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公子俏寡妇:嫂嫂哪里逃》 第1章 红白喜 孟惜挎着篮子从鸡窝里扒拉出几枚温热的鸡蛋,拿到村口的小集市上换了两个精面馒头。 她一走,身后的女人们便小声嘀咕起来。 “诶,就是她,小寡妇把自己男人克死了,真是个丧门星。” 胖一点的回道:“看着倒是一副好面皮,不像你说的吓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丧门星从小克死了爹妈,她公公从小给她天热了编席,天冷了送炭。对她这样好,前两年进山里打猎遭了狼,你说是不是先克死公公又克夫?” 胖的捂住嘴:“这样骇人!” 说是小声嘀咕实际也不小,对话清清楚楚传进孟惜耳朵里。妇人们目光落在她摇摆的纤细腰肢上,轻啐一口满眼不屑。 这是个陌生的朝代,不是孟惜学过的任何一段历史。她穿越过来时接收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原主大致的经历涌进脑海。 原主从小定了门娃娃亲,两家邻里关系一直很好。不过一场洪涝打破了一切,原主六岁那年双亲去世成了孤儿。 她们说的没错,公公对她确实不错,即使成了孤儿也一心想让儿子楚严娶自己为妻。 她是现代人,刚穿过来不是没有动过逃跑的念头。可村中消息闭塞,睁眼望去全是一望无际的大山,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不喜欢楚严,男人看她的眼神总是贪婪。即使动作不逾矩,鼠般的眸子可是明晃晃的上下打量。可不嫁又能怎样,村子里闭塞,人与人之间的恶意直白粗鲁。承了楚家多年关照却忘恩负义,孟惜的小身板怕是要给人撕碎。 大婚那天她无奈出嫁,全当是为原主还了楚老爷多年看顾的情谊。 拜堂后她坐在婚床上,楚严在前厅招待宾客。你一杯我一杯,喝过了量。 男人醉醺醺地进门掀她的红盖头,从脸红到脖子。楚严平常一喝酒脸就红,孟惜知道他是酒精过敏。 今天这红明显不正常,透着乌。 楚严嘴里嘟囔着:“好你个臭丫头,这么多年不给碰,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孟惜脸画的比纸白,端坐在那看着镇定,实际手心也出了汗,忍着恶心任由男人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狞笑了一下,感受着手下嫩滑的触感,轻慢地拍拍她的脸颊:“不急,我们再喝一杯合卺酒。” 提溜着两个小杯倒满,一杯递给孟惜,眼里精光直冒,又用孟惜熟悉的下流眼神盯着她。 她像个提线木偶配合,两人交叉手臂,她刚要喝,一股力道带着她的臂膀将酒杯甩了出去。 楚严倒在地上,孟惜开头以为他醉了,长吁口气,躲过了新婚夜。 可细看楚严的神色不对,走过去推了推他。 没动静。 胸膛也无起伏,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她脑海。孟惜抖着手,颤颤巍巍地凑近楚严的鼻下。 呼吸停了! 力气骤然抽空,她箕坐在地愣了几秒。她是讨厌他,却没想楚严死。 刚刚活蹦乱跳的人死于过量饮酒,简直荒谬!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死人的孟惜一下傻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楚严是老来子,前年楚老爹去世后他也没了双亲。那时村里人还笑,两个孤儿无父无母,凑成一对正好。 如今楚严暴毙,竟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孟惜呼吸急促,大脑在紧张之下飞速运转着,想到一个人。 