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僻国师很能撩》 第1章 鸩酒 重生 亥时一刻,大理寺牢狱。 一席白色囚衣手脚镣铐双眼微闭的人盘腿坐于草席之上。 即便身处牢狱,蒲絮依旧保持一身整洁。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只听狱卒点头哈腰道:“福公公,深夜您怎么来此?” 福公公未曾与狱卒交谈,交代狱卒打开牢门。 “国师大人。”福公公轻唤道。 命人将一壶白玉瓷瓶的酒壶与酒杯放于低矮的案桌上。 蒲絮似早有预料,望着福东山不发一言。 “国师大人对太子殿下所说可有辩解?”福公公眼巴巴得看着蒲絮。 希望蒲絮能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哪怕只是一句否认,也会有人为国师求情,不至于枉顾性命。 国师蒲絮是大祐朝建立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一任,其威望甚高,相当于国民的信仰,却被人构陷“謀逆”之罪。 而太子的推脱之词才是真正杀死蒲絮的凶手。 深夜牢狱外狂风大作,枝头的乌鸦闻风而起乱叫一通。 等不到国师出言,福公公叹了一口气。 “陛下有旨。”福公公道。 蒲絮整理一番衣服,双手拂袖笔直跪地。沉重的锁链因着他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罪臣接旨。”蒲絮沙哑着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蒲絮身为国师,承国之重任,本应避开朝堂纷争唯之纯臣,为大祐国民谋福祉。然其却教唆太子謀逆叛乱,证据确凿。朕深感痛心,念其为国之奉献,不忍身首异处,特令尔自裁。 钦此。” 又尖又细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牢狱。 蒲絮未曾有一丝犹豫,双手接过圣旨叩谢圣恩。 嘴角勾起嗤笑一声,教唆,好一个教唆! 重坐回案几前,修长的手执起酒杯,目光探究,似是要把酒杯看穿。 想他蒲絮一生阅人无数,却在太子身上栽了跟头,还真是为情浑了头脑。 本欲扶他青云直上,奈何扶不起来。謀逆么,皇帝不舍自己亲儿身死,那死的只能是他了...... 也许是违背了“不可参与朝堂之争”的誓言,故而有这样的下场。 蒲絮双手抬起酒杯,下颌微微上扬,鸩酒一饮而尽。 掺杂了毒药的酒水缓慢地透过喉咙下腹,火辣辣的痛感席卷全身,蒲絮蜷缩在地,双眼紧闭,额头冷汗直流,用力的捂着腹部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倾刻间,鲜血从口中溢出。鸩酒烧烂了他的五脏六腑。 许是临死前人都会回望过去。蒲絮回想起那年被人追杀,太子陌柠宇路过顺手救下他。相处中太子对他言:父皇忌惮猜忌于他,他于朝中如履薄冰,众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他压力倍增。 成日只有占卜卦象为伴太过孤独。蒲絮动了恻隐之心,想帮一把这位太子殿下,也想体验一下有人惦念的感觉。 可饶是精通占卜之术的他也未曾想过太子殿下竟然把尚未完全证实“世家证据”提前公之于众。 狡诈的丞相贺禹川非但不认,私下把痕迹全部抹除后并反咬一口说诬陷。 差人将仿造的龙袍深夜放置于太子府中并散布歌谣于坊间。 太子府中坐,黄袍身上穿。 欲将大权握,军政一线牵。 此起彼伏的歌谣广传民间。 老皇帝多疑,宁可错杀绝不会放过。 待国师府的蒲絮收到消息时,太子已然在皇宫被陛下扣下责问,并派禁军围了太子府。 禁军统领肖一策马带着一队禁卫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太子府。 不顾府中人员阻挠。 一声令下,一众禁军持刀搜府。 