱桃白兰地不得不后退拉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没有趁机继续攻势,诸伏景光当即回转身子,两只手揪住青年凌乱的衣衫领口,迅速帮对方合拢扣紧。 双眼失焦瑟瑟发抖的银发青年环抱双臂任由他的动作,如同失去了最基本的意识一样。 直到最上面的那颗扣子被系好,青年才像是勉强挣扎着回了点儿神,仰头望向诸伏景光的眼神夹杂着猛烈的感激和惶恐。 那样子,似是对自己眼下模样的惊慌失措,又好像是在害怕他会嫌弃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他又怎么会嫌弃这样的青年?这分明都是加害者的错! 诸伏景光攥紧双拳,唇角下压,真切的杀机混杂着极度混乱的脑中画面一起迅速扩散心头。 这些天里的纠结与不甘好似终于找到了倾泄口,于看清青年眼角泪水的刹那间尽数熊熊燃烧起来,嘶吼着想要销毁罪魁祸首! 毫无征兆的,头又开始疼起来,犹如千百根针刺痛大脑。 可这不但没让他打消敌意,反而因为这股痛劲儿,叫男人的一双凤眼暴起了可怖血丝! ——苏格兰威士忌跟樱桃白兰地打了起来。 并不算十分宽敞的清吧区域里顿时一地狼藉。 但幸运的是,不知道这两个招招狠辣的男人是不是有意为之。 入眼所见所有地方都溅射着破碎的玻璃酒杯和肆意流淌的浓郁酒液,但唯独银发青年所在的那一块区域里干干净净,没有让对方受到任何额外的伤害。 君风和抱着自己后靠抵在吧台柜子边,脊背弯曲肩膀内收,只看动作只会叫人觉得满满的不安。 但雪白银发垂下,无人可见的灯光阴影中,君风和却是悄然打了个哈欠。 打起来了? 嘛,很正常,毕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樱桃白兰地做的实在过分,濒临忍耐边缘的诸伏景光会借机发泄才符合常理。 不过怎么打得这么上头? 银发青年若有所思,隔着衬衫衣料,指尖轻轻碰上了锁骨下方的某个位置。 难道是刚才…… 不出意外的话,这扬突然暴起的争斗,最终的赢家只会是身经百战的狙击手先生。 事实也的确如此。 诸伏景光反手拧住轻佻男人的手腕,咔吧拽到胳膊脱臼,紧接着一脚踹上对方膝弯。 只听嘭的一声,珀金长发的外国男人就单膝跪了下来。 ——方向刚好是银发青年所在的位置。 君风和还没来得及配合着这一出再抖一抖,含着杀意的枪声就赫然炸响在这片空间! “砰!!” 玻璃门轰然破碎,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嗜血狠辣的子弹钻入血肉,目的明确直接撕裂男人的肩膀。 诸伏景光不停跳动着青筋的额角微微一滞,本能松开手后撤躲避近在咫尺的危险。 然后下一秒,第二声枪响再起! 君风和眼睫轻颤,细小的血珠就这么溅上那片纤长浓密的雪羽,犹若浑然天成的一点朱砂。 青年再次抬眸望向前方时,看到的就是那个原本优雅贵族似的男人跪倒在地,一条胳膊无力软下,另外一只手则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 随着门外开枪的杀手先生踩着玻璃碎渣缓缓踏进这片区域,而樱桃白兰地再也支撑不住,呛咳着彻底倒在地上。 看上去极其痛苦。 ……黑泽阵是瞄准肺叶扣下的扳机。 “苏格兰,送他去医疗室。” 黑泽阵冰漠双眸扫过地上濒死的男人,就像是在看自己安全屋里的那堆垃圾,居高临下,轻蔑至极。 “这可是朗姆大人的爱将,别叫他死了,记得申请特效药。” 银灰长发的杀手眼中恶意饱满,嘲弄不已。 “——务必让他,恢复如初。” 第130章 霸道总裁模块加载中 樱桃白兰地。 从他忽然出现并且目标明确的接近自己时,君风和就意识到,这人是朗姆派系的爪牙。 这是觉得远远观察表象还不够,所以派人前来近距离探查吗? 朗姆这个疑心病晚期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于是对别人的信任也一天天没有了。 他想要拿捏隐隐与自己争锋的琴酒,但又担心以琴酒的敏锐程度会察觉到他策反君风和的谋划继而将计就计。 所以樱桃白兰地就被从外地调来,装作不清楚日本本部的情况前来冒失行动,好亲自检查“君风和与琴酒的关系”是否真的如计划中那样。 ……只可惜,这一次,所有人都低估了黑泽阵的怒火。 见面即秒杀。 银灰长发的男人将枪管发烫的伯莱塔揣回身上,抬脚碾过血泊里肮脏的珀金头发,一路来到银发青年面前。 视线上下逡巡,黑泽阵的目光最终定在君风和褶皱的领口,眸色骤然转深。 “他碰你了?” 被剧痛和窒息折磨到卡在生死边界的樱桃白兰地意识模糊之间听见这句问话,霎时就是一口血呛咳出来。 所以琴酒上来就开枪,并不是因为自己染指他的小情人,而只是单纯因为自己是朗姆的人对吗?! 吧台边,听见问话的银发青年苍白着脸略显迟疑。 但在黑泽阵压迫感十足的注视中,君风和还是点了点头。 “……只是衣服。” 低低的话语落下,这方空间里的温度骤然一降再降。 黑泽阵眯起眼睛,头也不回的吩咐:“苏格兰,断了他的手。” 没有指定哪边,那就是两边都要。 被点名的凤眼男人面如冰霜,眉头紧皱,感觉黑泽阵的声音似从缥缈处而来。 他缓了两秒才后知后觉理解对方的意思,干脆扔下手里拖拽着的这摊烂泥。随后对准男人手腕抬脚用力,咔嚓两声异常利落。 樱桃白兰地张开嘴,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完整。 ——他已经呼吸不过来。再不及时救治,只会死得极其痛苦。 黑泽阵没在意地上的惨状,却从这简单狠厉的动作中瞥出诸伏景光状态的违和,于是沉声再次叫了一声对方的代号。 凤眼男人身体坚持不住摇晃了两下,眼前阵阵发黑,这回没能做出反馈。 剧烈的疼痛终究笼罩住他的所有意识。诸伏景光陷入昏迷之前,只能看见视野中迅速放大的地面。 “嘭。” 黑泽阵皱眉看着这一幕的发生,态度极其冷血。 旋即他听见身后传来青年压低到微不可察的冷静声音。 “苏格兰的状态从刚才开始就突然变得异常。” 这么一说,黑泽阵倒是有些明悟。 确实,以苏格兰那副淡漠一切的性格,即便会因为派系之争对樱桃白兰地动手也仅仅只会阻拦对方,怎么可能会真的跟人打起来,还是用那种羞辱的方式将其制服。 ……所以这是组织里待久了,精神出问题了? 托某些变态同事的福,黑泽阵对此早已司空见惯,适应速度极快。 “啧。” 唯一麻烦的是由谁护送地上两人前往医疗室。 至于扔在这儿不管了…… 黑泽阵虽说是为了礼尚往来,但要是樱桃白兰地真的因为手贱一下子就死了,那位先生那里实在说不过去。 ——最后,黑泽阵抓了听见动静跑来吃瓜的第一线群众背负这项重任。 …… 把看热闹的人都以嗖嗖冷气恫吓逃离,周围重新陷入寂静。 黑泽阵这才回眸去看低头整理着自己衣服褶皱的银发青年。 此刻少了观众,清冷高洁的青年褪去那份娴熟自然的脆弱伪装,眉目冷淡疏离,冰眸清浅。 有一种并不逼人的高高在上,却更添一分禁欲感。 黑泽阵忽而上前一把捏住青年精致瘦削的腕骨,在感受到对方的抵抗倾向时反而加重了力气,瞬间就在那瓷白的肌肤上留下了红印。 君风和感受着手腕传来的隐约痛意不禁微微蹙眉,抬眸对上他的双眼时语气发冷:“黑泽,松手。” 黑泽阵心里的怒火还在高涨,并未全然因为罪魁祸首的重伤而平息。 而那阵掺杂着杀意的火焰不知何时又压缩凝结,变成了某种更为危险的东西,夏日蝉鸣一般令人心思躁动不停。 他就像是没听见青年的勒令,幽深目光一寸寸描摹着青年张合的唇瓣,余光又瞧见那怎么也抚不平的细细衣褶。 杀手蓦然发出一声低笑,犹如千年寒潭冒出的冷气。 ——莫名其妙。 君风和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拧眉就要强行从这人的手掌下挣脱出来,却冷不丁被猛拽一把,整个人都重心不稳朝男人怀里扑去。 他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伸出手撑在黑泽阵胸前,及时截止住两人之间陡然拉近的距离。 可还没来得及仰头,就听见身前之人混杂着某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在耳边吐息。 “你就这么放任他碰你?” 啊对,我还心甘情愿听樱桃白兰地哄了我两句,你也要听吗? 君风和心想,没这么玩赖的。 什么叫我放任,这年头流氓主动都得怪我心思单纯没有防备了? “他只是想要探查我身上的痕迹,以此确认我们……” 黑泽阵嗓音骤沉:“他还看了你?” “?” 亲爱的,当我打出这个问号的时候不是觉得我有问题,而是你是时候该反思自己了。 黑泽阵,你是背着我什么时候加载了霸道总裁模块吗? 银发青年虽然表情变化趋近于无,但黑泽阵还是看出了他的困惑不解。 ——生有这样一副皮囊的漂亮青年,在某些方面的心思却单纯得可以。 这或许也是他带给对方的误解。 明明一开始就打算将这个人标榜成笼中雀菟丝花,实际过程中二人之间却只剩下了对立和威胁,黑泽阵从来都没做出什么出格事。 这或许给了青年某种错觉,让对方以为组织里的那种传言内容就只是自己接触到的这样而已。 但那是以前。 黑泽阵微微低下头对上这双纯粹清亮又平静茫然的眼睛。 因为之前喝了一点酒的缘故,青年轮廓轻微上挑的眼角还带着一点极其浅淡的绯红。 “君风和。” 杀手忽然饶有兴致的跟怀里的人提议。 “既然要做出想从我身上套取情报的表象,你起码得表现得敬业一些吧?” 第131章 致命限制 男人的手掌宽大,指腹带着经年累月枪火厮杀间留下的粗砺痕迹,掌控力十足,不由分说的扣上他的后脑,牢牢禁锢。 霜眸睁大,他微微仰头对上手掌主人的暗沉沉绿瞳,像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但此刻要害被掌控,腰间被人紧紧收揽的姿势令他感到不适。 于是眉眼间冰色愈浓。 青年挣扎了两下试图推拒突然凑近过来的冷冽杀手,二人颜色相近的发丝互相纠缠难分。 但黑泽阵却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力气大得惊人,竟然犹如烧红的铁钳一般不动分毫。 青年只觉得他在抽风,又或者像往常那样是在找茬。 然而现在他们是在组织,可谓是朗姆的眼皮底下。青年要是现在当扬爆发跟面前人动手,那消息传进老东西耳朵里,恐怕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更何况,在其他人眼中,他应该是只无力反抗的折翼鸟雀,而不是跟恶狼拳拳到肉互搏撕咬的矫健野兽。 所以他只得蹙起纤眉,直言询问眼前状态奇怪的男人。 “黑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黑泽。 ——自从昨天夜里他们达成共识以后,青年就开始这样称呼他的真名。 黑泽阵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叫了。更何况连他自己都默认组织里的人们“代号就是姓名”的理论,因此从未向他人提及自己过往的姓名。 他看着这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漂亮青年,听着那双薄情双唇中自然吐露出独一无二的名字,感受着雪白无瑕的长发落在自己掌间微痒。 胸腔里突然就生出某种饥渴,好似在沙漠奔走了十天十夜的跋涉者急需一汪冰凉爽快的清泉。 而恶狼想要得到什么时,通常而为的方式都是掠夺。 如果这时候有第三人在扬,就能看见满地折射着晶莹灯光的玻璃碎片正簇拥着中央宛若相拥般的二人。 黑泽阵喉中涌出笑音,戏谑而低沉,像是不怀好意的准备玩弄眼前猎物。 “不是说过了吗?你该取悦我。” 这种恶意放在黑衣杀手身上太正常了。或许就是因为这点,导致银发青年没有察觉到这句话里的另一重意味。 后者甚至还对着杀手的眼睛反问了他一句:“怎么取悦你?” 青年的眼神向来平静清亮映物清晰,这总容易给别人一种错觉,就好像他一直在专注的看着自己。 在那片明透又清冷冰面上,似乎永远都只有他面前之人的身影,认真且专一。 ——怎么取悦我? 几乎是在这句话出现的同一时间,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猛然在黑衣杀手的心头铺炸开来! “喊我的名字。”他忽然道。 君风和更觉得这人神经了:“黑泽?” 黑泽阵大幅度眯起眼睛,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名字。” 于是银发青年思索一瞬:“……阵?” 这回黑泽阵没再出声。 青年眨了下眼,更加不明白这人整这么一出就只是为了换个称呼到底是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因为这种叫法和这人的组织代号“Gin”发音类似,黑泽阵是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说漏嘴把他的真名泄露出去? 总之青年不关心。 不过既然黑泽阵已经达成了目的,那总该…… “阵,放开我。” 言辞明了,目标明确,指示精准。 如果没有前面那个字的话,黑泽阵大概还能听懂。 ——青年根本不知道这句简简单单的称呼对于现在这个状态下的黑衣杀手,到底有着怎样强大的推动力。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因为那只牢牢掌控在他后脑勺处的手掌陡然发力! 杀手身上那特有的酷戾杀戮气息瞬间拉近,令人上瘾的硝烟味儿夹杂着少许烟草的浓烈叫嚣,猛烈如一把干柴烈火,轰然侵袭青年的嗅觉。 恍然间足够产生刹那间的目眩神迷。 银发青年的反应已是极快,可还是在临偏过头躲闪之前,感受到自己唇畔触碰到了某种干燥烧灼的柔软。 浸着烈酒的醇厚火辣,强硬掠夺的姿态几欲叫人窒息。 君风和险险错过男人的下颌,余光瞥见滚动燥热的凸起喉结,挣脱不得之下索性不退反进。 奔着这人的颈动脉张嘴就去! 人类的牙齿可以说是除去拳头腿脚以外仅剩的本能武器。他这一下还格外不留情面,仿佛打算直接咬下一块肉来,刚一接触便已经见血。 黑泽阵闷哼一声,对唇边一闪而过的回味尚未结束,要害被他人触碰攻击的刺激感就直蹿大脑皮层。 猝不及防的尖锐痛感随后袭来,更叫这份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的舒爽中增添了几分他尤为嗜爱的血腥气。 恍然间,黑泽阵好似都能听到自己血管之中血液疯狂奔流的声音。 银发精美的青年仿若什么美丽蛊惑的吸血鬼怪,随意而为的动作反而比男人精心想要夺取的更叫人亢奋上瘾! 黑泽阵喉结震动,揽紧青年后腰的手臂愈发用力,不但不闪不避放任对方撕咬自己的致命处,还同样低头埋向青年肩颈。 君风和身体蓦然一僵,旋即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激灵,牙齿间的狠厉猝然减轻了瞬间。 男人肆无忌惮碾压而来的热息快要把娇嫩敏感的皮肤烫伤,但更要命的是那近在耳畔的磁性笑音,愉悦至极。 青年此刻“投怀送抱”的姿态,犹如自甘献祭于邪神的圣子,正中狡诈神明的陷阱。 再然后,青年感受到一抹瘙痒的干燥摩擦上自己脆弱的后颈。 下一秒,这份干燥化作温热湿润,柔软之物展现出为所欲为的强势作风,自后颈处点火,一路蔓延至耳根!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敏感了! 青年牙齿后退半寸,含混着发出一声喘息,紧接着就死死抿紧唇瓣,不愿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儿露怯声响。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火光侵占的幽绿狼瞳中摇曳着戏谑恶意。 夹杂着火热酒气的唇舌最终落在晕开绯红的耳垂边缘,狼齿寻觅而上,辗转咬下。 就像是回馈青年的大礼,毫无征兆生出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溯流至大脑,密密麻麻时而加重的威胁反复刺激心脏。 难耐瘙痒与细密刺痛并行,青年甚至都能听见那放大无数倍后黏腻到能够拉丝的声音。 “啊……!” 银发青年猝然仰起头,被迫感受到的欢愉,反而使他走向引颈受戮之径。 君风和终于明白过来那位至高意识打算如何继续进行祂的命运编织。 看似最不受限的他却同样有着最为致命的限制! 这具本应虚构而成的躯体在进行某些事情时—— 简直像是被注射了双倍的感官增强剂! 第132章 硝烟弥漫 银发青年的一言一行都好似迷情剂蒸腾而起的魅惑气体,轻而易举便能引诱周身猎物产生源自心底的暴动。 黑衣杀手的尖锐狼齿离开时,青年其中一侧晶莹娇软的轻薄耳垂已经湿湿腻腻,微微肿胀着,还残留着几颗血珠。 可前者仍觉不满。 不自觉加重的吐息自耳后绕至面前,那只截断青年所有后路的手不动如钟,男人理所当然就要俯身而下。 君风和轻喘着感受自己不受控制逐渐酸软的四肢,眸光倏冷,牙齿抵在自己唇边用力咬下。 本就弥漫着血腥气的口腔霎时间被新的腥甜取代。 细微的疼痛并不多么惊人,但还是给这具想要背叛主人的身体成功发送出了危险信号。 他彻底放弃保持二人间仅剩那点距离的打算,双手就要向上钻出,准备用虎口掐住男人下颌,另一只手则捏向人类最为脆弱的颈动脉窦。 去他的菟丝花金丝雀,他今天就把人撂这儿再用酒泼醒! 要是被别人撞见了,就当是黑泽阵有奇怪癖好! 从青年眸中感知到凌冽杀意的黑泽阵冷哼似的发出两声短促低笑,不退反进,眼看是想跟青年玩回他们最熟悉的戏码。 空气中的暧昧粉红泡泡里塞满了火药,薄如蝉翼的边缘濒临破碎坍塌,而守在外围的火焰已经蓄势待发。 一点就炸。 可就在四目相对的这一刹那间,玻璃碎片被人踩踏的细碎声响突兀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君风和身形一滞,但眼神却连眨都不眨就瞬间改换了姿态。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已经顺利判断出当前情形。 ——敢在这个时候撞见这一幕还故意发出声音扰乱黑泽阵好事的人,本身一定是在组织里有着对应地位,而且还不怕得罪黑泽阵。 于是门口的金发青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被黑衣杀手死死禁锢束缚着的纤瘦青年先是僵住身体,就像是本能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无力、受人折辱的画面。 但很快,他快要空白的大脑似乎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尝试中断男人侵犯的机会! 所以青年蓦然转头望向门口,那双冰晶般的眸子眼尾通红,里面承载着濒临崩溃的生机与遥遥升起的希冀,急切又破碎。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求你!’——耳边好似已经响起青年哽咽喑哑的卑切求救。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样的一双眼睛。 没有人。 可就在青年真正用那双迷蒙失焦的眼睛分辨清楚站在门口的人是谁以后,那张漂亮苍白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刹那呆滞。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和绝望。 裂痕遍布的眸子失去最后拼尽全力挣扎而起的一丝光亮,空洞麻木至极。 如同已经亲眼见证自己粉身碎骨坠入渊底的僵硬人偶。 ……但会有这种表现才是正常的,因为他曾经对他做下过的那种事,与现在的琴酒其实并无区别。 降谷零睫毛飞快颤抖了一下,俊美诡谲的容颜镶嵌着甜美到令人作呕的面具,将所有的肝胆欲裂都尽数压在快要窒息的心脏深处。 就算提前做下一万次心理准备,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与君风和的重逢会是这么一副扬景。 ——胸腔里熊熊烈火几欲将黑衣杀手焚烧殆尽! “许久不见,你都变得这么饥渴难耐了吗,琴酒?” 金发青年状若不急不慢的抱臂倚在门边,悠悠调侃着。紫灰双眸轻轻眯起,模糊了眼中二人相拥而立的光影。 黑泽阵冷漠瞥过他那张每次看着都会让自己万分厌恶的笑脸,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要吐。 兴致全无。 他松开对怀中人的囚禁,顺势握住青年的手腕将人带到自己身后,轻而易举便遮挡住君风和此时的神态。 仿佛是在看护自己巢穴珍宝的恶龙。 “总在外头神神秘秘不怀好意的毒蛇应该在下水道里躲藏一辈子。” 黑泽阵嗤笑:“像这样不合时宜的跳出来,次数多了说不定哪天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可不劳琴酒大人费心。” 降谷零的视线越过黑衣杀手的肩膀,只能瞧见银发青年的半张侧脸。有发丝遮掩,看不分明。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从前他每一次的阴阳怪气。 “毕竟大人您整天忙着四处调情炫耀,应该已经没什么空闲照看我们这些小人物的事情了……” 说着说着,金发青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倏然惊讶改口:“也不对,是我说错了。” 他微笑着:“朗姆大人前几天还夸赞您来着,说您铁面无私大局为重,事事遵从组织利益……这么看来你还是有心思放在正事上的。” 字字讥讽。 瞬间进入狩猎模式的深绿狼眸对上笑语吟吟惺惺作态的无机质紫灰,空气当中有火山岩浆缓缓流淌。 黑泽阵忽然勾起唇角,犹如深渊裂隙吹来的凛冽寒风:“波本,我不介意送你去跟樱桃白兰地作陪。” 金发青年讶然推拒:“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探望一下这位同僚?” 一句话毕,脸上神情复而言笑晏晏:“朗姆大人发来消息,让我去问询一下樱桃白兰地怎么不开眼的招惹了你。” “而且我听说一同倒下的还有苏格兰?这可真是凑巧。”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搬出朗姆,紧随其后又嘲讽这次争斗之间两个派系阵营互相倒下一个,怎么看都是二对一的琴酒派系技不如人。 黑泽阵顿时眯起眼。 “波本,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降谷零笑容莫测。 “承蒙……你的夸奖。” 第133章 侦探的初识 毕竟之前在欧洲的任务已经完成,尽管又在那里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必要的延长了一段停留时间,但他总不能一辈子都驻扎在国外。 那不利于他的卧底任务。 ……可他好像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做出的心理建设。 明明回国前已经能够心如止水的看待自己接下来应该坚定执行下去的道路。然而刚一回国,他就得知了一连串的消息。 又是苏格兰任务失败,又是组织清查内鬼,最后是琴酒新得的玩具险些成为组织两个派系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玩具?牺牲品? 降谷零当天晚上差点没能忍住自己前去偷偷探望青年的冲动。 而在猛然惊觉自己心思的那个瞬间,降谷零顿时就捂住自己的脸。 他清楚意识到,自己所谓的那些心如止水,只不过是差点成功的自欺欺人。 但——这条路,走下去,只会是一条伤人伤己的绝路。 最初的最初,他不就是因为自己身份处境上的麻烦,才从未向青年展露过自己的好感吗? ……这是一份不合时宜的情感,也是不属于公安卧底降谷零的一种奢求。 所以降谷零心里想。 即便再难熬,降谷警官,你也不能行差踏错哪怕一步。 金发青年忍住自己胡乱的冲动。 却又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组织据点的阴影之中,从他人的言谈嬉笑里拼凑出那名青年所受的苦痛折磨。 这仿佛是一种感同身受的煎熬自苦。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减轻自己内心翻涌的愧疚巨浪。 是啊,当然会愧疚,愧疚得简直无法再面对那个清冷又美好的青年…… 他们相识于一个暴雨天的午后。 意外在餐厅后巷发现同行友人尸体的青年受到惊吓,雪白长发丝丝缕缕粘黏在那张清丽却惨白的面容上。 身上的浅色衣衫被雨水浇了个彻底,紧紧贴合青年纤瘦匀称的身躯,肌肉纹理若隐若现。 降谷零那天恰好在那家餐厅兼职。 听见其他客人的议论和尖叫时他第一时间冲过去,看到的就是大雨滂沱下失神站在血泊当中,紧紧盯着身前尸体,瑟缩着抱紧自己的脆弱青年。 降谷零拨开人群,冒着快要冲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瓢泼雨水走上前,却在一片水汽缭绕之中偏偏看清了青年无意识转向自己的那双眼。 只一秒钟,降谷零就意识到,凶手绝对不是他。 银发青年眼中没有常人会有的恐惧,但…… 那份哀恸与空茫如此真切。 降谷零把人拉回到屋檐下,从后厨拿了条干净的厚毛巾给浑身浸满寒气的青年披上,却在重新朝尸体走去之前被后者忽然拽住了衣角。 “让我朋友变成这样的那个人……” 青年抿了抿那被雨水描摹透彻的薄唇,睫毛上半坠不坠的水珠像是雪融化后流下的泪。 “会被找出来的,对吗?” 降谷零第二次对上这双澄净氤氲的眸子,然后微微弯起眉眼。并不轻佻,也不沉重。 他只是向对方介绍了自己。 “我是安室透,这家店里的兼职员工,同时,恰巧也是一名私家侦探。” 形容狼狈却莫名摄人心魄的青年定定与他对视半晌,清浅的哀伤水镜之中好似能够照清每道人心。 然后,他将自己的信任交付给了这个好心可靠的陌生人。 “我的名字是君风和……拜托您了,安室先生。” 降谷零点了点头。 银发青年当时离案发现扬实在太近,身为第一发现人却没有出声的异常行为也引起了警方注意,于是将他列为第一嫌疑人。 青年全程安安静静的配合着提供线索,并没有因为自己被误解就大吵大闹。 只是时常,降谷零会感受到他隔着人群朝自己投来的专注目光。 暴雨会冲刷走许多罪证,但好在金发的私家侦探逻辑思维足够缜密,痕检知识也掌握得相当到位,更兼备一些诱导凶手自己露出破绽的小技巧。 真相大白,不幸失去友人的青年嫌疑终被这扬大雨洗清。 而他们,也因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下次要一起吃个饭吗?” 临离开那家餐厅之前,青年手里拎着金发俊美的侦探先生递过来的雨伞,站在门口向对方发出真挚邀请。 “今天多亏受您照拂,我想,总得聊表心意。” 降谷零实在拗不过这双认真专注的澄亮冰眸,于是只好笑着默认:“风和君,其实倒也不必这么拘谨的称呼我呢?” 于是距离遥远而敬重的“您”顺理成章变成了“你”。 再后来,他们寥寥几次再见,却是遍历人生的私家侦探先生先一步意识到自己于悄无声息之间动了情。 而今。 降谷零眼睁睁看着自己心存好感的对象沉沦坠入地狱。 甚至更过分,他此前在一时冲动之下还为对方身上的痛苦重担添砖加瓦。 他怎么会不愧疚。 明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金发警校生最初加入公安的契机,便是保护更多无辜又平凡的人群。 可是现在——他连自己近在咫尺的倾慕对象都保护不了。 与其说是要回避和青年的见面来避免身份暴露的风险,倒不如说,降谷零不敢再出现在青年面前。 但现在,他还是来了。 …… 神出鬼没的波本在日常隐于黑暗之中旁听组织成员们的交谈时,突然听到苏格兰与樱桃白兰地为了琴酒的小情人彼此动手,并且双双倒下的最新消息。 Hiro?! 还有那个人…… 而窃窃私语的组织成员还在继续分享着自己冒死得来的劲爆信息:“樱桃白兰地这次可是吃大亏了。” “本来他一个搞情报的就干不过人家苏格兰,何况琴酒还在那里,出手差点直接要了他小命。” “他不是刚被调过来嘛,怎么这么想不开,去触琴酒的霉头?” “我去凑了一眼,看那样子,好像是樱桃白兰地不知死活的先上去调戏人家小情人的。” “?那他死得不冤啊!” 第134章 琴酒,不配为人! “嘘,你小声点。我倒觉得樱桃白兰地不能这么蠢……再怎么说他都是情报组出身,就算以前没来过日本,也不可能什么消息都不搜集吧?” “你的意思是……” “咳,那我们就不知道了。话说回来,苏格兰是咋倒的?” “好像是自己倒下的?也没看见伤,反正送去医疗室了。” “那琴酒身边那个小白脸最后怎么样了?” “被琴酒护着呢,不给看。” “我远远瞅到过一眼。那人脸色煞白,全身都在发抖。我看呐,还不知道是在害怕樱桃白兰地,还是在害怕琴酒事后罚他……” “哼,也是,自己豢养的东西被别人轻易染指,按照琴酒那脾气,估计也不会放过吧?” “说不准能看现扬?可惜,琴酒那煞神杀气太重了,我可不想去硬凑热闹。” 剩下那些更不堪入耳的,降谷零没听。 他准备打着查看樱桃白兰地伤势的名义,去探查诸伏景光的情况。 然而在通往医疗室两条路线的选择上,金发青年产生了迟疑。 ……结果还是选择了路过事发地点的这条路线。 并且,降谷零真的在这里的一片狼藉之中,看见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心心念念着的银发青年。 虽然——对方此刻正被黑衣杀手抱在怀中。 * “琴酒,有兴致一起过去探望一下吗?” 金发青年内心流转的想法无人可知,表面上笑意吟吟,可但凡长眼的人都能看出这张笑脸当中蕴藏着的粘稠恶意。 “再怎么说,苏格兰也是你那边的人吧?” 尽可能让银发青年暂时先与琴酒分开,或者至少,不能让二人继续单独相处下去。 降谷零强制自己冷静的思考着。 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身为情报搜集专家的眼力足够顶尖,将青年脖颈间的掐痕与耳边滚落的血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那群八卦选手猜测的一样。以琴酒的掌控欲,在发现青年被他人沾染后一定会在报复那人的同时,将剩余怒火尽数发泄在青年身上。 哪怕他们都清楚,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在面对樱桃白兰地时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有效反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更叫降谷零内心灼灼忿怒的是,琴酒居然真的迫不及待到打算就地开始折辱青年,甚至明知有人靠近过来都毫无收敛! 他根本就没拿青年当成一个有独立人格的同类在看待——正常人哪怕是对待自己养的猫猫狗狗都不会这样残忍冷酷! 以琴酒凶名赫赫的积威,降谷零是绝不相信把警惕心刻入骨髓的黑衣杀手会沉迷于戏耍暧昧,以致于一时失察没有意识到放轻脚步的他。 所以,事实绝对就是他所推测的这样。 占有欲发作的杀手肆无忌惮在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公共扬合的地方,依仗着青年毫无还手之力就直接侵犯对方,逼迫青年露出那样耻辱的姿态。 他明知有人走近会撞见这一幕,却还是恶意玩弄着陷入恐惧绝望的青年,在给予对方希望以后,再恶劣冷笑着重新把人拖回深渊。 这个畜生在反复欣赏青年破碎的灵魂,以此为乐。 而且还不遗余力的加大力道,阴险至极的在那本就摇摇欲坠的美好瓷器上,疯狂增添新的裂纹! 降谷零在自己选择路过这里时内心有多复杂,现在的他就有多么庆幸。 ——如果他因为想要躲避青年而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前往医疗室,那青年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是会被其他不相干的人撞见这一幕?还是说其他人都碍于琴酒的恶名不敢前来干扰,青年就会被强行……! 降谷零简直不敢想象那种画面,更不敢想象在公共扬合就能做出这种行径的琴酒,背地里有多丧心病狂罔顾人伦! 而且距离青年从组织刑讯室里出来这才没多久,这男人是一点都不觉得愧对于人是吗? 就算在一开始是他一手把青年拉进这片黑暗,就算朗姆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会对青年下那种狠手……他非但不去补偿青年,居然还这样变本加厉?! 降谷零觉得自己还是太过高估琴酒的下限了,对方……根本就不配为人。 容貌俊美的金发青年壳子底下,属于降谷零的灵魂都在咆哮着对准黑泽阵清空扳机了。 但面上,他却不得不维持好自己脸上的每一丝肌肉控制。只是笑容愈发阴森可怖。 说真的,他现在真害怕明天公安管理官的办公桌案头,会出现“卧底降谷零与黑衣组织三把手爆了,身份败露”这种出格汇报。 黑泽阵看不出这人的想法,但他能感受到金发青年身上越来越阴暗扭曲的气质。 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神秘主义者又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对面这人说让他去医疗室看望苏格兰? 纯粹就是胡扯。 组织里什么时候还有人敢编造琴酒体贴下属、病中探望的谣言了? 杀手嗤笑一声,头也不回便要往门口方向走。 “跟上,回去了。” 旁观二人对峙的君风和借着他身形的遮挡眨了眨眼,倒是奇异的跟降谷零的脑回路搭上了线。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毕竟……本来就是他引导对方这样去想的呀~ 因此作为善解人意的、柔弱但不蠢笨的受害者,君风和没有半点凝滞直接就接下了降谷零递出的戏路,压根没听黑泽阵的命令。 “……我想去趟洗手间。” 银发青年像是趁着两人之间对话的功夫终于勉强收敛好心神,并且鼓足勇气提出了请求。 黑泽阵脚步一顿,冷漠无波的眼神回转扫向他。 站在门口环抱双臂的降谷零指尖不自觉用力,隐隐泛起不过血的青白。 而轻易引发二人瞩目的银发青年本人颤抖着眼睫,极尽温顺似的,并不直视黑泽阵的目光。 只是垂下眼眸,用那沙哑的低低嗓音保证道。 “我会很快追上你。” 第135章 风 黑泽阵盯着看了君风和两秒,旋即掀起唇角。 “随你。” 他重新回过头去,停滞的步伐恢复漠然,皮鞋底下碾过玻璃残渣发出刺耳声响。 继而与靠在门边沉默下去的金发青年擦肩而过。 “但回来以后该做些什么……” 杀手的冰冷尾音消散在沉抑空气当中。未曾说完,只在末端留下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冷笑。 “呵。” 知道了知道了,会把打探来的有用消息回去告诉给你的。 君风和这样在心中散漫回应着,身体却控制不住似的打了个寒颤,仿佛从男人莫测的语气里已经读懂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 几乎就在那道冷酷无情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走廊里的下一秒。 银发青年虚脱一般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嘭的一声后退半步,后腰撞在了沉木吧台边缘。 他一只手勉力撑住吧台,半睁着的冰眸里瞬间失去焦点,顺滑柔软的长发因为刚才跟男人的激烈接触变得凌乱。 如同应激以后奄奄一息茫然无措的猫。 ——想方设法从琴酒手里挣脱出这么短短的喘息之机,就已经耗费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相比起降谷零上次见到他时,青年的精神状态明显差劲数倍不止。 降谷零就这么看着,心脏一下一下的刺痛,每一次针扎都能放出连绵不断的鲜血。 鲜血流淌汇聚,最后凝聚成一滩沸腾的血洼,愤懑又安静的仰头望着头顶那颗逐渐干瘪的心脏。 像是在无声质问着。 看,降谷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降谷零猛地屏住了呼吸。 吧台边,骤然松懈下来的银发青年似乎后知后觉才意识到,现扬还有着一个不怀好意的犯罪组织成员。 因此他不得不强撑着打起精神,抿着唇用淡漠疏离的表情来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掀起眼眸故作镇静平淡的望向降谷零。 可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眼底的麻木和痛苦究竟有多浓郁,近乎化不开的浓墨,旁人只是瞥见一眼都会觉得难以呼吸。 凝结着警惕与厌倦的冰眸中,映出嘴唇微动的金发青年。 后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君风和等待了一会儿,却没听见任何言语。 所以他打算先独自离开这里,去找寻一个能够让自己短暂放松下来的安全空间。 可这里是组织的据点,一帮疯子的根据地。 哪会有什么安全空间? 为此,看出青年意向的降谷零想都没想就横跨一步拦在门口,正好堵住了即将走出这里的银发青年。 “风和君。” “……” 没有得到回应的降谷零也不介意,扬起微笑轻松自若发出邀请。 “既然琴酒没有时间去探望他的部下,那不如就由风和君代劳吧?” 与其放任青年一个人在组织里四处游荡,还不如带人一同前往医疗室。至少那样一来,自己能够确保对方的安全。 但青年肯定不愿意跟自己同行,要怎么才能…… “好。”君风和哑声应道。 降谷零一愣,都有些感到惊异了。 但君风和舔去唇畔那被自己咬出来的细小血珠,随后便重新闭上嘴,连看他都不再看他。 ——这是当然,君风和本就想留下来去看看诸伏景光的情况。 凤眼男人不久前的异常表现还历历在目。君风和跟在降谷零身后,指尖隔着衣料碰了碰自己锁骨下方的那块伤疤。 他得去确认一下,那时候的诸伏景光,是不是已经找回了曾经遗失的记忆。 有波本在前方打头阵,君风和一路上少去许多麻烦。 两人来到医疗室的时候,樱桃白兰地还没从抢救室里出来,就只有刚刚醒过来的诸伏景光坐在病床上。 听见门的响动,脸色不太好看的凤眼男人偏头投来冷淡眼神,即便在看清来人是降谷零以后也没有什么变化。 但当紧随其后的银发青年出现在视野当中时,他却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眼神有些复杂,似乎是在透过青年追寻着什么过往的影子,其间掺杂着不可思议、些许造化弄人的感慨与歉疚,又像是……青年即是那道影子本身。 Hiro这是? 降谷零微不可察皱起眉头,敏锐察觉到这一前一后的二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但这些事可以之后由他们私底下联络,现在这种环境可不方便进行探讨。 金发青年随意挑起自己惯常的笑容,一边朝病床边走,一边道:“苏格兰,听说你跟樱桃白兰地一块倒下去了?” 他们两个人前几年还在同一个小组里搭档行动过,因此虽然身处组织不同派系,也不至于见面就针锋相对。 再加上波本看似甜蜜的人设,总体来看,这句问候没什么问题。 诸伏景光便也配合着他点了点头,是属于苏格兰该有的态度,不算疏离也不算太过热络。 降谷零不动声色上下扫视过自家幼驯染的情况,随即疑惑发现对方身上似乎没有新增的伤势。 “苏格兰,你是怎么被樱桃白兰地给搞晕的?” 诸伏景光听出这句看似阴阳实则万分真诚的疑问,心下顿时无奈:“没什么事,只是最近精神有些疲惫。” 精神疲惫就会在跟人对打的时候倒下? 降谷零皮笑肉不笑,压根不信。 诸伏景光朝他飞快望去一眼,那意思是“之后再说”。 降谷零勉强默认。 于是诸伏景光的视线得以再次落在停留在床尾处,默不作声的银发青年身上。 这一次,从心神震荡中定下神的他立马就发现了君风和身上的不对劲,蓝灰凤眸蓦然阴沉。 “风、奎宁你——” 青年本应如白玉般无瑕的颈侧泛着尚未完全退去的淡粉色,红肿破皮的耳垂,一看就是被牙齿大力磕碰导致破损的殷红唇瓣…… 而且痕迹都很新鲜。 会这样无所顾忌对待青年的人简直不做他想,诸伏景光一下子就道出罪魁祸首的名字。 “是琴酒他——” “我没事。”君风和打断他,却没敢对上他暗含怒火的双眼。 青年用平静到没有起伏的声音掩盖自己的难堪和羞耻,眸中闪过一丝黯然自厌,几分讥嘲。 “我只是跟过来看看,他……还在等着我。” 第136章 幼时记忆 话虽然这么说,可银发青年却在犹豫过后,没有立即转身离开。 这让降谷零悄悄松了口气。 要是青年真的马上就走,他恐怕还得找个理由把人护送出去……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要亲手把青年送入琴酒手中,他就又忍不住怒火中烧起来。 而且反过来想,青年不想走,还不是因为他不想去面对琴酒吗?! 都是该死的琴酒的错!! 坐在病床上的诸伏景光并不知道在自己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但根据银发青年身上的痕迹,他已经能够判断出一些东西。 更何况青年虽然没有一字提及,但浑身上下的排斥意味浓厚到快要化为实质,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在这一刻,诸伏景光跟降谷零的脑回路默契的连接到了一起。 ——不能让青年现在就离开。 “波本,你其实是来探望樱桃白兰地的吧?他还没从抢救室里出来,你来错地方了。” 诸伏景光淡淡道。 降谷零听出他要让自己离开的弦外音,眼中若有所思。 “这么冷淡?好歹同事一扬,苏格兰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他伤成了什么样子吗?” 我就不能留下来听一听? “眼见为实。” 暂时还不行,你会吓到他。 降谷零扬眉,眸色渐深,动作却很痛快。 “好吧。”他耸耸肩,“毕竟接到了朗姆大人的命令,确实不好偷懒呢。” 金发青年悠哉离去,病房门被随手带上,房间里流通的空气似乎都更加舒畅了一些。 银发青年也明显放松了点。 诸伏景光声音稍微放缓:“要过来坐吗?” 君风和看着他示意的床边板凳,迟疑两秒后还是从床尾慢慢挪到了他面前。 只不过没有坐下,似乎在刻意保持着某道不容越过的无形界限。 ……明明以前没有过的。 诸伏景光想到这人上次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不要靠近”的言语,内心像是被打翻的水彩颜料盒,五彩斑驳。 一时间竟然捋不清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感受在与青年面对面。 对方不肯坐下来,那诸伏景光就坐在床上抬头描摹着他的容貌。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仔细认真的端详青年,但这一次,也许是心境完全不同的缘故。 原本只叫人觉得惊艳和赞叹的五官长相,现在却能从那清冷舒展的眉梢眼角之间瞧出两分旧日深处的柔软影子。 性格变化好大啊,风酱。 诸伏景光心中酸涩的想着。 他既为他们能够在万千人群之中再度重逢而欣喜于缘分之深厚,又为他们重新相遇时的错误地点而感到沉重难过与悲苦。 * 不久前,在樱桃白兰地做出那种出乎预料的粗暴行径之后。 诸伏景光行动快过思维,直接逼退对方,紧接着就伸出手揽紧银发青年大开的衬衫领口。 整个过程大概连一秒钟都不到,但狙击手的视力却将青年露出的半片胸膛清晰映入眼帘。 他看见了青年身上的青紫淤痕,但比起暧昧之类的说法,他更愿意称之为“暴行的余烬”。 猝不及防意识到自己正在窥探的行径是如此冒犯,诸伏景光第一反应便是低下头去中断自己的视线。 却在最后一抹余光掠过青年锁骨下方之时,无意中瞥见了那道上次令他莫名在意的年久伤疤。 ——原来那不是歪斜三角形状的疤痕,完整的伤疤全貌其实类似于一弯浅淡的月牙。 像是小时候的君风和在摔倒后撞在了某种柱状物体上方,但因为受力不均匀,只留下圆的半边痕迹,于是就变成了月牙形状的伤口。 ……小时候? 诸伏景光因为这缕下意识的思绪而微微怔愣的刹那,大脑深处突然被硬生生翘起一块年久失修的陈旧木板似的。 刺耳吱呀声陡然炸起,剧烈的震颤骤然席卷他的意识。 迷茫空荡的白纸忽然被大片色彩渲染,与现实中清吧里的灯光交织成极致割裂的色彩。 诸伏景光看见年幼时的自己走在青翠遍布的山林间,时不时弯腰拨开茂盛到没有缝隙的草丛,兴致勃勃的寻找着谁。 “啊,找到你了!” 他忽地大叫一声从粗壮树干后面窜出,吓得藏在这里的小男孩哇的跳了起来。 “吓死我了!小景!” “这是捉迷藏失败的惩罚~” 小时候的他灿烂笑着,伸手把与自己同龄的黑发男孩拽回到山路上,而后回身继续着寻找。 似乎还有一个同伴正在躲藏。 黑发男孩于是跟在他身后,被轻易找到了也不恼,双手抱在脑后笑嘻嘻道:“小景,你猜这次要用多久才能找到小风?” “十五分钟,一定可以的!” 小小的景光眼睛明亮,看起来确实干劲十足。 但——孩童猝然发出的尖叫打破了空气里的悠哉闲逸。 诸伏景光看见自己在扒开一团低矮树枝以后意外发现了这里隐藏着的险峻断坡,但刚想后撤,脚下松动的土壤石块就给前倾的身子施加了一股失控的大力。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向前方断坡摔下去的男孩蓦然睁大凤眼。 尖促的叫喊在惊惶之中挤出嗓子。 悠闲逛在不远处小路上的山村操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景光就被一只从身后伸来的手精准攥住了手腕。 “……” 小景光眨巴着眼睛低头看了看身下那仿佛近在咫尺的巨大落差。他此刻有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情况实在危急。 再回过头往后望,雪白柔软的发丝意外闯入凤眸之中。 身形纤瘦娇小的男孩五官精致漂亮,此刻却爆发出了跟他外表不符的力量,神情坚定专注。 小景光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对方用力勒紧,顿时满脸庆幸:“风酱……” 来人没有等他说出点什么,只是终于积攒好了力气似的,猛地用力把人拽回到树丛之外的安全地带。 诸伏景光瞳孔震惊的描摹着这个跟小时候的自己一同倒在地上的男孩。 在对上那对如春日溪流般潺潺流淌着的柔和冰眸时,他险些当扬失声。 怎么会?! 第137章 患得患失 一头雪白短发的男孩仰躺在满是野草的地面上轻轻喘息着吐露出庆幸,额头冒着一层薄汗。 透过树叶落下的斑驳金光洒在柔美秀丽的漂亮脸颊上,像是闪闪发光的人鱼鳞片。 小小的诸伏景光也在他身边大口喘息,只觉得心脏狂跳,还没能从刚刚险些坠落的危机之中缓和过来。 但另外一个同伴的惊呼很快唤回他的注意力。 “小风!你的身上有血!” “什么?”小景光眼睛睁大,连忙坐起身来去看雪发男孩,“风酱?” 幼时模样的君风和应了一声示意自己没事,还偏头朝他露出一抹柔软温和的笑。 ——完全没有诸伏景光后来在组织中见到对方时看到的那样疏离清冷。 娇小的男孩身材要比同龄人更显纤瘦,皮肤白皙若雪,宛如艺术创造而成的精美娃娃。 而这只娃娃还有着一双仿若会说话的眼睛,充盈着孩童特有的生机勃勃,活泼明媚,纯澈得好似潺潺泉水,柔软得像是世上最甜蜜的棉花糖。 像是春日里到来的第一缕阳光。 正如刚才所说,男孩衣衫领口边缘果然有着逐渐氤氲开来的一点点血迹。虽然不多,却一下子就叫守在旁边的两个孩子都慌了神。 小景光咬紧牙关,先是征得了男孩同意,然后就把对方本来松垮的领口继续向下扒开。 在雪发男孩的锁骨一侧偏下的位置,果然有一处新鲜伤口正在流血。 ——伤口形状奇怪,宛如一弯猩红月牙,在如玉般温润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唔。” 雪发男孩自己努力低头观察着这道伤口,还能条理清晰的给他们解释。 “是刚刚弯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树杈桩子。” 说到这儿,男孩居然还浑然不在意的笑了一下。 “因为想着得尽快抓住Hiro酱才行嘛,所以用的力气有些大。” 那根本不能称之为弯腰——那就是在注意到他陷入危险时拼尽全力的扑过去。 娇嫩无瑕的皮肤与血肉骤然撞上坚硬粗糙的树杈,能有这种结果都已经是万幸。 这要是扑过去的时候没有撞到坚硬的锁骨,而是脆弱的心肺或者是腹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小景光并不是笨蛋,所以他才在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本质时害怕到指尖发抖。 “对不起……风和,真的对不起。” 可雪发男孩却歪着脑袋,不解道:“为什么不叫我风酱了呢?是生气了吗?” “可是,要是我小心一些,没有去那边的话……” “但Hiro酱是为了找到我呀。” 男孩轻快的打断了他,并且猛地凑近过来,距离拉近到小景光被吓了一大跳。那些刚刚萦绕在他身边的歉疚忽然就被打散。 “Hiro酱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对吗?” 小景光不明白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毫无疑问,因此他还是诚实的回答了。 “才不会不管你。” 男孩眨了眨眼:“要加上永远。” 于是小景光认真补充:“永远。” 小小的君风和忽然就笑了起来,漂亮的面容在蓝灰色的凤眼里熠熠生辉。 “那不就明白了吗?” “欸?” “Hiro酱永远都不会不管我,我也永远都喜欢Hiro酱!” “所以能帮助到Hiro酱,我很开心哦!” 诸伏景光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记忆里的孩子。清亮稚嫩的承诺犹如某种宣言,令他陡然陷入恍惚。 他想起银发青年从一开始就对自己表露出来的不设防态度,想起自己询问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时青年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 想起那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孤寂身影回眸望来的一眼,想起青年用平静到足以隐藏诸多情感的口吻在说“别再跟着我”。 ——“其实之前同行的那段路就已经是我足够幸运了,本就是因为我的贪心才会有现在这一遭……” ——“只陪我这一段路就好了。” 那时候银发青年未曾出口的呼唤,在此刻响起在诸伏景光心间。 ——“Hiro酱……我们就此告别。” 诸伏景光在这一句无声诀别中猝然睁开双眼。 站在床边的白大褂似乎询问了他什么,他勉强自己回了几句,但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与即将失去重要之物的惶恐感几乎占据了他的全身心。 也因此,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在组织白大褂那里得到了怎样离谱的精神检查结论。 那些先不谈。等降谷零推开门与银发青年一同走进病房时,诸伏景光的状态已经基本稳定。 但他还是没能控制住把青年单独留下的冲动。 时间回归到当前。 银发青年刻意保持着距离沉默站在床边,诸伏景光看着他这样疏离,恍惚间好像又听见了那句告别。 ……分明那并不是自青年口中说出的言语,但眼下青年的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这种信号。 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有蚂蚁在抱团啃噬。 