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陷落手册》 第1章 第一章 申时一刻,马车缓缓驶入京都的崇戊巷。 云晚晚掀开帘子,看到大门上镶嵌的铜钉和辅首。抬眼望去,上方悬挂着醒目的匾额,上头刻着府邸的名称“永勤伯府”既巍峨又壮观。门口左右两边凶猛的狻猊石像彰显着权利和威严。 身边的贾嬷嬷出声提醒道:“二小姐,我们这就到了,我去与门房通报一声。” 云晚晚这才回过神来,只回道:“嬷嬷去吧。”便放下了车窗帘子,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和腰背。 她一早便在驿站收到了快马加鞭送到的家书,里面是她娘亲递来的消息,说那不要脸的三癞子非要来求娶她,还说愿意用贵妾之礼迎她。 云晚晚感到一阵窒息。 那三癞子名叫刘不明,他爹是州牧的监察官刘能,在邺州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不明在家行三,庶出的两个哥哥都已出仕,偏他这个嫡子出生的时候,刘能已是不惑之年。 刘能老来得子,莫说还是个嫡子,自然是极尽宠爱,从小到大对他无有不应的。 刘不明从小到大在邺州可谓是天潢贵胄般的横行,无人敢惹,若有那不小心得罪他的,一家老小皆要遭殃。 据说他长得歪瓜裂枣,性格又十分霸道无理,天天走鸡斗狗,频频流连青楼不说,近两年更是开始欺男霸女,连良家女子都要沾染,整个邺州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要避着他点。 她大伯虽只是一个太守,却断不可能让家中女孩去做妾。可大伯在陈州牧面前又说不上话,怕被刘能挟私报复,便早早与她爹娘商量将她送来京都,这些原因只是其一罢了。 其二则是因为,她那个同样是穿越来的姐姐和别人私奔了...她在邺州被连累声名,早已被欺负的不成样子,前途婚事尽毁,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云晚晚与她这一世的姐姐云昭昭在现代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前世云昭昭比云晚晚早出生三分钟,在这里两个人却刚好隔了三岁。 记得前世死前,云晚晚坐在云昭昭的车上,姐姐却因姐夫出轨的事情,两人在电话里大吵。云昭昭情绪激动的破口大骂,失去理智,不顾两人的安全超速行驶,被侧路冲出来的大货车撞到河里,她们车毁人亡。 本已为从此要在世界上消失了,谁知竟有这番机缘穿到了这个架空的朝代大周。 可惜姐姐却一点都没变,完全无视这封建社会的规则,在家时便与一个主簿私相授受,得知对方的母亲看不上她之后,一及笄竟与那男子私奔了。 完全没把云家的死活放在眼里…… 在邺州经历的心酸云晚晚不愿再去想,此番来京都是一定要寻一份好前程。对象权势越高越好,最好是还能让他们忌惮她,让他们不敢对云家使绊子... 贾嬷嬷去通禀之后不久便有一个大丫鬟带着两个小厮笑着前来问询:“可是邺州云家的二小姐来了?我们三奶奶可是盼了许久。”说罢一个眼神给到身边的小厮:“快去帮表小姐的行李包袱搬进去。” 两个小厮忙到马车后头帮忙搬云晚晚的行李物什。 她自己则与贾嬷嬷打了招呼,一起走到云晚晚的马车旁做了自我介绍,并候她下车。 只见一双皓白的玉手掀起了门帘,露出一张玉面来,只见那略施粉黛的小脸还带着一些轻微的稚嫩,眼睛是大而明亮的,鼻子挺而如玉,嘴唇红润如樱。甚是娇俏美丽。 然而她最扎眼的还是那冷白发亮的肌肤,如绸缎一般细腻而干净。正是那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这檀儿见惯了各房表小姐每日簪花敷粉、争奇斗艳,也不妨被云晚晚的模样身姿给震了一震。 云晚晚腼腆一笑:“有劳檀儿了”。檀儿忙不迭答应着,与贾嬷嬷一起扶了云表小姐下车。一起进了永毅伯府。 花厅中,永毅伯府第三房奶奶秦氏正端着茶,着人安排这位云家送来的小外甥女的住处。 她心中也不免埋怨老爹老娘:当年非要把自家小妹嫁给云家那个没出息的三郎,生了云昭昭和云晚晚两姐妹。连生两个女儿,便没了下文。小妹这些年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不容易几年前又生了个儿子,眼看着就要熬出头来了,云昭昭居然一及笄就与人私奔了! 他们云家在邺州当官不过只是居于末流,比起普通人自不必多说,日子尚算好过。 但女儿家的名声一旦毁了,家里一个姓的姐儿都要被戳脊梁骨,婚事上不管是对象门第、身份,一应的尊重、对待,彩礼等全都要打折扣。 老少爷们也会被批判个治家不严,家风不正。行走在外都要矮别人一头。不知有多憋屈。 父亲早前写信来说云晚晚在邺州连门都不出了,看那情形,邺州她是呆不下去了。只得来她这里寻求庇护,待她明年及笄便送她入宫选妃。 云晚晚对秦氏行了礼,笑着说道:“娘亲想念姨母的紧,托我带了信给姨母,还带了许多邺州的特产给姨母和子越表兄。外祖和外祖母托来的一应物什,贾嬷嬷与檀儿带去的小厮正搬着,姨母可要先看一看母亲的来信?” 秦氏看着这个面若桃李的姑娘,不过才堪堪十四五岁,却已有倾城之资。心想怪道父亲母亲会答应云家要她来相帮,这孩子若真是能得天子青眼,于云家或是她自己都... 她赶紧亲自虚扶了云晚晚一把,顺便从她手上接了信。 “你看你这孩子,自个儿来上京本就劳累,还要带这样多的东西,你母亲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我自会把你也当做我的亲女儿看待,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姨母说。” “你子越哥哥在抚州上任,要年底才能告假回来。那些吃食特产他怕是无福消受,不过咱们邺州竹简你子越表兄爱用,这次你带了不少,他下年够用了” 与秦氏说完话已是晚间,姨母留了她吃饭,又问了不少家里的近况,饭毕云晚晚带着秦氏给她的大丫鬟歆儿与两个小丫鬟碧桃、红杏,一起到了她的新居玄苑。 玄苑是三房大院西边的一个小院子,这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她的住房竟是个两层的精致小楼,院里有假山池塘,小桥与凉亭一应俱有了。 云晚晚想不到自己一个远到的表小姐竟然还能有这样好的待遇,心下不禁有些好奇姨母在这家中的地位。 才刚听碧桃说了一嘴,大房二房也有两三个表小姐借住在府上,且二房还是一个贵妾的远亲攀附来的,那几位却没有云晚晚这样的福气住这么好的院子了…… 大房正院... 伯爷裴谦与夫人窦氏正商量着儿子从吴国回大周的一应事宜,裴子观自六岁上就被当世大儒大儒张子收做关门弟子,夫妻俩当时还觉得能被张子收做弟子是无上荣光,毕竟张子不仅在大周有名,更是在吴国和野蛮的勐国受人推崇。 他手下三十二位弟子人人都是文采出众,颇有名气,出师后都做了父母官抑或是书院的山长,抑或是更高的职位,个个都前途无量。天下学子都以能拜入张子门下为目标。 在崇尚文学的大周,张子的弟子就是活生生的官场门票,最重要的是能名扬天下。 张子曾说裴子观是不可多得的贤才,自己年岁已高,要将此生领悟到的知识都尽数教给他,让他做个读书圣人。 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听张子竟然如此抬举自己的儿子,忙不迭送儿子拜师。结果张子禀明圣上后,竟带着儿子离开了京都,四处游学,从此一家三口过上了聚少离多的生活。 十二年过去,窦氏有十一年都在后悔为什么要把孩子送给张子做徒弟。 裴子观每年只有年节期间才会回来一次,他幼时就跟着张子跋山涉水的苦读,那张子虽名气很大,却是个衣食住行都不甚讲究的人,带着裴子观到各地,有学生接待或者有地方官请开讲坛时还好,走到那杳无人烟的地界,他却是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住破道观,吃供果…… 饶是如此,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且已有美名在外了。 外界都说那张子的关门弟子,乃京都建康裴子观,文采斐然,貌若仙人,是个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年纪轻轻便有著书《秦策》、《广懋赋》。 其中《广懋赋》因对如今三分天下的形式,民生疾苦的独到见解,更是被各国学子广泛流传。在这外头,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裴子观是永毅伯府的世子了,或是知道,也不甚在意... 窦氏摇了摇脑袋使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端了茶给座位上的大老爷裴谦,说起:“老爷可不知,最近各府递来的帖子也太多了些,这些宴会主家客家的,明里暗里多少次问到子观的亲事。” “你可别胡乱松口,陛下去岁已与我说了话,子观的亲事他要亲自过问。”裴谦皱眉道。 “是,只那砚公主下个月中旬的秋菊赏花宴,说起要我带上府上几位来暂住的表小姐们一同去,可她们家世不显,家教也参差不齐,带出去恐怕惹人笑话,老爷看我该如何回绝公主比较好?” 听了窦氏这一句问,裴谦的眉头皱的更狠了,一盏茶喝完才缓缓道:“砚公主毕竟是陛下的幼妹,只是让你带几个表姑娘去玩,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你且把老二家给玉亭请来教养皇室礼仪的黄嬷嬷借来,将几个表小姐都教会了规矩再去。” “是。” 窦氏当然知道陛下要亲自过问儿子的婚事,可别人不知道啊,这一个月来十几二十张宴会帖子,去了这家不去那家,岂不是要得罪人? 去了总又是递话茬子打趣她家子观,又故意提起别人家年满十八的公子都已为人父等等,想拿话激她。 时不时还有些花儿朵儿似的小娘子被宴会主家叫上来与她见礼,窦氏不甚其烦。 连她娘家婶母继子的女儿也借口得了心疾来她府上借住,美其名曰来上京求药... 就说那二房上个月也来了一对“表小姐”,说什么要给堂姐阮氏贺寿。 那阮氏只是一个贱妾,她的亲戚也能算永毅伯府的亲戚? 二弟也太偏宠这阮姨娘了…三房据说今天也来了一个,这位倒是三弟妹嫡亲的外甥女儿,只可惜,她们都是白费功夫了。 自己儿子的亲事,可是连她都做不了主的…… 既是养着那几个小姑娘也费不了几个钱,若能给她这个没有血缘的侄女儿找门亲事,也算是对娘家有了交代...还好家里老太太也喜欢这些花朵儿似的小姑娘,只看她们谁能讨得老太太欢心,逗她高兴,她便也更抬举谁些。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指教[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翌日清晨,玄苑的梧桐树上,有雀鸟叽叽喳喳唱着歌儿,空气中散发着花与树的香味,池塘里的潺潺流水声轻轻传入楼内。 两个小丫头碧桃、红杏,一个给云晚晚穿衣服,一个收拾床铺。院子里有老妈子贾嬷嬷在做洒扫工作,清风从窗栏外拂来,吹动了佳人身上的袖袍。 只见那染着凤仙花色长甲的纤纤玉手从袖中穿出,配合着碧桃系腰带,碧桃给起头看着表小姐,脸不禁一红,暗道表小姐真是肌肤赛雪,明眸皓齿,那五官也不知怎么长得,那样的恰到好处,令人一见难忘,再见倾心的脸。碧桃心中叹了又叹,红着将表小姐洗漱用的脸盆端了出去。 这边却说秦氏临时指派的大丫鬟歆儿安排好了院内一应的事宜,便吩咐红杏摆饭。 长房大奶奶那边递了话来,要云小姐早饭后与其余几位表小姐一同去主院。 云晚晚表示没有问题,毕竟她作为一个初入职场不久的现代人,随时听候安排是她的使命,她乐得多认识一些人,多晓得一些事,好将来为自己所用。 前世大好年华还没开始享受就被姐姐姐夫连累着一起死了。要说心中不怨却是不可能的。这一生她却才刚开始,她才十四岁,距姐姐和儋主簿私奔刚好三年。 她刚穿过来就知道,云昭昭是她前世的双胞胎姐姐。 云昭昭有很强的个人风格,她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她说的话、她做的事,她骄傲的眼角眉梢,云晚晚都太熟悉了。云晚晚却刻意藏着真实的自己,假装因为摔倒磕到头而失忆,不与云昭昭相认。 她想,这辈子既然不是双胞胎了,那么她要摆脱姐姐,不再与她的人生有关联,不再做她的情绪垃圾桶,她不会再苦口婆心劝她,不再插手她的人生,因为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用过早饭,云晚晚复又整理仪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感叹,还好这一世她生得一张神仙妹妹的脸: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中似有水波粼粼,眼波流转。不妖不艳,也不瘦弱单薄。甚至还有些萌态,让人感觉清纯无害。 细高的鼻梁让她不管正脸还是侧脸看起来轮廓极美,立体的像玉面雕塑一般,粉嫩的唇儿无需点缀都有天然的嫣红为她增色。五官凑在一起是说不出的风姿绰约,令人难忘。且她肌肤又极嫩极白,衬得她耀眼夺目。 今日她绾了双环垂髻,头戴一支通体碧色的双桃发簪,又辅以镶绿玉珠的小花金钗子为点缀。