侍女们吓的东躲西藏,胆子小的甚至晕倒在地上。 太子妃荣华英疾言厉色道:“肖统领,你这是意欲何为!” “太子妃殿下,微臣奉陛下口谕阖府搜查,公务在身,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肖一面色沉稳,双手抱拳行礼,丝毫不为所动。 “知道的是搜查,不知道还以为是在抄家!”太子妃荣华英道。 禁卫统领肖一并未与之多做口舌之争。 伫立在太子府庭院中。 须臾间,一位身穿黑色禁军服的侍卫前来汇报:“肖统领,搜查出一件龙袍和一些信件!” 侍卫的话音刚落,太子妃浑身一软倒了下去。顾不得眩晕急切开口:“冤枉,肖统领,这一定是贼人陷害。” 不等太子妃分说,禁卫军就把太子府围的水泄不通。 皇宫内陛下听闻消息之后大发雷霆。除却龙袍外,几封信件才是致命一击。 信件中详细写了太子如何和国师勾结谋朝篡位…… 当然信件是伪造的,蒲絮从未和太子有过信件往来。 陛下单独叫了太子在御书房问话。太子贪生怕死,未曾想着找寻证据以证清白,竟把所有事都推向了国师蒲絮。 他声泪俱下,诉说着被人教唆一时糊涂…… 这才有了蒲絮牢狱的一幕。 恨么? 他该恨的应该是自己。 恨自己眼盲心瞎,居然选择这样的人。 可恨又能改变什么? 一幕幕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最终在身体的一阵抽搐中结束。 与福东山随行的小太监夏鸣盯着脚前不远处卧于草席的那人。待那人捂着腹部的双手无力的从身上耷拉下来。 便叫了声:“干爹。”嘴巴朝着蒲絮的方向努了努。 福东山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抬了抬手。 小太监夏鸣向前跨越一步,弯腰拔了蒲絮一根头发放在鼻前。那根头发丝毫未动。 倏忽间,牢狱外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小太监夏鸣为福东山打着雨伞回宫。 蒲絮死在了顺兴三十五年的盛夏…… 至此一代国师陨,太子被幽禁。 ************* 春日渐暖,细雨绵绵。 竹叶上滑落的雨水悄悄藏于地下。 蒲絮从未觉得如此难过,浑身疼到了骨髓。细雨打在脸上,耳旁有一道声音不断地在喊着…… “阿商,阿商,怎么样还撑得住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边进入脑海。 在喊谁?是在喊他嘛?人死后不是应该丧失五感嘛?为何他还这么痛!模糊间看到腹部创口还在流血,周围满地横尸,血流成河。 用尽浑身力气半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不修边幅的白胡子老头。 “是为师来晚了,好在还有一口气。”白胡子老头絮絮叨叨着。 伸出不知多久未洗的双手掏入怀中拿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塞到他的口中。 他本欲拒绝,可实在没有力气。只得由着老头的动作。 药丸入口即化,还有一丝香甜。 白胡子老头小心翼翼抱起浑身是血半昏迷的商陆去往附近的竹林小屋。 竹林小屋是白胡子老头建的,为着便是在附近游玩时有地居住。 推开门白胡子老头把他放在了竹床上。自顾自地坐在青竹编制的圆桌旁。 “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得罪了谁。居然这么多人杀他。好在我赶来及时,不然神仙也难救。”容瑄自言自语着烧着茶水。 待茶水咕嘟嘟冒着气泡时,商陆也醒了过来。 不愧是回生丹,吃下不到一个时辰人就苏醒过来。 容瑄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白胡子。满意的点着头,似乎很是满意自己制作的药丸。 商陆缓慢睁开了双眼,脑海中一波记忆涌现出来。 