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当王爷啊》 第240章 大戏序幕 上一章还没出来,明天应该差不多了。 ————————— “楼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泽岳问道。 凝姬夹了一块豆腐,放到李泽岳嘴边,看着他吃下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年入春以来,两人便很少坐在一起吃饭了。 凝姬要忙江南春归楼分店的事,李泽岳又接手了十三衙门,春闱武举北蛮江南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在京城时去春归楼的次数寥寥无几。 “正式开业以来,没再遇到什么阻碍,一切都挺顺利的。 奴家想着赶紧把手底下那八个小妮子带出来,日后再开分店就让她们操心去,奴家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凝姬长叹一声。 李泽岳笑了两声,伸手擦了擦凝姬的嘴角,道: “还是你太惯着她们了,就她们玩起来就疯的这样,什么时候能指望她们独当一面?” “等奴家回去,非得好好治治她们。” 凝姬气哼哼地道。 “晓儿这段时间怎么样?” “吃了睡,睡了吃,过的比谁都舒坦。” 李泽岳摇了摇头,这傻妮子。 “对了,我来的时候,她也想跟过来,我嫌她添乱,就没让她来。 然后,她扭头就跟陆姑苏走了。” 凝姬说道。 李泽岳愣了愣:“啥?” “奴家一走,春归楼又没有她的熟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陆姑苏便把她叫去了,说这几天让晓儿跟着她, 这些日子她们便待在金陵府衙里,陆知府和钱钦差都在那,护卫森严,安全问题不用担心,她们两人还能做个伴。” “这俩丫头……” 李泽岳咂了咂嘴, 晓儿特别喜欢姑苏他是知道的,两人既然想在一块,那就随她们去吧。 “嗒嗒……” 小院外,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李泽岳耳朵微动,看了凝姬一眼,咳嗽了两下。 院门外,有身着冰蓝长裙的倩影缓缓走进。 “你忙完啦,快坐下吃饭,饭菜还热着,我、我们没怎么动,等着你呢。” 李泽岳满脸笑容地招呼着。 姜千霜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看着屋内桌前相邻而坐的两人。 她的目光先是放在了这个满脸假笑的男人身上。 看着他这笑的勉强的样子,姜千霜扯了扯嘴角。 随后,她又看向那人身旁的绣春卫小娘子。 天下第一花魁? 确实很美。 姜千霜就这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也不坐下,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走神。 凝姬……在桌子下的拳头,硬了。 然后,她的脸上绽放出了如花儿般美丽的笑容,站起身子,微微一礼。 “凝姬,见过千霜姐姐~” 姜千霜……似乎这才回过神来,那好像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凝姬妹妹请坐,不用管我的,你们先吃便是。” “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又是给他护卫,又是忙着查案子,当真是受累了,自然是要等等姐姐的。” “凝姬妹妹客气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孤身在外那么长时间,还得为他操持那么大的家业,你才是受累了。” 姜千霜笑着,坐到了李泽岳对面的位置。 李老二献媚似地递上一双筷子。 姜千霜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 她这都三十岁的人了,又在武道上有如此成就,逗弄逗弄凝姬也就算了,又没有什么真跟她们争风吃醋的心思, 这家伙心里明明清楚这一点,还摆出这副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卖乖。 装模作样。 不过……她心里倒是挺受用的。 凝姬在一旁看着这大冰坨子一副清冷的样子,心底不由呵呵冷笑两声。 若非你是九品升日,若非你是神捕,若非我家殿下现在用得着你,老娘能对你这么客气? 想屁吃! 长那么漂亮,腿那么长,都快畸形了,还洋洋得意。 早晚给你剥光了让你试试老娘的厉害。 哼! “审出什么来了吗?” 三人开始正儿八经地吃饭。 姜千霜摇了摇头:“大部分捕头捕快都是老实的,没有什么问题,只有一小部分人是江都府总捕的嫡系,但也并没有接触到张回的核心圈子,因此并不清楚他们的计划。” “也就是说,这边的线索算是断了?” 李泽岳皱起眉头。 凝姬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艹。” 张回人现在找不到了,还带着一个天下第八,身上有伤的刀圣依旧是刀圣,他们这对组合,威胁实在是大。 人现在找不到,还摸不清楚他们的计划,他此时心中竟生起了一股一筹莫展的感觉。 对诛鼎楼的清扫行动已经安排下去了,由采律司和十三衙门一起行动,相互监督,江南一地,现在朝廷两大尖刀正在不计成本地对诛鼎楼进行犁地式搜索清查。 只能用这笨法子了。 其实,他心中对张回的计划已经隐隐有些猜测了,和陆正狄想的一样。 江边,能有什么? 能让张回这造反的二品总督如此注重的,能是什么? 有江南的命脉所在, 大堤。 李泽岳扭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着。 如果张回当真在那些大堤大坝上做了什么手脚…… 李泽岳身子不由轻颤了两下。 洪水泛滥,天灾,从来都不是百姓们承受得起的。 百姓流离失所,大城成为汪洋,农田被摧毁,庄稼被淹没。 动乱,将会在数天之内爆发。 江南,是大宁的粮仓,也是朝廷泰半赋税的来源。 战争在即,如果江南出了乱子,内忧外患同时爆发,大宁局势,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要知道,大宁的敌人,从来都不止是北蛮。 李泽岳放下了筷子。 姜千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饭量本就不大,差不多也吃好了,也把筷子放了下来。 “不等那陆老头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两人应道。 …… 江都城门下,走进了两个好似步履蹒跚的老头,一个人后面还牵了一匹马。 “老陆啊,你说那小子等急了没?” “急也没用啊,咱们两把老骨头,怎么说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尽快赶过来,还是在大路上抢的两匹马,说出去脸都丢尽了。”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向江都府十三衙门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他们就看到数十匹大马在门口等着,每一匹马下,都站着一位黑袍探子。 谢韦带来的十三衙门探子和绣春卫被迅速集结了起来,腰悬长尺的采律官们也和他们站在了一起,正静静等待着。 衙门正门下,走出一位英俊的年轻人,在众人的注视下,骑上了一个黑脸男子牵来的骏马。 紧接着,他就被那黑脸男子、一位妖异年轻人、一位美貌剑客,以及一名身着飞鱼服的俊俏绣春卫簇拥其中。 这些天,李泽岳穿的一直是十三衙门总督黑袍,今天也同样如此。 看到缓缓向此处靠近的两位老者,李泽岳终于吐出了口气。 “陆老,祁老,时不我待,我们已经在此处耽搁许多天了,需要立刻出发,劳烦你们二位了,晚辈日后必有厚报。” 李泽岳骑在马上,朝他们拱了拱手。 这些天,若不是自己怕被张回埋伏,必须得等这两个老家伙赶来,他早就出发了。 陆听风和祁万化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本就是奔着给这小子帮忙来的,费了那么大劲赶到了,这会总不能说先让他们歇一歇吧。 两个老家伙无奈翻身上马。 李泽岳身后,精锐探子们同样跨上马匹。 随着他一挥马鞭,上百骑呼啸出城。 …… “董平也来了?” 官道上,李泽岳紧皱眉头。 身旁,是陆听风。 “我和祁老鬼和他斗了一场,没能拿下他。” 李泽岳深深叹了口气。 这家伙,怎么那么难杀呢? “他既然到了江南,定然是给张回助阵的。他的太觉教没了,此时只能孤注一掷。” “像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某一个人的刀的。如果他甘愿做刀,那做的也定然是大势的刀,成为崩坏王朝的利刃。” 姜千霜在一旁说道。 此时,他们正向大江之畔行去。 李泽岳没有听陆正狄的建议,去巡查大江北岸的堤坝。 他想要过江,去南边。 如果张回的计划确实如他所想,那他所动手脚的堤坝,定然是会对江南造成极大伤害的某座。 而在北岸,如果堤坝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还远远达不到破坏大宁命脉的效果。 所以,李泽岳决定去南边。 尽管那位用命送出横刀去京城的捕快,是江北岸江都府的捕快。 尽管钦差钱立升这几个月已经在江南巡视堤坝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蹊跷。 尽管自己前去巡查,可能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可能也来不及。 尽管他已经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此去,极有可能对上张回和那两位天下前十,生死已然悬于一线之上。 可他必须要去。 “去看她所看的,去想她所想的,去爱她所爱的,她生于乱世,她看惯了世间的颠沛流离,看惯了人们的生离死别,她怜悯着世间的一切,她深爱着世间的一切,深爱着大宁的百姓们。 她是大宁的皇后,她对得起大宁每一个人。 你们唯一要做的,只有变强,去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 番茄怎么推的流,给我干哪来了。 怎么成传统玄幻了??? 第241章 江南江北(一) “董教主,您感觉如何了?” 幽暗的房间内, 董平赤着上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盘膝坐在床上。 一位将全身藏在黑袍内的男子坐在床前,将手从董平的患处收回袍中。 “还好,劳烦石先生了。” 董平面色平静,扯过自己的袍子,披在身上。 石先生恭敬抬手,对着面前男子施了一礼。 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是没有资格被面前这人称作“先生”的。 因为就连自己的老师,在天下武评榜上,也只是比此人高上一个位次。 “张巡抚呢?” 董平问道。 石先生起身道:“张巡抚和莫楼主在堤上。” 董平点了点头,下了床,向屋外走去。 此处是河岸处的一座村庄。 董平走出屋子,向远处望去。 滔滔大河,奔流而去。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润湿了他的衣角。 “董教主,打个伞吧,您伤处不能碰水。” 身后,石先生撑起一把油纸伞,手里还拿着另一把。 董平摇了摇头,走进了雨里。 在石先生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没有刻意真气外放阻挡雨水, 仿佛只是在雨幕中散步一般,却没再让任何一滴雨水沾到他的身体。 石先生摇了摇头, 这就是天人境啊。 魂力可以准确地捕捉到每一滴雨水落下的位置,巅峰武者对身体的掌控,又能将其完美地避开。 石先生刚想迈步跟上去,却看到前面的那道身影的行动在一瞬间似乎有些不自然。 然后,一滴雨珠,落在了董平的肩膀上。 石先生瞪大了眼睛。 他看着前面那个男人空荡荡的右臂,看着他后背的伤口的位置,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他,终究……还是在强撑啊。” 两个月内,硬扛三千天狼骑的围杀,与定北王与众朝廷供奉大战一场,后又与陆听风祁盗圣厮杀。 方才自己给他疗伤的时候,发现他体内的暗伤已经堆砌到极限,若是再不进行长时间的静养,或是再进行一场高强度的大战,将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跌境,板上钉钉。 石先生心里感慨着英雄末路,跟着董平的背影,向前方那座壮观的大堤走去。 横亘在河面上的大堤上,有两人静静站在那里。 “董教主。” 张回笑着,拱了拱手。 董平轻轻颔首。 “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张回看了眼董平的脸色,开口道。 董平笑了,道: “我们,现在还有计划吗?” 当时,张回到山里寻找自己,一番发言慷慨激昂,全部计划都建立在他江南道巡抚的身份上。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在李泽岳和钱钦差的共同通告下,被强行废除了。 虽然皇帝的明确旨意此时还没传回江南道,但江南道官员已经暗暗默认了这个结果。 不默认的,已经被钱钦差和采律司押入大牢了。 如果说李泽岳没有旨意,强行废除张回的官职,会让江南道官员们诞生出一些阴谋论的想法。 但钱钦差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却让他们都闭上了嘴。 钦差,代表的是皇帝。 更何况,世人皆知,钱钦差曾是太子府出来的人,在张回失踪后,他在金陵知府陆正狄的支持下,以强硬手腕牢牢掌控住了江南的官场,在数天内对江南张党进行了大肆清洗。 他……总不可能帮着二殿下在江南谋反吧。 因此,现在整个江南道,寂静一片,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哪个不是人精,早就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都在等待着此次事件一个明确的结果。 “计划,自然是有的,只不过现在需要稍稍改变一下。” 张回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董平无奈地摇了摇头: “稍稍?” “哈哈哈哈……” 张回笑着,拍了拍大堤边缘的青石。 “董教主,其实……在下骗了你。” “我知道。” “我也不能帮您复国了。” “我知道。” 董平的面色平静。 张回身旁,莫无风面色担忧地看着董平。 “不复国,总是要复仇的。” 董平看着脚下的滔滔江水,喃喃道。 张回点点头:“是啊,总是要复仇的。”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你稍稍改变后的计划,有把握成功吗?” “不敢再欺瞒董教主,有九成。” 闻言,董平看向身后的石先生,道: “你……” “回董教主,在下、以及在下的师尊,都是支持张大人的计划的。” 石先生拱手答道。 他的医术源自国师府,真气源自巫神教,董平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底细。 “董教主。 你觉得,那位二殿下是聪明人吗?” 张回问道。 董平轻闭上眼,随后又睁开。 他想起了京城的那一场请君入瓮,以及……战死在城中的教众们。 “他……自然是的。” 张回点了点头:“是啊,正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他肯定会根据柳乱偷听到的江边一事对我们的计划有所猜测。 所以,他很快就会开始行动,或者说……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前几日和陆听风战斗一场,虽然没拿下他,但起到的作用还是极大的。 起码,拖延住了那位的步伐,为我们赢得了这几天。 我们既然决定提前发动,他现在再来查,已经来不及了……” 董平默然。 “你看,雨,越来越大了。 我们脚下的这座大堤,它叫白鹿堤,我用了十年,整整十年修筑而成, 这些年,我令其不断加固,扼守三江口,保护着江南百万人口与大宁粮仓。 我还给它设了船闸系统,让它成为我大宁南北漕运的咽喉要道。 这是我的政绩,是我在这个王朝安身立命的资本,是我这辈子所干过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只凭此一事,我便可傲视那些朝中内阁大臣,我,为百姓真真正正做过事,你们呢? 一群尸位素餐之辈! 这座大堤,就是我的命。” 说到这里,张回脸上带着明显的骄傲之色。 随即,他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它马上就要在这世上消失了。” 石先生站在一旁,黑袍下……轻轻勾起一丝微笑。 “年初时,我下令,对这座大堤进行了加固维修。 我说,这座大堤要核心支承木桩老了,需要替换。然后,我诛鼎楼的死士们与工匠们,将最核心、承力最大的数十根巨型铁力木全部换掉,换成了外表经过刷漆裹泥的劣质木桩。 朝廷验收时,是验不出来的。 毕竟,谁会认为一手修筑它的人,会想着把它毁掉呢? 这些桩子,表面上能支撑很久,可一旦水压剧增,到了夏天降雨带来的持续高水位长时间浸泡,内部就会像朽木一样……崩溃。 我还动了泄洪闸门和泄洪道,安装了一些机关,我又对大堤底部的粘土心墙和防渗帷幕掺了沙子。 这座大堤,看上去还是如此的雄壮,仿佛能再伫立在此数百年,让后人看见它时,都会感慨我的功绩。 可谁知道,若是董教主您此时全力施展,以一人之力,便可摧毁整座堤坝。 届时,生灵涂炭,民怨沸腾,粮仓尽毁,漕运中断。 大宁,将在一瞬间陷入瘫痪。” 张回低着头,用手抚摸着这块大堤的块块青石,眼里……有唏嘘,也有决然。 他在江南待的太久了,久到……让他从一位政客,在日积月累下,成了一位出色的工匠。 董平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江面,深吸一口气。 他看了张回一眼。 就算是以他的如水般的心境,也不禁因这个男人的话掀起了一阵波澜。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董平问道。 张回笑了笑,道: “现在还不行,雨下的还不够大。” “再拖下去,恐生变故。” 董平皱眉道。 石先生也看向了张回。 张回嘴角微微浮现一道耐人寻味的笑容:“这里,会有人来处理的。 我们……向西走,那里才是我们该施展的地方。” “往西走?” 石先生皱起眉头,出声道。 在张回向国师府交代的计划中,脚下的白鹿堤,便是爆发点。 也就是说,张回又变动了计划。 这已经脱离了北蛮和祁王的掌控。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家陛下那二小子,就要到这了。 事发的太过突然,准备根本做的不够。 这点时间,是不够我触发机关摧毁白鹿堤的,就算让董教主和无风联手对它进行破坏,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 张回缓缓道: “更何况,我总觉得,从钱立升到江南,再到李老二南下,一切都太巧合了些。 我从四十年前开始,就从来不敢小看我家陛下。 我心里,总隐隐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所以,我们现在立刻更换目标,去一个完全存在于计划之外的地方。” “去哪?” 石先生皱起眉头。 张回最后拍了拍白鹿堤的石头,随后转身离开。 “谁告诉你们,我在江南待了那么多年,只对一座大堤做了手脚? 陛下,这次,我总该胜您半子了吧。” …… 运河岸, 一个腰间佩刀的男子趴在碎石上,仿佛完完全全失去了生气。 一个老头路过了这里, 扭头,看了他一眼, 想了想, 还是没去管。 老头觉得自己要迟到了,不能再沾麻烦事了。 可谁知,还没等他走两步,那像死了一样的男子突然极为微弱地动了动手指。 “……” 老头迟疑了一下,毅然继续向前迈出步子,没去管他。 从辽地到江南,这一路上,就因为多管闲事,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没办法,他年轻时就是行侠仗义的性子,手中一柄剑,管的就是世间不平事。 也别问管成没管成,是给人家添了麻烦,还是真帮了人家忙,亦或者是好心办错事,反正他是帮了。 但后来,他慢慢发现,有很多事,不是他想帮就能帮明白的。 世间,对错之间,比他年轻时爱喝的浊酒都浑。 他后来也想明白了, 自己也就只有这三尺剑,自己也就看这三尺,别的……去他娘吧。 所以,这次下山,他就管了眼前三尺。 然后……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误了日子。 老头又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 嗯……在三尺之外了。 不管了。 老头继续向前走去。 “老、老先生……” 身后,那男子竟然抬起了脑袋。 老头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 可下一刻,他感到一股风吹过他的裤腿,似乎是在阻拦自己? 老头停下了步子,挑起眉头,转身看去。 以他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此人是有功夫底子的,此时受了重伤,没能好好休养。在这岸边趴着,估计是从河里漂上来的,出了什么意外? “你是何人?” 老头问道。 男子虚弱地张了张嘴。 这回,他是真快死了。 “晚、晚辈……十、十三衙门,柳乱。” 闻言,老头长长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向后走去,来到了柳乱身旁。 随后,他伸出手,隔空在这男子身上点了两下,魂力伴着真气进入他体内,护住心脉,勉强算是吊住了这家伙的命。 “小子,遇到老夫救你一命,你这辈子足以自傲了。” 老头哼哼两声。 随后,扭头离开。 “前、前辈,可否留个名讳,柳乱日后必报今日之恩。” 柳乱艰难地撑起身子,冲那道背影喊道。 老头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嘴角轻翘, 道: “老夫……陈一。” “陈一?” 柳乱皱起眉头,只是觉得很是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 又或者说,他并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 “……” 老头扯了扯嘴角,迈开步子,离开了此处,向南行去。 “黎老头,这小子连老夫都不认识,你怎么带的兵!” …… 白鹿堤。 数十骑匆匆赶到此处。 李泽岳并未在这大堤前停住步子,下马后,他径直向内走去。 绣春卫采律官们四散开来,去寻找此地的官员以及当地工匠。 还有一部分水性好的绣春卫,到了大堤下直接扎进水里,去探查水下大堤的结构,看看是否有什么错漏。 李泽岳面沉如水,登上大堤。 雨,下的越发大了。 第242章 江南江北(二) “总督大人,空了,这座大堤一个人都没有,附近的民舍里也没有人,整座白鹿堤都是空的。” 谢韦匆匆跑到李泽岳身旁,道。 “空的……” 李泽岳问道: “检查出来什么了?” “回大人,通水性的弟兄去大堤底下转了一圈,发现、发现核心承重区的巨木,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了。” 谢韦面色凝重道。 “呼……” 李泽岳长出一口气, 看来,他猜的不错, 还好赶上了。 “只是裂缝的话,还能撑多长时间?” 谢韦应道:“我手下那弟兄他爹就是水工,他从小就没少跟着他爹研究这东西。 据他说,这铁力木应当被张回换成了朽木,虽然也可以承重,但水压一大或长时间被浸泡,就会开始崩溃。 但目前来看还没到那个临界点,可若是这暴雨一直下,估摸着也就能再强撑上一个月。 他还说,若是张回当真想要毁掉这座大堤,那定然不会只在这一处动手脚,他还需要时间再细致地检查。” “继续找,把大堤上所有有问题的地方都找出来。” “是。” 一旁,凝姬撑着油纸伞,搭在李泽岳的头顶。 可雨下的那么大,油纸伞已经近乎失去了作用,大风吹着雨水,击打在他们的身上。 李泽岳转身,看向众人,道: “看来,这里就是张回的计划所在之处了。 他费了那么大劲给白鹿堤做手脚,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此处,我们这些日子,要随时预备着张回的突袭。” 