身上穿的是淡绿色交领大袖襦裙,外披了一层更淡的流光纱,纱领和袖摆上用金线绣了数片竹叶。腰间挂了云纹墨绿缎面的七宝葫芦,葫芦下的流苏随着云晚晚的转身轻轻摆动。一身颜色搭配如远山之色,远清近绿,极为雅致。 她满意的点点头,对歆儿说:“走吧”。 永毅伯府因为老太太还健在,所以并没有分家。老伯爷在世时买了旁边相邻的两座大院,与伯爵府大院并了起来,只在相连处侧开一门,方便一家三户人相互走动。 大房因为有爵位,宅邸是御赐的,所以府上格外大些,二房三房买在左右两边,三房离大房正院走过去有些距离,中间要穿过好几个院落,一路经过长亭走廊、花园,再经过侧开的中型拱门到大房。 这一路奇石流水,细看每个角落的布置都有别样巧思,有点像云晚晚前世去苏州旅游看的园林,从不同的角度可以取到不一样的景。但永毅伯府比之要更大更精巧些。 因着大奶奶吩咐用过早饭过去一趟,歆儿便一路陪着自家的表小姐看景散步,一边完成三奶奶布置的任务,说起了府里另两房的表小姐:“咱们长房大奶奶,也就是伯爵夫人,乃是是江陵窦氏,她母家的婶母无子,过继了一个嗣子,那嗣子的女儿窦姑娘便是大房来的表小姐。” 歆儿顿了顿,眼中泛起了一丝嘲意继续低着头说到:“虽说那窦姑娘与大奶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父亲也是正儿八经上了窦家的族谱,是正经的窦家小姐,且听说那窦表小姐素来有心疾在身,而江陵的医者对这心疾束手无策,便建议窦家送窦表小姐来京师建康,毕竟在天子脚下,各州府的人才都聚集在此,说不定能碰到能人可医...而二房的两位表小姐就……隔的远些了……。” 云晚晚“哦?”了一声,示意歆儿继续。 歆儿知道挑起了云小姐的兴趣,便笑着说到:“二奶奶是昌平李氏,仅育有一女名玉亭,今年笈笄了,也说了亲,是尚书令之子李茂。订了婚期在明年初,如今锁在绣楼里收性儿绣嫁衣了。” 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到“大老爷还没有袭爵之前,二奶奶曾与大奶奶抢夺过管家之权。” 云晚晚一挑眉,看来二房是不能走动的了。 “后来老爵爷仙逝,大老爷袭爵后,宗族里的亲戚曾以她与宗妇抢夺权利,以至家乱不和,不贤不恭为由,向二老爷发难,导致二老爷与二奶奶离心。而后二老爷纳了一贵妾乔氏,乔氏生了儿子如今五岁了,这些年乔姨娘在二房竟有了与二奶奶相争的势头,二奶奶两年前看自己已是势微了,就寻了昌平老家的亲戚物色了一个贱籍美人过来。” 云晚晚问:“那美人可是二房那两位表小姐的亲戚?”歆儿点点头。 “那美人姓阮,颇有一些手段,进门就将二老爷给迷住了,这不,早半年前,这位阮姨娘怀着身孕,就央着二老爷把她远方堂伯两个女儿送到府上暂住。。。美其名是要给阮姨娘过三十的整生日...” 云晚晚听罢心想,贱妾在这个朝代不是通买卖,可送人的么?虽然她没有要被这个架空世界同化思想的意识,但这二房阮姨娘属实是个厉害的人物,在大周这样严苛的等级制度下,竟还能为自己家的小辈争取一条路来,哪怕机会不大。 但好歹她的堂妹们不仅没有因为她没入贱籍而受牵连,反而从一个很普通的穷苦百姓家里一跃变成了永勤伯爵府的“表小姐”。哪怕这两位表小姐没有在建康找到好亲事,回去身份也是“镀金了”。 她又想到了自己本来好好的,穿到的家庭也不穷,结果却被姐姐私奔的事连累的出个门都要被骂。 她穿来不过十一岁,街边的小孩都拿小石子丢她的鞋。 她明年就要及笄了,邺州那些三教九流的也敢来相看她。 她的名声还没等她有行为能力去展现时就已经坏了。 大伯在邺州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又是云家宗老,且她父亲也是嫡出,她在身份上原来能够过的不错,谁知这一切因她那个恋爱至上的姐姐云昭昭不顾礼义廉耻和人私奔了,连带云家所有人都丢了脸面,大伯被政敌以此事污蔑,爹爹也被指责治家不严,被带到宗祠受了祖宗家法... 还好这个时代通信都困难,车马费昂贵,送信还要花不少银钱,云昭昭的破事还没有传到上京,自己的婚事还有救。她不能被三癞子那样的人抢去... 走了两刻钟左右,云晚晚到达了大房招待小姑娘们的花厅门口,只见门口左一右二,三位妙龄少女站在门口等她。 那三位表小姐看到云晚晚,心中彼此一凛,心道此次怕是来了个强劲的对手。 同样都是表小姐,窦表小姐觉得除了容貌之外,自己不差她什么,窦姓在大周可是大姓,只是父亲毕竟只是嗣子,却与姑姑隔了一层血缘,想要姑姑对她全力相帮,只怕她要更用心一点才行。 另两位阮小姐却是如临大敌,在她们眼里,之前的对手窦家小姐虽仗着自己是高门大姓出来的,经常明里暗里讽刺她俩出身,她们却不甚在意。 因为窦小姐长得不如她们貌美,且又没什么特长,还天天把规矩体面挂在嘴上,像个木偶人似的,自诩名门淑女,别说男人不喜欢了,女孩子也觉得她无趣…… 阮姨娘说了,男人心里最是烦厌这样规规矩矩的女子,就得她们这样美貌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才能博得男人的喜爱。 阮姨娘虽遇人不淑被迫入了贱籍,但发达后寄钱给父亲说要培养她们姐妹二人。 她们终于不用为了补贴三个哥哥和节省家用去下地干活,洗衣做饭。待她们来了这金银福窝之后更是下定决心要攀附权贵。 从前跟她们一起玩的张小花、高茉子,每天都要干活种地,早早的配了隔壁山里的穷汉子。晒得乌漆嘛黑不说,十几岁的人被搓磨的还不如三十岁的堂姐阮姨娘好看...... 话说那阮姨娘自五年前开始接济阮氏姐妹一家,阮大妹学了烹茶品茗,阮二妹学了对弈。都是有钱人家喜欢的风雅之事,阮氏姐妹对阮姨娘感恩戴德,对阮姨娘的要求无有不听从的。 可今天这位云家小姐过来她们才知道,什么名门淑女,什么解语花,在绝对的美貌跟前都不值一提。 只看她那精雕细琢的眉眼,婀娜窈窕的身姿,站在跟前让人眼睛都移不开,她却还那样会打扮,这一身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的浅绿衣衫,那恰到好处的玉簪与香囊,可不正是学子们口中的“一等风流人物”? 更不消说她还是三房奶奶嫡亲的外甥女儿、这下只怕糟了,等会得回阮姨娘那里商量一下才行。 第3章 第三章 还是窦表小姐先开了口:“这位就是邺州来的云妹妹吧?我们可等你好一阵儿了,伯爵夫人在里头等我们,我们这便一起进去吧?”这话看着稀疏平常,却又暗指了云晚晚不如她们来得积极,且还要她们在门口等她许久了。 歆儿在云晚晚背后却瞥了撇嘴,暗道:平时这窦小姐对大奶奶一口一个姑母叫的亲热,这会子还要刻意叫一声伯爵夫人,怕是想暗地里给云小姐一个下马威,谁不知道大奶奶特意吩咐过了用完早饭可慢些过来,可显着她了。 云晚晚知道这是来堵她了,这才第一天呢,要是被吓到了以后还怎么玩? 她嘴角扯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与窦家、阮家的几个姑娘见了礼,一边抬脚走到门口,动作优雅从容。 一双大眼睛忽闪闪好奇的看着问到:“早听闻江陵窦家来了位名门闺秀,想必就是这位姐姐,窦姐姐这通身气派,真是令晚晚望而生怯,不敢冒犯直视了。”问的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嘴下却没有留婉转的余地。 不等窦青莲回应便又立刻转头与阮家的姐妹两人说:“这两位一定就是昌平来的阮姐姐和阮妹妹了,真是气质如兰,婉约可人。晚晚一见便心生欢喜,不知几位姐姐在此等候多久了?咱们这便进去罢。” 窦家小姐也不是傻的,说什么看见她就望而生怯,看见那两个就心生欢喜?她只是看不惯三房这位新来的不敬着姑母,不一早来候着。还比她们来的都晚,想着噎她几句,日后好在姑姑跟前评论她的怠慢,给她上点眼药罢了。 窦小姐一时摸不准云晚晚的深浅,偏她又是个色厉内荏的,看着阮家那两个小蹄子眼角相互打架似在看她的热闹一般,倒也不好再用对阮氏姐妹那样的态度去欺压。 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挽回口风,门口窦氏的贴身丫鬟彩屏适时笑着对几位表小姐说:“大奶奶方才已到正厅坐着了,几位表小姐可快快进去和大奶奶请安吧!” 窦小姐只好憋着一口气悄悄瞪了云晚晚一眼,四位表小姐应声而入。 窦氏吩咐人上了清茶与果子,喊了云晚晚上前说话:“三弟妹上个月便报与我说,要将玄苑打扫出来给你住,昨晚可住的惯?” “多谢大奶奶疼,晚晚无有不惯的。家中外祖想念姨母,让我来陪伴姨母一些时日。邺州过来路途遥远,昨日住进了玄苑,竟是一刻钟都不到便睡着了。今晨起才好好瞧了那院子,竟是那样精致可爱。” 窦氏笑道:“那也是你姨母从前刚来咱们伯爵府暂住的地方,当年我还曾去耍过几次,那个院落甚是漂亮,配得你这样的好人才住着。听你姨母说你要在这呆到明年笄礼,倒是可以与青莲,阮家姐妹一起玩耍。若有不惯的地方,只管遣人报与我。”云晚晚忙不迭应了。 窦氏再看了看窦青莲,对这一身饰品华丽繁复,且配色又杂乱无章的侄女儿感到头疼。 这青莲的父亲窦云原本是窦氏旁支一家行商的人家的嫡子。因着窦氏的婶母中年不到便守了寡,族中为了她叔叔这一脉不绝后,过继了青莲的爹窦云。窦云原来的本家是游走于吴国和大周的生意人,这社会商人屈居末流,钱财是够用了,却无甚地位。 他一家斟酌再三后把他这个旁支嫡系送到窦家婶母家做嗣子,这一送不仅让窦云身份大涨,他本家还借了这层脸面身份去行走打点,生意越做越大,近十年来赚了不少金银,他那本家就也不曾断了对窦云一家金银财帛方面的供应。 连窦青莲这边每两月都有一箱锦缎财帛送上来。可惜这侄女儿半路才显贵,堪堪学得几本书便以才女自诩,表面自矜,却满身铜臭,偏还喜欢摆出贵女的架子来。 到底不是她们宗族嫡系的血脉,窦氏心下不喜。二房那两个身份更是低下,贱妾的妹妹也配称是她们永勤伯爵府的“表小姐”,家里家业大了,真是什么猫儿狗儿都想来蹭一口吃的。 可她早前与二房不睦,作为裴家宗妇又要宽厚有礼,宽以待人,只好对二房这种冒犯行为坐视不理,左右她已跟老爷汇报过了,老爷说二弟如此行径迟早会招致宗族不满,倒也不必她来做这个恶人。 只不苛刻那阮氏姐妹,落下话柄,面上过得去便罢了…… 这三房云家的看起来倒是个知书识礼的人儿、模样也生的好。哪怕她攀不上自己的宝贝儿子,以她的相貌身姿,衣着打扮,这样十足的淑女模样,在这建康找个高门大户的倒也不难...... 念罢她又与窦青莲,阮家姊妹一个个单独说了话。随即叫了身后的嬷嬷上前来与她们介绍:“下月砚公主府上有花会宴请,你们几个就随我一起去,只是你们都没有学习过官家礼仪,若是冲撞了贵人,这事却不美了。这是二老爷为了玉亭从宫内请来的教养嬷嬷:黄嬷嬷,这个月你们好好与黄嬷嬷学习规矩礼仪,不可懈怠。” 只见那黄嬷嬷一步做两步走,脚步颇快却又四平八稳,连肩膀头子都不曾摆动一下,爽利的上前与四位表小姐见了礼。 “大奶奶宽仁慈爱,请了奴婢来给四位表小姐授课,只是时间紧张,砚公主的赏花宴只有不到一月,如此便要辛苦几位表小姐,每日辰时到大房偏殿学习官家礼仪礼节” 座下四人皆是郑重答应了黄嬷嬷的话,毕竟她们四人不管为谁而来,都是奔着一个好的未来前程,黄嬷嬷是皇后身边的教养嬷嬷,年纪大了放到外面来享福,能请到她来教习家中小姐的多是皇亲国戚、公侯子爵之家。 她们四人不过是永勤伯府各房的表小姐,却能得到伯爵奶奶如此重视,此一行真是不枉家里将她们千里迢迢的送来,能若从黄嬷嬷手里调教出来,得她一句美言,哪怕没有攀上那个传说中天人似的表哥,自己以后的前程也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眼看快到巳时了,前院管事在外间等候主母看账,窦氏没有留她们用饭,叫她们好生准备一番黄嬷嬷要求的东西,从明儿起就不能每日这样松懒了。且今日老太太身边的香云传话来说老太太身体略有不适,这几日表小姐们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她们几位都住在各房的院子里不同路,便客气拜别。窦表小姐自是住在正房的西厢里,阮家姐妹却只能住在阮姨娘小院里的后罩房。才刚听到大奶奶说云家小姐竟然有一个单独的小苑,阮大妹嫉妒的拽紧了帕子。心想着自己一定不能让那个云家的抢了自己的好姻缘。 阮二妹想的却是云家小姐也不是高门大姓,即使是三奶奶的亲外甥女儿,也不过是微末小官家的,怎的有心气儿与窦小姐相对。而对她们一向没有好颜色的窦小姐却没有争锋相对,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她是不知,女子柔弱是一种美,但碰到不怀好意的人给你挖坑,是决不能忍吞的。 云晚晚回到三房与秦氏说了大房为了砚公主花会准备的安排,秦氏牵着云晚晚将她又好生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你明年及笄,家中对你此行本就看重,即使没有这次宴会,姨母也要在京中给你寻好的教养嬷嬷将你好好打造一番,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造化,黄嬷嬷出自中宫,她教出来评了好的闺阁女子出嫁没有世家大族不满意的,你可一定要把握好。” 剩下的话就在不言中了,云晚晚明年及笄,在建康好好教养一年,明年好参加天子选妃。这是云家宗族秘密协商的事宜,知道的人除了宗族本家一干话事人和云晚晚的爹娘,就是秦氏与母家长辈了。 