楚延庄。 那个眼神冷清的读书人,楚严的族弟。 对!他一定有办法。 孟惜撑着身子爬起来,推开门急匆匆跑到前院的房间,重重地叩门。 “延庄!延庄你在吗!开开门!”她一身红衣,妆发凌乱,实在不体面。 房里没有回应,她不敢大声,怕惊扰了邻居。 不多时门开了,高大的男人只脱了外衫,月牙白的里衬绣着玉兰。 屋内没点蜡烛,背后黑洞洞的,楚延庄瞳色漆黑,低头看着孟惜。 “怎么了,嫂子。” 孟惜顾不得男女有别,抓过他的手腕往婚房里拉:“快!快跟我走,你哥出事了。” 楚延庄任由她拉着自己进了门,房里的龙凤花烛还在烧,婚床很简陋的用红布做帷幔挡着。 地上躺着一个人,能闻到刺鼻的酒气。 孟惜着急说:“你哥刚进房门就倒在地上,我原以为他喝多了…” 她一边说着,楚延庄走到楚严身边蹲下,伸手按在他脖颈的动脉上。 半晌,他抬头看着孟惜紧张的神情,语调没什么起伏,“死了。” 像是被一锤定音,孟惜脱力扒住了门框,借外物才堪堪站住:“死了?我知道有些人只是停了脉搏,未必救不回,要不再找个大夫来瞧瞧,我…” “嫂子。”楚延庄打断她,重复了一遍:“死了。” 孟惜像是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死了,楚严真的死了。 大脑快速思考着对策,既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她就该想想之后的事儿。 孟惜睁眼时楚延庄已经站起来。 他不做声,等着她动作。 “延庄,死了人应该怎么处置?”孟惜眼神呆滞,垂眼盯着地上的尸体,睫毛遮掩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延庄只当她是慌了神,眼神平静地回道:“移尸入殓,出殡下葬。” 当晚孟惜就去敲了棺材铺的门,有楚延庄把着,她第一次学习丧葬流程。 为楚严送寿衣,打麻伴,孟惜为他停丧时还往人嘴里塞了一枚铜钱。 倒是不害怕,只是觉得别扭,没想到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两人的婚姻。 楚延庄于她并排而立:“嫂嫂,节哀。” 她不悲伤,就是累。庆幸这几天有楚延庄做主心骨立着,心里有些感激,闻言转头对他笑笑。 因为事发突然,棺材来不及定,孟惜付钱买了做好的成棺。 村子就这么大,棺材铺知道了全村也晓得了。不用贴讣告报丧,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一句比一句难听。 楚严死于过量饮酒,去敬酒的父老乡亲岂不是都有一份?谁都不想当凶手,尤其是男人们的婆娘,自家敬酒的男人一回来就脏了名声,吃个喜酒还吃出错了?于是一个劲的把污水往刚过门的小媳妇身上泼。 扫把精,丧门星,说的不解气还编造孟惜公公扒灰云云。 就这么污言秽语里楚严的丧事办到了尾声。 孟惜那年正值十六,就成了寡妇。 落葬后孟惜望着一堆新坟黄土,鬓边别了一朵白花。小脸在几天的打熬下轻减了不少,婴儿肥退了,如今才有点女人的样子来。 梅雨季天总是阴着,楚延庄撑了把油纸伞立在孟惜头上。 “嫂嫂,要下雨了。”楚延庄提醒着。 孟惜没有回他,楚延庄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便不再开口,在一旁静静站着。 其实孟惜只是有些迷茫,老天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罢。她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和村里的妇人下地插秧,纺织绣花无一不通相比,孟惜显得格外废柴。 如今她死了男人,没了倚仗,该如何才能养活自己呢。 