身旁,姜千霜杨零黑子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陆听风和祁万化默然不语。 看了看众人的脸色,李泽岳挑了挑眉。 “董平、莫无风……两个天下前十,怎么打?” 现在看来,自己此方的阵容很是豪华了,两个神捕,一个黑子,一个已经老了的天下第九,一个盗圣,还有……自己。 其实……倒也是可以试一试的。 李泽岳扭头,看了黑子一眼。 黑子也把目光投过来,笑了笑,露出了一嘴白牙。 李泽岳也笑了,魂力沉入吊坠。 “穷奇,穷奇?” “干什么,小子?” “没事,喊喊你,我心里安稳。” “滚,没事别烦老子!” 虽然被骂了,但李泽岳心里却一下充满了干劲。 天下第三、天下第八怎么了, 又不是没被老子算计过。 一个在宫里被老子那岳父大人掰断了胳膊, 一个在玉河畔差点没让老子那二爷党大将霍浪带兵给砍死。 能弄你们一次,就能弄你们第二次! 事到临头,李泽岳反而看开了。 算计来算计去,到最后了,也无非就是拼命干上一场。 干赢就赢,干输就死, 随他去吧。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他还是转过头,再次看向谢韦,道: “谢捕头,你派人立刻前往金陵,去找钱钦差和陆知府,让他们迅速召集民夫工匠。 另外……” 李泽岳从怀里掏出一块龙纹佩,道:“让他们……调动军队吧,立刻前来,拱卫白鹿堤。” 谢韦瞪大了眼睛,伸手接过玉佩。 他清楚,如果调动军队,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皇子私自调兵,别管这是要做什么,别管皇帝给没给你这个权力,你只要做了,立刻就会成为被群臣攻讦的理由。 李泽岳无奈地摇了摇头: “去吧……加一道保险而已。” 谢韦严肃地拱了拱手,转身安排去了。 看着众人沉重的表情,李泽岳呵呵笑了两声,对着陆听风道: “老爷子,你们老陆家想好给我什么嫁妆了吗?” 陆听风愣了一下,随后瞪大了老眼,吹胡子道: “臭小子,老夫这条老命都要给你交代在这了,还他娘惦记着嫁妆。 老夫告诉你,想娶我家孙女,得有旨意,没有陛下旨意,你就别想把我孙女拐走!” “瞧您说的,一码归一码。 您现在在这,可不是为了小子我,您守的……是江南,是江南的百万百姓。” 李泽岳笑呵呵道。 陆听风哼了一声:“江南不是你家的江南?” 李泽岳摇了摇头, 转身, 看向暴雨中的大江,道: “江南,是天下人的江南。” …… 第一日,大堤上无事发生。 暴雨继续下着,水位明显上涨。 谢韦手下那个水工出身的探子已经摸清了大堤的错漏所在之处。 李泽岳等待着金陵派来的民夫和军队前来。 夜, 针对白鹿堤的突袭,如约而至。 “今天,我们是没有退路的,都做好准备了吗?” 漆黑的夜幕中,一个黑衣刀客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 在其面前,是八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没有人应答, 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上面给出的计划里,只有进攻,没有撤退。 黑衣刀客最后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摆了摆手,率先向那座大堤冲去。 黑衣刀客名为罗矛,是诛鼎楼的堂主,也是三十年前被十三衙门灭门后的幸存者。 他们这群人,对朝廷有着无法化解的仇怨。 三天前, 楼主莫无风找到了自己,对他说,向朝廷报仇的机会来了。 罗矛心里很激动,早在半年前,楼主带着自己在这座大堤里转,给自己介绍这座大堤的每一处漏洞,每一个弱点。 在那一天,罗矛就知道,自己要亲手毁掉这座事关大宁命脉的大堤。 三天前,楼主给自己安排的,是在六天后发动。 也就是说,要在今夜的后天发动。 可在白天的时候,罗矛亲眼看到大堤中有十几个十三衙门探子向金陵去了。 罗矛能猜的到,这些人是去金陵调动人手去了。 罗矛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他们把人手调来大堤,就凭楼主给自己留下的这些人,楼主安排给自己的计划就根本无法完成。 于是,他更改了计划, 改为了今夜立刻发动。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黑衣蒙面人趁着暴雨和夜色靠近了白鹿堤,有些人怀里,还揣着密封好的火药包。 其中,不乏高手。 罗矛站在这座恢宏的大堤前,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朝廷的二皇子就在这座大堤上,身旁会有很多高手。 但没关系, 他们有那么多人,都是诛鼎楼的精锐,只要有一个人能潜进去,引燃火药,他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再次向前迈出一步的下一秒,罗矛看到,一道绚烂的剑光撕破了长夜与雨幕,照亮了周遭的一切。 罗矛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向旁躲去。 下一刻, 他身后的十数个黑衣人,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血肉横飞。 然后,罗矛看到了一个剑气横飞的老头,一个一拳砸死一片人的黑脸男子,一个每一剑都散发着寒气的美貌女人,一个喜欢用指间红线将尸体缝合在一起的俊俏绣春卫。 再然后,一个年轻人走到自己面前,脸色铁青。 罗矛挥刀而出。 可这年轻人身周有赤红真气流转,一剑就挑飞了自己手中的刀。 罗矛惊愕地瞪大眼睛, 自己可是观云境! 年轻人伸手拽起自己的脖子,问道: “怎么就他娘你们几个废物,董平呢,莫无风呢?” “……” 罗矛默然无语。 他看着年轻人愤怒的眼睛,其中,似乎有凶兽盘踞,其状如虎,于血海中嘶吼着。 “小子,你把老子叫出来,就这?” 穷奇怒吼着。 李泽岳无奈,让穷奇的魂力退下了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一掌敲晕了罗矛。 抬头向四周看去, 绣春卫们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 凝姬来到李泽岳身边,皱着眉头道: “好像有点不对。” “不是好像。” 李泽岳一把从地上扯过一个重伤的活口,问道: “你们楼主呢?” “呸,狗贼!” 那人想要吐李泽岳一脸,却被躲过。 “草!” 李泽岳一手掐断了这人的喉咙。 他现在很愤怒。 “找活口,给我审,往死里审,把他们这次行动的计划原原本本的给我审出来!” “是。” …… “殿下,查清楚了,有几个扛不住刑的,直接交代了。” 凝姬款款走到李泽岳身边,指尖还有血迹残留。 此处是大堤旁的一个宅子。 “说。” 李泽岳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道。 “口供都是差不多的,此次行动的主事者叫罗矛,就是殿下您生擒的那一个。 他是诛鼎楼的堂主,原本他安排下去的是后日发动,可今天却临时修改了计划。 据口供所说,罗矛给出的解释是今天咱们向金陵派出了人,认为咱们是去叫人手的。今晚再不行动,就晚了,这才改变了计划。” “这样啊……” 李泽岳抬头,看向屋内的几人。 “他是此次行动的主事者,他接受的定然是张回或莫无风的安排。 原定的是后日发动, 今天突然袭击,是罗矛擅自更改的计划,他怕我们从金陵叫来人,他就完不成楼主安排的计划了。 那我现在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张回原定安排在后日,为什么非得是后日?” 李泽岳看向一旁的谢韦,道:“去把你手下那个家里干水工的叫过来。” “是。” 谢韦匆匆去叫人了。 姜千霜面色沉重,与李泽岳对视了一眼。 她常年在外办案,逻辑显然是清晰的,也想到了那一种可能。 原定三日后发动的诛鼎楼教众,是障眼法,用来迷惑他们的。 没过多久,那小捕快就被谢韦带进了房间。 李泽岳摆了摆手,打断了此人的见礼,直接道:“我问你,江南还有哪一座大堤被破坏,能造成和白鹿堤被破坏差不多的后果?” 小捕快愣了愣,本来还有些紧张的他,听到此番询问,一下进入了思考的状态。 一小会,那小捕快面色凝重地抬起头,道: “回大人,还有一座大堤,虽不起眼,可一旦毁掉,比白鹿堤更严重。” 李泽岳心一下提了起来。 陆听风想了想,一下瞪大了眼睛。 “大人,在上游,安江有一条与太湖相连的运河,名为青回河,在两江相接处,有一座青回堤。 这些日子,大雨不断,安江、青回河、太湖水位上涨不断,青回堤一旦决堤,安江水、青回水、太湖水,瞬间就会冲垮太湖平原。 甚至……洪峰一路向东,还会摧毁此时已然破烂不堪的白鹿堤!” 小捕快的话在房间中回荡着,让在座众人一下失了神。 “还来得及。” 李泽岳站起身,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口供上说,原定的发动时间是后天,这一支人手是张回留下来的烟雾弹,是用来迷惑我们的。 我们的原计划里,是已经认定这座白鹿堤就是他们计划的爆发点了,我们会在这里严阵以待他们的袭击。 在后天,会有一支诛鼎楼的人马来袭击大堤,在那个时候,我们会想当然地认为这就是张回他们的佯攻或试探,然后像无头苍蝇一般寻找他们的踪迹。 那个时候,水位已经上涨地很高了,我们只能赌他们会对白鹿堤下手,那个时候,我们不会得到计划提前发动了两天这个线索,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声东击西。 也就是说,在这两天时间里,张回他们是不会破坏青回堤的,否则他们根本就没必要留下这些人来迷惑我们。 我们,还来得及。” “我去备马。” 谢韦扭头走出了房间。 李泽岳的手轻轻颤抖着,他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张回的计划成功,将会对大宁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马备好了, 李泽岳扭头,看着姜千霜和凝姬两人,张了张嘴。 凝姬笑了,对他摇了摇头。 姜千霜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率先上马。 李泽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出口。 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这两人也不会同意的。 没带绣春卫和十三衙门的人,谢韦率领他们留守此处。 此次前去青回堤的,只有李泽岳身边的一众九品。 在暴雨中,路面变得很是松软,让马速提不起来。 李泽岳感觉自己的脸被雨打的很疼。 在沉默的大雨中,李泽岳思考着。 捋着江南此次事件的脉络。 从哪里开始呢? 就从钱立升下江南吧。 父皇当时给他的旨意是什么来着? “大堤动工在即,水患刻不容缓,钱立升,你好好替朕看看朕的江南。”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爹,你的后手呢, 快掏出来啊!” 第243章江南江北(三) “是臣输了。” 京城,皇宫, 后花园。 一座小亭内,皇帝与张首辅相对而坐,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 皇帝执白,张首辅执黑。 一旁,陆瑜静静侍立着。 “陛下棋力无双,臣……甘拜下风。” 张首辅看着自己面前的残局,无奈叹了口气,投子认输。 皇帝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装的一点也不像。” 张首辅笑了,捋了捋自己的胡子,道: “陛下说笑,老臣说的是实话。 单论棋力,陛下乃是臣所见到过最高之人,目光深远,布局周全,或许只有春秋书院那位大国手,才能让陛下厮杀地尽兴些。” “行了行了,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这吹捧朕,也不嫌害臊。” 皇帝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向亭外走去。 张首辅和陆瑜跟了上去。 李莲恩看了眼在此伺候的小太监们,示意他们把棋盘收拾好,随后跟在陛下身后。 “张首辅,钱立升和老二送来的折子,你也看了吧。 依你之见,那张回之事,当如何处理?” 张首辅抬头,看着身前黑色常服的皇帝,道: “老臣以为,张回秘密组织诛鼎楼,勾结太觉教,祸乱江南,意图谋反,其罪,当诛。 谋反,乃是我朝重罪,依大宁律,全族诛连。” “张氏乃我朝望族,若是全族株连,影响……会不会太大了些,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朕?” 皇帝皱着眉头道。 张首辅眼神有些无奈。 他现在终于知道皇帝没事喊他下棋做什么了。 他瞥了眼手中拿着纸笔,面无表情的陆瑜,叹了口气。 翰林院修撰,今日随侍御前,有记录陛下言行与政务活动之责。 “陛下,臣以为……我大宁重律法,律法面前,望族与庶民是一样的,不能因其身份,而去阻碍律法的实施。 张氏虽为望族,可江南道巡抚张回已然犯下滔天之罪,不行律法,则不能彰朝廷威严,必须依法将张氏一族处理,方能让天下人看到陛下重视律法之心。” 说罢,张首辅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陆瑜。 皇帝轻轻颔首。 一旁,陆瑜面容肃穆,提起纸笔,刷刷地开始书写。 “首辅张正端奏曰: 大宁国朝重律令,法行贵贱同。江南道巡抚张回,身膺显职,而罹重辟,罪证昭然。张氏虽系望族,然法不可挠。若因其门第而屈法,则朝廷纲纪何存?伏请陛下明正典刑,按律严惩张氏全族。如此,则天下知陛下奉法至公,凛然不可犯,朝廷威仪自彰矣。 帝,深然之, 准奏。” 皇帝继续向前走去,张首辅和陆瑜跟在他身后。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谈论……该怎么拿下张回,怎么处理此事。 “张首辅啊……” “陛下。” 张首辅应道。 “我们把张回拿下了,那江南道巡抚的位置不就空缺出来了,你认为,该让谁去接任比较好啊。” 张首辅又叹了口气,道: “陛下,江南道巡抚位置太重,职责太大,应有陛下圣心独裁才是。” “张首辅,朕这也是心里没合适的人选,这才问你啊。 你是吏部尚书,我朝官员擢升贬谪皆经你手,他们的政绩你是最清楚的。 谁最合适,你心里应当也是有个标准的。” 皇帝叹息着道。 张首辅捋了捋胡子,他非常熟悉陛下,知道陛下说这话,并非是敲打或试探自己,而定然有其他的意思在。 至于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是真让自己老老实实推荐吧。 “江南道、江南道……” 张首辅皱着眉头,突然,又把目光投向了身旁的陆瑜。 此时,这个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一副无情的记录机器的模样。 陛下,为什么今天非得把这位状元郎拽过来,做起居注官? 张首辅明悟了。 “回陛下,臣以为……江南一地,有金陵知府陆正狄,出身寒门,年少中举,乃我大宁立国功勋陆听风之后,外放后,于金陵兢兢业业数十年,这些年政绩考核,其皆为中上。 臣以为……金陵知府陆正狄可接任江南道巡抚。” 张首辅说罢,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回话。 可等了良久,也没见皇帝开口。 张首辅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猜错了? “陆正狄啊……他倒是不错, 只是,陆家就在江南,陆家的那个庄子也在江南,再让陆正狄任江南道巡抚,那朕的江南,岂不是就要姓陆了?” 皇帝轻声道。 丝毫没有顾及身后的陆瑜。 陆瑜……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张首辅挑了挑眉头,数十年的君臣默契,瞬间让他把握到了皇帝的心思。 “回陛下,我朝外放为官者,不得回原籍。先皇在时,为回报对陆听风老先生单剑献姑苏城的情义,这才将陆正狄外放至了靠近姑苏的金陵。 陆正狄于江南为官日久,政绩甚佳,且这些日子在钱钦差左右,清洗江南张党,功劳甚大。 二殿下来信,陆听风老先生在江南危局之时,再次持剑出山。 臣以为,陆家,忠心可鉴。” “嗯……” 皇帝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跪在地上的陆瑜。 “陆修撰。” “臣在。” 陆瑜应道。 “朕记得,你还有个妹子?” “回陛下……是。” 陆瑜茫然地抬起了头。 皇帝笑了笑,道: “陆正狄……任江南道巡抚,倒也不错。” 没等陆瑜磕头谢恩, 皇帝转而又道: “陆家和那庄子,去蜀地,也不错。” …… 夜,宫中大宴。 今日,是太祖皇帝斩白蛇起义的纪念日,每年此时,皇帝都会宴请文武群臣,共同缅怀曾经大宁立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 老勋贵,新将领,皆举杯与帝痛饮。 众皇子与祁王世子也出席此宴。 宴上, 祁王世子大醉,对朝廷众将言: “兵强马壮,辽东铁骑不输尔等分毫!” 众将笑曰:“辽东铁骑亦为我大宁铁骑。” 帝不语。 宴尽,祁王世子回府途中,遇刺。 消息传入辽地, 祁王大怒。 十万辽东铁骑,兵发山岚关。 ———————————— 今天开了一天车,一会补上。 第244章 江南江北(四) 辽地, 辽州城。 “要打仗了啊。” “那可不嘛,城外的大军昨日就开拔了。” 街边的酒楼,二楼位置。 有两名商贾相对而坐。 “这是……要跟朝廷打啊。” “听说大军是往西去的,不是跟朝廷打,那是跟谁打?” “唉,终究还是来了……这一天。” 辽地的百姓们,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名义上是大宁的子民,脚下的土地是大宁的土地,可实际上,辽地早就成了割据的势力。 官员,是王爷自己任命的,赋税,是王爷自己征收的,兵马,是王爷自己养的。 辽地,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祁王。 “听说,是世子殿下,在京城遇刺了?” “是啊,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消息一传出来,整个辽州城都炸了。有很多庄稼汉,知道自己没本事当兵,都自愿报名当民夫去,非要去给世子殿下报仇。” 说话的,是当地酒楼的东家,是个胖乎乎的商贾。 其对面的,是北边来的商队掌柜,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了。 “啧,这可麻烦了啊,你说王爷也是,没事把世子殿下往京里送干什么,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商队掌柜咂着嘴,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瞪大眼睛道: “你说……王爷是不是故意……” “闭嘴!” 酒楼胖东家猛地拍了下桌子,大喝一声,吓得商队掌柜一哆嗦。 “别拿你的心思,去想王爷,王爷那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用这种手段?” “是是是,我这不就是随便说说嘛。” 商队掌柜赔着笑脸道。 酒楼东家摇了摇头,道:“你终究不是辽地人,不晓得王爷的好,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要在辽地与人说。” “我晓得了。” 吃完饭,商队掌柜离开了酒楼,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他从抽屉里掏出书信,开始写起来。 “…… 祁王世子遇刺,辽地民情激愤,祁王深得民心。 辽东大军已然开拔,兵发山岚关,辽地乱中有序,百姓纷纷响应征召,出丁为民夫,准备大战。 时机,已然成熟。” 书信一路辗转,最终,送到了北蛮云京城。 一双苍老的手摊开雪白的信纸。 良久,国师轻轻叹了一口气。 “通知陛下,可以召开大朝会了。” …… “陛下,大宁江南将乱,祁王起兵入关,臣以为,此时,便是发兵南下最好的时机。” 北蛮,云京城。 金銮殿上,满朝文武,分列而立。 国师站于御阶下,开口道。 “臣,复议。” “臣,复议。” 殿内,众文武齐齐朝龙椅行礼。 龙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紧紧攥着扶手。 冕旒珠帘后,他的眼神有些阴翳。 “陛下,这些年,我大魏厉兵秣马,等的,便是今日之机。 南下中原,是先帝毕生的夙愿,同样也是巫神的旨意。 神,庇护着大魏,赐予了我们如此好的机会。如今,只待您一道旨意,我大魏百万儿郎,立刻就能挥师南下,碾碎那座定北关,让我们的战马,在宁国的土地上肆意驰骋。 您,也将成为开疆扩土的……千古一帝。” 北蛮皇帝姓杨,名为杨松。 此时,面对满朝文武的请战, 杨松抬了抬手,道: “传朕旨意,着,吾侗为征南大元帅,统领南方三镇兵马。 枢密院诸公,制定作战计划,大战事宜,由国师全权筹备,众卿众将,皆听国师号令。” “臣等,遵旨!” …… 军旗,招展。 那是硕大的祁字王旗。 王旗之下,有男子身披黑甲,立于万军之前。 “前面,就是朝廷的山岚关,就是这个破城,死死卡着咱们的喉咙,防了咱们那么多年,让咱们怎么喘气都不得劲。 现在,咱们来了,带着长矛和马刀来了,咱们要用命,把这座破关给啃下来。 然后,长驱直入,把皇帝老儿从那龙椅上拽下来,给咱们王爷坐!” 将军挥舞着手里的长枪,呐喊着。 “进京城,抢龙椅!” “进京城,抢龙椅!” “进京城,抢龙椅!” 将士们大喊着,气血上涌,把脸憋得通红,激动地举起手里的武器。 “随我破关!” “虎—— 虎—— 虎!” …… 定北关。 这是一座雄关,已然在此矗立了上百年。 王朝更替,唯一不变的,便是这座雄关上伤痕遍布的青石。 城墙上,有少年郎身披玄甲,拄刀而立。 西风呼啸,苍茫天地间,有苍鹰掠过云端。 少年知道,在定北关的北面,有一座大城,名为乌然,那是北蛮的军事重镇。 此时,那座城上,也定然有人在举目南望。 “小子,想什么呢?” 少年身后,有威严男子缓缓走来。 “爹。” 少年看见男人,笑了笑: “要开战了啊。” 男人点了点头,面色并不显沉重。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咧嘴道: “怎么,事到临头,紧张了,害怕了?” “哪有。” 少年摇摇头,道:“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怕倒是不怕,只是有些恍惚。 这回,可不是和以前一样的小打小闹了啊。” “是啊,这是国战。” 男人走到少年身边,靠上了凸起的石墙。 “爹已经把你娘送走了,让她去京城。你姐姐马上要成亲了,爹回不去,让你娘陪着她吧。” 少年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儿子,你知道吗。 在四十多年前,这座城上,也有一个年轻的小子,站在这里。” 男人突然道。 少年笑了笑,道:“陈一。” “是啊,陈一。 大周朝陈家嫡长子,陈家铁骑的接班人。 大周内乱四起,亡国之际,大周皇帝的一纸诏书,命陈家铁骑一兵一卒不得回援,死守定北关。 大周可亡,北蛮,不得南下。 听上去,是不是很厉害? 可就是这么一纸诏书,直接葬送了陈家的生命。 大周末代的那位皇帝,他当时在想什么,他当真如此英武吗? 他不让陈家铁骑南下,当真是怕北蛮南下,还是怕……拥有三十万铁骑的陈家,勤王……变成擒王? 当然,爹其实并没有资格谈这些事,若是没有大周皇帝的那纸诏书,说不定天下早就成了北蛮的天下了。 这一纸诏令下, 让陈家铁骑在没有后勤粮草断绝的情况下,与举国之力南下的北蛮相持了半年。 一直到……外出游历的陈一赶回定北关。 那个时候,陈家铁骑早就拼的不剩多少了,陈老将军更是身先士卒,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若非陈一赶回来,在战阵中挑了北蛮元帅的脑袋,把北蛮国师吓跑了,说不得,还真让北蛮子南下成了。 后来,我大宁立国,先帝想对陈家进行封赏,可陈家早就打没了,唯一能封的,就只有已然成为天下第一的陈一。 陈一……呵呵, 国破家亡的天下第一,也没了这心气,摆了摆手,飘荡江湖去了。 现在,爹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哪呢。” “爹,你现在给我说这干什么?” “儿子,你不觉得咱老赵家和陈家很像吗?” “……” “儿子,要不你也游历江湖去吧,说不定出去逛一圈,你也成天下第一了,到时候替爹把吾侗的脑袋摘下来,把北蛮国师吓跑,咱就不用打仗了。” 