这俱身体名唤商陆,是容瑄,也就是圆桌前坐着的白胡子老头的唯一徒弟。 师父容瑄具体师承何派无从所知,只知道医毒双绝。有着“鬼才”之称,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商陆完美继承了师父的衣钵,还开创了摄魂术。 十日前听闻黑市交易中有人提起丞相府中有一血如意,可通未来,可起死回生。 他一时心痒,仗着年轻气盛轻功又好,便夜探丞相府欲借走血如意。 跟了丞相贺禹川几天才发现了猫腻。 这天丞相府在灯笼下晦暗不明,来来往往的下人有条不紊的做着手中之事。 丞相屏退了随从,一人来到祠堂左右观察无人后,便按下了祖宗牌位最下方,不起眼的一个按钮。 只听“吱呀”一声,暗门随之敞开。 商陆挑了挑眉毛,心道:“老匹夫,居然放在祠堂,怪不得找不到。” 丞相进入密室半个时辰,就在商陆快等睡着时终于出了祠堂。 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商陆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到密室,拿了血如意。 还真是物如其名,通体晶莹剔透,拿在手里触手生温,一看就是好物什。 东西到手,当然转身就走。 可他低估了丞相府的警惕,这祠堂有机关拦铃。 不是丞相本家人进入,这处机关必然会触发。 庭院中家丁右手拿着棍棒,左手举起火把。整个丞相府灯火通明。 暗处丞相养的暗卫还有几十。 惨了,被包围了!虽然商陆很想要血如意。但也不想把命丢在这里。 低头看着手里的血如意,拿出随身携带的蓝帕子包好放入怀中。 开玩笑,好不容易得手的东西怎有不拿的道理。 藏好血如意,翻出随身携带的毒药。 走的太过匆忙,未携带太多。这会真是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商陆来到窗户前拉开一条缝隙,看到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叫苦不迭。 硬着头皮一个跟头翻过窗户,窗外的人听到动静一拥而上。 手中毒药撒向人群,对面哀嚎一片,药粉掉落身上瞬间皮肤腐烂出血。 家丁人数虽多,但未曾见过如此霸道的毒药,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愣着干嘛,抓到贼人赏十两黄金!”丞相贺禹川眼露凶光,激赏众人。 十两黄金可是寻常人半辈子的收入。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商陆在对面发怵之际早早的施展轻功跑了个没影。 这一夜不太平,丞相大人集结人手大街小巷的搜索贼人。 商陆甩掉丞相府的暗卫,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要了一间上等房间,打算好好的在房间研究刚得手的东西。 正准备拿着血如意躺床上,外面一阵骚动。 “各位爷,客官们已就寝,是有什么事嘛?”店小二小心翼翼跟着为首的瘦高个子的府兵询问。 “让开,丞相府丢失重要物品,特来搜查。”瘦高个子大声道。 整顿有素的府兵快速在客栈分散开敲门。 客栈的客人不敢询问,犹如鹌鹑站立一旁。有的甚至衣服都未曾穿好,就被拉起来搜查。 听到外面嘈杂的叫嚷声,凌乱的脚步声。 商陆眉心微皱,不用猜都知道这是来抓他的。 利落的将血如意装回去,开窗就逃…… 出去还不忘把窗户掩好。 双脚轻巧的踩在窗台上借力一跃便飞到对面房檐上,开启了逃命之旅。 半个时辰后城门一处隐蔽的角落,商陆飞的太累了,靠在城墙边休息。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疑惑着:怎么就能一直找到我呢?真够怪的。城门要天亮才会开,看这情形天亮后盘查会更严。 该怎么办呢? 左手食指轻抚着下巴,右手按着墙边。 