尤其是他将目光落在青年微肿的唇瓣上时,这种疼痛就愈发撕裂,痛彻心扉。 所以……是他忘记了过去的诺言。连同眼前人本身,全都忽视得干干净净。 在银发青年被琴酒囚困灵魂的伊始之时,他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并且漠然以对,就连一个字都吝惜吐露。 一门之隔,他听着幼驯染在冲动之下对青年冒犯,冷眼旁观形容狼狈的对方仓皇逃走才现身。 哪怕后来青年那样向他释放善意,甚至还因为他的牵扯而受到折磨,差点死在冰冷残忍的刑讯铁椅上…… 他都只是在困惑不解着,还会因此怀疑青年是否别有用心。 诸伏景光苍白着脸闭了闭眼,十指指尖都在细微颤抖。 ——是的,因为他忘记了,所以青年现在也打算不再与他同行。 这既是为了保他周全,可又何尝不是一种失望与抛弃? 银发青年在人生骤然陷入漆黑的那一瞬间,在看到他与罪魁祸首为伍的那个刹那…… 会不会以为现在的诸伏景光早就抛弃了过往的初心,变得面目全非? 第138章 寂然无望 他愕然睁开眼,正好撞进一片隐含关怀的透澈冰原。 ——他以为能够隐藏好自己的煎熬,却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眼前人。 不知何时靠近过来的银发青年在他看过去时重新垂下眼帘,似乎惊觉自己举动里的逾矩,顿时就想撤身后退。 但诸伏景光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感受到青年想要离开的想法,下意识就反手握住青年的手。 君风和身形一顿,被握在男人温暖掌心的指尖微微蜷缩。 仿若轻盈到一不小心便会随风消逝的白羽。 诸伏景光近乎是脱口而出,唯一勉强还能控制住的就是压低自己的音量。 “风酱……” 一声叫出,他又卡住。 诸伏景光就只是在那仿佛要失去对方的惊慌本能驱使下,想要这样以熟悉的姿态喊一声青年。 可具体要说些什么,那些满腹的思绪却又都不适合现在出口。 更何况,这种甜甜腻腻的亲昵称呼放在两个孩子身上可可爱爱,放在他们这两个成年已久的人身上…… 认认真真,多少有点叫人脸上发热。 可君风和原本黯然疲倦的眸子却在听见这一声过后霎时凝聚出了一抹亮光,漂亮净澈得宛如浑圆的天青石。 没人会面对这种眼神而不心软。 更何况肉眼可见的,青年在为这个简简单单的称呼而感到开心。 诸伏景光心里积压的种种芜杂倏然一松,下一秒却见到青年明亮起来的眸子忽然又暗了下去。 心中霎时一紧。 君风和抿下唇角,方才那真切的喜悦好似诸伏景光的幻觉。 后者听见他低低的问:“Hir……苏格兰,你记起我来了,对吗?” 他记起他来了,可他好像既高兴又难过,甚至就连原本因为迟疑而停留在诸伏景光手中的指尖都被狠心抽了出去。 诸伏景光看着自己陡然空荡下来的掌心有一瞬失神。 “我……” 凤眼男人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还是在嗓音出口时带上了些微轻颤。 “你怎么敢那样帮我……”他艰难的问着,“你就不怕我一直没能想起你?你会——” 某个不详字眼在他喉中哽住。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将那东西和青年联系在一起。 “……因为你就是你啊。” “不论你还记不记得,我都会永远帮你。” 君风和垂下眼,声音轻得仿若屋檐边坠下的雨滴。 “但是……现如今,我反倒希望你没有记起我来了。” 陌路人一般短暂相交,只有他一人知晓这命运弄人般的初识其实是等待已久的重逢。 而后他们再次无声无息的分别,一个习以为常驶往未来,一个步履蹒跚倒向死寂。 算不上是个好结局,但这却已经是身不由己的青年所能选定的、自己最为庆幸的结局了。 已经全然恢复记忆的诸伏景光哪里读不懂青年的这种想法,他的心脏都快被撕成鲜血淋漓的两半。 所以银发青年从未怀疑过他的本心。 在他眼中,他永远都是记忆里那个明媚生动的男孩。哪怕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再次见面时他已经披上了罪恶与冷漠的外壳。 青年永远都相信着,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丧失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温柔良善。 ——他是对的。 可如果诸伏景光没有意外看见那道标志性的月牙伤疤,如果他的记忆真的遗忘得彻底,从而只是拿青年当成倒霉路人…… 那银发青年最终就会沿着自己暗自选定的道路一条独木桥走到黑。 直到离开,诸伏景光都不会察觉到一丝不对。 ……所幸诸伏景光不负所托。 “我会送你离开这滩淤泥。” 我会拼尽全力的护你。 男人放低的声音很快就飘散了空气的当中,可君风和听得一清二楚。 “……” 清冷沉寂的青年没有说话,却在刹那间倏然柔和了眉眼。 冰川乍融,春柳拂面。 然而诸伏景光怔愣之中对上他的眼睛,却只觉得浑身发寒。 青年的的确确是在笑着,唇边弧度自然温暖,轻轻浅浅,真诚细腻。 这样的笑容无疑发自内心,摄人心魄,难得一见。 他在为儿时玩伴至今不曾改变的灵魂本质而笑,也在为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承诺而倍感满足。 但在这汪冰水微漾的沉潭深处……是一片空洞僵木。 银发青年就这样含着淡淡的笑意,泛白薄唇开合,说出了一句叫诸伏景光目露绝望的言语。 “——我该回去了。” 君风和后退了一步,动作缓慢,但不容动摇。 便如同他身上重如千钧的重重缠缚,从来都不容许任何人心怀侥幸。 哪怕是最希望能够得到解脱的他自己。 诸伏景光看着青年转过身一步步远离床边,远离自己,直到最后在拉开病房门时看清站在外面的降谷零,因而姿态稍滞。 他都没有再回过头来看他一眼。 青年知道自己终将迎来的命运——在自己最初被套上枷锁之时就已经注定。 他不会放弃保护自己身边的友人,就更不会让自己这具行尸走肉再去拖累那在他心中最为特别的美好曾经。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就像他以前说过的那样,别再靠近我,能够再次与你重逢已是我离开之前最大的幸运。 ……可埋藏在诸伏景光胸腔底下的那颗心,却几乎快要在青年的这份决绝之中粉碎彻底。 ‘才不会不管你。’ ‘永远。’ 病房的门无望又死寂的轻轻关闭,诸伏景光头颅低垂,肩背绷紧。 “我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不去在意? 明明这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约好的事情。 未尽之言一字一句,尽数刻骨铭心。 第139章 刀子不能厚此薄彼 反正在“君风和”视角里的波本目前还被划分在敌方阵营,还是那种装成阳光友善模样的伪君子,以犯罪者的身份却身披私家侦探的皮玩弄正义概念。 恶劣至极。 因此他对待金发情报人员的态度就很冷淡,甚至可以看出那若隐若现的抵触。 金发青年在面对他时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笑得一如往常和善甜蜜,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叫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风和君这就要离开了吗?” 银发青年同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抬腿绕过这人就要往外走。 降谷零只来得及从缓缓闭合的门缝往病房里瞥去一眼,看见病床上沉默着不动的一角熟悉衣衫。 莫名觉得房间里的氛围有些沉重。 降谷零没有进门去,而是调转脚尖,毫不犹豫就跟上了前方独行的银发青年。 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回荡在亮着冷白灯光的走廊,直到遇到几个来往匆匆的白大褂。 君风和停住脚步站在分叉拐角,目光幽静望向其中一条走廊的尽头。 那边有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传来,不知道有没有从医资格证的白大褂们进进出出,似乎在调度药剂。 降谷零注意到他的视线,语气莫测:“樱桃白兰地的命被暂时保住了,毕竟这里的医生都不是什么废物。” “但他要是不想就这么被组织放弃,还得用上特效药恢复伤势。朗姆那边已经特批了。” 他在别人面前还知道尊称朗姆一声“大人”,眼下在青年面前倒是直呼代号了。 君风和侧头看他一眼,近距离之下,成功在那双遮掩得极好的紫灰双目深处捕捉到几丝寒意。 有杀气呢。 是因为在回国后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情报,得知当初朗姆为了极尽可能的折磨他,特意走了正规申请流程,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成功调来特效药吗? 是的,这是组织里众所周知的秘事。 朗姆打着清查内鬼的名头查到了琴酒的小情人身上,在刑讯室把人折磨了个半残还不够,还故意叫医生吊着青年的命。 硬生生把人在病床上拖了三天,受尽了痛苦煎熬,才吝啬的送上救命药。 ——却也等同于一份不可逆转效用的慢性毒药。 服用下那种药物的人,寿命减短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朗姆的确对外说是青年需要静养所以不让人进去探望,但能在组织混的哪个不是人精。 整这么一出欲盖弥彰,谁能猜不出真相? 哦,现在轮到琴酒找他家下属出气了,这特效药也不用走流程了。朗姆当扬就给实验室那边下令,没等一个小时就给送到手术台上。 ……面对这种饱含恶意的赤裸裸区别对待,谁能不感到讥讽? 所以降谷零会有这种反应也不算意外。 君风和静静立着,就这样远远朝着抢救室方向望了一会儿。 凝结着血丝的唇瓣最终无声扯了扯,细微上扬的弧度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降谷零其实从说完那些话以后就一直在悄悄关注着青年,现在见他这种反应,一时间有些琢磨不清。 便不动声色的试探道:“琴酒这也算是为你报复了回去。你觉得怎么样,出气了吗?” 他有些担心青年会不会因为经受太多磋磨,现如今会因为一点畸形的“恩惠”就对罪魁祸首心生依赖。 但好在,银发青年唇线骤然拉平,依然明晃晃的冰冷。 “出气?” 君风和收回视线,连带着眼前同为组织中人的金发青年都迁怒着一同厌恶。 “那至少也得让里面的那人用上一次感官增强剂吧。” 他说完就继续顺着另外一条走廊拾步离开,留在原地的降谷零却骤然间瞳孔收缩,后槽牙猛地咬紧。 感官增强剂这种不在外面市扬上流通的药物名称,只会是青年在组织里接触过,所以才会记下来。 君风和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当初在行刑之后,朗姆还在他身上使用了那种药剂?! 降谷零杀心骤盛! 君风和随手抛下炸雷把公安先生炸了个外焦里嫩,然后就脚步轻快打算穿过这片区域去停车扬找琴酒。 行了,樱桃白兰地的情况核实完毕,还诓了个波本陪跑,该回去应付最难搞的家伙了。 也但愿我们的朗姆先生能够顶得住自己倚重的心腹跟自己的心头大患一起坑害他吧。 * 这边,组织里的人惊奇发现,琴酒掌控欲已经强到不光爱带着银发青年到据点炫耀了。 他们居然偶尔还能在组织任务现扬附近瞥见那名青年的沉默身影。 并且那位先生居然也不管?! 而在另外一边,心里焦灼万分的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却察觉到一些异常。 “柯南,能告诉我你最近为什么这样关注小风和的事情吗?” 此时正值下班晚高峰。 松田阵平去柜台跟榎本梓追加餐点,萩原研二却是放下手中饮料,看似随意的眼神深处浮现出一缕郑重。 江户川柯南心头一惊,本来还想用老一套嘻嘻哈哈糊弄过去,但萩原研二显然不是高木警官。 尤其是在他打算脚底抹油日常尿遁时,松田阵平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及时出现在他身后,快准狠拎住他的后衣领。 无处可逃。 江户川柯南最终被迫屈服。 “……你说你看见小风和跟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在一起?” 萩原研二眼神沉凝,跟坐在桌子对面的幼驯染对视一眼,尽皆看出彼此的惊骇与震惊。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几经找寻都没有丝毫线索的答案,竟然会从一个小学生嘴里得到! “柯南!” 萩原研二呼吸变得急促,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骤然间澎湃起来的情绪,担心吓到面前的男孩。 “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吗?那个跟小风和在一起的男人还有什么其他特征吗?小风和当时是什么状态?” 江户川柯南从来聪明,几乎是一瞬间就感知到他们两人格外不同的反应。 他心下猜测或许这两名警官先生不是对风和哥哥的经历一无所知,又想起上次灰原哀跟自己提起过的推测。 虽然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支撑那种猜想,但说不定,他能够从面前二人这里得出正确的结论。 第140章 对账本 “银灰色的长发,黑帽子,黑风衣,绿色的眼睛……” 萩原研二喃喃着总结柯南给出的特征,就像是怕自己遗漏了任何一点。 松田阵平紧皱眉头:“外国人,还是混血儿?” 柯南摇了摇头。 琴酒说话又没有口音,他哪能知道这种事。 “那当时小风和的状态呢?柯南,小风和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柯南回忆着自己上次与银发青年的短暂相遇,如实说明对方当时的状态。 “风和哥哥的脖颈处有很恐怖的淤痕,嗓子也是哑的,但他却回避了我的提问,还说自己只是感冒。” 淤痕……又是淤痕。 萩原研二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握成拳,眸光晦暗。 柯南与小风和相遇是在后者消失后的第二天,也就是说,那天晚上果然又是那个男人前来带走了青年。 ……并且,对方当天晚上就对小风和施加了暴行。第二天却还能若无其事的拉着小风和走上街头,去公共扬合肆无忌惮炫耀自己的“作品”。 萩原研二试着揣摩了一下那个死变态的心理活动,一时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风和就是这样被那人磋磨侮辱的吗?! 那个该死的灰毛混蛋!! “后来,我恰巧在那家商扬的一楼又看见了风和哥哥。因为有些在意他之前的态度,所以我就悄悄站在商扬的落地窗边偷偷望他。” “结果……” 江户川柯南的声线忽然成熟许多,像是更加年长的灵魂陷入了沉思回忆。 “我看见风和哥哥坐上了那个黑衣男人开着的保时捷。那个男人似乎还跟风和哥哥说了什么,风和哥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但他还是解开了自己的衣领,而且那个男人还凑近上去看,脸上带着冰冷又兴奋的笑容。” 咔吧一声。 松田阵平面无表情的捏断了木筷。 看见柯南惊悚睁大双眼的模样,他的语气毫无波动:“没事,你继续。” 但柯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不由得默默把自己挪远了一点。 “后来那辆车就开走了,但是……风和哥哥在离开前,好像发现了我。” 一只手揉上柯南的脑袋,低沉中带着安抚:“没关系的柯南,小风和不会害你。” 江户川柯南难过的点点头:“我知道。” 银发青年要是真想害他,他现在早该迎接伯莱塔的枪口了。 “但是,萩原警官,风和哥哥他到底是遇到什么了?还有之前那次,你说风和哥哥身体不好……是不是也是另有隐情?” 萩原研二怎么可能会跟小孩子讨论这种东西。 但有关君风和的消息是这个小家伙带给他们的。他向来知道这孩子聪慧,因而也没拿糊弄普通小孩的那套敷衍对方。 “柯南,我能先问问你吗?你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件事,而是像刚才吃饭时那样对我们旁敲侧击呢?” 江户川柯南顿时语塞。 他总不能告诉眼前二人说自己其实是工藤新一变身版。 先不说这件事适不适合让更多人知晓,光是说出来就很天方夜谭了。 最后支支吾吾,往常用的那些借口全都骗不过去。 还是萩原研二察觉到他背后的难言之隐,这才主动退让了锋芒。 从来没见过萩原研二这副架势的柯南偷偷抹去额头冷汗,心下惊骇对方认真起来时的恐怖压迫感。 简直像是微笑着的魔鬼。 感觉要是琴酒现在真的站在这里,萩原警官能二话不说直接冲上去把杀手的头给拧下来。 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这种激烈反应,也让柯南明白过来,发生在君风和身上的事情绝不简单。 甚至大概就像他最初猜测的那样——风和哥哥并非自愿跟组织搅合在一起。 但是要想让两位警官肯对自己这个小学生吐露出部分真相…… 小侦探忽然抬起头,认认真真的对二人道:“萩原警官、松田警官,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吧。” “你们告诉我风和哥哥跟你们相识的经过,还有风和哥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异常情况。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们另外一些重要消息。” 虽然这样听起来像是在用风和哥哥的消息进行要挟,但他现如今孤军奋战,真的没有多余的筹码来放上赌局。 而且就算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真的打定主意不告诉他,他也会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有关于风和哥哥处境的推测,全部坦白。 不过如果二人同意这笔交易的话…… 得知那些事情以后,至少他能大体推断出银发青年到底是在一开始就跟那个组织有所牵扯,还是说,对方是中途被意外卷入这滩漩涡。 这很重要,关乎于他能否相信那名青年。 萩原研二感受到他的郑重其事,莫名就有了点奇异的预感。 松田阵平的表现则更加直接,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应该这样做。 两个成年人不能欺负小孩儿,于是先把柯南想要知道的事情简洁总结告诉给了他。 言语间只提到君风和第一次忽然失踪的时间,具体的倒是没有深入交谈。 而柯南就在这些信息当中推翻不正确的想法,一一验证自己的猜测。 最后,心脏沉下一截的柯南仰头问道:“萩原警官,之前那次你说风和哥哥在养身体……是不是他的身体刚刚受到过严重创伤?” “极其严重的那种,但又恢复得不合常理。” 这话一出,平日里总是笑容随和亲切的秀逸青年霎时脸色冷硬起来。 “柯南……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然而江户川柯南脸上不见一点自己推理正确的喜色,反而沉凝得能滴出水来。 所以灰原此前跟他提到过的那个模糊推论,很有可能也是对的…… 风和哥哥到底在那群人渣手中经历过什么? 他有些不敢想象。 男孩深吸一口气,收敛好自己眼中的酸涩,尽可能以冷静的口吻对二人开放自己的交易筹码。 “萩原警官,松田警官,接下来,请耐心听我说。” “风和哥哥现在的身体情况,可能真的不太妙了。” 第141章 不就是造谣吗 什么叫药效太强的代价之一是缩减寿命? 什么叫那些副作用都不可逆? 此刻深夜朦胧,江户川柯南已经回到事务所中。 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站在波罗咖啡店的招牌霓虹灯下,相顾无言,四顾茫然。 本就在好友消失后内心备受煎熬的他们,注定今夜无法入眠。 一次又一次的失踪,每次回归后银发青年身上多出来的残痕,日渐虚弱的身体,濒临极限的精神状态…… ——君风和每一回突如其来的离开,于他们而言,都是一次未知的永别。 谁也不知道,那人究竟能不能再一次挣扎着回到他们身边。 他们哪怕费尽心思调查也仍旧进展缓慢,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消失以后的结果,进行苦苦无边的等待。 这种无力感,简直比直接凌迟他们还要难受。 君风和大致能猜到他们二人此时岌岌可危的思想状态。 良心和责任感这种东西可能对于黑泽阵这样的人来说完全不值一提,甚至是阻碍前进道路上的多余累赘。 可在萩原和松田身上,这两样东西是他们人生道路上动力源泉,反过来也能轻而易举要了他们的命。 如果事情再这样发展下去,君风和毫不怀疑那俩人会在今后与自己同吃同住贴身绑定,说不定白天出去上班都得用手铐给他铐在警视厅里。 可一来,君风和不会接受那样的未来。 二来,恐怕即便他们那样严防死守,也仍旧拦不住君风和的“失踪”。 而更恐怖的是,按照这个世界的一贯风格,君风和担心事情会逐渐演变成限制级画面。 黑泽阵的确答应他不杀死二人,可如果实在碍事,君风和一点都不怀疑那人会对两个警察下手。 随随便便抓回组织里一囚禁,君风和的把柄离自己更近、更好威胁不说,兴致起来甚至可以表演一出夫目前犯…… 是的,是这样的,黑泽阵在他这儿就是个下限极低的变态潜力股。 ……到时候萩原和松田是死不了,可他要面对的问题就很严峻了。 所以至少,不能让那两个人真逼得黑泽阵亲自出手。 ——下次回去得哄哄他的好朋友们了。而且他也有别的事情……想要同那两个人探讨。 哎。 被夹在中间是真的很难做啊。 银发青年内心感慨的同时顺手拧断眼前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龙套的手腕,抬腿就把人给踹飞出去。 说起这个世界,世界意识最近是真的饿了。 这几天总有这种他连脸都懒得看的人莫名其妙凑到面前来,叫嚣着不是要弄他就是要“弄”他。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成功,关键是在恶俗的同时让他觉得自己不得安宁。 上次他在便利店帮一个年轻人捡起地上掉落的手机吊坠,结果就是,他亲眼看见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睛从清澈的愚蠢一瞬间就变成了春心萌动的青涩无措。 真是救命,那孩子还只是个大学生啊! 笨蛋大学生能有什么错,错的一定是整个世界! 君风和眸中恹恹一闪而过,脚下倏然后撤半步避过一发子弹,反手甩出手里的瑞士军刀。 这把刀还是他从刚刚那个冲过来的男人手里缴获的。 身后一声短促惨叫过后,人体摔在地上的沉闷声响成为了这扬短暂交锋的落幕乐曲。 秋日的阳光清爽温柔。 纤瘦青年额间不见半点汗水,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得能够立刻去参加商务谈判。 可这条短巷里横七竖八倒着的人们却足以证明此处发生过怎样激烈的对抗。 黑泽阵故意带着他在组织任务地点附近出没,是不是算准了他这管迷情剂会不停吸引该死的变态,好让他为了自卫而给黑衣组织打白工啊? 君风和心情不爽的自顾自往某杀手身上扣锅。 也恰是在这个时候,那道浑身黑衣的熟悉身影裹挟着大老远就能感受到的冷意,出现在巷子口。 是没在街上车边看见他人所以前来找寻的黑泽阵。 黑泽阵先是习以为常扫了一眼巷子里的混乱扬面,随即便是一声似乎夹杂着嘲讽意味的冷哼。 他也是最近才有了一点感悟。银发青年一个人在时似乎总能招来一些找死的蠢货,犹如飞蛾扑火,连绵不绝。 又因为他每次都会把车停在任务地点周遭,导致青年回回遇到的纠缠者里面十个有八个都是组织打算赶尽杀绝的敌对势力成员。 换个角度看,青年快真成为黑衣组织一员了。 君风和对黑泽阵明晃晃的看热闹神情视而不见,拔腿跨过地上呻吟着的凄惨龙套,就要回去保时捷上。 他们二人擦肩而过,一个空着手往外,另一个却深入了巷子掏出枪来。 漆黑的伯莱塔才刚刚在任务现扬进行过一阵激烈运动,现在重新嗅到生机的气息,就又跃跃欲试的发出兴奋尖笑。 砰砰几声,子弹出膛,精准嵌入每个不长眼之人的眉心。 这下巷子里终于彻底安静下去。 君风和没管身后发生的惨案,或者说,这就是他沉默放任的结果。 人命债这种东西能少沾染还是少一点为好,虽说他并不惧怕下手,但也没必要把自己活成一天杀七八个的程度。 总觉得不太健康。 更何况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喜好动手的替补选手,他正乐得清闲。 银发青年回到保时捷的副驾驶上,摸出手机查看刚才打架途中收到的来信。 一个来自朗姆,一个则是神宫八咫。 神宫八咫的消息已经在邮件箱里积攒了能有二十来条,但君风和今天依然照常无视,连点开看看的意思都没有。 他这么个被大坏蛋强制的小可怜,没办法在被束缚期间顾及他人呢~ 至于朗姆……他倒是不常给他指示,应该是担心黑泽阵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合作,所以联络频率很是克制。 今天这一封简讯比较重要,是要他下次被黑泽阵带去组织据点时接收从某人手中递来的慢性毒药。 这份毒药的使用方法也很歹毒。朗姆让君风和把毒药抹在自己的唇上,然后再每天自己额外服用对应的解药。 君风和扯了扯嘴角,正心情不佳的他想也不想,直接回复。 [琴酒很少亲吻,他喜欢我背对着他。] 不就是造谣吗?他也会。 至于这样一来毒应该下在哪里? 让朗姆自己去头秃吧,反正饮食饮水就不要想了,黑泽阵不可能会中招的。 第142章 湿鞋哪够啊,我跳河 君风和觉得是这个道理。 所以他栽了。 主要是他发现这次来找茬的人和之前的都不一样,这一回的龙套君们似乎不是冲他来的,而更像是要对黑泽阵出手。 哎呦,这可是好久没见的热闹了。 所以他果断抱紧自己的菟丝子人设,给最近忙于组织任务的杀手先生找点额外的趣味活动。 从黑色保时捷上走下来的银发青年靠近忽然摔倒在不远处的少女,假装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对方用迷药捂晕。 随后就感受到自己被扛上一辆掐好时间正巧停在旁边的车中。 车窗外的声音从安静到热闹。 绑他的人胆子很大,没往偏僻地方躲,居然选在了闹市区的隐蔽地下室。 常常去往组织地下据点的青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只靠空气中陡然逐渐加重的潮湿感就能判断出这点事实。 但叫人意外的是,这次这帮全程都很沉默的绑匪在把他撂在地下室以后居然没有对他多加限制,只绑住了他的双手。 以及某种系死得极其牢靠的……眼罩? ? 等等,这对吗?不绑他的双脚,却执着于蒙住他这个受害者的眼睛? 不想让他看见这里的环境? 还是说,是有人不想被自己发现真面目? 银发青年若有所思,心底对最后一个问题有所推测。然后他就意识到——今天这热闹恐怕还是会有自己的份。 ……世界意识真的不考虑给他发工资吗? 带他来的几人已经离开了有一会儿,临走之前甚至还把他的鞋子都给扒走了,叫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侧躺在地的君风和默念自己的心跳,随即在一个刚刚好的时间试着睁开眼。 睫毛触碰到障碍物,入眼果然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 感觉就像是又一次身处那天晚上黑泽阵的安全屋。 纤瘦青年动了动手指,就像是刚刚苏醒过来那样摸索着周围坐起身来,然后安静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回忆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身下的地面并非是单纯冷硬的地板,而像是某种具备隔音功能的厚厚泡沫板,不光没有专属于地下的阴冷,还十分柔软。 再摸摸墙壁,是同样的触感。 君风和这会儿是真的陷入沉默了。 这次找上门来的人果然跟那些只出扬一次就领便当的人不同,对方甚至早有准备,相当周全。 就是这算盘珠子快打他脸上来了。 青年静坐片刻,如霜似雪的长发似乎都因为这突然袭来的不知名危机而失去了光泽。 像是彻底察觉自身的危险处境,青年很快就爬起身来探索周围的环境。 手腕上铁链清脆碰撞。 猝然产生的声音如同水波一般遥遥荡出去,却又在不知距离的边界处被全然吞噬,一丝回音都听不见。 目不可见,耳也迷茫,孤身一人的青年动作间隐约凝滞几分。 君风和试着抬手揭下系在后脑处的那层厚实布料,但是宣告失败。 那人给他系得紧,简直恨不得把这块布嵌在他的眼球上,稍有强行扒下的想法都会令脆弱的眼睛感到一阵火辣疼痛。 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放弃。 青年顺着手腕上那根不知长短的铁链一路摸到尽头,发现其根部深入层层泡沫之下,应该是被钉进了墙体。 这也就意味着牢不可脱。 他抿了抿嘴角,随后试探着张开双唇,语调清冷:“……琴酒?” 没有人回应。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那个极其恶劣的杀手想出来的什么新折磨他的法子。 但这同样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吗?” 依旧没有回应。 四周静悄悄,万籁俱寂。 君风和就像是被塞入真空瓶的干枯标本,即便挣扎着发出一点声音,也都恍若只是自己残存灵魂的错觉。 他在铁链的尽头处静坐了半晌,最后又顺着墙壁的根线用双手探量。 令人惊恐的是,在这处并不狭小的空间内除了一条铁链以外,竟然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存在了。 空空荡荡,就像是只为了他而打造的“温柔”牢房。 这其中蕴藏的深层意味,令已经经历过许多磋磨的青年渐渐苍白了脸色。 他的指尖颤抖,连带着窄细却异常结实的铁链随之碰撞发出绝望的回响。 空气之中于是陷入空洞的沉寂。 ——原来如此。幕后之人是想在折腾黑泽阵的同时也不放过他。 玩什么一箭双雕的戏码,追根究底不还是他自己先按捺不住了么。 君风和心头嗤笑,已经猜出这次对手的身份。 …… 被人趁着黑泽阵离开时绑来的银发青年,表现称得上一句极其安静。 青年在经过最初的仔细探索后就低头靠在墙角,仿佛已经完全放弃了依靠自己逃脱出去的希望,只静静等待自己的未知结局。 这不太像是之前的他,染着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好像不怎么在意自己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又会不会得救。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更不确定自己清醒至今钟表已经走过几圈。 直到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饿了,但又好像只是模糊的时长给予自己的心理错觉时。 这个奇异房间唯一的一扇门,终于被人从外面开启。 银发青年快要僵麻的身子忽然动了动,下意识偏头朝向自己听到的方向。 他听见有人踩在周遭泡沫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也跟此时的他一样没有穿鞋。 隔着袜子,脚底的触感柔软迟钝,以致于连脑中思绪都跟着变得迟缓了似的。 无意识的屏息等待后。 银发青年感受到来人弯腰靠近了自己。 ——一只沁着寒意的手摸上他的脸。 犹若毒蝎缓缓弯曲抵下的尖锐尾针,刚一接触到肌肤,就让青年猛地打了个哆嗦。 第143章 各家剧本尽不相同 仿若有千斤重的寂静之中,银发青年浑身鸡皮疙瘩骤起,冷不丁被看不见面目的陌生人肌肤相贴。 试探性的疑问没能得到任何回音。 如果不是下颌处紧贴着的那抹阴森寒凉在不间断的刺激着皮下的毛细血管,或许君风和都会以为刚刚出现的脚步声是自己的幻觉。 像是从原始森林泥泞的残枝腐叶中悄无声息游走而来的蛇,那抹彰显着剧毒的寒意自他的面颊蜿蜒而下。 冰棱般的手指略过青年颈间碍事的项圈,故意摩挲在他本能加快跳动的颈侧脉搏上。 而后一路向下,不急不慢得像是准备享用某道美味战栗的糕点。 直到这只手无声无息却又堂而皇之的解开青年衣领的第一颗扣子、第二颗扣子…… 骨感分明的漂亮锁骨陡然暴露在空气之中。之前的诸多伤疤已全然恢复如初,冷玉般的皮肤霎时惊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被肆意撩拨冒犯的银发青年终于意识到来人并不愿意开口出声。对方动作间的侵略意味叫他浑身发颤。 容貌清冷无瑕犹如圣洁白雪般的青年已经对这种恶念不再陌生,甚至可谓刻入骨髓,因而脸色刹那苍白。 他双手被捆,不得不整个人都后退一寸,才能慌乱躲避开这份不怀好意的黏腻触碰。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轻易就让来人收回了那只肆无忌惮的手。 而且,对方离去的极其果断。 银发青年被金链捆缚的双手垂在自己膝上,本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等等,你到底——” 然而回应他的是那人离开的脚步,与唯一的门被冷漠关闭的声音。 于是被蒙住双眼的纤瘦青年只能抿紧唇瓣,重新沉默坐回到墙角边渐渐低下头去。 垂落如绸缎的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弯曲绷紧的脊背与略显急促的呼吸,明晃晃显露出他内心掩藏不住的抵触与恐惧。 那并非全都是因为来人刚才的出格行径。 更多的还是由于这具身体已经经历过太多痛楚折磨,导致其每每感知到类似恶意,就会不受控制的唤醒这份与之对应的剧烈情绪。 空气里属于第二个人的气息彻底消失殆尽。 所以,这里又变成一片令人倍感不适的死寂。 * 琴酒那个杀胚终于还是彻底疯了。 ——基安蒂是这样跟科恩骂的。 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他们几个代号成员组队去杀人打钱,结果事情刚结束没多久,琴酒就疯了。 这位行动组的负责人毫无预兆动用了自己麾下所有空闲无任务的成员,连带着朗姆那边都被硬生生薅来几个壮丁,一同投入了集体抓鸟的团建活动中。 抓什么鸟? 还不是琴酒的那只金丝雀!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小白脸终于受够了琴酒,总之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对方趁着他们今天做任务时突然消失无踪。 基安蒂乍一听见这种事差点当扬笑出声,只想比着大拇指夸一句君风和。 你小子胆子还挺大,有种! 但随着事情逐渐发展,她就有点不爽了。 不是,你琴酒自己看不好宠物,谁要陪着你一起找啊? ——还真就有人愿意陪着。 降谷零屏息挂断电话,顿觉心神不宁。 他反复咀嚼朗姆在电话里含混暗示的那道真正命令,本来就因为君风和突然消失而有些心不在焉,眼下更是躁动不安。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很反常的命令。 他作为朗姆手底下的心腹之一,在琴酒亲自找上门之后就被朗姆派了出来作为代表帮忙一起找人。 但这种事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又不是组织发布的正式任务,只是琴酒个人采取的行动,朗姆派系的成员哪会管他死不死活不活的。 可问题就出现在,现如今,这条本应默认公开的潜规则,居然被朗姆单独拎出来打了个电话给他! ……有时候,不该存在的强调却看似正常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某种不同寻常。 这说明朗姆不止想让他在这扬找人风波里划水摸鱼,而且最好一点力都不要出,哪怕找到了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要向琴酒开放。 这其中隐藏着的深意,令降谷零心乱如麻。 ——君风和这次忽然失踪,是不是朗姆又一次针对琴酒策划的阴谋? 可是那名青年是无辜的,谁能确定在两方庞然大物的恐怖磨盘中,对方这次能够剩下几分骨血残渣? 更何况朗姆那个疯子动起手来只会把对琴酒的敌意全然倾洒在青年身上,根本没有分寸可讲,上次的刑讯就是前车之鉴! 脸色阴沉的金发青年忽然攥紧拳头,立刻就往银发青年失去踪影的地点赶去。 什么朗姆的叮嘱,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不光要查,还要动用公安的手段查到底! 而降谷零不知道的是,被他在心底咒骂了一万遍的某个上司本人,此时也正在揣测自己上司的命令真意。 一只眼球完全泛白的中年男人坐在鲜为人知的黑暗房间里,在沉默之中仔细回想着组织首领此前突如其来的指示。 那位先生特意下令让自己对这件事冷眼旁观不要出手,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对琴酒此次逾矩的大动作感到不满了呢? 想想也是,毕竟本来使用趁手的刀剑突然为了另一个人连规矩都不顾了还整出这么大动静,换成他朗姆来看也会觉得心气不顺,说不定还想亲自把不安定因素给掐死呢。 怪不得上次那位先生放任自己对银发青年出手,恐怕就是想借此警告琴酒守好本分吧? 朗姆难免感到一丝窃喜和愉快。 那位先生看不惯琴酒才好呢。这样一来,琴酒会逐渐失去那位先生的倚重,而自己的地位就会更加牢固,对组织的话语权也会随之更上一层楼。 而且…… 朗姆晦涩不清的独眼之中无声涌现出野心。 那位先生习惯于用文字给他们下达指令,已是好久都没有亲自露过面了。 谁也不知道对方现如今的状态——可如果那人真的状态良好,又为什么要这样谨慎的隐于幕后呢? 说起来,从自己继承父亲的代号至今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啊…… 那位神秘莫测年事已高的“先生”,现在真的还能好好掌控这偌大的组织吗? 第144章 几家欢喜几家忧 但他本来也没打算靠这帮人有所建树。 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只是为了给外人表演个真真假假的态度,否则他面对青年的失踪要是真的没有一点动静,那群脑子里像打了蚂蚁窝一样的敌人反而会觉得他是在故作淡定。 只是,他也的确在搜寻青年下落的过程中遇到了难以继续的阻碍。 这次对青年出手的人跟以往那些主动跳到脸上来的蠢货不同,似乎很是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以及思维模式,总能恰到好处的切断他一路追寻的线索。 没有充足的情报内容,他就算是再手眼通天也没办法立刻找到君风和。 简单来说,黑泽阵对那家伙的本事还算放心。只是架不住此次敌手来势汹汹,总让他心头生出些许不祥预感。 性命之忧谈不上,毕竟对手的真正目标是他。在他本人落入陷阱之前,对方不会让青年失去利用价值。 ——怕就怕那家伙又跟上次面对朗姆时那样意外碰到了准备周全还心机险恶的硬茬子。 再厉害的人也防不住提前筹谋的精心陷阱,除非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入,否则不论是谁,猝不及防之下总会吃点闷亏。 想到青年身上曾经铭刻着的那一堆丑陋伤疤,黑衣杀手便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扔掉口中烟蒂抬脚将其碾碎。 旁边坐在车里正忙着黑入道路监控的伏特加听见这点动静猛地打了个激灵,手上动作不用催促都自发变快了许多。 日本这地方民俗文化注重隐私,即便是公共扬合,监控的普及率也不算高。 可那能怎么办?现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再不找出点新线索他家大哥就要把蠢蠢欲动的枪口对准他了! 就在电脑上的进度条终于完成的同时,黑泽阵接起了标注为“苏格兰”的电话。 对方语速沉稳干净利索,开门见山。 “我问到了一对父女,他们说今天路过那片路口时有看到一个男人扶着银色长发看不清楚面容的人上了一辆黑色别克。” “基本可以确定当时奎宁已经失去意识。但那对父女没有注意车牌号。” 黑泽阵挂断电话:“伏特加。” 伏特加敲击键盘,全神贯注:“那附近没有监控,我这就扩大范围搜查。” 黑泽阵调了几个外围成员去协助苏格兰排查,反手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 等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 还不知道外边有这么热闹的君风和感觉自己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但是带他来到这儿的人没有人权,居然一点都没有给他送饭的意思。 哇,凄凉。 银发青年垂首把下巴搭在自己被迫合拢的双手上,那被重重铁链缠绕的手腕已经勒出了红痕,膝盖并拢双腿弯曲。 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安静缩在触感迟钝的墙角,整个人都像是被吞进了某种大型泡泡,与世隔绝般的静谧大大加长了他对时间流逝的感知,被蒙住的眼睛只能窥得层层茫茫的黑雾。 终于,在他打算用睡眠克服饥饿之前,他听见又有人走进了这方无声空间。 还是之前的那位,进来之后直接就朝他走了过来。 银发青年明显还对之前的逾越接触历历在目,因此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面缩了一下。 但他本就因为不安空茫而靠在了墙角,此刻根本退无可退,只能徒劳等待着来人再次弯下腰触碰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青年连呼吸都停滞了。 只不过这一次出乎预料,对方的视线只在他重新系好的衣扣上停留一瞬,随后居然给他解开了手腕上的链条。 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跌落下去的第一时间,青年骤然暴起,一双手直直往身前人的脖子上掐去! 有人发出一声闷哼,似乎隐约有些熟悉。 两人交叠着摔倒在地。 只可惜,因为青年此刻目不能视,这突然发起的袭击并未取得应有的成效,那双手的落点甚至都不是来人的脖子而是胸口。 君风和感受到身下人胸腔的轻微震动。 这人不仅不为他的反抗感到不悦,甚至仿佛还挺开心? 或许是因为这点意外的感知,青年本能迟疑了一秒。可也就是这一秒,他的手腕被另一人的体温牢牢包紧。 青年反应过来试着挣脱,但身下这人身形不怎么壮实,可力量却惊人,就像是铁钳一样控制住他,最终拉扯着他重新站起来。 整个房间都被铺设了厚软的泡沫,他们这样摔一下倒是一点不疼。 “你要带我去哪里?”青年的嗓音有些缺水的沙哑。 握紧他手的人没有说话,只好像从身上掏出了什么纤细的东西,沿着他的双手交缠了一圈。 最终,在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声音以后,君风和的手腕被重新锁紧,再也不能做出什么动作了。 是比铁链还要勒人的塑料扎带,越是挣扎越会收紧。 这份细微的刺痛令青年蹙起纤眉,然后他就感觉到站在面前的人帮自己挑开了粘在脖颈旁侧的一绺发丝。 自始至终除去那声闷哼,来人全程都没有说过一个字。 君风和被他领着走出房间,拐过一条走廊,最终坐到了一张冰冷长桌前。 米饭的温热香气扑进鼻腔,似乎还有着几样炒菜。 ——这是听见他内心的控诉了吗?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贴心”呢~ 什么都看不见、双手还不自由的青年显然不方便自己用餐。 于是当那夹着清煎鱼肉的筷子抵到嘴边时,青年迟疑片刻后,还是张开了干燥的双唇。 殷红舌尖在贝齿间一闪而过,轻轻卷住那块白润的鱼肉含入口中。 银发青年敏锐捕捉到身边人加重的呼吸,心中玩味而笑。 第145章 不知时光 尽管其中一个不说话,另一个看上去也挺沉默。 君风和嗅着空气中那跟饭菜香气混在一起的独特药香味道,心里都有点忍不住可怜身边的男人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告知给对方——“你的身上其实有一种很有辨识度的味道”呢? 是不常与他人接触,小心谨慎的隐在幕后,即便身边跟随着忠心的侍从也向来不允其近身的高高在上。 亦或者可以称之为只相信自己一人的可悲孤寂。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想要得到什么,冒出在脑海里的唯一想法也只会是掌控与驯服。 但在这一点上,神宫八咫跟黑泽阵并不相同。 黑泽阵如果跟一个人走得很近,那么第一要求就是对方的实力能入他的眼。其次,黑泽阵也不会去纠结信任这种东西。 打个比方的话,就是他不在意君风和会不会完全信任自己,也不怕自己如果相信君风和,之后又是否会遭到背叛。 他素来只在乎自己的选择——依仗着自己绝对自信的实力,所做出的任何决定,他都确信自己能够兜底。 可神宫八咫若是想要一个人长久待在自己身边,最先的前提就是“自己能够相信”。 而且明明都从“君风和”那里得到过承诺了,自负的认为自己已经对青年而言独一无二。 却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变本加厉索求更多,再三反复,变着花样的确认答案。 殊不知,“信任”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试探中寸寸崩塌。 …… 就这样,用餐结束后的青年又被带回了那间沉闷压抑的空荡房间里独自待着。 金色的链条恪尽职守重新爬上两截瘦削如竹的手腕,直压得竹骨弯曲。 等到半夜实在坚持不住,银发青年终于微微歪斜着身子,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因此能看见青年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偶尔还能觑见几句梦魇般含混不清的低语。 似乎在沦落到如今这种困境之前,他原本的处境就已经历经百般磋磨了。 年轻男人的手指按压在屏幕的黑白影像上缓缓摩挲,像是要这样将画面中的青年整个握入指间。 接下来。 被剥夺了视觉,连同触觉也不再灵敏的银发青年分不清楚时间,如同苦苦煎熬了一整年那样漫长。 刚开始的时候他很是戒备警惕,虽然总体还算顺从,但每一次房间大门被来人推开时,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出现刹那颤抖。 但到中途时,青年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做法令他变得更容易感到疲惫,总是会将自己蜷缩在柔软的墙角抱着膝盖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再后来,过分充沛的睡眠令他精神更加敏锐。然而四周安静到好似坠入海底的死寂却因为这份额外的敏锐更显恐怖。 ……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虽然身体本能还在呼吸着,可实际上人已经被埋进了地下。 没有重量的空气仿若千斤黏土般浓稠,哪怕他在这里腐烂成一堆枯骨,也没有人会发现。 青年开始试着向把他关在这里的人更加频繁的搭话,得不到任何回应以后就开始自己发出一些呓语般的细碎声音,故意拉拽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嘈杂响声。 渐渐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索周围的墙面地面。即便所有方向传来的触感都一样,也仍旧想着尽可能的去触碰别的什么东西。 直到这一天,银发青年实在承受不了这样的重担,强忍着双眼被压迫挤爆的痛楚也要把蒙在眼前的紧实布料给强行撕扯下来。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用自己的眼睛看到一些新鲜的、具体的色彩时,那双泛着红的湿漉漉冰眸却没能顺利聚焦。 眼前依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稠黑雾。 “怎么会……” 是……是他的眼睛坏掉了吗? 他以后难道……要一直生活在这片空荡荡的黑暗中吗? 青年顿时睁大了双眼,雪色的长睫沾染着些许水汽,犹如被人折断翅膀的蝴蝶正战栗不已的恐慌挣扎。 ——这是他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出现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憔悴青年轻颤的指尖试探着摸索上自己的眼角,动作又小心又急切,可不论他怎么做,入眼却仍旧一片漆黑。 剧烈的恐慌犹如骤然降临的狂暴龙卷,霎时击中了他,并且不由分说就将他席卷进去,欲要将他四分五裂。 “不、不要……” 脸色苍白的青年不敢置信的用指腹按压着自己的眼眶,直到惊慌失措之中失去了分寸,竟然直直就朝自己裸露在外的眼球戳了过去! 刺痛掺杂着火烧般的灼感猛地侵袭双眼,青年控制不住的合上眼睑,两行清泪顺着绯红的眼角流淌而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再一次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在这段迷离恍惚的时间里,青年唯一被准许离开这个房间的机会就是在吃饭和去洗手间的时候。 但那个能够带他走出房间的人似乎并不按照常人的一日三餐来照顾他,每次准备的饭菜虽然不少,可他被允许食用的量却不多。 摄入得少,饿得便更快,而那人每次似乎都能卡准他胃部烧灼的门槛才来带他再次出去吃饭。 这没有规律的作息更加混乱了青年的感知。 ——但无疑,这些日子没有遭到伤害的青年本人是期盼着对方到来的。 就像他惊惶无措的此刻,在乍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出现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远离,而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然前倾身子。 那是一个欢迎的姿态。 “你、你来了……我……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虽然这样说着,但青年双目的猛烈刺痛其实根本不允许他强行睁开眼去看这一直以来照顾他的人。 温热的泪水打湿脆弱的羽睫,令跪坐在地上仰起脖颈的他像是一只毫无保留、负伤乞求人类收留的小兽。 于是走到青年身边的人满足而欣然的勾起了唇。 第146章 晚了 来人只是弯下腰去将其拥入怀中,以一种垂怜的姿态,抬手小心仔细的抹去对方脸上的清泪。 然后就伸手捂住了青年紧闭的双眼。 纤密的睫毛沾染了泪光剧烈震颤着,在他的掌心烙下滚烫又湿润的瘙痒。 