男人笑着说道。 少年无奈,叹了口气。 “爹,我去练功了。” “好好练,争取明天就成天下第一。” 少年走下城楼, 风中,铠甲缝隙内, 纸质茉莉花在轻轻摇晃着。 好像再说…… “赵离哥哥,加油啊,我等你。” …… 江南,青回堤。 两江相接处, 暴雨倾盆,河流湍急,汹涌而至,狠狠撞上了大堤。 “轰——” 张回站在河岸边,依旧雄伟的青回堤,轻轻勾起了嘴角。 “董教主,无风,动手吧。” 第245章 天下第一! 两日, 从白鹿堤到青回堤,李泽岳一路纵马狂奔,不敢歇息分毫。 两天两夜没合眼,他的精神已然紧绷到了极致。 虽然通过对自家老爹的熟悉,判断出他极有可能对张回有着后手,可李泽岳不敢赌。 青回堤是江南的命脉所在,大宁的粮仓,江南的百万百姓的性命,皆系于这一堤的存亡之上。 他是大宁的皇子,大宁是他李家的大宁。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能放任张回毁掉青回堤。 凝姬骑着骏马走在他身旁,见他把视线投过来,脸上再次对他扬起了微笑。 凝姬一直是一个很精致的女人,可如今她脸上的妆容早已被雨水打湿,飞鱼服上,沾满了泥点子。 李泽岳知道,如果明知此去必死,凝姬也会义无反顾地和他一同奔向黄泉。 这就是凝姬与他的羁绊。 姜千霜此时也略显狼狈,好看的冰蓝绸长裙贴在身上,早已失去了光泽。 她是大宁的神捕,生在十三衙门,长在诏狱,她对十三衙门的感情以及对大宁的忠诚,是烙在骨子里的。 杨零也是一样。 然后……就是黑子。 他依旧沉默地护卫在李泽岳身边,一如当年……如此护卫着皇后娘娘。 李泽岳把目光向前投去, 布衫老者,配着剑。 陆听风是无论如何都要出剑的,因为,江南是他的家。 祁万化呢? 盗圣大人跟着跟着……就跟到了现在。 也是,反正他都盗圣了,打不过也能跑的掉。 这回,算是自己正儿八经欠盗门一个人情了。 “好像忘了什么谁来着……” 李泽岳皱起眉头,一时也没来得及细想。 众人纵马奔腾着,终于靠近了青回堤。 李泽岳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还没等众人继续向那边靠近, 他们便感受到了两道无比强悍的气息滔天升起。 拳意,与刀意。 “轰——” 不知张回在青回堤动了什么手脚, 在李泽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那横亘在江面上仿佛坚不可摧的雄壮堤坝, 被刀意拳罡击中,脆弱得如同薄纸一般, 从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大堤后, 暴雨倾盆带来的洪峰,高高探出了它狰狞的头颅,它嘶吼着,疯狂伸展着它的身体,狠狠撞上了那座已然破碎的大堤。 “轰———” 大堤中间的那道缝隙,被洪水越冲越大,宛如一双巨手,将其从中撕裂。 随后…… 洪峰终于冲破了青回堤这座困住它无数年的牢笼,洪峰吼叫着,疯狂向青回河奔腾而去。 正流淌着的安江水似乎呆愣了一秒,失去了青回堤的控制,它……同样向青回河涌去。 青回河,连接着安江与太湖。 若太湖水再决堤,那江南……将承受无法想象的损失。 洪水奔腾着,冲垮了堤岸,遮天蔽日,宛若天倾。 洪峰遮住了太阳,遮住了乌云,站在河岸上,就如同一粒蜉蝣,等待着被注定淹没的命运。 “来不及了……” 李泽岳茫然地站在那里, 罕见的……有些无措。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江南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看到了被冲垮的农田,看到了哭泣的孩子,看到了漂在水面上浮沉的尸体。 陆听风面色铁青,一步上前,直直迎向了那汹涌滔天的洪峰。 他是有剑一柄,他当年能拦下上千铁骑的落云,今日却拦不下将要覆灭江南的洪水。 毕竟…… 人力,何以撼天? “老陆,你的剑,怎么越练越回去了?” 一声轻笑, 一道剑鸣。 陆听风和祁万化同时瞪大了眼睛。 随后,同时向天上看去。 因为他们太熟悉了,他们知道…… 那个人但凡出场,从来不走寻常路。 李泽岳愣着,循着两位老者的视线看去。 那同样是一个老头, 普普通通,挺干净的老头。 没有邋遢的胡子,没有肮脏的衣服,头发整齐地绑在脑后。 一袭布衫,一柄长剑。 于半空中,迎着滔天巨浪,持剑而上。 “断云。” 一声轻喝, 剑光自老者手中抖出,朴实而无华。 那滔天的洪水,那座汹涌的洪峰,在这一剑之下,从中而分开,竟重新朝着安江,倒灌而回。 “摘日。” 又是一剑挥出, 剑光所过之处,将安江水从中划开,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剑痕延大河东西纵横上千米,硬生生将河水分为南北两条。 “晦暝。” 又是一剑。 这一剑,再次落入安江中,将安江南半部分河水高高激起。 已经不再是激起了, 那河水如璀璨的银河,在这一剑之下,冲天而去! 剑气在天地间搭起桥梁,愤怒狂暴的安江水在老者的剑下,高高冲向了天空的乌云。 乌云密布下而显得漆黑的天幕,在大河的冲击下,竟破了一个大洞,重新将光明带给了世间。 阳光从云幕大洞中洒下, 河水倒灌而上,冲入天际。 远远望去,宛如天泄银河落于世间。 安江半侧江水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天空奔腾而去,剩余半侧的江水变得平静下来,缓慢而乖巧地向东流去。 倒灌入天上的江水,似乎是被打散了,纷纷洒洒,重新随着大雨,落入了世间。 李泽岳站在河岸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刻,他想起了初到这个世界时,所听到的传闻。 他原以为,那是夸大的说法。 没想到,这世上真他娘有这样的强者存在。 “世间至强者,可一剑开山,一指断江。” “这,就是世间的至强吗?” 三剑,便消弭了一场足以覆灭江南的危机。 此时,吊坠中,有穷奇声音传来: “此人,不应当出现在如今的时代。” 李泽岳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口道: “穷奇,现在还说人家给这三剑取这名字,是为了装逼吗?” “……” 穷奇没再说话。 李泽岳已经通过那三剑判断出了此人的身份。 天下第一, 陈一。 此时抬头看去,那老者仍在半空中,以剑御河,令江水倒灌入天。 他似乎察觉到了李泽岳的目光, 随后,伸出手,指向了……大江北岸。 李泽岳向那处看去。 有四道身影,在河岸边傻傻地伫立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其中,有两人正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那道身影,似乎跃跃欲试。 另外两人看到陈一指向他们,瞬间回过神来,撒腿便要撤退。 跃跃欲试的……自然是董平和莫无风。 同为天下前列,他们想试试,自己与最强,相差到底有多大。 要逃跑的,是张回和石先生。 打死张回都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谋划十年,一朝爆发,得来的……竟是这个结果。 “穷奇!” 李泽岳一步迈出,向河岸处飞身而去。 丰盈而充实的感觉填满了自己的身体。 穷奇……的魂力进来了。 辽阔江面上,李泽岳的脚尖在上面轻点着,每踏一步,身形便往前飞掠一段。 身旁,陆听风的速度比他更快。 老头子现在满肚子火,家差点让张回淹了,现在只想用落云把他剁碎。 黑子和姜千霜紧随其后。 凝姬和杨零……则留在了南岸。 他们是观云,真气并未雄厚到足够横跨大江。 大江北岸,张回撤离的速度很快,身为张家嫡子,他自然也有着功夫在身。 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身前,却出现了一道独臂的黑袍身影。 张回脚步顿住了,站在原地,开口道。 “董教主,您……这是何意?” “董教主,既然陈一来了,我们的计划就算是泡汤了,在下……需要带着张大人逃命了。” 莫无风走到了张回的身旁,紧盯着董平的眼睛,道。 董平只是看着张回,摇了摇头道: “张大人,你知道,我是要报仇的。” 张回愣了,连忙道:“董教主,此次计划不成,实乃天命,只要我等留得性命,总会有报仇的那天。” 董平再次摇了摇头,叹息道: “张大人,你误会了。 大宁窃我大周,此乃大仇。 但在其之前的,还有一个仇要报。” 闻言,张回深吸一口气。 “幽王,郭王昊,是当年率先起兵谋反的势力,是他,使我大周北方沦陷,引得天下大乱。 要报仇,自然逃不过他啊。 张大人,你,是他的儿子吧。” 在莫无风惊愕的眼神中, 董平悍然出手,只是一瞬间,便掐住了张回的脖子。 “我原本想着,在帮你完成计划后,使得大宁大乱,再取你性命。 可惜了,你的计划没成功。” “咔嚓。” 董平手腕用力,一下,扭断了张回的脖子。 生机全无。 自此,以一己之力引得大宁乱象四起的张巡抚,彻底在世间消亡。 然后,董平转身,看向了刚刚渡河而来的李泽岳等人。 第246章 刀圣 “董平……” 李泽岳持剑,神情严肃地看着面前的黑袍独臂男子。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蜀王爷,幸会。” 董平……朝他点了点头。 “?” 李泽岳呼吸一顿,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他蜀王爷。 其他人,要么喊他二殿下,要么喊他蜀王殿下,要么喊他总督大人。 董平……竟然喊自己王爷? 李泽岳心中竟突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 董平看着李泽岳有些愣神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还敢走神? 京城一役,李泽岳识破他和莫无风的计谋,导致太觉教大半力量的覆灭。 江南一事,张回的计划董平是极为清楚的,他也确实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李泽岳还能识破障眼法,率众高手前来。 此人,不仅有谋略,还有胆识。 作为敌人,董平心底已经认可了他,因此才会称他为王爷。 可…… 你竟敢如此狂傲,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董平眼中略有愠怒。 提着张回脖子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尸体格崩格崩响。 李泽岳现在还没弄懂情况, 董平……给张回杀了作甚? 内讧了? 反目成仇了? 因为此次事件首恶已经伏诛,剩下的又是两个天下前十,因此李泽岳他们并未立刻动手,只是观望着此时的情况。 心里期盼着董平和莫无风两人赶紧打起来。 至于好像逃跑了的那个…… 李泽岳向东边远望。 祁万化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去。 董平把目光从李泽岳身上移过,看向莫无风,道: “莫兄,我要离开了。” 莫无风眼神冰冷,看向董平手中的尸体。 董平叹了口气,将张回放到了地上。 他知道,莫无风与张回关系甚好,看似为主从,实为兄弟。 实际上,他和莫无风的关系也是不错的,京城一战,莫无风为了帮他牵扯住金吾卫与赵极等高手,拼死战斗至最后一刻。 只不过……事情如今却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莫无风抬起了手中的宽刀,浑身刀意,冲天而起。 李泽岳几人瞪大了眼睛。 难道……他们俩当真要打起来了? 下一刻,狂暴的刀罡直接向李泽岳卷杀而来,如龙卷风般,铺天盖地。 李泽岳:“?” 龙卷后,莫无风面无表情地看着董平,道: “带着他,走吧, 给他挑个好地方,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董平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的情况,石先生动用了北蛮巫神秘法,激发了我体内气血,让我的行动不受伤势影响, 后果是……我只剩下两个月了。 张回死了,计划失败了,两个月的时间,我什么也做不了。” 莫无风转过身,持刀面对李泽岳众人,道: “我的人生,到此为止了。” “在我战死之前,他们不会越过我身前一步。 相对的,你走之后,帮我安葬了他,你我的因果,便算了结。” “董教主,请吧。 等天上那位腾出手来,想走也走不了了。” …… 龙卷, 凌厉刀罡而成的龙卷, 巨大而狂暴,疯狂地向李泽岳肆虐而来。 李泽岳紧握手中长剑,立刻屏气凝神,释放魂力,轻闭双眼。 脑海中,开始慢慢勾勒自家舅舅挥剑的模样。 “不对。” 李泽岳又把眼睛睁开, 转头,看向半空中的陈一。 正主就在这呢,还想自家老舅那盗版作甚? 陈一方才就在半空中挥下了那一剑,剑意依旧留存于世间,架着沟通天与河的桥梁。 李泽岳感受着滔滔大江中澎湃的剑意,缓缓吐出一口气。 每天夜晚,他都会在脑海中雕琢这三剑。 感悟着剑意,钻研着剑招。 这三剑,他早已烂熟于心。 今日,他终于见得了这三剑本应有的模样。 “晦暝。” 手中的剑,迎着那狂暴的刀罡龙卷,挥下。 断云、摘日、晦暝, 当李泽岳看见陈一使出那三剑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 舅舅说的并不准确,这三剑的内核, 不是破,而是斗。 与九品三境斗,与世间强者斗,与天地绝学斗。 以三剑,斗尽这世间的一切。 然后,再与天斗。 与天斗,让此方天地都随着手中的剑而运转, 让洪峰平息, 让乌云破晓, 让原本奔腾于大地的江水, 倒灌入苍穹! 陆听风准备出手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这一剑,高高挑起了眉头。 这一剑,很是朴实,就连猩红的穷奇真气,都显得光明正大。 横平竖直,没入了刀罡龙卷中。 仿佛带有着某种坚决的意志。 半空中, 依旧在维系着江水入天的陈一,看着这一剑,撇了撇嘴。 “老夫怎么研究出那么丑的剑来的……” 朴实无华的剑气,从中撕裂了龙卷刀罡,一如撕开一张白纸。 轻松而写意。 随后,这道遮天蔽日的狂暴刀罡,崩碎于天地间。 李泽岳喘息着,眼中,却满是惊喜。 自己,一剑破了天下第八的刀罡? 没等他继续享受成功的余韵, 抬起头却发现, 面前,只剩了莫无风一人。 “董平跑了!” 李泽岳瞪大眼睛,穷奇上身的他,头脑发热地抬腿便向前追去。 “噌——” 又是一刀劈来,带着天崩地裂般的威势。 然而,一声剑鸣,挡下了这一刀。 陆听风冷着脸,反手又挥出了一道剑气。 莫无风没有恋战,一步踏出,身体如泰山压顶般出现在李泽岳上空,再次劈下一刀。 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对这位二殿下穷追猛打,其他高手担心他的安危,就根本不敢去追击董平。 当然,若是能在此直接将其斩杀,那最好。 李泽岳深吸一口气, 穷奇在身,他火气本来就大, 现在莫无风的行为,在他看来,那就是自己被当成软柿子捏了。 “他娘的……” “穷奇,他看不起你!” 李泽岳愤怒地向魂中吼道。 “……” 穷奇没有说话。 只是……李泽岳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力量继续壮大了两分。 李泽岳心中一喜,还好自己一直都没把修行放下,每日都坚持冥想和炼体,他感受到,自己的体魄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放两个月以前,自己是绝对承受不下这股力量的。 “轰——” 李泽岳持剑,与莫无风挥下的刀碰撞在了一起。 脚下,泥土破碎,烟尘四起,无数裂纹蔓延开来。 但, 终究是接下了。 莫无风瞳孔骤然收缩, 陆听风和黑子的攻势在此时接连而至。 此时,他针对李泽岳穷追猛打计划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 一道耀眼剑光,与一记好似朴实无华的拳头,向他袭来。 这完全是莫无风计划之外的事情。 据他所想,他的一刀完全可以将李泽岳劈成重伤,随后还有余力转身去接其身后两人的招式。 尽管会受些轻伤,但在他看来是值得的。 可…… 这位十三衙门的总督,这位尚未及冠的年轻人,为什么、凭什么,硬接自己两刀? 现在,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了。 陆听风的剑很快, 眨眼间便来到了莫无风的身后。 “咔。” 这是护体刀罡破碎的声音。 上一次,他的护体刀罡破碎,还是在上千金吾卫悍不畏死,用性命消磨掉的。 莫无风吐出一口鲜血。 然后。 “砰——” 一拳,那比古铜色还要更甚三度的拳头,捶在了他的后背。 莫无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在这一瞬间,体内的经脉都结成了一团。 他的身体狠狠地倒飞出去,在砸在地上的前一刻,他原本应落的位置上,极为突兀地升起一道尖锐的冰柱。 上面,闪着寒芒。 莫无风睚眦欲裂,他紧咬着牙关,调动全身气力,终于将位置偏移了两寸。 然后……冰柱,洞穿了他的左肩。 姜千霜叹了口气, 她原本瞄准的是心脏来着。 李泽岳吞了口唾沫。 自家的神捕们都这么阴吗? 脑子里想着,但他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缓,一剑再挥,直劈莫无风的脑袋。 感受到凌厉剑气袭来,莫无风持刀护在自己身前。 “铿——” 刀剑相击,巨大的冲击力折断了冰柱,让其卡在莫无风的肩上,砸飞出去。 翻滚一圈后,莫无风终于再次站立起来,他持着刀、脸色苍白,剧烈喘息着。 肩膀上的冰柱,内含姜千霜的真气,在他的身体内肆意冻结破坏着。 谁都可以看出来,莫无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此时,胜利的天平终于完全落在了李泽岳这一端。 但,却没人上前去给他最后一击。 毕竟,折刀的刀圣,也是刀圣。 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搏命的后手? 若非莫无风方才大意轻敌,他们绝不会赢的那么轻松。 李泽岳抬起头,看向董平离去的方向,已然空无一人。 “枭雄? 只会逃跑的天下第三罢了。” 莫无风虚弱地站在原地,看着几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充满血丝的眼神中……竟出现一丝笑意。 输了,是彻底输了。 其实,从他在京城那一战之时,就已经输了。 他现在本应躺在病榻上,等待着两年后死亡的来临。 然后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张回给他找来了石先生,激发了他的气血,让他重新站起来,代价……则是透支他的生命。 他欣然答应, 他是莫无风,是世间刀客的至强,他当然不愿意死在病榻上。 回想自己少年练刀,青年成名,中年便已触碰到天人之境,成立诛鼎楼,在江湖上闯下了自己的传说。 生命的最后两场战斗,都很酣畅淋漓。 一人独战上千金吾卫,刀锋所过之处,什么金吾卫副统领,什么采律司指挥使,都得暂避锋芒。 这最后一战,又是陆老前辈,又是十三衙门总督、四大神捕。 还有天下第一在观战。 他,已经很满足了。 “天下第一啊……” 莫无风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然有些迷离的眼神中,突然又散发出了光芒。 他,抬头看向了半空中那个人。 那道……让他在心底一直仰慕的身影。 “最强……” 莫无风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宽刀。 毕竟……江湖人,无论老少,谁没听说过陈一的故事呢? 陈一似乎察觉了他的视线, 他,笑了笑。 在这一瞬间, 莫无风的身周突然升腾起了前所未有的磅礴气势,刀意再度加身,凌厉的……如同刚刚出炉的战刀。 他想起来了, 他还有一个最后的愿望。 他此生,都是在为死去的师友亲人们报仇而活。 在这最后一刻,刀圣莫无风的最后一刀,想为自己而出。 莫无风高吼着, 飞身而起, 冲向了半空中那道苍老身影。 “天下第一,可敢赐我一剑?” 这一刻,陈一收回了维持大河倒灌入天的剑。 天下第一的目光,郑重地看向了刀圣。 江水再度落入了人间。 随后,陈一挥剑。 这一剑, 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迎上了飞蛾扑火般的莫无风。 最终,那抹无上刀意,消散在了天地间。 自此, 世间再无刀圣。 …… 京城, 月满宫。 夜半时分,皇帝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穹顶华丽的藻井,叹了口气。 “夫君,你怎的了?” 雁妃似乎听到了动静,迷迷糊糊地问道。 她好像还在睡梦中没醒来,习惯性呼出的都是从前的称谓。 皇帝撑起身子,看了眼身旁的二夫人,轻声道: “朕梦见,张回死了。” “陛下?” 雁妃眨了眨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 皇帝下了床,向殿内摆放的那张桌子走去。 雁妃揉了揉眼睛,也跟着起身,拿起一件袍子,披在皇帝身上。 随后,给自己又披上一道披风。 “给朕,拿些酒来吧。” “是。” 雁妃看了皇帝一眼,随后走向柜子,从中拿出了一支白瓷瓶。 这是李泽岳早些日子送来的,至臻版大宁茅台酒。 雁妃平日里是喝不惯的,她也就喜欢饮些桃花酿,所以这瓶酒也就一直放着了。 她走到桌前,拿出两只酒樽,拧开酒盖,倒了进去。 酒香,四溢。 “陛下,臣妾去吩咐他们准备些吃食。” “不必了。” 皇帝摇了摇头。 他端起酒樽,轻轻摇晃了下,放到嘴边抿了一口。 确实辛辣,够烈。 毕竟是粮食酒,味道也不失醇厚。 皇帝轻轻阖上了眼。 “朕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雁妃抿了抿嘴。 她在大宁铁骑入主京城前便跟着皇帝了,同样,她也早早就认识了那个整日跟在自己夫君身前的少年。 “朕记得,当时朕还在父皇帐下任一校尉,随着大军南征北战。 朕是亲眼看过的,那些大周残留下的地方豪族、世家,他们的力量很大,非常大,且根深蒂固。 朕当时就对张回说,早晚有一天,朕要将这些地方势力全部铲除,什么世家,什么门阀,统统给朕滚蛋, 朕要让全天下只剩下一道声音,那便是朕的声音。”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 “当时,张回那小子吓坏了,朕看着他想了又想,最后才敢跟朕开口。 他说,哥,我是张家嫡子,看在我这差不多要给你鞍前马后一辈子的份上,你对张家下手的时候,能不能轻些?” 雁妃也笑了,眼神中似有怀念。 她似乎也想起了,当年那几个整日吵吵闹闹的少年们。 皇帝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当时,朕答应他了。 朕说,放心吧,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 朕肯定保你张家后代荣华富贵。” 雁妃听着……垂下了眼帘,她知道,陛下已经下了明旨,张回谋反,十恶不赦,株连张家全族。 “朕是帝王,朕不会食言。” 皇帝轻声道: “张回的儿子,张难被老二废了。 但朕,找到了他养在外面的一个私生子。 荣华是没有了,就保他富贵一生吧。 毕竟,张家就只剩他一个种了。” 第247章 江南江北(完) 江南, 天上的雨终于变小了。 乌云逐渐散去,天空慢慢放晴。 安江的江水平静流淌着,仿佛那汹涌的洪水从未出现过,它是那样的轻柔,一如它身后的那片土地。 张回死了,尸体被董平带走。 莫无风死了,死在了陈一的剑下,尸骨无存。 方才逃跑的那个黑袍人,也被祁万化给捉了回来,等着带回去审问。 这次的事件,看似已经被解决了, 却……还留了一堆烂摊子需要处理。 青回堤需要重建,白鹿堤需要修缮,江南政坛的张党遭到了钱立升和陆正狄的联手清洗,腾出了一堆空位,肯定还会有一部分漏网之鱼,包括军方在内的很多人,都需采律官仔细审查。 包括李泽岳自己的十三衙门。 当然,一时半会儿,李泽岳不想再操心这些事了。 他感觉自己现在很累, 不止是身体上,还有精神上。 当穷奇的力量从身体中缓缓褪去,李泽岳只觉得一阵空虚,再也没有那种被塞的满满的感觉了…… 同时,熟悉的疼痛也降临在他的身上。 河岸边,姜千霜察觉到了他轻轻摇晃的身体,上前扶住了他。 “你怎得了?” 姜千霜眉头微皱,想了想,问道: “可是动用了秘法?” 显然,姜千霜是清楚李泽岳实力的,他虽然天赋很好,但还远远没有成长到能硬扛莫无风的程度。 面对姜千霜关切的眼神,李泽岳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就好了。” 姜千霜又深深看了他一眼, 世间,哪有能让观云短时间内可以对抗天下第八的秘法? 