秦氏知道黄嬷嬷明日要验看各位表小姐的才艺,午饭也没留云晚晚,便叫她回玄苑练习准备, 并告诉她苑中八角亭因苑中一些排列布置的缘故,很适合弹琴弄乐。 云晚晚让碧桃把自己带来的筝寻找出来,吩咐红杏在鲤鱼池旁的八角凉亭里摆了桌椅茶水,又让吴妈妈寻人在八角亭的每一面挂了纱用于遮挡紫外线,丫鬟婆子们虽然不能理解,但很尊敬这位云小姐的话,一应都照做了。 而她自己知道,她能肌肤赛雪也有她懂得防晒的缘故,那阮大妹和二妹虽长得中上之姿,敷粉打扮后算得一句漂亮,可皮肤却不那样精致,手也不细腻,或许曾经做过农活。 凉亭里起了风,阳光如金墨一般撒在地面,树影摇曳中,云晚晚调好了筝,惬意的享受了几息,雪白的纤手抚上了筝,只听得两声清音前奏过去,一阵渐音急切上浮,带出了一曲婉转悠扬的绕梁曲... 原来,这里有回声,是天然音响的声效... 院里几位丫鬟婆子听的都呆了,饶是那歆儿,她是跟着三奶奶去过各家贵妇名女宴会的人,见过的世面不少,她虽不懂琴,但人都是感官动物,她耳聪目明,怎会听不出云小姐这一曲筝有多么令人陶醉。只听那曲时而悠扬时而细腻 ,节奏时快时慢,抓人心弦的节奏伴着遗音余韵,一紧一松的,令人心旷神怡。 之间那八角亭中挂了纱幔,在阳光与微风的轻抚之下,亭中妙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双墨底棱形暗纹的鞋出现在玄苑,他的主人似被这琴声吸引,他一步一步走向八角亭,站在那纱帐外,歆儿等看到来人惊了一下,准备行礼被他挥手制止,他与亭中女子只隔着一纱之隔,眼中是清明之态,见那女子沉醉在琴音中,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背着的手捏了捏白玉扳指,也闭上了眼抬起头感受这琴音与微风阳光,感受这树影摇晃。 一曲弹罢,云晚晚当然也发现自己亭外站了一个男子,这遮挡阳光的轻纱有点透,只是她不知道此人是谁,歆儿和碧桃红杏也站在亭外候着没有出声,看来是府上的男子。 还好这个朝代类似魏晋南北朝时期,对男女大防倒也没有那么看重,只是她们这些好人家的闺秀为了守礼会更矜持一些。她虽然不打算和府里的男子有什么交集,却也好奇亭外站的是谁?世子?听说世子在外游学,要年底才回来。二房的庶出的哥儿比她还小一岁,而三房的子越表兄也在外任职要年下才回得来。总不至于是个外男罢? 她窈窈站起来,对着纱帐外的男子行了一礼,却不忙着开口说话,透过这朦胧的纱看向男子,只见他身高八尺有余,神采英拔,气度不凡,如松如柏,阳光透过了树影照出那张脸的轮廓,瘦削而立体。他束着玉冠,半披墨发,只消多看一下,哪怕看不太清楚,心底却也知道此人身份何如了,她复又盈盈一拜“见过世子。 第4章 第四章 站在八角亭外的男子自是那年少盛名、仙姿玉质的张子徒弟裴子观。 他不知亭中弹琴的女子是谁,只不过今日突然回府,走到一半,听到二房院里竟传出一阵阵未听到过的筝曲,不似平常听到的流派,竟是别样的清耳悦心、宛转柔情。 他想,是否三婶婶请了乐府音监前来演奏?他早前曾在江冀交了一好友,那是一个音律痴人,定会对这这样新奇的曲调爱不释手,或许将这音谱誊抄一份,他收到必定欣喜。 他未曾多想便走了过来,直到看到婶婶身边的歆儿才明白,这或许是三房的亲戚,是他冒昧了。 他思及此,对云晚晚行了一个拱手礼,表示歉意。云晚晚也随之一侧避开这一礼。等着世子开口说话,结果这位裴世子一个大礼行下来,竟退了两步转身走了。 “走、走了?” 云晚晚呆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请自来就算了,怎么给他请安连个“嗯”字都舍不得给就走了? 现在的名人都是这样跟人交流的吗???长得帅也不能这样没有礼貌吧?! 她看了看歆儿,歆儿也眨巴眨巴眼睛,表示她也不知世子怎么突然来了,又怎么话都没说一句就走了。 这边裴世子刚走,那边三位表小姐都赶到了玄苑,美其名曰来参观新姐妹的住处,其实是各自收到门房消息说世子提前回京了,且他一进门便拐到三房听琴了。 阮家的两位表小姐听到丫鬟来报,赶紧着重添了些妆,加了首饰,连头发都来不及好好编整一下,就匆匆赶来。 窦小姐更是差点在路上栽了一跤,头发也扯松了一丝,她一边不停顺着头发,一边脚下生风走了来。 瞧她们冲进来那气喘吁吁又强行压制自己呼吸的模样,几人各自顾左右而言他,东张西望的找寻着。 云晚晚突然失了继续弹琴的兴致,心叹:这表哥怕是把她当成这几位一样的人了。 怪不得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致了一个歉礼就这么走了。估计是被缠惯了,避之不及吧? 她们也太明显了! 只是这样也好,世子不喜欢这样的女子,正好就可以不用接触了。 她那好姐姐在邺州与人私奔这样的事还没有传到京都来,但难保不会哪天被别人知道。 她必须要在这件事情被大家知晓之前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名。 与世家公子纠缠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不能在此浪费时间。 云晚晚客气的将几位姐妹请进亭中吃茶水点心,窦青莲忙不迭问道:“听说刚刚子观表哥到你这里来听琴了?妹妹怎生不弹了?莫不是刻意弹给表哥听的,觉得我们都不配听妹妹的好琴声罢?” 语气里明晃晃的含着一丝酸气与嫉妒。 云晚晚叹了口气,她半真半假的解释道:“窦姐姐可是冤了我了,姐姐在正房大奶奶的眼皮子底下都不知世子要回来,我又如何得知?” “若不是黄嬷嬷要我们准备明日将自己的才艺带去给她看看,我也不会把筝拿出来练习,妹妹正沉醉其中,不曾发现有外人进入。一曲毕了,才发现有个人站在我这凉亭的纱幔之外,也没有看清楚,或者是有其他要紧事,未曾交谈就离开了。我竟然不知是子观表哥,哎呀!早知我应该追出去与他好好相识一番才是。” 说罢云晚晚做出痛惜的模样。 窦青莲才不信她,这邺州来的小女子来的第一天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竟敢跟她在大房门口打机锋。 她一时还看不出这个云晚晚有什么手段,但是她敢跟自己抢子观表哥就是可恨,她是不会放松对云晚晚的监视的。 阮氏姐妹则把这玄苑到处逛了一遍,心中暗恨,这云小姐也不过是表小姐一个,又不是什么世家贵族,竟然给她住的那么好。而她俩只能住姨娘屋后的后罩房,这侯爵府也太厚此薄彼了! 云晚晚见她俩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与阮氏姐妹说到:“早间不得空问询几位姐姐妹妹的名儿,姨母说我们都是远道而来,且在这里住的时日不短,不如我们交换一下名讳和生辰,也好排个序。如此,大家称起姐妹来也不算随意了。” 此话其余几位姑娘倒是表示赞同。 原来歆儿说阮氏姐妹原来叫阮大妹,阮二妹竟是真的,她们是到了伯爵府后阮姨奶奶给她们重新起了名字,大妹叫沁芳,二妹叫芙蓉。 她们几个按年龄排序是窦青莲最大,上个月已及笄了。阮沁芳排第二 ,比云晚晚大三个月,云晚晚排第三,阮芙蓉才十三岁,排第四。序齿后几人自是一番客套不说。 窦青莲还要赶着回大房,她心想此番表哥回来这第一面已让云晚晚抢了先,自己在大房住着没道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她还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随即便带着小丫头找借口说:“我还没有准备明天嬷嬷要验看的才艺,我得赶紧回去了。否则 黄嬷嬷那里不过关,以后还上哪找这样好的教养嬷嬷。”说罢端的是一副大家贵女的模样,垂底眼眸凝视着阮家姐妹二人。 窦青莲这话的意思是叫阮沁芳和阮芙蓉也早点回二房准备东西,不要想着去找世子表哥。 她们俩也不傻,听得懂她的意思。窦青莲仗着自己的背靠的大姓窦氏,一直都这样欺压她们,她们却也不能明着跟她对着干,谁叫她们的姨娘姐姐身份有限,她们想寻好前程还得让大奶奶点头。只能另外再想办法。 姐妹二人只好跟窦青莲和云晚晚告退回了二房往阮姨娘的偏院里去了。窦青莲这才满意离去。 正房正院的大厅,一架红地彩绣仙鹤高升屏风隔档边,大丫鬟彩屏带着几个小丫鬟端着盘子鱼贯而入,窦氏正泪眼盈盈的看着裴子观:“提前回来,怎么也不通知家里一声,娘都来不及给你准备接风。” 裴子观安抚到:“母亲不要在意,儿此次回来,乃是师父说我学业已成,接下来应当参与察举选拔,为民谋福。” 窦氏点点头:“这是应该的,三房的子越跟你同岁,都已经外任一年了。” “你此番从江陵回来,舟车劳顿,累了吧?你的院子每日我都着人打扫着,可先将行李物什遣人搬进去。” 裴子观应道:“那儿子先去浣洗更衣,劳烦母亲为我打点。” 窦氏忙说“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见外的话。” 一边擦着泪笑了,看来这次儿子是不离开了,一定要叫老爷想办法把儿子留在京都上任。 这边裴子观告退离开,窦青莲却又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问:“姑姑,听说表哥回来了…”窦氏皱了皱眉,语气却沉了下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哪家的闺秀像你这样跑动? 子观现在要卸行囊休整,你且不要胡闹。一家人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吗?” 窦青莲被窦氏说的脸一红,暗道自己今日是乱了阵脚,可谁叫三房那个小蹄子抢了先...又回想自己这一脸急不可耐的模样实在不矜持,姑姑只怕看出她的心了,自己如此这般上赶着... 还好没有被表哥看到,窦青莲越想越觉得有些挂不住脸,连忙告退。 窦氏摇了摇头,赶紧叫彩屏去厨房吩咐丰盛的晚餐,一边又遣了小厮报给外院,让管事去给大老爷递信儿,告诉他儿子回来了。 这厢又急忙安排婆子小厮去裴子观的院子帮忙整理,自己则带着药羹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请安,自是一番忙碌不提。 云晚晚经过今天这一个插曲,还是命人把筝收了起来,看来这现代的古筝曲还是太招人了,她在京都还没站稳脚跟,还不到大放光彩的时候。 凡事欲扬先抑,过后让人大跌眼镜才有惊喜。明日还是先不要弹古筝了。换写字,既安静雅致,还不会太惹眼。 她打定主意便吩咐碧桃准备笔墨纸砚。 她今日看的分明,府中这几位表小姐是把未来都压在这位世子表哥身上了,如果她行为太出挑,怕是还没出这个府门就要被她们烦死,挖坑埋死。如今韬光养晦,慢慢发展人脉才是正理。 左右她这一辈子也不打算找什么一心人,她虽不能理解姐姐云昭昭爱情至上的行为,却学会了她身上的利己主义。 她想着:人生在世,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才行。 这些年她明里暗里在父母和外祖跟前旁敲侧击、刻意引导,才让他们明白可以把她送到京都来选妃,只要选上了,再加上有姨母这门伯爵亲戚的辅助,将来对邺州云家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云家也就只大伯一个快退休的老官了,可族中子弟竟没有一个成才的。 她的幼弟还小,等她有了地位,有了话语权,她才好培养弟弟做云家未来的希望。 只目前邺州老家这个情况,眼看着大厦将倾,云昭昭私奔对家中又是雪上加霜,自己愿意来搏一条出路,是大伯和父亲深思熟虑点头后,才有了这次云晚晚上京的机会。 否则就她爹这个封建社会的直男癌脑子,只会以云昭昭私奔影响她云晚晚找亲事这个歪理来压迫她,随随便便把她下嫁了。 这是她辛苦谋来的机会,她必不能对不起自己这番筹谋。 第5章 第五章 这天夜里,大房二房和三房的夫妻子嗣共聚老太太院中一起用饭。 原本老太太这几日稍感风寒,只觉得年纪大了,活动一下便头晕眼花,便免了院里所有人的请安,自己则好好躺几天休养休养。 谁知窦氏下午含着眼一包眼泪兴冲冲过来说子观回来了,老太太的病一下就好了大半。 老人家白日里看着那发苦的药难受,闻着药味儿感觉自己要病入膏肓了。后来因为高兴,不用丫鬟们哄就把汤药和膳食都用了,这一下人却真的精神了许多。 一家子坐在大圆桌子吃饭,老太太坐在上首,大老爷裴谦和窦氏面色都喜气洋洋。 一边用饭一边嘴角上扬,时不时又指点丫鬟为裴子观布菜。 二老爷虽与妻子李氏不睦,却也为大哥高兴。 今日也老老实实带着李氏来用膳,哄老太太高兴。 他想着裴子观从小就被张子带走了,偏生大哥又是个情种,这么些年来连个通房都没有,一个小妾都不纳。和大嫂就生了裴子观这一个独苗。还好子观如今学成归来,又名扬天下。 如今谁家学子不知大儒学家张子的关门弟子裴子观是个少年天才,当今学子谁又没有拜读过他所著的《广懋赋》呢。大周极崇文风,这京都遍地世家,才子却少有 。说来他们家在读书声名上,还沾了裴子观的光了。 这边三老爷与秦氏看着裴子观回来了心里发酸,他们家裴子越在呈都也不知过的好不好,任上有没有被上峰打压,底下的人听不听话。吃不吃的惯,住的舒不舒服... 要说这大家族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家子张着嘴巴吃饭,也无人吭声。高兴的高兴,愁思的愁思,一顿饭吃的是各怀心思,倒也不无聊。 