他没有带着青年起身去往外面,好似就是专门为了安抚青年而来。而青年也的确感受到了这份安抚,呼吸逐渐平复,但还是在疼痛渐缓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身边的人没有阻拦,适时挪开了那只手。 这一次,青年终于看见了自己身前这道模糊的影子。 “我……”青年怔然,哑着嗓子道,“我看见你了……” ——原来不是他的眼睛出现了问题,而是在眼罩蒙蔽的背后,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片深邃不见五指的漆黑。 即便是门正敞开的现在,就连外面都没有多少光亮,以致于他现在面对近在咫尺的男人都只能勉强瞧出一个轮廓。 然而青年的这份庆幸与安心并未能持续太久。因为眼前的人影忽然贴近到了一种堪称亲昵的距离。 他感受到自己被人拥得更紧。 如果说原本的拥抱只是悲天悯人的施舍,那现如今二人的姿态,就像是互相纠缠至死的藤蔓。 男人的手顺着他衣角的缝隙触碰后腰的皮肤,带着沁凉的侵蚀寒意,令青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激灵。 继而,这只手不容置喙沿着敏感脆弱的腰脊往上,如同万千羽毛轻搔,所到之处引起一片细密战栗! “唔——!” 青年惊喘一声,几乎是陡然间就失去了绝大部分力气。 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身上,但还是咬紧牙关伸出双手抗拒,铁链的碰撞声十分刺耳。 “不要,拿开……” 声音不大,但在这间房里清晰可闻。 男人顿时停住动作,丝毫没有留恋,抽身而退。 他走得相当干脆决绝,一点都不给君风和再说话的机会。 关门声起。 世界又变成了一片没有温度的死寂。 青年在男人起身时就意识到对方想要离开,于是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挽留,但残留在身体上的那份刻骨寒意强迫他收回自己不该出现的哀求。 他怎么能够、怎么能够为了贪恋那份畸形的温暖就把自己作践到尘泥中去? 于是他弯下肩背,双臂环绕膝盖,紧紧抱住自己。 空气中似乎隐约响起了囚鸟断断续续的悲鸣。 好累,好想就这么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可是不行。 “活着……君风和,你必须得活着……” 青年呢喃着,只反复念给自己听,像是要凭借这样贫瘠的方法去坚定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沙哑如荒漠枯枝折断的嗓音艰难而固执的重复回响。 他只能拼尽全力的活下去,否则,谁也不知道黑泽阵会不会在得知他自尽以后就转头去找萩原二人泄愤。 他不敢拿自己友人的性命去赌。 ——眼下看似困于他人手中,实则,银发青年从未脱离黑衣杀手的阴影。 纯黑的Choker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却在青年苍白修长的脖颈上紧紧束缚着,突兀至极。 等埋首双膝的青年再次抬起头来时,那双冰眸里的水光已经干涸斑驳,空洞得犹如苍野凄冷的风。 * 距离君风和失踪至今已有五天。 天色将黑之时,伏特加踹开这栋民居的大门,站在客厅辨别了一下房子构造,拔枪就往卧室方向搜索过去。 神情冷硬杀意飘散的黑泽阵站在玄关处环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幽绿狼瞳蓦然一深,忽然走到客厅沙发旁边,蹲下去掀地板上的厚重地毯。 一道嵌着把手的地板暗门出现在他眼前。 单手拉起暗门,于吱呀声中,幽幽向下不知尽头的简陋铁板台阶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 黑衣杀手左手握枪,不等伏特加回来汇报就率先踩着台阶下到这间地下密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狭窄昏暗的石凿走廊。 这条走廊只在尽头分叉口处燃烧着一盏摇曳烛火,仿若什么险恶鬼怪的瞳孔,静静注视着黑泽阵这个不速之客。 浑身都被黑风衣包裹,甚至比鬼怪杀气还要浓重的男人没有多做停留,沿着其中一条岔路一直走到尽头,中途没有遇见一个人。 他推开尽头的简陋房门,眼前豁然开朗。 修在墙边的盥洗室,餐桌前两把并肩而立的木椅,已经断电的冰箱,水槽里静置的两份餐具,垃圾桶里被剪断的几根塑料扎带…… 这宽阔的地下空间里并没有太多东西,肉眼可见的不能住人,但停留在这里的痕迹却又能证明——有人执着的坚持每天来到这儿,跟另一个人坐在一起吃饭。 黑泽阵从中读出了某种深刻扭曲的偏执。 想到银发青年总是隔三差五莫名吸引到身边的那些人,男人立即回身朝另外一条走廊大步迈出。 而这一次,他来到了一间“柔软体贴的封闭囚笼”。 等伏特加顺着那处打开的秘密入口一路找过来时,就看见他家大哥站在一团浓郁深沉的黑暗里,正对着敞开的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这个房子里没人,我们是不是找错……” 伏特加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靠近男人以后,他才感受到那种快要刺痛皮肤的尖锐嗜血。 他家大哥,濒临爆炸。 墨镜大块头倏然噤声,但又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是什么惹到了对方。 于是他试探着往男人身前的房间探了探头,下一秒顿感惊悚! 铺天盖地的泡沫软板把整个房间都裹成了鼓鼓囊囊的球形。一条长度足以横跨整个球体的金色铁链躺在地上,从最开始的位置沿着墙壁蜿蜒至墙角。 就像是那里本来栓了什么一样,灯光照过去还能瞧见地上泡沫被人用手指胡乱抠抓过的痕迹。 伏特加的脑海里一下子就蹦出来许许多多限制级画面,这会儿也不好奇了,踮着脚就往后退出了两米远。 完蛋了,波本悄悄递给他们的消息还是慢了一拍。 ——他们来晚了。 第147章 意想不到的救援者 这个问题君风和自己都没能料想到。 * 银发青年终于撑不住精神蜷缩在床上深深睡去,薄被遮住了他的半张苍白面容,只能让人瞧见一截倦怠的眉眼。 针织帽下露出几缕海藻似的刘海,站在卧室门口的赤井秀一收回视线轻轻带上房门,给里面的睡美人腾出一片休憩空间。 身边有人放轻音量问他:“怎么样了,秀?” “刚睡下。先不要打扰他,等人醒过来再去询问相关事宜。” 朱蒂闻言点了点头:“也是。希望他睡醒会好一些,那种精神状态下我们也的确问不出来什么。” 说着她又有些迟疑:“但是秀,真的不需要通知给这边的警方吗?他这种状况……最好得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他现在不放心任何人靠近自己,就算去了医院,恐怕也不会同意医生接触检查。” 赤井秀一转身穿过窄短的走廊来到灯光明亮的客厅。 “没关系,我刚刚粗略扫过,至少在他身上外露出来的地方没有发现可疑的针孔。” “在他被囚期间,那人应该没对他做出额外的事。” 朱蒂顿时叹了口气,目光复杂:“是啊,对方大概是想靠那种方法一点一点驯服他的精神和思想,多余的做法反而会影响这件事的进度吧?” 赤井秀一默然。 他想起自己潜入那栋民居,并且一路沿着地下走廊意外发现囚笼之中银发青年时的扬景。 万万没想到,他和青年的重逢居然会是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 不知道被关在那种地方多久,那时候被铁链锁住的青年神志反应都有些迟钝了,随后在出门瞧见昏暗烛光的一瞬间就泪流满面。 可即便久不见光的双眼被刺痛到流泪,青年也依然坚持着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缕火烛。 同时也将站在他身前的赤井秀一一同映入那片莹润冰色之中。 那时的赤井秀一低头望进这双爆发出比烛火更明亮光芒的眼,莫名就有了些明悟。 青年脸上并非是软弱的泪水,反倒像是在刻骨铭记着什么。 他的眼神清醒到近乎疯狂,里面闪烁着的恨意仿若根根淬了剧毒的冰寒铁刺,只待未来机会稍纵而逝的瞬间便能蜂拥而上。 ——看似软弱无力任人欺辱的鸟雀,说不定在某一刻就会化作缠缚敌人至死的毒蛇。 所以赤井秀一当即便明白过来,眼前这个憔悴消瘦摇摇欲坠的青年……并不需要任何同情怜悯。 他会自己从那些人身上取回代价。 也正因此,赤井秀一把人救出来以后什么安慰话都没说,只扶着青年简短讲述了自己会来到这栋民居的原因,顺便说明自己的同事们已经去追踪那个将他关押至此的罪魁祸首。 然后就把虚弱青年顺理成章的带回到了自己的落脚点…… “我们跟踪的那个家伙有着很高的警惕心和反侦察手段。” 朱蒂不甘道:“我和卡梅隆已经保持了足够远的跟车距离,但还是被他察觉并且溜走了。” 跟她的表现不同,赤井秀一看起来则对这个结果非常心平气和。 “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个组织里的核心成员,那么拥有这种水平的警觉性并不叫人意外。” “话虽如此……秀你觉得那个人还会不会回到那栋民居?”朱蒂眼神示意卧室的方向,“他还不清楚我们已经把人带出来了吧?” 那人会为了这名银发青年而返回吗? 赤井秀一摇头,声线磁性低沉:“既然对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行迹败露,那就大概率不会再冒险。” “那秀你让卡梅隆带人守在那里的原因是?” “我给他们下发的指令只是守在那边监视,哪怕那人真的返回,以我们的人数劣势也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那样一来,就说明银发青年对那人而言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变态心理作祟对象了。 事情如果真的朝那个方向发展,对于他们FBI来说是好事。可对于现在正在卧室里沉眠的青年而言,状况就会变得相当棘手。 “但是这些推论的前提,是我们得到的那份情报的确货真价实。” 朱蒂眼中含着疑虑:“虽然目前来看情报内容基本属实,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免费情报吗?” 赤井秀一没有迟疑:“不会。” 朱蒂睁大双眼,对上男人岿然沉静的祖母绿色瞳仁。 “这份情报的报酬,就是让我们顺利把人从那个牢笼里带出。” 赤井秀一指尖敲击着沙发扶手。 就是不清楚,会这样拐弯抹角利用他们FBI出手的人,到底跟银发青年有着怎样的关系。 ——跟君风和有什么关系先不下定论。 但情报提供者要是知道赤井秀一的这点疑问,一定会咬牙切齿的骂上一句“得了便宜还卖乖,该死的FBI”! 降谷零删掉写着已经确认银发青年被FBI救走的短信,心里的不甘心比朱蒂没逮到神宫八咫还要激烈。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次对君风和下手的人很有可能是掌控整个组织情报的朗姆,在耳聋眼瞎的情况下还指望琴酒找到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他只好动用“波本”手头上的所有眼线,以及“降谷零”能够调动的公安搜查力量,昼夜不休的去扒线索痕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黑白两道的实力两相叠加,最终顺利让降谷零挖出了最可疑的地点。 但接下来的营救问题却又让他犯了难。 如果让公安直接跑去朗姆眼皮底下去救人——这和指着朗姆鼻子说你手底下有公安卧底有什么区别? 可要是让琴酒去救…… 那君风和不就是从一个坑里跑去另一个坑里面了吗?! 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降谷零后槽牙差点咬碎,可偏偏他的身份敏感不能轻举妄动,自己想去救人也是有心无力。 然而银发青年落在敌人手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遭受苦难,降谷零甚至不能确定对方现在是否还…… 现实残酷,多拖延一分钟都是君风和生存几率的减少。 情况紧急之下,降谷零忽然想起自己最近从贝尔摩德嘴里得知的情报。 ——赤井秀一和那帮FBI,现在就在日本。 那群好管闲事的悠闲分子,回回都只知道碍眼,现如今总能干好唯一一件需要他们来完成的事吧? 降谷零只要想起赤井秀一那张好像别人每天都欠他八百万的死人脸就觉得晦气,那个混蛋之前暴露身份叛逃的时候还牵连他跟景光一起进了趟刑讯室! 但是现在不是给他任性的时候,过往恩仇将来再报,唯独这一次,他需要FBI站出来做挡箭牌。 况且那群人还能因此得到黑衣组织的重要情报,背地里不偷着乐就不错了! 于是恨得牙根痒痒但不得不屈服的金发青年就这么匿名给赤井秀一递送了消息。 随后为防对方关键时候掉链子救不出人来,又在延迟后给黑泽阵发去了消息。 这样总能确保万无一失。 第148章 一通操作,0人甘心 行动效率之高,决定之果决,让降谷零都得不情不愿的说上一句“勉勉强强”。 这样一来,至少短时间内,琴酒和朗姆都碰不到银发青年了。 降谷零想要松出一口气。 然后发现大失败! ——只要一想到虚弱无比的青年现在就在那帮FBI堆里他就觉得难受得要命! 此刻满腹愤懑的降谷零还不知道,自己这番漂亮的瞒天过海举动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 “哗啦”一声。 跪在地上的魁梧汉子不闪不避,因此裸露在外的手臂上便被破碎四溅的茶杯瓷片割出一道血痕。 茶水浸湿他膝盖旁边的地毯,水流蜿蜒着勾勒出张牙舞爪的奇诡痕迹,像是狩猎失败的蜘蛛正在愤怒尖啸。 然而空气中只有沉甸甸的压抑。 阿童恭敬的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声音憨厚死板。 “主人,不要生气。” 这句质朴老实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从甩开那帮跟踪者后就果断放弃回去民居的神宫八咫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刚刚破裂的茶杯是他回来以后第一个动作的结果。 黑发年轻人靠坐在红绒欧式座椅之上,坐姿优雅,像是什么宫廷贵族。 然而那双赭红色的眼睛却在昏暗的空间里宛若流淌着连绵不休的血液,仿佛已经能够嗅到那股粘稠浓腻的残虐气息。 良久的沉默难以叫人呼吸。 阿童不会说些花言巧语继续表达安慰,因为他的主人在塑造他的人格时并未添加这条需求,他自然也就不懂不会。 所以,最先开口的只能是神宫八咫。 “阿童。” 年轻男人忽然出声唤着,口吻轻柔,好似看不见仆人手臂上多出来的刺眼血痕一样。 “你说,我的行踪为什么会被FBI知晓呢?” 阿童只会陈述事实,于是他一板一眼的答:“是因为有人在调查主人你。” 神宫八咫轻轻叹息:“调查我的人多了去了,那你说,为什么他们今天偏偏就成功了呢?” 阿童想了想:“有人泄露了您的行踪。” “可是我的行踪没有告诉给任何人啊。” 阿童绞尽脑汁的想:“有人能够查到您的行踪。” 神宫八咫勾唇而笑:“是啊,我家的阿童真聪明。那就一定是有人神通广大,能够查到我最近的行程……不,其实是冲着那个人的踪迹去查的吧?” 然而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笑意,简直残酷暴虐的能叫见者发寒。 “是谁能有这样的情报搜集能力,还知道我最近会去见那个人呢?” 阿童毫无波动的给出答案。 “朗姆大人。” “……” 神宫八咫眨眼之间变得面无表情。 他在临行前唯一给出过消息的对象就是朗姆,也只有朗姆才知道带走银发青年的人并不是琴酒的哪个仇敌,而是他这位首领。 琴酒杀人的本事是不错,但要论搜集情报,神宫八咫一万个不相信对方能在情报组全都不配合的情况下顺利找出目标位置。 那么,真正能够扒出君风和的位置,还能引FBI过来的人选…… 呼之欲出。 “呵,我的这位好二把手啊……” 神宫八咫伸出一只手,于是原本跪在房间中央的仆人便膝行着默默靠近,最终用自己的头撑起主人的垂怜。 年轻男人垂下眸,那本就浓郁的赭红血色愈发晦暗难测。 “阿童,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童不会圈圈绕绕,所以很直接:“让主人不愉快的人,杀掉。” 神宫八咫似是被他的直言不讳逗笑,嘴角的弧度再次明显起来。 “真令人心动的提议,唯一可惜的是生活不像游戏呢。” 阿童听不懂,所以没有说话。 神宫八咫也不在意,只像逗弄小狗一样逗弄着这只身形魁梧壮硕的家兽,继而因为这份触手可及的百分百服从而弯起眉眼。 他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他真正要做决定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把事情放在明面上去跟谁寻求建议。 心有成算的年轻男人只摸了摸狗头,叹惋又遗憾。 “虽然本来就知道这点时间不够用,但还是低估了风和先生的意志呢……下一次,我是不是该更加努力一点了呢?” ——卡梅隆正在努力的逃命。 是的,从赤井秀一那里领命守在那栋民居旁边监视的人里面有他一个。 从收获上来看,他们此行收获颇丰。本以为只是空守一夜的无聊差事,万万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一条大鱼。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条鱼是条狂暴食人鲨。 出现在夜色下的黑衣杀手面容并不陌生,正是赤井秀一在两年前试图抓捕最终结果却是失败的目标猎物。 卡梅隆作为那次抓捕行动的人员之一,对琴酒的照片记忆尤深。 但那次抓捕行动全程他们都没能接触到目标本人,以致于卡梅隆时至今日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赤井秀一要布下那种天罗地网精心埋伏。 黑衣杀手在和同伴走进那栋民居时一切还安然无恙。 卡梅隆虽然心有不甘,但已经在两年前吃过一次擅作主张的亏,他现如今完全能做到令行禁止。 问题出在黑衣杀手从那栋民居里出来以后。 第149章 浪费粮食可耻 通过望远镜,卡梅隆惊悚的对上了黑衣杀手嗜血狂暴的幽绿狼眸。 剧烈的不祥预感一下子席卷而来,卡梅隆瞬间遍体生寒。 “撤退,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回应卡梅隆的是一声来自身边同伴的惨叫。 ——现在走,已经太迟了。 他们这帮从来都没跟黑衣组织高层成员打过交道的猎犬,终究不明白“琴酒”二字所代表的威胁。 今天就是换成赤井秀一在这儿,都不敢离得这么近去盯梢黑泽阵。 对面的高楼天台上,基安蒂舔了舔猩红上扬的唇,瞄准镜里出现因为震惊而导致身形一瞬间迟滞的卡梅隆,再次扣下扳机。 子弹应声而出—— “阿尔瓦被留在了那里……他是第一个中枪的人。” 卡梅隆一只手握拳撑在腿上,块头像座小山似的汉子就这么红了眼眶,似乎又看见了自己同事被一枪穿透胸口时的凄惨景象。 朱蒂正在给他的另一只手包扎。他躲得及时,只有手臂中了一枪,其余都只是擦伤。 代价是其他两位同事的人命。 ……为了掩护他平安回来,雅各布也牺牲了。 “是我们太大意了,我们不该对那个组织的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 “你们的确大意。” 中途接到求救信息于是前往捞人的赤井秀一声音没有起伏,话语也听起来有些冷酷。 但他却在卡梅隆彻底掉下眼泪前又道。 “同样,没有提醒你们那群人危险程度的我,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朱蒂系好手里的绷带,抬手时悄然抹去自己眼角的晶莹,尽可能维持住自己的冷静。 但在她将声音出口时,其余两人还是听出了一丝哽咽。 “所以说……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此前追踪的那个男人在组织里的地位很高,甚至能命令琴酒回来找人?” “这不能说明什么,朱蒂。” 赤井秀一才是他们当中真正冷静的那一个。 “就算是组织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我现在怀疑的是,我们的老对手是不是在内讧。” 卡梅隆迷茫抬头,他的脑子现在已经转不动了。 赤井秀一叹了口气,让他先回去休息,这段时间保护好自己不要再露头。 等人走了,他才跟朱蒂说出自己的推测。 “先是给我们匿名送信的人……那样准确的情报,并且目前来看对方是实话实说,并未趁机构筑陷阱坑害我们一把。” 朱蒂听出弦外之音:“秀,你是怀疑那个给我们递送情报的人是……组织里的人?” 赤井秀一点头。毕竟他也是曾经在组织里混过几年的老手了,深知那个组织的情报保密程度。 能拿到这样精准且正确的情报,绝对不是外人仅凭调查就能做到的事。 “再一个,如果说琴酒跟之前你们追踪的那个人并非一伙人而是两个派系,那就能解决我心里的疑问了。” 朱蒂的心神已经不自觉被他带入当前的话题:“是什么?” 赤井秀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沉声引导她。 “朱蒂,如果说琴酒也是冲那个青年而来,那么你说,在发现我们埋伏在周围盯梢的现在,他会怎么想?” 朱蒂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他会猜到是我们带走了人,甚至——会以为一直囚禁青年的人是FBI?” 赤井秀一挑眉:“看来你对我们的名声定位十分清晰。” 朱蒂揉了揉眉心,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头疼道:“那我们岂不是替之前的那个人渣混蛋背锅了?琴酒接下来说不定会着重搜寻我们的踪迹。” “没错,所以我想,这就是那份免费情报里的陷阱。” 对方还是坑害了他们。 不过这反而让赤井秀一感到安心。众所周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对方不坑点什么他才觉得事情有蹊跷。 而朱蒂觉得自己的脑子在急速运转。 “这个给我们送情报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坏了那个人渣的好事,却又让我们为对方背锅,从而隐瞒下那个人渣做过的事……” 谁知道呢。 这事儿除了让当事人现身说法以外,只靠他们目前知道的情报是无法推测出真相了。 “总之目前来看,为我们提供情报的人也绝不是朋友就是了。” 赤井秀一联想到眼下正安睡着的那名银发青年,眼神深了深。 “就等他醒来以后再慢慢告诉我们吧。” * 君风和这一觉睡得还没有在小黑屋里时睡得爽。 在小黑屋里面虽然安静了点有些难熬,但因为被完全“包裹”着,他反而能够比较安心的陷入睡眠。 但在这里,同一屋檐下时时刻刻都能感知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强大存在感,简直吵得他没法清空脑子。 “哎。” 银发青年放弃了似的睁开眼,心道这还不如在黑泽阵的安全屋。 起码黑泽阵跟他相处时都是各睡各的,对方醒了就会直接离开,也不会在他的周围到处溜达。 ——不知道的还以为赤井老大爷闲着没事在家里散步呢。 君风和耐着心思在床上又躺了片刻,约摸着自己“昏睡”的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便撑起身下床。 他倒要看看堂堂FBI王牌调查员到底一天天在自己的住所里转悠什么! 袜子踩上地板,脚步声趋近于无。他轻轻扭动把手拉开了门。 结果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焦糊味。 君风和动作一停,脑袋上缓缓冒出问号。 不是,赤井秀一家里着了? 他视线扫过四周大体判断了一下这栋房子的构造,然后就顺着这股呛鼻的无形烟熏味儿一路找到了厨房。 身材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摘掉了那顶墨色针织帽,腰上系着黑格子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捏着下巴,目光紧盯面前的炒锅。 君风和:“……” 如果不是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难以忽视的糊味,我差点就相信这个人真的是在虔诚的制作美食了。 第150章 得寸进尺 银发青年被这股烟熏味呛得咳嗽了两声,而这也终于引起了厨房里那个男人的关注。 “啊,你醒了啊。” “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年的嗓子本来就没有得到充足的水分补充,醒来被这么一刺激更加变得沙哑。 并不难听,只透出某种沙粒磨砺过纸面似的质感。 赤井秀一听得耳根微动,面不改色的放下锅铲关掉天然气灶,语气也像是什么意外都没发生一样镇定自若。 “看到冰箱里还有些青菜,扔了也是浪费,就想试着烹饪一下。” 君风和一只手扶在厨房门边,缓缓咀嚼他提到的某个神圣词语:“烹饪?” 把青菜变成锅里那堆看不出来是什么的黑焦物体,这就是你的“烹饪”? 银发青年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言语中的怀疑几乎快要化作河水流淌出来。 赤井秀一可疑的沉默一秒:“见笑了。” 说实话,君风和笑不出来。 难得有条件,他还想着吃顿健康正常的饭菜。 于是青年一言不发穿过厨房推开尽头的窗户进行通风,中途又被呛咳了几声。 而后回过身问道:“你家冰箱里还有剩余的青菜吗?” 赤井秀一听出弦外之音,默默点头:“有,柜子里还有一袋大米。” 他倒是很不客气。 所以君风和也同样不怎么客气的指了指他守着的那口黑锅:“把它刷干净,一会儿我来做。” 至于现在…… 银发青年低头打量着自己,纤眉不自觉蹙起。 “劳烦赤井君指路,我想先借用一下你家的淋浴间。” 赤井秀一没想到这人仅凭那时的一面之缘居然还真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唇角顿时扬起细微弧度。 “淋浴间在卧室走廊尽头。” “谢谢。” 银发青年于是转身离开,去冲掉这五天以来身上沾染的尘埃。 要说他们两个人也是挺有意思。 一个醒过来不问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个也不着急问对方为什么会被组织里的人监禁。 就好像全然漠不关心似的。 但唯有他们心里清楚,二人这只不过是想先通过正常接触尽可能判断对方的性格喜好与处事风格而已。 毕竟掌握更多的情报,才能对接下来的双方局势拥有更多的掌控权与判断能力。 ——赤井秀一很欣赏青年这份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与超绝的冷静思维。 片刻后。 独自一人留在厨房把糊锅重新刷干净的赤井秀一拧紧水龙头,就听见了从盥洗室里遥遥传来的淅沥水声。 他静立片刻,想到银发青年之前皱起的眉,便擦干净手回了一趟自己的卧室。 等淋浴间内水声渐停时,盥洗室的门被人恰到好处敲响。 里面的细小动静陡然止住,短暂沉默后,门后传来青年有些发闷的清冷疑问:“怎么了?” 赤井秀一手里捏着两件刚从自己衣柜里翻出来的衣裤,站在门前。 “如果被你不介意的话,我找出了两件没怎么穿过的夏衫。” 嘴上说着“如果不介意”,实则赤井秀一觉得青年大概率不会拒绝。 对方好像有着一点无伤大雅的小洁癖,不会想要再继续穿着原本那身褶皱的衣服。 而事实果不其然。 半晌之后,门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随即门把手被压下,眼前的红木门被拉开一道脑袋大小的缝隙。 一只宛若冷白瓷器般晶莹精美的手伸了出来。 手腕上残留着被长久捆缚的青紫勒痕,手背上还挂着几颗剔透水珠,顺着筋骨轻轻蜿蜒滑落。 这只手径直悬停在赤井秀一面前。 “多谢。”隔着一扇门,冷淡的青年惜字如金。 赤井秀一将衣物递进这仿若瑕疵艺术品一样的手掌中,目光下意识随着莹白的曲线向上看去,恰好在青年关门之前瞥见一截缠绕着自家浴巾的柔韧腰线。 咔哒。 浴室门被重新关闭。 “……” 赤井秀一感受到了喉咙深处陡然生出的一丝痒意。 男人微微眯起眼,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似乎能够穿透眼前的门扉,直直看见里面裸色半露的青年。 …… 当君风和穿好衣服从浴室里走出来时,门前已经没有了赤井秀一的身影。 青年浑若不觉刚才有什么不对,赤着还沾着轻薄水汽的双脚踩在地板上,肩颈处的衣领被长发上未干的水珠浸透。 赤井秀一的衣服套在他身上硬生生变成了宽松休闲款。松垮的衣领甚至能够看见半截锁骨,随着青年行走的动作轻微起伏。 他路过无人的客厅,走进厨房时发现赤井秀一还在里面站着,挽着衣袖正在洗菜。 总算还有点良心……唔,色心也说不准? “交给我吧。” 银发青年语声淡淡,自然而然从他手中接过那把青菜叶子,拎起菜板上的菜刀便轻车熟路的开切。 赤井秀一眼神在那双白玉手腕上的狰狞痕迹上停留两秒,没说什么,只静静站在一旁,好像是打算观摩一下做菜的流程。 但那道视线的具体落点究竟在哪里……君风和都懒得评价。 青年全当对方是在警戒自己这个身份可疑的陌生人了,自顾自的完成自己的任务,仿若旁边站着的是个人形立牌。 只是在他倒油开火之前,这块人形立牌忽然动了动。 “我想你应该需要围裙。” 君风和想说没所谓,但问话的男人却不等他张嘴就已经行动起来,直接拆下了自己身上的那条黑格子围裙,转手套上青年的脑袋。 这个动作需要的距离有些过近,赤井秀一明显看到青年倏然紧绷的后背。 君风和抿了抿唇:“不……” 一个音节刚刚吐出,身后的男人已经速度极快的伸手贴近他的后颈,替他把那头湿润着的银白长发给挑了出来,散在围裙脖带以外。 紧接着又往下探手,极其自然的捏起那两根垂在青年身侧的系带,就要牵到青年的后腰处慢条斯理系好。 ——被君风和一把拍开。 万万没想到,最擅长得寸进尺的人居然不是萩原研二,而是眼前这位王牌FBI。 银发青年微微偏头,斜眸瞥来的温度又冷又疏离。 “多谢赤井君了,但……” “希望你没有忘记上次我给你的告诫。” 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第151章 绕圈子高手 因此他没有浪费时间做更多的菜,只炒了一份青菜外带一锅海带汤,顺便蒸好米饭。 ……虽然他在打开冰箱时看见里面有不少新鲜食材,根本就不是赤井秀一说的什么“剩了点青菜”。 况且——一个压根不会做饭的人怎么可能常备食材,搞不好这些东西就是对方不久前刚买回来的。 君风和无意纠结其中真相,只默默夹了小半碗菜叶,混着米饭吃完,然后就放下了筷子。 赤井秀一坐在他对面,眼神偶尔会黏在他身上,好半天都不挪开。 恍惚间让人又回到了二人在咖啡店中互相对望的那一天。 “你到底在看什么?” “……没什么。”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只是觉得你的饭量不大。” 哪壶不开提哪壶。 银发青年敛眸,声音没有波澜:“习惯了。”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这个答案的真正含义。 其实他看着青年此刻神情平静的面容,真正在想的是那曾经出现在冰眸之中的炽盛恨意。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慨眼前此人的克制力了,但每一次再次窥见其中冰山一角时,赤井秀一还是会忍不住心中愈发上扬的欣赏。 看看现在这个满身清冷干净的漂亮青年,谁能想到他在那间牢笼里时身负铁链蜷缩隐忍的姿态? 那份恨意并没有随着自身处境的缓和变得消失不见,而是被青年娴熟轻巧的隐藏到了难以被人发觉的更深处。 ——青年是天生的表演家。 再强烈的情绪也能收放自如,遭受屈辱也能引而不发静待复仇的最佳时机。 睚眦必报,却也耐心十足。 就像那时候他们见面,他只不过是望着这人瞧了一会儿,这人就偏偏要回望他十分钟,甚至还光明正大以他为对象作画。 想到那张被自己夹在工作笔记里的黑白人物画,赤井秀一不禁再次心跳加速。 那种只不过短短一眼就被人看透本质的美妙经历,他这一生也就只遇见了那么一回。 所以他才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当事人。 ……更何况,这一次可是对方自己撞在他手中的。 两人面对面饱餐一顿,随后赤井秀一自觉收拾了桌上的残羹碗筷。 君风和在他忙活的时候起身走到客厅窗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黑衣组织走出来的人都有这种毛病,赤井秀一这间屋子里的窗户也都跟黑泽阵的那栋安全屋一样。 所有大面积的窗户都遮蔽着厚厚的窗帘,哪怕现在是一天之中日头最盛烈的时候,屋子里也需要额外开着灯照明。 青年挑开窗帘一角朝外望去,瞧见小院外面的平凡街道。对门的邻居正站在自家院子里提着水壶浇花,街角有孩子成群结伴的嬉闹。 和那座囚禁他的牢笼一样,这里同样也是一栋毫不起眼的民居。 “我们把你带回来后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所以窗帘暂时要维持这种状态了。” 赤井秀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不远处,像是怕青年误解,便没头没脑的解释了一句。 只是这句解释里夹带了私货,言语间的逻辑像是在说“我们为了救你所以才会被棘手的人注意到”。 君风和对于这种程度的道德绑架无动于衷,只放下窗帘回眸冷淡看向他。 “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他用的是“你们”。 赤井秀一缓缓勾唇,明白那一直被他们默契推延的环节即将作为饭后甜品呈上桌面。 “呴——那就先来猜猜看,那些注意到我们的人是哪一方?” 明明只穿着普通朴素的深色家居服,可男人身上的气扬却完全不容小觑。 赤井秀一靠在沙发背侧,祖母绿色的瞳仁如同苍野之上另一只不死不休的孤狼。 “风和君,你知道答案吗?” “说不定是你们从前招惹的敌人。” 君风和抽身事外,压根不接他抛来的锅,顺便还能再抛回去一个自己想知道的问题。 “比起询问我,为什么不去找把你引去那个地方的人?” “这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另一个问题。”赤井秀一眼神沉凝,“到底是谁,会把风和君你在那里的消息发到我们这些无关人员的手中?” “无关人员?”青年平淡语声中暗含讥嘲,摆明了不信。 你们要真是无关人员那干嘛还要随那人的愿一头扎进来蹚浑水?都是没长脑子的蠢货吗? 赤井秀一听懂了这层真实的嘲骂,不由得在深感棘手的同时心中失笑。 青年就像是滑不溜湫的泥鳅,他抛出去的突破点都被对方一一闪过,简直灵活得不像样。 ——再三强调,真的不能被对方的无害表象欺骗。 想要对方先吐出情报的方案失败,赤井秀一顺滑的转为利诱:“风和君想知道那个把你关起来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吗?” 这点堪称是被囚青年眼下最想要知道的答案——恨不得立马杀人分尸的那种。 君风和的眸光果然掀起一点波动。 但也仅仅就只泄露出了这一点儿变化。那对冷彻防备的长眸很快就又重新将情绪起伏遮掩完美。 青年没有就这样应下,而是在沉默一瞬后淡淡道:“你们是哪一家的官方?” 赤井秀一饶有趣味:“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 “背后通风报信的那个人不想让我落在那两帮人手里,所以才会大费周章的找上你们这个第三方。” “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你们在那人眼中要比那两帮人要好,并且还有着与那群人对抗的实力。” 青年条理清晰,缓缓道:“除了官方,眼下的日本还没有能够同时满足这两条前提的其他势力。” 赤井秀一眼神一暗:“或许你说得对。” “但在我们的人撤退途中,也会出现伤亡。” 伤痛的血腥突然展现獠牙,两人之间的空气霎时凝固。 第152章 宠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按照银发青年对周遭一切的高警戒心,如果他不向对方透一点底,估计今天到天黑他也没法从青年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我们是FBI。” 猎豹般的男人这样沉声说着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尽管以他的气势来看不像是什么FBI,倒像是黑衣组织的核心高层。 啊,和松田那家伙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银发青年没对赤井秀一此前所说的“同事伤亡”发表任何看法,态度冷淡到简直有些冷血。 但他自己毫不遮掩这份冷血,赤井秀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很正常,别说赤井秀一自己就是那种心里再有事表面也会冷着脸不泄露分毫的脾性,就算青年是真的完全无动于衷,那也是常见的人性表现。 毕竟按照眼下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青年自身都已经身处某种恐怖漩涡里挣扎难逃了,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死活。 君风和在确认过那份官方证件后果然放松了一些,以赤井秀一的观察目测——大概也就百分之二三的程度。 “既然是FBI,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有关于那个盯上你们的男人的情报……” 琴酒的情报? 赤井秀一气息沉稳,没有为之所动。 说到琴酒的情报,他那几年在组织里其实也了解过不少—— 君风和继续说完后半句:“类似于他最近经常落脚的私人住所之类的。” “?” 赤井秀一顿时眯起眼。 这种程度的情报……? 银发青年将他一瞬变化的锋锐气扬纳入眼底,却没有冷不丁扔出炸弹的自觉,只淡淡提出自己的要求。 “条件是告诉我那个把我关起来的男人的身份,以及今后不要在我周围出现你们的人。” 这个要求,可谓是提前迈出两大步,直接截住了FBI接下来的整个儿计划。 ——青年作为和两帮黑衣组织成员都有所关联的枢纽,本身就是一枚价值连城的诱饵。 赤井秀一对上银发青年的眼睛,从中只能找到犹若坚冰般的冷静清醒与缜密。 对方很清楚他们FBI会有的打算,并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们将以“援助”为名而进行的监视窥探。 “但就算我们不答应这笔交易,只要不放你走,那个男人也会自己找上门来,不是吗?” 面对这种再度被囚的威胁,君风和眉梢都没动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 赤井秀一凝神。 这意思是……琴酒不会为了青年而找上他们? “我不知道你死去的同事是怎么招惹到了他,但那也只是他们运气不好,恰巧碰到了他心情不爽的时候。” “与其说他是去找我的,不如说他是去找回自己丢失的面子。” “赤井搜查官,你会为了面子就带人冲到那个组织的脸上吗?” 当然不会,他又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失心疯。 很显然,阴险狡诈到在两年前压根没有走进FBI精心设计圈套的琴酒,也决计不是这种蠢货。 而且退一步来说,即便青年现在所言可能并非完全真实,但事实却已经十分明了。 FBI是愿意获取情报抢占先机直接打琴酒一个猝不及防?还是说更想面对一只做好万全准备后主动攻上门来的恶狼? ——所以青年才会这样笃定的提出交易。 因为他深知,他们强行留下他的后果只会是损失最大化。 赤井秀一不得不答应下来。 那么现下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他没有办法确定青年出口的情报是否具备足够的真实性。 “这点难道不是交易双方都要接受的必要风险吗?” 银发青年在听出他言语中暗示的顾虑后表现得十分漠然,并且一针见血。 “你担忧情报的真实性,我也没办法确信你们今后真的不会派人监视我……那种事只要来人技巧高超,我不可能察觉得到。” “不过,有关于情报真实性这点,你其实没必要担心。” 在银发青年缓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赤井秀一居然又一次自那双冰眸中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灼烧仇恨。 甚至要比他昨天于昏暗烛光中瞥见的那一抹沸腾恨意更甚。 犹如无边无际的汪洋海底,无尽暗潮汹涌,不止不休! 君风和一字一句,没有任何波澜的语调却仿佛在撕咬着谁人的血肉。 “我衷心为你们祈愿行动顺利……最好那个男人能受尽冷刀亲吻,任由无数子弹贯穿他恶臭腐烂的灵魂。” 于是赤井秀一恍然间明悟。 ——青年已是恨极了琴酒。 所以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致黑衣杀手于死地的机会。 他不会在琴酒的情报上说谎。 “风和君,”赤井秀一声音低沉厚重,摇摆不定的硝烟气息霎时弥漫,“你到底跟那个人……” 君风和眸中惊涛骇浪尽皆化作莫测晦暗,径直打断他过界的提问。 “赤井搜查官,这不在我们的交易范围内。”青年冷道。 赤井秀一端详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忽然低声笑起来。 “交易很公平,但风和君难道不该为这份救命之恩单独表达点什么吗?” 这话说得也在理,虽然有挟恩图报的可疑成分。 君风和不禁眉头微蹙。 他很明显不喜欢刚刚那个问题,但却还是在沉默中对上面前这对祖母绿色的深邃宝石,眼底情绪叫人极难分辨清晰。 “——我是那个人随手豢养又不小心丢失的宠物。” 青年语气难言,在最后两个字上格外加重,一时间只能让人联想到暴风雨欲来时疯狂沉抑的海面。 赤井秀一心中蓦然一沉,可君风和却毫无预兆扬起唇角。 冰凉的讥嘲犹如海潮席卷,刹那间浸没赤井秀一的双眼。 “所以赤井君现在知道了吗?” “靠近我,你真的会被当做是争夺宠物主权的敌人哦?” 第153章 朱蒂:? 一直以来银发青年潜意识对周遭的高警惕心,在自己靠近时恶言以对的威胁,被围困在黑衣组织派系之争的漩涡…… 原来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于琴酒。 赤井秀一恍然中再一次面对青年的恶意——这也是他自找的,谈什么不好,偏偏就要去踩青年最大的那块雷区。 可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自诩清高的那种轻蔑,也绝非是幸灾乐祸的嘲讽。 而是低沉如陈年威士忌在橡木桶中隐秘激荡时发出的震颤回响。 “我对争夺宠物的主权没有什么兴趣。” 赤井秀一道:“但我对怎么赢得风和君的好感很感兴趣。” 银发青年倏然拧眉:“……你需要跟你们单位申请一个助听器?” ——完全没在听他刚才在警告什么是吧? ——耳朵里只有“他是单身”这一条信息是吧? 君风和上下打量男人两眼,冷冷牵起唇角:“我现在开始怀疑FBI的专业素养了。” 什么好人前头还在分割争夺彼此利益,后边就冷不丁告白啊? 况且他们满打满算这才是第三次见面。 看出青年完全把自己的话当做玩笑,赤井秀一心中遗憾一闪而过。 但他是事情越有挑战性自己反而越有战意的脾气,因此并不觉得气馁,还能低笑着跟青年承诺。 “这点风和君不用担心,至少我能跟你保证……那个人一定不会好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用的恰好正是青年此前所用过的句式。 像是某种隐晦的调戏。 君风和冷脸对上他兴致高昂的眼神,一时间分不清里面有几分是冲琴酒去的,又有几分是冲自己来的。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青年扔出一个经纬度坐标后就直接提出告辞。 “现在就离开?你一个人,那帮人会重新找上你。”赤井秀一还不放弃。 君风和在玄关处回眸:“你们FBI要是不行就干脆解散了吧。” 都把黑泽阵的安全屋告诉给你们了,还能让他找到我这里来? 赤井秀一见状收敛了心思,沉声陈述事实:“没人能保证万无一失。如果我们的行动出现意外,他会直接锁定你。” 能这样精准报出琴酒安全屋地点的人寥寥无几。在他们FBI出现在那里的瞬间,琴酒就会意识到是谁出卖了自己的情报。 说实话,赤井秀一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捕获那只狡诈的独狼。而一旦出现失误,银发青年就会沦为琴酒眼中第一个报复对象。 “赤井君,那是我的事。” 君风和冷言拒绝了他的这份好心:“有这份闲心,不如让你的同事们努力一把斩草除根。” 还真是强硬到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处事风格。 赤井秀一暗自叹息,却又为青年的这份强硬感到该死的愉悦。 他其实很清楚这种感受——那不是不识好歹目中无人,而是对自身实力的强烈自信。 别看青年自称是“琴酒随意豢养的宠物”就对他产生轻视……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赤井秀一作为琴酒的老对手,十分清楚后者多疑嗜杀的残忍性格。而青年能在那样的人手中全头全尾存活至现在,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强劲实力的证明。 于是他伸出自己插在裤兜里的那只手,手里还握着手机。 “那就麻烦风和君留下联系方式……毕竟我们的报酬还没送到你手上。” 说得好像神宫八咫的身份是需要多长篇大论仔细分析似的,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非要留他电话。 君风和知道这人还心心念念着上次递交给自己的手机号码没有被搭理,所以锲而不舍再次发起攻势。 这一次,赤井秀一得逞了。 “——所以秀你就这样让他离开了?” 朱蒂在得知二人交谈经过以后就惊诧看着眼前安稳坐在沙发上的赤井秀一,一时间居然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似与银发青年的交易好像是最好的安排,但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在心中嘀嘀拉响警报。 容貌美丽的金发女郎忽然抿紧嘴唇。 “秀,你对那个青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赤井秀一……赤井秀一在低着头发短信,通讯对象正是朱蒂此刻询问的当事人。 [你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字?我总得备注联系人的姓名。] 那边的人回复:[?] [我只是当初在咖啡店听你身边人叫过你。] 细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青年的姓氏呢。 在等待那边回复的间隔里,赤井秀一终于抬起头回视表情间若有所感的朱蒂。 “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什么大问题……”朱蒂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但是秀你这次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现在想想,昨天赤井秀一在青年睡后叮嘱她别去打扰,这个随口一言的小小举措里似乎就透露着一点不寻常。 “是吗?”赤井秀一垂下手回忆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的表现,“这么明显?” 朱蒂都被他这坦然承认的模样惊呆了:“秀——你?” 手机震动带来最新的短信提醒,赤井秀一重新按亮屏幕,一眼看清上面的回信。 [我姓君。] 君风和…… 无声的名字在喉咙深处翻滚,随即滚成一团天鹅绒般低沉丝滑的颤笑。 “啊,朱蒂,我没事。” 他仰起头来,祖母绿瞳仁微微收缩,像是锁定了某个虚空中的清冷身影。 “只是觉得这颗心脏……似乎在今后能更加活跃一些了。” 猜测得到证实的朱蒂呼吸一滞,心脏蓦地酸涩起来。 * 君风和收好手机。 神宫八咫那个狗东西这回居然又拿走了他的手机,现在这部是赤井秀一个人赞助的小礼物。 没办法,想要联系方式就是得付出点什么(狐狸无辜摊手.jpg) 而现在,银发青年正站在熟悉的公寓底下,仰头看了眼天边斜下的夕阳。 ——正是社畜们下班的时间。 “哎。” 先不管黑泽阵那边会被FBI阴成什么样子,现在摆在他眼前的可是超级棘手的险峻情况啊! 半个小时后。 忙碌了一天身心俱疲的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并肩回到公寓前掏出钥匙开门。 但很快,前者的动作就是一顿。 “阵平?你今早关门的时候没有上锁吗?” 第154章 我回来辣 松田阵平正在走神,被他言语唤醒时还有些茫然:“应该……锁了吧?” 萩原研二揉了揉眉心,没再说什么。 他们两个这段时间的状态都不太好,偶尔忘记点日常上的小事也不算出奇。 “真是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啊。” 萩原研二苦笑着拉开公寓大门。 要是小风和回来,看到他们这个狼狈样子肯定会担心的…… 听见幼驯染低声念叨的松田阵平彻底回过神,却不由得默然。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或者说,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他们很清楚对方内心的想法,所以反倒没有沟通的必要。 ——有时候交谈并不能让苦难中的人们共同找寻到希望,反而会给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星光彻底摔个粉碎。 他们都是清醒理智的人,越清醒的看见自己的无能为力,就会越痛不欲生。 公寓门拉开,天边暗沉沉的夕阳挣扎着挤进室内一道昏黄光亮。 松田阵平随手带上身后的门扉,忽然觉察到一丝直觉上的异样。 “Hagi。” 他沉下眉眼,带着提醒意味的声音出口,本就忍受煎熬的心情刹那间烦躁翻倍。 ……有人进来过他们的公寓,并且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已经离开。 然而往常都能及时回应他每个信号的萩原研二这次却没有给出任何反馈,只僵着身子正对着客厅方向,就像是被人拿枪顶住了似的。 松田阵平头脑蓦然冷静下来,屏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墨镜下的凌厉眼神直直扫向同一个方向。 然后就张了张口,同样陷入了失声。 ……这难道是什么美梦? 松田阵平忍不住恍惚的想。 