倏忽间未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右手按住墙,墙根下的狗尾草扎的手生疼。 收回手时意外发现一个洞。 额,这是狗洞?不太像,城墙那么厚,谁家狗的爪子这么锋利?像是有人刻意挖的半人高的洞。 顾不上多想,逃命要紧。手动扒开草向里前进。 约摸着爬了一刻钟终于看到出口。 头发上插着几根狗尾草夹杂着蜘蛛网,蓬头垢面的出来一个人。 倘若这会有行人路过,必定大呼“有鬼”。 没错,这就是刚爬了“狗洞”出来的商陆。 他大摇大摆着走在城外,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 第2章 追杀 回忆 天都郊外的山间有一处竹林小屋。 商陆拿着血如意细细的端详,手指轻轻摩擦着。 指腹蓦然一顿,血如意反面有一行小字。 他翻过血如意向上抬起对着光线观察。 血入如意,魂穿未来。 携带如意,福寿延年。 后一句商陆看明白了,前一句云里雾里。 想不明白的事,他不会再去想,免得费脑子。 距离竹屋后面几里地有一大片葱郁的竹林。 商陆打了一只野兔,处理干净架起火堆准备烤野兔。 打算饱餐一顿,再把血如意还回去。看也看了,摸也摸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是这样想的,可丞相贺禹川不这样想。 血如意作为贺家传家宝,关系着整个家族传承。 他不能惊动大理寺,这些年世家已变成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再以此事惊动皇帝,那他们离灭族也不远了。 贺禹川连夜召来得力助手秦易,让其在江湖上重金悬赏,循着追踪蝶追杀贼人,并伺机追回血如意。 商陆未曾料到贺禹川会这么舍得下血本,居然悬重金追杀他。 被串在树枝上的野兔烤的滋滋冒油,他正打算饱餐一顿。 忽而一股剑气从后方冲来,竹叶被凌厉的剑气斩断。手拿着兔肉准备开吃的商陆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 周围十几名蒙面黑衣人持刀而来,目标很显然是他。 顾不得吃兔肉,商陆随身抽出剑抵抗。 “你们到底是谁?为何杀我?”他大声喝问。 黑衣人不语,很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一句废话都没有,用的全是杀招。 商陆一看对方是冲着要他小命而来,当即废话不多说,提剑拼杀。 对方人手太多,商陆边打边退。轻功这时成为他唯一的退路。 正欲逃离时,其中一矮个子眉间有黑痣的杀手甩出了锁链缠住了他的脚。 商陆一个旋转飞身到矮个子面前,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他下了重手,矮个子吐了一口鲜血飞出数米远。 战斗愈打愈烈,一刻钟的时辰商陆渐渐落了下风,一招不慎被对方看出破绽砍在了腹部。 腹部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时间愈久,愈对他不利。 他抬手擦掉嘴边的血迹,再次发力斩杀了对方四人后终于支撑不住,杀手乘胜追击,一连刺向他的后背,腿部…… 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下。 一人对战十几名杀手,杀死对方六人,重伤一人,其余的人或多或少挂彩。 这也不算亏。 杀手完成了任务,迅速撤离。 商陆怀中的血如意贪婪着吸吮着他的鲜血。 待血如意喝“饱了”,一阵血色光芒乍现…… 商陆如果还有意识,此刻肯定会明白血如意后面那一行小字的含义。 “血入如意,魂穿未来。” 可惜商陆死了。 活着的商陆身体里住着的是蒲絮上一世的灵魂…… 被白胡子老头救回来的商陆躺在竹床上看着对面老头。 老头也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傻小子,看到师父激动说不出话了?”