她思索着,头一次发现楚严活着比死了好。 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楚延庄。 楚延庄并不是楚严的嫡亲弟弟,不过是楚系一脉相连的族弟,听说还是主宅正统一支,好不威风。 不过好久前似乎出了变故,如今当朝律法规定科考考生若非孤儿,乡里举荐书上必须要有亲属签名。 楚延庄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辗转到村子里找到这个几乎没有血缘的哥哥。 楚严知道他的来历后相当热情,非要招待楚延庄住下几天。 孟惜知道这个未婚夫留下楚延庄的目的不纯。 楚延庄刚来村子第一天几乎吸引了所有妇人的眼光。面容清俊,举手投足间斯文贵气。穿着打扮也不似寻常人,衣料考究,身边还跟着个伺候的小厮。 楚严磨了那小厮好久,才隐约得知楚延庄继承了一大笔丰厚的遗产,他瞬间就起了心思。 这之后小厮就失去了踪迹,问起来楚延庄只说有其他事让他办。 贴身伺候的人说派就派了出去,孟惜可不信。不过那时她觉得跟她没关系,问了一嘴扭头就回去做饭去了。 可如今… “延庄,你下个月要进京了吧?”她期期艾艾问着。 楚延庄依旧撑着伞,站了这么久也不见他累。 “是。” 还是冷淡的调子,孟惜噎了一下,又开口:“那…你路上搓磨,怕是要吃苦头啊。” 楚延庄很客气地笑笑,孟惜都看出来那笑的不走心,“寒窗苦读吃苦多年,早已习惯了。” 孟惜手抚了抚鬓边花,娇柔地歪了歪身子:“那延庄觉得,嫂嫂做饭如何?” 俏寡妇眨着杏仁眼,仰头望着他,满眼期待。 孟惜有一手极好的厨艺,家里的亲朋几乎都是从事美食行业。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在现代大展手脚,就流落到这儿来了。这也是她这么久给自己琢磨的出路,当个厨娘在这个陌生世界闯出一条美食赛道来也未尝不可。 “不错。”楚延庄惜字如金,吐出两个字。 孟惜心头涌起一阵喜意,这大少爷挑剔惯了。刚来时吃不惯村里的饭菜,只觉得井水腥涩,食物粗粝,难以入喉。 孟惜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她刚来也这么觉得。后来孟惜见他吃饭实在是兴致寥寥,于是挤开楚严做好了饭菜送上桌。 原主做饭相当难吃,如今厨艺大变。楚严以为以前是孟惜不想做饭偷懒使的手段,碍于楚延庄在,一口把这气忍了。 毕竟,孟惜做饭是真的好吃,楚大少爷愿意买单。 把人哄好了钱才有着落不是。 如今楚延庄说不错,那想必是相当不错了,孟惜对自己有信心。 于是加了把火:“延庄会想念嫂嫂的饭菜吗?” 楚延庄没做声,过了一会儿喉咙里轻轻溢出一声笑,有些轻蔑,孟惜听出来了,整个人像被洞穿似的,脸颊微微发烫。 “嫂嫂到底想说什么。” 孟惜躲着他从上至下压迫性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把嫂嫂一起带进京吧。” 这句话说出口仿佛是破罐子破摔了:“嫂嫂的手艺你尝过,若是带我走,我愿意一直为延庄做饭。胃吃饱了,读书才有劲,你说呢。” 她笑着,有些讨好样,眼睛眯起像只摇着尾巴的小狐。 起了凉风,楚延庄望向她鬓边那朵被吹的瑟瑟发抖的小花。 不是刚死了男人吗。 第2章 好吃不过饺子 孟惜只是单纯想着法子进京,却不知这番话落在旁人耳朵里,总有些不安分。 视线转过来,孟惜仍旧摆着笑脸,很是不懈。 一滴雨落下,滴在她的脸颊上,有点像泪。 楚延庄将撑着的伞往后收了半寸,试图咀嚼出些这笑容背后的悲伤意味,也许是误会。 但楚延庄不轻信。 “走吧,嫂嫂。” 他没回答她的话,转过身留下一个背影:“下雨了。” 孟惜撑起伞起身连忙跟上,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两人路上没再谈这事,身上的衣服走山路沾了泥,回了家孟惜换了件干净衣裳。 