还只是休养一阵就能歇过来? 她又想起了那一晚,在李泽岳眼神中看到的那只狐狸。 当时……那只九尾滔天的狐狸,好像在对自己笑? 姜千霜的眼神有些复杂, 身旁的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众人开始渡河,横跨到大江南岸。 凝姬连忙跑了过来,和姜千霜一左一右扶住了李泽岳。 陆听风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李泽岳…… 还好,姜千霜松开了他的胳膊。 随后,众人一齐向前方的那道身影看去。 他站在河边, 背对众人, 目光落在滔滔东去的大江上,略显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留给世人的,只有一道孤傲的背影。 陆听风和祁万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 这老家伙,那么大岁数了,还喜欢装逼…… 两个老头又扭头向身旁的年轻人们, 果然,每个人表情都很肃穆, 连平时最不着调的李泽岳,都在微微调整着呼吸。 在他们眼中,陈一的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深意。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了年轻人们一大片遐想的空间。 李泽岳轻轻咳嗽了两声,在凝姬的搀扶下,慢慢向陈一走去。 “晚辈李泽岳,见过陈老前辈。” 李泽岳俯身一礼。 在这位老者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敬意。 且不说人家的实力如何,只说今日他老人家出手相助,救了江南百万百姓,李泽岳就得好好给这老头伺候舒服了。 陆听风撇了撇嘴,他已经猜到了陈一接下来的动作。 果然, 陈一先是继续着保持之前的姿势, 负手立于江畔, 保持了两秒,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江面,叹了口气。 然后,他把目光收了回来, 缓缓转身,看向李泽岳。 目光,必须要深沉。 在这一系列的动作铺垫下,李泽岳压力暴大。 其实,陈一并没有刻意地去装逼,这些动作只是他下意识做出来的。 “李泽岳……你是老几?” “?” 李泽岳愣了下,随后连忙道: “我是老二。” “老二啊。” 陈一点了点头,目光……放在了李泽岳腰间的佩剑上。 这是李泽岳在江都府十三衙门武器库随便拿的一把剑,并非什么名剑。 “你的剑,是夏淳教的?” “是,舅舅怕我在外遇到危险,便将前辈所传的剑招教给了晚辈。 舅舅说,此三剑是世间最强的剑法,学会了这三剑,其他的剑法,都没有再去学的必要了。 晚辈深以为然,日夜苦练,不敢懈怠。” 李泽岳恭恭敬敬道。 陈一笑了笑: “其实,当时我教他的时候,这三剑连我自己都没弄明白,只是个半成品。 只是囫囵地研究出了一种意,说不清道不明。 没办法,当年,你舅舅死活非要拜我为师,可我是真没什么可教他的,还怕误人子弟,我只好把这半成的三剑传给了他。 后来,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败尽了天下强者,在这个过程中,我才把这三剑慢慢练的圆满。 夏淳,也在自己摸索着,填满了这三剑。 其实,我这三剑,与夏淳的那三剑,早已不是一种剑法了。 但,他的剑,不比我的差。” 说到这里,陈一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满意。 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他说自己当时看陈一用这三剑时,感受到的剑意怎么与舅舅说的不一样。 此时,李泽岳脑海中,又想起了舅舅当时说的话。 “此三剑,在于破。” “任你招式千变万化,我自有一剑破之。” “仅凭这三剑,哪怕你穷尽天下所有绝学,我仍立于不败之地。” “天人之下,我无敌。” 李泽岳似乎看到了一个少年, 在被向往的侠客师父拒绝拜师后,一边听着那个侠客在外闯出的偌大名声,一边不甘心地在剑池旁摸索苦练,势必要练成这三剑,让自己的名声传到那个侠客耳朵里。 可少年不知道的是,在那些剑池苦修的日夜里,他已经创造出来了属于自己的剑。 并且,他的剑意,不在他向往的那位侠客之下。 “舅舅那么吊吗?” 李泽岳心底震惊不已。 此时,舅舅与陈一所差的,恐怕只有境界了。 “当时,你出剑时,我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夏淳的剑招, 可那剑意,却又与我相像, 想来,是你在我出剑时,临时领悟到的。 你既练我之剑,又有此天资,今日,我便提点你几句。” 陈一负手,站在李泽岳面前,轻声道。 李泽岳面露惊喜之色,刚想借驴上坡,跪下拜师,傍上天下最粗的那根大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陈一眼神中有几分笑意,道: “断云、摘日、晦暝, 我所创这三剑的剑招,只是一个框架,内容,需要你自己来填。 你自己练出来的,才是你的剑。 剑本无形,而心有形。 夏淳也算……嗯,我半个大弟子吧,他如此闷的性子,脑子又轴,单凭三剑半成品,都能练出自己的剑。 你现在已然将我二人的剑都学过去了,想来,再练出自己的剑,不难吧。” 李泽岳咬了咬嘴唇,抬了抬手,发现自己能动了。 然后,他眼珠子一转,发现……自己还是跪不下去。 “泽岳定当努力钻研,不让陈老前辈失望。” 李泽岳无奈道。 “嗯。” 陈一点了点头,目光向后看去。 忽得,咧开了嘴。 “小黑子,长大了。” 黑子抽了抽鼻子,都老大的人了,突然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 当时夏家的孩童,谁不仰慕那个在剑池旁结庐练剑的侠客? 见陈一说完话了, 陆听风和祁万化这才笑呵呵地走上来。 李泽岳自觉站到一旁,重新被凝姬扶住。 陈一静静地看着这两个老头, 眼神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看着陈老头的眼神,陆听风脸上的笑容顿住了,慢慢收敛。 心底,竟生出几分干涩。 其实,他是知道陈一这些年在哪的。 枯坐大雪山十年, 难道,还得回去吗? “老陈,跟我回庄子吧,我那还藏了些好酒……” 陆听风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陈一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看向祁万化,努了努嘴,摊开了手。 祁万化叹了口气, 乖乖从腰间解下了酒葫芦,放到了他手里。 陈一拔出塞子,闻了闻熟悉的酒香,没喝,只是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挂到了自己腰上。 “盗山上的猴儿酿,有这个就够了。” “老陈啊,一起去老陆庄子上坐坐吧,好些年不见了,总得好好喝上几天,唠唠嗑啊。” 祁万化接着道。 陈一又摇了摇头:“我得回去了。” “回去? 老陈,你能回哪啊,莫不是这些年不见,你偷摸着成亲了,家里还有个婆娘管着? 怎么也不与我们这老伙计说一声,咱们穷归穷,凑吧凑吧好歹能送些份子不是?” 祁万化嬉笑道。 他其实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但盗圣大人并不想让此时的气氛沉重起来。 老友间,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非要那么严肃干什么? 不过是离别而已。 都是老头子了,人世间的辛酸苦辣早就尝过一遍,有什么看不开的。 “不去了,下次,等我下次出来,挨个去找你们讨酒喝。 有个笼子,现在不是很结实,我得过去看着点。” 陈一笑着,从腰间解下了佩剑。 然后,看向了神情复杂的陆听风。 “老陆,你铸的这剑,质量不行啊,才几十年,都快用坏了。” 陈一把剑扔给了陆听风。 陆老头接过,拔出剑鞘。 此剑,名为九天。 准确来说,这柄剑,才是他一生铸剑的巅峰之作。 依旧是寒光凛凛,在主人的常年温养下,灵气十足。 但细细看去,剑身上,多了几道裂痕,也不知是因何所致。 “这剑,你拿回去回炉重造吧, 找个合眼缘的,送人。 我已经用不着了。” 陈一看了陆听风一眼。 陆听风叹了口气,点点头。 “行了,事也办完了,我就先走了。” 陈一又笑了笑, 回头,看向李泽岳。 “记住我说的话。” “晚辈必然铭记心中, 前辈……慢走。” 李泽岳再施一礼。 身旁,黑子、姜千霜、凝姬、杨零,都跟着俯身一礼。 陈一慢慢沿河向东走去。 “老陈,别忘了,说好了啊, 等你下次再出来,挨个来喊我们,喝酒!” 看着陈一的背影, 祁万化高声喊着。 陆听风手中紧握着九天, 他似乎又想起了四十多年前, 有个衣衫破烂的年轻人来到了西山,明明饿的都有些皮包骨头了,还舔着脸要自己给他铸一把剑。 “我看你手艺也就这样,能铸出来什么好剑?” “你再放屁? 老子若是想铸,能铸出来天下第一剑!” “你铸一个给我看看?” “我这是白铸的不成?没银子,什么都免谈。” “嘿,我告诉你,你别看老子现在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子可是大周数得上号的贵公子,家大业大着呢。 别说请你铸剑了,把你这铁铺买下来都跟玩一样!” “赶紧给我滚蛋!” 陆听风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当年那身无分文的年轻人,当真是一位被放出来历练的贵公子呢? 可谁又能想到,一朝风云变幻,世间又能变个模样? “老陆啊,我家没了,大周也亡了,这下,我真成穷光蛋了。” “你不是还有老子当年给你铸的剑吗,就这一把剑,都能把半个姑苏城买下来。” “那不行啊,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事,可不能卖。” “你都成天下第一了,这世间你不是想如何便如何,怎么就穷光蛋了?” “天下第一又怎么了, 老陆啊…… 江湖那么大, 当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陆听风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却始终没有再回头。 …… 陈一走了,祁万化也走了,他想去京城找自己的大徒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走之前,李泽岳塞给了祁万化一个十三衙门供奉的牌子。 只说是…… “拿着这个牌子,您可随意进出十三衙门,各部门也都认得,您在京城行事,也方便些。” 祁万化拿着这个牌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这盗圣的身份,一旦进了京城,立刻就会被无数眼线盯上,有了这牌子傍身…… 俺老祁也能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走路了! 盗圣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师门列祖列宗,但…… 没有但了, 老子这些日子帮这小子跑前跑后的,拿个牌子怎么了? 老子应得的! 于是,祁万化就朝京城而去了。 李泽岳则坐上了一辆马车, 慢慢朝姑苏城行去。 “那么久了, 她,该等急了吧。” 第248章 藏雨剑庄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 黑子驾车,杨零驾着另一辆马车,里面关着被祁万化逮来的“石先生”。 陆听风则骑马走在前边。 姜千霜和凝姬去了金陵城。 李泽岳身上有伤,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能去处理衙门的事情, 对此……姜千霜“深表理解”,她带着绣春卫们赶赴金陵,去整顿江南十三衙门分舵。 凝姬则是不能离开春归楼太久,楼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 她当然是不舍得离开李泽岳的,一开始死活都不走,最后还是李泽岳好说歹说,保证等伤好些就去金陵找她,凝姬这才与李泽岳依依惜别。 总之,此时李泽岳身边,终于久违地没有了女人的纠缠。 他伸手拉开车帘, 雨,已经彻底停歇了。 清风带着凉意袭来,让他心神一阵放松。 “终于告一段落了……” 时间一晃之下,已经来到了五月底,距他的大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他完全可以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再慢悠悠地北归。 “小子,你去哪里养伤不行,非得去庄子里?” 马车旁,陆听风斜着眼,看着李泽岳。 他的腰间,挂着两柄长剑。 “老爷子,我在江南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留我这一阵吧。” 李泽岳腆着脸笑道。 谁心里都清楚,他就是奔着人家老头孙女去的,可不得不要脸点吗? “小子去别的地方,那就免不了俗务缠身,也就在您庄子里能清净些。 小子想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好好琢磨琢磨陈老前辈这三剑,争取早日把我自己的剑给练出来。” 听着这话,陆听风哼了一声,这才没说什么。 练剑……倒是正事。 马车终于来到了姑苏地界, 但他们并没有进城,径直朝太湖而去。 在湖边,有一座山,叫西山。 有一个庄子,就坐落在西山上。 马车慢慢驶入了山门。 这座庄子,是真的很美, 云雾缭绕,曲径通幽。 有打铁声回荡在山间,更有剑意与云雾融为一体。 尽管李泽岳曾无数次听陆瑜说起过,可真当他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真正切实体会到什么是藏雨剑庄的美丽。 “师父回来了!” “师父,情况如何了,您没事吧。” “师祖,前些日子有人说您与那董平在运河上打了一架,是真的吗?” “师祖,昨天十三衙门柳神捕来了一趟,问您回来了没有,还说若是您回来了,让我们派人去姑苏十三衙门分舵给他说一声。 您不知道,柳神捕当时浑身缠着绷带,是被十三衙门的人抬来的,可惨了……” 听到这里,李泽岳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据陆老爷子所说,当时他和祁万化跟董平打架去了,独把柳乱扔在了商船上,当时战斗的余波很大,不知是不是将那船波及到了。 如此看来,大浪应当是把商船给打翻了,自家柳神捕本就身受重伤,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泽岳心中涌起了几分愧疚。 “回到京里,给他送个大宅子吧,再给他挑个合适的姑娘,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说出去以为我们十三衙门待遇不行呢……” 马车外, 陆听风被自家的徒弟徒孙们围着,被嚷嚷的有些头疼。 “刘薪,你过来。” “师父。” 掌管藏雨剑庄俗务的二弟子走上前来。 “马车里有客人,身上受了些伤,照顾好他。 给他安排到陆瑜的那个院子吧,地方大,又清净,他们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谁也嫌弃不了谁。” “师父?” 刘薪试探地看了陆听风一眼,身为亲传二弟子,他是知道陆听风这次出门是做什么去的。 也不难猜出……马车里那位的身份。 陆听风点了点头。 “嘶——” 刘薪吸了口气,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众弟子们都好奇地向马车打量着,不知陆听风和刘薪在打什么机锋。 跟陆瑜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 谁啊? “小子,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就找他吧,老夫要闭关一段时间,把剑给回炉重铸出来。” 陆听风向后喊了一声,没等李泽岳回应,便向山上走去。 似乎……重铸九天这件事, 很迫切,很赶时间。 刘薪走到马车前,先是施了一礼,随后道: “在下刘薪,见过客人。” 马车内,传出一道清朗的声音。 “刘先生客气了,先带我去住的地方吧。” “是。” 刘薪又施一礼,和黑子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去去去,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薪驱散了围观的弟子们。 弟子们也清楚围着人家马车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也纷纷抬手向马车施了一礼,算是谢罪,然后让开了道路。 等马车渐渐远去后…… 他们又重新围在了一起。 “那是谁啊,刘师伯好像认识,还对他那么客气。 你没看见吗,也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刘师伯就施了两次礼,跟宫里太监似的……”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 被师祖领回来,还和陆师兄关系很好……” “看咱们师祖那样子,说对客人不客气吧……还偏偏是客人在马车里坐着,咱师伯在外面骑个马,跟护卫是的…… 说对那客人客气吧,扔给了刘师伯就不管了,吩咐一句就走了, 就和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此人说完,突然发现周遭的师兄弟们忽然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前些日子姑苏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说张巡抚造反了,到处都在清查乱党。 据说……此事就是二殿下查出来的,还是在废了张巡抚儿子之后查出来的。 然后,自家师祖就跟十三衙门柳神捕出门了。 再然后,自家师祖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 “就跟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可不是吗, 自家师祖的好友很多, 最出名的那个是谁? 不是天下第一的陈一, 而是大宁朝的开国太祖皇帝! …… “刘薪,见过二殿下。” 一座清幽的小院内,青瓦白墙,假山小池流水,竹影婆娑。 反正李泽岳很是满意,他一向是认同陆瑜的审美的,整日穿个青衫都能穿的很有味道。 他看向了身前俯身恭敬施礼的藏雨剑庄二弟子。 李泽岳笑了笑,上前,将其扶起。 “刘师伯太客气了,不必多礼。” 刘薪吓的一哆嗦,身子又弯了下去。 “刘薪,万万当不起殿下师伯之称,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称呼在下了,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刘薪。” “殿下。” 刘薪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身前这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 气质优雅,笑容温和, 谦和有礼,不骄不躁, 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李泽岳带给刘薪的第一印象。 “太客气了……” 刘薪是清楚这位殿下为什么称呼自己为“师伯”的。 因为他和陆瑜的关系,和姑苏的关系。 他们都得喊自己师伯,所以这位殿下也喊了。 殿下这是把他自己和陆瑜姑苏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想向自己表达的,也是对藏雨剑庄的尊重。 刘薪身为藏雨剑庄的二师兄,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些。 因张难一事,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位与姑苏的关系。 这位殿下现在已经住进庄子里来了,这也表明了一部分师父的态度, 姑苏……估计是要嫁出去了。 可姑苏若是嫁出去了,庄子又该怎么办呢? 庄子是陆家的庄子,陆瑜是二爷党,姑苏是二爷妃子,庄子是二爷的……什么? 二爷对自己那么客气,是笑里藏刀,是已经把庄子当成了囊中之物? 如此想来想去,刘薪的逻辑都有些紊乱了, 一时之间竟有些愣神。 “刘薪,刘薪?” 李泽岳轻声唤道。 “抱歉殿下,在下忽然想到些事情,失礼了。” 刘薪歉意道。 “无妨。” 李泽岳摇了摇头,笑道: “劳烦你派人去一趟十三衙门,帮我把柳乱叫来,让他从衙门里带来几个负责审讯的捕快。 另外,我后面的马车上还关着一个犯人,是朝廷钦犯,你找个地方,把他好好关起来,我一会要带人进去审问。” “是。” 一听有正事,刘薪立刻认真抱拳领命。 “嗯,你去办吧。” 李泽岳点了点头道。 在刘薪转身要走后,李泽岳又好似不经意般地问道: “对了,姑苏现在在哪呢?” 刘薪愣了下,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转过身面向李泽岳,道: “小姐刚刚见天气放晴,去太湖上划船了。” “哦,我知道了。” 李泽岳又装作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太湖景色极美,湖边有庄子的小船,殿下也可去泛舟游玩一番……放松放松心情。” 说罢,刘薪行礼告退。 “黑子,快给我找身干净衣服。” 李泽岳走进房间,立刻嚷嚷起来。 黑子一脸无奈:“殿下,咱们奔袭完白鹿堤,又奔袭青回堤,哪里有空拿衣服啊?” “那怎么办,老子不能穿着这一身破烂就去见姑苏啊。” 李泽岳现在穿着的还是十三衙门黑袍,一番折腾苦战,早就泥泞破烂不堪了。 他走进了房间,直奔陆瑜的卧室。 然后,打开了陆瑜的衣柜。 琳琅满目。 “这袍子不错。” 李泽岳打量着手里提着的白袍,点了点头。 “整天一副读书人两袖清风的模样,穿的衣服这料子比我差不到哪去。” 李泽岳一边把袍子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在心里表达着对自己小老弟的不屑。 两人的身材其实差不多,只是李泽岳练武,稍微健壮一些,袍子穿在身上感觉肩上有些窄,但凑合凑合也没啥区别。 他其实是有洁癖的,也不是很愿意穿人家的衣服,但对陆瑜……他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跟当初穿清遥的道袍一样,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收拾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那位翩翩俊公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世间。 “黑子,跟我走, 杨零,你看好犯人,别让他跑了。” “是。” 李泽岳兴冲冲地走出院子,一瘸一拐地向山下太湖走去。 仿佛两天没合眼加上一场大战的疲惫都不见了。 就连穷奇带来的后遗症,一时半会都有些麻木。 去见她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 “陆小姐,太湖好美啊……” 小舟上,晓儿张着胳膊,站在辽阔无垠的湖面上,脸上尽是笑意。 “反正这些日子你跟我住在庄子里,想来天天都能来。” 陆姑苏坐在一旁,看着晓儿兴奋的模样,嘴角也噙着微笑。 小丫鬟温儿担心地看着站在船檐上的晓儿,道:“晓儿,别站那么靠边,小心摔下去了。” 两个小丫鬟这些日子也早早就熟悉了。 三个姑娘在湖上泛舟, 她们完全不知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一场洪水就要涌向太湖,差点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晓儿,殿下最近有没有写过什么关于江南的诗词?” 陆姑苏笑着问道。 晓儿从船檐上跳下来,轻皱秀眉,开始回想起来。 “好像还真有,就在陆小姐你走后那段时间,殿下写了几句。” 陆姑苏眼神多了几分笑意,问道: “写的什么,快与我说说。” 