老太太病重易累,还未大好,用过饭便遣了他们回院,也是叫舟车劳顿的裴子观能早些休息的意思。 这边刚刚散了席,已是月上梢头。 今夜老太太院里的晚饭,闲杂人等却是没有机会过去吃的。 阮姨娘留了两个堂妹在房里说话。如今正是那炎热的秋老虎天气,只见那阮姨娘歪躺在贵妃榻上,白皙的肤色因天热而泛着粉红,身姿因着怀孕又有一些丰腴。 依旧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玉骨香腮的美人模样。 阮沁芳坐在塌边给阮姨娘扇扇子,阮芙蓉则坐在桌前给阮姨娘剥枇杷。 “今儿宝杏已经跟我说了,三房来的那个云家的小姐长得一副仙姿玉貌,羞花闭月,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致讨巧。看来是做了准备来的,你们可都心里有数?”阮姨娘慵懒的开口问到。 阮芙蓉岁数还小,对这些事情比较懵懂,只知道堂姐不会无缘无故给她爹娘寄钱来培养她们,只要爹娘和哥哥们在老家过的好,堂姐要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况且她们两姐妹的生活自从有堂姐的接济以后不知好过了多少,她已经很满足于现状了,便闭着嘴继续剥枇杷。 阮沁芳看到妹妹像个木头,怪自己的妹妹怎么不知道与自己一条心。 咬了咬嘴唇:“是,三房来的云晚晚是三奶奶的外甥女。她是有些姿色,但是我们也不差她什么。堂姐,只是我们的服装首饰却差她许多,站在她身旁落了下乘...” 她们的服饰也就比丫鬟们的好一些。 从前比不上窦青莲也就罢了,反正她穿什么都是那副无趣的模样。 可这云晚晚一来,身份比她们高就算了,还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这也便罢了,偏她服装还精致讨巧,首饰也雅致。 就算这些都不提,她还有一张赛雪似的白皙皮肤,衬的她越发迷人……这要她们如何去比? 阮沁芳第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到了自己如此旺盛的嫉妒之心,从前她自恃美貌,就算那窦青莲是大奶奶娘家来的高门贵女也从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表面尊敬罢了。 上个月从老家过来,堂姐便拿了世子的画像给她看,要她准备在年底世子回来时,勾、勾引世子…如此直白,羞得她面色都红透了。她看着那画卷,不禁感叹道: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男子!他是那样的龙章凤姿,俊美无双,又极负才名,还有这样好的家世… 她这辈子都没想到,她从贫苦之家而来,却有机会遇见这样的男子。堂姐说了,以自己的身份只怕做不了世子夫人,但只要能成就好事…… 她一边羞红了脸,一边不禁对画像中的世子想到痴了 …… 可今日她站在云晚晚面前不停偷偷打量她,发现自己样样都不如她,她站在她身边就像个丫鬟。她怎么能像一个丫鬟呢!这样他如何会看到她?! 她有些急了,一定是因为服装首饰太少了,一定是宝杏没有仔细给她上妆.... 她绝不能让云家的那位捷足先登。 当务之急是要让世子表哥看到自己… 对!明天黄嬷嬷不是要她们表演自己的才艺么,她还没有准备她的东西,她得好好准备…… 阮姨娘哪里不知道这两姐妹缺衣裳首饰呢?她虽然受宠,但是银钱却有限。 二老爷赏她的贵重布料首饰她可舍不得拿出来,且她还要给肚子里的这个打算呢。 虽然她给的衣裳比阮大阮二从前在老家的粗布麻衣要好一万倍,但在这堆金砌玉的京都就有些不够看了。 如今三房来了一位这样的人物,看沁芳这副不服气的嫉妒模样,只怕那宝杏说的是真的。 世子提前回京了…他已年满十八,别家少年这时候都已经当父亲了,此次归家怕是要把终身大事给办了。 她得早点把沁芳放到世子院里去,否则万一娶了个家世显赫的夫人,到时候那后院要插人可就难了… 看来明天得去求二奶奶那边帮衬一把,费了那么长的时间培养,几经周转才把两姐妹弄过来,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半途而废…… 她一边想着一边觉得累了,打发了沁芳和芙蓉回房歇息。在她们走之前又提了那黄嬷嬷的规矩礼仪不必太过于用心学习,能做个样子应付就行。 毕竟抓住男人还是得靠她阮媚儿手里的那些手段。学那些玩意儿干什么,一点情趣都没有,可别把她培养的人给变木了。 ...... 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各房的灯都渐渐熄了,苍柏院中,裴子观打开了天子密函,里面只有八个字:勐国吴国,十月来使。 …还有近两个月,他还有时间准备。 “青松。”他坐在书桌前未动,随着他话音落下,侧面窗户利落的翻进来一个人,几乎没有声音。 他走到窗前,任月光洒在他额间的发丝上,他看向那一轮明月,捏了捏手中的汉白玉扳指,吩咐的却不是公事:“今天三房那个丫头,查一下她。”“是”青松又抱拳而出。 他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段筝曲。这样的好曲,不知是哪位名家所作,为何从没听过?这样的音乐,不该是被埋没的,应当是被广泛传颂的。曲谱又为何在那个小丫头手里? 听她技艺娴熟,不是一日之功…看来这大周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能人隐士…… 翌日,云晚晚也早早的起来搭配服装,红杏拿了三件衣裳放在托盘里,一件半笼染纱青挑紫,一件纤罗彩纱秋叶黄,还有一件宽襦天丝秋月白。 云晚晚点了梨花白的大袖襦,又选了大红色线的腰带,手戴金丝红玛瑙镯子,头簪一品红玉发簪两根,腰间坠了如意形状的玛瑙坠子配红流苏,唇妆则点了正红色。 这是前世里汉服流行的红白剪纸配色,在网络很受欢迎。 审美这个东西虽然跟时代有关。但是大部分群众都喜欢的一定是有它被喜欢的意义。 云晚晚很满意这一身。 碧桃红杏又被惊呆了,表小姐也太会穿衣打扮了! 昨日是碧水青天的素雅,今日就是丹珠分明的冶丽! 移不开眼,真的移不开眼啊!碧桃的脸又红了,她对表小姐的仰慕之情有点压制不住了…… 用过早饭后,云晚晚又挑了一把红萝小扇,扶着歆儿的手,带上拿着笔墨提篮的红杏便出发去大房了。 几位姐姐妹妹在大房门口相遇,云晚晚打量了一下大家的模样打扮,只见今儿窦青莲也穿了一身水红色云纹配水纱的衣裳,配了粉红的鞋,朱红的腰带,又簪了好大的红宝石赤金镂空簪子。 为了看起来打眼,窦青莲一身从上到下是各色各样的红,这同色系的搭配却又毫无章法,令人看到不禁感到眩晕。 她后头的两个丫鬟提着笔墨篮子并花泥颜料,看来今日是要做画了。 窦青莲出门前觉得自己今天特别美艳扎眼,在镜子里头照了又照。 她昨晚在房间挑了好久的服装首饰,她从窦家带来的丫鬟丹鸟去跟姑姑的贴身大丫鬟彩屏打听了:世子回来了要在家休整几天才会出门拜访师友。 这就说明今天她们在大房偏厅对徐嬷嬷展示自己才艺的时候,可能会被表哥看到! 她对着几大箱子服装翻来翻去,又学了那个云晚晚昨日的渐变同色系配色。自觉搭配的完美无瑕。 谁知看到那云晚晚居然用梨花白的衣裳配了红腰带和红簪子,那么恰到好处! 怎么她今日也配了红色!可恶!先前盼着世子表哥路过偏厅看到她们,现在她却不想被世子表哥看到她们了。 而一旁匆匆赶来的阮沁芳穿着一身半新嫩黄色锦缎并蒂山茱萸提花大袖,脸上又敷了铅粉,抹了腮红。 虽没有什么头饰,只簪了几朵大小不一、颜色一套的绢花,却戴了一对精巧的黄龙玉雕玉兰花长耳坠,发髻十分繁复,看来今日梳头的丫鬟花了不少心思。 阮沁芳七分的模样扮出来也有**分,看起来是个美人坯子了。 只那衣裳虽看起来质感好,在她身上却稍偏大了些,这只怕是那位阮姨娘的衣裳。 阮芙蓉穿着却跟昨天大差不差,看来是因为年纪尚小还没有着重培养她。 她俩身后只有一个丫鬟宝杏,宝杏一边手提着一个篮子,累的气喘吁吁。天气又炎热,动一下就出汗,偏又要侍奉两位表小姐,匆匆赶来时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她们匆匆见礼,又按着年龄大小一个个进了偏厅。这是她们昨日说好的:既在同一府里暂住,又都一起做了黄嬷嬷这一个月的教习弟子,在长辈面前一应礼节便按做长**序来。 到了云嬷嬷所在的偏厅里才发现,在等她们的不止云嬷嬷和侍女们。那正上方的席位上正坐着一个长胡子的画师,身后还有二席坐着的画匠正在整理丹砂、石青一类的矿石色粉,看来是要给她们画像。 大房的偏厅很大,又特意着人打理过,一应桌椅摆设都已被撤下,只见偌大的厅屋里除了画师所坐的上席,下方正对着摆了两两相排的学生席位。 席位的矮桌上什么都没有,黄嬷嬷吩咐丫鬟们将几位表小姐需要的用具都摆在矮桌上,随即让丫鬟们都退下,这是不让她们打下手帮忙了。 窦青莲没想到连丫鬟都不让留,那些颜色她不会调!以前都是丹鸟给她调的,丹鸟是父亲给她配的帮手,她走了自己还怎么绘画?! 前面会铺垫的多一点,主要还是要写爱情的,等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窦小姐请勿要再左顾右盼,闺秀在外要有淑女姿态,切不可因为身旁没有丫鬟婆子在侧,便东张西望,自乱阵脚。” 黄嬷嬷声音浑厚有力,听不出喜怒。 窦青莲见自己被点名,又是在阮氏这两个她看不上的小家子面前,只得不服气的装没听见,兀自将桌上的彩盘和笔架摆到自己趁手的位置。 “今日并非是要求各位表小姐表演给老身看,只是姐儿们虽背靠伯府,也应有拿的出手的本事,如此才有更多机会传扬贤德美名。今日还烦请表小姐们在我这个老婆子面前展示一番,好与不好倒不是主要的,上席乃是御用的丹青手吴先生,也是大奶奶昨日着人请来的。” 又说“吴先生轻易不得出宫作画,也是大奶奶对各位表小姐的看中,向宫中递了牌子请了来,这样的福气寻常官家的小姐们都不一定有,姐儿们且一定要珍惜。” 黄嬷嬷说罢,那吴先生站了起来,四个姐儿忙站起来向他行礼,他拱手回礼复又坐下,只在笔架上挑了一只细短狼毫便朝黄嬷嬷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又因为那吴先生只一个人作画,便不能四个姑娘一起展示,得一个一个来。 窦青莲见状不好,忙说要更衣,她本来就没有了帮手,心里正打鼓,现在告诉她得一个一个来,意思是吴先生和黄嬷嬷、加上另外那三个,一共五双眼睛都得盯着她一个人作画。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反正不管怎样不能是她第一个!情急之下竟尿遁了。只这真是糟糕的一天! 因着座位也是按着长幼坐的,窦青莲跑了,便轮到了阮沁芳,先前宝杏已将小炉和热水摆上了桌,阮沁芳将茶具配料一应摆好,只见她取了小块饼茶烫炙后,轻轻碾成茶末以沸水浇覆,后又加入姜、葱、橘皮等杂和,是以为茶汤,此乃云山香茗是也。--(出自三国的古字典《广雅》) 她这一泡茶的方法名为芼茶法,是前朝留下来的品茗方式,做出来的茶类似于茶粥。 在大周上至名人雅士,下至寒门学子都喜好用这一泡茶的方式。 难得的是她动作娴熟优雅,起手落壶之间行云流水,且表情从容不迫,令人赏心悦目。 连云晚晚都深觉不错:阮沁芳在这方面是下了苦功的。 可惜云晚晚吃不惯这种加了葱姜的茶汤,茶不茶汤不汤的,否则她倒也想向阮沁芳讨杯茶喝了。 这边阮沁芳在下首烹茶,那边吴先生在上座勾勒作画。 待阮沁芳将茶分在几个茶碗里,拿起一旁的巾帕擦手时,吴先生那边也堪堪收笔。 云晚晚惊讶于这个画师的速度,难道是速写?可惜她们坐的位置偏矮,看不到吴先生画的什么样。 黄嬷嬷却在吴先生的旁边看的分明,他将那阮沁芳的形容五官,绢花耳坠,以及稍微宽大的衣袍,过瘦的手骨一一都画了下来,只那动作是最后分茶时倒茶的动作。 他的画比着眼前的人,竟有十成九的真实。真是好一个宫廷画师。 吴先生画完将画纸吹干,递给身后的两位画匠,他们二人一边看画,一边看下首坐着的阮沁芳,便开始了一人配色调色,一人着色的工作,分工均匀。 阮沁芳还没有被外男这样上下打量过,不觉脸有点红了起来。 心里想的是这画有没有把她画的好看,这画像又会不会被世子表哥看到... 前面阮沁芳烹茶的时间不短,足足用了一炷香时间。 窦青莲这时已回来了,再不回来就说不过去了。可她还是心焦的很,虽然有阮沁芳打头阵她已经不那么害怕被盯着作画了,但她还有些犹豫拖沓。 黄嬷嬷知道眼前这位只怕是个绣花枕头,但她是被二房重金请来教养二房长女的。 为着这几位表小姐,大房又另出了一份金银给她,拿人手短,她自不好对这窦表小姐有什么劣评。 便递了台阶过去:“窦表小姐还未将桌上物品整理好,吴先生时间金贵,云小姐先来吧。” 云晚晚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将纸张铺平用镇纸压着,拿起毛笔轻沾砚墨。 因她要展现的是她的字,一笔一划是丝毫不能出错的,她静心凝神,凡未落笔之处,先以神会... 云晚晚也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写的是张子的《山海文》其中的一段。 这是张子广为流传的作品,大周天下,凡读书者,无不拜读。 《山海文》在云晚晚前世是类似于《千字文》一类的经典书籍。文采斐然,对仗工整,且涵盖万象,如今乃是国学启蒙经典。 