左照右照还比较满意,鬓边的花换了一朵插在右耳上。 她现在是寡妇哩。 她现代虽是厨娘,可干活利索,打扮也漂亮。来了这村子,也从不懈怠生活态度。 原主没有受到什么好教养,旧屋一团乱。孟惜刚来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通。 现在虽然搬到楚严的屋子,也依旧没有因为忙的七手八脚乱了分寸。 楚延庄吃饭要按时按点,太晚不吃,太早也不吃,现在要做什么满汉全席也来不及了。 孟惜中午打算做饺子,因为想让楚延庄带她进京,所以这几天想做些新鲜菜与他尝尝。 可惜原材料不够,不然选择的余地更多。 以她上辈子的生存智慧,首都交通便捷,思想开放。如今她纵然丧夫新寡,可灵魂藐视着外面的皮子,自己仍然是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 谣言压死人,到时候楚延庄一走,她定被这村里的人吃了。一个寡妇,无父无母。前无娘家撑腰,后无夫家倚仗,还不是任由摆弄。 京城门户,天子脚下,万一真受了屈总有地方伸冤。 她想着留在村子的下场,打了个寒战,手上活不见停。买了半斤河虾,虾头小火慢烘,酥脆时碾碎成粉加进面粉。面粉里掺冷水,和好分成剂子,揉圆压扁。 新鲜的荠菜还挂着露水,她一早摘的。洗净细细切碎,和猪肉末混合,还有剩下的河虾肉切成泥,又加了花椒生姜泡水顺时针搅拌。 接着放入盐和胡椒,各色调味香料。她擦了一点在手背上,试了试咸淡。 刚好。 开始包饺子,孟惜动作相当麻利,一个个肚皮白胖的元宝就安静摆在小篾篮上。 灶火烧的旺,锅里的水一沸,小饺子就排队跳下锅。 孟惜这次没用猪油,?了两勺煸好的虾油放到碗里,又烫了两颗地里刚摘的青菜,饺子一熟就老实躺在小碗中。 加了佐料后孟惜自己先吃了一个,荠菜的野鲜和河鲜迸发出来,舌尖除了猪肉的朴实,还多了一丝虾肉的鲜甜,相当满足。 楚延庄在屋内正捧着本《庄子》,房门被轻轻敲响。 小寡妇在门外细声细气地喊;“延庄,吃饭啦。” 他闻言将那页读完,才慢悠悠地回:“来了。” 他落座时面前摆了一碗满满登登的白色元宝,冒着氤氲热气,他没见过这种食物。 不过根据这几个月的经验。 可以吃。 正准备起身,一只很识相的小手伸过来,抓着副筷子轻轻搁在他的碗上。 他看着,没说话。 听见那把甜嗓藏不住的温柔小意:“延庄,嫂嫂做的这叫饺子。你话少不挑食,这么多天也不晓得你的胃口,要是不好吃你就告诉嫂嫂。” 十六岁的小丫头,嫂嫂的派头拿的真不客气。 楚延庄勾起嘴角:“嫂嫂做的都好吃。” 孟惜被哄的心花怒放,觉得进京的脚步迈了一大步,笑说着快尝尝呀。 楚延庄咬了一口,饺子皮十分筋道,咬下去饺子里的鲜甜的汁水瞬间就充盈口腔,霸道无匹。 他仍是细嚼慢咽,不多食、不贪食。世家大族的教养刻在骨子里,什么时候都挑不出错。 男人面容平静,姿态从容,实在看不出来喜欢与否。 不过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不好吃的话楚延庄早歇筷子了。这会儿一口半个的,应该是还不错? 孟惜眯起月芽儿眼,心里想着吃吧吃吧,仿佛京城大门就已然为她敞开。 心里的小人摩拳擦掌搓着手。 旁边孟惜还特地做了碗料碟,辣椒花生大蒜一起舂,泼了热油香气袭人。 架不住孟惜一直劝,楚延庄蘸了点,吞下喉后一直咳嗽。虽是压着,男人莹白皎洁的面皮还是染上红霞。 孟惜慌了,连忙又是倒水又是拍背顺气:“延庄,没事吧?我不知道你吃不得辣,你要不要紧?” 她边说着,心里悔恨不已,捶胸顿足。好死不死劝那碟蘸料做甚! 让你画蛇添足! 面上的着急全落在楚延庄眼里,他接过水碗喝了一口,心念一动,到嘴的话转了弯:“嫂嫂,别担心。”男人浅瑰的唇经水润了一道,变得瓦红,泛着莹莹的光。 