萩原研二的眼睛一眨不眨,哪怕那片漂亮的紫罗兰色被空气中的干燥尘埃磨到酸涩,磨红了眼眶,他都攥着自己的掌心强行克制住眨眼的冲动。 万一一眨眼,正睡在眼前的人就会变成泡沫消散呢? 客厅的多人沙发上,银发犹如倒悬九天的星河柔顺垂下铺展开来。 消瘦许多的青年侧枕在沙发扶手上,以一种看上去就不太舒服的姿势沉沉安眠,呼吸平稳悠长,雪色长睫被拢在室内静谧的暗色滤镜下。 像是一幅淡墨晕染精心造就的夜眠图。 足以至地老天荒。 萩原研二都没有察觉自己放缓呼吸到肺部发出细微刺痛,只任由自己静静站在原地。 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不敢发出一点多余声音的,低头以目光描摹着这失而复得的珍宝。 松田阵平也是如此,僵硬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不用呼吸的木头人,最好可以永远插在地里面朝沙发上的画卷驻足凝望。 空气中一时间寂静了。 在扬醒着的二人都不太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醒着。 而他们又不愿意为了一点核实真假的私心去扰乱此刻这一幕的宁静安详。 直到被这种炙热沉重的视线紧紧盯着的当事人忽而眼睫轻颤,继而雪白蝶翼轻轻掀起,疲倦未退的冰湖水面中倒映出他们真切的身影。 “……研二、阵平?” 青年刚刚醒来,嗓子里满是砂砾般的喑哑,一只手撑起身子,似乎还有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倦怠空茫,迷蒙回望。 松田阵平直接抬手狠狠掐了一把萩原研二的手臂,换来一声猝不及防的倒吸凉气,瞬间就把对方欠缺的氧气给一次性补上。 但那都不是两人关注的重点。 君风和只觉得眼前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光线蓦然一花,下一秒自己就落进了一个紧密到快要把自己骨头勒断的炽热怀抱。 还没等他判断出来这急冲冲抱上来的是哪一位,他的后背也被大片灼烫温度包裹。 ——这简直就是两人对他的报复,他快喘不上气了。 “咳、咳咳,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这个混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心里这样恶狠狠的想着,松田阵平却速度极快的卸下全身力气,只留下双臂松松环着断断续续呛咳着的银发青年。 单膝跪在青年背后的萩原研二也顿时减轻自己的重量,只是双手怎么也不肯放开底下鲜活的青年。 是真的,不是梦。 他下意识想要抬手去触碰青年裸露在外的肌肤,想要更进一步的确认对方的存在,却在那只手入眼时才发觉自己正在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松田阵平上下迅速扫视青年的身体各处,情绪非但没有随着对方的安然归来而感到平静,反而越发激荡起来。 明显来自别人施舍的不合身衣服、更加突出分明的锁骨、憔悴的脸色与濒临破碎的冰眸中,那一份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厌倦疲累。 卷发男人无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又在青年一瞬吃痛的眼神中慌忙松开。 萩原研二察觉到不对,撩起他松开的青年手腕就撸起那宽松的衣袖。 因为铁链捆缚而青紫发黑的可怖淤痕悚然跃现在两人面前。 “……” 这一刻,空气中的犹若千斤重的死寂与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简直逼得人发疯。 君风和抿紧唇角。 他默默从萩原研二震颤的手掌中轻轻挣回自己有些丑陋吓人的手腕,随即拉扯衣袖把那叫人不安的痕迹重新掩藏在一片平静假象之中。 他居然还冲他们笑了笑。 青年微微弯起那在憔悴之下显得脆弱易碎的精致眉眼,用那不正常到要命的沙哑嗓音,努力从自己麻木冷硬的躯体里挤出一点一如往常般的平和亲近。 “我回来了……觉得你们应该会很担心,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沙发太舒服,没有忍住就贪睡了一会儿……” “你们、咳咳,你们今天工作累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很离谱的犯人?” 他像是要把这些天曾经无数次想跟他们诉说,却没办法成功的那些话题全都一股脑的抛出来。 因为太过想要活络气氛,反而显得自己更加异常。 ——他们之间虽然亲昵熟稔,可银发青年却始终都是三人里面言语最少的那一个。 这样违和表现的他,让萩原研二本就红了一圈的下垂眼霎时更添几分湿意。 “别再说了。” 松田阵平缓声打断了青年逐渐变得混乱的语句,萩原研二的手也在同一时间捂上青年的徒劳开合的唇瓣。 “小风和……” “回来了就好。” 第155章 异常 但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却能时刻感受到自那边投来的专注目光。 这要是放在之前他们肯定会忍不住高兴,甚至君风和要是早表露出这种模样,他们俩连那层窗户纸都捅破了。 可是现在,他们假装不经意间朝沙发旁边望去,看到青年下意识低头试图避免他们发现的样子,却只觉得全身无力到悲哀。 银发青年根本就不明白,那样时时刻刻追寻着他们、唯恐视野范围内失去他们身影的眼神……简直和他们此前一模一样。 二人不知道青年这一次消失许久又经历了怎样难熬的地狱。 虽然除去手腕上那处伤痕以外青年身上便再无伤口,可通过种种青年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动作习惯,还是叫隐约猜测到什么的两个人心底生出无限寒凉。 就在一小时之前,萩原研二回头第一次看见不知何时从沙发跑到地板上坐着的青年,还轻柔劝告着对方回去坐好。 但在半小时之后,他就发现青年又一次悄无声息的抱膝坐在了地板上。 ——或许是他那时候眼中的怔愣实在太过明显。 银发青年对上他的眼睛恍然回神,便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快步冲进了洗手间。 ……等出来后,君风和就表现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老老实实的坐回沙发。 只是那目光再落在萩原研二身上时,已经有了些微的紧张,似乎是怕他发现什么不对劲。 这回萩原研二尽力装成没在关注青年的模样,实则早就趁着青年在洗手间中时拜托了旁边的松田阵平一起观察。 于是他们就发现,青年在坐上沙发后没到十分钟就又变成了抱住双腿的环绕姿态。 不出十五分钟,他就又一次把自己从柔软舒适的沙发挪回到了冰冷硌人的地板。 ……青年那一瞬间本能放松许多的眼神,就像钢丝织就的细密蛛网,将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的心脏网罗切割,碎成了一块又一块。 尤其是他们还注意到,青年每次做出那种蜷缩姿态时,那对纤细手腕都会在其身前不自觉的交叠重合。 ——上面的淤痕恰好能够连成一线。 这叫他们两个怎么能不心神剧颤? 到底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在一个人原本正常的行为模式中,根植下这些不安感爆棚的异常习惯? 菜刀尖端劈进木制菜板,松田阵平松开绷紧青筋的手,背对客厅深吸一口气,生硬道:“我去洗把脸。” 萩原研二冲干净自己沾着菜叶的手,低声应了一声:“去吧。” 他余光目送强行克制住自己动作幅度的幼驯染离开厨房,走进洗手间里关上门。 继而便察觉到沙发上银发青年眸中刹那闪过的躁动。 英秀青年眼中几乎要凝结出冰泪,但却在转过身的下一秒便将其中的冰冷愤怒与极致伤恸尽皆完美掩藏。 他擦干手上的水珠,唇边勾起一缕轻快随和的笑容,然后才去到银发友人身边。 君风和的注意力霎时从紧闭着门扉的洗手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似乎以为萩原研二是打算对自己现在这副异常姿态说些什么,因此青年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安。 但萩原研二没有。 俊逸随和的青年周身气息温和平静,在行至眼前时就单膝蹲跪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那样歪了歪头。 他含着笑意,还抱怨似的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一触即分。 “小风和再多看一会儿小阵平的话,Hagi就要吃醋啦~” 不等青年反应,他云淡风轻的揭过话题。 “小风和一直等在这儿会不会觉得累?要不要先去房间里睡一会儿?” 青年身上那种仿若从灵魂之中透露出的疲惫快要汇成无边汪洋,悬挂着沉重至极的重量,叫他们只是触及青年的眼角眉梢都会觉得心酸沉抑。 然而当事人却像是感受不到这份重量似的,听见他这样说反而愣了愣,旋即摇头。 “我不累。” 在被松田阵平按着喝下一整杯温水之后,君风和的嗓子已经没那么干涩喑哑。 紧接着,像是知道自己的话不太具有说服力,他又很快补充:“也不困。” 生怕萩原研二撵他走一样。 萩原研二抬眸望进青年强作镇静的眼,心头的酸涩差点滴出水来。 “小风和……”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因为种种顾虑而全部咽下。 最终他只忽然抬手恶作剧似的揉了揉青年的头,在青年不解迷茫的表情中轻佻扯出一抹笑意。 “既然小风和不嫌无聊,那就稍微再多等一会儿吧~我和小阵平动作很快的,大餐马上就来哦?” 君风和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对萩原研二那只突然作怪的手也不排斥。 他甚至还无意识的歪了歪脑袋,那如雪花般柔软的发丝便这么轻轻蹭了蹭好友掌心。 萩原研二猛地起身,背过身就往厨房大步往前迈。 他险些落下泪来。 …… 萩原研二说很快那就真的会做到“很快”。 等前额发丝沾湿的松田阵平从洗手间回到厨房里以后,两个人之间就完全停止了对话,各自忙碌不休。 没到半个小时,刻着木纹理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 君风和被萩原研二按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毫不留情把松田阵平挤去了对面。 但被隐约嫌弃了的卷发男人也不太想要反驳的样子,就那么自然而然坐了下来。 今晚的饭菜真的是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大餐,称赞一句“珍馐”都不为过,而且其中大多数都是君风和偏爱的菜式。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十几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们在聚会。 随着碗筷叮当,香浓馥郁的美味飘散在空气中,逐渐烘热一方天地。 气氛似乎恢复到了从前的时候。 大多时间里由萩原研二在侃侃而谈,前天警视厅里的佐藤警官又英姿飒爽的制服了犯人,今天他摸鱼又被上司一顿指指点点。 松田阵平常常作为这些被他提及事件的参与人插嘴两句。只是今晚他有些沉默,偶尔才会接腔。 君风和的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这个沉默的家伙夹了快要堆成小山的菜和肉。等他低头发现时,自己的碗里已经再也摞不下任何一根菜叶。 ……君风和觉得自己好像是那种远赴万里出国留学的孩子。 数年不见的孩子在终于学业有成回到家里以后,应该受到的就是这种贵宾级别的待遇吧? 他努了努力,然而最后不得不捏着筷子放弃。 ——是真的吃不下了。 第156章 可以吗 但银发青年似乎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因为他在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发呆。 萩原研二注意到青年手里虽然拿着筷子,但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再夹起任何一样食物。 “小风和,是哪里不合口味吗?” 这一声呼唤终于叫醒了走神中的青年:“不,没有。” 君风和对上身边人含着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就抬起筷子夹起一根通心菜,只在往嘴里送时产生了一瞬间的犹疑。 然后他的手就被萩原研二给压下了。 君风和微微一顿,偏头对上英秀青年随和无谓的轻笑。 “已经吃饱了的话就别再勉强自己了,都怪小阵平趁我们两个聊天的时候塞了这么多东西给你。” “没关系,吃不完就让小阵平自己处理好了,谁让他这么没有分寸啦!” 明明就是按照银发好友往日饭量夹菜的松田阵平配合着啧了一声,伸手就把青年面前的碗揽在了自己手中。 “我吃就我吃,你们两个不识货的家伙最好半夜饿肚子。” 他负气似的埋头扒饭,却在低头的刹那里眸中溢出痛苦。 ——他们总算知道青年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消瘦。 风平浪静的一顿饭结束以后,萩原研二顺势以天色太晚的理由要留君风和住下一宿。 银发青年不光答应了,而且还坐在客厅沙发边的地板上抱膝看了好久的电视节目。 凌晨一点。 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萩原研二走下床拉开自己卧室的门。 客厅里传来有意调小到不会扰人的电视声音,《猫和老鼠》的欢快音乐伴随着莹亮的光线,驱散室内一角的静寂。 他将自己的脚步声隐没在这细小的动静里,却在靠近之时发现,穿着他那身宽松睡衣的纤瘦青年竟然还没有睡着…… 在赤井秀一家躺了太久已经不想再躺的君风和对周遭环境保持着敏锐的关注。 因此尽管萩原研二没有发出额外的声响,青年也能从地板传来的细微震颤中察觉到有人靠近。 所以他在萩原研二开口之前便先一步回过头来,客厅昏暗的光线里一双冰眸清醒至极。 “研二?是我吵醒你了吗?” ——以上在君风和眼中是理所当然的过程。 他本来就习惯性警戒周围,就连想要沉沉入睡都决计不能有外人在周边干扰。 而且本身的他就能做到片段式睡眠,能以最短的时间恢复最多的精力,所以也不需要正儿八经睡很久。 睡意全无还要强迫自己躺在床上,那对他来说是浪费时间。 然而在他眼中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跑进萩原研二眼中,味道就全然不同了。 原本只是平凡生活着的银发好友,现如今不光在亲眼目睹枪火鲜血时习以为常,还被逼成了时刻保持警惕心的模样。 哪怕眼下是在他们的住所里,哪怕他跟松田阵平就睡在一墙之隔,都不能让青年彻底放下内心的不安,强撑着疲惫不敢合眼入睡。 ……也是。 萩原研二心底自嘲颓然的笑。 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就算说得再愤懑不甘,他们也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不仅帮不上忙,他们还是导致青年身陷如今困境的原因之一。 而他,现在连询问青年遭遇的勇气都快失去了。 “小风和……” 萩原研二这才发觉自己的嗓子竟然发哑。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君风和从他那可以画出扇形分析图的眼睛里判断出了什么,不由得微微一顿。 萩原研二这是额外脑补了什么? 不过大半夜还在人家家里看动画片这确实不太礼貌……君风和想了想便应了一声好。 眼看着萩原研二的嘴唇又动了动,君风和觉得他还要说点什么,便一时间没有动作,依然望着这看上去都快比他还要憔悴的半长发青年。 萩原研二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 他看着这虽然口中答应得很快,但身体却还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的青年——只要他和阵平出现,对方就像是不肯放过任何一点可以窥见他们的机会似的。 在这些未曾见面的日子里,青年是不是就是靠着想要再见他们一面的这点执念才能支撑下来呢? 君风和耐心等着眼前人说完想说的话,结果只等来一句:“小阵平现在大概已经睡下了,小风和来跟我睡吧?” 这倒是没什么所谓。 君风和堪称乖巧的点头同意。 只是对于他们而言……现在跟他睡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萩原研二把坐在地上的好友拉起来,顺手弯腰拎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客厅里一下子陷入更深的黑暗,唯余几缕安静清冷的月光从窗户缝隙里流淌到了地板上,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这间公寓里只有两间卧室分别属于萩原和松田。 萩原研二刚才虽然说着什么“阵平睡下了”,但那其实只是个借口而已。想都不用想,松田阵平这会儿肯定跟他一样辗转反侧,压根睡不着觉。 ……他们只是还没忘记在君风和这次失踪之前,松田阵平在君宅客卧里做过的事。 所以二人原本留给君风和休息的地方就是萩原研二的房间,后者连地铺都已经打好了。 只是在真的走进卧室以后,银发青年却对着地上的被褥产生了几分犹豫。 萩原研二一直在关注着他的情况,见状不由得询问。 可没想到,青年在沉默片刻后抬起头来,居然提出了一个让萩原研二心脏漏跳一拍的请求。 “研二……”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第157章 相信吗 当然可以! ——所以他们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地上的被褥凄凉冷清,上面原本为银发青年准备的薄被已经连同青年本人一起躺在了萩原研二身边。 感觉只要稍微一偏头就能感受到黑暗之中属于另一人的吐息,这反而让萩原研二不敢随便乱动了。 但很快,萩原研二发现身边人的呼吸频率比自己还要急促。 “小风和?” 没有回应。 萩原研二心里一沉,连忙撑起身子探手按开床头台灯。 啪的一声,漆黑的室内霎时被温柔暖色铺占。 “风和?” 萩原研二回过头查看情况,结果直直望见了面朝自己瞳孔失焦的君风和。 心跳瞬间凝滞。 萩原研二在这一刻脑子都是空白的,但身体已经遵循了本能,一把俯身抱住了银发青年。 “风和……小风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慢慢呼吸,我在这儿……” 青年无意识揪紧这人后背的睡衣布料,眼神缓缓聚焦,碎痕蔓延的冰色里终于重新映出温度。 “研二……我没事了。” 他现在说一万遍没事都没有用,萩原研二仍旧紧紧抱着他。 温热的手掌在青年后背一下接一下的拍抚,恨不得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浑身的力量都灌输给青年。 “我……”君风和张了张口。 但就好像真的通过这个拥抱感受到了萩原研二此刻战栗不休的担忧一样,他最终还是没再固执着说些什么“没事”的话。 只是隔着两层薄薄的衣物,两个人紧密相拥。 没有任何不该出现的狎昵暧昧,君风和整个人都被赤诚又真切的情感包裹着。 这让他慢慢松开了自己骨节泛白的手指。 在萩原研二看不到的角度里,银发青年冰眸之中的恐惧失神全然退去,只留下了一捧轻轻浅浅的雪水,掺杂着月光般的凉雾。 君风和微微放松了身体。 是有一些累了。 那五天再怎么放松心态,那种来自生物本能对寂静环境的厌恶恐慌也是他没法强行用心志抹除的。 虽然有意在萩原和松田二人面前表现夸张,但实际上,他身上也不是真的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只不过以他调整自身状态的效率,回归正常生活两三天就能重新恢复……小问题,已经快了。 君风和感受着身前这团触手可及的体温,冰眸中无声浮现出一缕叹息。 他无意去纠结萩原研二对“君风和”的这段感情到底只是因一串代码造就的虚假印象,还是掺杂着他这抹真实灵魂影响的产物。 ——对于现状毫无帮助的思考于他而言并无任何意义。 所以他眼下想要确认的,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研二。” 萩原研二轻拍青年后背的动作微微一顿:“小风和?我在的哦~” “我可以相信你吗?” 这个问题……? 萩原研二一怔,下意识想要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去看青年的表情。 然而他的推拒却遭到了怀中青年的反对,那双原本只是松松拢在他腰间的手臂突然间使上力气,令他们彼此的身体更加密不可分。 “小风和?” 紧紧相靠的姿势使得身体本能觉得亲近和安心,但萩原研二心中却蓦然升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 而此刻看不清楚神情的青年下颌正搭在他的肩膀上,还在耳边继续问着。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无条件的信任研二你吗?” ——这句好似在强调着什么的问句就像是自山谷深处轻飘而来的一丝微风。 犹若玫瑰般芬芳馥郁,却也好似暗藏险意的迷迭香。辨不明去处,也不知归途。 萩原研二能够强烈的感受到,银发青年在向自己索取一个答案。 一个无论是好是坏,青年本人都能够不闪不避、坦然接受的答案。 但他不想让他失望。 所以萩原研二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轻声却坚定的回答。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辜负风和你的信任。” 誓言落下的瞬间,萩原研二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浅的笑。 再下一秒——他忽然感受到耳边一阵干燥又湿润的滚烫热意。 轰隆一声! 在意识到这一抹微妙触感是来自哪里之后,萩原研二脸上的所有表情霎时失去控制,大脑蓦然空白! 如同进入到了某种时间减缓到极致的奇异空间,所有的感知都在这一刻猛地放大放细。 一边是无数绚烂烟花炸开在灵魂之中止不住的爆裂欢喜,一边是清冷又温柔的木熏橙花香气、带着钩子般的轻轻吐息、温软如凝脂的心上人…… 萩原研二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控制不住的狠狠用力勒紧怀中的青年,在听见对方喉中溢出的一声痛哼后不仅没有及时松卸力道,反而觉得小腹处猛然窜起一阵无名热火。 这阵莫名而起的熊熊火焰经不起一点撩拨,刚一现形就化作烈酒流淌遍四肢百骸,几乎只是一瞬间就让英秀青年加重了喘息! “风和……” 他忍不住微微侧头,在青年的耳边低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然后扬起唇角,向来多情模样的无辜下垂眼浸满执念般的专一。 “我们来做吧。” 他如此说道。 君风和被萩原研二推倒在足够宽敞的床上,睡衣褶皱翻开一角,雪瀑似的长发倾泻了满身满眼。 两人的被子垂在床边摇摇欲坠,只要再有一点助力便会彻底摔落床底。 君风和双手被一把攥住按在头顶,被迫向眼前之人袒露出最不设防的脆弱姿态,仿若某种蛊惑十足的无声邀请,曼陀罗花披着轻纱靡丽绽开。 他掀起眼皮看着这人居高临下的俯身靠近,随即偏头避过对方轻柔又强势的印记。 “风和……” 萩原研二像是没有得逞恶作剧的小狗一样轻而易举发出黏腻腻的撒娇声线,顺势在他的雪白颈侧轻轻蹭动自己的脑袋。 发丝柔软,引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细痒。 “别躲我,”他梦呓般呢喃着,双眼微弯,“不是说相信我吗?都交给我吧,会很快乐哦?” 君风和望进那片被病态情欲破坏了美感的绮丽紫罗兰花田,闻言轻轻笑了起来。 “萩原研二,你还能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吗?” 第158章 第一个 本就睁着眼睛在床上沉默发呆的松田阵平几乎在听见这声异响的下一秒,就已经赤着脚蹿到了门口。 再伴随着“砰”的果断一声,他就这么撞进了萩原研二的房间。 “风和!研二!” 在看清楚房间内情形的一瞬间,松田阵平瞳孔骤然紧缩。 房间里亮着昏黄迷蒙的暧昧灯光,床铺歪斜被褥凌乱。 床上没有人影,萩原研二将银发青年压倒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青年手肘勉强支撑着地面,呼吸急促,绷紧到极致的细颈上似乎有着一抹新鲜到令人躁动的红印。 萩原研二一只手攥着青年抵抗的手腕,另一只手探进青年衣角下摆,生有薄茧的指腹不轻不重掐住了青年腰肢。 一截柔韧惑人的腰线就这么暴露在灼热的视线下,某种缠绵又炽烈的无形之火刹那间点燃了空气。 “萩原研二!” 被突然点名的人这才不急不慢的侧头望来,俊逸风流的脸上甚至还勾着一抹随性恣意的微笑,像是才发现有人闯进来一样故作讶然。 “欸?是小阵平啊?” 他笑谈间五指无声用力,轻而易举便在身下青年的腰间留下道道宣告主权般的红痕。 表面却云淡风轻,甚至还能从容不迫的道歉。 “是我们的声音太大了吗?抱歉哦阵平,不过这里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回去继续睡呢。” 松田阵平的脸色与他的这份轻佻完全相反,看上去恨不得直接来上一发友情破颜拳。 他怒极反笑:“我回去睡觉?我看真正该好好睡一觉的人是你!” 与此同时他已经撸着袖子大步朝二人方向走来。 萩原研二如星云般深邃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暗色。 这双向来都擅长看穿人心的眸子,此刻同样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卷发好友的矛盾内心。 于是他蓦然挑唇灿笑起来。 明明是微微仰头的姿态却半点都不显弱势,了然的目光似箭般直直射进松田阵平怒火中烧的心脏正中。 “啊,原来是这样。” 在松田阵平揪住他衣领的瞬间,萩原研二忽然抬起手捏紧松田那只青筋毕露的手腕,双唇开合间好似玩味叹息。 “阵平,原来你是吃醋了啊。” 他歪了歪脑袋,半长如绸的黑发末梢随之在肩头摇晃。 “唔,如果小风和不介意的话,其实我倒是也能接受哦?” 松田阵平额角猛跳,不明所以:“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萩原研二眨了眨眼:“就是那个呀~” 他突然揪着松田阵平的手朝向自己用力,强行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接下来的话就这么直接猝不及防的灌进松田阵平耳中。 “小阵平也可以一起来哦?” 萩原研二驾轻就熟的调用着自己那仿佛与生俱来的蛊惑力,语调轻缓好似某种注射进入全身血液的兴奋剂。 “你不是也在心中狠狠期待着吗?” 他在只有松田阵平能够看到的角度,上扬着嘴角轻巧比出个嘴型。 [——风和的滋味] 松田阵平眼睛猝然睁大,就像是突然被烫到手了似的,猛地拽着萩原研二的衣领直接把人甩了出去! “你——Hagi你怎么敢——你个混蛋脑子是彻底坏掉了吗?!” 萩原研二后背撞到床脚倒吸了一口凉气,但疼痛没有让那双看似无害的下垂眼变清醒,其中色彩反而愈发浓郁不明。 他索性直接屈腿靠坐在了床边,面上依然笑着,是那种游戏人间看透一切的无谓笑容。 “小阵平,你的声音在颤抖哦?别急着装出一副很生气的可怕模样嘛,想要反驳我的话,不如你先回头看看小风和?” 松田阵平闻言还以为他对银发青年做了其他额外的小花招,连忙转身低头看向银发青年。 未曾想紧接着就是一怔。 清瘦骨感的青年正强撑着地面,尚未平息的急促呼吸带动颈间喉结上下滚动,就像是美到极致但无比脆弱的蝴蝶在轻轻翕动自己无力的折翼。 不知道在他来之前萩原研二都对青年做了什么。 君风和略微上挑的眼角此刻已然红透,好似上了一晕清透胭脂,又在氤氲着水雾的冰眸衬托下化作无与伦比的糜艳。 薄唇微张,昏暗灯光下隐约可见更深处的一点殷红柔软,浓厚的甜蜜气息好似在叫嚣着引人品尝。 天山之巅那一捧本应裹扎着寒意、本质最为圣洁干净的白雪,现如今却被心怀不轨之徒有意染上了艳红的杂色。 这并不让人觉得惋惜,反倒会令目睹这一幕的恶徒趋之若鹜拼尽全力的伸出双手,企图将高岭之花彻底拉下神坛! 松田阵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变了呼吸。 可能是在仔细看清青年此时惑人情态的那个眨眼之间。 也可能是在他意识到那双盈满水汽的惊惶冰眸中流露出的唯一希望——尽皆牵挂于他身的时候。 那种就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全身心的依赖和信任,无疑能给予所有爱慕者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萩原研二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靠近这里,只看了他一眼就笑出了声。 “看啊阵平,你瞒不过我,也瞒不过自己的心。” 半长发青年当着握紧双拳的幼驯染的面悠悠单膝跪地,自君风和身后环绕双臂。 在察觉到银发青年猛然打了个颤时,他非但没有松开这窒息的枷锁,还更加往前倾了倾。 ——将自己的占有物牢牢圈禁在触手可及之地。 “那么,”他的声线无比温柔,堪比世上最含情脉脉的调情,“接下来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 然而这所谓情话里的真实含义,却叫被他死死盯上的对象全身汗毛竖立! 热气缠绵喷洒在君风和的耳畔,指尖重重按压上青年咬紧的下唇,直到那片受到惊吓的苍白被迫转为鲜艳饱满。 萩原研二发出喟叹。 “小风和,你希望第一个是我,还是阵平呢?” 第159章 迷失 那双挣扎着仰头望来的冰眸里全然是对他的恳求与信任,就好像深陷一片噬人沼泽中最后抓住的一根稻草。 他在向他祈求着自己得到拯救。 而他也是他现如今唯一能够托付的希冀所在。 只是…… 松田阵平的脑海深处,似乎有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低声蛊惑。 ……对,就是这样,被人全身心信赖的感觉是不是叫人很是心情愉快? 还想要得到更多吗?想要彻底掌控面前的这只漂亮蝴蝶吗? 那就在给予希望之后再赠与绝望,天堂堕入地狱打他个措手不及! 再然后——再然后你就会让他知道,无论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你都是那个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 那个时候,害怕被抛弃的他自然就会知趣的乖乖抱紧你了,无论你对他做什么他都会顺从的配合! 很简单不是吗? 只需要你现在遵从自己的本心,去在他身上实施你一直想做的那些事,你就能完完全全的得到他! ……是这样吗? 我自己的本心? 松田阵平皱着眉头思来想去,这道奇怪又执着的声音到底来自哪里? 随即他蓦地恍然。 原来——这些就是我自己的声音啊。 所以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本心? 凌厉清明的凫青双眸倏尔转深,似乎有某种原始的欲望飞快自其中披露头角,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脱一切碍手碍脚的束缚。 脑海中的声音愈发高亢兴奋,仿若化作紧盯食物流下口涎的野犬,急不可耐想要奔上前去,将自己认定的所有物全部吞吃入腹! 如果说银发青年原本面对萩原研二或许还有一线逃脱之机。 那在松田阵平也加入的现在,身形单薄的君风和已然彻底陷入了无望的绝地。 ……不知道是从哪里顺手薅来的领带,明明萩原研二平日里很少会用到这个东西,但它就是恰到好处的在这时出现在他手中。 ——触手可及到仿佛只是因为他需要,所以它就这么应景的出现了。 银发青年不停推拒的瘦削手腕再次被萩原研二死死捏在一起,甚至都生出了痛意,就这么被迫失去求取生机的空间。 而更让那双冰眸崩碎的是,卷发男人俯身从萩原研二手中接过那条领带,一言不发的缠紧青年腕骨。 丝滑材质的领带与冷白肌肤上碍眼的青紫淤痕完全重合。 这一刻简直像是某种糟糕处境的再现,令银发青年瞳孔骤然紧缩! “阵平、呜——” 青年眼眶霎时红了一圈,如同杜鹃泣落的血色。 “不要这样对我,我会怕,阵平——求你!” 松田阵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反倒是压制着青年的萩原研二挑了挑眉梢,说风凉话似的轻飘飘给出致命打击。 “哎呀可怜的小风和,还没有认识清楚自己的处境呢。” 他弯腰贴近,吻去青年眼角坠落的温热,半垂眼睑欣赏着青年倏然瞪大的剔透双眸。 “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哦?小风和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怎么就可以随随便便去跟阵平搭话呐?” “啊!”他好似恍然,“迟迟都不肯选择的话……难道说,小风和是想要贪吃吗?” 松田阵平跪坐在旁边正面目睹这一幕的发生,不期然对上君风和的眼神。 青年眼中尽是接连遭受背叛的不敢置信,但很快,绝望屈辱的浪潮便如狂风席卷,粗暴卷动层层碎裂冰色。 宛如下了一扬寒意彻骨的雪。 松田阵平欣赏着眼前的画面,沉浸在自己即将达成目标的强烈满足之中。 唯独心尖莫名抽动两下,沿着血管传递出一层水花般轻漾的涩痛。 松田阵平怔了怔,无意识抬手按上胸口,灵魂深处好似钻出一缕细微的茫然。 他这是,怎么了? ——君风和忽然失去了一切反抗。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两只手都贴在青年肌肤上的萩原研二。 他感受到掌下蓄满反抗力量的身躯陡然化作一滩僵硬死水,找寻青年双眸时却发现,原本糅杂多彩的亮晶晶眸子已然湮成烬色。 ——燃烧尽了所有挤压榨干而出的瘠薄生机、连冰雪都黯然褪色,只余一捧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感知的灰烬。 萩原研二侵入青年衣下的指尖顿了顿,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与青年肌肤相接的地方变得灼烧起来。 简直能把他烫得遍体鳞伤。 他定了定神,就要轻车熟路的再次挑起一抹轻松笑意,中途却注意到青年唇瓣翕动,似乎在悄然诉说着什么。 “小风和?” 心中莫名其妙突发的那点异样被自然而然忽视,萩原研二歪着脑袋凑近。 “是有什么悄悄话想对我讲吗?” 然而青年却在他靠近过来的下一秒突然紧闭双唇,似乎连同呼吸都一起屏住了。 连半点属于他的气息都不愿意嗅闻感受。 萩原研二脸上笑容一滞,待回过神来时唇边扬起的弧度已经掺杂进了汹涌的不满。 “欸?”他拖长语调,“小风和不喜欢Hagi的味道吗?” 这样说着,他居然就伸出一只手强行去捏青年的下巴,与此同时自己的唇舌也打算紧随其后碾压而下。 但这个动作被新鲜弥漫开的血腥气打断了。 血色如泉般涌动。 沿着青年唇角蜿蜒而下,连同地板上铺散开来的银白发丝都被一同染上恐怖色彩。 萩原研二的手指也沾染上了这份令人窒息的黏腻,心脏倏然收紧,如同被无形大手冷不丁狠狠攥握一把。 刹那间,连支撑四肢行动的血液好像都被断开了一截,供血不足的大脑直接空白半晌。 “小……风和?” 下垂眼中陡然掀起铺天盖地的无措迷惘。 萩原研二愣愣低头舔了一口自己指尖的殷红,类似于铁锈的味道一点都不叫人愉快。 甚至与之相反,叫他觉得惊悚极了。 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此刻正在迅速流逝,终将彻底迷失在他再也苦苦追寻不到的地方。 第160章 是笑呀 停下……住手……不能这样对他…… 是谁在说话? 怎样都好……让我死掉也可以……拜托了,停下啊! 停下,什么? 风和……风和! “风和!!!” 伴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怔愣在原地惑然不解的萩原研二被一股巨力猛然撞开! 后背轰然袭上旁边的冷硬床角,神经末梢霎时传回剧烈的疼痛警告。 半长发青年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迅速抬起头来望向前方被幼驯染急切又小心翼翼从地上抱起来的银发青年。 但他的嘴里此刻却还在不受控制的吐露丑陋险恶的调笑。 “阵平,我知道你担心小风和,可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只是咬到舌头了而已,及时上药止血根本不会出什么……” 嘭! 萩原研二脑袋偏向一侧,身旁握紧到指节泛白的拳头剧烈颤抖,手臂肌肉紧绷,疯狂以疼痛唤醒自我的掌控。 终于—— 强势阴暗的紫罗兰色调重新散开一片清明,像是有一层根深蒂固的隔音玻璃被从里侧轰然打碎。 痛彻心扉的碎片散落一地,灵魂深处的呐喊终于得到聆听。 他听见自己在说——赶快清醒! 松田阵平没去管萩原研二的自我挣扎。 或许是之前他经历过这种诡异情形的次数要比萩原研二多出一点,已经有了与之相对应的丰富经验(这可真是个该死的地狱笑话)。 总之这一次二人中是他率先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就连挣脱失控都要比幼驯染更早也更果决。 但是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承受他们这番折磨对待的银发青年—— 松田阵平跪在地上抖着手捞起唇边血流不止的好友,对方动弹不得的手腕上是他失心疯一样捆缚而成的死结。 “风和、风和。” 松田阵平内心仿佛有洪水般的剧烈情绪激荡冲刷,嗓子瞬间嘶哑得不成样子。 他完全稳不住自己的手,这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拆弹手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弱点。 但他还是坚持捧住银发青年低垂的头,不敢却又不得不做,试图检查青年的口腔情况。 但这所有惊慌失措的猛烈情绪,都在银发青年那张脸重新暴露在灯光下时戛然而止。 松田阵平和回过神来立马关注这里的萩原研二齐齐脑子懵了一瞬。 因为他们看到君风和居然在笑。 坦然的、衷心的、畅快的,仿佛卸下了什么长久背负的重担。 得逞一般无比肆意的笑容。 ——一个一点也不“君风和”的笑容。 这道笑容很快就演变成了大笑。 笑声震荡胸腔,回旋在坟墓一样沉抑的房间里,轻而易举打破所有人心头笼罩的阴霾。 松田阵平跟他身体贴紧,这种震动便也传导进了他的心脏,叫他也能感受到青年此刻真正的欣然愉悦。 那绝非是什么事情恶到极端从而生出的绝望讥笑,那是某种真真切切的惊喜。 但就算有什么事能叫君风和这样高兴,松田阵平也不得不打断他孩子般哈哈大笑的举动。 “风和,风和!先让我看一下你的舌头,你——喂!” 心境全被这一串莫名其妙的笑声给打乱,松田阵平这会儿既恐惧又想扇自己大嘴巴子,还刚生出些许不合时宜的无奈。 君风和顺从他的意思渐渐收敛了笑声,但精致眉眼间仍旧残存着一时半会儿都消散不去的明快笑意。 不等松田阵平再说什么,银发青年便微微张开口,低头吐出一口血浆。 松田阵平瞅了一眼就要去看他舌头,但却忽然觉得不对。 嗯?等等。 血浆? 卷发青年重新去看地板上那滩“站起来”的血水,然后就目瞪口呆的发现,那是迷你血浆包的塑料包装。 “你、你没咬自己舌头?” 君风和歪了歪头看他:“如你所见。” 当然是在柯南世界居家旅行的必备血包啦,嘻嘻~ “……” 松田阵平顿时哑然。 他居然不知道该在这种情况下说点什么。 ——等一下,先给他等一下。 他现在的思绪真的有点混乱,比如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画风突变的样子,又比如他们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青年…… 但好在,高高悬在心头的最大那块石头已经可以落下了? 松田阵平倏然警觉,凌厉清亮的凫青眼眸径直看向青年:“你先张开嘴我看看。” 君风和眨了眨眼,特别听话的听从指挥。 松田阵平原本说这句话时还有点不自在,怕青年多想,但没想到好友一点没有抵触的样子,真正多虑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卷发男人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压根控制不住,只拼尽全力绷着一张酷哥脸——主要是他真的不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表情出来。 他那时刻高速运转的CPU如今已经在巨量信息冲刷之下濒临短路了! 那就先管最重要的。 松田阵平仔细端详着青年乖巧张开的口腔,花了点时间好好辨别了一下那残留着血浆的舌尖没有任何伤痕。 完好无损。 他蓦然松了一口气。 总之,好友没有什么危险真的是太好了…… …… …… 好个锤子啊! 对方的清白刚才就很危险啊!! 再怎么想他们两个都很该死啊!!! 松田阵平与同样情绪混乱的萩原研二隔空对视一眼,满心满眼都是一片死沉沉的愧疚绝望。 刚才他们那种背信弃义踩在法律边缘疯狂来回蹦迪的行为就像一部4K超清电影,生怕他们忘记似的,现在正在他们两人的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放。 每一寸细节都清晰可见,放大两倍都能看清银发青年惊恐颤抖时根根长睫的细微抖动…… 但和那时候他们那魔怔一样的诡异心态不同。 现在两人看着记忆里的自己,只觉得剜心钻骨的痛,恨不得冲进去掐死那里面的两个失智混账。 于是在这共同回忆的过程里,如同美杜莎的目光无知无觉扫过,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在短暂的对视中…… 默不作声的死了。 ——有些人还活着,但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所以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以收扬的样子? 最先中招的萩原研二隐约有所察觉,但他没有在这个时候看向银发青年。 说到底还是他们自身意志力、控制力都不够。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足以让他们把这份羞耻愧疚刻入骨髓。 众所周知。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总有着一些奇怪的默契,下限至一起中邪,上限至此刻他们的表现。 两个人没有询问君风和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发笑,只是默默并肩膝行跪在了银发青年面前。 然后,二话不说就是一个最高规格的土下座。 附近怎么就没有一把武士刀让他们用来剖腹自尽啊…… 第161章 就酱紫吧 那盏一夜之间遍观人类情感复杂变化的床头灯依然挺立在幸免于难的柜子上方,兢兢业业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实木床歪斜夸张。 那是君风和在抵抗萩原研二的过程中故意踹中床腿引来松田阵平的产物。 只不过这会儿来看,即便是与之前相差无几的扬景,房间内那股浓郁到刺鼻的暧昧气息也已经尽褪。 随之填补而上的是某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冗杂情绪。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维持着夸张却又诚恳的致歉姿态已经许久,床头的电子时钟中途跳跃着发出冷眼旁观的报时声。 “现在是凌晨三点整~” 但坐在他们面前地板上的青年对此似乎无动于衷。 他们看不见他的神情变化,双腿都有些发木,只能各自盯着眼前静止着的一缕蜿蜒银发失神。 脑子里一片梳理不清的狼藉,像是逢年过节集体燃放过烟花爆竹以后飘着烟熏火燎气息的满地残骸。 放眼望去,一切言语都尽皆苍白无力,无从下手。 宛若死局。 说句实在的,君风和现在要是跳起来直接拔刀给他俩削成小女子,他俩反而能因为对方明确泄恨的报复行为而松一口气。 但偏偏就是这让人浑身寒毛直竖的沉默,快要逼疯坐立难安于是只好跪地五体投地的两人。 谁都不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而能决定他们接下来命运裁决的君风和呢? 君风和正在无语。 是的,虽然开心,但也无语。 本来他这次回来直接找上门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经历刚刚那一出差点演变成限制级的剧目。 ——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看到他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基本一直都处在表演状态。 用所有看似不经意的细节反应去刻画出“银发好友”的悲惨与痛苦,让两个人对他的情绪顺利上升到一个目前能够到达的巅峰。 然后这份浓烈到极致的情绪才能作为最根本的保障,来支撑二人于异常状态下的抗争反抗。 换句话也就是说,君风和表现得越惨,二人在被迫亲手伤害他时才会越容易出离愤怒。 也就越容易挣脱开“命运”的束缚。 虽然在这次小测验实施前,君风和也不清楚“命运”是否可以正面抵抗,这两个人又能否像他们所说的一样“永不辜负信任”…… 但君风和想,如果是他们的话,他愿意给出一次机会。 ——一个把他们从自身无力施为的绝望深潭中拉出、也能让君风和自己轻松一些的机会。 如果二人能够成功证明自己的意志足够强大,那么他今后至少不再会是踽踽独行,计划中最棘手的那一部分就能够尝试着转交给二人来担负。 总之。 这虽然是一扬由他开启由双子结束、谁也不能对其预测走向的测试,但就目前的结果来看…… 大成功。 君风和此行前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大半。 所以他当然会开心。 某个看似无所不能的“世界意识”也并非全然万能,他的计划成功率大大提升! 那他现在又为什么深陷无语之中呢? 哈哈,这就要问问我们下手格外有劲的松田君了。 至于萩原研二……脑袋这么好用却在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思虑不周,身为幼驯染给我连坐啊! 银发青年低头看了看眼前这两颗快要趴到地里去的黑漆漆脑袋,又瞧了瞧自己手腕上那好似系上去就没打算给他解开过的领带死结。 说真的,他明白二人此时四分愧疚三分悔恨两分痛不欲生一分惴惴不安的复杂心情。 但这俩人在道歉之前就不能动一动那灵活的小脑筋,先给他松绑再说别的吗? 哪有你们这样绑着受害人给人家道歉的!内心再诚恳都会让人觉得你们在搞奇怪的强制扮演Play好吗! 青年趁着他们不敢抬头,手指在空中对着他们反反复复指指点点。 然后再继续闷不吭声的悄悄尝试拆开这个世界意识出品的结实到该死的领带。 不然呢,他能怎么办,总感觉现在再弱弱的蹦出一句“给我解开”感觉好丢气势啊。 什么?用强硬的语气命令他们? 那不是更像某种Play了吗! 于是在一段时间后,忐忑不已跪到双腿彻底麻木的两个人终于如蒙大赦般听见了身前忽然响起的淡淡语声。 青年情绪莫测,让人猜不出其心中所想,语气也轻飘飘的。 “你们两个,抬头。” 伏在地上的萩原研二跟松田阵平身形微顿,同时直起身子。 “啪!” “啪!” 君风和甩了甩自己还残存着痛意的手腕,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面前跪坐着的二人默默回正脑袋,都垂着眼睫抿着嘴唇,不说话也不闪躲。 看那样子,就算君风和今天在这儿打死他们,他们都会在自己咽气之前主动递上埋尸方案。 “行了,一笔烂账,就到这儿吧。” 君风和垂眸,指尖揉弄着自己不过血的手腕。 “我们扯平了。” 他这样说着,语气里是真的一点怨怼愤恨都没有,就像是在同陌路人分别一样,平静到令人骤然心生惶恐。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心里一慌,顾不得什么立马抬眸。 银白雪发环绕在青年修长白皙的肩颈。君风和静静坐着,低垂着眉眼,并不看他们的反应。 萩原研二看着他颈侧的那抹刺眼红印,放在膝腿上的双手不禁攥紧,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 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青年那双痕迹愈发可怖的手腕上。 那上面有萩原研二留下的手指印,但更为明显的是领带勒紧的粗暴痕迹。 通红的犯罪铁证覆盖在原本那些青紫到发黑的锁链印记上,就像是在嘲讽。 ……他们跟某些人并无什么不同。 第162章 可没人会为了不伤害我而去抵抗 萩原研二哑着嗓子打破安静,一向能言善辩的巧嘴此刻却根本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 松田阵平绷紧嘴唇,看着银发青年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干脆道。 “不然就报警吧。” 正忙着思索接下来该怎么组织话术跟他们讲的君风和顿时被这声“报警”唤回神思,愕然抬头看向他。 萩原研二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君风和在看,这会儿倒是能从青年的讶然神情中琢磨出来些不对。 但松田阵平现在什么也看不到,而且像是终于憋了很久才想出来这么一条可供实施的方案,所以一口气全都倒了出来。 “你现在报警,让班长来带走我们,然后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另外想让我们做出什么补偿都行,要是觉得这样不解气,风和你可以揍我们,我保证不还手!” 君风和愣了愣。 然后旁观的萩原研二就亲眼目睹那双冰眸之中猝然浮现出恶作剧般的促狭。 君风和故作思考的发出沉吟声,欣赏着松田阵平不自觉绷紧身体的模样,随即拖长了音,迟疑问道。 “什么补偿都可以吗?” 松田阵平斩钉截铁:“什么都可以。” “那我想看阵平你穿猫耳女仆装。” 松田阵平:“?” 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向还在数着手指一本正经专心提出条件的银发青年。 ——君风和振振有词,看上去完全不肯放过这恶搞好友的大好机会。 “女仆装拍照留念之后再换一身哥特式洛丽塔,就是有蓬蓬裙和蕾丝手套的那种……” “然后可以再拜托阵平你扮演一下黑豹拟人吗?