也是张子被公认为当世巨儒的主要著作之一。 她穿过来之后便开始读书,毕竟她想过上好的生活可不能当文盲,这大周极度崇文,上流社会闺阁女子都得学点本事傍身,也好有个才名,否则会被人诟病无才无德。 同样也是一篇字写完,上首的吴先生也缓缓收笔。 阮芙蓉学的是对弈,因没有对手在场,便用左手与右手对弈,半柱香下来一局还没有结束,但吴先生却已画完了。 因他画的是女子的美态,至于棋局如何并没有人关心。阮芙蓉见吴先生已收笔便也停了下来,坐在位置上收子。 只看窦青莲正拿着粉彩釉的彩盘满头大汗的添水调色,就连手指尖也染上了些。 她糊弄半天终于调了两样颜色:迎春黄和草叶绿。 窦青莲咬了咬牙,心想阮芙蓉棋都没下完也不影响画师给她画像,便心一横,决定放弃准备展示的百花图,只画一两朵黄菊花交差,反正吴先生画的是人,又不是她作的画。 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便更不认真作画了,只翘着兰花指一味摆着自认为很美的姿势,甚是矫揉造作。 ......两个时辰过去,四位表小姐的才艺展示就此结束了。黄嬷嬷忙命人奉茶上来,着人将四人桌上的一应物件都收了下去。吴先生把画都递给身后的画匠着色,自己也先告退了。 “几位表小姐辛苦了,且先休息一刻钟,待会儿再由老奴给大家讲学。”黄嬷嬷笑道。 在偏厅外等候的丹鸟、宝杏、馨儿等人忙进来给小姐们捏肩揉手,端茶倒水扇扇子。黄嬷嬷也暂时退下了,小姐们该更衣的更衣,该喝茶吃点心的喝茶吃点心垫肚子。 大房的正厅里,窦氏和裴子观眼前正摆着那几位刚刚的作品。 除了阮芙蓉的棋盘已收了,其余窦青莲的秋菊图、阮沁芳的茶汤、云晚晚的墨宝都在桌上,窦氏边走边看。 "今年开春你走后,你叔婆母过继的儿子窦云从江陵送了他的女儿上京来,说她幼时被惊吓过,得了心疾。一直也医不好。听闻京都妙医圣手多,便送了来暂住求医。" “这秋菊图,就是她所作...”窦氏皱了皱眉,看来她这个名义上的族兄根本没有好好教养女儿,从前只知她自恃身份,一应规矩礼节还做的不错。 在黄嬷嬷面前却画了一幅这样神形俱散的菊。她难道不知道黄嬷嬷在京都贵妇面前说话的分量吗? 窦青莲当然知道了,但在她心里,自己是来与世子表哥联姻的,未来的婆婆又是自己的姑姑,亲上加亲,简直没有比这再好的亲事了。又不需要走出伯府大门给别的男子相看。 窦氏虽也猜到她那个没有血缘的族兄和窦青莲的意思,但只能装作不知,因为他们不可能得逞。 只希望青莲早日看清形式,在这京都找个好人家,她还能帮帮她。 裴子观半晌没有发表意见,她回头看她的儿子,才知他方才连眼风都没有扫那幅秋菊图,而是将目光一直放在那幅字上。 带着汉白玉扳指的修长手指捏起了那张《山海文》,看那字体疏密得当,不是现今大众学子争相追捧苦练的隶书。 这字体偏侧,却清秀中和,不瘦枯也不肥顿,字身线条挺拔有力,如锥画沙,实在当得稳重二字。 可以看的出写字之人平时必定严于律己。这是一手难得的漂亮好字。 “这是你三婶婶院里的云家小姐写的,她比你早一日到这里,是你三婶婶的外甥女儿,如今正住在玄苑。你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喂那玄龟。你可还记得?” 窦氏说的裴子观小时候,都是裴子观六岁以前的事情了,毕竟他六岁之后就随张子外出游学了。 裴子观却颔首道:“记得,婶婶给它取名垚垚。” “哎,是!就是那叫垚垚的玄龟,你婶婶说它还活着呢,如今总喜欢躲在池子边的石洞里,轻易不能出来。想见它一面可难了!” 窦氏笑了起来,终于跟儿子有共同话题了。 裴子观眼里也带了些微笑,似想起了幼时的趣事。母子俩有了一些温情,而阮沁芳的茶汤放在桌上无人提及。 这边偏厅里,因是第一天上课,黄嬷嬷与表小姐们讲了最基础的:行走之礼、见面之礼、入坐之礼、“饮食之礼与拜贺庆吊之礼。这些基础礼节窦青莲和云晚晚都学习过,阮氏两位姐妹却没有。 “行不中道,立不中门。否则会被人视为教养不好。”阮沁芳听着黄嬷嬷的教诲心中难受,哪怕阮姨娘之前安排了学习,却只有一项特长和基础的认书识字。 其实阮姨娘是多给了钱的,只不过都被阮沁芳爹妈给昧下了,阮姨娘在信里让她们爹找个大户院里出来的老妈子教一下礼仪,买一个小丫鬟给她们用,都没有实现。这还是阮沁芳来了京都才知道的。 她不想再回去被父母盘剥自己,于是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讲。如今她也把自己当作京都贵人圈里的小姐,她还想以后有站在世子表哥身边的机会,堂姐让她不必学黄嬷嬷教的这些规矩,但她却有自己的成算。 第7章 第七章 这一天学完,窦青莲叫苦不迭,这黄嬷嬷竟要她们一个个走路行礼,脑袋不能歪了,肩膀不能坨了。屈膝行礼多了也不行,少了也不成。连微笑都要管!还说她站的不好,掰她的肩膀,要她的头顶着茶碗走!!! 可恨的是那几个小家子的居然比她走的好,还受到了黄嬷嬷的表扬,下午学习完想去姑姑那儿偶遇世子表哥,彩屏却说世子表哥正在忙自己的事,不窦青莲不禁感到气馁,她该想点办法才行... 窦青莲心心念念的世子表哥裴子观此时却并没有出门,他依旧在苍柏院里。一颗巨大的柏树下,一方古木桌前,他长发束冠,穿着月白色的宽袍大袖。用左手轻拦着右手的衣袖,站在桌前提笔蘸墨,然后下笔写着什么。 四个表妹进了苍柏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位表哥劲拔的风姿。他本就长得极俊,又因常年在外奔波而劲瘦飒爽。今日一半头发束了玉冠,一半慵懒的披撒下来,风吹过时,他站在大树下写字的模样就如茂林修竹。好一幅翩翩君子的模样。 上次搁着纱帘没有看清,他的右眼眼角处竟有一颗精致的泪痣,配上这双不沾尘埃的明眸,使他本就有十分的英俊变的不似凡人。 这一见竟是让人无法忘却他的脸。 连云晚晚都看的痴了...... 裴子观抬起头看到她们,随即对她们点点头,示意她们上前。窦青莲赶紧抢着请安。 “表哥,我是青莲。”她害羞的低下了头。她在她面前竟是一个字都没法多说,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听母亲说过了,你上京来求医,可有眉目?” “多、多谢表哥关心,青莲从小就深受这心疾之苦,且来京时日还不长,还没有找到能医治青莲心疾的能医。”窦青莲的脸更红了,不敢再看裴子观的脸。 “我在吴国游学之时曾遇一名医,最擅医心脑病症,他曾说要来大周与大周的名医交流医术。若他能来到大周,府里多数能得到消息,到时多请母亲为你留意。”裴子观没有表情,声音冷冽又淡然。窦青莲却觉得自己要幸福到死去了,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用力的点头。 阮沁芳和阮芙蓉却是把云晚晚挤在后头,两人忙不迭一起上来与裴子观请安,裴子观微微颔首,示意他接受了她们的请安,却没再与她们说话。而是用那双墨色的深邃瞳孔看着云晚晚,看不出喜怒。 云晚晚却没有像她们那样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她行礼问安后站直了也直直的看着裴子观,就像...就像他们昨天第一次见面那样,面面相对,只是昨天还隔着一层纱。 她想问,昨天给他问安干嘛转背就走?她是什么扫把星转世吗? 就这样防着,怕被黏上是不是?真是会自作多情。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哼。虽然也实在太好看了些... 她看着他,却没有把话问出来。他也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间就像静止了一般。 “姐姐,世子表哥写的字...”阮芙蓉发出了声音。 她们应声而看去,桌上摆着两张纸,一张是上午云晚晚写的字。一张,竟是裴子观临摹云晚晚的字!、 云晚晚睁大了眼睛,又疑问的看着裴子观。他这尊神像终于是对她开了口。 “云小姐的字很独特,可否告知尊师姓甚名谁?” “世子好眼光,我师父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询字。只是他老人家来去无踪,大隐于市,视金钱名利如粪土。要找到他,很难。”云晚晚带着一丝俏皮的仰着头说道。欧阳询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这样好学,我看你上哪找去。 裴子观见她不知为何突然高兴,复又多看了她几眼。打量到她今日与他穿的是一样颜色的衣裳,只是用了红色的腰带和香囊。看起来如一枚璞玉被红绳系住一般。甚是... 这边阮沁芳却是恨得眼角都红了,世子没有与她说话,只与她们说话。难道是看不起自己,看不起自己只是个贱妾的妹妹,不配叫他表哥与他请安?又或者是,自己的茶汤入不了他的眼,他喜欢的是才女类型的?堂姐说了,要自己...要自己去给世子表哥做妾。可是如今他都不看她一眼,她又能怎么办呢! 阮沁芳又羞又愤,只眼巴巴的看着裴子观,希望他能再多看自己一眼,能与她说上一句话就好了。 她们能进这苍柏院里和裴子观请安,是窦青莲自己急了,瞧姑姑的意思也不打算让她单独见表哥。于是便提议来府暂住的姐妹们都去世子表哥那里认个脸,美其名曰怕不认识唐突了他。姑姑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但是又答应了她,命人跟表哥身边的小厮文元递了话。 如今看来,自己真没来错。表哥知道她有心疾,还说要为她寻找名医。窦青莲想着自己又不好意思的笑了,抬眼瞟了一眼裴子观又马上低下头,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丫鬟彩屏从院门口进了来,“见过世子,大奶奶说让几位表小姐去老太太那里问安,老太太今儿精神好些了,正问了几位姑娘去呢。” “你们且去吧,勿要让祖母久等了。” “是。” 四个表小姐乖乖退下了。只阮沁芳回头看了一眼世子,咬着唇不甘心的走了。 去了老太太那儿,她果然很喜欢云晚晚,漂亮知理,嘴还甜。一口一个祖母叫着,好像真的是她自己的祖母似得,把另外几个姑娘都看呆了。从没见过云晚晚如此撒娇卖乖,惯会讨巧的模样。惹得老太太多吃了几个点心果子,还顺带把药给喝了。几个服侍老太太的丫鬟老妈子看着云晚晚都是一幅感恩戴德的模样。 她们不知道,让老太太笑一笑,自己把药喝了,是多么难以完成的两件事情。从前窦青莲来,也只客气的请安,从来不会管老太太喝药的事情,自己说着没话说了,就抓耳挠腮找借口退下。她在老太太跟前呆的时间还没有阮沁芳和阮芙蓉多。 但是那两位姑娘胆怯,老太太虽然很喜欢和小姑娘说话,但看她们露怯了,怕是害怕在这里行差踏错,于是便没有常留她们。只这云晚晚,见到她就甜甜的笑,软软的喊她祖母,说她和她邺州的祖母很像。哄着她吃糕点,还要亲手喂药给她。 云家这个姑娘性格与老三媳妇年轻时候倒是很像,老太太心里对云晚晚又多喜爱了几分。 如此学了几天,到了八月底,黄嬷嬷终于放了她们一天假,让她们好生休息。云晚晚到秦氏那里央了姨母让她出去买些日常需用,秦氏爽快的答应了。 永勤伯爵府三房兄弟虽未分家,一应支出都还从中公列支,也是由伯爵夫人窦氏掌管中馈。但实际上如今也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这得益于老伯爷在世时就为他们买了院子。如今二老爷三老爷在朝中也有不大不小的闲职,关起门来,秦氏也是自己能做三房的主的。 秦氏给她配了一个马夫,命歆儿好生陪着,让檀儿称了些银子,给云晚晚拿着买布料首饰便让她出门了。 云晚晚还从来没有逛过京都,自是要去最繁华的街头瞧瞧。歆儿便叫车夫驾车去了城南乌衣巷。 乌衣巷是文人墨客爱来的地方,这边的笔墨和一应物品都比城北狮子巷要更贵,但是更清净雅致。这边的布店与首饰店也着重出品一些更“雅”的颜色和料质。京都的王孙公子,贵人小姐都喜欢来这边。而老百姓们则多在狮子巷里。歆儿觉得云小姐一定会喜欢这边。便先带她来到这里。 歆儿虽然只伺候了云晚晚不到半月的时间,但是云晚晚却很满意于她的贴心。大周极度崇尚文学,这些贵人都追“风”逐“雅”,一个个都不爱金银爱书帛。平常百姓家里若能出一个读书人都要被看的起些,正是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先带我去布店,我挑些布料做些衣裳,从邺州带来的衣裳不多了。” “再去首饰店,最后去书店。” 歆儿娴熟的带着云晚晚到了乌衣巷一家布料店,她挑了一色天水碧,一色百草霜,一色暮山紫,一色胭脂雪,还有一色东方亮。共五匹布,让车夫搬到马车上。 乌衣巷有两家很气派的楼阁是京都最大的饰品店,一家打金银,门头装点的极其华丽。一家卖玉石,装饰的极其雅致。两家首饰铺子比邻而落,倒是令人都想进去看看,一般人家少女难得出一趟门自己购买饰品,既是来了,少不得两边纠结、流连忘返。 云晚晚去金银铺子画图定制了一些流苏小簪钗子。没有去玉石铺子。 “小姐,这家古琅阁的玉石是京城最好的,雕工与寓意都极好,咱们不进去看看吗?” “不去,黄金有价玉无价,无价之宝该配无价之人,而我只是一个俗人罢了,自然是要买金银了。小歆儿。”云晚晚逗趣她。 “小姐,你才不是俗人呢,奴婢只不过看你平时都爱戴玉石类的,您头上那朵玉兰簪子是最常戴的。所以才想要你进去看看的,哪知道小姐现在又喜欢金银饰品了呢,可别打趣我了。”歆儿这段时间与云晚晚相处下来,发觉小姐其实是一个很活泼可人的女孩子。