男人眼眸深深,看得孟惜脸色微烫,好像此时两人的距离有些太亲近了。 她不着痕迹拉开了些距离,动作间有股淡淡的香气飘散,他瞳色暗了暗。 “我没事。” 孟惜舒了口气,嘴里念着那就好,那就好。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好没耽误大事儿。 楚延庄继续拿了筷子吃,孟惜也跟着吃。两人不说话,楚延庄却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他身上。 像只小心谨慎的动物。 楚延庄将一碗吃尽,搁了筷子,坐在一旁等着孟惜吃完。 他总是习惯很好的,即使刚来的时候饭菜不合胃口,几口就撂了筷,也从不离席。无论和楚严又或是她,他都静静地端坐一旁等待。 十分教养,十一分耐心。 说实话,孟惜对这个名义上的小叔子印象真的很好,除了人冷淡些。懂礼知节,楚严去世办丧求他帮忙也从不推脱。 可惜碰上孟惜这么个棘手情况,不然无拘束去了京城定能更加快意。 想到这有些内疚,孟惜现代人的思维来说,这样很没边界感。 挟恩图报是错,更何况楚延庄要的不过是乡里举荐书的一个签名。要不是楚严留他这么久,这些纠葛也不会发生。 饺子再鲜也涩口了,本就饭量不大,孟惜慢吞吞咽下第四个饺子后就放了筷子。 怕楚延庄看出来,强打起精神起身收拾了碗筷。 楚延庄微挑眉,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女孩一下就沉寂下去,他回忆着言行并无丢脱。 门外的雨敲着屋檐噼啪,凉风卷着泥土气往屋里吹,楚延庄又闻到那股香气。 他这次闻分明了,是两股花香夹杂的味道。 注意到她鬓边那朵白花从栀子变成了茉莉。 “延庄,你吃好了就去温书吧,剩下的嫂嫂来就好。” 她扭身到门口的水槽放碗,草木灰加水转着碗边擦拭,水冲完又用丝瓜络,三下两下就洗净了。 小女子半蹲着身子,虽是粗麻孝服,围裙掐着把细腰。后颈出了些细密的汗,沾了几绺发丝,耳畔那朵茉莉半开着,羞掩着瓣。 她偶尔用腕背擦擦额上的汗,又或勾起尾指将碎发撩到耳后。 孟惜洗好碗见楚延庄没走,两人对上视线。她将手上的净水在围裙上擦了擦:“延庄,今日不温书吗?” 楚延庄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一只茶壶,两个茶盏搁在眼前,“嫂嫂很想我走?” 孟惜笑容僵了僵,讨好着:“哪里,延庄聪明,想必早已滚瓜烂熟,偶尔松散也不打紧。” 她说着心里都不耻,这般阿谀讨好!可实在是形势逼人,世风日下啊。面上却不显,一个劲笑,嘴角像是上了锁,愈发弯得如小船般。 楚延庄伸出手扣住面前的茶盏,“婶婶累了,要不要尝尝延庄的茶。” 小寡妇幸苦,孟惜做饭,他请茶。 孟惜说着好啊好啊,连连点头,正愁没时间刷好感,这不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扯过板凳,她仍是坐在刚刚的位置。面前的茶盏已经泡好冒着热气,和门外雨湿的凉意一较,格外让人动容。 刚揭盖一股水蒸热气带着茶香扑来,她眼睛亮亮:“好香。” 楚延庄轻啜了一口,朗目疏眉在茶烟中略显模糊:“延庄赶路匆忙,茶具不全,谈不上烹茶,嫂嫂见谅。” 孟惜客气,哪里哪里。端着茶汤饮了一口,现代时她的优势不仅限于家传的手艺,还有一副很毒的舌头,能尝世间百味。如今她变成孟惜,不知道是原主味蕾敏感,还是她带来了这项技能。总之,她面对食物仍能刁钻品鉴。 茶汤一口入喉,馥郁的花果香带着一缕淡淡的炭火气,让整个口感都丰富起来。入口微涩,余味回甘,连绵不绝。 她轻轻咂了咂嘴:“好茶。” 楚延庄抬眼,双眼越过眼前的瓷盏,视线落在孟惜身上,“哦?嫂嫂以为好在哪?” 孟惜一说到吃喝就来了精神:“茶汤清亮如琥珀,入嘴柔滑稠润,这丝炭火香应该是焙过,很是不俗。” 