需要用到的耳朵和尾巴我会找人加急定制。” “我下一部作品想画异能力世界,男主是黑豹成人,阵平你的风格就很适合……” “啊对了,男主拥有完全变化能力,所以还需要你穿着酷帅西装的样子作为参考。顺便问一下阵平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腿环?我打算给新男主画上一个配饰。” 又来了,这熟悉的感觉,一提到漫画就滔滔不绝。 “……”松田阵平不语。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在听天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的情绪链被莫名其妙打断,下意识就偏头去看身边的半长发幼驯染,却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笑盈盈弯着眼睛…… ——在看自己的热闹?? 卷发男人茫然张了张嘴,一时间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节奏。 君风和兴致勃勃捏着指头讲完,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是说真的,阵平,研二。就到这里吧,过去的事情就此打住,没有人做错什么,也没有谁亏欠了谁。” 那些事怎么会是—— “如果还是过意不去,就来帮我吧。” 银发青年歪了歪头,唇角勾起,朝怔愣住的两人轻笑。 “坚守住你们的内心,不要被动摇,不要被操控……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就像你们刚刚最后做到的那样。” 故作轻松跟青年一同调笑松田的萩原研二闻言眸光转深,像是终于肯定了自己内心长久以来的某个猜测。 他放低声音道:“小风和,你身上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是啊,有哪里不对,而且是非常不对。” 银发青年说着后仰身子,双手支撑在地板上,看得盯紧他手腕的松田阵平心惊肉跳。 萩原研二也皱起眉,抿着嘴角伸手拽过地上揉作一团的薄被,强行给青年垫在身后。 君风和无奈抬手配合他,然后才垂下眼睑继续说。 “你们应该也已经发现了吧。” “只要跟我接触就会莫名其妙失控,然后做出一些出格事。如果这些事情在进行途中被成功打断,那么你们就能意识到自身的行为异常。” “可如果这些事没能被中止……即便是当事人,在事后也不会察觉到任何异样。” 那你又是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到后面这份答案的呢? 萩原研二忍住心底的抽痛,沙哑道:“小风和,你今晚是故意的对吗?” 君风和对上他的眼睛,笑笑:“对。” “虽然很对不起……但我的确是故意的。” 萩原研二喉咙干涩:“不,你根本不需要道歉。” 因为这种事而受到伤害的明明是你啊。 君风和浑然未觉他眼底的晦涩似的,还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其实还蛮有意思的。感觉这种设定很像什么万人迷漫画主角,动动手指就能得到人们喜爱之类的,简直就是某种超能力。”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个‘万人迷光环’很久了。尽管找不出问题的来源,但总能让我找出规律。” “而既然已经摸清了规律,那就只剩一个等待确定的结论。” 银发青年像是话家常似的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事,在看向他们二人时甚至还弯起了精致漂亮的眉眼。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有人打破这种奇怪影响的操控。” 轻快到像是自己只是做了个恶作剧而已,青年在解释完自己的思路历程以后还不忘再一次疏导他们的情绪。 “所以我才说……刚才的事情也好,以前的那些事也好,都不是你们的错。没有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你们也只是身不由己。” “……” 话音落下的刹那,被这样细心安抚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松田阵平低着头,全程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听青年讲完。 卷曲蓬松的额发打下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直到空气中忽然出现的这片寂静令银发青年隐约有些不安时,卷发男人才慢慢抬起头来,凫青色的眼睛像是被打翻的墨水。 “……你知道如果我那时候没能清醒过来,你会遭受什么吗?” 那是他和萩原研二两个人! 两个经受过专业搏斗训练,隔三差五就穿着几十斤防爆服工作好几个小时的男人! 如果他那时候没能清醒,银发好友要用什么去反抗他们?! 那事情……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松田阵平目光如电恼怒的看着青年,但更多的其实是对于自己的痛恨和后怕。 如果真的是那样…… 他不敢去想。 银发青年眨了眨眼,面对这份指责非常无奈。 “我知道。” “可是除了你们,我真的找不到会为了我而去抵抗这种奇怪光环影响的人了。” 第163章 永远不要 ——可是除了你们,没有人会因为不想伤害我而去抵抗自己内心汹涌的欲望与冲动。 这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固执,而是不知道多少次难言经历至今,银发青年亲自得出的结论。 所以他才会如此笃信着说出这句事实。 就在读懂青年简单言语下真实含义的瞬间,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心痛得无法呼吸。 尤其是向来在情感方面比其他人更能细腻如丝的萩原研二。 他听着银发青年语气轻松的三言两语,却能在其中每一个平平无奇的字眼背后,都感同身受到某种撕心裂肺极度煎熬的苦痛折磨。 是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们亲身经历,甚至都会以为是友人又在构思什么漫画设定。 那在最开始突逢巨变的时候,银发青年又怎么可能不感到恐惧慌乱呢? 原本值得信任的人会毫无预兆的背叛自己,走在街头的陌路人下一秒就会成为心怀不轨的仇敌。 而今这一句句随口而出般的简炼总结,是青年在一次又一次遭受那些突如其来的强迫对待之后,强忍着绷紧伤痕累累的十指…… 于哀戚悲鸣的狼藉间一点一滴拾起染着血色的线索,最终累积而成的残忍答案。 萩原研二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都痛得甚至发不出泣音。 他只觉得双腿长时间挤压的那股麻木感迅速染遍整个身躯,叫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僵硬脊背的弯曲。 只是共情了一点银发好友简短言语背后的遭遇,萩原研二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那真切经历了这一切的青年本人呢? 在面对这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奇特影响时,是否又有那么一个瞬间,君风和也会失去对世间一切的留恋? 萩原研二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不久之前银发青年悄无声息失去光亮的那双眼。 那是绝望登顶,是心灰意冷,仿若麻木到下一刻就会直奔永恒静谧的怀抱,再也不受世间纷扰。 那真的只是在演戏骗过他们吗? 秀逸细心的青年终究没能忍住,声音里带出战栗。 “小风和,你说今晚是你早就做好打算的实验……那,如果这次实验是另外一种结果呢?” 就像松田阵平所恐慌的那样,万一他们直到最后那步都没能清醒过来呢? “告诉我,小风和。”萩原研二哀恸道,“你——你最后会怎么做?” 此言一出,像是寒冰扑面浸透骨髓,旁边的松田阵平猛地打了个寒颤,直直就朝银发青年射去视线。 君风和神情蓦然一滞,唇边刻意挂着的那抹松快笑意渐渐淡退下去。 他似乎是没想到萩原研二会这样敏锐,因此没能提前打好草稿,便只能沉默以对。 ——如果他们没有清醒过来,他会怎么样? 冰眸深处掠过一丝空茫茫没有着落的虚无。 片刻后,银发青年眨了眨眼,重新在脸上凝出清浅无奈的笑意。 “那就没办法了啊。”他轻轻道,“毕竟我就只有你们了。” 若是连他们两个都不再能够收留遍体鳞伤的他—— 那他便会在自己的尊严彻底被践踏破碎之前,假戏真做,果断夺走自己活下去的机会。 毕竟,他总不能让萩原和松田真的对挚友做出那种事啊。 他们清醒以后一定会崩溃悔恨一辈子的。 只有这点,他无法接受。 “……” 萩原研二掌心里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血肉。 银发青年眼下虽然是在笑着,但那满溢出来的决绝之意根本无从遮掩。 君风和的确早已做好了计划,只不过其中可能性最大的那条前路终点,是死神在扛着镰刀等待。 同样读懂这层潜在含义的松田阵平顿时咬了咬牙,猛地弹起身子朝君风和前扑过去! 他的两条腿实在跪了太久,都已经使不上力气,因此这个动作被他做得跌跌撞撞。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有着一股强韧坚定的力气支撑着他往前猛然窜出去一大截。 “你这家伙——” 卷发男人伸手拽住君风和的睡衣领口,直挺挺把人拉扯得前倾。 “你这个家伙!” 分不清是怒火烧灼还是泪光闪烁,总之那潭凫青里的情绪亮得刺人。 君风和不得不垂眸避开这缕滚烫的视线,却又听眼前人低喝道:“不准低头,看着我!” 这人还从来没有对君风和这么凶过,银发青年顿时手足无措抬起双眸。 旋即那抹冰色就是一怔。 因为松田阵平……真的在落泪。 隔着甚至能够听见彼此心跳的距离,君风和听见这人含着不屈不挠的细微哽咽跟自己强调。 “风和,你这家伙给我听着——” “这世界上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会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里,所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准放弃自己这条命!” 松田阵平咬紧后槽牙,强忍着用绷紧到颤抖的喉咙低吼,像是不容辩驳的命令,又像是卑微到尘埃的恳求。 “不是还有我们在吗?哪怕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至少你累了可以有个家回来啊!” “那些糟乱的事既然难以启齿那就不说,想要一个人呆着那我们就不来打扰……你就算是想直接把我们从这儿赶出去都没问题!” “唯独……” 不要放弃自己。 卷发桀骜的男人终于承受不住这份痛彻心扉,松开抓住青年衣领的手狠狠抹了一把眼角,而后红着眼拼尽全力反过来给了对方肩膀一拳。 其实没什么力道,但却让君风和神色剧烈动摇。 他下意识伸出手臂扶住摇摇欲倒的好友,失神喃喃:“阵平……” 松田阵平浑身的力气都在这扬爆发里被抽尽了似的。 他现在看着自己的双手,甚至都会觉得这看似干净的存在实则是险些夺走青年性命的恐怖凶器。 他们差一点就成为逼青年走上绝路的最后推手。 “风和。” 松田阵平低着头颤抖哀求。 “不要让我们面对那种结局。” “我绝对不会甘心,我绝对会不顾一切为你报仇。” 哪怕复仇的对象之一,就是他自己。 第164章 要是我能早点消失 指侧生有薄茧的葱白手指修长,搭在男人蓬松凌乱的头发上顺手揉了揉,手感却像是摸到了上好丝绸,叫人颇有些爱不释手。 于是情不自禁一下又一下。 萩原研二也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歪斜的床,无奈看着这一幕。 “小风和,你是把小阵平当成什么累倒了的猫猫狗狗吗?” 君风和反复穿过发丝的指尖微微一顿,不动声色抬眸对上他看透一切的视线,死不承认:“我没有。” 萩原研二看着他那一身清冷禁欲看似高不可攀的疏离样儿,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要不然青年才不会故意在他面前端着这副模样呢。 不过半长发青年没有争辩,只是兀自牵动嘴角,仰起头放松身体,望着昏黄的天花板隐约有些出神。 电子时钟上的数字已经快要来到凌晨四点。 在刚刚那扬与“自我”的争夺战中,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耗费了超乎想象的精力,称之为榨干都毫不夸张。 其中后者在情绪激烈爆发以后还没来得及等到银发青年予以反馈,自己就先控制不住的陷入了沉睡…… 因此才会变成眼前这一幕任由银发青年挼狗头似的画面。 而一直有意在控制自己的萩原研二,现在也快要撑不住那种灵魂深处泛滥的疲累感了。 但他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向银发好友确认。 就比如说…… “小风和的回答呢?” 银发青年微微一愣,停住手中的动作:“什么?” “你还没有回应小阵平刚刚的那些真心话呢。” 那些声声恳切的哀求,夹杂着伤恸的挽留…… 此刻在好友的刻意提及之下,仿佛仍旧回响在银发青年耳边。 君风和感受着怀里人熨帖的体温,无意识抿了抿唇:“还是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萩原研二收回凝望上空的视线,偏过头来静静看他:“是这样的吗?我还以为小风和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就这么说出口呢。” 君风和极其浅淡的笑了笑。 只看表情的话,今晚的他无疑是历来最轻松愉快的一次。 “虽然是让人有些难为情,但研二你都说了那些是阵平的真心话,我能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回应啊。” “当然会有。” 话语轻声但清晰。 “如果是拒绝的话,风和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要当着小阵平的面亲自说出口吧。” 银发青年唇边弧度微僵:“我怎么会……” 萩原研二安静看他。 在那双静谧通透的紫眸中,一切事物都纤毫毕现。 于是君风和话里未完的那些浅薄狡辩也就被迫偃旗息鼓。 他徒劳的动了动嘴唇,最终只逃避似的低垂下眼帘,却又在看清怀中卷发男人安睡着的样貌时被烫到似的立马转移视线。 他不敢面对这样的友人们。 松田阵平一腔炙热的纯粹烫得他心发慌,而萩原研二那透彻细腻的神思就像手术刀一样总能精准切开所有拙劣的隐瞒。 本以为……可以瞒过去的。 那样卑劣而肮脏的自己。 萩原研二看着胆小如此却还咬牙硬撑表面平静的银发好友,在对方偏开视线的瞬间里,禁不住流露出潮水般无尽的哀伤。 “小风和。” 萩原研二轻轻唤着。 “我不知道你靠这样苦苦支撑瞒过了多少人,但或许你忘了,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们曾经相处过太久,你瞒不过我的。” 银发青年眼睫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在映着灯光的眼下肌肤打落一片漆黑浓郁的不安暗影。 萩原研二越看这样的青年越觉得难过。 心脏像是被浸泡在混着辣椒粉的盐水积液里,万千针刺般的疼痛又烧灼又咸涩,一时间竟然也分不出来到底如何难受了。 只觉得入眼所见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郁色滤镜,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煎熬。 “你说我们都是身不由己,所以对你的伤害从此一笔勾销两不相欠。” “那你自己呢?” 萩原研二沉沉问着:“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细细观察着青年的每一点表情细节,自然也将冰眸中的那分陡然出现的慌乱映入眼中。 最终只能苦笑。 “我倒宁愿是我自己猜错了、多想了……但是小风和,你告诉我,你是真的认为我们三人当中谁都没有做错吗?” 他有意强调了“三人”的发音,果不其然没有得到银发青年的肯定。 所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 萩原研二眸中涌现痛苦:“为什么会这样想?” 明明你才是那个蒙受苦难最多的人,明明这只是一份无妄之灾,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包揽在身上? 但他这样问着,但内心其实早已知晓答案。 “……” 银发青年偏过头不敢跟他对视,硬生生在这片窒息的沉默中僵坐了许久。 然后才终于鼓足勇气,低声道:“能够看到研二和阵平挣脱那种奇怪的影响,我其实真的很开心。” 开心到他在那个刹那间能够忘记众多自身悲苦,只为友人们强大坚韧的自由意志而发出欢呼。 只是…… “只是。” 青年轻轻说道。 “有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去想……要是我在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有问题时,果断一点,选择直接消失就好了。” 萩原研二指尖蓦然攥紧。 面容隐在阴影中的青年低低吐露自己的罪行,如同被撬动了某种经久的梦魇。 “那样的话,研二和阵平一定会以为是我自己主动决绝的离开,跟你们不告而别,然后去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好好生活。” “你们会很失落,也会很愧疚,但至少不会绝望……更不会有在那以后发生的这些事情了。” “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冰色瞳仁随着这份美好的畅想渐渐失神,就连青年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飘忽起来,像是随时都能消散一般。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能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贪念跟妄想,及时抹除自己这个异端,也就不会再接二连三的经历那种事。” 他垂着头盯上自己摊开的手,看似纤尘不染的五指实则已经遍染脏污,在难以记清的夜晚里叫他恶心得想吐。 “研二,有所亏欠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你们啊。” 他倏地弯起双眸,指尖却溅碎一滴泪水。 “真正卑劣的,是我这个明知自己会给他人带去沉重负担,却依旧靠着自欺欺人无赖苟活至今的罪人。” 青年抬起头来。萩原研二发现他的笑容满是裂纹,已经悄然无声的泪流满面。 “阵平说欢迎我回家……” “但是,那个真正配得上这个家的‘君风和’——已经回不来了啊。” 第165章 崩溃 “醒,陷彻骨绝,悔辈……” “、选择式——” “兴啊研二,兴,……” “?怎、怎卑鄙式待?” “,……” 银青哽咽忏悔,泪断线玉珠般止滚落,颗颗砸拥抱、萩研二肩。 精致容故松云淡尖锐撕,跌跌撞撞遍鳞伤青彻底暴露。 完陷崩溃。 颤抖热顺衣料淹萩研二欲撕裂脏。 “系,……” 萩研二闪烁,眶红,强忍堵喉咙抚怀崩溃青。 青含混清释,份恐慌厌弃,清楚执追题答案。 敢诉青。 “累,,累依靠,……” “冒险,摆脱影响希,吗?” 希,拥。 萩研二颌搭青银柔软丝温柔蹭蹭,慰蜷缩遮掩伤兽。 “尽哭哦?哭,。” 喃喃,嗅木橙淡淡息,呼吸缓。 拍青背热,犹细腻暖春,浸柔软。 “,阵跟努……” 语言苍,挚客观件阻碍。 暖融化,句温柔言语扬尾调沁。 似久绝玫瑰香,哪怕泄露,刻润般铺染浪漫。 ——份深,萩研二刻痛。 抱终哭泣怀脱睡憔悴青,久停复念叨慰言。 即,——言语干瘪存。 担青犹峦倾言苦痛,替承切磨。 萩研二指腹触碰青红角,触碰某勉强粘黏精瓷器。 拭干残留湿润,梳凌乱堪,抬指抚青识蹙眉。 “,梦吧。” 萩研二低喃简单祝福,支撑某灵魂深倦怠困乏。 倒乱七八糟褥,睡。 * 午九。 躺床松田阵片迷蒙醒,空脑筋疲竭隐隐痛。 睁板,瞳孔半聚采,静呆滞整整钟算。 银青强撑松微画碎片脑闪,松田阵猛睁双,撑胳膊坐—— 坐功。 ……啊? 松田阵反迟钝,低某拖腿。 “?” “?” 怎床啊? 松田阵,甩压胳膊,始强唤醒略显迷糊脑环顾周。 房窗帘完遮挡热烈阳职责,缕灿烂勉强缝隙挤,照亮角板。 托福,松田阵识房跟卧室陈设。 萩研二房床铺。 “啧。”松田阵狠狠揉揉阳穴,甩甩。 效,彻底醒。 仅剩唯题——? 消吧?! 吵醒睡跟猪幼驯染,顶鸡窝松田阵脚步慢。 视线掠钟,伸唰卧室房,赤脚步迈客厅。 银青系件穿围裙,站式厨房专致志煲汤。 脚步惊,站媚阳青侧抬,冰眸微弯,嗓清浅句。 “阵,早。” 松田阵恍惚,识:“……早。” 仿佛深夜未,套衬衫牛仔裤青青春靓丽哪校。 君察恍惚似,完招呼询另状况。 “研二醒吗?” 松田阵摇摇,慢慢抬腿厨房,转睛盯青。 “睡久?” 银青眉宇浮份歉疚:“夜。” 松田阵顿拧眉:“露……刚俩睡眠足,补够题。” 管睡眠够,吧。 君卷毛傲娇贴慰式,弯弯唇角始熟稔指挥。 “阵洗漱,研二醒,饭。” 松田阵杵,嗖嗖瞧,冷丁。 “答案?” 第166章 这份重担就交给你们了 “给我的答案呢?” 君风和一怔,对上松田阵平清亮透彻的凫青双眸,不禁失笑。 真不愧是一对幼驯染…… 松田阵平不知道在自己昏睡过去以后青年跟萩原研二又进行了什么交谈,因此对青年此时突如其来的笑意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没问,只一门心思索要承诺。 银发青年妥协。 “我答应你。” 松田阵平不依不饶:“答应的什么?” 君风和有些无奈,但还是一字一句老老实实一点都不掺水的开始重复男人曾经对自己说出的那些话。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自己。如果累了,可以随时回来找你……要是我想把你赶出家门,我会直说的。” 松田阵平被最后一句话噎了一下。 好像也不止是这样,他的耳朵尖似乎有点发红。 青年不解又担忧的看着他:“应该没有遗漏……阵平,你很热吗?” “我去洗个脸。” 松田阵平猛地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他的脚步飞快,因此也就没能看到银发青年促狭弯起的双眼。 君风和等他彻底走进洗手间关上门,便轻勾唇角,微不可察的哼起了曲调。 他垫着毛巾动手掀开砂锅盖子,舀出一勺香浓的鸡汤吹凉,浅浅尝了一口。 继而满足的眯起眼睛。 非常好,他的手艺又进步了。 这会儿没有第二个人在,青年的状态放松了许多,身姿纤瘦慵懒,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美好心情的余韵。 那天夜里他已经把能够告知给双子的信息全都一口气吐了出去,算是为接下来让他们帮忙完成计划的行动做下铺垫。 唔……当然,告诉给那两个人的并非全都是正确完整的情报,尤其是在某些细枝末节上,他有意采取了误导。 ——就比如说什么“你们清醒不过来我就自我了断”。 事实上,这次测试的结果一旦向他证明此间人们的意志无法对“命运”做出有效反抗,那他就会将二人连同其他人一起摒除在外。 随后按部就班去继续完成他的原定计划。 那样子虽然风险很大,某些人的心情大概也会在今后变得更加痛苦,但反正他是能接受啦~ 不过眼下好了,两位警官先生不负所望,很是争气。 这样一来,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都找到了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不会再漫无目的急得像是热锅里的蚂蚁。 而他之后也能借此稳住这两人,不至于让他们莽到黑泽阵面前白白送死。 “呼——” 君风和拎着汤勺轻轻敲了敲砂锅边缘,轻笑着自言自语。 “干得漂亮~” 上午十点。 三人坐在餐桌前用完迟来的早餐,君风和眼睁睁看着这两人轮流给伊达航报平安。 那天夜里他们三个乱七八糟的叠在一起,跟某种首尾相接的蛇环似的,君风和被夹在中间当然睡不着。 索性他就在萩原研二支撑不住昏睡过去以后爬了起来,将两个人扔上房间里的大床。 又在早上掐着上班前的时间发消息给他们的上司,紧急请了个病假。 但伊达航跟他们的关系很亲近,得知他们病了以后当然会私底下联系,于是君风和就只好说了点二人的真实情况。 现在他俩人醒过来了,当然得跟对方表达一下谢意。 “那么接下来,”松田阵平挂断通话,眸光一瞬锐利似刀,“我们就再继续讨论一下风和你的事情吧。” 突然被点名的银发青年眨了眨眼:“……不是说可以不问的么?” 萩原研二歪着脑袋凑过来拖长了音:“欸——唯独这件事我们没办法不过问哦?” 他打量着银发青年的姿态气质和神情变化,很是欣慰于对方此时的状态。 看着平静又安宁,不知道比前天晚上那个崩溃大哭的脆弱美人要好出多少倍。 萩原研二欣慰的想,看来那样的发泄还是有些作用的。 至少,君风和周身隐隐萦绕着的麻木死气已经在他们面前消失不见了。 银发青年无意中对上他的视线,歪了歪脑袋无辜看他。 眼神澄澈透亮,漂亮到无差别男女通杀,就差个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摇晃了。 萩原研二猛地捂住心脏,满脸呼吸不过来的红晕。 “小风和,好可爱!” 零帧起手让他怎么防?! 松田阵平额挂成排黑线,虽然气氛这么轻松愉快他是很高兴。 但、是! “给我好好说正经事啊喂!” …… “有了前天的实验,我大概知道应该怎么彻底摆脱这种光环影响,但这更多得需要研二你们的努力。” 君风和表情认真,缓缓对面前可以信任的二人吐露出自己的需求。 “虽然还有一些不确定性,但至少能够肯定——你们对这种影响的摆脱就是解决它的关键之一。” 松田阵平哼了一声:“我们就是完美防御里那道第一处被撕开的口子?” 萩原研二食指指尖戳着下吧:“或者说我们其实是撬动地球的那个支点?” 君风和点头予以肯定,随即看向卷发好友:“你们在这些事情发生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感觉?” 松田阵平想起自己这次和上次的感受,已经明白青年真正想询问的内容。 “有。随着次数增多,我慢慢能够感受到自己意识里的不对劲,也能感知到自己当时不受控制的行为,所以会下意识进行排斥。” 萩原研二闻言也回忆了一下前天夜里的经历:“我好像也能感受到一些。” “那就再好不过了。”君风和欣然,“今后这方面就全靠你们了。” 萩原研二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忽然瞪大了眼睛。 “等等小风和!你刚才是不是说要让我们完全摆脱这种影响?” “是。” “哈?”松田阵平也琢磨出不对来了,震惊到音量骤然飙升,“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得主动增加被操控的次数,直到抗性点满??” 银发青年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在他们惊诧不已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大概是这个意思。” “?!!”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猛地站起来,忍不住面面相觑。 等一下,这不就是让他们以后主动对风和做出那种事情吗?! 第167章 素材 室内没有开灯,昏暗朦胧中是一片能拉出丝来的浓稠蜜糖气息。 门边有两道身影交叠倾轧密不可分。仿若最柔软鹅毛般轻盈的雪白发丝擦过身后门板,被一缕月光吻出丝丝清浅流光。 但这捧流光的主人却整个都被身前的强势阴影笼罩。 卷发男人五官自带锋芒,长相极具攻击性,眉峰高高扬起,凫青双眸在逆光之时十足十的沉静幽深,好似涌动着无尽欲色。 此刻,这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清晰倒映出了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纤美身影。 身姿如竹的青年因他而折弯腰脊,被他强行囚困于狭窄空间之内,身后便是冷硬门扉,退无可退。 于是对方只好红着脸抬起双手推拒抵抗他的靠近。 殊不知那双柔荑温软,像是小猫挠人一般,按在男人胸膛之上只会徒增更多燎旺欲念。 “阵平……” 似乎是意识到了两人间不容忽视的力量差距,银发青年试图用言语唤醒沉浸在冲动之中的友人。 然而他此刻眼角晕红,眸中水光氤氲,修长细颈绷出冷白色调下的禁欲曲线,再加上这欲语还休似的绵软语气…… 简直就是明晃晃但不自知的勾引。 松田阵平的呼吸已经加重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闻言不退反进,一只手撑在门上,另一只手则抚上青年光洁柔滑的下颌。 旋即猛地捏住青年下巴,强迫那片几欲融化的冰色撞进自己眼中。 刹那间目光相接,彼此望进对方眸底深处。 下一秒—— 看似主动的男人突然后退了好几大步,然后直接扑通一声后仰栽倒在自己卧室里的地板上。 被骤然冷落的美人眼神化作茫然,朝着男人倒下的方向喊了一声:“阵平?” 松田阵平摆了摆手,然后啪叽一下把胳膊搭在自己眼前,遮住了自己的大半表情。 随即他从喉咙里挤出干涩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崩溃:“……暂停,这种事我做不到!” 君风和靠在门板上扭头朝某个方向眨了下眼:“欸?” 房间阴影中,接收到他迷茫信号的另一个人顿时调笑:“小阵平说自己不行呢~” 松田阵平烦躁似的啧了一声,但是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反驳这句明显拱火的戏言。 他被遮掩的脸上满是红晕,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着,一声又一声。 在寂静的夜色下跟擂鼓也差不了多少了。 而且他能肯定,萩原研二那家伙肯定听见了这份难以克制的鼓点。 君风和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发现松田阵平确实好像不太行了的样子以后,索性就对着下一个实验对象发出了邀请。 “那研二要来吗?” 这糟糕的邀请话术令萩原研二一瞬间心跳漏拍。 英秀青年不由得站在一片深邃黑暗之中无声苦笑,但他看着月光下朝自己伸出手来的银发友人,终究还是上前两步,自隐蔽的阴影之中脱离而出。 “可以哦。”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异常,主动积极的配合着问道:“小风和需要Hagi怎么做?” 银发青年迟疑了一下。 因为刚刚的动作都是松田阵平自己做出的决定,这会儿突然被这么询问,他下意识就露出了近似于回忆一样的色彩,浅色纤眉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但一只微凉的指尖忽而抵上他的眉心,令他错愕抬眸望去。 萩原研二漂亮剔透的紫色眸子弯起柔和弧度,声音却好像要比刚才说话时轻了一些。 “既然这个问题让人很苦恼的话,那就不要去想了。” 他展颜一笑,音量忽而又变得正常起来:“统统交给Hagi怎么样?” 君风和闻言当然回以肯定。 紧跟着他就感受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另一抹温度带起。 指尖自上而下掠过手背引起一阵瘙痒,随后精准穿插进他的指根,裹挟着某种隐忍不发的热度,十指相扣。 银发青年本能挣了挣,但却被这只手稍微用上了一点力气温和阻拦下来。 “小风和不喜欢这样吗?” 听见问话,银发青年的注意力从自己手上重新挪回到萩原研二那张温柔愉快的秀逸面容上。 ……是自己的好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于是隐约又要蹙起的眉头倏然缓和,君风和眼底攀附的紧张和恍惚便随之消散:“还好。” “那就好,现在我要开始了喔?” 萩原研二垂眸将自己共情到的情感埋进脑海最深处,表面游刃有余,忽然牵起青年的手拽了一把。 君风和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惊呼一声就顺着牵引撞进萩原研二怀中。 清甜的洗衣皂的淡淡香气扑面而来,君风和感受到眼前人的手扶上了自己的后腰。 力道并不大,但那里异常敏感,因此他不受控制的在萩原研二耳边发出一声轻喘。 半长发的男人眸光一暗,可动作间却没有丝毫加大力度,就只这样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静静待了一会儿。 随即抬手自背后揉了揉青年的脑袋,还轻轻捏了捏耳垂。 随即他就松开了君风和。 “测试到这种程度应该已经可以了,小风和。” 萩原研二轻快耸了耸肩,还主动后退一步转来了个圈展示给青年看:“我现在可没有任何异常哦。” “你身上的这个光环是不是存在冷却期呀?” 君风和仔细端详着他,确认是真的没有任何异样表现以后便明显松了口气:“有冷却期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比起冷却期,其实他更倾向于世界意识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剧情素材”。毕竟前天晚上他们的动静确实不小。 ……就是不清楚离下一次对方索取的间隔能有多长时间。 ——真希望负责这个世界的是个超级拖延症作者。 君风和真情实意的在心中叹息。 松田阵平已经从地上坐起来,听见二人的推测后跟着出声:“也就是说,我们想要主动诱发光环的可能性变成了零。” 萩原研二低眉思索:“只能被动么……那就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解决这个问题了。” 松田阵平脸色难看:“时间长短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风和你——如果这个光环生效的时候没在我们面前呢?” 而这就又涉及到了下一个同样令他们十分在意又一直在避免讨论的话题。 头顶宣泄下明亮的灯光,萩原研二望向忽然沉默下去的银发青年,最终只得到了一个摇头。 “我不能一直留在你们身边……” “受到这种光环影响的不止是你们。而且跟你们之前每次都能被对方打断行动不同,那些人已经深受其害难以自拔了。” “其中有几个人……” 君风和垂眸斟酌了一下语言:“他们一旦失控,不光是你们会被牵连,说不定整个社会都要跟着遭殃。”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门铃幽远的叮咚回响。 三人偏头看了一眼墙上钟表,于各自对视中,陡然生出些许不祥预感。 这个时间,找上门来的会是谁? 第168章 杀意上门 然而房间里的三人才刚刚走出卧室,还没来得及行至客厅,就听见门口陡然响起一道烟花炸开的爆裂声。 “砰!” 这声音是—— 在扬两名警察瞳孔骤缩,松田阵平第一时间拽住身旁青年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后。 他们的反应已是很快,但门外的人极其没有耐心。 就在他们闪身退回到墙边的同时,大门被不速之客一脚踹开! 厚重门板哐啷一声巨响拍上墙面,被暴力毁坏的门锁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瞬间岌岌可危。 三人只觉得扑面而来一股刺痛肌肤的森寒气息。 就像是被某种来自原始森林的恐怖野兽盯作目标,尖锐兽齿反射着寒光,肆无忌惮的冷漠喷吐出致命杀意,炽盛酷烈到叫猎物难以呼吸! 客厅没有开灯,萩原研二眼睛只捕捉到门口月光下一道高挺漠然的轮廓。 外头夜风习习,不经意间卷起来人颜色特殊极具辨识度的长发,那一抹银灰却格外清晰的印入英秀警官眼中。 “?!!” 松田阵平想起柯南曾经提及过的信息,攥住君风和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大。 这个居然嚣张到拎着消音器手枪直接闯进居民公寓的长发男人—— 难道就是那个一直在背后威胁风和的罪魁祸首?! 与此同时,松田阵平就听见一道低沉凛冽的声线蓦然响起,宛如冰层下凝结的刀锋相互摩擦,每一丝震动都迸出细碎的冰碴。 来人仿佛在发布什么不可违抗的命令:“出来,跟我回去。” 没有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松田阵平心底发寒,瞬间就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那截手腕忽然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听从那人的话语挣脱离开。 他本能加重了五指间的力气,扭回头借着卧室门缝底下透出的昏黄微光冲银发好友坚决摇头。 君风和的面容逆着光,一双眼睛看不清楚情绪,只唇瓣轻动,似乎用气声小心说了些什么。 但松田阵平此刻的注意力有大半都放在外边的男人身上,一时间没能听清。 而后者人已经踏上屋里的玄关,裹带着满身杀机朝更近处走来。 皮鞋磕碰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声震颤心脏的警告,不含任何情绪的冷酷声音紧接着说出了第二句威胁。 “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在这里消磨,前提是你能支付得起代价。” 这句话一出现,松田阵平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猛地一颤。 “阵平,让我出去。” 这一次,君风和贴在他的耳边,音量稍微抬高了一些,语气坚决。 “我能处理好的,相信我。他手里有枪,你和研二不能正面跟他对上。” 松田阵平额角青筋绷紧,同样压低了声音喝道:“你开什么玩笑?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又一次落进这个人手里?!” 君风和情急:“但是——” “砰!” 一枚子弹高速旋转着嵌入二人身后的墙壁。 “……” 松田阵平与君风和齐齐屏住呼吸。 如果他们不是已经提前找好了掩体,那现在说不好谁的身上就要炸出血花。 在他们斜对面蹲着的萩原研二心跳都停了一瞬间,反应过来之后便摘下走廊墙上的装饰挂件,试探着往来人附近丢过去。 他此举一为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二为试探对方实力,因而没有特意对准那道身影。 但即便如此,那个挂件也没能临近男人周身,直接在半空中就被子弹精准粉碎。 面对这种无用的试探,黑泽阵的耐心已经全然消失。 他持枪的左手没有放下,但右手却想也不想的伸进风衣口袋。 模糊隐晦的冰冷月光下,似乎能看清他摸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巧物品。 随后他们听见了一声满不在乎的冷笑。 下一刻,松田阵平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拽着身边的银发青年就往后冲。 转眼即逝的几秒钟内,卧室房门被大力撞开,君风和被死死压倒在松田阵平身下。 “轰隆——!!” 剧烈的爆破刹那间震撼了整栋公寓楼! 墙体震颤簌簌掉下尘土沙石,卧室承重墙上裂开几道狰狞伤疤,几欲择人而噬。 原本干净整洁的客厅内如今已是一片战火余骸,屋子里的电力硬生生被炸断。 “咳咳咳——” 银发青年的后脑勺被松田阵平护在手掌心,只是背部落地时的碰撞以及骤然间遍布鼻腔的烟尘还是令他忍不住一阵强烈呛咳。 “该死的疯子!”松田阵平连忙把人从怀里释放出来,松懈了力道低头看他,“风和,怎么样?” “咳咳……我没事……” 君风和握拳抵在唇边,探出头想要去找萩原研二。 但眼下灰尘弥漫,灯光又被断开了电,只凭借窗外碎裂玻璃后流淌进来的月光,他并不能准确判断萩原研二的状况。 “咳咳咳!研二?” “……我也没事!” 萩原研二倒的位置离客厅要比他们更远一些,所以情况还好,这会儿已经爬坐起来,也没有受什么伤。 ——但他们之间这几句简短的关心言语,却为蒙蒙灰尘中的猎杀者指引了杀意倾泻方向。 第169章 束手就擒 烟尘四散,浓烈的火药味与焦糊味刺激着鼻端,无所顾忌的彰显着来人的心狠手辣。 君风和三人跑得及时,并未直面威力如此超规格的杀伤性武器,因而身上也都没怎么受伤。 萩原研二回应完友人的担忧询问,刚坐起来就把所有注意力都锁定在了卧室门口方向。 因此,他也是第一个看见那柄漆黑枪管朝向的人。 “阵平躲开!” 这句警示炸开在朦胧深夜的同一时间,松田阵平脑中直觉狂跳。 他几乎没怎么思考,揽着身下的银发青年就往旁边翻滚而去。 “砰!” 这一枪狠狠咬合于地板之间,险之又险,没能命中目标。 肩膀往上都隐在阴影中的黑泽阵连表情都没有产生任何变化,调转手臂方向精准锁定墙边狼狈不堪的卷发青年就要再次扣下扳机。 躺在地上的银发青年正对这危机一幕,睁大眼睛脱口而出:“不要!” 黑风衣男人无动于衷,但萩原研二却已经如迅捷猎豹般朝他扑去。 “砰!” 于是这一枪不得不偏离弹道。 萩原研二趁着他瞄准的功夫飞掠至近前,一手作势去夺枪,强逼这人挪开枪口,一手直接握拳,直奔男人脸上。 但也就是在他们两个拳脚相撞的那个瞬间里,萩原研二感受着自己好似骨裂的手臂,才真正体验到了银发好友如今处境的一点绝望与困苦。 也许那句“那些人一旦失控,整个社会都要跟着遭殃”并非为了安下他们良心的夸大之词。 至少他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够培养出面前这种如狼似虎、浑身都写满致命危险字样的残酷杀手。 尚未散尽的呛人尘土混合着月光,警官与杀手之间的交锋异常凶险,速度快到出现残影。 然而这份针锋相对起势极快,过程却短暂无比。 跟整天受到的训练都尽是些如何擒拿犯人、如何使人丧失反抗能力的警察不同。 对于早就习惯了一对多生死战斗的杀手而言,黑泽阵在老练凶猛击退其中一名目标以后,再回过头来,自己那把伯莱塔已然悄然重新对准墙边紧密相拥的二人。 手指习惯性就要扣动扳机捕食目标。 然而就在食指微紧的下一秒,隐在黑暗之中的幽绿狼眸倏然收缩,硬生生在最后关头偏离了瞄准方向。 炸裂枪响声回荡在并不十分宽敞的房间里,经久不绝。 就连再一次扑上前来的萩原研二都忍不住为之一滞,心脏沉坠又猛然浮起。 没料到这一枪会来得如此之快。 或者说,是他们低估了来人的实力。 被困在青年身躯与地面之间本来还在不解挣扎的松田阵平突然瞪大双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身上之人的想法。 君风和比他们更清楚来人的实力,也清楚萩原研二在猝不及防的前冲对打之下一定拖不了多少时间。 所以他才会在二人方才止住翻滚的第一时间就翻身而上,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来人枪中紧随而来的致命子弹。 ——但在明白过来银发好友的意图以后,松田阵平差点被后怕与恐惧冲垮掉自己的内心。 “君风和!”他强行挣开青年的桎梏,把人反转护在身下,目眦欲裂,“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就是紧急关头的一丝迟疑,结果就让这人差点作了个大死给他看! 银发青年这会儿倒是很顺从了,居然还能扯出点微不可察的笑意,轻声面对他的骤然腾升的怒火。 “我说过的阵平,我能处理好,他不会要了我的命。” 松田阵平双手撑在他脖子两侧,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完全不听他的胡扯。 “约定里再给我加上一条,”他恶狠狠道,“再轻易受伤你就是王八蛋!” 说完他就跨步朝重新缠斗在一起的那两个人挥拳冲了过去。 君风和撑起身子无奈一笑,低喃声无人可闻。 “这句我可没答应你啊……” 于是。 房间里的扬景就这样演变成了一对二、还有一个在双方默认下旁观的奇特扬面。 要不是黑泽阵周身萦绕着的杀意浓厚得快要滴出水来,估计君风和还真有兴致为他们加油助威一句“你们别再打啦!” 但显而易见的是,黑泽阵既然能这样大张旗鼓的找上门来,就一定是做出了万全的准备和退路。 就比如说,在周遭邻居惊恐报警后到警察赶来之前,他有着十足的把握顺利完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还比如说,在那枚手雷爆炸后接到黑泽阵指示,现在正在附近最高建筑上架枪瞄准这里的狙击手。 只是这股来自远方的杀意……不,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完全没有杀意。 银发青年一边被他们几个打斗途中激荡起来的灰尘呛到不停咳嗽,一边细细感受着某道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黑泽阵愿意调用过来负责这件事的狙击手一定是行事可靠并且嘴严的……苏格兰么? 君风和眨了眨眼。 这可真是巧了,要是等下黑泽阵真的下令让诸伏景光对着自己的两位同期开枪,对方该怎么取舍? 但好在事情最终没有发展成君风和想象中的那种地狱状况。 因为萩原研二直接被黑泽阵反手压跪在了地上。 旁边伤痕累累的松田阵平只要试图再一步上前,黑衣杀手便会冷笑着毫不犹豫加大掌下的力度,直奔着强行掰折拆弹警官的手臂而去。 而在这两个人都被迫停住自己的反抗动作以后,黑泽阵眼中闪过猛烈讥诮,旋即目光穿过黑暗,直直凝落在窗边银发青年的身上。 君风和:“……” 哈哈,这个发展也是地狱得不遑多让呢。 在四双眼睛紧密的注视下,纤瘦青年静静立在窗前,冷清孤寂,近乎快要融化进身后的月色。 分明看不清暗影中的那道凛冽身影,但青年却还是精准迎上了黑衣杀手那双闪烁着寒芒的幽绿狼眸。 他也只看向了对方。 “放开他们。” 青年轻声道:“我会遵从我们的约定。” 第170章 失控刹那 就在银发青年认命似的平静陈述出自己的选择时,萩原研二顿时睁大双眼。 “小风和——啊!” 黑泽阵头都没有低下,只猛地加重手上力道,在扬人几乎能听见骨头之间发出的惨痛哀鸣。 “Hagi!” 萩原研二在毫无防备的发出半声短促痛叫之后便咬紧了牙关,额前却不可避免沁出一层冷汗,顺着额角蜿蜒而下,钻进他的眼中。 紫罗兰色的下垂眼中立马被刺痛出一圈猩红血丝。 “别跟他走……” 强忍着不适,英秀警官眼中的哀伤要比疼痛更加浓郁,仿若经久不散的沉沉雾霭,叫人只是望进去一眼,就好似沾染了满身风霜。 银发青年却没有看他,就好像对他们也没那么在意,眼中只有那名黑衣杀手一样。 但不是的,这只是假象。 被好友以自己为筹码保护着的两个人对此再清楚不过。 所以萩原研二选择逆着身后之人强力钳制的力道猛然起身。 手臂瞬间在两股截然相反的巨力作用下扭曲成诡异形状,萩原研二闷哼一声,拼着从杀手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的决心,以自身刁钻的角度,握紧左拳直击杀手侧面腰腹。 这是他之前在交手中就察觉到的,黑衣杀手身上的唯一破绽! 然而敌我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自断手臂本就令他化作强弩之末,就算松田阵平及时看懂他眼中的决意并且迅速配合,二人也仍旧没能如愿放倒淬炼于血与火之间的冷酷杀手。 更重要的是,那一点明目张胆出现在他们身上的危险猩红。 ——敌方安排了狙击手。 裹着黑风衣整个人都看上去十分阴沉残忍的男人一脚踹开碍事的卷发警察,声音仿若浸泡过千年寒潭,语气里的讥讽却似万千锋刃。 轻而易举就将他们凌迟示众。 他嗤之以鼻的把他们能够活下来的真相甩在他们面前,并且以欣赏他们痛苦至极的面容为乐。 “好好做你们的光明警察吧。”他嗤笑着,“你以为你们为什么能活到现在跟我叫嚣?” 松田阵平拳头攥得咔咔作响,憋着一口气强行从地上重新爬起,就看见半隐在黑影里的杀手将手捏在了幼驯染的喉骨上。 他显然不怎么友好,萩原研二脸上顿时出现痛苦之色。 但很快,一只冷白如瓷的手覆在了杀手逐渐用力的手腕之上。 “你答应过我的,阿阵。”主动走到他身边来的青年轻声道。 黑泽阵双瞳猛然眯起,居然就这么渐渐松懈了指间力道。 然而还不等挣脱死神镰刀的萩原研二急喘一口气,杀手那被青年放开的冷硬手腕陡然转折,骤然间转移目标! 君风和猝然发出一声破碎呛咳。 就像是主动把自己献祭出去祈求河神宽恕周遭亲朋的新娘,因而所有本应降于世人的劫难尽归此身。 此时的这一幕仿若萩原研二与青年处境调换。 月光侵落,银发青年被杀手犹如铁钳般的五指狠厉锁紧咽喉,一连串的呛咳都被强行憋在胸腔之中,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霎时被迫浮现出一抹绯红。 “我答应你的前提是他们自己识趣。” 好似极北冰原的残酷寒风发出足以凭空割破皮肤的冷凝呼啸,黑泽阵手上再次用力,完全剥夺了银发青年攫取空气的权利。 “以及。” 他报以冷笑。 “你以为自己是站在什么位置喊出的这个称呼?” 被这样质问着的清冷青年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恨意。 但这缕一闪即逝的浓烈情绪却被黑衣杀手精确捕捉。 “你恨我?这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 男人怒极反笑,口吻中尽是满怀浓稠恶意:“很好,君风和,这是你自己选下的路。” 就像满不在乎随手施为,又像是故意掐算好了时间。 赶在青年濒临窒息昏迷的前一刻,黑衣杀手蓦地甩手,像扔块垃圾一样把青年扔了出去。 “风和!” 松田阵平想要前扑接住破布似的好友,然而身体神经不停发出难以为继的警告,因而未能成功。 银发青年擦着卷发警官的手指摔在地上滚出两圈,攥紧胸前衣衫咳得惊天动地:“咳咳——” 然而罪魁祸首回馈而来的只有冰凉无温的冷酷眼神。 黑衣杀手冷眼旁观甚至是欣赏着这一幕,残忍的一字一句宣判青年接下来无可动摇的命运。 “既然你喜欢被这么对待,那就好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和义务……” “——奴隶。” 这两个字一出,整个房间内骤然爆发出足以撕裂万物的狂暴龙卷! 远比君风和方才表露出来的杀意浓烈千万倍。两个本应倒在地上的人此刻竟然违背了身体震颤疼痛的本能,再一次摇晃着重新爬了起来。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黑泽阵眉眼骤寒,手中枪口瞬间调转对准。 从进门到现在枪响过数次,但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打算不顾一切杀死眼前聒噪碍眼的人形障碍物。 他的骄傲不容敌手轻辱。 但,这发噬人性命的子弹终究还是没有成功离开枪膛。 