温儿看了眼自家小姐,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 晓儿努力回想着: “让我想想啊……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嗯,好像是这么写的。” 陆姑苏听着,眼中笑意更甚,道:“还有吗?” “嗯…… 好像还有, 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 嗯……坏了小姐,我想不起来了。” 晓儿满脸愧疚道。 陆姑苏摇了摇头,只是问道: “没关系,还有吗?” 晓儿心里有些无奈, 替殿下背些诗哄哄你也就算了, 你怎得那么贪心? 给你背两首,怎得还让我一直背呢? 晓儿想了想,决定拿出个狠的。 “嗯……还有一句是……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殿下与奴婢说过,西施好像是一个美人,是王爷的宠妾……” 陆姑苏听得这话,眼神里一下闪过一抹羞恼。 “殿下怎得写这些东西!” “小姐,怎么了?” 晓儿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纯真好奇道。 陆姑苏瞥了晓儿一眼, 有些不确定这傻丫头是不是装的。 “小姐,那边有艘小船……正朝我们这边来呢。” 温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向南边看去。 陆姑苏挑了挑眉, 同样向后面扭头看去。 一艘小舟, 一人划船, 一人独立其上。 身着白袍,负手临湖。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姑苏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今日闲来无事,到太湖赏景,竟是如此巧合,偌大湖中,能遇得姑娘, 相逢便是缘分,不知姑娘可否留个名讳,认识一番?” 第249章 姑苏之算 雨后初晴, 泛舟湖上, 摆好姿势, 用诗词吸引注意, 露出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 向看似偶遇实则窥探已久的女子搭讪。 这是陆姑苏和温儿见惯了的套路。 温儿原以为,这又是一个妄图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可随着诗句的声声入耳,让温儿觉得有些不对。 这人…… 是从哪里剽窃来的诗? 诗是好诗, 可……未能抛得姑苏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未免也太露骨了些! 随着小舟的缓缓靠近, 温儿终于见得了那人的相貌。 嗯…… 如果长这样的话,都快赶上自家小姐好看了,还真不是癞蛤蟆呢。 温儿看了一眼自家小姐, 她觉得自家小姐应该不能像自己这般俗,因为好诗和好看的皮囊就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 可…… “小女子姓陆,名姑苏,见过公子。” 在温儿震惊的眼神中, 自家小姐款款一礼,冲那白袍年轻人露出了标志性的温柔笑容。 “今日阳光正好,陆小姐可否与在下共游太湖,一赏美景?” 那年轻公子笑着问道, 同时,他,向陆姑苏伸出了手。 温儿瞪大眼睛, 这人也太孟浪了些! 然后…… 自家小姐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把手……搭了过去。 “!??” 温儿麻了,瞬间把目光投向了晓儿。 她可是知道这位的身份的, 同是丫鬟,在全天下这个行业里,身份上没几个能排名比她还靠前的。 温儿焦急地看着晓儿,她可是知道,前些日子二殿下亲手废了与陆姑苏差点定下婚约的张家公子。 今天又有不要命的前来勾搭小姐,小姐还真上钩了,这要是让那位知道了,这可怎么办啊! 可……晓儿就是无动于衷, 好看的鼻子似乎还轻皱了一下,哼了一声。 “?” “你哼什么,嫌那俊公子不来勾搭你?” 这边还正懵着, 陆姑苏已经搭着李泽岳的手,迈进了他的小舟。 她微微抬起头,一双桃花眼就这般看着他,眨都有些不舍得眨。 李泽岳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他伸出空着的左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陆姑苏眉头轻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黑子坐在舟尾,默默划船。 两艘小舟渐渐分离。 温儿就这般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被拐走了。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位,是二殿下?” 晓儿眼神怜悯地看了温儿一眼, 她终于见到比她还愚蠢的小丫鬟了。 …… “殿下,你怎得穿大哥的衣服……” “急着来找你,没来得及拿换洗的。” “这样啊……” 傍晚余晖下,陆姑苏的小脸红扑扑地,稍稍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只被牵着的小手。 他真的来找我了…… “殿下,你准备在江南待多长时间?” 陆姑苏有些羞怯地捏了捏李泽岳的手,问道。 李泽岳愣了下, 他本觉得陆姑苏愿意和他牵着手已经很大胆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敢主动调戏自己? “待到八月初吧,这两个月……先在庄子里养上一段时间伤,再去江南各处去转转,差不多就该回去了。” 说罢,李泽岳似有深意地看了陆姑苏一眼。 陆姑苏却好似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般,只是担忧地问道: “殿下怎得受伤了,可是那些乱贼所致?” 李泽岳点了点头,叹息道: “并无大碍,不过是硬接了莫无风两刀罢了。” “?” 陆姑苏瞪大了眼睛, 她自然不会认为殿下在给她吹牛,只是有些不可置信。 “爷爷真是的,他这把老骨头干什么去了,怎么能让殿下你亲自冲杀?” 陆姑苏哼哼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时情况太过危急,青回坝随时都有可能决堤,我既然得知了张回计划的线索,那便必须得亲自去看一看,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也要阻止他们。” 李泽岳笑着,拉着姑苏的小手,两人一起坐在了凳子上。 “殿下,快与我说说,这些日子到底发什么事?” 陆姑苏满眼崇拜地好奇道。 李泽岳轻轻颔首,张开嘴道: “你还记得,我救你那晚的马车里吗,柳乱曾与我说过的……江都府十三衙门丢失横刀的事情……” 他开始慢慢讲述着,从收到陆瑜从京城寄来的信,到下萧州废张难,再到江都府遇柳乱,然后便是赶往白鹿堤,明白中计后奔袭青回堤。 “看到青回堤崩塌的时候,我感觉一切的一切都完蛋了。 还好陈一老前辈及时出现,你知道他有多强吗……” 说到这里,李泽岳变得眉飞色舞起来。 陆姑苏微笑着,就这般看着他,听着他给自己讲着最近发生的故事。 在她现在听来,这些故事只是故事,可她清楚,这些事,是身旁男子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的真实的一切。 两人明明现在还没有任何关系,且分别了那么长时间,可再见面时,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只有极为融洽的自然。 李泽岳慢慢讲着,他从之前就发现了,只要待在姑苏身边,身心都会变得平静下来。 风,轻轻吹过两人的发间。 “莫无风的最后一刀,挥向了世间的最强者,也挥向了自己此生埋藏于心底的目标。 他做了一辈子诛鼎楼楼主,只有在最后一刻,他才是刀圣莫无风。” 故事讲完了, 李泽岳虽然在微笑着,可眼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事情,是已经解决了, 只可惜,我现在还是太弱了,虽然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奔西走,却并未起到什么用处,若非父皇在江南留有后手,恐怕,此时的姑苏已然成为了一片泽国。” 陆姑苏轻轻皱眉,看着身旁年轻人眼神中的黯然,摇头道: “殿下,姑苏以为……此言差矣。” 李泽岳愣了下,对视上了陆姑苏的眼睛。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陆姑苏第一次否定自己说的话。 陆姑苏察觉到李泽岳的眼神,只是依偎在他身上,道: “殿下可以想一下,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江都,拆穿张回的阴谋,江南……会发生什么? 张回还是会坐在江南总督的位置上,会有条不紊地布置好这一切,江南官场大乱,军队会发生动荡,您要知道,张回在两座大堤上动了手脚,而陈老前辈,只是一个人。 是您及时发现了这一切,当机立断摘掉了张回的帽子,将事情告知了钱钦差和父亲,控制住江南张党,及时稳定了局面,迫使张回提前发动。也是您及时猜到张回的谋划,赶往白鹿堤,让他只能孤注一掷,掏出最后的后手。 您在白鹿堤安排的是,及时让官府调动民夫和工匠,对大堤进行抢修,这也是您为江南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殿下,你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把此次事件对江南的损耗降到了最低,已经不能再好了。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您想说,既然陛下早已知道张回的谋划,那他肯定会有所安排。 但,钱钦差没有收到旨意,我父亲也没有收到旨意,采律司也没有收到旨意, 除了陈老前辈外,陛下并未在其他地方有所安排。 或者说…… 殿下, 您来江南,您做的这一切, 就是陛下的安排。” 这一刻,太湖的风仿佛停住了, 让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陆姑苏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微微一笑: “殿下,你想想, 陛下既然早知江南的谋划,为什么不直接令钱钦差出手,非得等到最后一刻呢? 想来,他的目光深远,还有更大的布局。 你到江南来,偶然中掺杂着必然,是姑苏要嫁人的消息,是太子殿下给您写的信,这些……都是间接或直接导致你下江南的原因,这其中,必然有陛下的授意。 如果陛下有更大的棋要下的话,是不会那么早就动张回的,恐会打草惊蛇,如果姑苏猜的不错,殿下您捉回来的那个人应当就是那条蛇了。 而您,完全是棋盘外的一颗子,您拿着砍刀闯了进来,大刀阔斧,把张回的计划劈的粉碎。 这可能,是陛下也没想到的, 不让大堤崩塌而导致江南大乱,是陛下的底线。 姑苏觉得,陛下若是要下一盘大棋,为获取更大的胜利,在底线之上,江南遭受些损失,是他可以接受的。 他把您扔进棋局里,是一记闲棋, 但很明显,您起到的作用,远远出乎了陛下的预料。 江南没有大乱,官场军方非常平稳,洪水没有侵害江南,张回莫无风皆伏诛,这是最好的结果。 想来,在陛下布下的棋局里,那个最关键的地方,也应当到了决胜的时候了吧。” 第250章 贵妇人 乾安城外, 望桥。 六月初的天气已然热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听说江南那边下了一个月的雨,最近才刚刚停下,京城这边却旱的快要冒烟。 一辆马车,在护卫们的警戒中,缓缓地停靠在了桥边。 车帘被缓缓掀开,一袭红裙的倩影从车内走出。 看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赵清遥咂了咂嘴,默默开始运转道家清凉真气,驱散身上的暑意。 听说那人身边的寒阎罗修行的是寒冰真气,想来,这天再怎么热也热不着那家伙。 想到此处,赵清遥恨的有些牙痒痒。 江南好啊, 江南美人多啊…… 你怎么不死在洪水里呢? 南方发生的事件已经在前几天传回了京城, 在十三衙门镇抚司某张姓主官的大力宣传下,京城的江湖人们都知道了…… 江南道巡抚张回联合诛鼎楼楼主莫无风、太觉教教主董平意图谋反,被十三衙门总督二殿下及时发现。 二殿下几日内奔袭千里,率手下神捕以及陆老庄主、盗圣祁万化,于青回堤畔,阵斩刀圣莫无风,诛杀江南道巡抚张回,吓得天下第三望风而逃。 陈老剑仙再入江湖,一剑引安江洪水入天,有许多江湖人都远远地看到了那银河落九天的奇景。 一时之间, 二殿下威名大震! 连天下第一、天下第九都得在二殿下手下做事,这就是排面! 十三衙门的探子们最近走在街上都是抬头挺胸的。 “我和天下第一都在总督大人手底下做事,也就是说…… 我,等于天下第一。” 京城的百姓和江湖人们怎么想,赵清遥并不在乎,在确定李泽岳没死、自己当不成寡妇之后, 她放下心来, 哼了一声, 以她对那家伙的了解,一猜就知道,现在绝对得去藏雨剑庄屁颠屁颠找那姑娘邀功去了。 最近,赵清遥的眉头总是皱着的, 在江南的捷报传来京城前,北边却发生了两件大事。 祁王起兵谋反,率大军兵临山岚关下,三日破关。 北蛮擅起边衅,定北关一线烽火连天,朝廷已经开始征召民夫,京城金吾卫起兵开拔,粮秣源源不断地向北边运去。 大战,已经拉开了序幕。 今日,她来到望桥边,是来接人的。 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赵清遥回头看去。 华盖高高立起,有两架马车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向这边赶来。 “这是……谁来了?” 赵清遥挑了挑眉毛。 更外层,是一群锦衣飞鱼服作为护卫,极为肃穆且华丽。 领头的护卫是个壮汉,赵清遥见过他,在武殿试的时候,这个两米半的汉子亲自弯下腰给自己擦凳子。 血屠夫,林石。 在两架马车后,则是宫里的侍卫们,不知为何,他们被赶到了最后边,看起来恹恹的。 与飞鱼服绣春卫们的飒爽英姿形成了鲜明对比。 赵清遥迎了上去。 “卑职,参见王妃。” 林石憨憨地挠了挠头,身子撤开,让开了位置。 赵清遥睁大凤眼,瞪了这壮汉一眼。 她刚想向里边的马车走去, 却见马车旁护卫的绣春卫们, 动作统一,规范且流畅, 宛如排练过无数遍般, 扶刀, 单膝跪地, 低头, 一气呵成。 “参见王妃。” 声音直入云霄。 赵清遥深吸一口气。 “哎呀,蜀王妃娘娘,好威风啊……” 被绣春卫们护卫其中的马车里, 走下一个宫装美人,身材高挑,雍容无双。 她笑容满面地被侍女扶下马车,款款走来,扶住了赵清遥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是本宫在出城前遇到的,老二培养的亲卫,受命来迎接定北王妃入城的。 本宫觉得他们比宫里那些侍卫漂亮多了,便借了老二的威风,让他们做仪仗,好不好看?” “姐……” 赵清遥无奈地看了锦书长公主一眼。 锦书给她使了个眼色,轻声道: “这是你家的人,不让他们起来?” 赵清遥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人最喜欢的就是排场, 这绣春卫,比起亲卫,英姿飒爽的更像仪仗队。 她上前一步,抬了抬手。 今日虽未着华装, 但赵清遥毕竟是太傅孙女、定北王长女,全天下真论身姿气度,有几人能比得过她? “免礼。” “唰——” 又是整齐的铿锵声。 绣春卫们一同起身,动作严谨,无一人有丝毫差错。 锦衣飘摇,风中,飞鱼活灵活现。 等流程走完,林石这才向绣春卫们下了个手势,上百精锐探子迅速开始警戒起来。 然后,另一架马车中, 康王世子李洛和明婉郡主走了下来,来到赵清遥身边。 “好家伙,锦衣里面都是精钢薄甲,二哥真有钱啊。” 李洛摇头晃脑走来,眼馋地打量着绣春卫们。 一旁,林石下完命令,也来到赵清遥身前。 “王妃,吾等奉总督令,今日前来迎接定北王妃。” 两个王妃, 一个是面前的赵清遥,未来蜀王妃。 另一个定北王妃,就是被赵山送回京城的赵清遥她娘了。 今日,锦书和赵清遥、李洛,以及明婉这位定北王家准儿媳妇,都是来接定北王妃的。 赵清遥听得这话,心里又哼哼一声,亏他还能惦记着家里这事。 她知道,这应当是李泽岳提前安排好的,派绣春亲卫前来迎接,表达的是他李泽岳自己的态度。 “丈母娘,你看我孝不孝顺?” 赵清遥又瞥了这貌似憨厚的神捕一眼,似乎看见了那人油嘴滑舌的模样,眼里多了几分笑意,点了点头道: “辛苦林大人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石又憨笑一声,刚想退下,却被李洛叫住了。 “林神捕,这些绣春卫……都是衙门里的精锐吧。” 李洛咂了咂嘴,随后又想起什么,摆手道: “若是不便回答,林神捕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林石眼睛亮了亮,看了眼一旁的赵清遥,道: “回世子殿下,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绣春卫,乃是我十三衙门直接听命于总督大人的精锐力量。 每一位绣春卫,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探子,缉捕、暗杀、追踪、护卫、合围,无所不能。 世子殿下方才所说,其锦衣下有精钢薄甲,可薄甲后,还有金丝软甲,他们的横刀,做工更与衙门镇抚司银镶捕头相同。 他们一应用度,全部是蜀王府自掏腰包。 有他们三十人结阵,便可擒拿观云高手,有八十人结阵,便可硬扛升日而不败! 这是自总督大人接任后,花费无数时间和金钱,铸造出的强大力量, 现在这一批,比跟在总督大人身旁的那一批,还要强。” 赵清遥愣了愣, 随后想了想十三衙门的底蕴,又释然了。 比自家老爹的天狼骑还强…… 绣春卫是探子出身,更讲究自身的全面发展,注重点也不同,不能与真正的军中队伍一概而论。 这群绣春卫,若是每一个拿出来都能当教头的话…… 再给他们些时间,慢慢发展…… 赵清遥笑了笑, 蜀王府不差钱,她知道。 若假以时日,去了蜀地, 他能不能养出来一支军队给自己玩? “清遥丫头,想什么呢?” 锦书好奇地打量着略显失神的赵清遥。 赵清遥摇了摇头。 “今天大哥家里那位原本也想着来呢,被奶奶给训过去了,让她在宫里好好养胎,晚上宫里家宴的时候再让她出来。” 锦书笑着道。 赵清遥嘴角抿起:“不用那么麻烦的,妹妹今日也没想着你们能过来。” “那可不行,咱两家关系亲近,伯母今日回京,我们做晚辈的,自然要过来迎接。 你看啊,就算我不来,那边还有个小丫头,眼巴巴等着见婆婆呢。” 锦书看向一旁的明婉,调笑道。 “姐,你说什么呢……” 明婉虽是活泼大方的性子,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开始扭捏起来,一下羞红了脸。 赵清遥捏了捏明婉的小脸。 定北王如今为国戍边,王妃到京城来,皇家自然要表达出态度。 不过,大热天的,倒也没安排什么繁琐礼仪,太后只是把家里的几个小孩子派了过去,表示对自家人的亲近。 几人在一起说笑着,倒也不觉得热, 等了再约莫有半个时辰,望桥北边,缓缓驶来了一支车队。 “来了。” 赵清遥看着那肃黑的马车,以及车队旁身披玄甲的侍卫们。 在他们身上,赵清遥感受到了熟悉的肃杀气息。 “娘……” 赵清遥攥了攥衣角,心脏砰砰跳起来。 自她跟随云心真人到京城来,她与父母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 十年来,定北王夫妇回京过两次,自己去过定州三次。 书信自然是不断的, 可冰冷的文字,又如何能传达母女之间真正的感情呢? 终于,车队缓缓驶过了望桥,缓缓停在迎接队伍前。 车队很长,约莫有十数辆,也不知装的什么。 一位黑甲将士上前,掀开了居中那辆马车的车帘。 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美艳丰腴的贵妇,眉眼间,与赵清遥有六分相似。 锦书扭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两个姑娘。 一个眼眶泛红,一个紧张地不敢动。 锦书无奈,扯了扯清遥,然后走上前去。 那贵妇人站在马车前,嘴张了张,想抬手捋一下头发,却又放了下去。 话未说出口,便先湿了眼睛。 “丫头,怎么,不认得娘了?” “娘!” 赵清遥抽了抽鼻子,三两步跑了过去, 一把抱住了那位穿着黑裙的贵妇人。 “丫头……” 定北王妃的身子略有些紧绷,但抬手抚摸着亲生闺女的脑袋,身子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也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了。 “行了丫头,别哭了,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 定北王妃杨曼抬起手,擦着赵清遥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也一直流着。 等到母女两人情绪都稳定的差不多后,锦书才慢慢走上前。 “锦书,见过伯母……” “哎呀,我们的小公主,一转眼长那么大了……” 杨曼笑着,任由锦书扶上了自己的胳膊。 然后……看向了一旁小脸憋的通红的明婉。 “明、明、明婉……” 小丫头想开口见礼,却结结巴巴怎么也说不明白。 李洛叹了口气,上前,俯身,施礼: “小洛见过伯母,伯母安康。” “好,好。” 杨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 “伯母,这是舍妹,明婉, 小时候您也见过她,现在一转眼那么多年,可能想不起来长什么样了。 明婉,快把头抬起来,让伯母看看,她还认不认得你?” 明婉在哥哥的带领下, 终于, 努力抬起了头,对上了杨曼的眼睛。 “明、明……” 明婉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把话说明白。 杨曼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明婉还在紧张着,一眨眼的功夫,却发现自己的胳膊被拽了起来, 然后,手腕上多了一个玉镯。 “明婉啊, 伯母怎么能不认得你呢, 你以前是李二胖的闺女, 现在…… 你,是我儿媳妇嘛。” 赵清遥嘴角翘了起来, 锦书眼神无奈, 李洛瞪大了眼睛, 话……能这么说吗? 这性格…… 这时他才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位贵妇人,不仅仅是一个两年没见闺女的母亲, 同时,她还是统领三十万铁骑的定北王身后……那个唯一的女人。 第251章 京里二三事 笑闹完一阵后, 锦书恭恭敬敬地把杨曼迎了上自己华丽的马车。 公主的座驾自然宽敞,几个年轻人一起坐进去根本没有问题。 “好漂亮的衣服,当真不愧是宫里的侍卫,确实英武。” 杨曼看着护卫在马车周围飒爽的绣春卫们,不禁赞叹道。 此言一出,几个小家伙们都抿嘴笑了起来。 “怎么,我说的可是哪里有些不对?” 杨曼满眼疑惑道。 锦书先是看了赵清遥一眼,随后笑着道: “伯母,这是老二派来接您的绣春卫,是他的亲卫。 宫里的侍卫们,被撵到后面去了。” “老二的亲卫?” 杨曼愣了一下,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小子,我来京城一趟,他不亲自从江南来迎我,只派亲卫过来,这就想把我打发了?且看他回来我如何整治他。” 前来迎接的车队,与前来护送定北王妃的一千天狼骑一同,没有直接进城,反而向皇陵行去。 皇陵旁,便是定北王陵。 越靠近皇陵,马车内的交谈声便慢慢低了下来,直至消失。 终于,马车停在了山下。 天狼骑迅速沿途开始布防,绣春卫们,则贴身保护着几人。 他们开始上山。 大宁文德皇后的墓碑,就在山顶。 上山的台阶上,几人的表情变得肃穆,几个年轻人们都猜到了定北王妃要做的事情。 山路旁,树木茂盛,郁郁葱葱。 终于,他们来到了山顶。 这座峰上,被匠人们修的极为平整,皆有青石铺上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天地辽阔,万里无云,清风环绕在山顶。 大路两旁,石柱林立,有蟠龙盘旋其上。 在道路的尽头,立着一块高大的墓碑。 大宁文德皇后墓。 守墓的侍卫和老太监得到了通知,并未上前打扰几人。 定北王妃看着那座碑, 呼了口气, 上前走去。 一旁的侍女捧着香和贡品,跟在身后。 赵清遥咬了咬嘴唇, 手,摸上了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 那是自己小时候,皇后娘娘送给她的。 赵清遥跟了上去。 锦书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慢慢跟在身后。 