原以为不过个粗笨的乡野丫头,有些心计却不够聪明。如今想靠品茶来惹人注意,楚延庄存了刻意刁难的心思,不曾想真给她说出了个一二。 “不错,这茶用了焙火工艺。” 楚延庄拎着瓷盖在盏边擦出清泠的摩擦声:“嫂嫂的舌头…很灵。”男人说着望了她一眼,眼睛是鸦羽般的墨色,像潭水深深。 孟惜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忐忑,想着是不是说错了话。 “品茗也需缘分,这茶赠予嫂嫂。” 孟惜顿时喜笑颜开,这茶喝着就不简单,她脑子里已经过了茶叶的百种吃法,连声道谢。 “雨停了,延庄回屋了。”男人说罢起身离去。 原来是在等雨停。 第3章 遇险 孟惜叹了口气,还正准备说入京的事敲打敲打,这可怎么好。莫非真要她偷偷尾随,等出了县界再现身,这样他想甩也甩不掉她了。 楚延庄的位置留下了半杯温热的茶汤,她拿着茶盏摸到那热气,不知怎么突然想到吃饺子时为他顺背,男人背上的温度从衣料透出,背肌轮廓若隐若现。 身材还挺好。 孟惜耸耸肩,泼了茶汤后总觉得身上不爽利。雨虽停了可还是闷,刚刚楚延庄吃辣时一吓,又微微发汗。 准备再换身衣服,想了想又算了,等下还有的忙。 原主穿衣可谓是惨不忍睹,花花绿绿尽态极妍,还好有副皮囊撑着。如今孟惜虽换了素衫,二八年华再老沉的颜色也挡不住新鲜水灵,像是棵深山里的竹,瑰丽不失,清寡有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脸发黄,头发也没光泽,孟惜想着以后想想办法治治。 她背上背篓,准备下午去山里摘点野菜,回来后再换也不迟。 她想好了,今晚就做擂茶。烹饪到不费劲,就是备菜有些复杂。 孟惜记得后山有一块地上有一大片紫苏,村里的人似乎都不怎么吃,觉得味道太冲。一说到紫苏就想到烤肉,把滋滋冒油的烤肉包到紫苏叶子里,一口下去,想想都流口水了。 出门时心念一动,转头又折返回去抓了一把研磨细致的辣椒面,仔细放在棉布袋里。 路过楚延庄那间屋子,她温声喊;“延庄,我出门啦。” 房门里没有声响,意料之中。孟惜也就是知会一声,往后山赶去。 楚延庄在端坐在桌案前,握笔的手停了一瞬,一团墨渍凝在“人”字的笔锋处。 孟惜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上,雨后虫多,身上挂了防蚊驱虫的香囊。寻着记忆到了后山,果然找到了那片紫苏聚集地。 翻翻找找,嫩葱似的小手倒是狠辣,薄荷、莳萝、紫苏、两三样个野菜不一会儿就塞满了背篓。 往深里走,突然掉下来个黄色圆球砸的额角一痛。孟惜捂住脑袋低头一看。 嘿,杏子。 杏子不大,她在树下转了一圈,捡了一个刚落的鲜果尝了尝。酸甜可口,果味浓郁,比起酸涩野果好上太多。 她连忙找了一根长树杈,打了些下来装进背篓。 看着背篓还剩些的空间,捡完了杏子就往好走的路去,大概一两百米就看见了金不换,走过去掐了点。颠了颠背篓,感受到了重量,孟惜相当满意。 掏出怀里的巾子擦了擦汗,背篓的麻绳勒的肩膀有些麻。 将巾子放进怀里,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太阳渐渐落山,周围一片寂静,偶有虫鸣鸟叫。孟惜心里打了个陡,顾着打野都忘记了时辰,连忙打道回府。 顺着坡往山脚去,不知怎么,她总心神不宁。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身上,加快了脚步匆匆走着。 前行了一段路,她将驱蚊香囊不着痕迹扔在地上,低头去捡时悄悄回头,并未发现什么。 再将头转过来,一个人影立在面前。 孟惜当下吓得汗毛站立,整个人下意识往后一缩,定睛一看才看清来人长相。 村尾的杜锋,生平最爱喝酒,一喝多就打老婆。