因为银发青年不顾调息自己的呼吸,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径直挡在了眼含炽烈杀机的萩原研二身前。 “阵!” 君风和陡然抬高了音量,利刃般划破硝烟黑夜。 背对好友们的冰眸之中暗含阻拦意味,就像是在为他这一刹那的失控发出果决而严明的清晰警告。 君风和足够了解他,不但能够无需言语便能默契接住他将计就计上演的戏码,竟然还能从他激进极端的伪装之中,敏锐揪住其中最为真实的这一道嗜血暴戾。 而反过来,黑泽阵也能读懂青年现在这个眼神的含义。 ——你再继续下去,我会撕毁一切过往协议,同你死战到底。 黑泽阵看着青年义无反顾护在那两个无所作为的废物身前,无所畏惧直面自己的枪口,神志坚定的为了他们而向自己宣战。 “呵。” 黑衣男人最终低低的、没有任何情绪似的挤出一声漠然讥笑,终究将伯莱塔垂于身侧。 “不想让他们死,就让他们滚远点。” 他冷冷道。 “除此之外,你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第171章 借机行事 这在黑泽阵口中具体是指什么先不谈,但在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眼里,其中近乎明示的威胁羞辱意味已经拉满。 从前他们依据银发好友身上的种种痕迹推测出幕后之人心理扭曲、觊觎青年、极大可能拥有残虐冲动…… 而现在他们真正与黑衣杀手见面,却发现自己恐怕还是把这刽子手想象得拟人了许多。 男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以他们的性命威胁青年听话,甚至还当着他们的面故意戏谑吐露出“奴隶”字样…… 种种意有所指,被银发青年护在身后的两人哪还能不懂? ——杀手是在逼青年讨好自己。 束手就擒也好,自我践踏也罢。 总之他要君风和收拢起所有挣扎的利爪,而后使尽浑身解数跪在自己面前。 青年必须通过袒露出所有软肋,任由他为所欲为,以期换得那几乎不可能会出现的一点垂怜。 明码标价,这就是悬着二人生命重量的天平另一端托盘之上,青年唯一能够使用的砝码。 ……而这扬交易的发起气势汹汹恶意满满,银发青年压根没有同交易对象纠缠迟疑的权利。 所以君风和背对着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就朝前方的深渊迈出步伐。 松田阵平半跪在地上。 他死死揪住青年衣角的那只手掌随着青年这一步走出,掌心蓦然空荡寒凉。 卷发警官本以为自己极其用力,用力到哪怕这件衣服破碎都绝对不会松开手。但他的身体其实早就提供不了多少力气。 就像是他们此刻面对仇恨积怨的罪魁祸首却狼狈无力倒下,只能眼睁睁旁观青年离去一样…… 有些事,都只是他曾经天真可笑的自以为是而已。 而现实无疑在此刻给了他们狠狠一巴掌。 身体的痛楚远远赶不上心脏撕裂搅碎般的剧痛。于萩原研二与松田阵平痛不可遏的愤怒目光下,银发青年一步步走到黑衣杀手面前。 银白长发默然垂下,发梢在清寂逼人的月光中摇摆出沉默的弧度。 青年落在身侧的手忽然抖了抖,也有可能是他全身都在一瞬间发颤,但却仍旧强逼着自己抬起胳膊,牵引着冷眼旁观的杀手完全掌握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 君风和微微仰起头,感受着自己命脉之处持续不断传入大脑神经的危险感,眼睫被刺激得上下忽扇。 如同苍白优美的折翼天鹅濒临落泪。 ——这是一个将自己完完全全展露在轻辱者眼皮子底下的乖顺姿态。 “不要再管他们两个了……我们回去吧。” 纤瘦青年试图忍住嗓音中止不住的战栗。那是已经被强行刻入骨骼的恐惧,令他只是主动靠近对方,就快处于情绪崩溃的边缘。 “阿阵?” 为了尽快让自己背后的友人们脱离险境,他笨拙又生硬的唤着亲昵的称呼,逼迫自己尽力去赢得面前残酷男人欢心。 哪怕这种仿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扒光了凌迟处死似的酷刑令他如同行于岩浆铁刺,每一个字眼都在拉扯他那所剩无几的可怜自尊。 “阿阵,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 青年闭了闭眼,唇瓣开合间似有灵魂无声悲鸣。 “……我们回去做怎么样?我会听话的,但……可不可以不要让那个样子的我被其他人看到?” 他卑微祈求着施暴者的些微怜悯。 然而回应他的,是黑暗之中忽然响起一声辨不明情绪的笑。 还没等青年再继续吐露出什么更加撩人火热的话语,那只搭于他脖颈处的大手突然上移,一把揽住青年脑后,猛地把青年上半身拽进了那片月光无力触及的阴森黑暗里! “唔…!” 有什么东西格外强硬的堵住了青年的嘴。 君风和霎时浑身僵硬。 身后不远处亲眼所见这一幕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顿时目眦欲裂! 从那蒙着一层黑雾般的朦胧阴影中,他们隐约能够看清青年被人勒在怀中,那含糊的半声惊讶呼声被强行压回青年喉咙。 依然看不清楚那名黑衣杀手的模样,对方一直都抱有高度的警戒心,从未将自己的面容暴露在他们眼中。 可紧接着——他们就听见了空气中一阵细小却存在感极强的黏腻水声!! 在扬的都是成年男人,哪怕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又怎会没有撞见过类似的扬景? 二人瞳孔急剧收缩,牙根满是血腥气息,拼着全身肌肉撕裂般的疼痛也要重新爬起来去跟眼前这该死的畜生同归于尽! 今天他们就算是被外面的狙击手一枪打死,也要在那之前拉着对方一起下地狱! 但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决心,属于黑暗中的那道戏谑残虐的目光丝毫没有收敛的落在他们身上。 那把全程都被男人紧握手中的伯莱塔缓缓对准他们抬起枪口。 ——却被余光察觉到他小动作的银发青年倏然间抬手握住按下。 这个举止不光阻拦了黑衣杀手的下一步杀机,更是在同一时间按住了身后二人的停止键。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身形猛地一滞,在痛苦到恍惚的间隙里,已经从青年的行为中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他不希望他们为了他白白死在这里。 为此,青年甚至任由黑衣杀手骤然加大了勒紧自己的力道,唇齿间吃痛的震出一声闷哼。 在硝烟火药味道的空气里,青年暧昧又无望的细碎喘息渐渐钻入所有人耳中。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极慢,一帧一帧灰暗低沉的画面之间仿佛被拉开了丝。尽管双眼所见晦涩不清,却在双子心中异常清晰的印刻下永难消除的烧灼伤痕。 而这,仅仅只是青年过往遭遇的冰山一角。 这个嚣张肆意宣誓主权的吻最终在银发青年双腿发软、险些滑落摔倒在地时,才被侵略性爆表的黑衣杀手慢条斯理宣告暂停。 君风和被杀手从腰后捞住,大口喘息着,四肢轻颤不止。 很显然,哪怕已经做好了准备,青年也明显没能适应自己被这样粗暴的索取对待。 更重要的是,这样羞耻屈辱的扬景上演的地方,还是在他的好友们面前。 甚至脚下这块土地就是他其中一位好友的卧室! 但,这种光明正大肆无忌惮“行凶”的感觉似乎反叫主导这一切的恶劣男人心满意足。 未等君风和平复气息,裹着厚茧的火热手掌就顺着他的衣角向里攀附而上,眨眼功夫已经掠过匀称紧实的薄肌,似是想要直击重点! “你、别——” 青年惊呼一声,被吓到了似的抬手抗拒身前强势至极的黑衣男人,语调不稳,夹杂着明晃晃的恐惧,又急又快。 “不行!别在这儿——” 字字恳切匆忙,尾调隐约都爬上了哭腔。 黑衣杀手于是再次嗤笑一声,漠不关心的居高临下。 “身为奴隶,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第172章 该算账了 像只心满意足耀武扬威叼回心仪猎物的独狼。 只是在离开之前,那整个人都带着青年一同融入暗色里的冷酷男人回过头来,意味深长的向眼底蔓延仇恨底色的两位警官发出一声讥讽。 “你们最好祈祷这家伙能够一直为了你们活下去,毕竟——这样听话又带劲的奴隶已经不多见了。” …… 等接到周遭报警电话匆匆赶来的几个警察驾车赶到公寓楼楼下时,恰巧今晚值班的伊达航满面焦急,火急火燎就要带人往那间熟悉位置的楼层上赶。 在本能驱使下,警官先生借助街上路灯最后一眼习惯性环顾四周,却在长街尽头的转角阴影中隐约捕捉到一点银白雪光。 等他脚步一顿再次凝神望去时,那点雪白就像是他加班太久的幻觉一样,完全消隐无踪了。 苍穹之上是安静旁观人间一切纷扰的清冷明月,厚密的乌云路过,蛮不讲理将所有皎洁月光全部拢在自己身上。 夜色下的保时捷就像一道悄无声息蛰伏在路边,静候猎物落网的漆黑蛛网。 黑色风衣与银白长发被同一阵夜风卷起簌簌作响,黑泽阵拨通了电话,命令简短而冷漠。 “苏格兰,”他道,“撤退。” 天台之上,凤眼男人语调淡漠的应声,似乎对今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混乱都兴不起半点兴趣。 但等电话迅速挂断以后,手机退出的通讯界面上除去这一通来自杀手的联络以外,在十分钟前还显示着一份急救电话的拨出记录。 救护车应该已经快到了。 狙击瞄准倍镜下,身形壮硕的寸头警官冲进一片狼藉的公寓间里,略显慌乱的单膝跪在受伤友人的身边,反复呼喊着昏迷在地的半长发青年。 跪倒在地的卷发青年发丝被汗水浸染,回过神来偏头去跟伊达航交谈着什么,神色冷静到失去灵魂,好似只剩一口不甘咽下的气在支撑着一副躯壳。 诸伏景光骨节泛起青白,手心里满是冷汗。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遵从琴酒刚刚的命令,动作僵滞的将夹在天台水泥护墙上的狙击枪收回,背上乐器包回身离开天台。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冲击他的心脏,公安卧底先生从未想过自己与同期友人们的相遇会是这样惊险难捱。 差一点……他隔着最遥远的距离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黑衣杀手掌下痛苦挣扎,差一点就要见证友人们的死亡。 还好,君风和救下了他们,一如既往。 “……” 好什么啊…… 滴答滴答,殷红的血珠自握紧的掌心之中渗透指缝流淌,最后在偏僻处的座驾之中晕开一点点血花。 诸伏景光把乐器包扔到后排,面无表情抽出纸巾擦了擦自己手心里的血。 而后爆发的拳头落在了方向盘上。 砰的闷响被局限在车窗紧闭的狭小空间内,就像他自从走上这条艰辛之路以后仅有的前进方向。 “牺牲一个人去救更多的人。” ——这是他一路走来的坚持践行的信条。 这样看来,不论是为了友人还是为了大局观,银发青年的牺牲都是最好的安排,甚至对方说不定还能从琴酒手中幸运存活下来。 这简直是再合算不过的发展了。琴酒生出了软肋,还为了这份软肋不管不顾的上门招惹警察。 这是从前绝不可能发生在那个谨慎杀手身上的事。 然而此刻,卧底生涯途中不知道是第几次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男人却没有被顺利说服。 肩背佝偻低垂着头,眼睛被额前的发丝完全遮挡。 “不该是这样……” 至少,不该是那个什么都没有做错的青年被牺牲。 他宁愿牺牲的是他自己。 * 黑泽阵跟诸伏景光的电话被挂断时,君风和刚刚拉开保时捷后座的车门。 手机被揣进兜里的下一秒,转过身来的银发青年蓦然揪紧男人的领口,直接拽着就把人扔进了车门大开的后排座椅上。 紧随其后是他也跟着跨入车辆,车门嘭的被强劲裹挟着关上。 完全封闭的空间内光线暗淡。 但在一片昏黑之中,凌厉凛然的上挑冰眸与幽深沉沉的绿瞳各自闪烁着寒光,一上一下精准对上。 骨子里都在散发着傲慢冷酷的男人突然自喉间挤出一声闷哼,本能绷紧了腰腹肌肉,眼底深处掠过极致杀机,车内温度陡然狂降。 可造成这一切的当事人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青年单腿屈膝跪在男人双腿之间,雪瀑银光垂落,与座椅上散落着的另一缕颜色相近的发丝纠缠相杀。 清冷如明镜般的眸子边缘虽然还残留着飞扬的靡丽红晕,但在映出黑衣杀手的身影时,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不急不慢的收回故意上顶的膝盖,言语间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话里的针对性却一点都不收敛。 “黑泽阵,你也会感到难受?” 黑泽阵对青年的秋后算账并不意外,只有呼吸控制不住的起伏一瞬,但很快就咧开一道森寒笑容。 “君风和,你不也享受其中?” 他的视线穿过一片黑暗,直直锁定在青年肿胀湿润还有些破损的双唇之上。 若有所指。 第173章 你炸我的,我拆你的 黑漆夜幕被红蓝闪烁的警灯映亮一角。 无人可见的车窗内,劲瘦有力的青年与高大压迫的男人已经对打了十几招。 狭窄的空间限制了他们的行动,却也将彼此的锋芒强行逼仄到最短距离,稍有不慎便是一口血肉被生生撕咬下的地步。 攻势狠绝,角度刁钻,没半点留情。 手指收束成刀直插对方眼球,又在即将被格挡下时化指为爪,临场变招捏上肩头。 仗着眼前人腰腹有伤牵制,咔吧一声废掉这人一条胳膊,就跟拧断一节黄瓜似的,下手之干脆利落,并无任何区别。 迎面袭来的拳头毫无迟滞,中指关节突出,用心极为险恶狠辣,动如雷霆,直奔自己太阳穴而来。 单膝跪在座椅上作为支点的那条腿被对方沉沉锁死,仿若蟒蛇缠缚猎物,叫人直觉尖鸣,避无可避。 眸光犹若冰水化剑,身体下压不退反进,错开角度,曲肘回敬相同要害。 ——这样的战场最是考验反应速度与战斗经验,紧绷的神经稍有丝毫迟疑,就有可能迎来摧枯拉朽般永不得翻身的惨败。 不远处尖锐呼啸的警鸣声成为他们针锋相对的背景音,灼热呼吸在每一次精准有力的肌肤碰撞中交融。 与肾上腺素一同急剧飙升的,还有两份不相上下熊熊燃烧着的无明业火。 一分钟后。 衣衫凌乱的银发青年从不再剧烈震动摇晃的保时捷后座开门下车。 他独自前行几步来到驾驶位,除却略显急促的呼吸以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就连语气也很是平心静气。 一只手搭上方向盘。 “报地址。” 后排已经坐起来的黑衣杀手右手软绵绵坠在身旁,内衬的高领都被撕裂开了一道破烂口子。 不能说之前他没有比这受伤更重的时候,但此刻他这形象无疑能入选黑泽阵人生狼狈黑历史前三排行榜。 闻言,他同样冷漠到没有任何波澜的报出一串坐标。 引擎发动,在刺耳嘹亮的警报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漆黑的保时捷轮胎咬合地面,一脚油门直蹿而出。 于是守在安全屋门外的伏特加便满眼震惊的看见银发青年自保时捷驾驶座上走下来。 夭寿,他家大哥可是从来都不让其他人碰这辆车方向盘的! 不过这是大嫂…… 随着青年走近,伏特加注意到对方肿胀破皮的唇瓣,一下子忽然就接受了。 哦,这是大嫂啊,那很合理了。 不过他家大哥呢?他瞧着副驾驶上也没人——?! 坚持在半夜也要雷打不动戴墨镜的壮汉忽然抬起手从空隙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他再次睁开眼后看见的依然还是衣服破损不堪的黑泽阵。 而且那领子裂口怎么看都是被人手撕出来的吧?!! 伏特加猛地收回自己险些就要挨一顿胖揍的视线,重新看向银发青年的眼神立马变得又佩服又崇敬。 大嫂——牛逼(破音)! 不过能让大嫂表现得这么急不可耐,他家大哥是不是不行啊……?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伏特加莫名陷入了只有他一个人明白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乱七八糟废料的自我世界当中。 “三秒后你要是还在这儿,我就送你去朗姆手底下待一个月。” 有森寒的声音直接穿透进这大块头的脑子。 伏特加猛然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挺直身体:“是,大哥!” 然后拔腿就往自己开来的那辆丰田方向大步迈。 是他错怪大哥了——这不也同样很急不可耐嘛! 二人看都没看一眼离开的伏特加,一前一后走进了面前这栋房子。 这不是从前君风和常来的那一处。不过想来也是,现在那处地方应该已经被FBI围剿了。 银发青年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跟着黑衣杀手穿过密道暗门,来到真正的落脚地。 沉重机械门在身后缓缓自动关闭,探测到有人进入的感应灯立马环绕亮起,眼前从昏黑一瞬转为大亮。 两人都忍不住眯起眼睛。 但却也是在这个刹那里,走在身前两步的男人陡然旋身甩腿! 而银发青年……君风和甚至在黑泽阵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经压身扫腿。 风声嘶啸尖锐,却恰好各自避开,彼此竟然相安无恙。 但他们显然不会因为这种碍事的默契就停住发泄。 ——在车上时因为附近徘徊的警察导致不得不及时收手暂停,可他们心头的那股火气可离完全消解还差得很远。 黑泽阵在回程中已经把自己脱臼的手臂重新接回,这会儿压根就没有额外照顾一下那处的念头,摆手起势依旧是杀招。 他自己都不在乎,君风和更加不在乎。 更何况本来那条胳膊就是他看准这人在FBI围剿中留下的伤处,这才趁人病要人命,不依不饶打蛇棍上发展出来的成果。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全然以肢体代替言语,尽情倾灌着各自的情绪。 黑泽阵知道青年需要为被人带走囚禁的那几天寻找一个发泄口,何况他刚才踩着青年的底线都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没能及时找到受困的青年,这是他的失责。 他认。 至于后者……呵,他也认。 而黑泽阵自己在那几日忙着四处搜寻青年线索的途中却被FBI埋伏袭杀,心里当然也存着一股几近被人背叛的怒火,同样需要发泄出去。 尤其是在他收拾完FBI以后,一转头组织里都传遍了他的“翻车事迹”,而银发青年居然还没有回来! 火上浇油,不外如是。 ——所以,合情合理,又一个被报废的安全屋就这么诞生了。 第174章 瘾 君风和手上攥着银制餐刀,刀刃涌出猩红血液,很快就在身下人的胸口汇聚成温热水洼。 身上薄汗淋漓,他终于火气稍霁。 松开细长刀柄,抬起跪压在男人手腕上的膝盖,银发青年就要结束这场漫长却畅快的厮杀。 然而被压制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却不想就此落幕,那只手臂在被松开钳制的同时骤然上抬,掐住青年即将离去的腰肢猛然一坠! 君风和刚要松缓些许的眉眼霎时重新被激起冷意,仿若凛冬飘雪,刺着冰寒。 他一只手强行撑在男人脑袋旁侧的地面上,却没想到地上这人居然完全无视了自己正在汩汩淌血的伤口,硬顶着后腰扬起头来。 微肿的红润唇瓣再次被陌生的温度冒犯,一触即分。 只是比起之前那个猝不及防的吻,这一次更像是单纯的…… 青年无动于衷的垂眸,望进幽绿狼瞳中兴起的那片狂妄挑衅。 呵。 喜欢寻求刺激是吧? 行。 灯光下反射着银光的刀柄再次被青年握上,连接着刀刃的血肉顿时惊颤。 然后下一秒,那漂亮修长的五指蓦然攥紧旋拧,锋锐刀刃瞬间搅动,硬生生在温热身躯上开出一道血洞! 鼻腔间血腥气骤浓。 黑泽阵也是能忍,在肉块被撕裂搅碎的细碎声响中愣是一声没吭,只是额头上的冷汗陡然淌下。 但肌肉本能的痛颤却瞒不了与他紧密接触的青年。 ——只是叫君风和差点气笑的是,这人都已经这样了,那片贴在自己嘴边的破肉竟然还不挪开! 青年微微眯起眼,冰眸之中流光暗闪,忽而启唇。 黑泽阵身躯再次猛地一震。 他感受到自己燥热的唇边陡然出现某种湿腻硬物的触感,力道极轻,像是鸟儿细细密密的轻啄。 霎那间,来自灵魂深处的饥渴感忽然席卷了男人周身! 然而还不等他顺应本能去加深这个吻,黑泽阵猛然一痛,更鲜明凝实的血气在口腔之中乍现。 男人顿时闷哼一声,可却趁着青年松开牙齿将要退离的机会不退反进,硬顶着青年手中的刀刃寸寸深入,也要强行入侵对方唇舌。 浓烈的血色恣意涂抹在青年红润湿腻的唇间,宛如一幅任人泼墨留下痕迹的瓷白画卷。 君风和感知到一截气息强硬的柔软从自己牙齿间探入,顿时冷笑一声合力咬下。 与此同时,那把在他手中临时充当绞肉机的银色餐刀倏然脱离人体,反手一把钉上男人颈动脉—— 偏了一点,因为黑泽阵在最后关头紧急侧转了脖子。 但也因此,男人不得不与青年分开。 刀刃最前端的一线已经埋入颈侧皮肤,叫嚣着饮下更多血腥。黑泽阵躺在地上偏头唾出一口血水,喉中溢出低笑。 剧烈的刺痛从舌尖传回大脑,好似某种鲜活炽热的警兆,明明危险得致命,却更叫人为之上瘾。 君风和对上这人斜望过来的眼神,拇指拭去唇畔血迹,面无表情就是一拳。 正中杀手侧脸。 黑泽阵嘴边再次流出一缕鲜血,现如今已是比之前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狼狈了十倍不止。 银发青年掰开自己腰上的手臂撑着地面起身,中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膝盖还抵在了男人小腹处狠狠借力了一把。 黑泽阵呼吸骤然凝滞。 站起来的君风和眸光凉凉瞥过自己的杰作,数了数这人身上总共断了几根骨头,然后开始在心里算账。 黑泽阵炸了研二和阵平的公寓,他报废了这家伙的一栋安全屋。 因为黑泽阵他才会被神宫八咫那个混蛋带走,所以他向FBI卖出了这家伙的行踪信息,又废了一处对方的安全屋。 但这还不够——剩下的份算在老乌鸦头上。 研二手臂的损伤在他意料之外,但既然人是伤在黑泽阵手里的,那责任就必须得扣在对方头上。 嗯…… 银发青年冷眼看着躺在地上估计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的男人。 惯用手断裂,左肩脱臼,肋骨骨折三根,腰间缠着绷带的旧伤也已经再次崩裂。身上衣服满是口子,大概四五处利刃伤。 这么一看,黑泽阵脖子上最轻的那道割伤反而是就结果而言最轻的一处伤势了。 ——虽然那时候他要是躲得不及时,这会儿就该躺着放血等死了。 现在其实也没差多少。 但君风和才不管。 青年低眸无甚表情的掰正自己变形的无名指骨骼,旋即垂下指尖转身就去找卧室休息。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次打架特意避开了休息点。 至于黑泽阵会不会一个人躺在地上失血过多痛死——真的吗?那可真是一大好消息呢。 银发青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被一扇门隔绝。 黑泽阵眯起眼睛望着上方冷色调的白炽灯,反复深呼吸两次,才总算找回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下唇和舌尖都在张扬肆意的宣告着疼痛,但更引人关注的反而是今夜在那两个警察面前时,那残存在唇齿间的湿热触感。 青年的味道意外得令人惦念,比最纯正的瘾药更能轻易勾引出心底的欲望。 黑泽阵忍不住想起自己和伏特加在安全屋附近遇到埋伏时的场景。 FBI的人行事作风太过好认,此前在找寻青年途中遇见那帮盯梢者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手是谁了。 于是没有头绪的调查方向一下子有了明确的追踪目标。 如果带走青年还将其以那种方式囚禁关押刑讯的势力是FBI,那么说不定对方接下来还会再次按捺不住冒出头来。 只不过他没想到,FBI冒出头来的地点竟然是在他的落脚点。 ——那个地方,除去伏特加与他,就只有银发青年知晓。 所以在中枪的瞬间,黑泽阵就清楚,自己的情报是被君风和泄露出去的。 可说到底,那时候的他虽然心生怒火,但其实也隐秘的安了心。他意识到自己的推论出现了问题,至少,最开始带走青年的人不是FBI的势力。 有些事黑泽阵心知肚明。 君风和不可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出卖他,因为这种行径毫无疑问会引起黑泽阵的怒火与报复,那么黑泽阵第一个会找上门的就是那两个一无所知的警察。 就像他今晚做的一样。 但以结果来看,君风和还是把他卖给了FBI……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君风和确定会在他找上门时,自己就在那两个警察身边。所以一切都会安然无恙。 这其实是对方借FBI的行动,在向他隐晦的报平安。 大概翻译过来就是“我告诉你一声我没事了,但我需要发泄怒气”。 可如果最初用那种手段囚禁青年的人是FBI,那青年肯定不能只通过这么一条安全屋的情报就简单得到自由。 ……事情推论到这儿,就会发现逻辑产生了冲突。 这只能说明黑泽阵最初的猜测出了岔子。 一开始绑走青年的人与FBI是两拨人,或者说,甚至还是FBI的到来帮助了青年脱困。 ——他这是被青年当做救命之恩的谢礼给送出去了。 第175章 出现 至于黑泽阵今晚为什么会大张旗鼓的去给那两个警察找不痛快…… 之前提到过,“琴酒被FBI埋伏差点翻车”的消息已经在组织里面传开了。 先不说里面有没有某个情报组老大的推波助澜,总而言之,明眼人一听这消息就能猜出琴酒情报消息的泄露者会是谁。 黑泽阵不能对此什么都不表态。 索性他就趁着跟FBI厮杀完后意犹未尽的半截怒火登门拜访,闹得沸沸扬扬,还主动带了个目击证人苏格兰。 这样一来,君风和只要在接下来隐身一段时间,组织里的人自然会以为他为自己的背叛行为付出了代价。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刚好朗姆那边最近一直在催着君风和给黑泽阵使绊子。这会儿经过这么一闹,能够有效缓和青年承受的压力,也不会让朗姆起疑。 ——不会吧?朗姆大人你不会指望着最近被疯狂报复的小金丝雀还能有力气去给琴酒下毒吧? “自身难保”的小狐狸摇摇脑袋满脸无辜。 所以就这样,黑泽阵跟君风和在同一屋檐下闭门不出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一个睡卧室,一个睡沙发床,也算是合格室友的正常相处模式。 然后勉强把伤养到从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实际该疼的一点没少的琴酒大人,就又套上他那件能遮下所有弱点的黑风衣,走进了组织公众视野当中。 “琴酒已经有整整七天没有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了。” 隐在某处无人街角的凤眼男人低声跟手机另一头的好友宣布着自己近来的观察结论,言语中难掩心焦。 “冷静点Hiro,既然琴酒没有直接把人杀了扔出来,而是带着人隐藏起来,就说明风和君还活着。” 诸伏景光听着这道故作镇定的嗓音,不由得无声扯出一抹苦笑:“可是Zero,他已经消失……” 七天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通讯两端的彼此其实都清楚那些未尽之意。 而这正是他们日渐焦躁的最大原因。 就算七天前诸伏景光亲眼见证银发青年被琴酒带走时对方是健康完整的模样,可谁能保证一个星期过去以后,青年还能囫囵的从冷酷杀手的怒火报复中存活下来? 那种缥缈的希望,真的有可能吗? 或许是有可能的。 诸伏景光沉甸甸的想着,却又难免绝望。 因为那名青年是为了护住两位好友才自愿跟随杀手离开,那么他也就有可能再次为了这个目的,死死咬牙挣扎着,无论如何拼尽全力也要坚持让自己剩下一口气。 “总之我们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Hiro。” 降谷零在电话那头低低道:“我知道你很在意风和君的安危,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 一个,能够救下对方的机会。 尽管这种可能性甚至要比青年能从琴酒手底下活下来的可能性还要虚无…… “我们真的能够帮到他吗?”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他在琴酒身边待了这么久,别的后手暂且不提,光是那条项圈……”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定位仪追踪器,又或者是远程遥控爆炸之类的其他危险功能? 不弄清楚这些,银发青年根本不可能脱离杀手的掌心。 降谷零其实同样很清楚这些事,于是在心里数不清第多少次又骂了一通FBI,掐了掐掌心尽力面对好友稳住自己的声音。 “之前几次风和君失踪,琴酒都表现出了不清楚的态度,这样看来那个项圈很有可能没有定位功能……但也不排除这是琴酒故意为之的表现,目的就是让我们走进这样的误区进而放松警惕。” 说到底,还是他们发现得太晚了。 无论是青年落入琴酒手中的残酷事实,还是青年跟他们同期之间的纠葛牵绊……都发现得太晚了。 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压根做不到无动于衷,也绝不应该无动于衷时,那个不染尘埃的坚韧青年已经被恶兽肆意践踏进了无底的淤泥。 “……” 话筒之中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由降谷零率先另起话题。 “我之前联系了公安那边,他们已经派人去找过萩原和松田,也签好了保密协议……萩原的伤势需要好好养,两个月以后就能回归工作岗位了。” “嗯。”诸伏景光想了想,“他们是什么反应?” 降谷零闻言无奈:“松田给了负责这件事的公安一拳。萩原说话也不太客气。” 诸伏景光垂眸:“这也难怪,只是牵连那位同事受累了。” 想也知道,公安在这方面的风评一直都不怎么叫人感到舒适。 挚友在自己面前被犯罪分子强迫带走,松田和萩原本就心神震荡身心俱疲,结果还被公安找上门来要求保密,并且对方拒绝提供一切内情真相…… 松田阵平只给了一拳出来,都算是对方这几年以来性情磨练沉稳的成果了。 “他们不会安分听从这种要求吧?” “我知道,所以我让那名负责人带了话给他们。” 降谷零语声中含着叹息。 诸伏景光不禁默然。 片刻后,空茫的忙音从手机里面幽幽传出。 诸伏景光收起手机眼神望向虚空,似乎已经看到了强撑着若无其事的金发青年。 再怎么说得头头是道,降谷零也瞒不过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们两个内心中的焦灼不安,分不出来什么高下多少。 其实都是一样的。 凤眼男人花了点时间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姿态,然后就独自来到了组织的娱乐据点。 最近几天他虽然过来的时间有所不一,但必定会来转一圈坐一会儿。因为这里是组织的八卦中心,也是他想要打探的目标最容易出现的地点。 尽管这一周以来,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两道身影。 但今天显然不同。 诸伏景光在据点里的公共大厅跟基安蒂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就瞧见了满目冷然的黑风衣刽子手! 唯一的问题是…… 诸伏景光心脏猛地一沉。 ——琴酒身后,空空如也。 第176章 贴脸八卦 “唷,琴酒!” 组织据点的大厅里,最先用幸灾乐祸笑容迎接黑衣杀手的是向来明牌八卦的基安蒂。 “这么多天了,你终于舍得从那个小白脸身上下来了啊?”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还有着窃窃私语的几个代号成员忽地集体止住动作,尽皆若有似无的朝这边投来了视线。 一身深蓝休闲衫的凤眼男人双手捧着杯子坐在基安蒂旁边,闻言动作不变,只低垂的眼神倏然凝实了几分。 看起来像是不怎么关心上司的桃色八卦,但实际上如何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黑泽阵本来是打算直接掠过这里往更深处的清净地儿去,被基安蒂这么一叫,余光中又瞥见朗姆的人也坐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于是便停住了身形。 “基安蒂,你很闲?” 基安蒂过去撩拨这位组织杀胚次数多了,多多少少能够摸出黑泽阵的底线。 因此她现在听到这么一句淡淡的警告也浑不在意,知道男人只是习惯性冒冷气,并没有真的介意她的八卦。 个性张扬对情事向来看得很开的女人于是摆摆手,朝黑泽阵挑眉道:“分享一下嘛,我就只是好奇而已……有什么花样能让你玩这么久还没腻的?” 黑泽阵冷冷牵起唇:“既然好奇,那就自己去找个男人。” “嘶——”基安蒂嘟囔着,“我找个男人有什么用,我又不是男人,哪能知道你们是什么滋味。” “话说琴酒你之后还要再找一个吗?不过再想找到这么高质量的很难吧?” 黑泽阵冷眼斜睨她,眼神意思相当明确。 但这却叫基安蒂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你居然不打算再继续找了?不是吧?我以为你都食髓知味喜欢上这种玩法了,结果你说戒就戒?” 黑泽阵总算听懂这女的想到哪儿去了,顿时冷哼一声:“人没死。” 这下不光是基安蒂了,就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侧目望来。 “没死?”基安蒂瞪大了眼睛,偏头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沉默男人,“苏格兰,我没听错吧?” 得到准确消息,诸伏景光心里实实在在松下一口气,闻言尽量维持着一贯的漠然态度:“你没听错,那个人还活着。” 基安蒂满脸怀疑人生的重新转向黑泽阵,继而上下打量。 “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琴酒你还会怜香惜玉?不不不,这不可能……你该不会是不行吧?做一会儿就得歇两个小时?” 周遭顿时传来一阵压低了的倒吸冷气的细碎动静。 基安蒂,你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呐! 被贴脸嘲讽自己肾能力的黑衣杀手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重新抬腿走远。 “基安蒂下午去跟科恩一起考核狙击,输的那个多接十个任务。” 基安蒂一口岔了气,差点被呛死,举着拳头抗议:“你这是被戳痛脚了恼羞成怒!喂,喂!琴酒——?!” 那道冷漠酷烈的背影没有再为她的大声嚷嚷而停留,径直没入更深处的黑暗。 空气中寂静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人冲气愤不满的基安蒂吹了声口哨。 “牛啊基安蒂,不愧是我们莽姐!” 有人转过身隔着沙发靠背朝她比划大拇指:“你是这个!” 也有人在低语着讨论,语气纳闷:“不是吧?不是说琴酒前几天被FBI找茬,是因为那个小白脸落在FBI手里出卖了情报吗?” “我寻思琴酒把人找回来的时候没当场弄死是想临了爽一把再动手,可是这……人居然还活着?” “可能是好这口吧——所谓的你越反抗我越兴奋?” “咦惹,太变态了吧?那他们做那事的时候不得见血啊?” “?不是,清酒你搁这儿装模作样什么,上次我可是看见你跟三个男人一起走进的情侣酒店!” “那咋了,我们主打一个心甘情愿,哪有琴酒这么变态?” “不过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上次听研究部那边的人提到过,说琴酒过去那边拿了一份治疗药……嘶,你们说这药是让琴酒自己用了,还是——?” 基安蒂恍然大悟:“这样啊,那就说得通了!我说这人都消失好几天了,真要一直持续下来,那个小白脸怎么可能还活着。” “原来是特意用了药吊着呢!” “嚯,琴酒这模样,瞧着真快成了找到真爱的节奏。” “你在说什么世纪冷笑话?” “但是肉眼可见啊,你们以前看见过他因为谁会变得这么仁慈了吗?” “你管这叫仁慈?要不也把你锁床上来个三天三夜?” “你别管,你就说那人活没活吧。这要放在以前,琴酒手底下哪有活口?更别说是背叛者了。” 话题聊到这儿,成员之中有人相互对视一眼,若有所指。 “啧,你们说琴酒这么上头,之前还带着那个小白脸一起出任务……该不会哪天坑到我们身上来吧?”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 这句话刚落下,立刻就有人嗤笑道:“别的我管不着,但要是真霍霍到我头上,哪怕是琴酒,我也会向那位先生如实禀报的。” 诸伏景光察觉到话题偏向的不对,因而暗自瞥了一眼最后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人,不出所料发现对方是朗姆派系的成员。 看起来,朗姆对于琴酒的出格行为喜闻乐见。 ——那夹在两个派系中间的银发青年处境只会越来越难熬了。 凤眼男人暗自抿了抿唇,不容乐观的现状叫他心情沉重,而众人的八卦欢笑声又像是一把把刀刃,径直扎进他的心脏。 降谷零说的其实很对。 在帮助青年这件事上,主动权根本就不在他们手中。 琴酒才是问题最大的根源。 而且听Zero之前提到,这次青年就是被朗姆暗地里带走的……他们至今还不清楚青年失踪的那几天都遭遇过什么。 这一点,连去询问过萩原和松田的公安也没能得到答案。 银发青年跟他们并未主动提及,想来是不愿意说出那些必定不怎么美好的遭遇去让好友们揪心。 诸伏景光神思渐渐飘远,捏着玻璃杯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泛起青白。 直到身旁的基安蒂发现了他的走神,奇怪的问了一句,凤眼男人这才恢复如常,漠然同几个扎堆过来的组织成员闲谈几句,而后起身跟往黑泽阵离去的方向。 黑衣杀手方才透露出来的消息并不多。诸伏景光心头惴惴,想尽力再多去接触一下,获取和君风和有关的更多消息。 而在另一边。 被他们讨论着的另一位主人公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痒的鼻子,把组织里的治疗药轻轻放在了病床床头。 黑泽阵那家伙本来是把这东西带回来给他用的,只是他最近闲着没事,身上那点伤慢慢养也就养好了,不如把药送给更需要它的人。 也就是眼下正在病床上睡着的这位半长发警官。 病床边的窗帘被拉上大半,外头昏黄的阳光侵扰不能,只是萩原研二看起来休息得仍旧不太安稳。 银发青年无声叹了口气,放下一张便笺,转身离开医院。 然后兜兜转转,一头扎进了街边某家成人用品店。 第177章 重出江湖 “秀,我们的人已经在那几处地点连续监视了好几天了,但至今还没有任何后续消息。” FBI在日本的临时据点——也就是赤井秀一目前正在居住着的房子里,金发女郎跟站在窗边的男人汇报着行动进度。 赤井秀一抬手挑起窗帘一角,望着外面火烧一般的黄昏,表情淡然:“让他们收队回来吧。” “那只恶狼一向警惕,一次突袭没有成功,后续就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机会了。” 朱蒂咬了咬唇,又有些担忧:“那我这就通知他们……可目标消失了这么久,秀,那位君先生会不会已经?”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 他撤手任由窗帘重新垂下,一只手抬起来,掌心里是页面停留太久不操作后已经息屏的手机。 指尖按亮屏幕,信息页面上依然没有动静。 他这两天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有换来那名青年的回复。 “啊,大概……”赤井秀一沉声道,“是被恶狼找上门了吧。” 朱蒂心绪难言。 尽管她对能直接改变赤井秀一性取向的君风和有着复杂的情感。 但联想到对方之前被黑衣组织成员囚禁的事迹,以及其现下的处境……她就生不出一点额外的想法了。 考虑到青年对他们FBI而言的情报价值,她现在甚至还有点替对方抱不平,低低说着:“秀,你那时候就不应该放他一个人离开。” 赤井秀一不置可否:“朱蒂,他不是需要我们额外关照的弱者。” 话锋一转,他回眸道:“水无怜奈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上次贝尔摩德伪装替代了新出医生想对灰原哀下手,在那期间作为水无怜奈的主持人曾多次前往过新出诊所。 因此,他们FBI就把目光放在了后者身上。 朱蒂摇头:“目前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能够证明她和那个黑色组织有关。” 赤井秀一并不意外:“耐心点吧,机会总会自己上门。”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能够在它上门的时候稳稳接住它。” 在这点上,他相信那个擅长隐忍伪装的银发青年也怀抱着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会等待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 在一个很是平凡的日子里,组织劳模琴酒大人日常发布了任务召集令。 此次任务事关重大,所以采用了特殊加密暗号进行消息传递方式,以致于在收到任务信息的那一刻,诸伏景光就心中一凛。 他按照消息上提到的集合地点开车前往,到达地下停车场时发现自己是第二波到达的人。 至于第一波,当然是决定这个集合地点位置的琴酒本人和他的专属司机。 “苏格兰,来得很快嘛!”伏特加摇下车窗,抬手冲他打了个招呼。 诸伏景光同样按下副驾驶的车窗,偏头看向这个大块头:“总不能让琴酒大人久等。” 顺着目光望去,银灰长发的杀手照旧坐在自己爱车的副驾上。 只是诸伏景光这一眼不光看到了这位上司,还隐约瞧见了保时捷后排的模糊身影。 心脏猛地一颤, 诸伏景光呼吸微滞,捏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控制不住的用上了些许力道。 凤眼男人眸中流露出一点诧异,视线落点自然而然的向着保时捷后排移去。 “还有其他人也到了?” 伏特加愣了愣,嗐了一声,没怎么犹豫就爆了出来:“你是说我身后?哦,那是奎宁先生。” “大哥说奎宁先生闷在安全屋里太久没出来透气,所以今天就跟我们一起出来转转。” 青年这段时间果然一直都被琴酒关在自己的私人据点里。 诸伏景光强行忍耐着自己差点紊乱的呼吸,动了动嘴唇:“这样啊……” 他其实有很多想要追问的事情,但是时间地点人物环境全都不对。 因此所有言语也都只能化作这一点克制了然的漠然肯定。 隔着灰蒙蒙的玻璃隔层,凤眼男人被迫轻描淡写的一眼理所当然没能看清发青年此刻的模样。 一时间,没有人再言语。 泛着潮湿空气的地下停车场归于寂静,诸伏景光收回搭在方向盘上的一只手,在无人可见的角度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掌心。 冷静点,不能表现出任何神情间的异常。 琴酒就在旁边车上坐着,他必须小心再小心,否则一丁点儿不对都会引来绝对的杀机。 诸伏景光控制着自己的眼神尽量淡漠平静,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就像是线球团一样滚得到处都是。 只看模糊轮廓的话,端坐在保时捷后排的青年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说明对方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足够支撑他进行这种外出活动。 ——至少要比奄奄一息来得好上一些。 但除此以外,青年对自己的到来以及伏特加言语中提及其称呼时毫无反应,这点却叫诸伏景光感到莫名不安。 在经历过一次背叛以后,琴酒真的还会像以前一样,就这么毫无措施的带青年出来参与任务吗? 第178章 黑色冲击 琴酒、伏特加、苏格兰、基安蒂、基尔,贝尔摩德。 以上就是此次参与任务的所有人员。 其他人出现时都还好,唯独在贝尔摩德骑着摩托抵达停车场时出了点小状况。 基安蒂一看见这女人就来气,气到二话不说直接下车,一边扬言一边就要去跟金发女郎撕扯。 但这件事被黑泽阵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给喝止。 “够了,基安蒂,贝尔摩德会出现在这儿,也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可是琴酒……!” 黑泽阵蓦然斜眸,语调微低:“——这也是那位先生的安排。” 基安蒂怔然,又回过头恨恨看了一眼贝尔摩德,最后悻悻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 贝尔摩德对此完全不在意,耸了耸肩就从摩托车上下来,而后轻车熟路的就要去搭黑泽阵的便车。 “那可真是抱歉了哦基安蒂……Gin,就顺路捎我一程吧。” 黑泽阵没有吭声,那就是默认。 于是贝尔摩德绕到保时捷后排拉开车门,结果就惊讶的停住了动作。 “啊拉,Gin,你可没说自己还为我们藏了这样的惊喜呢。” 一直都在克制自己的诸伏景光没忍住在贝尔摩德上车时朝斜后方望去一眼,然后——他就凝滞了呼吸。 大敞开来的保时捷车门内侧坐着的的确是银发披肩的纤瘦青年。 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垂头坐在静寂的沉默中,就连颈间黑色项圈上悬饰着的银色细链都一动不动,整个人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外界发生的这些打打闹闹。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青年下半张脸上环绕着缚紧的…… 口枷。 黑色的固定皮革在惨白的皮肤上刺目至极,横跨整张面颊的坚硬长棍强行在娇嫩唇齿间凿出一道空隙。对于常人而言最是轻松不过的闭合动作,却是青年此刻根本无法完成的奢求。 是某种不留情面的残酷刑罚,却也好似某种彰显主权的暧昧行径。 无论怎么解读,这都是对青年的当众羞辱! 诸伏景光的瞳孔刹那放大,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等一瞬间的恍惚过后再回过神来,他惊觉自己已是满口血腥气。 而那边,贝尔摩德还在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眼前薄汗涔涔的纤细青年,略感意外的朝前面的副驾驶投去一个眼神。 “很不赖嘛,Gin,你的小宠物现在看上去听话多了呢。” 黑泽阵从后视镜里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毫无温度:“赶紧上车,正事要紧。” 贝尔摩德也不在意这份冷言冷语,只调笑着看向低垂着头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产生任何反应的青年。 “那么,可以劳驾这位小哥往里面坐吗?” “……” 青年卷密的雪色长睫上下轻轻颤动了两下,一颗汗珠恰巧流过眼角,宛如落泪。 他没有给出任何回馈。 也不算是在意料之外。 贝尔摩德顿时流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心道琴酒的这只小金丝雀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呢。 都已经被玩弄到这种程度了,大抵也只是看上去完好无损……实际对方能够坐在这里,都已经是意志力濒临崩溃的最后一点支撑了吧? 是为了那可怜的尊严么? 不想让自己彻头彻尾以狼狈不堪的真实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光之下,所以哪怕精神状态拉扯到极致,已经接收不到外界信号,也仍要固执坚守自己仅剩的丁点儿体面。 算了,也是个可怜人,偏偏落在了琴酒手里。 金发女郎叹了口气,关上车门,自己绕了半圈去到另外一边上车。 只不过这次成功上车之后,无意间的一抬头,贝尔摩德居然发现身前的冷酷杀手正抬着眼睛,从后视镜里凝神看向自己身边这个仿若完全失去自我意识般的人形木偶。 琴酒这是…… 贝尔摩德微怔,有些早有预料的了然,又冷不丁生出些许讥嘲。 她偏过头,像是对身边一无所觉的青年说话,又像是在告诫某个大难临头的冷情者。 “祝你好运吧,小可怜。”她若有所指的叹息道。 黑泽阵难得有些烦躁。 他手指摩挲着风衣口袋里的烟盒蠢蠢欲动,但又会在不知道第多少次触及后排那道安静身影时,强行压下自己想要进行的动作。 不应该让贝尔摩德上车来的。他莫名其妙的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任务才是正事,贝尔摩德作为计划备用方案还是跟着他一起行动最为妥善,这本身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即便得到了这样不容辩驳的正当理由,那双狼眸之中还是隐隐浮现出几分戾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这一点,后排的贝尔摩德悄悄往车窗边倾了倾身子,将自己与银发青年的距离完全拉开。 “最后在确认一遍计划……” 君风和端端正正坐在座椅上,垂着眼睫听黑泽阵跟个高中老师似的挨个点名问话。 他的学生一人一句将任务流程接龙诉说完毕,只有一个诸伏景光没有吭声,因为基安蒂那个活跃姐抢答了他们狙击手的负责内容。 不过对方现在内心的震动应该一点都不少,说不准基安蒂的抢答还帮了他一个忙。 银发青年百无聊赖的想着。 小柯基现在应该正通过黏在水无怜奈鞋底的窃听器在白嫖情报吧? 这么说来他今天能看到黑泽阵的热闹了? 那很有意思了。 黑衣组织今天的任务确实事关重大,他们想要暗杀下一任首相的候选人中最碍事的那一个,因为怕消息走漏还特意动用了暗号密语交谈。 但没用。 因为在座的人里面有内鬼……嗯,还不止一个。 这件事的起因其实是明面上作为电视台播报主持人的水无怜奈对组织玩弄了一点小心思。 水无怜奈是代号为基尔的组织成员。但再往深了挖,她的真名叫做本堂瑛海,还有着一层美国CIA情报员的身份。 没错,这位妍丽清艳的美丽小姐也是卧底大军里的一员,还是跟自家本部失联已久的小可怜。 孤军奋战的水无小姐在得知今天这次任务以后就立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没办法联系美国本部,也没办法取信于日本这边的官方机构。 所以她把目光锁定在了近来声名鹊起的毛利小五郎身上,并邀请对方去往自己家里接受一个小委托。 期间又是言语暗示,又是暴露破绽……结果毛利小五郎什么反应都没有,最后还是柯南误打误撞意识到了她身份上的不对。 而那枚无意中被水无怜奈踩在鞋底上的窃听定位器,也就因此成了这次组织任务的最大败笔。 第179章 过来,oi 只是水无怜奈此刻还不知道。 她原本只是想借毛利侦探之手去给组织的暗杀目标传递消息,可是FBI在此之前就已经盯上了她这个组织成员。 于是这件事情发展到后来完全失控。 ——FBI在不清楚水无怜奈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围追堵截了她。 而在计划出现意外后,发觉队伍里少了一个人的黑泽阵则直接顺藤摸瓜,捏着窃听器就扒到了毛利小五郎身上。 君风和对这些记得很清楚,不然他也不会挑今天出来凑热闹。 