容瑄打趣道。 “这是哪一年?”商陆问道。 “臭小子,流血流的脑子也坏掉了?现在是顺兴二十八年。”容瑄道。 微微动了一下身子,伤口拉扯感疼的他“嘶”了一声。 “别乱动,虽然给你吃了回生丹,到底伤的重了些,就算配上老夫的灵丹妙药也要躺上两三天的。”师父容瑄急忙道。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看到他伤的这样重,怎么样都是心疼的。 血如意有贺禹川下的追踪香料,香味持续时间有限,十二时辰内就会散去。 杀手走后,容瑄来得及时带走了商陆。秦易赶到时未曾看到师徒俩,自然也就未找到血如意。 血如意被商陆的血浸泡,追踪香料已然被血腥味遮掩。 从此在世间“消失”…… 商陆扯疼了伤口,下意识用手捂住,却被血如意硌了一下,才想起脑海中浮现的血如意。 看来召唤前世魂魄的正是血如意。 商陆诡异的扯起了嘴角,新仇加旧恨咱们慢慢清算。 容瑄看着竹床上发呆的徒弟,以为流血太多出现幻觉了,大步流星地走到他的身旁。用手摸了摸额头。 “咦,没发烧啊。怎么感觉失忆了一样。”容瑄皱着眉道。 说完拿出一瓶又一瓶白色小瓶,倒出里面红色小丸子塞到商陆的嘴里。 容瑄在竹屋守了商陆两天。 第二天傍晚,商陆下床活动一下筋骨发现伤口已愈合。 这白胡子老头的药倒是好用。 “师父,您这药真是管用。”商陆看到在外面回来的容瑄道。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容瑄自信道。 “你得伤口已愈合,休养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我也就不多做停留了。这是最近我制作的回生丹和补血丸。”容瑄说着拿出两个白色小瓷瓶递给商陆。 “年轻气盛出门在外多加注意,切莫给自己树敌太多。没事的时候多制作点药丸,以备不时之需。”容瑄嘱咐着。 “是,知道了,师父。”商陆乖巧的回道。 容瑄与他道了别,便又去游历大好河山。 用他的话说:荣华富贵皆是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珍惜当下的快活才是真理…… 少了师父容瑄的絮叨声,屋内恢复了寂静。 商陆陷入了沉思…… 上一世,顺兴二十八年夏初。 湘州正逢干旱,久未下雨,地面干裂。 水稻仅差月余丰收,偏遇上百年罕见的干旱,后果可想而知。 数百倾良田毁于天灾。 家中存粮不多的百姓,稻田被毁只能出门乞讨。 流民极速增加,并一路向北。 卫城县尹左綠一边救济部分灾民,一边写折子给中州知府杜仲,恳请知府与天都调救济粮赈灾。 大祐朝堂彼时被三大世家把控,分别是贺家,肖家,齐家。 世家势力不断扩大,一度欲凌驾皇权之上。皇帝陌知渊几次被世家逼的不得不避其锋芒…… 世家蚕食着大祐的资源,纵容上下衙门贪墨。 上缴国库粮食有限,此时又遇到旱灾。属实让皇帝为难。 早朝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的看着下方众朝臣。 “湘州旱灾严重,田地遇到旱灾被摧毁,多数流民北上至卫城。众爱卿有何高见?”皇帝问。 众大臣一度陷入沉默。 “陛下,现下蒙州和羌厥开战,国库粮食吃紧。剩余粮食赈灾怕是不太够。”户部尚书齐衡阳皱着眉回道。 “国库粮仓吃紧,那就买商户的存粮……” “银子也吃紧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不赈灾吧……” 户部尚书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置于风口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陛下,以现有余粮可先拿出三分之一赈灾,再有月余早稻有所收成,其余州城税收上来便可解了燃眉之急。赈灾粮食不够,可再拨二十万白银去往中州商户手中购买。”