媳妇跑了后无所事事,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太阳落山,孤男寡女,光棍和寡妇。孟惜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好词对着这么个场景,更何况她手无寸铁,只有个行山棍。 女人面对陌生男人天然的劣势,说不害怕是假的。 “孟小娘子,去哪啊?”杜锋的三角眼猥琐眯起,他扯出一个貌似和善的笑。 孟惜偏过头,假意羞涩:“天都快黑了,我这不是扯了点菜急着回去给叔子做饭。要是回晚了,怕是要来找我了。” 她说的委婉,希望杜锋知难而退,却低估了一个男人的包天色胆。 汉子搓了搓手,往前逼了两步:“孟娘子一个人是不安全,要是有个男人在身边就好了。再说,夜里寂寞,一个人也孤单吧?” 孟惜听着这下流话快吐出来,快速扫视着杜锋上下,并没有带什么尖锐武器。 杜锋看她一眼不错地打量自己,以为有戏:“孟娘子,若是寂寞要人陪,我这人助人为乐,最见不得你这样的美人委屈了,要不…和我试试?” 孟惜笑着,下山的窄路被杜锋堵住。他在下,孟惜在上,要跑也难。“杜大哥说笑了,孟惜一个人习惯了。再说还要赶着回去做饭,若是以后孟惜真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一定考虑孟大哥。” 杜锋的脸一下垮了,小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三角眼笑时猥琐,不笑凶厉。日薄西山,小路已经不那么亮堂。孟惜知道若是太阳完全落下,整个山里就黑了,到那时可真麻烦了。 她的心脏狂跳,小腿发着抖。男人个高健壮,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般阴狠盯着她,所想都流于脸上。 孟惜快步向前,一个粉拳砸在杜锋的胸口:“哎呀冤家,那你要人家饿着肚子怎样嘛,哪有你这么傻的。” 香风袭来,杜锋一下被锤得眉开眼笑,抓住孟惜的小手不放:“小宝贝,你想通啦。” 孟惜做娇嗔样:“什么想通想不通,我肚子饿了要吃饭,你想干什么总要我吃饱了再说。” 杜锋拽着她的手不松,上下摩挲:“那可不行,也不急着一会儿,你给哥哥我香一香。我一撒手跑了怎么办。” 他还没因为孟惜的美人计就彻底昏了头,今天这个香他偷定了。 孟惜心中暗骂,杜锋手微微使劲,小寡妇就倒进他的怀里。闻着那股香气,杜锋人都要酥了。 孟惜强忍着杜锋身上的汗馊味,同他转了个圈。现在孟惜在下路,杜锋在上。 她伸手推了推,嘴里撒着娇:“哥哥你热死了,我松散些衣服嘛。” 杜锋听了鼻血都快喷出来,忙说着好,松开了禁锢孟惜的手。两人刚刚分开,一股刺鼻辛辣的粉末直冲面部。杜锋一下被迷了眼睛,失去行动力,口鼻和呼吸道都是辛呛感。 孟惜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男人肚子踹去,拔腿就跑。杜锋一下捂住眼睛栽倒在地,嘴里吼道:“孟惜!小娘皮被大爷我抓到看我不玩死你!” 嗓音里的刻毒听得孟惜胆寒,脚步迈得愈发快。借着最后一丝残阳,跌跌撞撞找到回家的路。 天已经黑了,楚延庄没有温书,他坐在椅子上拿着把扇子轻轻地摇。不一会儿窗被人推开,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跳进来,行了一礼:“公子。” 楚延庄颔首,黑衣男子起身说道:“孟小姐路上遭人轻薄,我正准备出手,她自己脱困了。” “自己脱困?” “不错,我见她从兜里撒出一把粉末,看着不像是毒药,像是…”黑衣男有些犹豫,不确定地回忆着。 “嗯?”楚延庄看过来,屋内未点灯。昏黑的环境里压迫感更甚,黑衣男子连忙说着:“像是…辣椒面。” 他低着头,看不见楚延庄的表情。