她在人前总是端庄美丽的,但私下却很灵动,会与她们说笑打闹。她和碧桃,红杏都很喜欢云小姐。 她们离开了首饰铺子后,古琅阁二楼的窗台边站着一个身影,沉凝的声音缓缓重复说道:“黄金有价,玉无价。” 男主是真君子,要怎样才能接近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天色渐晚,她问歆儿位置,歆儿带她去了子厚书铺,她需要买一些现世流行的诗词歌赋,时政要评。 这年头不是很太平,北疆的锰国总是蠢蠢欲动,屡屡冒犯。 汇集在茶楼书肆一起议论国家大事是书生们热衷的活动,也有些官员会微服私访这些场所,听听百姓学子的意见,这里头不乏一些富有才学的寒门学子,隔两日就会爆出来一首振聋发聩的诗词。 她也需要与时俱进的学习,就像前世看到的宫斗剧一样,聪明的大女主都要有知识水平,还要有政务觉悟。否则就只能一辈子依附别人。哪天老了,容颜不再,就会被厌弃。 她既然决定了要进宫选妃,自然要稳扎稳打。 还未进门就碰见一阵吵嚷之声,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声喊道:“爹爹曾说这《金匮秘要》是张神医最后留存于世的医籍,于我心疾或许有用,我是一定要的!” 是窦青莲的声音,她与一位黄衣姑娘一人扯着一边竹简,谁也不肯相让。 那黄衣姑娘与窦青莲年岁相当的模样,眉目间飞扬跋扈,“这明明是我找人先定的!再说了这是抄本!你再等掌柜的镌刻一份出来不就得了!” “表哥!你说句话呀!” “师兄!你说句话呀!” 两人紧紧攥着竹简,对着在侧厅喝茶的男子喊到。 那人坐在书铺里间喝茶,正是裴世子。 云晚晚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一只脚已经踏进门了,门口有书童已上来招呼问需要什么样的书籍。 里头的几位听到招呼也都把目光转了过来。 窦青莲本来碰到有人跟她抢书就不高兴,现在碰到云晚晚就更不高兴了,只觉得这女的怎么阴魂不散,非要缠着世子表哥!怕不是跟着打听了吧! 云晚晚感受到窦青莲不善的目光,有些感到被冒犯,但她脸上依旧笑盈盈的寒暄到:“原来是世子与窦小姐,真是巧了。我买了想要的书就走,你们继续。” 她可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事情。 也不想了解屋里的矛盾。 更不想了解那个叫裴子观“师兄”的黄衣女子又是谁。 与那掌柜的问了如今的时事政要《周论子评》,付钱了钱告退走人。 这书铺掌柜的在江湖上有些人脉关系,求了张神医的弟子镌刻了一份《金匮秘要》。 张神医在世时曾说过他的著书不用束之高阁,不必非等人重金来寻,但凡需要的,都可以誊抄。 如今的纸张还没有改进,来之不易,价格昂贵。所以收藏类的传世书籍用竹简的更多,《金匮秘要》的初本,也就是张神医亲手所作的版本是不会拿出来的,所以要自己带人去誊抄。 掌柜心疼他花了好长时间寻人誊抄来的竹简,此时正在两位惹不起的答小姐手里拉扯,又是一阵慌张。 他捧着心哀嚎道:“哎呦喂我的小姐们呐,可得轻一点啊!那张神医的徒弟来无影去无踪,小人可是找了好久才抄来这么一份……若两位都要,且把这份放下,小人马上安排学生来誊抄一份,你俩一人一份,一人一份。” “你这掌柜的好没道理!这医籍是我要你去找的,我花了百金!凭什么给别人抄?!谁想要,自己再派人去找张神医的弟子去求去!”黄衣女子越发不服气起来。 掌柜的面容堆笑,几乎是央求她:“嘿嘿,魏郡主别生气,也是那张神医的遗愿,只要有人需要,都可以誊抄,实在是医者仁心。郡主本就是菩萨心肠,乐善好施。一定也能理解张神医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遗志。” 掌柜的笑眯眯的拍着马屁,“这位窦姑娘看起来很需要这本书,看样子与裴世子是亲戚,还请郡主将这卷书放在这里几日,最多几日,我就会遣人送到府上,不必劳烦郡主再跑一趟。郡主还请看在裴世子的面上,就宽容几日吧……” 魏娥却不想就这样放手,这个没教养的女人,竟然进门看到她的书就抢,说什么她有心疾所以她要那本书,毫无道理。她方才还叫师兄什么?表哥? “师兄,你说句话呀!你说你这位表妹与我抢我定来的医籍,有没有道理?你要我让给她吗?” 窦青莲今日本来就是来碰瓷表哥的,丹鸟好不容易买通了门房,告诉了她车夫传来的消息,知道表哥来到乌衣巷看看书籍。她自是要多创造一些相遇偶遇的机会,哪怕多见一面,多呆一刻钟也是好的。 谁知进门就见一个女的叫表哥“师兄”,表哥还与她说话,两个人看起来甚是熟稔的模样。 窦青莲一看这女子手里拿着《金匮秘要》,突然想起爹爹以前跟她提过,或许这本书能医她的病。于是就与这女子争抢了起来。 掌柜的刚刚开口劝她之前,她也没想到这个穿的随随便便的女子是郡主.... 她不想得罪身份比自己高的人,但此时已被自己架在火上烤了,看眼就要收不了场。 灵机一动,她捂着胸口喘了起来,丹鸟忙扶着她大喊小姐怎么了!又大声请世子帮帮她的小姐。 裴子观今日本是与人相约在子厚书铺碰头,谁知平时极少有女子进店的书铺短短时间就来了三位,还都是他认识的人。 他看了窦青莲的面色不似是犯病的模样,心里便也知晓三分她这副模样是害怕得罪不起郡主。 终于还是开口说了句话。 “窦表妹有心疾,此番上京就是来求医的,郡主便是让她一让也无妨。若是不让,家母也会为她寻医。书屋适静,还是不要喧哗的好。” 说完便不再看她们,也不再开口,他等的人还没有来,只坐在偏厅靠窗的位置看《周论子评》 这边二位姑娘不欢而散,魏娥看在裴子观的面上,还是把医籍放在掌柜的处让他再誊抄几份。 但平日里她嚣张跋扈惯了,在这京都什么时候有人敢在她面前叫嚣? 还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女子,她实在有些不服气。 “真是便宜那个没教养的女人了!回头我要好好查查师兄的这些表妹都是什么来头!”魏娥回到家,气呼呼的喊人传几位心腹来见她。 在这个京都,大多闺中女子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好郎君。 他六岁上就被大儒学家看中做了关门弟子,又有伯爵的家世,虽不是最显赫的,但他又长得那样一副好皮囊。 更不说这些年来写的著作也名满天下... 但凡见过他的,又有谁不被那高岭雪一般的气度所折服。 十岁时,听说他要与刘太医学针灸,她便央了皇后娘娘非要一同学习,占了他一个师妹的名分,妄想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要说这京都有谁能与裴子观相配,魏娥觉得自己也在那寥寥无几的几人当中。 可惜后来砚公主知道后... 魏娥脸色一变,赶紧打消了念头。只命人去打听永毅伯府几位表小姐的事情便歇了。 这边回到伯府的云晚晚打开了姨母递给她的家书,这次是她那个没用的爹爹写给她的,信上说三癞子刘不明闯进了云家,说要与她合八字,想与云家定亲。 他在云家翻了个遍没找到她人,她爹只说她生病了需要静养,送到乡下庄子养着了。如此勉强敷衍了他去。 目前看来,她爹还不敢把家里的打算说出去。信中不断问她在京都怎么样了,可有得到贵人的青眼... 云晚晚憋了口气,让碧桃拿了纸笔给她爹回信。 如果不汇报一些进展让他安心,只怕她的谋划还没开始,她就被他爹给卖了。 明年及笄了才能选妃,还有一年的时间,这刘不明已经逼上门了。 该如何才能让爹沉住气呢? 云晚晚叹了口气,这边需要稍微夸大一些语气,给她爹一点别的希望了。 于是回信上便写了自己在永毅伯府有多受喜欢,哪怕明年她选不上妃子,这府上还有一个世子表哥呢。 又大篇幅描述起这世子名气有多大,家财有多少,院子是州牧大人的院子十倍大,府里赏赐都是如何气派。家中伯爷在朝也有威望,对云家也会有帮助。 如果进宫一事不成,她将会留在世子府里做世子妃。不会让云家丢脸,她嫁的人,必让刘不明一家奈何不得,等等。 写完后云晚晚自觉有点心虚,毕竟脸皮还是没有那么厚,面颊悄悄染了一些粉红。 封好信封,又让红杏给她把老太太赏赐的时新料子,珠宝簪钗找了出来,给她年幼的弟弟也顺带了一方好砚台,并了一个包袱寄了回去。 其实云晚晚入京以来,她在对未来的打算方面是放松了一些,在这里日子不比在邺州难过,没有三癞子那样的人来恶心她,也没有同龄的女孩子对她指指点点。 她有时觉得,自己本就该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 但是一个月不到家里就来了两封信,时时刻刻提醒她,如果她在京都不能攀个高枝,她将会回到邺州,刘能在邺州势大,三癞子又轻贱她,她必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不禁有些烦闷,往日里强撑的沉稳也终于撕开了一丝裂缝。 若能按她所想,选上天子妃嫔,如今陛下不过三十多岁,她愿意为了自己和家族拼上一拼。 若天子看不上她,她就在这京都随便找个世家子弟嫁了也好 ,云家她顾不上了便顾不上了。 她死都不会回邺州。 打定主意,她便歪在榻上,看起了《周论子评》。找个世家子弟是她最后的退路,在这个极度崇文的时代,没有文化,不懂政要,是走不进男人的视野里的。 虽然她也想跟小说里见过的穿越女一样,凭本事,凭记忆去做一个大女主一样的角色。 但是她前世从小只有语文一科极好,其余的都很一般。另外就是有些艺术细胞,学唱学跳都很有天赋,所以做了个不上不下的艺术生。 如果现在让她像前世小说里的穿越女主一样去做个肥皂啥的,她也做不了。这些东西要什么成分,用什么材料,她脑子里更是一塌糊涂。 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自己顾好了。什么大女主就别想了,能嫁个好人家,不愁吃穿,好好走完这一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夜半,同时在看《周论子评》的裴子观坐在苍柏院的书屋里,双格间开的窗子都撑开着,他在书桌前正好能看到天上的一弯明月。 他纤长的睫毛垂着,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这本书。 心里想的却是“她买这个干什么?”…… 我每天几点更新比较好呀[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季秋九月初一,天气晴好,正是出门上香的好日子。 崇戊巷里缓缓驶出三辆装饰着深色绸缎的马车,前车坐着窦大奶奶和窦青莲,中间的马车坐着云晚晚与阮沁芳、阮芙蓉。后面一辆装饰普通的车里坐着几位抱着篮子和包袱的嬷嬷丫鬟。 裴子观骑着高头俊马随行,今日他穿的一身云山蓝的罗衣,轻薄潇洒,贵气逼人。头戴镶蓝宝石的抹额,半束高发,半披长发,引的过路行人不断回头仰望。 她们今日一行是为府里老太太的病去祈福的,目的是城外二十里云梦山上的三清观。为表诚心,丫头们四更天便起来准备一应物品,香烛贡品、路上吃用。 五更天各位小姐们便起身了,天边擦着蓝慢慢亮起来。 云晚晚揉着惺忪睡眼,强打起精神选了一套星蓝色窄袖裙袍,简单的挽发,戴了一支雕着玉兰的素玉簪子便出发了。 阮芙蓉正悄悄打量着同一马车里的云晚晚,她年纪尚小,对云晚晚还没有争风的那种敌意。 只好奇为何云姑娘明明今日没有刻意打扮却还是如此好看,明明她穿着灰色配蓝色的裙袍,周身除了头上那朵白玉玉兰簪子,另无一点装饰。 明明她的脸也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肌肤盛雪。 阮芙蓉又看了看另一边坐着的姐姐阮沁芳,她昨夜躲在被子里哭过一场,饶是清晨起来敷了粉上了妆,也能看见她微微发肿的眼睛。 她们已经跟黄嬷嬷学了好几日礼仪与贵人们交际用的才艺,比如插花品茗、比如赏画作诗。连投壶也有涉及,但她们姐妹俩的学习的进度却远远赶不上窦青莲和云晚晚。 这便是从前身份上的差距,阮沁芳越是想留在伯爵府,就越是对裴子观起了执着的心。 而她越执着于裴子观,就越是视云晚晚和窦青莲为自己的劲敌。 如果她不能在府里就把她们打败,获得世子的关注和青睐。那她走出去,会有更多的豪门闺秀与她相争。 每日黄嬷嬷的功课一安排下来,她只要做的不如她们,就会回到房间不停地练习,直到精疲力尽,直到她觉得能够勉强跟上窦青莲和云晚晚。 来上香的马车只能走到云梦山脚下,这里有茶肆和马厩提供给来往香客停歇整顿。 三清观在云梦山的半山腰,需要一阶一阶走上去以示心诚。 车夫们都在茶肆等着夫人小姐,这一行以窦大奶奶为首,带着哥儿姐儿、丫鬟小厮,慢慢朝山上走去。 山道并没有多么曲折,因为是皇家道观,主路已经修缮的很好。 这里普通百姓平时虽能来上香祈愿,但逢初一、十五,非贵人不得入。所以有后山险峻的崖石路就成了想来许愿的百姓的小道。 即使道路很宽敞,阶梯也很平坦,一行人上山也花了一个半时辰,这还是有小厮拿包袱提篮子,有丫鬟搀扶的份上。 因为是给老太太祈福,几个表小姐也一改平日的娇气和矫揉造作,愣是咬着牙一口气上了山。 这说不得其中也有那今日打扮的异常好看的表哥走在最前头的缘故。 谁知那裴子观一进道观就跟失踪了似得,窦青莲和阮沁芳扯着脑袋东张西望也没找到,偏偏窦大奶奶也不着急找她的宝贝儿子,似是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半个字不提他。只带着她们上香拜三清,然后找玄机道人抽签解惑。 