户部尚书硬着头皮道。 “受灾流民领物质优先老弱妇孺,年轻力壮者可招来挖渠引凌江支脉的水用以灌溉田地。这样受旱情影响小一些的田地还可以恢复。”常年不掺和政事的国师蒲絮出声道。 “挖渠人力物力需求甚多,要花费数月之久,眼下流民四处作乱,首要任务要以安抚流民为主。”户部侍郎许景离反驳道。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凌江水源充沛,若遇大雨堤坝不稳,那么梧州、湘州、齐城皆会受涝。那时北边战事粮草供应不能断,河堤两岸良田又被淹。只会让大祐陷入两难之地。若挖水渠引凌江支脉水源不仅可以灌溉田地,雨季也可分担凌江水位压力,减缓洪涝灾害。”国师蒲絮掷地有声。 朝堂众人一时又陷入沉默…… 皇帝一锤定音,要赈灾,水渠也要挖。 任国师蒲絮为钦差大臣持符节,携钞二十万锭,粮十万石赈灾。禁军副指挥使宇文硕带禁军千人一同前往押送! 满朝大臣窃窃私语,猜测皇帝此举含义。 毕竟国师以往不参与朝政,此次皇帝授予钦差符节,可谓又要掀起权力争夺。 国师以往不参与朝政是与开国皇帝的约定,可眼下世家权利隐架皇权之上,外戚也不安分!寒门子弟夹缝生存,皇帝要想达到皇权平衡就得再扶持一路势力! 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想来蒲絮这时已经到达湘州了,商陆手指轻触着水杯。 前世,就是这个节点碰到了南下的太子殿下,被他所救。 师父容瑄走后,商陆又休整一晚。 翌日,晨光透过竹叶上露水映在窗前。 商陆收拾好行礼出发湘州,他要在太子到达湘州前救下蒲絮。 五日后,湘州。 烈日炎炎似火烧…… 商陆走水路在凌湘码头上岸,白皙的皮肤晒的通红,嘴唇微微裂开。 伫立在江岸边,远远望见蒲絮提出的挖渠引水初成雏形。 有人用铁锹挖着坚硬的泥土,有人赤着臂膀擦着汗,有人小跑着向挖渠队伍的后方送着水……各司其职,众人干活辛苦却透着期望。 挖渠道的人是当地被迫成为流民的壮汉,得知钦差大人发布告示广招挖水渠的自愿者,都积极的踊跃参加。 朝廷救灾只能管了一时管不了他们一世,要想以后有吃有喝,就得靠自己的田地。 有了这条水渠,干旱时可引江水灌溉,雨季可用来减轻凌江的水位,减免受涝。怎么看都是有利当地百姓。 第3章 赈灾 瘟疫 湘州知府周晔近日公务繁忙,半个月前他听说钦差携赈灾粮已经穿过卫城,正在往湘州来,为此他寝食难安。 知府的师爷是湘州本地人,名唤释怀然,与周晔是幼年伙伴,又有些同窗之谊。此刻他拎着一坛子酒,寻了周晔一起盘坐在庭廊下,隔着案几吃酒 闲聊。院子里银杏树的树叶无精打采着耷拉着,更有甚者已成焦黄色…… “朝廷派来了钦差大臣,这几日我睡得不踏实。”周烨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释怀然盘了盘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我知道,湘州的田地原是要按户分配给百姓,可因着要孝敬丞相那边,田地没办法完全做到按户分配。往年无天灾时,无田的这些人可以去做些活计。今年来这么一茬干旱,倒是让我们措手不及啊。” 一口果酒下肚,释怀然接着道:“不管怎样,粮仓与账目也能对得上,要我说,你也别杞人忧天了。” “话是这样说,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这次来的人听说是久不问朝政的国师蒲絮,也不知此人性情怎样。”周晔果酒一杯接着一杯喝着,似是以此来浇灭心中那抹不安。 天空万里无云,依旧没有下雨的痕迹。 ****** 几日后禁军押送物质到了湘州城下,周晔开门迎蒲絮和宇文硕,安排物质与禁军歇至别院。 他早早叫人备了酒席,说是酒席,也就是一桌家常菜。 天灾在前,灾民在后。周晔谨小慎微,决不会在这些小事中漏了把柄。 蒲絮、宇文硕跟着周晔入了庭院。 这庭院虽布置俭朴,也算别致,未有金玉器。 奄奄一息的树木让庭院有了一丝萧瑟。 