终于,定北王妃带着赵清遥,来到了墓碑前。 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碑文, 眼眶红润的她, 嘴角竟扯出了一丝笑意。 杨曼伸出手,摸上了石碑。 她知道,上面这些碑文,雕刻着皇后的生平与功绩。 这座碑,是用京城百姓自发筹集的银钱铸造的。 毕竟,大宁百姓,谁不爱皇后娘娘呢? “姐,我带你儿媳妇来看你了。” 高大石碑下, 赵清遥慢慢跪在了蒲团上。 杨曼静静站在这座石碑前。 她穿着一袭黑裙,庄严且肃穆。 赵清遥身着红裙, 娇艳,喜庆。 锦书带着弟弟妹妹们停下了脚步,没有上前。 赵清遥接过侍女点燃的香,插在了香炉上。 “姐,你总说, 皇后娘娘,怎么着都带了个娘字,所以,你就真真正正把天下人当作了你的子民。 你真厉害啊,二十年前宁魏国战,李家老大御驾亲征,你来监国, 还记得你在御道前差点被吾侗刺中的那一刀吗,那是你出宫去慰问城外堆积的流民,才给了他机会。 那些流民,有什么好看的呢,有什么好问的呢,国朝那么乱,你能安定下来已然不容易,战争带来的动乱太多了,你总归是管不过来的。 该死的人,终究会死,这是上天注定的,你……又能救回来多少呢? 你看,就算天下安定了,陛下班师回朝了,老天,又把大灾降下来了。 那年,雪灾、旱灾、洪灾, 还有大灾后的大疫, 又带走了多少人的命? 就凭你节衣缩食,就凭你一顿饭吃两个青菜,就凭你那裙子都短的露脚,你省下来的钱,用来赈灾救人的钱,又有多少呢? 姐, 他们还是死了, 你, 也死了。” 香炉中,烟雾袅袅,摇晃着, 似乎在安抚着杨曼的情绪。 赵清遥转过头, 不知何时, 自己的母亲,已经泪流满面。 “姐,大战又开始了,这座天下,根本没平稳多少年。 百姓,还是会不断的死去, 大灾,还是会接连不断。 这世上,只要有人,动乱就绝对不会结束。 姐, 你现在…… 后悔了吗?” …… 祭拜完皇后之后,定北王妃的车队走了,去了隔壁山头,又去祭拜了葬在那里的天狼骑们。 最后,车队缓缓离开了皇陵。 护送定北王妃的一千天狼骑去了京城外大营驻扎,过几天,他们要与押送粮秣的民夫一同前往定北关。 车队缓缓进城, 杨曼没有直接去定北王府,她下令让手下们先把那十几车货物送回府里, 她自己则是带着孩子们去了太傅府。 “儿媳不孝,多年来,无法侍奉父亲膝前,今,向父亲请罪。” 太傅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媳妇,抬了抬手: “闺女,起来吧,在北边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 “父亲。” 杨曼又给太傅磕了个头,这才由赵清遥扶起来。 杨曼是老太傅一位已逝老友的女儿,两家早早便结成了姻亲,因此,太傅一直对杨曼如亲闺女般对待。 “太傅,您请先再歇息一会,太后她老人家今日在宫里召开家宴,待会咱们一块进宫。” 锦书在一旁道。 太傅点了点头。 家宴家宴,他赵家身为朝臣,更似家臣。 给太傅请完安,王妃这才回了定北王府。 还好,两地离的并不远,皇帝赐宅时,特意安排在了同一条街上。 “遥儿,这些日子搬来跟娘一起住吧。” “好啊好啊。” 赵清遥欣然同意。 反正她家多,住哪都一样。 杨曼回京,定北王府自然是提前收拾出来的,她已经许多年没在这里住过了,上次回来时,这里,还是侯府。 母女俩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发现缺什么东西,这就想回太傅府,带着老大人一块进宫。 “夫人,小姐,有蜀王府的人前来拜访。” “嗯?” 杨曼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看了自家闺女一眼,点了点头道: “让他进来。” “是。” 杨曼微笑着坐在主位椅子上,仪态端庄地端着茶杯,等待着客人。 “小人蜀王府管事乔四,拜见夫人、小姐。” 一个青衣眯眯眼的管事走到堂前,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了个头。 尊称的是夫人,而非王妃。 赵清遥无奈地瞪了眼乔四,她与这位跟随李泽岳多年的王府大管家很是熟悉。 杨曼看了眼闺女的神态,知道这是李家小二的自己人。 她抬了抬茶杯,道:“乔管事不必多礼。” “谢夫人。” 乔四起身。 “乔管事来此,有何事啊?” “回夫人,我家殿下前些日子来信,得知您快回京了,吩咐小的准备了些家里用的着的东西,让小的送来。” 乔四拱了拱手,道。 杨曼嘴角勾起,道:“何物啊?” “回夫人,小的这里有一份清单,还请您过目。” 乔四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交给了一旁的侍女。 侍女又递给了杨曼。 “最近京里天气炎热,府里有秘藏的制冰之法,小的今日运来了二百斤冻冰,存入王府地窖中,供夫人随时取用。 若是不够,夫人可随时派人去蜀王府,随时可制。 另外,小的运来了二十架风扇,大小皆有,此乃王府新研究出的商品,还未曾供入商铺,先送来由夫人享用。 另,王府的厨子们最近研究出了几种新菜品、新饮子,如雪糕、酸梅汤、绿豆茶等,皆可解暑清热,配方小的稍后给府上的管事送去。 近日,王府又推出了一款新香水,名为花露,乃是采取艾草、薄荷、金银花等汁液制作而成,有驱蚊止痒,提神清香之用,特来献给夫人。 还有些礼物,皆在清单上。 殿下来信说,夫人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他却无法侍奉身前,心里焦躁不已,只能派我等下人来送些物件,只求夫人在京里能过得舒心些。” 说罢,乔四又是俯身一礼。 杨曼把清单放到一旁,勾着嘴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乔四,道: “乔管事,快给我说,你家殿下的原话是什么?” “小、小的不敢。” 乔四使劲摇了摇头,连连告罪。 杨曼冷哼一声,秀眉倒竖: “我就知道那小子没说什么好话,乔管事, 快说, 若不然……我让我家闺女嫁到你王府上后,天天打你棍子。” “这、这……” 乔四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逗的屋内几人直笑。 “那夫人,那小的便说了,您可不能打小的。” 他愁眉苦脸着道: “殿下信里说,四儿,我那丈母娘这就要回京了,她要是看不见我,等我回去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你快,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快拿出来给她送过去,她是属貔貅的,看见好东西就高兴,逢年过节不说给我什么东西,我还得年年给她往定州送宝贝, 四儿,替我把她老人家哄好了,比什么都强。” “扑哧。” 锦书和明婉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李洛也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夫人,这可是您让小的说的,您可不能怪小的啊……” 乔四又跪在了地上,装作惶恐道。 “臭小子,敢这么编排我,让他等着吧!” 杨曼气得银牙咬得吱吱响,对着乔四摆了摆手,让他可以滚蛋了。 可谁知,乔四起身后,没有走,反而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 这次,他的表情认真起来。 “夫人,这是朝廷运往定州的酒精数目清单,请您过目。” 闻言,屋内的笑声停下了,变得安静。 杨曼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这次深深看了乔四一眼,问道: “不知乔管事是……” 乔四拱了拱手:“回夫人,由于高度蒸馏酒工艺源于王府,在下一直负责府里这方面的事务。在年前,殿下将成熟的蒸馏技术上交给了朝廷,朝廷便开始了大规模的消毒酒精制作。 因此,在下便兼任了工部军器监的官职,一直在负责专供军队的酒精制作事务。 如今,第一批大规模制作出的消毒酒精已然完成,陛下准备由夫人带来的天狼骑沿途护送,送至定州。” “好,好。” 杨曼深吸一口气,赵山与她讲过,在战场上,这东西不知能救多少普通士卒的性命。 大战已经开始了,他可一直眼巴巴地望着呢。 “乔管事,辛苦了,定州将士们必然……” “夫人,蜀王府和定北王府,是一家人。” 乔四打断了定北王妃的话,深深一礼,告辞离开。 他没说制作如此数量的酒精需要多少的粮食,他也没说蜀王府在户部供应不起时,府上自己掏了多少银子,乔四只知道,殿下临走前曾说过…… “把家底子掏干,也不能把这玩意给停咯。” 乔四叹息着摇了摇头, “真让殿下您老人家说准了,真快掏干了啊。” 杨曼,自然是能看见蜀王府的付出的,因为她看见了清单上那庞大的数目。 战争,户部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一个小小的酒精作坊,又能被户部偏袒多少呢? 战争,永远都是吃钱的猛兽, 更多的时候,打仗拼的不是兵强马壮,而是国力。 有那么一家王府,经过那么多年的发展,已经渐渐地有了富可敌国的趋势。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看不到呢,所以,他就命户部稍稍克扣了一些对军器监酒精作坊的银钱,让那座王府自己去想办法吧。 反正他知道,自家老二是不会停止消毒酒精的生产的,为了大宁的军队,为了定北关的将士们,他不会。 因此,皇帝克扣的心安理得。 至于自家老二在江南拼死拼活的事……可能已经被皇帝选择性遗忘了。 都是为国家效力,我当皇帝,你掏粪…… 杨曼摇了摇头,把清单递给了自己女儿。 “这小子……没白疼他。” 赵清遥会意,手一搓,就将清单搓成了粉末。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进宫吧。” 杨曼左右看了看,微笑着道。 …… 李家家宴摆在了太后的养心殿。 夜晚,华灯初上。 “哎哟,哎哟,奶奶,我肚子疼。” 一个大肚子的宫装女子被一众宫女搀扶着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叫唤着。 太子走在一边,没搭理自家娘子的装腔作势。 太后靠在软榻上,笑呵呵着道: “是不是又吃冰瓜了,给你说了少吃些少吃些,都是老二,没事瞎研究什么冰块啊。” “奶奶,二弟此举,可谓造福万民,你这可说不着他。 哎,奶奶……你看,你还说,你自己不也用着冰壶呢嘛!” 太子妃张绣指着中间那尊冰壶,叫着。 太后撇了撇嘴:“哀家又不是不能吃冰的。” “奶奶……” 太子妃开始哼哼了。 太后看着她那副精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活蹦乱跳的,怎么着都没事。 孙老神仙怎么还没回来,前些日子说去蜀山一趟,这也快到日子了吧。 太子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身旁的年轻人,问道:“你没事了?” “大哥……你手下那个叫卢烈的,下手也太狠了……小弟差点以为你要来真的了。” 祁王世子李奉揉着胸口,脸色苍白,虚弱道。 太子笑了笑,道: “演戏嘛,自然要演全套,用太子左右卫堵住街道,派高手去应付你的护卫,你身旁那个,辽东虎池出来的天才,叫张越是吧,我以为他挺能打呢,就让卢烈上了。 毕竟……武状元嘛,总不能那么轻易败给张越吧。 谁知道,那张越连卢烈三招都没结下,就躺地上了,卢烈把人干趴下了,总不能傻傻地在那站着吧,这演戏,不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可是去刺杀你的,没办法,卢烈只好真在你胸上给你来上一刀了。” 闻言,祁王世子李奉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几人正说着话,殿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太傅一家来了。 第252章 宫廷家宴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哎呦闺女,山娃子在北边是不是没照顾好你,你看看,这都又瘦了。” 杨曼笑盈盈地起身,扶上了太后的胳膊,道: “臣妾跟着大山去北边,就是去吃苦的,臣妾瘦不瘦不要紧,这是看见您身体还那么好,臣妾就放心了。” “好好好,既然回京了,那就好好歇歇,把身子给养回来,男人在外边打仗,咱们就在家里等着,等着他们把仗打赢。” 太后仔细打量着杨曼,多年的北方风沙早就将她娇嫩的皮肤磨平,但在她的眼神中,太后还是找到了当年那娇纵小丫头的影子。 康王是和他们一家一起来的,到了殿里,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太子和祁王世子身边。 他冷哼哼地看着大山媳妇……和跟在其身后要多乖巧有多乖巧的明婉。 “王叔,你咋了?” 祁王世子李奉眨着眼问道。 康王瞥了李奉一眼,拍了拍这小子的胸口,道:“没啥,脑壳疼。” “嘶……” 李奉的伤口就在胸上,这一下疼的呲牙咧嘴。 李洛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殿内,摆了个大圆桌子, 家宴,就要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 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传统。 李泽岳很是赞同。 没一会儿,雁妃也来了, 三儿李泽鹿牵着四儿李泽风的手,乖乖向太后行礼。 李泽风的母亲沐妃是不能来参加家宴的,皇帝的妻子里,只有最早跟着他的皇后和雁妃才有资格。 “曼儿姐,快想死我了。” 一见着杨曼,雁妃便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四目相对,仿佛有无数的情绪。 殿内,一大家子人很是热闹,说说笑笑着。 当年,那座宁王宅很大, 赵家一家人和李家住在一起, 男人们出去打仗,年轻的太后带着皇后、雁妃、定北王妃这些女眷们看家,当年的日子困难过,打仗嘛,当然有输有赢,东奔西跑也是常事。 还好,最后他们赢了, 当年宁王宅的女眷们,现在在这座养心殿中,已经成为了天下身份最贵重的女人们。 太子给太傅奉了一杯茶,老爷子笑呵呵地接过。 太子是他这辈子教过最好的学生,没有之一,比他爹当年听话多了,李家小二更不用提。 太傅用浑浊的眼睛看着热闹的殿内, 那颗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当年,太祖皇帝带着大军在外征战,他在内稳定后方,统筹一切,每天晚上忙完回府,总能听到宅子后院里太后训斥女眷们的声音。 “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他知道,大山为什么要把曼儿送回来。 一个老书生,辅佐一个混混,走到现在的位置,大风大浪什么没经历过? 北边要开战……那就开吧。 三十五年前,大宁已立,太祖皇帝最后一次出征,太傅仍跟随帅帐之中,亲自定计,坑杀北蛮士卒五万。 可惜……他如今已经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运筹帷幄了,但他的儿子、他的学生,却还鼎盛。 太傅相信这些小子们,一如他当年一直相信着……那个一步步登上帝位的男子。 “朕迟到了啊。” 殿外,一位黑袍常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疲惫,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向太后和太傅施礼。 “母后。” “先生。” 小子和小姑娘们起身,向那黑衣男子行礼。 “参见陛下。” “参见父皇。”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免礼。 随后,他看向了杨曼。 “呵呵,亲家母来了。” “是啊,来会亲家了,陛下。” 杨曼娇滴滴地瞪了眼皇帝。 在这个世界上,敢瞪皇帝的女人,估计只有她一个了。 皇帝笑了笑,不以为意,想起了她今日上山祭拜皇后的事,知道她心里还有怨气。 她从前就是泼辣娇纵的性子,跟了大山后,大山就成了受气包,却甘之如饴。 从很早以前,她就跟皇后关系极好。 这样一个女人,皇帝不会跟她计较,也……没办法计较。 “皇儿,饿了吧,让他们把饭菜呈上来吧。” “好。” 皇帝扶着太后坐到了桌前,自己坐在了太后的身边。 年轻人们纷纷入座。 还好桌子够大,一大家子人能坐下。 太后、太傅、皇帝、雁妃、杨曼、康王、康王妃、太子、太子妃、赵清遥、锦书、李奉、李洛、明婉、李泽鹿、李泽风…… 确实是热热闹闹的。 “父皇,一会……你还去御书房吗?” 锦书眨着眼,笑嘻嘻问道。 皇帝想了想,道: “今日政事处理差不多了,不去了。” “那今天高兴,咱们饮些酒吧。” 锦书看向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叹了口气,道: “父皇,这些日子政务繁多,您也莫要太过劳累了,正好今日凑家宴这个机会,咱们饮些佳酿,您也放松放松。” “好,好。” 皇帝见长子长女都劝自己,便颔首答应下来。 “不要老二的酒,太烈。” 皇帝又加了句,那日喝了些至臻加强版茅台,让他一度怀疑酒里勾兑了军器监的军用消毒酒精。 “那好办,妾身从北边来时,捎来了一些梅花酒,往宫里已经送了几坛,不如派人去取来?” 杨曼笑吟吟道。 皇帝点了点头: “梅花好,当年朕御驾亲征时,在定州,与大山最爱喝的就是梅花。” 太子挥手叫来李莲恩,让他赶忙去搬来。 “父皇,小风也想喝。” 老三身旁,小四李泽风笑眯眯道。 幼子确实是惹人疼爱的,起码皇帝现在怎么看小四怎么可爱。 这乖样子,比某个油腔滑调的家伙顺眼多了。 “等你再长大些,朕就让你喝酒了,现在还不行。” “小风听父皇的。” 小四乖乖点了点头,也没供出来李泽岳偷偷拿筷子沾酒给他喝的事。 皇帝又扭头,看向了一旁一脸虚弱的祁王世子李奉,嘴角轻翘了一下,随后迅速隐去。 “李奉。” “臣在。” 李奉连忙应道。 这些年他一直在辽东,到现在都没适应宫里的氛围,显得拘谨些。 要知道,他爹现在名义上还在跟朝廷打着仗呢。 “你的伤势如何了?” “蒙陛下关心,只是些皮肉伤,已无大碍了。” 李奉恭敬道。 “那就好,这些日子,你就在宫里好好歇着,等再过上一段时间,你就能出去了。” 皇帝轻声道。 此言一出,李奉眼底出现一抹喜色。 过上一段时间,他就不用“死”了,戏不用演了。 也就是说,仗,很快就能打赢了。 赵清遥也听懂了皇帝话里的含义,轻出一口气。 看来,陛下对战事早有安排, 自己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了。 “陛下,不知……二哥何时才能回京?” 这时,李奉又开口问道。 皇帝挑了挑眉毛,这才注意到,李奉嘴角间与自家老二那抹极为相似的微笑。 皇帝眼底出现一抹无奈。 学谁笑不行,非得学那小子。 “朕,并未对他有什么安排,他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此言一出,赵清遥瞪大了眼睛。 狗东西,弄了半天,是你自己不想回来啊。 “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皇帝问道。 李奉笑着拱手道:“回陛下,臣自幼熟读二哥的诗词,心中仰慕不已,前些日子在燕州,未得时间与二哥促膝长谈,甚为遗憾。” “哦。” 一听这话,桌上众人都纷纷失去了兴趣。 仰慕老二? 闲的吧。 他们要么是看着老二长大的长辈,要么是一同成长的兄妹,根本就没有对老二的那所谓的词王爷的滤镜。 “奉哥哥,小风也喜欢二哥的诗词。” 还好,李奉有小四陪着,让他不至于那么孤单。 很快,李莲恩便健步如飞地一手提着一坛梅花回来了。 太子起身,亲自端起酒坛斟酒。 这个桌上,除了孕妇小孩,就没有不能喝酒的。 太后今天高兴,让太子也给她倒了一杯。 皇帝端起酒杯, 关外熟悉的酒香萦绕在他身边,让他心神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又看见了身边有千军万马随他奔腾于战阵之上, 仿佛看见了战后城墙上,自己与赵山靠着举杯对饮, 仿佛看见了苍凉大地,残月高悬。 “月黑雁飞高,国师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席间,小四李泽风稚嫩的嗓音回荡着,引来了一桌人的目光。 皇帝也回过神来,眼神中尽是笑意。 六岁的李泽风缩了缩脖子,嘟着小嘴道: “小风真的喜欢二哥的诗。” 闻言,席间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一首得胜诗。 他们鼓励地看了小四一眼,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皇帝。 皇帝轻吐了口气,提起酒杯, 笑着说出了两个字: “饮胜。” …… “杀!” 定北关一座军寨前, 赵离身上的玄甲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骑着战马,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定北刀,砍向身前蛮子的头颅。 身后,千余骑兵正跟随他对战阵进行着穿刺。 漫山遍野的蛮子,漫山遍野的头颅。 定北关一线的烽堡很多,多年的经营,早就将这座防线打造的坚如磐石。 北蛮子要想南下,必须得一点点将这些军寨都啃下来。 然后,再去面对定北关。 定北军号称三十万铁骑,这只是一个统称,但其中真正的精锐骑兵,确确实实有十万之数。 这是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强大军团, 人人皆言,定北铁骑天下无双, 但没人认为,剩下的那二十万步卒,是酒囊饭袋。 每个人都是骑兵预备役,定陵两州人人熟通马术,给他一匹战马,他便能上阵杀敌。 赵离已经杀累了, 这座军寨,是定北关一线最为凸出的一座,也最靠近北蛮的那座乌然城。 他受父王之命,在此固守, 他,已经守了三天了。 身为定北王的嫡长子,他自然要厮杀在最危险的地方,赵离明白这个道理。 在北蛮南下的消息传下来后,赵山第一时间下达了军令。 守。 一句守,直接丧失了定北铁骑最大的优势。 那便是骑兵在平原上纵横碾轧的优势。 但军令如山,没有人质疑王爷的命令,定北军上下人人都清楚,他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 身后的军寨已经被攻破了,这只是一座孤悬战场的军寨,不是城池。 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面对北蛮子源源不断的进攻,他守了三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军寨已破,赵离带着麾下的千余骑兵,向北穿凿而去。 往南走去定北关是回不去的, 因为……不止是他的军寨,定北关一线,军寨烽堡已经被啃的差不多了,回定北关的路早就被北蛮大军堵死。 赵离只能向北走,突破北蛮大军的防线,向敌人的地盘冲去。 这也是他身为定北王世子唯一能做的,用自己的头颅,牵制住北蛮一部分骑兵。 这,也是赵山的命令。 第253章 向南! 赵离过了六月,就十七岁了。 他还想过自己十七岁的生日,所以他不想死。 他身旁的亲卫骑兵们也想让自家世子殿下过十七岁的生日,所以……他们成功突围了,尽管一千五百余骑兵,只剩下了八百之数。 八百就八百! 赵离骑在马上,回头望了眼身后穷追不舍的北蛮骑兵,以及为自己战死的袍泽们,他咬了咬牙,一挥马鞭,向北而去。 沙场上不需要眼泪,马革裹尸是每一个定北男儿的归宿。 定北关与乌然城遥遥对峙,再往西,则是大宁的御蛮城,那里也有朝廷重兵把守,金吾卫们便是赶去了此处。 赵离没有去御蛮城,那里太远了。 若是往那跑,或许能躲过北蛮军队的堵截,但自己所能起到的牵制作用却寥寥无几了。 赵离认为,自己定北王世子的名头,还是很值钱的,只要自己一路向北,北蛮定然会派重兵围堵自己。 这样,定北关的压力会小很多。 “殿下,来都来了,咱们怎么都得去乌然城下遛上一圈,在北蛮的地界跑跑马啊。” 一旁,赵离的亲兵,武举上大放异彩的秦山派罗南笑着道。 武举结束后,罗南便拿着兵部给的文件,前去定州报到,赵离早就打好了招呼,把他要到了自己的麒骁骑里。 “干粮还剩几天的?” 赵离一边纵马狂奔着,一边问道。 “回都尉,三天。” 罗南大吼道,风声很大,他生怕都尉听不见。 “好!” 赵离大喝一声,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然。 “三天时间,你我绕过乌然城,直入北蛮境内,扰其后方,袭其粮草。 