半晌,听见一声极轻地嗤笑。扇子早就收起来被他拢在手里:“去查查今日那个男人的身份。” “是。”黑衣男子悄无声息的褪去。 楚延庄静静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明星高挂,他听见院里传来开门的吱呀声。 不仔细听还以为是猫儿溜进来。 孟惜一路狂奔,刚进了院门就栽倒在地,她趴了会儿,卸下心防后觉得浑身酸痛。原主身体素质很差,小时候吃不饱导致的营养不良,从后山到院子消耗了孟惜十足的气力。 楚延庄在窗前站定,透过窗缝看着小寡妇半天爬不起来,似乎是续了些气力,她用手肘将身子支起,脱下背篓。 窗缝的直光将男人的脸割得晦暗不清,眼见她一瘸一拐地撑着行山杖上往屋子里去, 下山时路滑没看清摔了一跤,孟惜不敢停,肾上腺素飙升。现在回过味来,小腿膝盖,还有背篓的麻绳磨着肩膀火辣辣的疼。 褪下衣服时整个膝盖都淤青了,肩膀手心也磨破了皮。孟惜疼得龇牙咧嘴,忍着痛用脸水把身上的泥土灰尘冲洗了一遍,又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才缓过劲来。 楚延庄的门又被敲响,依然是黏糊的软调:“延庄,你在忙吗?” 门被拉开,像是回到了新婚夜。高大的男人睥睨着,面无表情,语气却温和:“不忙,怎么了嫂嫂。” 孟惜今夜笑的有些勉强,像是不好意思:“我想找你求点药。”她支吾着解释:“刚刚去挖了点野菜,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并未将实情说出,那是她的麻烦,与楚延庄无关的。 “嗯。”男人应着,一无所知的样子,从小屉里拿出两个瓷瓶递给孟惜。 孟惜道了声谢,转身欲走,被楚延庄叫住。 “若是嫂嫂腿脚不便,在这上了药再走吧。” 孟惜摆手婉拒,哪里敢麻烦。楚延庄笑了一下,“这是仅剩的两瓶。” 言语间透着刻薄,给了药又吝啬地怕孟惜私吞,小寡妇尴尬地点头,呐呐道,那在这上吧。 她挽起裤子,露出莹白的小腿,上面骇然一大块淤青长着,她顺着楚延庄的指示,将药液和药粉调好比例敷在伤处。 手心和也一并上了,肩膀只是磨破了皮并不严重,也不好放着男人的面宽衣解带,孟惜没管。药涂的七七八八,她临了忽然想起来,脱了鞋袜,在楚延庄面前露出一只小脚。 刚刚那一跤脚踝也不幸扭到,这么贵的药呢,多蹭点,孟惜暗戳戳挖了一大块。 楚延庄瞥见那只脚快速移开眼。 刚刚还疑惑她回来为何不叫屈卖惨,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如今他确信,这小寡妇就是心存勾引。 虞朝上至皇族,下至百姓几乎人人都知道女子的脚不能随意露于人前,她一个新寡便迫不及待这种作态。 不论王孙,平头百姓哪有日日洗澡。孟惜光一个白天衣服就换了三套、鬓边的丧花改了又改。还有在坟头前暧昧不清的话语、吃饭时的温柔小意的记忆此时全部如走马灯一般过了一遍,当真不是误会。 如今有当着楚延庄,鞋袜也抛了。 实在…不知廉耻。 楚延庄侧过身不再看孟惜,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孟惜穿戴好将药瓶搁在小几上。 边说着今日的晚饭晚了,劳烦他等等。 之所以孟惜这么鞍前马后的伺候还有一层原因,楚延庄是给了钱的,虽然这钱当时并没有交到孟惜手里,可她与楚严成婚就是一家,如今也依照之前的约定的负责楚延庄的衣食住行。 楚延庄捡起两个药瓶,拉开小屉,里面躺了五六个同样的小瓶。 “不用了。”男人语气淡淡的,他将药放好,拉上屉子。 孟惜略显着急地挽回着:“今日是我弄迟了些,饭菜很快就能做好的,你…” “嫂嫂。”楚延庄今夜有点没了耐心:“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