周晔迎着蒲絮坐在上座,宇文硕旁坐。正值六月中旬天出奇的热,案几旁侧环绕着几近没水的小溪。周晔未让下人伺候而是留了释怀然侍立在侧,为他们斟酒。 蒲絮看着面前逐渐满上的酒杯,道:“周大人费心了。” 周晔看蒲絮不显山水,试探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敢问何时安排赈灾事宜?” “湘州粮仓余粮有多少?今夜把账簿拿来核对,核对好余粮,赈灾粮入仓登记。明日派人核查灾情范围,受灾户登记在册。仓库余粮先拿出一部分设立粥棚,核实过的受灾户按户发放粮食,张贴告示,凌湘码头向东需挖一条水渠供给灌溉田地,每户人家自愿出人者可多领一人份粮食。”蒲絮说。 “大人说的,下官立刻着人去办。”周晔边点头边擦着汗。 也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太心虚……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 入夜,庭院亮如白昼。 蒲絮连夜挑灯核对粮仓的账簿,目前余粮只剩一千石。他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湘州粮仓年初五万石粮食半年内只剩一千石,这账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之前赈灾账簿虽和粮仓账簿能核对上。但蒲絮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待受灾户登记后再核对一番。 次日破晓时分,知府周晔开始安排人手核查受灾户,蒲絮要求每组人员跟着两名禁军。 余下人员将赈灾粮与赈灾银入库,师爷释怀然负责登记,兼并写告示张贴。 粥棚设立在衙署广场、驿站、码头、官道等二十里设一处。总之灾民在哪,粥棚就在哪。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广招自愿挖渠道的人也很顺利。 商陆来到凌湘码头看到的情况正是挖渠道的自愿者。 堪灾繁琐,登记本堆积如山。 蒲絮看着案几上的造册。 核查粮仓账簿时的疑问瞬间便明了,受灾户这么多,而粮仓却空了,五万石只剩一千石,粮食不翼而飞? 知府周晔伫立在蒲絮身旁,看着账簿冷汗直流。想来他也猜到了…… 说来也巧,商陆在湘州客栈入住后,紧接着凌湘码头挖渠人员开始了上吐下泻发烧的症状。 起先都以为是吃坏肚子了,可接二连三的人倒下,负责挖渠的领头人也意识到不对劲。 差人请大夫,安置生病人员,上报知府。 疫情来的迅猛,传播速度极快。 待蒲絮收到消息时,各处粥棚也出现了这种情况。尽管大夫救治的及时,可赶不上传播速度,一时之间哀鸿一片。 大夫救治的办法最开始是管用的,可第二天开始病情突变,稳定下来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发烧一场接着一场…… 眼看着有人死去,蒲絮焦急万分。 命人再张贴告示重金请能治瘟疫的大夫。 此时商陆正坐在客栈楼下喝着茶,见街上衙役四处贴着告示。 起身走到告示跟前,扬手揭下。 对身侧的衙役说:“官爷还请带路。” 衙役见有人揭告示,顾不得多问。带着人去了衙门。 衙门内蒲絮揉着眉心处理着案几上连日来堆积的账册。 见衙役带人进来,抬首投去询问目光。 “大人,此人揭了告示。”衙役说。 “草民商陆见过大人。”商陆抱拳行礼道。 商陆见到了这一世的他。处理满桌文件的他一脸倦怠。 “你能治疗疫病?”蒲絮问。 “草民愿意尽力一试。”商陆说。 “那便带他过去看看吧。”蒲絮摆摆手。 衙役带着商陆到了粥棚附近安置区。 看着满地哀嚎的病人,商陆拿出一块方巾围住口鼻。 指挥未中招人员戴起方巾。轻者与重者病患区分开。 拿过之前大夫给患者开的药方看了一眼。遂拿出毛笔开始写药方。 