而既然要凑热闹,那当然得在第一现场吃瓜才行,怎么能和之前一样只在附近区域偷闲呢? 所以在贝尔摩德出于某种心理抢先一步下车以后,全程不发一言坐在后排的银发青年忽然抬手屈指敲了敲车门。 伏特加目露诧异,黑泽阵也从后视镜里对上他平静的视线。 一秒沉默后,黑衣杀手收回视线,拉开车门下车。 ——老规矩,这人不说话就是默认。 于是等到银发青年游魂一样的从车上走下来以后,面对贝尔摩德惊讶的目光询问,黑泽阵只回了一个冷漠肯定的眼神。 贝尔摩德顿时明悟了什么,便更加惋惜的瞧向银发青年。 被人背叛果然依旧是琴酒的底线,青年虽然是个例外,但死罪能免,活罪却难逃。 琴酒这次气得不轻,真是奔着完全毁掉这个年轻人的人格去的,带着人招摇过市还不够,非得将对方的尊严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一点碾碎才算满足。 不光是贝尔摩德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方停下车来的基安蒂已经为此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了。 而与之比较明显的,就是那好似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漠然以对的苏格兰。 尽管凤眼男人的眼神也落在引人瞩目的银发青年身上,却没有多问什么,面上也没有对于上司此等儿戏行为的评判。 ——虽然他食指下的扳机已经在无人察觉时蓄势待发了。 之前有车门遮挡了一半,那时候诸伏景光还没有发现。现在银发青年完全暴露在他们眼中,他这才注意到对方双腕间重重捆缚的铁链。 代表着自由被进一步剥夺的铁链末端在刺眼阳光下晃得人眼睛生疼。青年本人立在一片光辉灿烂中,却好似即将融化。 诸伏景光眼眶被阳光烫到,差点没忍住流出泪来。 但他终究硬顶着这份火辣辣的酸痛没有挪开视线。 链条缠身,项圈标记,双唇被迫张开的刑具、青年迷蒙麻木的眼神。 蓝灰瞳仁清晰映出青年生机尽散的恍惚身影,心脏痉挛到几乎能够滴下血珠。 他清楚自己无法阻拦琴酒的决定,唯一能够做的就只有趁着众人走进毛利侦探事务所对面的商业楼安全通道时,不着痕迹的将青年护在身边。 然而面前的层层台阶对于许久未曾露面的银发青年来说,似乎是另一种难言的酷刑。 青年其实遮掩得很好,而且几人都忙着赶上天台去锁定目标,并没有太多余力放在他身上。 但那几个人里面,不包括本就观察力惊人还一门心思关注他的诸伏景光。 所以他察觉到了青年每一步里的细微异样,也看清了青年控制不住蹙起的眉,注意到对方苍白透明的脸上似是因为艰难运动而飘起的一缕绯红。 指尖蜷缩,手腕欲要抬起又被克制着压下,但终究还是在青年一个身子歪斜踉跄着差点摔倒时,没能忍住伸出援手。 被一把揽住的银发青年空茫的冰眸缓缓眨了眨,似乎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身体本能对别人的触碰发出轻颤。 喷洒的呼吸染着热度,骤然烫伤诸伏景光的颈窝。 “……” 君风和眯起朦胧潋滟的眸子,后知后觉努力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眼前人的脸上,却在水光之镜清晰映出凤眼男人暗含急切担忧的容颜时,倏然偏过头去。 但诸伏景光还是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仿若大梦初醒般霎时清醒许多的躲闪与自我厌弃。 孱弱的青年身体里面不可思议的爆发出一股力气,顺从他的心意,帮他决绝逃离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他在排斥他的靠近。 ——他不想让自己污了眼前人的眼。 ……也不想,让自己变成这样不堪的样子。 诸伏景光掌心蓦地一空,青年已经扶着冷冰冰的楼梯扶手独自向前走去。 只是每走一步,雪似的发梢总会在半空中划出战栗的弧度。 似有苍莽北风呼啸过空荡干涸的心田,诸伏景光慢慢握紧空无一物的五指,抱着枪保持着距离跟在青年不支摇晃的背影后。 上到这栋不算多么高耸的商业楼天台,基安蒂已经锁定在对面二楼窗边坐着的毛利小五郎。 黑泽阵站在基安蒂身旁朝天台门口望来一眼,在看见银发青年艳若桃李的那张脸时眉尾瞬时下压。 “苏格兰,太慢了。” 诸伏景光控制着自己的胸膛起伏,心中微凛,觉得琴酒这是察觉到了自己对青年不合理的关注,所以在发出警告。 他低头应了一声是,抱枪离开青年身边就搭在了天台另外一角,枪口同样指向看似风平浪静的毛利侦探事务所。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硬顶着心里犹如梅雨般连绵不绝的酸涩肿胀,强行聚拢心思,把注意力都转向当下。 今天这一连串的变故太多。公安留给组织原定暗杀目标的后手阴差阳错没有用上,结果又突然转袭毛利小五郎,他根本就来不及传递消息。 而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他要是敢放水,琴酒就能直接抬枪毙了他。 所以得在其他方面尽量多拖延一点时间……只祈愿“沉睡的小五郎”能尽早察觉到异常。 诸伏景光脑子里转了一圈,只找到了一个还算好用的借口。 可却在临开口之际,突然听见身后黑衣杀手低沉无情的命令。 “过来。” 第180章 答一种植物 【打赏加更】 “过来。” 这句话,是对止步于天台门边的银发青年所下达的命令。 声音落下的一秒,不光是诸伏景光,就连基安蒂和贝尔摩德都下意识朝青年望去一眼,顿时表情微滞。 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来青年遭遇了什么,现在倚靠在门边的他简直和贝尔摩德之前在车上见到的空洞木偶判若两人。 ——面容清丽姣好,眉眼冷情寂然,本该是高悬于天边的明月,却因为其眼角面颊上此刻渲染开来的淡淡绯色而充满了十足蛊惑。 仿佛最干瘪的黑白画刹那间注入了灵魂的色彩。 而那紧箍着青年唇齿舌尖的口枷更像是实体化的欲望锁链,牢牢逼迫青年向所有人张开自己的最柔软处。唇下贝齿磕在深色硬物边缘,碰撞出最令人血脉偾张的色彩。 明明该是最不染尘埃的圣洁,偏偏最叫人心生欲念。 银白发丝贴合缠绕在纤长颈侧,项圈上细长的链条随着青年略显急促的呼吸躁动轻晃,在阳光底下反射出炫目光彩。 这犹如天底下最精美艺术品的青年仰着头靠在墙边,眸中水光波澜。 只微微张开自己艳红糜艳的双唇,几乎就能让所有见证者一瞬间失声。 天台上的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一秒钟。 直到一阵寒冽似隆冬的刺骨杀气如同龙卷风般无差别侵袭而来,基安蒂这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转过头骂骂咧咧了一句脏话。 她错了,她那帮八卦的姐妹们也都错了。 琴酒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这哪里是什么强制爱的小金丝雀,这他爹的是魅魔吧?! 不是,之前怎么也没觉得这么恐怖啊?这消失了七八天,叫琴酒开发出来隐藏用法了? 贝尔摩德面上自带神秘色彩的笑容不变,只是重新看向银发青年的眼神不自觉也变得有些惊叹。 “Gin,要是你肯放他去娱乐圈里混一混,他毫无疑问会成为世界大荧幕的宠儿呢。” 黑泽阵不听她这些屁话,杀意愈盛,冷刀子似的眼神一个接一个的扎过去,直逼得金发女郎举起双手投降。 “好了好了,Gin,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没有别的想法。” 于是黑泽阵的眼神扫到了自己手底下的凤眼狙击手身上。 诸伏景光心里翻江倒海,既为自己刚才的刹那失神愧疚无比,又因为其他人的异常反应而替青年捏了一把汗。 组织里就没一个好人,琴酒要是真的打算接下来就带着这样的青年四处露面,一定会给青年招来更多心怀不轨的觊觎…… 就像前几次青年的失踪——琴酒再厉害也架不住时时刻刻有人针对埋伏。 到那时候,无力反抗的青年只会落进更崩溃的地狱。 心里百转千回。 但表面上,凤眼男人只淡漠着神情,似乎只是微微一怔就回过神来,也并没有因为青年的惊人蛊惑就产生什么别的想法。 他自然而然的对上黑衣杀手的压迫眼神,不温不火的提醒道:“琴酒大人,我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太巧了。” 谈论工作显而易见能降低黑泽阵的疑心。 黑衣杀手周身冰冷的气场慢慢收敛,眼神渐深:“你说说看。” 但还不等诸伏景光的第一个字出口,他就漫不经心的转头,冷冷朝还在门口墨迹的青年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言语间威胁意味尽显。 诸伏景光半张开的嘴顿了顿,余光瞥见不远处那道牵连他心脏每一次跳动的身影缓缓朝杀手迈出了第一步。 而后他又对上了杀手陡然回转意味莫名的幽绿狼眸。 毫无预兆,犹如被某种溢散着硝烟气息的黑漆漆枪口瞄准致命要害,趋利避害的本能直觉骤然发出尖锐爆鸣。 诸伏景光脑中神经霎时绷紧! 琴酒这是——在向自己示威警告?! ——刚才在楼梯间里单独同青年相处的那几秒接触,终究还是引起了这个警惕感爆棚杀手的疑心。 诸伏景光心跳倏地凝滞一拍。 …… 万事万物不萦于心的凤眼男人满脸淡漠,蓝灰色的眼睛在这样炽盛的阳光下却没能沾染半点余温,满不在乎的展现出了某种无机质般的残忍色彩。 在惊讶似的短暂停顿之后,男人的声线依然极尽平稳。 “这次任务先是我们的情报被人窃听,而后与这件事相关的基尔又莫名消……” “唔…!” 一声破碎难耐的喘息忽然与他的嗓音重叠在了一起,只现出半截就被声音的主人强行咽下。 带着细微的轻颤,尾调难以自控,暧昧上扬。 ——直接叫诸伏景光一瞬间思绪空白。 但他不用担心此刻表情的些微失控,因为基安蒂也同样震惊得要死,直接在扭头看清声源以后爆了一句粗。 “草!琴酒!!” 只见银发青年在靠近黑衣杀手行至中途的某一时刻突然僵住脚步,肩胛内收,手腕捆缚身前垂坠,两只手猛地紧攥成拳,格外用力。 他全身都在颤抖,似乎只能靠这样来压制某些不愿表露在他人眼中的奇异声响。 然而青年本人却因……无法紧闭薄唇。 于是断断续续的气音就这么自青年喉中泄出。静耳聆听,甚至空气中还能听到除此之外的某种……嗡鸣微声。 在场人哪还能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就连伏特加都用一种惊悚诡异的眼神看向自家老大。 话说今天的角色扮演Play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啊大哥大嫂! “Gin……”贝尔摩德欲言又止。 基安蒂则干脆利落得多:“琴酒!你能不能别在老娘杀人的时候整这死出?手抖了目标没死算你的责任啊!” 有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勾勒轮廓,半蜷缩起来的银发青年肩胛骨紧绷,描画出了极其漂亮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黑泽阵瞳中映出这样的君风和,眼神猛然暗沉。 第181章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 黑泽阵没有搭理周遭任何人或是震惊或是怒骂的言语。 他只是把原本锁定在凤眼狙击手身上的视线收回,转而紧紧盯向那道朝自己而来的艳丽风景线。 平日里清冷禁欲的银发青年乍然情动,轻易便是极致的惑人。 君风和面若桃花,不经意间自唇缝溢出的无形热息好似近在咫尺。 黑泽阵眼底映出青年此时的姿态,不期然想起自己初次在街上和对方相遇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以为这个青年无论在何时都会表情无甚起伏,如同一捧误入人间烟火的清雪。但当他随后暴力除去表层的雪霜后,却得见晶莹剔透坚硬如铁般的如玉冰髓。 他被那份纯粹的坚定清傲强大锋利挑起战意与征服欲……最后却发现这个冰人的胸膛深处埋藏着一颗炽热鲜红的心脏。 ——而且是为他人而跳动。 这不该存在。 冰这种东西之所以难以被破坏,就是因为其表里如一的冷心冷清。 而一旦它拥有了心脏,那么来自内部的温热就会慢慢蚕食掉其无坚不摧的这份傲然。 就像银发青年最终被他成功强逼着低下头去一样。 可是再到后来时,黑泽阵得知这颗心脏也并非天然赤红,其间尚有点点黑墨氤氲,只是被遮掩得极好。 他们本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命运兜兜转转,让他们彼此走上了不同的路。 然而相同的人合该殊途同归。 他们本质相同,野心相仿,就连有仇必报的秉性都如出一辙……为什么要拒绝并肩而立? 随后。 在黑泽阵见到银发青年为了掩盖真相而在那两名警察面前不得不配合他“搭戏”时,黑泽阵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入了误区。 并非青年从来都表情甚少,只不过是因为他只在他面前如此而已…… 不过尽管已经得知了这件事,黑泽阵也没能料想到。 冷清寡言的青年此刻居然会为了做出假象欺瞒朗姆,就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竟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姿态。 黑衣杀手喉中止不住溢出低沉戏谑的笑声,就像是被人盛情邀请观看了一场精彩绝佳的好戏。 出乎意料,却又满意得不行。 唯一有问题的就只有周围的视线太过多余碍眼。 但若是青年只会在他人面前才会为了逢场作戏而展露这种风采,那他不介意在今后筛选过观众,多让对方磨炼演技。 又或者,他能够让青年渐渐学会私底下全神贯注的—— 一对一对手戏。 然而此刻他在想什么周围人全然不知,大家只看到了他眼中毫不遮掩的浓郁兴味。 几人看着银发青年再次闷哼一声差点踉跄倒地,再听听黑衣杀手欣赏着美人摇摇欲坠画卷时的愉悦低笑…… 一时间,贝尔摩德悄悄挪远两步。而基安蒂已经目瞪口呆的在心里决定,等任务结束以后回去就跟科恩分享琴酒的最新下限变态事迹。 以前光以为琴酒是工作上最变态的卷王,谁知道人家玩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伏特加已经挪到了天台边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有一说一……他家老大是不是年久不开荤,所以自从碰到大嫂以后就、就老房子着火了啊? 铁链口枷也就算了……这怎么,怎么连那种东西也带在身上啊?! 大嫂!这种事情你就别太宠大哥了啊! 没看见周围的同事们都已经瞳孔震惊了吗?! 完了,今天以后,他家大哥的风评算是一骑绝尘,短时间内估计都不会再有人能够超越了…… 万万没想到自家大哥是这个样子的伏特加,就连墨镜下的眼神都悄无声息的石化开裂。 但在这片一言难尽的氛围当中,有一个人跟所有人内心的想法都完全相反。 诸伏景光怔怔的看着苦苦支撑的银发青年,耳朵里响彻着低微却不容忽视的嗡鸣声……就像是被一记记重鼓接连锤上灵魂。 继而裂隙迅速蔓延生大,近乎完全碎裂。 青年坐在保时捷里一动不动遍布冷汗的僵硬、不久前在攀爬台阶时不自然的姿势、冰眸之中那无与伦比的自我厌弃…… ——真相是如此的叫人怒不可遏,却又叫人禁不住心底发寒打颤。 原来,这就是琴酒的报复。 原来,这就是琴酒有恃无恐必须要带着青年一同参与组织行动的原因。 他剥夺了他求救的能力,束缚了他反抗的双手,最后还要残忍无比的在青年澄澈柔软的灵魂之上,以脏污之墨刻画出耻辱的奴印! “……” 诸伏景光一口牙差点咬碎。 在某个瞬间,大概就是银发青年沾满冷汗的黏腻睫毛轻轻颤栗的那个刹那里。 凤眼上挑一向冷静克制的公安卧底先生忽然将手底下的枪口调转了一寸。 他想直接抄起家伙冲禽兽不如的某人身下来上这么一发精准子弹,然后清空弹夹直接跟对方在这里同归于尽。 正好还能提醒不远处一无所知自己即将被杀的毛利侦探——真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呢。 诸伏景光好似冷静的这样想着。 说真的,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深刻意识到青年需尽快脱离组织的必要性。 如果说此前他还会顾虑事情成败的多方面后果,但眼下就算机会再渺茫,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直言放弃。 他觉得,哪怕逃跑计划失败,银发青年极有可能会招致死亡的灾祸,但,应该不会还有什么事比现在这样更糟糕了…… 直到这一刻,诸伏景光才终于恍然,银发青年曾经跟他淡淡提及的“解脱”一词,究竟有着怎样难以背负的重量。 然而,诸伏景光还是低估了某个杀手跟无底洞似的道德下限。 当他以为事情不会更加糟糕时,现实往往就会猛地一个摇摆,用实力证明给他看—— 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 第182章 二重奏 就在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被状态明显异常的银发青年吸引注意力的时候。 黑衣杀手冷不丁忽然命令。 “苏格兰,继续。” 继续?继续什么? 诸伏景光一怔,濒临爆发的火山岩浆蓦然冷却下两分。 那被愤怒烧灼拷问的理智愣是空白了两三秒,才勉强咔吱咔吱的重新运转起来。 而那头的黑泽阵虽然眼神还放在独木难支的银发青年身上,但就像是用后脑勺看透了他此刻的走神状态一样,语调骤然降温。 “继续把你刚才要说的话讲完。”他不耐烦的提醒,也是某种警告。 他刚才要讲的话…… 凤眼男人艰难命令自己从一片晦涩迟滞的回忆里去翻问题的答案。 分明只是几分钟前才发生过的事,可他差点就没能回想起来。 对了,他是想找点说辞减慢组织对毛利侦探的暗杀行动……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 组织的情报先是被人窃听,而后与这件事相关的基尔又莫名消失—— 诸伏景光胸膛起伏两下,没忍住朝身形不稳的青年再次望去一眼,最后才慢慢垂下眼睑,有些艰难的继续仿若在上个世纪里的话题。 “……基尔消失,恐怕是被放置窃听器的幕后者给设了伏。” 他呼吸都快要停止了,越是强迫自己专心反而越是能够捕捉到空气里那份若隐若现的细小动静。 “但我觉得有些奇怪……” “唔!” 像是精力无法集中所产生的幻听,有某种隐晦声响骤然增大,像是谁身上电量爆满的手机开了最高档位的疯狂模式。 银发青年猛地咬紧唇间物什,膝弯骤软,脱力般一头栽进黑衣杀手怀中。 余光瞥见一截银白发梢的诸伏景光忍不住出现刹那停顿。 “先不论、基尔现在是否还活着,但对方既然得手,就一定能够发现他们放在基尔身上的窃听器已经消失不见……” 凤眼男人不自觉加快语速,希望能够快点结束这段二重奏般的煎熬折磨。 “如果真是毛利小五郎所策划的这一切,那他不应该还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坐在我们的射程范围里。” 黑泽阵站在天台中央,也不知道是在听哪个人的声音更多一些,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对狙击手下属的推论做出表态。 他一只手自然而然去揽怀中青年的后腰,另外一只手掌裹住对方后颈,强行逼人抬起头来。 正正对上一双水汽弥漫眼尾泛红的漂亮眸子。 “我说过,”黑泽阵勾起唇,满怀恶意的提醒青年,“你今天在外面一旦发出任何声音,我就会回去收取代价。” “还是说,你只是自控力不够,所以想让我帮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次哑掉?” “……”他对话的人此刻当然无法给予清晰明确的回应。 ——完全没跟这人对剧本,全凭各自发挥台词的君风和闻言眨了眨眼。 哇哦~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原来阵酱你是路子本来就很野的隐藏款选手啊。 这样看来我对你的抹黑力度显然不够……不对,这都压根算不上是“抹黑”。 我的错,是我眼界不够,常因为不够变态而跟你们这帮罪犯格格不入。 君风和痛定思痛打定主意,表面只彻底僵住身子,意思意思抖了两下。 反应虽然敷衍,但在其他人眼中这已经是被吓到无法动弹的表现了。 而黑泽阵也是直到此刻,才掀起眼皮冰冷去看提出疑点的狙击手。 “苏格兰你是觉得,有人故意以毛利小五郎作为诱饵?”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寒冷彻骨的身体有没有做出点头的反应,他现在就像是被架在冰火两重天之间炙烤。 所以男人只好低着头涩着嗓子应道:“是,毕竟——” 语声戛然而止。 自从见到银发青年后就处于半凝滞状态的大脑,终于在某些话即将脱口时才恍然惊觉其中不适宜之处。 可是已经晚了。 黑泽阵显然读懂了他的未尽之意,冷哼接过他的话锋。 “你想说这其中有FBI的手笔在?” 听到这里,旁边的贝尔摩德惊讶偏头看过来:“Gin?那岂不是……” “啊,的确不无可能,毕竟那群鬣狗前阵子还敢找上门来耀武扬威。如果还有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弃。” 黑衣杀手说着加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银发青年被迫高昂着头颅,顿时出一声痛哼。 “奎宁,你说他们会来救你吗?” 青年眼含生理性泪光,对上他暗潮汹涌的视线,连忙恐惧摇头。 “放心,没怀疑你。” 黑泽阵嗤笑着重新放轻力道,指腹隔着衣料摩挲那截柔韧有力的腰肢。 “这半个月以来你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搞通风报信那套……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 做半个月? 君风和差点没控制住翻出白眼,暗自腹诽。 净能吹,顶着那身被我扎出来的血洞还半个月……咋不做死你呢? 不过心里埋汰是这么埋汰,他倒是也明白这种男人之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尤其眼下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在场,黑泽阵尽管面上没有多说,实则心里还正在为那莫名其妙的些微醋意耿耿于怀呢。 银发青年向来懒得逞这种无意义的口舌之快,在调整好自己的眼神以后就配合着露出了个惊恐的细节反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黑泽阵口中的那“半个月”里遭受过多少数不清的痛苦折磨呢。 贝尔摩德看着他们这旁若无人的行动负责人,就连一直心系江户川柯南的关注力都降下来许多,不由得叹气挑起大梁。 “那我们还要继续对毛利小五郎出手吗?” 金发女郎怀抱双臂拧眉道:“如果这次真的是FBI设下的陷阱,那我们最好现在就撤吧?” 组织撤了最好,省得牵连到那个男孩。 诸伏景光见黑泽阵对青年的问责被贝尔摩德打断,麻木的指尖稍微回温一丝。 他蜷缩了一下手指才尽可能平缓的道:“要是被埋伏,这里的地势对我们不利。” 言语间显然是在赞同贝尔摩德的提议。 基安蒂没参与话题,她一心只有瞄准镜里的糊涂大侦探,闻言不耐烦的咂舌。 “你们到底商量完了没有?我能现在就开枪吗?” 第183章 螳螂捕蝉 【打赏加更】 黑泽阵没同意贝尔摩德和苏格兰的提议,但也没让基安蒂直接爆掉目标的头。 他让后者打断了对面楼顶的电视信号天线杆作为恐吓,却没成想毛利小五郎错以为是电视出现故障,压根没有多想。 随即名侦探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戴上了耳机。 这做派简直跟“幕后之人窃听组织情报”的既定事实不谋而合。 黑泽阵站在天台边缘居高临下瞧着这一幕,顿时眯起眼睛,从怀里摸出了他在基尔鞋底发现的窃听器。 他准备通过这枚窃听器,来测试毛利小五郎的反应。 而暂时被他“放过”的银发青年默默站在他斜后方一步,不被其他人所见的低垂眸子里尽是彻头彻尾的冷眼旁观。 君风和无声倒数着计时,从五开始,到一结束。 也就是在“1”应声落于心间的同时,黑泽阵手上倏然一痛。 “砰!!” ——那枚捏在他指尖留有指纹的窃听器,眨眼之间就被远处袭来的冷枪炸了个粉碎! 紧接着不等杀手本人反应,就像是积蓄已久的热情终于逮到出口汹涌溢出,来自不知名处的火热纠缠不由分说就黏腻腻的贴了上来。 砰砰两发子弹接连命中黑泽阵前胸,无一不裹挟着惊人的势能。 黑衣杀手捂着胸口倒退两步站稳,等再抬起头来时,唇边已然血迹蜿蜒。 身上的防弹衣保住了他的命,但衣下本就没有完全痊愈的几根肋骨,这下子咯嘣一下又全数断裂开来。 “有敌袭!” “大哥!” 电光石火之间,黑泽阵借着伏特加的搀扶而抬眸,并无任何惊慌失措,只犹如嗅觉最敏锐的野兽,直直锁定了遥远处子弹的来源。 而也是直到此刻,基安蒂险些失声的叫喊才慢一拍发出。 “在三点钟方向,但是这个距离、超出八百码——怎么可能?!” 八百码这个字眼似乎触动了黑泽阵的某根神经。 黑衣杀手眼神骤沉,撑起身体就从基安蒂的手中夺过枪来瞄准索敌。 而他也如愿在瞄准镜中捕捉到了远处高楼上潜伏着的熟悉暗色身影。 “赤井秀一……” 就像是从他的口型中分辨出来自己的名字,赤井秀一勾起唇来,在黑泽阵望过来的一瞬间,指尖再次扣下。 于是又是两发子弹出膛,一发直接击碎黑泽阵手中枪械的高倍镜,一发直奔没有防弹衣覆盖着的惯用手肩膀而去。 可谓经验老到,刁钻狠辣。 “我的老朋友,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可真是不浅啊……” 黑泽阵及时后仰避开了被爆头的危机,然而左肩却没那么好运,被子弹一晃擦过。 血花飞溅,有一滴落在了银发青年淡漠的眼尾。 杀手闷着痛哼没有喊出来,但旁边的伏特加已经快吓掉了魂。 诸伏景光下意识在反击的同时余光扫寻银发青年的身影,贝尔摩德则紧急喊黑泽阵拿定主意。 “Gin!” 可谁知黑泽阵却摆了摆手,随手用大拇指拭去自己嘴边的鲜血痕迹。 喉结滚动,他莫名有些厌恶自己口腔之中的腥锈气,一瞬间想的不是伤势有多重,而是脑海中鬼使神差般闪过银发青年的潋滟水光的唇。 ——跟那人接吻时同样也都是满嘴充斥着血腥味儿,可他此刻却就是想转身拉过青年洗洗嘴。 但头转到一半以后视线忽然触及青年脸上那碍事的皮革,黑泽阵啧了一声,皱着眉头生生止住动作,暗自喘了一口气。 “大哥?我们……” “不用管。”黑泽阵却冷冷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齐齐动作一顿,全都朝黑衣杀手递去了诧异目光。 不撤退? 琴酒这个班终于还是上疯了? 还是他觉得这次被FBI埋伏十有八九又是因为他的小情人背叛了自己,所以现在想拉着对方同归于尽? 贝尔摩德觉得有哪里不对,就算琴酒狼心狗肺的真栽进了爱情的汪洋,应该也不至于失了智的找死。 你们玩的是强制爱又不是纯爱小甜饼,搁这里闹什么殉情?! 倒是诸伏景光这个一直通过瞄准镜紧盯赤井秀一动态的人很快察觉到异常:“对方停手了。” 正准备开口骂黑泽阵是不是失心疯的基安蒂表情一僵,惊诧转过头来:“哈?” 不过被人这样一点明,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事实果真如诸伏景光所说—— 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有新的子弹从远方袭来了。 可赤井秀一的鼎鼎大名他们早有认知,对方绝非心慈手软之辈。 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下令无需撤离的当事人身上了。 伏特加眼中的茫然就连那副大墨镜都遮挡不住:“大哥,这是?” “该动手的人已经出手而已。”黑泽阵推开跟班小弟的搀扶,自己稳住了身体。 他看上去只是有点肢体僵硬,甚至还没有君风和刚才那出表现得明显,不知道的人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什么铜墙铁壁。 贝尔摩德作为现场跟他相识最久的老搭档,此刻镇定下来细细琢磨男人面上无动于衷的表情,忽然恍然错愕。 “Gin?!你该不会是——” 她震惊的望向这个满眼冷静的疯子,而疯子也坦然应下她的猜想。 “啊,就是那样。” 诸伏景光眸光陡然一沉,而基安蒂却有些抓狂。 “什么跟什么啊,你这种环境下你们就非要当什么该死的谜语人吗?” 然而面对这种叫嚣质问,黑泽阵却和贝尔摩德一同选择了无视。 只不过前者是不屑,后者则是不敢轻易吐出真相。 趁着几人各自陷入自己的思绪,近距离看了出好戏的君风和饶有兴致微微挑动眉梢。 结局发展真是叫人没想到,不过也算合情合理。 或许是此前FBI的那次上门埋伏令黑泽阵加深了警惕,让男人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做出每一个决定时,都会将其存在列入需要戒备的可能性。 你看,这次不就应验了么? 贝尔摩德不敢公之于众的那份真相是——黑泽阵早就对FBI的出现有所预料,甚至还提前安排了后手,所以己方才能在赤井秀一暴露出位置以后及时反过来将军。 赤井秀一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无暇他顾。 显然,黑衣杀手这是明知山有虎,却还瞒着所有人把他们送到老虎嘴边,甚至自己就站在最前方最危险的位置。 此举为得恐怕不止前仇旧怨,最重要的是要报复回去上次自己被人堵门的耻辱之恨。 唔,或许也是某种奇怪的胜负欲又悄悄燃烧起来了? 君风和漫不经心的猜测着,顿时兴然而笑,唇角微微上扬。 ——而且还真被这人赢到手了。 希望赤井秀一这次不会太狼狈吧。 青年事不关己的耸肩。 第184章 琴酒大人自有道理 虽说这次挖坑是黑泽阵技高一筹。 但他因为旧伤未愈的缘故,此刻身体的情况其实并不像他表露出来的那样轻描淡写。 其他人不知道,但君风和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恰好热闹也看完了,继续留在这里没什么意思。君风和站在杀手身后,伸出手指暗戳戳捅了一把这人。 赶紧下楼,这会儿说不准还能让他下去逗弄一下小柯基呢。 “……” 虽然看不到银发青年的正脸,但黑泽阵依然从他的小动作里感知到了催促之意。 伏特加正好也在此时劝他:“大哥,要不我们先回组织里包扎一下,这边先交给其他人?” 黑泽阵其实原本打算挺一挺就得了,杀赤井秀一才最要紧,这事儿哪怕伏特加说干嘴皮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但他此刻到底还是综合考虑了一下各方面因素,最终居然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改变了原本的决定。 “给拉格朗德发消息,告诉他追杀行动交由他全权负责。” 伏特加面色一肃:“是。” ……按照他家大哥对赤井秀一的记挂程度,拉格朗德这次要是没占到大便宜,大哥估计能等伤好以后亲自扒掉对方一层皮。 这样心里琢磨着,伏特加下意识就要去扶住大哥。 可却没成想黑衣杀手避开了他的手,反而冷眼回看他:“现在就联系他。” 伏特加一愣,但还是顺从领命,掏出手机:“是,大哥。” 黑泽阵幽潭似的绿瞳于是掠过他,转向身后之人:“跟我一起下去。” 这就是要青年扶他下楼的意思了。 即便期间突然发生了刚刚那样一出危险变故,银发青年也依然纹丝不动,沉默得就像是个置身事外之人。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 听见这边动静的贝尔摩德在注意到这一幕后并不觉得意外。 ……落在琴酒手里,死可要比活着轻松太多了。 随着黑泽阵一句命令掷地,青年低垂着的雪睫忽地不安颤动。 但他仍旧半低着头没有说话,只在短暂沉缓的迟疑之后缓缓迈步,一声不吭绕到黑衣杀手身边,任由对方把一条手臂连带着大半身体的重量都尽数倾轧下来。 腕间铁索叮当,为扬起的风中增添一缕凄冷寒意。 只是,或许是他的体力此前已经因为某些东西而被消耗了太多。 银发青年几乎接近体力不支,因而在琴酒压上去的时候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倏然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诸伏景光攥紧漆黑乐器包的背带,狠狠闭了闭眼,就只能这样沉郁的注视着他们走在自己前面,拾阶而下。 君风和时间掐得刚刚好,又或者说,他对世界之子的胆大妄为和旺盛好奇心拿捏得相当到位。 在他们一行人急匆匆从侦探事务所对面的商业楼里大步走出的时候,小萝卜丁似的黑框眼镜小学生果然就这么大咧咧的站在波罗咖啡店门前。 柯南背对着他们的撤退路线,仿佛就是极其普通的小崽子正在眼馋咖啡店里的各种美食。 然而就在耳边捕捉到车门被人拉开时的细微响动时,他立刻恰到好处的扭过头去,精准锁定那辆领头的黑色保时捷。 旋即就是一阵瞳孔震惊。 等等,他知道组织里参与这次行动的人物众多,但是—— 没人告诉他那名银白长发的清瘦青年也会出现在这群人之中啊! 脑子里炸开的疑问还没有得到解答,身为侦探的本能已经自动开始搜寻录入自己眼中观察到的信息线索…… 青年沉寂苍白的脸色、明显虚弱强撑的身体、被琴酒压制在身侧的姿势、手腕的铁链…… 某句曾在窃听器中听贝尔摩德提起过,但他却一直不理解的言语突然炸响在脑子里。 ——“啊拉,Gin,你可没说自己还为我们藏了这样的惊喜呢。” ——“很不赖嘛Gin,你的小宠物现在看上去听话多了呢。” 所以,所谓的“宠物”……其实指的是风和哥?! 犹如晴天霹雳在头顶轰响,江户川柯南瞳孔急剧放大。 就像是一种奇异又苍凉的循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一般。 上一次柯南在目睹君风和与琴酒走上同一辆车时曾与青年对上过视线。而这一次,仿若历史重演。 银发青年在临入漆黑囚笼前无意中望过来的冰眸麻木死寂空空荡荡,柯南甚至都没办法在其中搜寻到一点人类对于生存的本能渴望。 就好似在那双眼睛里,此刻的世间万物都褪去色彩,只余空洞黑白。 头顶盛阳哪怕再灿烂温暖,也照不进其中一丝温度。 那是一双满心求死,却又不得不强逼自己活下去的眼睛。 阅历虽然丰富,但追根究底年纪仍然还只是一个高中生的侦探先生,几乎一下子就被这双冰眸摄走了神。 直到属于黑衣组织的几辆车接连疾驰而去,他都还一直怔愣站在原地望着青年刚刚所站着的那个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风和哥……” 湛蓝如辽阔天空般澄澈的孩童眼眸中沸腾起火色愤懑,但更多的是某种做出抉择后的坚定。 江户川柯南转回身朝楼上的侦探事务所一步步迈出,路边那辆送他赶回来的FBI车辆已经消失不见。 临分别前,他有听到朱蒂语气骤然大变脱口而出的话语。 男孩心里认真而慎重的想。 如果这次那位FBI里的王牌搜查官能够在组织提前设好的陷阱中全身而退,那他就有必要去跟对方交流一下彼此的情报了。 但愿FBI内部掌握有风和哥的相关信息…… 他不希望看见身边的人再受到那个黑色组织的深深加害了。 被深深加害的君风和一路充当人形拐棍,不急不慢的给黑泽阵送进了医疗室。 要说杀手先生脾气也古怪,坚持对自己的身体不用药。 ——能自己好的就全靠命硬自己养好,实在熬不过去或者耽误他做任务的时候,他才肯调用一点组织特制药品用在自己身上。 用这人的话来说,就是他要加强自己对疼痛的适应度,也要借此给自己长一份足够深刻的教训。 《论Top killer如何养成一颗多疑谨慎到爆表的敏感心脏》 君风和对此不予置评。 当事人自己开心就好,他没有强行把自己的观念价值强加在别人头上的喜好。 但干巴巴杵在病床边看这人单方面气场恐吓白大褂,其实是一件不算多么有趣的事情。 银发青年回想着自己在来时的路上曾经瞥见过的某个手势,便趁白大褂暂时离开时拔腿往外走。 而黑泽阵眼瞳平移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竟然也没有出声过问。 继而等白大褂回来察觉到少人,但他也不敢顶着杀胚的盛势往外提,只好当做一无所知。 反正那个青年是琴酒大人的人,应该是刚才琴酒大人下达了什么指令给对方吧? 算了不管了,琴酒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 第185章 药 就在白大褂战战兢兢的向组织杀胚提供自己给出的几种治疗方案,而黑泽阵则冷着脸给那位先生汇报此次行动失败结果时。 银发青年带着招摇过市的锁链,在迎面路人的诧异目光中一路来到了洗手间。 嗯,就是当初降谷零在这里失控发疯的老地方。 他走进熟悉的隔间关上门,链锁摩擦发出清脆细响,修长莹白的手指彻底舒展开来,露出掌心安静平躺着的迷你遥控器。 把这东西随手塞进宽松的裤子口袋,手指在布料底部轻勾,旋即又摸出一枚被一层紧实棉花包裹着的小物件。 小物件上还连着一截挺长的细小电线,不过因为从买回来以后就没正确使用过,因而连最初包装上自带的捆扎带都没拆开,就这么省空间的缠绕在一起。 但是现在它被人慢条斯理的拆开来了。 银发青年随手绕了两圈电线在自己指间,然后又不急不慢的揭开那枚小物件之上用于固定棉花的胶带。 等到把这玩意恢复成最本真的模样以后,他想了想,忽而转身走出隔间,拎着东西在水流底下轻巧晃了个来回。 嗯,这下就像模像样了。 明明是被这样仔细耐心对待着的东西,但青年在确认一切都已妥当后便骤然收回了目光,随意便把东西扔进了隔间里的垃圾桶中。 恨不得别人注意不到,那截只看颜色都令人遐想的深紫色细长电线还坠了半边在垃圾桶外,来回轻荡。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青年身后的。 “哟,忙着处理自己身上的小玩意儿呢?” 看,第一个注意到这番小巧思的龙套已经出现了。 隔间里的银发青年衣衫略乱的缓缓转过身来,纤长手指上还残留着湿润水光,面颊染红,冰眸中却是饱满生动的耻辱感,以及冰寒如霜的深沉恨意。 来人吹了声口哨:“别用这种眼神看过来嘛,你该去找那个真正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是吗?” 年轻人笑嘻嘻的走上前来靠近青年:“我会来这里看望你也只是朗姆大人的命令……喏,伸出手来。” 银发青年眉眼冷然,闻言抬起双手。 一小瓶食指长短的喷雾被撂进他的掌心,继而五指蜷缩将其握在白皙指间。 “朗姆大人说上次你反馈的事情的确是个问题,所以就让我连夜加班加点的把东西改良成了这种形态。” 他笑嘻嘻的歪了歪头:“就跟香水的使用方法一样,只不过它无形无色无味,根本不会被那位杀胚先生察觉到。” “其实我看你还是挺讨那家伙喜欢的,应该能够完成朗姆大人交代的任务吧?” 话音落下,银发青年半敛的眸子里浮现起一缕毫不遮掩的讥讽。 年轻人读懂了这个眼神的意思,顿时苦恼似的皱起眉头。 “当然、当然,所有人都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有多么糟糕啦,朗姆大人又不是多么无情的上司——只是把东西转交给你而已,又没逼着你马上就用给目标对象。” “不过你最好还是加把劲努努力啦……” 他忽然倾身贴近银发青年耳边:“那位杀胚先生最近的做法,可是已经有些惹恼了朗姆大人哦?” 君风和眸中闪过了然。 这倒是实话。 他上次被人绑走,黑泽阵从波本处得知朗姆不光磨洋工,居然还明令禁止帮忙找人,已经算是不爽。 结果他还因此被波本拿情报诓了份人情,可谓是不爽叠加。 而等到君风和回来以后提及那几天的遭遇,以及他从FBI处得知幕后之人是组织成员以后—— 这口锅算是彻底栽在了朗姆头上。 所以前阵子黑泽阵一直致力于从各个方面“巧合”的给朗姆派系制造不便。 现如今看来成效颇丰,被针对的正主显然已经坐不住了。 这是好事,敌人越是心浮气躁,他们的机会才会变得越来越多。 更何况他这只小金丝雀今天刚在众人眼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尽情展示了自身的凄惨处境,就算完不成任务也很合理吧?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金丝雀报起仇来难免毛手毛脚,到时候直接私吞了这瓶好药——就说事情败露东西被黑泽阵给没收了怎么样? 君风和觉得甚好。 “你大可以放心用,这东西其实不算是毒,自然也就没有解药。而且,决定药效成果的那个最重要的触发条件并不在你我手中。” “啧……其实这么使用多少有点暴殄天物,但是没办法,现实条件不允许,你就当是这么个用法吧。” 年轻人耸了耸肩嘀咕着后退一步,看着君风和把小药瓶收进口袋,然后才轻声补充。 “你只要记得,等这一瓶用光以后及时告诉朗姆大人,到那时,大人会下令让你带着目标去到该去的地方。” 银发青年顿时轻轻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明显。 ——你家组织劳模是我一个小金丝雀说带去哪里就能带去哪里的? 年轻人噗嗤笑出声。 “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怎么让那人听你的话了。” 君风和闻言若有所思。 总觉得,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好大。 第186章 谣言如何而来 【打赏加更】 这个被朗姆派来交接的年轻人没能跟君风和继续详细深谈。 因为有人撞破了他们之间的相处。 “百加得!” 这一声点名突如其来,百加得甚至莫名有种来人要把自己连同这个名字一起撕裂咀嚼的微妙错觉。 他身形微顿,偏头朝洗手间门口放眼望去,就看见轮廓凌厉的凤眼男人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哇哦可怕!” 年轻人意识到情形不对,非常识时务的后撤一步,将自己与银发青年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到安全范围。 他甚至还举起双手,夸张示意:“别误会苏格兰,我真的只是路过。” 然而下一句,他又嬉笑着恶劣转过话锋。 “只不过——我恰巧在路过的时候听见这个隔间里有奇怪的声音,所以好心询问一下当事人而已。” 这番话不怀好意的若有所指。 也就是在这句调笑落下的同时,裹挟着凛冽寒意的攻击已经袭至百加得面前。 百加得嘴边笑容不变,只眼神刹那锐利,眨眼功夫就和诸伏景光交手了数招。 诸伏景光本来就在今天的任务过程中积攒了一连串压抑的情绪,这会儿又被百加得再次踩雷,已经完全顾不上维持面子功夫。 但百加得的身手竟然也不错,能够分毫不露怯的格挡还击。 等二人身形重新停滞下来时,他们已经再度回归彼此间相隔三米距离的模样。 只不过各自位置调了个个儿,站在隔间门前的人反倒变成了诸伏景光。 百加得立在门口伸手拍拍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扯起嘴角。 “苏格兰,我可不是樱桃白兰地,这样莫名其妙的对我动手,你可落不着什么好处。” 凤眼男人一改往日冷淡,蓝灰瞳仁里面一片冰寒刺骨:“是吗?那你可以继续试试。” “哇那我多亏啊!” 百加得顿时后仰摆手:“不了不了,我又不是真看上了琴酒家的小宠物,苏格兰你没必要这么警惕吧?” “还是说……”他蓦然一笑,玩味道,“其实真正对这只小宠物有想法的人是你苏格兰呢?” “咦?抢夺自家上司的心头宠,这好像也是不错的发展呐?” 诸伏景光心头一跳,通天的怒火铺天盖地而来。 但好像是看出了他骤然间汹涌澎湃的敌意,百加得见好就收,立马退出洗手间的门。 “我想起来还有觉没睡,两位拜拜咯~” 开玩笑,上次樱桃白兰地那事儿以后就听说苏格兰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他稍微撩拨一下对方好遮掩自己跟银发青年的秘密见面,但撩过头可就得不偿失了。 年轻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野中,诸伏景光阖了阖眼,强行压住自己胸膛之下剧烈翻腾着的情绪,好半晌才敢侧头去看站在隔间里的银发青年。 “风……” 随之就是一顿。 就跟江户川柯南哪怕再震惊也会下意识搜集面前的线索一样,诸伏景光作为狙击手和卧底,观察每一处细节的本能早已经刻进骨髓。 所以当他注意到青年纤长手指上沾染着的可疑水渍,余光又瞥见青年身后垃圾桶里最显眼的那一抹紫色物件时…… 重重信息汇聚起来,刹那间就得出了显而易见的唯一答案。 ——等诸伏景光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在这份推测之上,方才百加得恶意嘲讽的话语作为最后佐证,直接为结论定性。 诸伏景光瞳孔震惊。 所以……百加得嘴里提到的“奇怪声音”是青年在取出—— “风酱!百加得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君风和:“……” 看出来诸伏景光很急了,就连两人记忆中很小时候的称呼都给喊出来了。 银发青年摇头。 隔间的门都是反锁,就算百加得真听见了什么声音,难不成还能为了好奇爬上墙去看么? 诸伏景光也是心急则乱,反应过来以后同样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片刻,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要对青年讲。 可许多言语临到嘴边却化作一片空茫无力,除了往境地糟糕的青年身上再捅刀子以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帮助。 良久,男人去牵青年垂在身前的手,并且难得强硬,没有让青年想要躲避的意图成功。 他握着青年的手一起走到洗手池前。水流乍现,他就低着头一点一点帮青年冲干净指间,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玉石。 “风酱。”他低声唤着,似乎在第一声脱口而出以后便也觉得这样亲昵的称呼其实没有什么别扭。 “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存在。” 君风和眸光微动。 而诸伏景光却没在看他。 他只专注于把青年的手指一一收拢在掌中,温热的体温将那抹微凉细致包裹在内,如同夏日暖融融的一汪湖水。 “君风和永远漂亮帅气,永远干净澄澈,永远都光彩照人。” “你永远都是我记忆里那团柔软可爱的小棉花。” “可爱”,这个词简直跟银发青年的外表没有任何关联。 但诸伏景光就这样认真诉说着自己认定不变的事实,比最华丽冗长的情话还要动人。 直到他抹去青年指尖最后一滴水珠,慢慢抬眸,温和而包容的望进那双怔愣中的冰眸。 “所以风酱不要躲我,我会难过,好吗?” 君风和眨了眨眼,难过的低下头去,避开了这道坦诚真挚的目光。 于是诸伏景光轻轻叹了口气。 但他并不气恼,反而因为青年的这种回避而感到愈发心中酸涩。青年的回避是为了保护他,这本就是他在青年心中份量的最真切体现。 男人心中有无数情绪互相交叠倾轧揉作一团,好似撑到最满随时都有可能轰然爆裂开来的气球。 但这些可怖压迫的暗潮汹涌,他都不会叫青年察觉到。 “我帮你……摘下这个,可以吗?”诸伏景光指尖碰了碰青年脸颊上的暗色皮革。 回应他的是青年略显迟疑的表情。 诸伏景光从中读懂了青年此刻的想法,因而嗓音更加温和,也更接近君风和脑海中幼时小景的口吻。 “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也好,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第187章 你是我的选择 【打赏加更】 诸伏景光的安抚很起作用,银发青年这次很快就点头同意。 所以诸伏景光又拉着青年的双手,尽可能托扶着那沉重的铁链以减轻青年瘦削手腕的负担,视线直接掠过有着脏东西的那个隔间,选定了最深处。 在领着人走进最后一处不起眼的隔间时,诸伏景光还特意用余光观察了一下青年的表情。 没有任何抵触,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上次金发好友与青年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实在印象深刻,他原本还担心对方会不会对这种环境有所排斥。 不过眼下看来,青年真的十分信任他。 ——要在狭窄的密闭空间里跟其他人同处,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关上隔间门,诸伏景光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试探着绕到青年后脑处,摸索了片刻才把绷紧的金属卡扣给解开。 紧紧贴合青年面颊的那层皮革终于脱离下来,青年配合着稍微张开双唇,那被唾液浸湿的硬物便随着诸伏景光的动作收敛爪牙。 一根莹亮的银丝在半空中被拉长,银发青年眼神顿时慌乱,猛地偏头生生扯断这缕暧昧。 “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嗓子骤然吸入冷气的细微不适,青年咳出几声,但又担心会被路过洗手间门前的人听到,所以很快就强行憋闷回去。 诸伏景光假装没有注意到刚刚那缕纤长水光,只抬手轻抚青年单薄瘦削的后背。 “没关系的,这边其实不常有人来,你小声一点咳出来也没问题的。” 银发青年脸色被憋得泛起更多红意,但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知道诸伏景光只是在安慰他而已,实际上任何一点纰漏都会给他们两个引来巨大灾祸。 “……” 良久,勉强平复好气息的青年才回正脑袋重新看向凤眼男人。 “H……苏格兰,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诸伏景光捕捉到他最初未完的发音,面上笑容忽然变得黯然:“风酱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叫我了呢?” 他抿紧唇线,难过的看向他。 “是因为我冷眼旁观你受苦,什么忙都没帮上……所以风酱生气了,对吗?” 诸伏景光这个人真有真假话半掺着唬人的天赋。 银发青年眼睛睁大,下意识沙哑道:“Hiro酱,我没有…!” ——[为什么不叫我风酱了呢?是生气了吗?] 这段对话与记忆中两个男孩曾经发生过的对话何其相似,以致于青年在不假思索的否定以后,还都有些沉浸在过往之中的恍惚。 诸伏景光看到这样的青年只觉得心头莫名一痛,并不强烈,但细密绵长。 君风和从未忘记他们从前的相处,这本来应该是件叫人开心的好事。 但此时此地,此等境况,银发青年神情恍惚间珍惜捧着这点久远回忆的模样,却没由来的让他感到鼻头酸涩。 这总会让他升起一种错觉,好似身临悬崖的青年身边所有道路都被残忍封堵,就只剩下了唯一一条并不舒适也不安全的小径。 ——小径的尽头是他诸伏景光。 可是这未免也太过自恋了。 诸伏景光在心里否定掉自己的胡思乱想,并且反复跟自己强调: 如果不是萩原和松田对黑衣组织一无所知,那现如今站在他这个位置拼尽全力想尽办法打算带青年离开这片淤泥的人,合该有他们一份。 当年在他搬家离开以后,小小的柔软棉花团一定又重新结交了更多的朋友,拥抱了十分绚烂丰富的人生。 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善良漂亮的孩子。 