咱们只有八百人,都是咱定北军的好儿郎,今日本世子告诉你们,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北上。 活,肯定是活不成了,我定北男儿不怕死,就怕死的窝囊。 如今,北蛮子打上门来了, 将士们,你们告诉我,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杀! 杀! 杀!” 身旁,八百骑兵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呐喊着。 赵离深吸一口气,抬手,摸了下铠甲缝隙的茉莉,咬紧牙关,高声喊道: “随我北上!” “虎!” …… “兄弟,你们这还往不往南打了,你们要是打,我这山岚关里还有些粮草,应当够你们吃上一段时间的。” 已然被辽东叛军攻破的山岚关内, 山岚关总兵罗胡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着酒碗,另一只手抓着大肘子,往嘴里塞着。 按理说,他的头早就被辽东叛军给砍掉了。 罗胡对面坐着的,正是那日在辽东叛军阵前喊着给王爷抢龙椅的将领。 “不打了不打了,打啥啊,我手底下这都是一群民夫,套上盔甲就来了。 再说了,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将领摆了摆手,端起酒碗,与罗胡遥遥碰了一下。 “这……你们不打了,让北蛮那边发现怎么办?” 罗胡先囫囵把酒喝了下去,随后皱着眉头道。 辽东将领笑了笑,道: “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 定北关, 高耸的城墙上。 残酷的战争再一次在这片土地上重演。 夜晚,残月高高挂在空中, 赵山的铠甲上早就染上了一层厚厚的鲜血,凝结成黑色,散发着腥臭的气味。 但他并不在乎。 战争,已经打响一个多月了。 两军的战线,从定北关与乌然城对峙的那片平原上,被一路推到了定北关前。 每一寸土地上,都铺满了宁魏将士们的鲜血。 战争,当然是要死人的, 赵山走在伤兵营里,闻着刺鼻的酒精味,听着耳边不断的哀嚎,看着那些伤痕累累却依然向自己行礼的将士们,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他儿子的模样。 他知道赵离去了哪里,通过最近几天北蛮攻势的变化,他就足以判断出,自己的儿子在北边已经开始了兴风作浪。 赵离身边的护卫力量很强,麒骁骑是定北军的精锐部队,其中还有对王府衷心耿耿的老供奉。 这支队伍,有能力在北边掀起一场风雨。 当然,风雨终会平息,这是国战,在北蛮茫茫的铁骑前,赵离他们也只是一只强壮点的蚂蚁,很快就会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围剿之中。 对此,赵山并不后悔。 战端一起,定陵两州男儿皆有守土之责,凭什么他们死得,赵离死不得? 就凭他是我赵山的儿子,狗屁定北王的世子? 没有这个道理。 也恰恰是因为他是赵山的儿子,所以他才应当去最危险的地方,去做最九死一生的事情。 不去做战阵最锋利的矛头,不去夺战争最大的军功,不去死战于万万人之前,你凭什么成为定北三十万将士的王? 赵山站在城墙上,望着北方茫茫无际的旷野,深深叹了口气。 “小子,就看你能不能撑住了。” …… “殿下,咱们……好像被包围了。” “别废话,老子他娘看见了。” 赵离骑在骏马上,紧紧握着手中的定北刀。 在他的视线中,漫山遍野,皆是茫茫多的北蛮骑兵。 五天前,就是在此处,他们以雷霆之势,冲垮了一支三千人护送的运粮队。 谁都不会想到,在乌然城以北,还会有一支定州骑兵,大摇大摆地袭击了他们的粮道。 北蛮将领其实知道赵离带了一支队伍北上,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娇贵的世子殿下没有藏起来,反而打起了他们粮草的主意。 因此,三千毫不设防的队伍,在毫无阻碍地平原上,被近千之数的精锐骑兵突袭,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北蛮震怒。 征南大元帅吾侗震怒。 在他得知那支骑兵的主将是赵离的时候,他的愤怒更是无法抑制。 他的义子,那个资质极高的吾杨,正是废于赵离之手,最后还和使团一同,死在了大宁境内。 吾侗的长子,吾家铁骑的继承人吾樟,主动请缨,亲率五千兵马,自乌然城开拔,前来剿灭在他们后方兴风作浪的赵离。 再加上原本就一直在赵离身后穷追不舍的三千追兵,已然在北边堵住了赵离的去路。 前有狼,后有虎, 赵离这八百骑……已经被困在了这片平原上。 “没法子了,这回是真没法子了。” 武探花罗南叹了口气,低下头,擦了擦自己的定北刀。 三个月前,还在金銮殿上唱名,意气风发,一把定北刀,败尽天下俊杰。 如今,他跟随定北王世子,被围在了异国他乡,近乎穷途末路。 “殿下,突围吧,继续向北走,那边只有三千兵马,并非没有冲出去的可能。” 罗南劝道。 赵离向北望去,那三千人,只是北蛮的普通骑兵。 他又转过头,向南望去。 五千身披具甲,武装到牙齿的吾家精锐铁骑。 吾家,虎豹骑。 有一男子出阵,身上,披着金灿灿的铠甲。 “赵离吾弟,吾乃吾家吾樟,你我赵吾两家,相临日久,今日,哥哥可算是看见你了。 哥哥今日邀请赵家弟弟前去乌然城做客,尔等速速弃械下马,都是军中的好汉子,哥哥保证,绝不伤尔等分毫,如何啊。” 吾樟骑在马上,脸上藏不住的狂傲。 赵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没见过傻成这样的家伙。 战场上,一般穿的最显眼的,也是最容易被集火的,这就相当于把“我是军功”写在自己脑门上。 吾樟,吾家的长子吧,劝降都劝不明白。 赵离知道,自己如果被掳了,可能不会死,但自己身旁的兄弟们,一旦投降,那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他们……也不可能投降。 “殿下。” 身旁,八百骑纷纷把目光投向赵离,等待着他的决断。 既然投降是不可能的,那往哪里走,就是个问题了。 赵离默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定北刀。 这是一条绝路。 “将士们!” 赵离的声音,回荡在平原的上空。 八百骑肃然于马背之上。 “北边,只有三千骑。他们的成色,咱们试过了,是一群软蛋。” “南边,有五千骑,是吾家最精锐的虎豹骑,也是北蛮最精锐的骑兵。 刚才喊话的那个傻蛋,是吾家的长子,吾樟。” “哈哈哈。” 身旁,八百骑肆意大笑着,似乎被上万骑兵包围的,并不是他们。 “现在,我们有两条路, 第一条,就是向北冲,砍翻北边那三千软蛋。 第二条……” 赵离顿了顿,向身旁看去。 他们似乎猜到了自己要说什么,一双双眼睛通红,似乎燃烧着火焰。 那是定北军每一个将士心中燃烧的死战的火焰。 赵离勾起了嘴角。 “第二条路,就是向南, 啃最硬的骨头,打最难打的仗, 把吾樟那个傻蛋的脑袋,给我摘下来。 让天下知道,我定北军中, 谁才是最强的那一支铁骑!” “你们说,咱们,该向哪?” 这一刻,时空似乎静止了, 世间,除了风声以及马蹄摩擦的声音,再无任何动静。 下一刻, 一声声呐喊, 响彻云霄。 “向南!向南!向南!” “向南!” 赵离一声高呼,掉转马头, 看向了南边那张惊愕的脸。 八百骑,齐齐调头,直指五千虎豹骑。 赵离纵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他是冲阵的矛头。 定北王世子,当死于万万人之前。 他看着南边匆忙向部队中回撤的那身金甲身影,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风又一次吹过, 赵离从铠甲的缝隙中,拿出了那支茉莉花。 纸质的花瓣随风摇曳。 风中,赵离松开了手, 茉莉花飘然……而去。 赵离的眼神中,再无任何情绪。 “定北军!” 他一扯马缰,胯下战马前蹄高高扬起。 身后,每一位将士都看到了赵离高举的那柄定北刀。 “虎!” “虎!” “虎!” 定北刀挥下, 下一刻, 八百麒骁卫,向南面的五千北蛮虎豹骑,发起了冲锋。 …… 天锁山,西山脉, 这座山, 祁王太熟悉了。 他的脚步曾布满了这座山脉脚下的每一个地方。 这是他二十年间用脚丈量的结果。 他知道山脉中哪一条路可以走, 他知道,穷山峻岭间,哪一条路,结结实实,可以容得下马匹经过。 天锁山山脉,南北走向, 隔绝了北蛮和辽地。 祁王用了二十年时间,终于找出了一条可以用兵跨越的道路。 二十年。 他在山里的这条路上,建了一座城。 那座城里,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与……提前运来的战马。 没人知道,为了建这座中转站,耗费了大宁和辽东多少的人力和物力。 但今天,一切都值了。 十万辽东铁骑,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北蛮境内。 祁王身着黑甲,目光冰冷,向西眺望了一眼。 那是云京城的方向, 也是……国师府的方向。 二十年前,有一名女子死在了大宁皇宫之中。 那个女子,自刎了。 留下的,有一封遗书, 还有一个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那个女子亲手, 从肚子里刨出来的孩子。 她是江湖世家出身, 她是用剑的高手,她做的到。 痛吗,当然会很痛, 祁王至今都无法想象,她当时到底忍受着多么大的痛苦,才能把孩子亲手刨出来。 她不愿意欺骗自己,她也无法原谅她背叛了巫神和国师。 所以她把孩子留给了自己, 她死了。 她给自己留了个女儿,皇兄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封号。 锦书。 除了当时知情的几个人,其他的,没人会知道她的身世,以后也不会。 她此生都会是皇帝和雁贵妃的女儿,尊贵的大宁长公主。 自己是个没用的父亲,她娘也是个没用的母亲。 现在, 自己终于可以报仇了。 “传本王令,即刻分兵。 五万向西南,去乌然城, 告诉赵山,别在壳里憋着了,该出来透透气了。 另外五万,向西, 随本王,踏破巫神山!” ———————————— 一会还有,争取今晚给这段码完。 第254章 帝与王 乌然城南。 那是一处平原, 这座平原没有名字,这条路,曾是北蛮重要的粮道。 现在,已经被八百骑截断了,成为了一处被鲜血浸透的战场。 八百骑, 现在仅仅剩下了五十人。 马匹,早就没有马匹了。 在无数次的冲锋下,强悍的战马们早就折断了四肢与头颅。 这是一处包围圈。 五千虎豹骑,北蛮最为精悍的虎豹骑,在这八百骑悍不畏死的厮杀下,仅仅剩下了两千余。 但,加上原本在北边准备堵截赵离的那三千骑兵,仍有五千之数。 包围圈极小,甚至容不得骑兵的一次提速冲锋。 五十人,强弩之末的五十人, 依旧持着刀,形成一道松散的圆形战阵,护卫着他们的世子。 最中间,赵离坐在一具无头尸体上,背上插着三根箭矢,披头散发。 那具尸体,穿着金甲。 他的手中,提着一个头颅, 浑身浴血,赵离仍在嚣张地笑着。 他走上前,拨开断了一臂仍护卫在他身前的罗南,高高举起手中的头颅。 那头颅上,还戴着一顶金色的头盔。 “虎豹骑,我呸!” “吾家长子,就这?” 赵离把吾樟的头狠狠扔在地上,将手上的血抹匀,随后用血将自己散乱的长发抹到脑后。 一旁,真气已然耗尽的王府破晓境老供奉凑到赵离身边, 小声道: “殿下,这是俺杀的。” “闭嘴。” 赵离瞪了老供奉一眼, 没看见本世子在装这辈子最后一个逼讷吗? 包围圈围的极小,赵离已经能感受到北蛮战马鼻中喷出的热气。 面对明晃晃的刀刃, 赵离抬起头,看向身前的将领。 “你就是副将?” 赵离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敬佩与……惊惧。 这位副将应当是这支五千铁骑真正的指挥官,吾樟只是个名义上的摆设。 虎豹骑副将握紧了长矛,指向赵离。 这是在邀战。 真正的勇士,总是会对敬佩的敌人最诚挚的礼仪。 赵离笑了笑,再次举起了定北刀。 “结阵!” 筋疲力尽的五十人,围在了赵离身旁,把他挤到了最中间的位置。 赵离愤怒地踹开身前的将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再次来到了战阵的矛尖。 虎豹骑副将抬起手, 在落下之前,战士们不会动手。 这是他对定北王世子以及这支队伍最后的尊重。 “定北军!” “虎!” 赵离没有再多余的讲话, 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是最后一轮了。 定北刀,落下。 虎豹骑将士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家将军的手,只要这只手也落下,他们就会迅速将这残余的五十人撕成粉碎。 可…… 下一刻,他们的注意力被其他的东西夺走了。 那是如闷雷一般的响声。 天雷滚滚,轰轰阵鸣。 身为骑兵,还是北蛮最为精锐的骑兵,他们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没有上万的战马奔腾在这片土地上,不可能发出如此闷响。 也许,还不止? 他们茫然地抬起头,向北方望去。 北边,那是自家王朝的方向。 自家人知自家事, 咱大魏,北边,哪里还有上万成建制的骑兵团啊? 在目光所及大地的边缘, 烟尘滚滚, 那支队伍,终于露出了他们的样貌。 他们的铠甲是明黑色的,与定北军的颜色有明显的不同。 虎豹骑们并不认识这个颜色。 但,他们看出了那些骑兵们眼中的……兴奋和杀意。 “这……” 虎豹骑副将瞪大了眼睛。 他的见识比麾下士卒们更广,经验更丰富。 这骑兵,何止万人? “撤!撤!撤!” 副将呐喊着。 他已经看出来了,北边那支骑兵就是奔他们来的,要碾碎眼前出现的一切。 两支兵马离的那么近了,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再不跑,就真来不及了。 当然,跑归跑。 副将心一狠,抬起长矛,直直向眼前的定北王世子刺去。 “我艹!” 赵离眼睛一瞪,费力抬起胳膊,想要最后招架一招。 “铿——” 这一矛,自然不是他挡下的,而是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的老供奉。 那道苍老的背影,又一次挡在了自己身前。 虎豹骑副将一击未果,恨恨地调转马头,带领大部队向南而去。 那支骑兵越来越近,已经容不得他再费劲取下赵离的头颅了。 “你不是说你真气耗尽了吗?” 赵离瞪着眼睛问道。 那老供奉收起长剑,笑呵呵地扭过头,无力地瘫倒在赵离身上,道:“小子,老夫是江湖人。” “然后呢?” 赵离问道。 “江湖人,永远都会给自己留下跑路的一口气,知道了吗?” “……” 赵离无奈,回头看向愈来愈近的骑兵。 那副铠甲,虎豹骑副将不认得,但赵离认得。 那是辽东铁骑。 赵离从地上捡起一张旗帜,绑在一根长矛上,然后奋力高高举起。 风中, 赵字王旗迎风飘扬。 …… 铁蹄,踏碎了虎豹骑的脊梁, 他们沉默,他们肃杀。 他们……是祁王磨了二十年的刀。 他们自北向南,踏碎了乌然城三座重镇的防线,踏碎了围攻定北关一线北蛮大军的大营。 如同一支利刃,狠狠地戳进了于定北关外列阵的北蛮举国南下的大军腹中。 定北关,城门大开。 御蛮城,城门大开。 埋头当王八,被人打了两个月, 定北王心中的火焰,足以烧尽世间的一切。 十万定北铁骑,五万金吾卫,五万辽东铁骑。 足足二十万精锐骑兵。 加上步卒与民夫,可称大军百万。 战马上, 赵山身披黑甲,身后披风于风中猎猎作响。 他仿佛又看到了皇帝,听到了他的声音。 “大山, 王位,朕给你了, 大军,朕也给你了。 除了屁股底下这张椅子,朕,把一切都给你了。 去吧,好好替朕看看, 那北蛮的江山。” 赵山的双眼变得赤红,身后,有无数铁骑奔腾于北蛮的大地之上。 天幕上,皇帝的眼睛似乎在注视着一切。 “兄长,我知道了。” 赵山的嘴角勾起,高声喊道: “臣,遵旨!” 承和二十年秋九月,定北王赵山伐魏,破其大军百万,克乌然三镇,马踏北疆,兵锋直指云京城。 承和二十年秋八月,祁王率辽东铁骑五万,入魏京畿,火烧巫神山。 百年神庙,付之一炬。 魏廷震惧, 遣使求和。 第255章 六月的江南 六月初。 江南,藏雨剑庄。 初夏的江南还未起蝉鸣,李泽岳躺在晃晃悠悠的躺椅上,眯着眼睛,嘴里还轻哼着什么。 屋外太阳大的很,将大地炙烤的如同蒸笼。 屋内……硕大的冰壶就放在李泽岳的躺椅旁,山字号新做出的风扇正呼呼地吹着,带着寒意与水汽,让那人惬意无比。 晓儿坐在一旁的桌前,左手拿着一杯冰饮子,右手往嘴里塞着冰葡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话本。 这就是主仆两人的惬意时光。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总督大人。” 门外传来柳乱的声音。 李泽岳咂吧了下嘴,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侧了过来,但眼睛还是闭着,道: “进。” 门被推开了,带着一股子热气。 柳乱转过身,关上了房门。 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柳神捕的伤,总算是养好了。 李泽岳长长叹了口气, 这天……怎么还不下雨啊…… “总督大人,那个叫做石煤的男子,已经被下官和姑苏城十三衙门的兄弟严刑审问了七日,用的是诏狱审讯的标准。 下官以为,他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吐出来了,再问,就是他七岁还尿床的事情了。” 柳乱拱手道。 “嗯。” 李泽岳侧躺在躺椅上,蹭了蹭软和的枕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石煤,是祁万化在青回堤之战时抓回来的俘虏,被称作“石先生”。 精通医术,修行巫神教功法, 他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 国师府的人。 这些日子,李泽岳从他嘴里得到了很多的消息,得知了张回与北蛮和祁王的秘密计划, 昨日,北边来信,带来了祁王谋反和北蛮南下的消息,证实了石煤的话。 对此……李泽岳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既然他那英明神武的皇帝老子早就知道了张回的计划,那北蛮那边,想来父皇也早有安排。 用不着自己操心。 这场大战终究是会爆发的,在他离京之前,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所能做到的一切。 十三衙门总舵有镇抚司张旭、经历司刘洋,再加上一个血屠夫林石的相好,那个孤身在敦煌待了十数年的奇女子六娘。 有他们几位经验丰富的主官掌舵,还有自己在后面为他们撑腰,十三衙门的运行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江南这边,万事也皆有钦差钱立升和陆正狄操心,官场的大洗牌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采律司的屠刀终于高高举起。 采律司颂部的官员来找过自己几次,自己现在名义上是有调动采律司的权力的(皇帝让大哥给的),也是名义上整个江南道身份最高的人,采律司身为皇家的刀,做事自然要前来请示李泽岳。 一次两次三次的过来,采律司官员终于确定了二殿下并没有插手江南事务的想法,也就不再过来打扰了。 只不过,每处理完一名江南道官员,还是会有采律官悄悄地把条子递过来,上面详细记录了被处理官员的一切。 同时,随着那些官员们的倒台,暗地里受他们庇护的一些江湖势力也裸露在了世人面前,江南的江湖,逐渐变得暗流涌动。 山字号,是江南乃至大宁鼎鼎有名的大商号,其商铺布满了大宁各地,商队的足迹甚至到了极西之地。 这家商号,是靠着一款名为香水的东西起家的,一经面世,便受到了大宁贵妇人们的广泛追捧。 后来,这家商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推出一款全新产品,覆盖面极广,商品种类极为丰富,甚至有许多都是惊世骇俗之物。 比如……妄图取代肚兜的胸布,妄图取代亵裤的贴身小裤,以及……各种各样的闺房夫妻之乐的衣物。 种类样式之繁多,数不胜数。 甚至,山字号还有号称取代角先生的事物,号称更舒适更润泽不失坚挺…… 虽然表面上山字号被骂的很惨,但暗地里此类商品一直是商号利润的大头,也不知为何…… 这些日子,山字号和春归楼的脚步也丝毫未曾停住,一个抢占市场份额,一个疯狂拓展势力。 据说……金陵的新漕帮暗地里已经是春归楼在掌控了。 因此,看似李泽岳这些日子一直在藏雨剑庄闲坐,其实…… 其实也确实如此。 不是他不想干什么事,只是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山字号的掌柜们一个个鬼精鬼精,由府上的阿大统领,兴冲冲地在江南商界冲锋陷阵,根本用不着他多指挥。 江南官场的事他更不好插手,从小到大,他心里最清楚一件事, 父皇给你的,你才能要,他不给你,你不能偷偷下手。 再说了,他也懒得在官场上布局什么东西,没有这个必要。 且不说他爹和他哥管不管他,就算是他权欲熏心,要跟他大哥抢椅子了,他也没信心在权谋上和他大哥较劲。 开什么玩笑? 漕帮,非常重要,事关江南经济命脉,现在张回已死,这个势力自然要掌握在朝廷手里。 他已经安排采律司官员去和现任漕帮帮主见面了。 能碰什么,不能碰什么,他心里清楚,他也不想因为这些事让他们兄弟二人心里起隔阂。 把重要的东西交给自家老爹,准没错。 事情太多太杂,江南又太过重要,此时江南乱局还没平息,李泽岳认为自己身为皇子,有必要继续待在江南当如意金箍棒。 终于回过神来,李泽岳长长舒了个懒腰,嘴里还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吓得晓儿打了个哆嗦。 “柳乱啊,既然那人没用处了,就砍了吧。” “下官领命。” 柳乱抱拳,推门走出了房间。 李泽岳从躺椅上坐起来,揉了揉脸,道:“晓儿,什么时辰了?” “殿下,已经午时了。” 晓儿乖乖答道。 “午时了啊,怎么那么快呢?” 李泽岳从躺椅上下来,推开门,向外走去。 晓儿连忙往嘴里又塞了个冰葡萄,跟在殿下身后。 此时李泽岳终于不用穿陆瑜的衣服了,山字号阿大掌柜在得知自家殿下住在藏雨剑庄的当天,就派人送来了一堆殿下需要的生活用品。 阿大是府上的老人了,资历最老的那一个,如果不是需要他在外掌管山字号,阿大才应当是王府的大管家。 要不然,为啥阿大叫阿大, 乔四叫乔四? 藏雨剑庄建在西山上,还好是建在山上,若不然李泽岳怀疑自己能被这太阳给晒死。 主仆二人走出了陆瑜的院子,向半山腰间走去。 那里有一座竹轩小院,那是姑苏的院子。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剑庄弟子,看见李泽岳后,脸色都先是一滞,然后再强装无事地向他拱拱手,摆个笑脸。 剑庄弟子们就很不理解,您要在这住就在这住了,咱把身份摆明不行吗,非得藏着掖着,弄的我们恭敬也不是、客气也不是,只能陪你在这玩微服私访的戏。 李泽岳也朝对面那剑庄弟子笑了笑,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向竹轩小院走去。 那剑庄弟子回头,看了李泽岳一眼,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心情既是无奈又是复杂。 自家养的花,终究是让人家摘走了啊。 走到了半山腰间,东侧出现了一条小路,很是静僻,树荫掩映,曲径通幽。 李泽岳和晓儿很是自然地拐了进去。 鸟鸣声不绝。 小路并不是很长,两人走着走着,便看到了那栋小院。 门没关,但李泽岳还是轻叩门扉。 “来了。” 轻灵的声音从院内传出,流淌进人心田里,便是一阵甘霖。 今天的陆姑苏穿着淡蓝色薄裙,头发扎了起来,略显俏皮。 “殿下,你们怎么过来了?” 陆姑苏略显意外,看着李泽岳带着笑意的眼睛,她又想起了殿下刚到山庄来的那日,不禁有些羞恼。 那天自己可能是看见他到江南来了,心里一激动,竟然忘了男女间的避讳,又是牵手又是抱抱的。 这根本就不对! 陆姑苏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不能再那么随便了。 “我们……来找你蹭顿饭吃。” 李泽岳笑着,和晓儿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温儿呢?” “在里面做饭呢。” 陆姑苏指了指厨房,示意自己的小丫鬟就在里面。 “殿下,先进屋坐着吧。” “好。” 李泽岳点了点头。 ———————————— 扛不住了,昨天一点多码完字,翻来覆去不知道咋回事差不多六点才睡着,十点又爬起来,一直到现在。 长刀好像有点死了。 第256章 剑意 “嗯,温儿的手艺还挺不错的。” 