窦大奶奶去抽签解签的时候便让她们自行去观赏风景,一个时辰后便下山。只吩咐要她们相互照应,莫要走失了。 阮沁芳和窦青莲马上叫上自己的丫鬟匆匆散开找人去了,并没窦氏带来的丫鬟和小厮。 阮沁芳和阮芙蓉两人只配了一个丫鬟宝杏,原本窦氏是要再给她们配个丫鬟的,可是二房的奶奶李氏曾经与窦氏有龃龉,还是因为管家的事情,所以她没有插手二房的事宜,只想着平日里不差这两个表小姐的份例就是。 现在宝杏被阮沁芳带走了,阮芙蓉便待在彩屏身边,彩屏是个人精,虽看不起阮氏,但丝毫没表露出来,笑盈盈的问阮芙蓉要不要用些糕饼茶水,或是要参观赏景。给阮芙蓉安顿好之后便随便叫个小丫鬟跟着,自己去一边休息了。 云晚晚带着歆儿欣赏山景,不知不觉来到了三清观的西侧门处,这边人少,且又建在高耸如云的崖壁边上。附近只有几座不起眼的房子都是关上门的,门口的炉鼎也没有焚香,可见是没有人在这边走动。 此处略显清冷,却很合云晚晚想散心的胃口。 走在玉石铺就的宽大石板路间,她在一颗松树的石桌旁坐下。 一边用着歆儿给她提来的糕点和茶,一边看着山对岸的好景,对面一座山的尖尖好像是一个姑娘的侧脸似得,观赏起来颇有一些趣味。心里想着要是这时候再来点新闻听听就好了,不枉今日这一行。 “姑娘,听说窦小姐满道观找寻世子呢。就差没把屋顶给掀了。”歆儿冷不丁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噗...” 云晚晚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茶水都差点喷出来,这怎么刚想听点新闻,歆儿就凑过来了。突然出声还吓了她一跳。 歆儿一边忙不迭的给云晚晚拍背一边说:“刚去跟家里的小厮拿点心茶水,就听说了。阮家姑娘还收敛点,假装要抽签解文,又要赏景,才勉强走了几个观室却也没找到世子,眼下正失落着呢。这窦小姐是装都不装了,直接一间一间的找人,少不得对别的香客上下打量,弄得鸡飞狗跳,被不少公子说有辱斯文...” 云晚晚笑眯眯的道:“装都不装了这句话是我早两天跟你说的,你还真是会现学现卖。” “姑娘你就别打趣我了!世子那边你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吗?别人家表小姐都会找机会见世子的。”歆儿有点急了。 窦大奶奶亲自带她们出来,又没有拘着她们。若要跟世子爷相处相处,多见一会儿,把他的心抓住,这得是多好的机会啊! “我都不急,你倒急起来了。要么以后我跟姨母要了你,等我嫁了,带你一起?”说罢云晚晚玩心起了,便去挠歆儿的痒痒。 “小姐!你说什么呢!我这都是为你好呀!你来上京,难道不是为了世子吗?!”歆儿一边躲,一边又急又羞,还忍不住一直笑。“怎么我为小姐打算,还扯上自己了。哎哟...." 云晚晚只顾着逗弄歆儿,倒没有想过这次出行真的能和裴子观有什么交集。他这样的人,和已背负了骂名的她,只能说是云泥之别,更何况她是要进宫的人。 便是有那么一些想法,也不过就是想借他的名,给自己谋得更好的前程。 等她成了妃子,管他什么州牧,什么监察官,都不能压垮他们云家。 他们的手怎么也不可能伸到天子枕边。 她停下挠歆儿痒痒的手,依旧笑盈盈的说:"表哥是神仙般的人物,我怎敢肖想?他这样的才貌,便是尚公主也有余。我的事儿,你不要打听,家里和姨母都有数儿呢。" 歆儿知道云小姐这是认真与她说了,便收了笑容,稳了稳呼吸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那边好像有条路,不知通向何处?”云晚晚指向侧门边一条没有铺石板的路,歆儿看了过去,到是挺宽的,旁边风景也好,不像什么野路,路旁种了一排紫薇树,看起来树龄不小。 如今花开的正是好的时候,色彩浓郁,花球也大朵,想着时辰也早,云晚晚带着歆儿从那条路走了去,观赏路边正开花的紫薇树。 ...... 松树下的石桌上茶还没凉,旁边那几间关着门的房间里,有一间半开窗边的榻上,一个白胡子老道正执白子,与对面的云山蓝衣裳,执黑棋的男子杀的昏天黑地。 半盏茶后,白胡子老道把棋子一丢。 “不玩了,从前与你小子有输有赢便罢了。怎的这次窗外有女子谈论你,你竟也不分心?” “是玄殊道人分心了,怎的能怪小生。”他微微一笑,一双眼睛似明月高昂,丝毫不染尘埃。 “嘿,外面的小娘子说不想嫁你,别人都满世界找你,但她却不喜欢你。你不好奇?” 裴子观想起了之前,也有女子曾扬言讨厌他这样端着的人,可结果...... 老道往后一仰,歪在靠枕上,伸手在茶台上端了碗茶喝,“看来,这世间是没有人能打动你这位世子的芳心了?” 他又把茶猛地放下坐起,凑近裴子观看着他的脸。裴子观岿然不动,似是已经习惯这老道的一惊一乍。 玄殊道人眯了眯眼睛,看着裴子观说道:“我算到你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要不你跟我打个赌。不出一年,你就会受至情挚爱之伤,回来找我问解决之道。” 裴子观也直直的看着他的精光眼,坦然说道:“我从小便于情感一事极为淡漠,幼时便能割舍亲子情分离家而去。亲情之外,世间相遇皆过客,缘起缘尽即释然。” “书中教我许多世间哲学道理,也教我礼义廉耻,我能读会贯通。但对情爱却毫无感知,并不觉得这会让人疼痛难忍,舍生忘死。若有人令我耽于情爱,忘记自己一腔抱负。我裴子观,才是白活了。” 老道士却是哂笑一声,对他这番自评颇不以为然。 “时也,命也。非人力所能改也...你这样相信自己,不如 ,你就应了这个赌?”.... 第10章 第十章 午时裴子观回到三清殿时,窦氏已集合所有人准备回程,而云晚晚不在其中。 原来窦青莲寻找裴子观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找到,途中反倒撞见阮沁芳几次。 一上午都没有看见云晚晚。 她一边怀疑是不是云晚晚黏上了表哥,让他只跟她一个人相处。一边越想越生气,对云晚晚有种说不出的怨怼。心里急上火,一时间嘴里竟还长出了燎泡。 云晚晚带着歆儿采了一蓝紫薇花回来时,窦青莲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只想问她一上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但当着窦大奶奶的面,她又不好开口。 质问的话说不出口,她心里的气却撒不出来。心一横,在歆儿给云晚晚倒茶的时候撞了过去... 三清观是皇家道观,今儿逢初一,普通百姓上不来,但陆陆续续有些世家的夫人带着小子姑娘来上香。 道观香火鼎盛,男男女女在各个厅堂穿梭拜谒。而她却直愣愣的撞翻了云晚晚的茶。 一杯茶倒在云晚晚的身上,手部顿时红了一块,身上衣服也都湿了,不能再穿。歆儿带来的手绢汗巾不够遮掩,有场面多难看可想而知。 还好这三清观有女香客的静室可住,云晚晚被安排在厢房休息。 窦氏她们一行人也都累了要先回去,云晚晚的衣服只能下山后命人回玄苑去取,只留了歆儿在这里伺候,另有一个小厮在道观为她们打点。 回程路上窦氏黑着脸,窦青莲与姑姑坐在一个车厢却假装不知道姑姑生气。 她觉得姑母不管无论如何都要向着自己,窦家本来就是要她来亲近姑母,想要亲上加亲,不管是碍于亲情,还是家族的意图,她也要帮她摆平云晚晚才是。 窦氏看窦青莲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浑样,暗自翻了个白眼。 她做当家主母这么多年,这家中一向太平无事,没人敢在她面前犯浑。 如今这侄女是在她眼前犯蠢不说,手段还极其低劣不堪。只恨窦家嫡系怎么出了个这么没用的女子,少不得等会还得为了这事去跟三弟妹赔礼。 阮沁芳这边却很高兴,窦青莲的行为让她忽然想到该怎样让世子看到自己,她一路上心中默默算计着该如何走下一步,连阮芙蓉跟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裴子观跟着车队行到半路,突然想到之前答应老师帮他在三清观找玄机道人取一本《冲虚真经》,今日来了这里却忘了。于是便跟母亲打了招呼,让她们继续回程,自己有些要事先离开。 他平日里记性不错,一般这种顺道要做的事情心里都是记得的。今日忘了,源于一进观就遇到了玄殊道人,被他拉走闲聊。 他幼时生病,在玄殊道人这里住了几个月,他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对裴子观却极好。裴子观也属于性格执拗的人,彼此脾性倒相投,两人自有一些忘年交的情分在。这也是玄殊道人会开口打趣他感情之事的原因。 再回到云梦山上已是下午。 三清观的紫薇小道上,一个穿着女道袍的女子梳着简单的双髻,正给一个穿着贫民服装的小孩包扎腿伤。 裴子观找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那女道不是云晚晚又是谁。 她换下了自己的衣裳,竟把辫好贵女的头发也散掉重梳,倒有个女道童的模样。 只见她粉腮杏眼,笑眯眯问到“你这个小孩,怎的有好好的大路不走,在这荆棘从里爬什么?” 那小孩似是被惊到了,蒙着眼泪不愿说话。 她也不生气,还是软软的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什么要一个人爬山,还走小路?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看看你的腿全都被荆棘刮破了,你的爹娘会心疼的。” 她一边用手绢给那小孩擦伤口,一边轻轻呼着气,似能缓解疼痛。 她自己的本就被烫红的右手虎口却也被刮破了一条血印,是刚刚在荆棘丛里捞小孩时刮到的,在她白皙的手上看起来格外刺眼。 冷冽的清音从她身后响起:“三清观平时对百姓开放,但初一十五却不行,路口与山道都有官兵把守。很多虔诚的香客却是一定要来的,于是便有了这些从峭壁犯险爬上来的人。” 云晚晚回头一看,这不是不愿跟她说话的裴大世子么?不保持人设了? 这是在跟她解释说明现场情况么??? 她又笑了,一脸可爱烂漫,倒不似在府里那样规矩谨慎。 “多谢世子答疑,世子怎么没有回府?不会是来接我回去的?可是晚晚在道观倒感觉挺舒服,感觉远离世俗,很是轻松。”她闪着大眼睛看着裴子观的脸,心中感叹,真是养眼。 裴子观却不看云晚晚语气平淡道“我回来为师父取《冲虚真经》,碰到你的丫鬟,她找不到你,很着急,求到我这里。” 剩下的话没说完,只用那带泪痣的眼轻轻看了她一眼。 云晚晚感觉他的双眼似会说话,她看到他的眼睛传达:我倒是不想来找,但这位小姐又在我府上暂住,为我府上不落一个苛刻的名声,只好出来找寻一下。 这边的小孩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约莫**岁的模样。对自己独自上山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我娘生了重病,马上要死了。爹两年前被征兵到边疆后再也..没有音讯。家里的钱...都用完了,隔壁江婶说...要来这里求灵宝天尊,为我娘消灾祈福,要初一来最有用...我问了附近的乞丐,他们说要从侧面山崖攀上来。所以...所以...” 所以他的衣裳都被荆棘刮破了,草鞋也掉了一只。脏兮兮的小脸,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令人心疼。 云晚晚虽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也见不得这么小的孩子为母祈福弄成这样。何况这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于是主动问他家住哪里,打算到时候拿出一点体己给他娘治病,否则他就成了孤儿了。 正准备扶他起来,却发现他目前有几处伤的有些狠,腿使不上力,竟走不了路。 云晚晚正准备请裴大世子回观里叫个道童来帮忙,那人却把自己的额带取了下来。 “伸手。” “啊?”云晚晚怔愣了一秒,才发现是她的手破了,要她伸手。 她呆呆的把手伸了去,蓝色的发带遮住了她被荆棘刮坏的虎口,干净利落的打了个结。 她转了转手腕,手心位置的蓝带上正是他之前戴在额心的蓝宝石。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道谢。 裴子观却在这小孩身前背着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去道医那里看看。” 一个穿着罗衣的公子,要背一个满身泥污伤痕的小孩。 云晚晚在想:他不愧是张圣人的徒儿,是一个真正的君子。看来之前她对他的傲有误解,他可能就是不喜欢跟女的讲话。 小孩却不肯上他的背,“多多谢公子...你的衣裳太贵重了,我,不能把你衣裳弄脏了。” “无妨。”裴子观却坚持要背他。 云晚晚依旧笑眯眯的说,“你就依了世子吧,他是永毅伯府的世子爷,一身衣裳不算什么。今日也不是白白救你,以后你长大了,可以再报答世子的恩情。对吗世子?” 裴子观微微颔首,小孩便没有再推拒,红着眼爬上了他的背。但他心里知道,他的恩人是这位漂亮姐姐。 回到道观后,裴家送衣服的人还没有来,云晚晚陪着小男孩看了道医,也给自己的伤口敷了药。 看向一旁等候的裴子观问:“世子拿完经书还不回家么?” “我等你,一起回府。”裴子观依旧用他冷冷清清的声调说到。 