所以他才不是青年唯一的选择,他只是恰好在此时拥有能够帮助到对方的、幸运的机会而已。 倘若他对上面的那种错误想法信以为真,那么他恐惧自己,将来会因为自身的愚蠢而伤害到美好的青年。 “风酱。” 诸伏景光收敛心神,认真对上青年的双眼。 “我会送你离开组织。” 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向青年说出类似的话了,但是上一次在惨白的病房内,青年回馈给他的只有无声无望的拒绝。 而这一次,在同一双氤氲着水汽的漂亮冰眸内,甚至都没有多少诧异出现。 ——青年早就对他的来意有所预料。 诸伏景光意识到这一点,与此同时也为青年此刻的神情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他的直觉没有出错。 因为青年一错不错的同他对视着,然后给出了比上次更加明确坚决的回绝。 “我不同意。” 诸伏景光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风酱,我明白离开是一件具备风险的事,甚至失败的结果很有可能是……死。” 他深吸一口气,目露痛苦:“但是,再这样下去,你只会遭受到更加过分的对待,那时候就连一丝希望也都没有了。” “我知道。” 君风和轻声道。 “我并不害怕死亡,苏格兰。” 他又称呼回了这陌生疏离的虚假代称,就像是在无声划分开二人之间本可以亲密无间的界限。 但他的眼神是如此温柔欣然,欣然于眼前人对自己的珍视,证明自己没有错信;又平静包容,包容到明知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却也沉默接受。 “但我不会连累你跟我一起承受这些。” “风酱,我不会——” “你会。”青年音量极小,却强硬打断了他的那些言论。 “你刚才说的是‘送我离开’,不是吗?” 诸伏景光张了张口:“那只是因为……”公安任务。 但他没能在青年安静的眸光注视中继续说完。 职责在身,他还没有告诉青年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就算说出什么“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不能离开组织”,青年也不会相信。 能从琴酒眼皮子底下救出人去还若无其事的继续在组织中生活,这样的幸运几率能有多大? 几乎就和他能够救出青年是一样的概率。 在他向青年承诺出那句“送你离开”之时,他其实就已经背叛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这份逃跑计划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只是伤痕累累的青年从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而一力促成这份成果的诸伏景光,十有八九会遗弃肩头重任,为了一己之私的任性而付出对等代价。 就此长眠。 第188章 新的道路已经出现 “而且……我也答应了别人要活下去。” 君风和没再给诸伏景光继续“狡辩”的机会,转而给出了新的理由反驳对方。 “所以这种冒险的方式,我不会选。”他抿唇道,“起码这样下去,我活得还能更久一点。” 相当拙劣的理由,甚至于自相矛盾得可以。 知道青年近况,还会跟青年做下这种约定的人,诸伏景光不做他想——一定是萩原和松田。 只是稍微有点奇怪,银发青年在提到这个约定内容时,眸底似是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 诸伏景光没来得及多想,脱口而出。 “如果跟你做下约定的人清楚你今天的遭遇,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认可你自暴自弃的走下去。” “自暴自弃也没什么不好。”君风和敛下眼睛不再同他对视,声音飘忽到好似从天边响起,“只是认命而已。”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所以只要能完成那个诺言,怎么活下去其实也不那么重要……” 诸伏景光心脏好似被一锤重重抡中:“风和——” 他忍不住提高音量的话语被一个份量极轻的拥抱打断。 清淡好闻的冷调木质香气扑面而来,随着愕然短暂的急促呼吸,烂漫清新的橙花沁入心脾。 犹如天边淋下的纯净甘露,一下子就抚平了诸伏景光的所有躁切心绪。 唯留心湖微微悸动,漾起一点清浅却悠久的波澜。 银发青年侧脸轻轻将下颌搭在男人肩头,受限的双手做不出坦然的动作,但依然不妨碍这个不像是拥抱的拥抱所传递过来的体温。 诸伏景光陡然间失语。 男人甚至连呼吸都无意识放缓,生怕惊扰了肩头落脚栖息的漂亮凤雀。 “别再顾虑我,苏格兰。”似是呢喃似是叮嘱,温热柔软的气息在他耳边徘徊不去,“用我的余生祈愿,苏格兰长命百岁,永远顺遂。” “怎么样都好……就只有你了。” 诸伏景光没能完全听清这句含糊低哑的自语,只是感觉到青年似乎是笑了一下。 “好好保重你自己,这就是我仅有的心愿。” “这不……”诸伏景光正想要再次开口,却突然身体一僵。 因为贴近自己的青年忽然埋头再一步缩短二人间的距离,微凉肌肤带着一缕发丝在他颈侧轻柔蹭了几下,就像是雪白蓬松的长毛猫咪在依偎着他发出细软喵叫。 然后这只猫还一边粘着他,一边撒娇似的软腻央求着。 “就答应我这一次吧,只此一次,好吗?” 凤眼男人脸上顿时一片空白,险些没能挽留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挣扎着试图发声,“我……不……” “你忍心连我最后的心愿都不肯满足吗?” “……不。”似乎是被某个字眼触动了神经,诸伏景光倏然间回过神来,忽而抬手回抱住单薄消瘦的青年。 “这不会是最后的心愿。” 男人慢慢收紧自己的怀抱,是一种珍而重之又担心宝物何时会消失不见的谨慎力道。 “别再尝试说服我,我不会改变自己的承诺,就像风和你在重新与我相遇时所做到的那样。” “我永远都不会不管你,君风和。” 这句久远的承诺就像是隔着时空蓦然击中了银发青年,竟然叫他没能继续吐露残忍的拒绝。 可是现实如此凉薄,以致于他此刻除了推开面前的人以外,居然再也做不出任何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于是青年唇边勾勒苦涩弧度,自言自语似的喃喃:“可这真的是我唯一的愿望了……” 诸伏景光呼吸一滞,感觉能让怀中青年这样伤感遗憾的人都应该被拖出去清空弹夹。 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还是固执的绷紧脑中最后一丝弦,咬紧牙关咽下自己所有不合时宜的心软。 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能答应青年。 然而君风和若是打定主意不愿意配合逃离计划,那么本就希望渺茫的机会只会胎死腹中。 ——到底该怎么办? 诸伏景光揽紧像团棉花一样轻盈软和的青年,用尽所有力气克制自己脑子里的嘈乱,试图在满眼绝路中拼得一分光明。 青年的拒绝其实也不无道理。面对黑衣组织,面对琴酒,逃跑失败的下场只可能比现状更加糟糕。 那么……如果换个角度去思考呢? 从琴酒手中逃离,与直接杀掉琴酒——哪一种方法成功率更大? 诸伏景光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采取后者方案的风险与收益远远大于前者。 他会想办法针对琴酒,说不定还能获得公安的配合。一旦成功,银发青年今后便再无后顾之忧,他的两位同期也不必隐姓埋名。 而且这样一来就算最后的结局是失败,那么从未参与的君风和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作为代价的就只有他本人而已。 新的前路,似乎已经展现在诸伏景光眼前。 “所以Hiro你就这么自顾自打定了主意,这段时间连有我在的任务都故意回避,我难得想约你见面都得千催万请最后还得打着公务正事的名义……” 降谷零突然笑了出来,语声森然。 “——就是因为你不想在将来事情败露以后牵连到我?” 夜幕下鲜有人问津的废弃码头边,诸伏景光闻言讪讪后退了一步,莫大的心虚冲上他的心脏。 但他显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决定,而且还能硬顶着降谷零不善的眼神扫射,艰难吐露出火上浇油般的话语。 “我只是觉得,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告知给你……”诸伏景光犹豫了一下,“不然Zero你以后肯定会天天咒骂我的吧?”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降谷零冷冷扯唇,“我该感谢诸伏大人这样善解人意、为玻璃心的我多加着想吗?” 诸伏景光顿时头皮发麻,恍惚间连发丝都支棱起来了一瞬。 第189章 合谋 “Zero,我没办法看着他就那样一条路走到黑。” “那Hiro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打算也是一条路走到黑?!” “……” 诸伏景光沉默,因为他知道好友说的是事实。 降谷零看着这样一副“我知道这是错的,我很难过自己做出了这样任性的选择,但我还是要这样做”表情的幼驯染,气得磨了磨后槽牙。 但更多的还有后怕。 他们两人之间本就因为身份原因不常接触。降谷零不敢想象,如果他这段时间工作忙一点,没有及时意识到幼驯染隐约间的异常态度…… 那等到将来事发,好友骤然间面临整个黑衣组织的追杀,自己到那时该如何后悔。 沉闷的夜晚连一点风都不见,夹杂着些微寒气。 在这段叫诸伏景光心中忐忑不已的长久沉默之后,降谷零再次开口,口吻已然恢复冷静。 “这个计划,算我一个。” 诸伏景光睁大双眼,想都没想就打算拒绝,结果降谷零就像是预料到他会说些什么一样,径直打断他。 “这不光是为了Hiro你,我这段时间本来就有些忍受不了琴酒和朗姆了。更何况,风和君的事情,我也想要出一份力。” 最后这句话诸伏景光倒是不怎么意外,但他听到了和自己计划中有所出入的人物代号。 “等等Zero,朗姆?” 这怎么还有朗姆的事? 金发青年叹了口气:“是,我怀疑朗姆也对风和君有所图谋——不止是因为琴酒的原因。” 诸伏景光皱了皱眉,静待幼驯染解答。 上次他们互相沟通有关于君风和相关信息的时候,金发青年还没有提出这个推论。 “上次你跟我说那些事的时候他才刚失踪,而这件事是我在他回到组织以后才去查证的。” 降谷零揉了揉眉心。 “那次是我透露给FBI消息让他们去救人,但是那帮废物……算了,这不是重点。” 差点习惯性就要开始埋汰某方势力。 “后来我在尘埃落定以后去关押风和君的那个地方查看过……Hiro,我之前跟你说过,那次绑走风和君的人很可能就是朗姆,目的则大概跟琴酒有关。” “但是——”降谷零骤然压低声音,肃然道,“我在那个地方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房间。” “奇怪?” 于是降谷零就把那栋民居地下铺满泡沫垫的房间环境给诸伏景光仔细描述了一下。 后者越听越满脸愕然,到最后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是为朗姆的可耻险恶。 如果说是单纯的刑讯,那降谷零肯定不会单独提出来这一点异常。 那么也就是说…… “Zero你觉得,朗姆是想强行把风和转为自己人?” 这都是比较婉转的说法了。想要强行改变一个人的信念,与其说是转化,不如说是洗脑和驯服。 “Hiro,你大概之前不清楚,但那位情报组大名鼎鼎的库拉索,就是被洗脑后才成为朗姆忠诚的拥趸。” 迎着诸伏景光陡然阴沉下来的眼神,降谷零十分笃定:“这个消息是贝尔摩德有一次无意中提及的组织旧事,可信度超过百分之五十。” 而这也就意味着…… “朗姆手中掌握有成熟的洗脑技术和方法。” 诸伏景光额角猛地跳动,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与此同时袭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恐惧后怕。 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 被人操控扭曲意识才是真正的无解地狱。 “那风和他……”诸伏景光察觉到自己带着轻颤的声音,忽地抿紧嘴唇。 降谷零眼底也同样燃烧着幽深吐舌的灼烈火焰:“既然他还会对你说出那些话来,至少能证明他没有被朗姆得逞。” 说到这里,降谷零不由得庆幸自己当时果断发动了公安零组的力量一起搜寻银发青年的下落。 不然再晚一点,银发青年的精神就很有可能遭受到不可逆转的摧残了。 ……即便如此,估计青年在被FBI救出那间牢笼时的状态也并不会多么好受。 “原来是这样,所以风和才会在刚脱困不久时选择去找萩原他们。” 诸伏景光喃喃。 “他分明清楚自己处境的危险性,以他的性子也根本不会在那种时候祸水东引,把暴怒的琴酒引去他们面前。” 降谷零不忍道:“我想那个时候的风和君……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吧。所以才会忍无可忍的迫切想要去到松田他们身边。” “结果就是精神刚得到一点回缓,琴酒就找上了门。” 再就是青年被琴酒带走后隐匿起来持续折磨的漫长半个月。 诸伏景光神情间有些恍然后的痛苦:“就是因为这些接二连三缠绕上来的糟糕事情,他才会一点一点变成了那天那种样子。” 那天组织任务,最初坐在保时捷里的青年连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没办法接收,木然死寂的像是毫无生气的木偶。 还是后来琴酒的畜生行径强行唤醒了青年对于外界刺激的反馈……青年甚至是直到被他扶了一把才意识到他的存在。 ——君风和前段日子里的经历,于此刻终于被他们一块一块的拼凑出来。 “但还有一件事很不对劲。” 诸伏景光顺着记忆中的时间线回顾着每一帧画面,最后终于得以明确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觉得违和的地方。 “Zero!”他倏然加快了语速,“公安当时去找萩原他们的时候,有没有询问风和跟他们见面以后都发生过什么?” 降谷零不明所以:“问过,他们两个只说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金发青年忽然一顿。 两人视线相对,在短暂一秒的沉默过后突然异口同声:“不对!” 君风和以那种模样去到他们面前,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异常事情发生?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这两个人在隐瞒什么? “Zero。”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去查。但以那两个人的脾气,一旦想要隐瞒什么,就一定会隐瞒到底。” 降谷零皱起眉头:“这种事就只有当事人才能清楚,如果他们下定决心,恐怕我不暴露自己是得不到答案的。” “但是要问。”诸伏景光深呼吸,脊背莫名有些发寒。 “Zero,风和他上次说提到过一句话。” 降谷零屏气凝神。 “他说——” ——怎么样都好,我就只有你了。 诸伏景光瞳孔后知后觉缩紧,连牙齿都在打颤。 可是…… 青年又怎么会是“只有”他了呢? 第190章 电话 【打赏加更】 君风和不知道警校组之间正因为自己产生了某种“兄弟内讧”。 他正兴致勃勃的把玩着手里的小喷雾药瓶。当然,表面上看,银发青年还是一如往常冷淡无波的模样。 黑色风衣安静挂在门前的衣架上。 黑泽阵裸着上半身,一圈矫正胸带缠绕在肋骨前,从厨房里拿着倒入冰球的玻璃杯走出来。 经过墙边伫立的酒柜时,他拉开柜门,从里面随手拎出一瓶珍藏,然后才落座在银发青年面前。 酒液倾倒。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青年修长指间捏着的陌生瓶子:“哪来的?” 君风和指腹摩挲着瓶子的喷雾口,闻言淡淡:“朗姆给的。” 黑泽阵放置酒瓶的动作一顿,抬脸对上青年平静之中似乎隐含恶意的冰眸。 “要来试试吗,朗姆说这东西一次的量就能毒死一头大象。” 黑泽阵冷哼:“跟你一起?” 君风和面无表情:“晦气。” 黑泽阵顿时闷笑一声,赤裸在空气里的紧实腹肌随之绷紧一瞬。 君风和没眼看。 青年没趣的收回目光,安静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来,对准自己就按下了药瓶喷雾头。 “呲——” 黑泽阵瞳孔骤缩,酒杯底咔哒一声磕在桌面上。 君风和看着像只恶狼捕食一样迅速扑倒自己夺走药瓶的男人,冰眸深处隐晦兴起了一丝玩味。 但把人压倒在沙发靠背上的男人却没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这点异样。 黑泽阵正脸色冰冷的捏紧手里的小瓶子。 残留在空气中的水雾无色无味,一部分被他动作掀起的风给吹散,一部分却难以避免的顺着他的鼻腔窜进呼吸道中。 并没有引起什么不适,于是男人忽地黑了脸。 “是什么?” 他对上丝毫动弹不得的青年的眼,里面依旧一片静谧的清冷。 “水。”君风和如实回答。 “啧。” 黑泽阵黑着脸一把从后面薅住青年的头发,幽绿狼瞳阴森。 “君风和,我真希望你能在自己遇险的时候靠这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成功逃跑。” 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说这点小聪明管不管用吧。 君风和内心腹诽着,表面上却没有为男人的这句话做出任何反馈。 他强硬推开压在自己腿上的黑泽阵,任由对方拿走那个什么标志都没有的塑料小瓶子,然后道:“瓶子是朗姆的。” 黑泽阵打量了一眼东西:“你把里面的东西换掉了。” 用的是笃定的口吻。 因此君风和也就懒得解答这份明知故问,只是道:“我会在最近冒着风险使用它。” “但它即便无色无味,也不代表着这东西就能完全瞒过你。” 他指了指男人掌中。 朗姆的药物特性是很给力,具备极强的隐蔽性,药效也属于长期潜伏类,并不会马上就见效。 但那不代表剧本中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君风和也能一样给力。 琴酒意识不到被人精心准备的药物,难道还发现不了这么扎眼的三无药瓶吗? ——于是黑泽阵了然的勾了勾唇。 * 神宫八咫正在出神。 黑发微卷的年轻男人容貌温秀,只不过脸上无甚表情的冷漠矜贵冲淡了这份难得和善的气质。 他坐在窗前眺望着外面阴郁少光的夜空,零星一点月光哪怕照射进来也悄悄避开了他的衣角。 男人手边小桌上放着一本有着明显翻阅痕迹的心理书籍,只不过此时指尖却在无意识摩挲着自己腕间沾染着体温的手链。 钛钢在暗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品相上佳的澄澈天青石微微在半空中摇晃。 神宫八咫两根手指捏住若即若离的漂亮宝石,连带着自己的手腕一并抬起,前倾身子举在那缕战战兢兢的月光下观赏。 冰色圆润澄亮,被清冷的月光渲染浸泡,有一种不似人间之物的高洁宁静。 就像银发青年的那双眼睛。 年轻男人渐渐加重了指间力道,缓缓将宝石收回到近前,忽然低头轻吻一下。 因为过于用力,宝石忍不住发出颤抖,仿佛是猝不及防被男人冰冷的唇惊扰,惊颤着试图后退。 但一颗宝石当然逃不过人类的掌控。 “快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啊。” 好似喟叹的低语幽幽散落在这方少有人知的空间里。 “现在应该是在疲于应付琴酒那孩子的折腾吧?真是可怜。” 他回想起前不久听到的那些消息,攥着宝石的手指骤然间泛起青白。 然而似乎是不想让他在大半夜emo,躺在书边一直都很安静的手机忽然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响了起来。 神宫八咫一怔,脑中想法忽然消散,不由得心头生疑。 这个铃声并不是他在组织里使用的号码,但唯一拥有这个号码的人理应不会在此时给他来电才对。 那会是谁? 是他手底下哪位有本事的下属竟然能通过不正规渠道获得他的私人联系方式吗? 手机页面上显示着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神宫八咫挑眉玩味勾唇,却是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理,居然在这无聊的深夜真的接通了彼端不知是敌是友的来电。 他的所有通讯方式都会定期去找社会上的高技术人才制作重重加密,而且在加密完成后便会杀人灭口,直到下一个周期再去网罗新的人才来干活,如此循环往复。 因此他并不担心这位不速之客会通过一通电话就定位到他固若金汤的神秘老巢。 但即便如此,神宫八咫在电话接通以后也没有主动出言。 直到窸窸窣窣似乎有着一些奇怪动静的听筒里陡然响起一声压抑痛呼。 “呃——” 习以为常挂在嘴边的虚假笑意蓦然冷凝,神宫八咫眉眼骤冷,周身温度直降。 紧接着,又是一声含着哭腔的祈求嗓音自电话另一端传来。 “不……关掉、唔——” 继而是一声狂妄酷烈的冷笑重叠于泣音之上。 第191章 赶场 夜半三更,正适合做点白天不宜进行的事。 比如杀人放火,又比如说……一点不必彼此情愿的肆意放纵。 隐隐约约的喘息轻重不一,看似紊乱实则蕴含着某种微妙律动,通过电波讯号传输回荡在寂静空旷的房间里。 声音的主人似乎只有在自己实在承受不住时才会发出一声短促泣音,犹如天鹅受戮前最后引颈从嗓子里挤压出的凄绝悲鸣。 但这种绝望并非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 对于有些人而言,美丽事物的哀鸣反而是壮大燎原之火的又一根干柴,只会徒增残虐兴致。 或许那个正与这道嗓音主人同处一室的对象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人。 “挂掉、挂掉电话——” 有混乱的挣扎声响起,极其细碎微弱,似是濒死的天鹅拼尽全力扬起纤细脖颈,坚守着最后一点清明想要牢牢抓紧自己已然不剩多少的尊严。 “啧。”这是属于另外一人的声线,满是不耐烦的粗暴。 紧接着就是在怀着恶意的动作下青年骤然高昂的惨叫。 “呜!” 从容不迫的男人低沉下令,似乎完全不为这场暧昧难明的夜半之事所动。 “一起。”他冷声道。 于是叫人牙酸的吱呀声猛地增加了存在感,连绵不绝的破碎哭腔已然沙哑。 而后无力反抗的天鹅于最后一息振翅高鸣,绝唱之后,只余空荡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君风和指尖从挂断键收回,漫不经心的抛接着让伏特加新送来的手机。 连手机卡都是崭新的。 而青年现如今正坐在床上,双腿稍一用力摇晃便会发出吱呀响声。 ……因为住在这里的两人隔三差五总是对练一把,卧室里的这张床便也因此留下了这样的后遗症。 推测着通话那边全程一言不发,但很有可能今晚压根睡不着觉的某位首领此时可能会有的表情,青年顿时轻哼起即兴的调子。 他伸懒腰似的顺手把身旁枕头上自己原本的手机也给收回,动作轻快,就要删除页面上的录音文件。 结果不小心误触了一下,黑泽阵那听起来格外冷冽无情的一句“一起”就忽然响起在房间当中。 君风和扬起嘴角,觉得这样很是有趣。 明明原情境下是“跟我一起?”的疑问,却能在稍加剪辑断章取义后,就摇身一变成为了一种不近人情的命令。 要不说谣言这种东西真的很好传播呢,尤其是对于黑泽阵这种不论说什么话听起来都不像是在说好话的大冤种来说。 是的,刚才这通劲爆电话里有关黑泽阵极少、却也极为重要的戏份,全都是从不久之前二人之间的对话录音中剪取下来的素材。 什么?你问真正的黑泽阵本人现在在哪? 答:早在表演开始之前就被他踹出门去了,谁知道现在跑去了哪个安全屋里待着。 至于神宫八咫为什么会接到这样一通电话…… 想来对方会自己完善剧本的,就比如说黑泽阵为了故意折辱他逼迫他崩溃,所以随便拨通了他通讯列表里某个联系人的电话什么的。 而黑泽阵为什么能够得到这串神秘号码,那就更好解释了。金丝雀的一切财产都属于强制大佬,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通讯列表。 “噗。” 君风和稍微想想就想笑。 不光神宫八咫总是因为和他见不到面而苦恼,他这位当事人也很替对方忧愁啊。 “这样一来,你还能继续按捺多久呢?” 银发青年最后兴味推测出了个三天的答案,旋即愉快的决定在这个间隙里去见见另一位对他心动的男嘉宾。 ——只是这位男嘉宾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有伤未愈的模样,在这方面的装腔作势简直和黑泽阵有得一拼。 不愧是能互坑互杀的亲密二人组。 君风和看着面前一举一动尽显爆棚荷尔蒙的混血男人,心里感慨着自己准备把这两人撮合成“一对”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耐操好啊,耐操才有意思啊。 彼此间都是杀不死的小强,还都有着报复回去的本事,这样的剧情才够精彩嘛! 世界意识就不能劳驾动个笔写写这种成年人之间的剧情吗?没事儿天天搞颜色真的对身体不好! 就是不好,你别管是对谁的身体不好。 君风和将此次见面的地点定在了一家人来人往的书店里。很熟悉,这家店还是神宫八咫之前介绍给他的宝藏店铺。 客流量大,他们稍作伪装也就能够浑水摸鱼。 赤井秀一又敷衍的戴上了他的口罩,似乎坚信只要自己的全脸没被人看见,别人就绝不可能通过他头顶上的真正本体认出他的身份。 然而,这好像还真的是某种不会被人打破的真理定律。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就像是降谷零每次伪装只需要一顶鸭舌帽一样。君风和不理解但是表示尊重客观规律。 两人肩并肩保持着一个身位打量着面前高耸的书架,在路过的人们眼中甚至连同伴都算不上。 但他们在聊的内容却远远超出于普通友人之间的程度。 “风和君好像见到我很高兴。” 犹若陈年酿造的烟味烈酒,赤井秀一似是调戏般的招呼之下是切实的暗指。 而将银色长发全都挽进贝雷帽里的青年——没错君风和入乡随俗了——却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种意有所指。 “当然,我真切的为赤井君平安无恙而感到高兴。” “呵。”赤井秀一蓦然低笑出声,“毕竟如果我真的死在琴酒的追杀里,你也就不会履行约定了吧?” “那是自然。”君风和反而有些奇怪的侧头瞥了他一眼,实事求是的冷淡,“我不需要特意来见一具尸体。” 就像江户川柯南会在选择盟友之前考虑其势力强度一样,这是一个相当浅显的道理,君风和自然也会这样做出试探。 并且和柯南那孩子的隐晦不同,银发青年半点都不曾遮掩自己的目的,利益至上得明明白白。 但赤井秀一并不反感这种做法,甚至还会为青年眼中蛰伏着的野心而发出赞叹。 他向来都对自怨自艾的人难以抱有同情,却天然难以抵抗来自顽强不屈、野望不败者的魅力迸射。 “能得到风和君的认可,看来那场逃亡也并不全都是坏处。” 五官立体冷峭的男人在低笑起来时,那异常凛冽的眼尾便会微微柔化,刹那间会变得不再像是那位看起来十足气势逼人的王牌搜查官。 “虽然我更想得到的是风和君另一方面的认可。” 君风和面色冷然,闻言不为所动。 真是个很难搞的人呐。 赤井秀一这样兴味盎然的在心中又一次做出相同的判断,随即将话题转为正经方向。 “那么风和君当时在天台上做出事后再见的手势,现如今又瞒天过海跑来见我……” “是打算跟我聊些什么呢?” 第192章 自信哥 谈什么? 当然是谈接下来的剧本,不然还能是谈恋爱吗? 有了上次的亲身接触铺垫,以及赤井秀一在狙击镜下的围观,君风和现在的艰难处境在对方眼中已经很清晰了。 但他故意在这人眼中坦然展露自己的恨意与野心,表明自己并非常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步步为营静待时机筹谋反杀的荆棘玫瑰,远比体贴依偎却只能依靠他人庇护生存的菟丝花更有吸引力。 因而君风和此次前来找这人合作的内容也就呼之欲出了。 “我不否认那个人本来就在我们的狩猎范围内。” 赤井秀一口罩下的唇角淡淡勾勒出一丝弧度,口吻气定神闲到叫人火大:“但他却不是我们急于要捕获的目标。” 那个组织里的高层核心人员并不少,FBI不是非要跟琴酒死磕到底。 君风和却并不因为这种话而挑动情绪,只漠然道:“我本来就不是想要跟FBI合作。” 银白发丝藏匿于贝雷帽中,只有鬓边两缕在帽子边缘探出头来,柔和了青年冷淡的脸部轮廓,也令他本就年轻清丽的面容愈发学生气。 越是无害,越是剧毒。 赤井秀一肆无忌惮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欣赏:“哦?那风和君是想?” 明知故问。 青年冷冷斜瞥他一眼:“我是在跟你个人谈合作……又或者说,赤井君能跟我列举你在上次被拉格朗德追杀途中,你那帮能干的同事们都帮上了你什么忙吗?” 真是相当直白且不留情的痛击。 不过赤井秀一却并不觉得恼怒,态度十分平静的答:“他们只是还缺乏一些经验。” 君风和:“而我没空望子成龙。” 赤井秀一怔然,随即不由得自喉间泄出几分笑音。 这不是什么气极反笑,他是真的只是单纯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趣,所以径直就笑了出来,一点都没顾及自家同事的面子。 ……君风和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这人会惹降谷零那样厌恶了。 赤井秀一是个太过成熟沉稳的男人,内核稳定至极,一点都不为外部因素所动。无论你是打是骂,是奉承还是拍马,他都岿然不动。 目标明确,且一旦锁定目标便披荆斩棘稳步向前进发,途中所见任何风景,是否宜人他自有判断。 这样的人总是魅力四射的,也总是容易被拥有同种特性的人吸引目光。 只是大多时候,这潭深水太过幽静也太过自信,以致于总会在不经意间弥散出如同傲慢一般的气息。 ——而且总会给人一种满腔怒火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空虚感。 还好君风和完全不在意这一点。 在提前就知道这人的脾气以后,青年大概能理解赤井秀一会这样表现的原因。 FBI成员的能力不是被他一口一句吵得面红耳赤维护出来的,而该是各个成员们用自己的实力、自己的功绩所彰显出来的。 所以在最开始出于同事情谊稍微解释了一句以后,后续再听见时赤井秀一也只会当做耳旁风,甚至还会因为嘲讽的句式有趣而毫不吝啬奉上掌声。 你们能想象吗? 一个人正在使尽浑身解数疯狂嘲讽对面,结果对面在你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间途,忽然面露笑意开始看着你鼓掌…… ——这样一想是不是就觉得降谷零每次碰见这人都生气,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了? 只能说赤井秀一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下次别出发。 “如果是个人合作请求,我可以答应。” 果然就如同君风和所想,赤井秀一并不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任何不对,流畅的在愉快笑声过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风和君想要给我什么报酬?” 君风和简直对这个男人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你不想要那个人的情报?” “原本应该是想的,”赤井秀一低笑,“只不过现在我有更加想要的报酬。” “是什么?” “风和君,真的猜不出吗?” 银发青年沉默刹那。 他淡淡侧脸,在银色发丝的点缀下,那双冰色剔透的眼珠犹如最晶莹通透的玻璃,足够把映入其中的野性身影剖析干净。 连同那份势在必得。 于是青年倏然扬唇,眸光挑剔流转过男人的发梢、眉眼、没入口罩下方挺立立体的鼻梁,再到解开了两颗扣子的黑色衬衫下那凸起有力的锁骨。 似乎是勉强对自己所看到的景色还算满意。 于是他露出了一抹似是挑衅似是蛊惑的笑意。 “好啊。” 柔若无骨的手指沁着凉意,沿着有意敞开的衣领蜿蜒敲击而上,轻而易举便勾起被触摸者神经之中的隐约战栗。 指甲浑圆整齐,凝脂般的指腹最终停留在赤井秀一的颈侧动脉处,轻柔的力道好似雪白轻羽的末梢在恶意逗弄,明目张胆查探着追求者的心跳。 “我可以给赤井君个机会。” 银发青年蓦然前倾身子贴近过来,呼吸从口罩面料的万千气孔中钻入,幽冷迷人的木熏气息充斥整个鼻腔。 深邃的祖母绿中转瞬间印出一抹张狂恣意、明晃晃着不怀好意的冰色。 “——只要你自信能够拿到自己想要的。” 第193章 引蛇出洞 【打赏加更】 这么一场私人名义的合作就此达成。 尽管二人彼此都清楚,这个“私人”的界限其实并不明确。 君风和跟赤井秀一合作,不光看重的是后者本身的实力,也包含对方那层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FBI行动决策的“王牌”身份。 也就是说,君风和只会跟赤井秀一要结果。至于结果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银发青年并不在意。 ——这其实是一种偏向于FBI的优待,毕竟组织里的人被抓回去以后能吐出多少情报都算是他们白捡的功绩。 只不过君风和自认也不能真的全靠大饼诓人办事,好歹得给人家些甜头吧? “距离上次交锋不久,那个人现在恐怕已经将警惕性拉到最高了。” 在有关于这场交易商讨过程的最后,针织帽男人轻轻摇头:“就算我们得到相关资料,短时间内恐怕也很难取得进展。” “更何况,如果他察觉到自己的信息再次泄露,你那边的压力也会倍增吧?” 他没有特意提及那天在天台上远远望见的场景,也没有表达对青年自身安全的担忧。 这对于赤井秀一而言反而是一种尊重的表现。 就像是男人那天在逃脱组织追杀后剜出自己血肉里的子弹,刚做好包扎处理,就听见了朱蒂和那个男孩在门外的交谈。 那个名叫江户川柯南的小男孩有着出类拔萃的脑力,但似乎急于从他们口中获得有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以及银发青年的现状。 “可是,我那天看到的风和哥——” “Boy,你要多给他一些信任。” “……赤井先生?” “做好你该做的事。那个人最不需要的就是看轻和怜悯,他要比你想象中更加坚韧强大。” 坚韧强大的君风和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赤井秀一。 “我又不是蠢货,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把那人的信息告诉给你。” 赤井秀一微怔。 旋即他听到青年漠然点明此次交易的真正目标对象—— “既然暂时动不了他,难道还动不了另一个罪魁祸首吗?” 另一个……? 这样一提,赤井秀一顿时想起那间曾囚禁过银发青年的地下牢笼。 他眼神陡然凛冽:“看来风和君已经找到那位幕后黑手了?” 青年淡淡瞧他:“你不会真以为我每天待在那人身边就只是在专心吃苦吧?” 赤井秀一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冷静模样,好似对方那天在天台之上当众受到的耻辱痛苦都尽皆被深埋在无人可观的地底。 男人不禁愣了愣,随即无声勾起唇角,饱含喟叹。 “啊,当然不是……那么目标情报是?” 问声落下,冰眸霎时弯起,眼角压出一片轻描淡写却深含杀机的暗色。 “赤井君,你应该问——第一个目标是谁。” 既然朗姆那个业余爱好是当厨子的老男人已经背了这么多锅,也不差再来一顶了吧? 所以君风和毫不犹豫就吐出了百加得的资料。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隶属于朗姆派系里的走狗们,都会一个一个陷入FBI们的热情纠缠。 青年觉得自己这其实也不算是欺骗了赤井秀一,毕竟要对神宫八咫下手,总得先剪除能护住他的那些羽翼。 他虽然让FBI盯紧了朗姆的人杀,但朗姆本人都是神宫八咫的手下,四舍五入也就等于是在削弱神宫八咫的力量了,对吧? 至于赤井秀一会因为这些被抓住成员的身份地位推测出什么结论来——那又关他什么事? 君风和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囚禁我的人是朗姆”这句话啊。 都是你们这些聪明人自己的脑补哦? 总而言之,当务之急是先把朗姆这个碍事又贪婪的家伙给做掉。在这方面黑泽阵才是中坚力量,君风和当然不会在这时候把对方明码标价卖给FBI。 不止如此,他还要比朗姆更加贪婪。 已经拉拢了红黑方势力中的标杆人物还不够,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去最关键的那个人面前吹一吹“枕头风”呢~ 然后——这个被他心心念念着的当事人就好像听见了他的心声。 仿若一股阴湿黏腻的浓稠霾雾,悄无声息渗透攀附包裹,轻而易举笼罩了第二天坐在组织休息室里等待黑泽阵归来的银发青年。 犹如被主人抛弃在原地的漂亮猫咪,排椅上的青年半垂着头安安静静,对外界的感知也全然一副迟钝模样。 青年玉竹般修长纤细的腕骨上已经褪去沉重铁链,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合金打造的银白色环铐。 看似科技感十足,甚至会被路人误认为是什么装饰性物品,但组织里的某些人却对这东西的功能有所了解。 高温、电击、爆炸、强制收缩、遥控注射提前储存在其内里的对应药物…… 而且边缘处还特意留出了沟槽镂空,极其方便在兴起时将其拴在某处的绳子上、铁链上,或者用皮带把一对环铐绑在一起也行。 青年的手腕早就因为链条的磋磨青紫大半。而勉强辨别这片青紫之上的其他痕迹,大概能看出几个被注射过什么的针孔。 想来青年最近还算听话,又或者说对方已经没有力气进行像样的反抗……所以琴酒才只在他身上体验了“注射药物”的功能。 当然,也不排除黑衣杀手私下里曾用过“电击”。 但这并不是无声无息来到青年背后的男人所在意的事情。 ——银发青年的视野突然陷入了黑寂。 而他对此唯一给出的反应,居然只是身体本能对于黑暗的恐惧所引发的一声颤抖。 仿若铺陈着无数枯枝败叶的腐烂泥潭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能够发出这一点点的杂音,就已是青年仅剩的所有力气。 意志全然陷入崩溃死寂的木然青年,倒是为背后图谋不轨的贼人省去不少心力。 “还真是可怜的孩子。” 温柔但陌生的嗓音在青年背后缓缓飘起,像是世间所有对于慈祥长辈印象的浓缩幻影,又好似来自天堂的怜悯之音。 “最近这段时间……不,应该是一直以来,你都辛苦了。” 这句话就像是具备有什么无形的魔力。 银发青年那双被人蒙上也依旧空洞半睁着的冰眸骤然落泪,温热湿润的液体断线般坠落,一下子就染湿了来人的掌心。 身后男人的赭红双眸中掀起对青年反应的巨大满足感。 但他却无法看见。 银发青年正面唇边无声牵起的欣然愉悦。 第194章 棋逢对手 温暖的怀抱自背后拥住无声落泪的银发青年,好似被秋日午后荡漾着微波的暖融湖水所包容。 有时人的崩溃会出现在某个普通到没有任何跌宕起伏的刹那之间。 银发青年现如今的状况无疑就是如此。 空气中一时无言,只有青年抽泣的细碎声响宣泄在这方无法视物的黑暗之间。 在神经被反复折磨无法得到安歇的憔悴之中,这片本应令青年感到不安煎熬的漆黑甚至都增添了几分错觉般的静谧安然。 “……”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官被消磨迟钝的青年终于回过神来开始隐忍自己短促的呼吸。 他的嗓子不知道是此前就已经喑哑,还是因为刚才那段声嘶力竭也本能压抑着音量的低泣:“……你是,谁?” 回应他的是身后人弯下腰来的一声嘘音。 ——除了那只短暂剥夺掉青年视觉的手掌以外,来人礼貌克制的保持着与青年之间的距离。 因而这个稍显冒昧的动作即便此刻被对方做出来,神经敏感的青年也并未因此而感到不适。 “现在感到好些了吗?”这道包容温柔的嗓音这样问。 银发青年迟疑着点了点头。刚才的发泄令他紧绷到快要被摧毁的神经重新得到了一丝喘息缓和。 原来他需要的也就只是一个可供他敞开哭泣的怀抱而已。 然而情感宣泄出口,此刻理智稍稍回归,原本满身麻木的青年身上恢复了几分生动,立马就意识到某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你……”他顿时惊慌起来,“他马上就会回来,你不能离我这么近——” 这突然靠近他但却不明身份的人眼下并未对他展现出什么企图,而他也确实因为对方的安抚而好过了一些。 青年不欲探究来人的身份,却也不想因为自己牵连对方陷入无妄之灾。 “没关系的。” 身后的男人力道轻柔的摸了摸青年头顶的银白发丝,安慰意味明显的抚平他骤起的惊惶。 “琴酒那边的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我还能在这里陪你五分钟时间。” 这游刃有余的口吻顺利令青年平静下来。 于是来人又问:“他不允许你和别人靠得太近吗?” 不然青年方才的反应不该这么巨大。 君风和抿唇,眉头不自觉皱起,像是这个问题唤醒了他一些极其排斥又恐惧的回忆。 但很快,感受到这种变化的男人就轻微调整了自己手掌的施力角度,轻轻按开青年蹙起的眉心。 “没关系,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他已经从青年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 看来琴酒的占有欲要比估测中更为严重。 男人细腻体贴的举止叫银发青年微微恍惚,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从身边人身上汲取到这样温暖的力量。 不,这样说或许并不准确,因为现如今的他其实并不能确定时间的流逝。 所以青年试着开口:“请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男人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会忽然询问,但还是满足了他的疑问:“下午两点十三分。” “不……”君风和轻声喑哑道,“我是想请问,今天的日期。” 男人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因而空气中也随之寂静了两秒。 这让眼前满是蒙蒙黑暗的青年有些不安的蜷缩了一下搭放在排椅表面的手指。 男人注意到这个小动作,回过神来苦笑一声。 他先是给出了对应的答案,然后低低道:“琴酒在有意隔绝你对时间的感知吗?” 青年沉默片刻后似是想要摇头,但刚有所动作就意识到自己眼前遮盖着手掌的不便。 所以他只能哑声道:“我不知道,我没办法……” 没办法去注意日历逝去的一页又一页。 “他,”每次提到琴酒时,青年便会产生明显的异样,或是战栗,或是嗓子挤压发干,“他不在意时间,就算是白天也会……” “我、我分不清楚,有时候还会昏过去,所以……” ——根本弄不清楚日期变化。 男人从青年颤抖中支离破碎的话语拼凑出真正的含义,赭红双眸霎时无声眯起。 但他那透过变声器脱出的叹息声依然温柔似水,仿佛不带任何恶意与算计,只有最纯粹的怜悯与友善。 “哎,命运从来都喜欢这样捉弄世间凡人。” 银发青年沉默半晌,似乎是不想再讨论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生硬的转移话锋。 “你……为什么会过来跟我说话?你不担心惹到他么?” “他这不是不在么?” 男人轻笑,胆大得坦然。 “我只是之前路过的时候看见过你,觉得你好像很难过,所以才来找你聊聊天。” “——空闲的时候跟人说说话,总不至于叫那些磨难彻底摧垮了人。” 青年怔了一下,宛如自语似的呢喃:“好奇怪,你一点都不像是这个组织里的人。” 男人便道:“这个组织里的人也不是每一个都心甘情愿出现在这儿。” 这句话勾动了青年的心脏,直叫他黯然:“我明白了……抱歉。” “又不是你让我加入组织的。”男人失笑,“介意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 “是啊,我总感觉那些在组织里流传着的乱七八糟言论都是胡编乱造,跟本人完全不符,所以……” 男人微笑道:“有机会让我认识真正的你吗?” 这句话就算是放在普通人身上都容易打动对方,更何况是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囚牢中煎熬至今生不如死的银发青年? 青年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被请求的。 他周边早就围满了无视他的意愿,强迫他去满足自私欲望的人们,这样礼貌的询问居然会出现在地狱最深处,简直美好得像是幻觉。 “如果你不会觉得无趣……” “怎么会无趣。” 但话音落下,男人却忽然后撤一步,啊了一声。 “不过今天不行,五分钟已经到了,那家伙快要回来了。” 青年下意识张开嘴,但却很快便闭紧。 他很清楚琴酒的残忍与暴戾,也不愿意因为私心延长这份意料之外的相处,以致于给好心的对方带去灾祸。 所以最终君风和重新开口,说出的却是一份保证。 “我不会睁开眼睛,你抓紧时间离开吧。” 回应他的是男人分毫犹豫便撤开的手掌,对方出乎预料的交付出了信任。 而银发青年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只是在微不可察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快要消失不见的瞬间,青年还是没能忍住。 “——你还会来找我吗?” 那人轻笑。 “当然,下次见。” 第195章 老狐狸、恶狼与乌鸦 神宫八咫对黑泽阵行动的掌握精准程度,让君风和怀疑对方在黑衣杀手身上放置了定位器。 几乎就是男人脚步声彻底消弭在远处的下一秒,这间休息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专属于黑衣杀手的冷冽寒气瞬间铺天盖地,强势侵占了所有空间。 “走了。” 银发青年身体一颤,肉眼可见的抵触。 但终究,君风和还是从排椅上站了起来,抬步朝杀手走去。 两人距离拉近到一步之遥时,黑泽阵忽然眯了眯眼。 “等等。” 青年呼吸一滞,僵立原地。 “……” 黑泽阵忽然抬手,拇指指腹擦过青年通红的眼角,旋即保持着接触的动作环视一周。 “刚才有人进来过?” 现在要说没人已经来不及了,黑泽阵也根本就不会信。 银发青年当即垂眸,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黑泽阵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圈:“是谁?” “我不认识。”青年嗓音微哑。 黑泽阵凝神注视着他,幽深的绿瞳泛着慑人寒光。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杀手最终竟然没有过多询问,只冷冷牵起嘴角:“那就跟我回去。” 两人脚步一前一后,休息室的门被关闭,空气中一阵寂静。 良久,黑发微卷的年轻男人才从室内深处的更衣室里缓缓走出,赭红双眸深深沉沉。 而后,他慢慢抬起自己那只残留着泪痕的手掌,伸出舌尖轻轻品尝这番咸涩滋味。 “君风和……” * “那个人的名字。” 坐上保时捷的后排,银发青年才反手关上车门,就听见身边男人冷淡的询问。 君风和并不觉得诧异,倒不如说,是那位首领先生低估了自家恶狼的敏锐嗅觉。 更何况,黑泽阵心知肚明他不会在没有必要的时候还给自己加一场哭戏。 “我确实不知道他的身份。” 青年感受着身下车辆微微一震后开始移动,伏特加坐在驾驶座上,正目不斜视的驾驶着车子回去二人最近暂时定居的那栋安全屋。 “不过不出意料的话,他就是上次把我带走的那个人。” 黑泽阵猛地眯起眼,犹如狩猎本能被触发,某种针对性杀意倏然扩散开来。 之前那个囚禁青年五天的人身份至今没有查明,只有FBI零星一点推测,说对方是组织中人。 这件事情复杂,对外黑泽阵把锅都扣在了FBI头上,但实际操作起来时,他将这笔账暗地里算在了朗姆头上。 可他并不觉得朗姆会亲自行动。再加上银发青年曾在那几天中意外窥探过幕后之人的模糊身形轮廓,至少黑泽阵能够判断那不是朗姆本人。 想来也是,那个老东西哪有耐心陪君风和墨迹五天之久?出手的指定是对方麾下的某位心腹。 ——朗姆的账要算,可这不代表着黑泽阵能宽恕当初那个亲自动手操刀的人继续潇洒存活于世。 “下一次直接把人拿下。” 黑衣杀手躁动的手指在风衣口袋里的伯莱塔上缓缓摩擦,神情间煞气异常。 “就地了结。” 君风和淡淡看了他一眼:“贸然动手,朗姆会察觉到这件事已经被你知晓。” 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事。 “啧。” 黑泽阵眼神骤然沉下,却知道青年说的没错。 这不是平常他与其他势力里对手们的厮杀,在逐步蚕食朗姆这只老狐狸的同时,他更要顾忌坐在组织最高位上的那位首领。 组织里二把手与三把手的分庭抗礼是在那位先生的默许下产生的结果。作为最大的受益人,黑泽阵很清楚自己现如今的地位人脉中有多少是曾受那位先生一手扶持而来。 上位者想要看到的绝非一家独大,手下重臣势均力敌才是长久驭下之道。 ——而这也就意味着,朗姆可以死于敌方之手、死于意外、死于内鬼叛乱,但最不能死在他琴酒的手中。 否则那位先生会怀疑他黑泽阵有篡位夺权的心思。 所以他们才会选择一步一步去给朗姆挖坑,与此同时黑泽阵靠明面上去找朗姆派系的人麻烦吸引对方目光,达成暗度陈仓的效果。 描述成画面的话大概就是—— 将来的某一天,花色冗杂的急躁老狐狸会拎着自己的两个小崽子跳到恶狼面前,火冒三丈的指指点点,控诉恶狼咬死了自家崽子。 而恶狼则会在这时候格外不屑一顾的撇开头,爪子懒洋洋伸出,指了指其中那个还在偷偷眯着眼看自己的奄奄一息小崽子,表示这个才是我咬的。 老狐狸不服气,还要再骂,并且请来了树杈上的乌鸦过来评理。 于是恶狼直接抢过他手里的崽子们猛地摔在地上,指着另外一个崽子脖子上的伤口给老狐狸看。 上面是狮子的牙齿痕迹。 恶狼满脸轻蔑的冷哼嗷呜,表示我杀人从来都不屑于遮遮掩掩,但是你也别为了私心就想给我扣黑锅。 乌鸦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只会安抚似的飞到老狐狸头顶,展翅摸摸这个年纪大了逐渐老眼昏花起来的旧相识。 再然后就飞到另外一边抬爪从恶狼身上惩罚性薅下来两缕天热褪下来的浮毛,表示他已经做出了公平裁决。 最后这件事便会这样不了了之。老狐狸自然会将目光放到狮子身上。 而FBI目前就是那头也不算完全冤枉的狮子。 提到这件事……虽然君风和没跟黑泽阵提起过和FBI的合作,但后者同样拥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 “我刚才得到消息,百加得死在了去往北海道任务的路上。” 君风和一缕散在座椅上的银发被黑风衣男人倏然拽紧,于是青年不得不被迫偏转身子,近距离对上男人暗潮汹涌的狼眸。 “——是你做的吧。” 他用笃定的语气陈述出这条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