五苓散为基础方再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加药。 叮嘱人去拿药。药方多写了一些送往各粥棚。 以商陆出的药方熬药,不到一天时间病情有了些许变化。 商陆来的第二天,轻症患者已可以自由活动,重症患者也不再呻吟。 第三天疫情基本得到了控制。 商陆吩咐患者再喝两天药巩固一下,基本痊愈。 来势汹汹的疫情在商陆力挽狂澜下几天得到了解决。 外出办差的宇文硕策马回到衙门。 翻身下马,抬脚进院。那院子里杵着一颗歪脖松树半倚在墙边。许是天太热,倚着墙边的松树叶子被烫弯了腰。 身着黑色禁军服,拎着马鞭,腰挂横刀,风尘仆仆对着蒲絮说:“大人,卑职回来了。这是您让查的资料。” 资料放在案几上,宇文硕又道:“听说疫情得到了解决,揭告示那大夫现在正在收尾了。” “果真!等会派人去请大夫过来。”蒲絮听到这消息眼神都亮了,这是这段时间唯一让人高兴的事了。 蒲絮连着几日操劳公务未得到妥善的休息。 话说完骤然起身时,一个踉跄晕倒了…… 宇文硕吓得一个箭步直冲过去扶住了蒲絮。 “来人,快来人,快去请那位揭告示的大夫!”宇文硕大声喊着门外的衙役。 衙役去请大夫。 宇文硕扶着蒲絮到后面的藤榻上。 走两步路的功夫,蒲絮已经发烧了。 半个时辰后商陆来到衙门。 进屋内看了一眼,就知道蒲絮这是得了疫病。 拉来一个矮凳坐在藤榻边仔细的把脉…… 宇文硕看大夫把脉这么久忙问道:“怎么样,大夫。” “蒲大人病得蹊跷,不止有疫病,怕还中了毒。他一时半会醒不来,还得劳烦你找辆马车送大人回住处。”商陆说。 宇文硕不敢耽搁,吩咐人去拉马车。 两人将蒲絮转移到马车中。 一炷香后马车到达府邸。 将人移动到蒲絮的床榻。 “宇文大人,旁人问起就说蒲大人连日忙于公务未休息好,这几日需好生休养。我写张药方,劳宇文大人去拿药,不可经由他手。另外吩咐下人烧水,蒲大人的毒需要在浴桶里进行排毒。”商陆一样一样吩咐着。 宇文硕知道其中轻重,也未在意商陆指挥他做事。 商陆清楚宇文硕是蒲絮的人。十年前宇文家遭逢大变,仇家一夜之间杀了宇文硕父母,是外出办事的蒲絮救了他,那年宇文硕十岁。从那以后宇文硕便跟着蒲絮,后来又入了禁军做到了副指挥使。 待宇文硕买药回来,浴桶的水也搁置好了。 蒲絮交代:“宇文大人,再劳烦您找两个信得过的禁军,等会需要更换新水。” “不用唤禁军,我在外守着,有事大夫您喊我就成。”宇文硕回道。主子才来湘州几天就中毒,经由其他人他实在不放心。 药一部分倒入浴桶,一部分需要煎煮。 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后,昏迷的蒲絮被商陆抱起来放进浴桶里。长如瀑布的黑发顺着桶沿倾泻而下,宽厚皙白的背在水雾下若隐若现,细碎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 望着浴桶中的人儿,商陆嘴角轻挑,心道: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嘛…… 细长的手指捏着银针刺穴,每刺一下蒲絮的眉头都要紧皱几分。 十三针刺完,身上开始渗出黑色的液体混入浴桶中。 正打算歇息的商陆倏然发现他的臂膀上出现了一朵血色霜花。 咦,上一世他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莫非和不参与朝政的誓言有关?难道是诅咒? 只听说第一任国师与开国皇帝之间有过誓言,上几任国师从未违背过故而没有人知道违背誓言的后果是什么。 血色霜花的出现犹如一记闷雷锤在了商陆的心上,令人很是不安。 半个时辰后收回银针,叫了宇文硕换新水。 再次药浴…… 接连换了三次水,蒲絮才被抱到床上。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商陆给他喂了汤药,又喂了回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