云晚晚觉得无可无不可,让歆儿给这小孩去拿糕点,又向道观讨了一套小道童的衣裳给他。当然这些都是要钱的,而且比外头的更贵不少。 还好她今日出来不是只带了吃的,钱也带了一些,否则现在就得跟裴子观讨钱了。 “子观!是裴子观吗?!”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穿着暗金色提铜钱纹绸衣的男子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他身后跟了两个美貌的婢女,穿戴都比一般的婢女要好。他笑嘻嘻的过来,殷勤的跟裴子观打招呼。 裴子观依旧是礼貌的跟男子作揖,只喊了一声“述达兄。” 那胖子却不好好作揖,一巴掌拍在裴子观的肩膀“你说你,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你这么生分干什么。”一转头,他看见他身后穿着道袍的云晚晚。 周述达只看见那小女道士,云鬓香腮,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机灵可爱,但她又属实是貌美那一挂的人,只是那发型做的有些童趣。 他上下打量着云晚晚,一时竟看的痴了,从她的头发看到了脚尖,不仅想着给她换了头发和衣裳会有多好看,甚至还想到她不穿衣裳得有多好看。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淫邪起来,他身边那两个婢女看着周述达的眼色,也对云晚晚产生了敌意。 云晚晚受到这样的目光打扰是能感觉到的,这如蛇一般黏腻阴湿的眼神让她想起在邺州的时候,三癞子趁她上街堵她那次,那次差点就... 云晚晚顿感手脚冰凉,想起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发抖起来。 但她的理智让她拼命维持脸上不露怯,她知道这样的人最喜欢看到弱女子战战巍巍的模样,他们以此来得到心理上的威压别人的快感。 虽然她很理智,但是身体却很诚实,腿软和发抖是她无法控制的。 她看到是裴子观先行礼的,便知道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胖子身份不会低。 虽然他还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云晚晚在邺州的创伤后反应却第一次真实的发作了。 她的心都颤了起来。 怎么办?她要怎么安全的离开这个人的目光? 她看了看前面一步之遥的裴子观,不管了,哪怕会怪她也好,被他讨厌,总比被那人看上要好。她不想,也不能再被这样的人缠住。 等明年进宫就好了。 打定主意后,她咬了咬牙,上前抓住了裴子观的手,用柔柔弱弱的声音喊:“表哥~” 裴子观忽的被牵住了左手,右手拇指用力捏了一下扳指。 他侧了脸看向云晚晚,只见云晚晚低着头,却抬起雾蒙蒙眼睛央求似得看着他,说不清的可怜... 又回头看了看周述达,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失态。 周述达正在肆无忌惮的欣赏云晚晚的美貌,心中正在给她玩换装游戏,结果美人却牵上了裴子观的手,还情意绵绵的看着裴子观,对他视若无睹。 他一时气结,带着恶意的打趣裴子观“哟,这是子观的表妹?子观兄有此佳人,却不带给兄弟们见一见,是不是小气了点?外面都说,子观是君子,从不对女色有兴致,哥几个还以为,你要学你师父当个孤家寡人呢。” 裴子观却没有没有松开云晚晚的手,反而将她牵到身边。 仿佛就是告诉周述达,这就是他的人。 裴子观内心:她牵我的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云晚晚被裴子观牵到那胖子跟前赶紧低下了头,她不想再被周述达这种肆无忌惮的邪恶目光追寻。 裴子观拧了眉心,“述达兄慎言,师父如今在陛下身边任中书令,旁人不得非议。我们还有事要赶路,便不奉陪了。” 说罢也不解释云晚晚的身份,只牵着她出了门。 周述达被他一噎,回头看到他俩的背影,往地上一啐“我呸,你师父当了中书令了不起啊?七老八十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仗着自己在陛下面前有几分得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越骂越生气,从小到大被爹娘拿裴子观与自己比。他除了会读书还会干什么?他们这种袭爵的子孙不读书只靠恩荫也照样过得好好的!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罢了! “好你个裴子观,对外装的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私底下却与美人同游云梦山,连衣裳都换成道袍了,还不知二人背地里多么□□不堪!当着外人面都敢牵手。 总有一天,我也要将他那美人好好玩弄玩弄!”他一边恶狠狠的说着。一边回头看向自己的侍女,“你,你也去跟道观买套道袍来穿,晚上跟爷好好玩玩。嘿嘿。” 等他搂着侍女大摇大摆走出去时,角落里不被人关注的矮个子小孩才惊恐的站起来,等他拜完灵宝天尊一定要告诉漂亮姐姐这个大胖子的坏心眼! 偏殿的廊下。 “多谢世子没有当着那人的面拆穿我。”云晚晚站在廊下低着头不敢看他。裴子观问:“你为何如此害怕周述达,你认识他?” 云晚晚摇了摇头,眼里的泪却攒了起来,她是真的害怕,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是三婶的外甥女,若要当着他人的面喊我一句表哥也无不可,可私底下却又如此生分,实在令某不解。”他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这些天过去,他不得不承认,他终于对她起了好奇。 她的筝、她的字,她买的书,还有她刚刚的行为。 他虽不解情爱,但不是对身边那些仰慕他的女子毫无知觉,如果她是冲着他来的,那为什么私底下又不想接触他? 他身边有青松这个暗卫在,就像长了八双眼睛,对周边来往打听的人无一不知。 自回京都以来,他知道窦青莲每天无数次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蹲守他,也知道阮沁芳总找人暗戳戳打听他。 他知道魏娥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学针灸,那些眼神他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无趣。 这个云晚晚,从来不来打听他的事情,更不会主动来与他偶遇。那她来府上暂住是为了什么?就为了陪三婶? 难道,她是欲擒故纵吗?否则,为什么黄嬷嬷要求她们表现特长的时候,她写的是师父的《山海文》? 他用那双带着泪痣的凤眼看着她,好像要把她看穿,看透她身上的谜团。 云晚晚不知怎么回答他,眼看着泪要掉下来了,只好拿着袖子抹了一下。她的手绢刚刚给那小孩擦伤口了。 她擦眼泪时看到自己手上的蓝色额带,想起刚刚牵了裴子观的手,两人已是有了肌肤之亲,顿时又有些尴尬起来。 “世子今日帮我解围,我会感念世子恩情。我...我会尽快把这额带洗好送还给世子。” 他看着那缠着额带又拭了泪的手,突然心情变得很不好,只冷冷道: “不必了,焚毁丢掉即可。” 他还是那副清淡的模样,可云晚晚觉得比起下午一起救小男孩的时候,他的神色如今变更得有些冷漠起来。或许是她刚刚唐突了,他想避嫌吧。 他也许是没见过像她这样上赶着牵他手的姑娘,毕竟这个时代有肌肤之亲是要对彼此负责的。 可她内心里终究是个现代人,再怎么装做合群,有时也免不了在意识上会“僭越”。她又不能跟裴子观说,你不必在意,在我们那牵手根本不算啥,她也是急了才忘记了男女大防。 难道是说,刚刚也是他第一次牵女人的手?他叫她把额带丢了,不会是对她感到厌恶了吧,因为觉得刚刚她冒犯了他? 半晌,她点点头,“都依世子的。” 这时歆儿从外面找了过来,说伯府差红杏送了姑娘的衣裳过来,姑娘换好了就能回家,马车在山下等着。 裴子观对她点点头便往外走了,他去打点那个小孩,让她自去准备。 回到永毅伯府时,天色将暮。云晚晚下了马车,看到了正在下马的裴子观。两人生硬的在大门口告别,从下山一路上到伯府,裴子观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颔首示意自己听到了她的拜别,便迈步进门。 云晚晚先去了窦氏那里坐了一会儿,表明今天她被留在道观尚不算害怕,手上烫伤有道医给她敷了药,已是无碍。回来途中又遇上世子,得他护送很是安心,要大奶奶对这一事不要放在心上。 窦氏只觉得云晚晚十分懂礼守节,心中不免对窦青莲又多了几分怨气。今天这孩子陪她上香受了委屈,她虽表明了不怪怨,但自己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虽然云晚晚门第不高,却是个心地实诚的好孩子,她决定明天就着人打听京都的好儿郎们,顺便也给窦青莲也相看一番,青莲已及笄,总留在自己身边也不是个事。 这厢告退后,回到三房,秦氏拉着云晚晚左看右看,看到手上烫红的皮肤和刮伤,气的要找窦青莲算账。云晚晚连忙拉住秦氏道:“姨母不要生气了,我这刮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烫伤已经无碍了。” 秦氏看了云晚晚的手,白皙的柔荑上挂了一块粉红,仔细看已经不算很严重,但她肤色太白,衬的这烫伤看起来别样的刺眼。她是知道窦家送来的那个表小姐是个草包,但没想到心还坏。为了明年的计划,云晚晚身上决不能留伤疤。 她遣檀儿去她房里拿了刘太医之前为裴子越特制的长春膏来,又好好吩咐歆儿照顾好云小姐,让云晚晚好好歇息,自己扭头就跟三老爷告状去了。 回到玄苑的云晚晚感到十分疲累,洗漱换衣后,把进伯府之前藏在袖子里的蓝色额带拿了出来。 她是知道自己不该留着这个发带的。这也算男子的私人物品了吧? 云昭昭最早就是因为送了贴身手帕和刻了名字的玉佩给那个主簿,才被对方的母亲瞧不上,说她私相授受,没有教养。还放话绝不允许这种没规矩的人进他家的门... 这发带上已经沾了她的血,他说要她烧了这个,看来也是不想再与她因为这件事有什么交集了。身边只有歆儿见到她手里绑了这个。 那就让歆儿处理了吧。 一连好几日,她们几位表姑娘在大房偏殿上课,都没有再见到过裴子观。 原是他去参加了月旦评。 月旦评是大周每月定期举办的品评人物的活动,主事由朝中指派,品评内容包括人物德行、才能及诗文字画等,对社会人物声望有极大的帮助。 被点评者长因此身价倍增,也有不知天高地厚者由此声名狼藉。 其实他不去月旦评也早已是声名远扬,这一去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只为着师出有名,接下来陛下就会为他授官,这也是他师父张子的意思。 这一去,凭他的才华自然又是震撼全场,一举成为许多文人清议的对象。主事连连点头,称赞他一定会是个贤臣。 翌日,圣旨从宫中发出,直达崇戊巷永毅伯府。 冠着乌纱帽的奇胜公公气宇轩昂的进了伯府大门,侯府一家老小早已在此等候。 永毅伯裴谦带着裴子观站在最前方,老太太和裴谨、裴让,以及后院一干人等,窦氏、李氏、秦氏站在第二排。府中待嫁的二房小姐裴玉亭、年幼的二房公子裴子元,以及住在府上的表小姐,全都按着亲疏排列站着,在此跪下接旨。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朕闻裴卿子观,以言识政、识度弘雅,股肱良弼、以熙庶绩。宜加显授,以旌茂绩,今授号中书侍郎,协中书令执掌诏命,钦此!” “臣,裴子观躬谢天恩。”他直直的拜了下去,一家人同他一起拜谢天恩。 起来后裴谦赶紧请了奇胜公公到正厅喝茶,一边示意窦氏把准备好的大红包递来。 这位中年不得志的永毅伯乐开了花,他自己是袭爵得来的官身,因能力一般也只得了五品闲职,与大部分袭爵的公侯伯一样。 这次儿子授官,竟是一上来就给了从四品的官,直接到张子身边任职,可以说以后就是接张子的位置。奇胜公公又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对裴子观的恩宠看重可见一斑。 二老爷裴谨和三老爷裴让自是要陪着一起招待奇胜公公,虽然他们没有袭爵,可也在京都做些闲职,领了俸禄。平日里接触不到奇胜公公这样的红人,对此次接待自然是一等一的上心。老太太称身体有恙,带着后院众人回去了,云晚晚她们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她隔着人群看了一眼奇胜公公,似是被震惊到,复又多看了好几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奇胜公公进了正厅,她才收回目光。视线刚好经过多天不见的裴子观,谁知他似有灵感一般看了过来。她赶紧闪避了过去,转身就走。只剩窦青莲和阮沁芳痴缠的看着他... 他当作没有看到,抬步跟着父亲进了大厅。 大周设定类似魏晋南北朝时期,宦官戴乌纱帽。 月旦评属于魏晋时期的察举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