李泽岳夹了口豆腐放进嘴里,赞许地点了点头。 作为大宁著名酒楼雪松居的幕后东家,以及一名品尝过现世诸多美味的穿越者,能得到他的称赞,就说明温儿的厨艺确实到了很高的一种层次。 晓儿和温儿站在各自主人的身后,听到李泽岳的言语,温儿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谢过殿下夸奖,温儿从小就喜欢做饭,喜欢钻研菜谱里的东西,也是因为温儿,姑苏这些年口腹之欲倒也未曾亏待过。” 陆姑苏笑着道。 李泽岳点了点头,道:“金陵的雪松居也要开业了,我府上的厨子也会过来几个,到时候温儿可以和他们一起讨论讨论厨技。” “多谢殿下能给奴婢这个机会。” 温儿款款一礼。 这时,李泽岳看向陆姑苏,道: “陆老爷子去后山铸剑,一去就是半个月,也不出来,他平日里也会待那么长时间吗?” 陆姑苏轻皱起眉头,若不是殿下说起,她都忘了爷爷的事了。 “铸一把剑要用的时间是很长的,尤其是一柄好剑,每一个步骤都要极为精细。 爷爷这次要重铸的是九天,那是老剑仙陈一的佩剑,要用的时间更长了。 殿下不用担心爷爷的,每日都会有人去给他送饭,吃住的地方都有,出不了什么事。” “好吧。” 李泽岳颔首,铸剑这方面他是真不了解。 这时,陆姑苏沉吟片刻,然后微微抬头,看向李泽岳道: “殿下,不知你的伤势如何了?” “养了段时间,已经没什么事了,怎么了?” 李泽岳问道。 陆姑苏轻笑着:“再过些日子,就是钱江大潮的观潮日,姑苏想着,殿下到江南一趟,自是要一观大潮风采的。” “观潮……” 李泽岳轻咳了两声,不由想起了前些日子,在青回堤看到的滔天洪水与银河倒灌。 不知此二者,与钱江大潮,孰壮观? 当然,陆姑苏既然主动提出来了,自己当然不能驳了她的兴致。 正好,也能去临安看一下自己的十三衙门。 “好,那就去看看。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如就明日吧,今天咱们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便走。” 陆姑苏见李泽岳答应了,不禁眉开眼笑道。 “好。” 看着陆姑苏那模样,李泽岳也勾起了嘴角。 既然决定要去,那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在陆姑苏的小院里吃完饭后,晓儿就连忙回了陆瑜的院子,开始收拾李泽岳出行要用的行李。 李泽岳则和陆姑苏一同去了小树林……后面的瀑布。 这是他这些日子练剑的地方。 这个瀑布并不大,不过三丈高,但激流而下的山涧水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水潭,清澈无比。 陆姑苏寻了水潭旁的一块石头,坐了上去,双手托着小脸,静静地看着站在水潭旁的男子。 这些日子,她没事就会来看他练剑。 他练剑的方式很奇特,挥来挥去只有三剑,陆姑苏也是用剑的行家,她能看出来,李泽岳似乎在寻找一种“意”。 他的剑很乱,似乎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招式。 陆姑苏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着李泽岳的剑法。 此时,他就站在瀑布边,手提太湖,凝神静气。 然后,他平挥出了一剑。 就是如此平平常常的一剑,却绽放出了一往无前的凌厉剑意。 剑光并不璀璨,陆姑苏甚至觉得自己轻松都能挥出如此威力的剑招。 可……就是因为那股剑意,让陆姑苏觉得,就算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是在淬火的状态下挥出最强一剑,也会被那股剑意给轻松瓦解。 剑光,飞进了瀑布中。 三丈飞流直下的瀑布,被这一剑给直接截断,其上的流水停滞住了,仿佛被什么给阻碍在原地。 上下两端,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慢慢的,三息之后,才愈合。 然后,李泽岳又挥出一剑。 依旧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只不过,这一剑是下劈。 剑光再次没入瀑布中, 这一次,剑光所及之处,水幕爆裂成了一颗颗水珠,极为分散,一粒粒、一串串,倾泻而下。 无论看了多少次,陆姑苏心底都会为这一幕而感到震惊。 一双桃花眼瞪的大大的,小嘴张成了o形,举着两个手开始鼓掌。 但,陆姑苏看着瀑布旁的白袍男子, 他眉头皱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似乎很不满意。 “殿下……” 陆姑苏走到李泽岳身旁,疑惑着,欲言又止。 李泽岳长吁一口气,晃了晃太湖,道:“这两剑很强吧,可都不是我的。” 陆姑苏还是不懂。 “这两剑,一剑是斗,一剑是破。 分别来自陈老前辈和我舅舅。 其实,这两剑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断云,只是两剑的剑意不同。 我把他们两个的剑都学了过来。 那日,陈老前辈与我说,在这三剑里,希望我能悟透自己的剑意。” 陆姑苏这才明白过来,鼓励道: “既然陈老前辈对你给予如此厚望,显然是看到了殿下的天赋和潜力。 姑苏也相信殿下可以的。” 李泽岳摇了摇头,笑道: “我自己都不知该寻找什么样的剑意。 一个破,一个斗,已经道尽了剑道真意,珠玉在前,我又能走什么道路呢?” 陆姑苏看了李泽岳一眼,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太湖。 她看着眼前的瀑布,眼神慢慢沉静下来。 握着剑的她, 气质,有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从一个温婉可人的江南姑娘,变成了飒爽凌厉的江湖侠女。 这样的她,李泽岳见过一次,就在京城玉河南畔的那一晚。 此时山谷间并没有风,可她的裙摆却轻轻鼓动起来。 “殿下,姑苏以为, 剑只是物, 就与寻常的物品没什么区别。 我们用筷子吃饭,用勺子喝汤,用杯子饮酒,与用剑,是一个道理。 区别在于,是你想用剑,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完成什么样的目标。 剑的意义,是用剑的人赋予的。 剑意,便是在你赋予剑的意义这个过程中得来的。” 山谷间,陆姑苏单手持剑,学着李泽岳的样子,轻轻平挥而出。 “姑苏性子软,但姑苏的太湖却很锋韧。 如果世间有什么姑苏不愿意去做,却被逼着去做的事情,那姑苏能依靠的,便只有手中的剑。 姑苏对爷爷说过, 世间苟且,无非一剑而已, 这便是姑苏所赋予的手中长剑的意义。” 这一剑,落入瀑布中,连一捧水花都没激起。 但一息过后,瀑布水幕后,却传来了巨大轰鸣声。 李泽岳的魂力看到, 那一剑, 剑痕深入山岩三尺。 陆姑苏收剑,看着李泽岳震惊的模样,笑嘻嘻地道: “殿下,姑苏随便说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听听就算了。” ————————— 明天多更。 第257章 艰难的突破 练完了剑,李泽岳褪去了长袍,赤着上身,开始炼体。 不论如何,他所修行的凶兽法门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一块吊坠,一块玉佩, 晶莹而透绿, 就算赤着膀子,也得戴在身上。 玉石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他的魂力,李泽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魂魄正逐渐变得的厚实而坚韧。 孙老神仙曾说过,李泽岳炼体炼的不要命,有好多次他练过度了,弄得浑身是伤,自己还得给他治好,在床上躺两天后爬起来再接着练。 此时,李泽岳只穿一条单裤,下盘坚如磐石,顶着汹涌而下的瀑布,双脚踏在水潭中,扎着结实的马步。 激流自三丈之上倾泻而下,击打在他的身上,宛如石落,又似针扎。 李泽岳脸色紧绷,强行忍受着一切。 无数的穿越者前辈,在这种有瀑布的山谷中,都会采取这种修行方式。 前辈们的经验是不可忽视的,确实可行。 虽然极为痛苦。 陆姑苏没有离开,又坐回了那块石头上,一双眼睛瞪的老大,没有丝毫避讳,紧盯着瀑布下的那道健硕身影。 没错, 李泽岳脱掉衣服,身材是很健硕的。 长年累月地苦修凶兽之体,让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强悍无比的力量。 现在的他,比起拥有强悍体魄的人类,更像是一头凶兽。 陆姑苏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自虐般的修行,小脸上满是心疼。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在如此年纪,便能与老一辈的强者们交锋。 在瀑布的激流下,李泽岳的身体上渐渐升腾出白气,肌肉慢慢发红,如烙铁一般。 同时,他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浑身青筋毕露。 “殿下!” 陆姑苏腾地一下站起来,焦急地向瀑布下走去。 练功练着练着怎么还能出岔子呢? 看殿下这模样,跟她发动淬火时的状态极为相似。 察觉到陆姑苏的动作,李泽岳抬起头,虽然面目狰狞,还是对她摇了摇头。 陆姑苏一只脚已经踏入了水潭里,见李泽岳不让她靠近,便站在了原地。 李泽岳很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 身体虽然疼痛不已,但他的内心却极为兴奋。 这是他凶兽之体将要突破的征兆。 他体魄的每一次突破,都会伴随着极大的痛苦,澎湃的气血暴溢,肌肉在一次次破坏中重组,变得更加强悍。 “屏气、凝神,用魂力内视自身,去尝试调动气血运行的方向。” 梼杌的声音在李泽岳心中响起。 “听梼杌上课,可当真稀罕。” 巨大的痛苦中,李泽岳还有闲情逸致去想这个。 一般情况下,梼杌总是傲慢地躲在吊坠中,冷眼旁观着一切,只要李泽岳不遇到什么生死危机,他都不会有什么动作。 更别说闲聊了。 当然,既然人家难得开口了, 李泽岳便极为听话地照做。 这个功法,是七头凶兽共同研究而成,将远古凶兽的修行法门稍加演化,着重点便是让人类的躯体变得如凶兽般强悍。 肯定会有不成熟的地方,毕竟……李泽岳是这个功法的第一个实验、咳,修行者。 不成熟的几个地方,其一就表现在……凶兽之体的突破上。 此时,李泽岳的身体就面临着崩溃的风险。 在陆姑苏的目光中,李泽岳的身体中慢慢渗出血雾,在瀑布的冲击下,将水潭都染成了红色。 他身体上的肌肉开始膨胀、坍塌、萎缩,就像一个瓶子,在烈日中暴晒了很长时间,又被路过的行人踢了一脚。 虽然还没有爆炸,但已经变得奇形怪状。 直视着李泽岳的身体,就像直视一个惊悚的奇特生物。 陆姑苏……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她感觉殿下的身体随时都可能爆裂开。 “这到底什么情况?” 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该如何帮助他,陆姑苏头一次慌张地六神无主。 她焦急地握着太湖,想了想,还是将其举起,向天空挥出一道剑光。 差不多五息过后, 一道身着布衫的苍老身影出现在了山谷中。 “爷爷……” 陆姑苏上前,紧张地攥住了陆听风的袖口。 陆听风眉头紧皱,打量着瀑布下的那道身影。 “这小子,老夫早就看出来不对劲了,他从哪里找来的如此奇诡的修行法门?” 老头手持落云,一瞬间挥出四剑, 不见剑光,也不知落在了何处。 但在李泽岳的感官中,自己周遭的一切事物仿佛都消失了,那四剑,似乎隔绝了他与这片天地的联系。 他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身体。 这是用剑气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结界。 “把身体往死里练,咱家以身化剑的淬火炼体法,凶残程度,都赶不上他这功法的十分之一。” 陆听风慢慢上前,站在了结界外的位置,仔细打量着李泽岳的身体。 陆姑苏也想过来,被陆听风制止了。 还反手挑起一层水幕,不让陆姑苏看见李泽岳如此凄惨的怪物模样。 老头怕自家孙女以后再对李泽岳出现什么心理阴影。 瀑布水击打在剑气结界上,然后崩开。 陆听风看着李泽岳的肌肉破碎再重组,看到那一颗颗肉芽死亡再新生,缠绕着,生长着。 李泽岳痛苦地嘶吼着,两眼通红,跪倒在地上,双拳疯狂捶砸着地面。 在这个过程中,双臂结实的肌肉崩飞,甚至露出了其内的森森白骨。 陆听风深吸一口气, 这莫不是邪功不成? 他的指尖,凝成了一股极细的剑意。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泽岳的功法太过诡谲,功法境界的提升,会带着他的体魄强行提升。 原本,这是一件好事,可随着李泽岳功法境界的越来越高,体魄层次被强行拔高的过程也会变得越来越凶险。 就比如现在。 陆听风随时准备强行中止李泽岳的这次突破。 命都要没了,还突破个屁! 李泽岳还在痛苦地怒吼着,一开始,他的神智还能保持清明,控制自己气血流转,将肌肉的重组过程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随着过程的推进,剧烈的痛苦逐渐吞没了他的神智,现在是他身体在自我进行突破。 当李泽岳的胸膛炸开,露出那颗鼓动的心脏的时候,陆听风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 尽管自己动手,会破坏掉他的突破进程,导致跌境,可他不能看着李泽岳就这般死去。 就在陆听风指间剑意要深入李泽岳丹田的时候,他突然从李泽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气息。 就仿佛被某种顶级掠食者盯上,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股气息的释放,是在警告着他,不要插手。 陆听风深吸一口气,他的手还是坚定不移地向李泽岳的丹田伸去。 他不想去问这个小辈身上有什么秘密,那个恐怖的气息到底来自哪个存在。 他只知道,他再不动手,李泽岳就要死了。 他甚至可以猜想,李泽岳修行的功法就是那个存在给的他,不知怀着怎样的目的,只是想让他不惜一切代价的变强。 可这种功法根本就不是人练的! 陆听风感觉到自己很愤怒, 李泽岳是他的晚辈,他不允许有人如此糟践自己晚辈的身体。 他也对李泽岳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是出于一个长辈,对自家孩子的不懂事而产生的。 他是站在这个天下个人武力顶端的强者,他有理由质疑在他看来一切不合理的东西。 陆听风的剑意极为精纯,直直向李泽岳的丹田刺去。 可就在触碰到李泽岳的身体时,有一股赤红色的力量挡住了陆听风的剑意。 陆听风须发皆张, 这次,他真的怒了。 “给老夫,滚!” 来自天下第一铸剑宗师的剑意无可匹敌地突破了赤红色魂力,刺入了李泽岳的丹田。 这一刻,李泽岳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满脸怒意的老者,摇了摇头,眼中,竟有哀求之色。 “陆爷爷,别……” 陆听风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年轻人眼中见到这种神情。 第258章 悬崖上搏命 陆听风有些不懂。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本可享尽世间一切荣华富贵的少年藩王,去忍受如此痛苦。 宁愿去经历九死一生的风险,也要变强? 陆听风看着李泽岳清明了一瞬间,接着又逐渐变得赤红的眼睛,一时有些犹豫。 精纯剑气就在他的丹田内,只要自己想要动手,破坏此次突破的进程只在他一念之间。 下了手,李泽岳会跌境,但同样的,他这条命就算是保下来了。 可自己如果不下手,也许下一秒这家伙就会当扬暴毙。 这小子现在在赌,赌他能成功熬过去。 陆听风紧皱起了眉头。 “爷爷。” 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唤。 陆姑苏不知何时绕开了陆听风挑起的水幕,来到了他身边。 “爷爷,让他做吧。” 陆姑苏的脚步停留在结界外,满脸泪水,看着里面那道恐怖狰狞的身影。 “在这之前,他绝对预料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 爷爷,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是个骄傲的人,他既然决定要做了,那肯定有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我知道,他惜命,他贪图享乐,但他依旧选择了这条道路。 我们不能阻止他,如果你动手了,他境界大跌,丧失了这次突破的机会,他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他会死。” 陆听风叹息道:“丫头,只要人活着,什么都有可能,可若是死了,一切就都完了。 你到现在,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在过家家。” 这时,李泽岳的身体又开始了剧烈的颤抖,他的后背突然爆裂开来,血肉横飞。 看到李泽岳如此惨状,陆姑苏小脸一白,咬了咬嘴唇,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去打扰他。 她一向是个很冷静很聪明的小姑娘,可在如此情形面前,她一时也乱了方寸。 李泽岳后背的肉芽又再迅速生长着,疯狂地交织在一起,却又重新爆开。 他体内的气血,已经紊乱了。 陆听风见状,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当即就要催动剑气。 可…… 老头子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和李泽岳丹田内剑气的联系。 “?” 李泽岳身周,赤红色力量将其紧紧包围起来,嚣张地向外涌出,竟硬生生将陆听风逼退了两步。 梼杌毕竟是梼杌,方才陆听风无视他的警告,一剑刺破了他的魂力,他当然不能忍受。 陆听风提起了落云。 梼杌没有搭理陆听风,只是将李泽岳的身体包裹着,魂力涌出,主动引导起他的气血。 在陆听风和陆姑苏的目光中,李泽岳痛苦的表情逐渐和缓下来。 同时,触目惊心无比惨烈的身体终于开始了有序地重组恢复, 爆裂的胸口与后背以肉眼可见地速度痊愈着,一块块坚实的肌肉重新在他身上鼓起,如同坚固的铠甲。 “咚、咚……” 心跳,有力地跳动着。 那股魂力,又在陆听风面前晃了一圈,随后慢慢地褪去。 似乎在嘲讽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头。 陆听风竟丝毫找寻不到他的踪迹。 “殿下……” 陆姑苏呼唤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李泽岳的面前。 此时,他盘坐在地上,头发散着,气息逐渐变得稳定。 李泽岳慢慢睁开了眼睛,不再是那股赤红色,彻底变得清明。 现在,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活动了活动胳膊,只觉得每一处肌肉都蕴藏着磅礴的力量。 没错,梼杌就是他最后敢于拼死一搏的底气。 “殿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姑苏蹲下身子,用手在李泽岳新生的肌肉上乱摸着。 尤其是胸口和后背,她是眼睁睁看着这两处地方爆开的。 “感觉怎么样?” 李泽岳想了想,他只感到了两只光滑的小手在他身上乱摸,挺舒服的。 接着,他抬头看向了站在身前凝视着自己的老人。 李泽岳连忙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俯身一礼,道: “泽岳无碍,劳陆爷爷费心了。” 陆听风没有说话,看了他良久,然后背过身去,道:“你跟我来。” 说罢,便走入了瀑布后的树林中。 李泽岳扭头看了眼陆姑苏。 小姑娘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李泽岳从水潭的石头上找到了自己的袍子,披在身上,跟着陆听风走进了树林。 老爷子的身影就在前面,可李泽岳就是跟不上。 一老一少就这般走着,李泽岳感觉他们已经翻过了这座山头。 陆听风带着他走上了一座山峰的峰顶,在这里,可以俯瞰太湖。 “说说吧,怎么回事。” 陆听风背着手,站在李泽岳身前。 李泽岳没问说什么,他知道梼杌出来了,绝对瞒不过陆听风这样的顶级强者。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此次凶兽之体破镜会如此凶险,以前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晚辈、晚辈……其实,此乃宫内藏经阁的一篇功法……” “放屁!” 陆听风转过身,瞪着眼睛骂道: “按理说,老夫确实不该多加过问。 这应当是你身上最大的秘密,江湖人,谁身上都有两件压箱底的本事。 但是,你小子修行的这功法,很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是,你这次突破有你体内的那家伙帮助你,可下次呢? 你能一辈子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 行走江湖,最忌轻易相信别人,你永远不知道他那张脸皮的后面是笑脸还是刀子。 小子,别怪老夫多事,老夫不知道你与你身上那家伙的关系,可功法如何,老夫是能说道两句的。 这,不是人修行的功法, 或者说,这就不是功法,这就是乱拼乱凑拔苗助长的妖邪法门! 修行这个法门,你要把体魄练到可以身体的极致,突破功法境界,再次被强行拔高体魄。 这个功法,确实可以让你的体魄修行到极高的程度,可凶险程度,却也是老夫见过的世间之最。 一本合格的功法,是可以走下去的康庄大道,而非在悬崖峭壁上搏命。 小子,多想想,再想想。 你若是想好好修行,藏经阁内顶级功法浩如烟海,没必要非得走这条道路。 想要变强是好事,但不能急, 步子不要迈的太大,你还年轻。” …… 陆听风说的没错。 李泽岳自己站在山顶,任由大风把自己的白袍揉乱。 自己小时候,被他们忽悠着,修行了这本号称魂体双修的功法,直到现在。 越往后修行,越是晦涩,他只能一遍遍打磨自己的体魄,日夜冥想,积攒着魂力。 他没有告诉陆听风,自己没有迈大步子,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日积月累苦修的结果。 陆听风认为,功法境界突破时,带动自己的体魄强化,这是捷径,是邪功,是在悬崖上搏命。 可李泽岳知道…… 这是他能最快变强的方法,也是他能最快找寻到母后死去的真相,为她报仇的办法。 至于陆听风说,要自己警惕体内的那位存在。 不好意思,像这种凶兽, 我总共有七个。 第259章 吃葡萄 一行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西山。 李泽岳体魄突破后,身体状态已经达到了最佳状态,也没再耽搁,和陆姑苏一同朝临安行去。 他们没想着走水路,青回堤重建,白鹿堤翻修,水路目前着实有些危险。 从姑苏城到临安,是有宽敞的官道的,走陆路并不麻烦。 此去,陆听风没有陪同,处理完李泽岳的事后,他又回了后山,去忙活着重铸九天了。 车队的护卫力量也是足够的,有黑子、杨零、柳乱,还有陆姑苏带着的郑伯,以及一众十三衙门的探子。 李泽岳不算不知道,这么一算,可是有六个九品! 这种力量,去覆灭随便一个五大门派都足够了。 两个五大门派加起来也不够他们打的。 李泽岳再一次意识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家太祖爷爷镇压江湖的行动是多么的明智。 朝廷的威严立起,庙堂太高,江湖太小,自己当年还一直向往着江湖,可真当他执掌了十三衙门,迈出京城之后,他才发现,江湖只是江山的一隅。 偶有风华绝代的人物出现,但还是会成为朝堂斗争的附属品。 比如刀圣莫无风。 就算是陆听风老爷子,也是靠着当年和太祖皇帝的情义,才有西山这一块安身之地,他的儿子和孙子都入了朝堂。 就连孙女也…… 还有那董平,满腔复仇的心思,仗着天下第三的实力,胡窜乱蹦,用点小聪明就敢入宫刺帝,连累的太觉教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惨死街头。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那日他杀入皇宫的时候,在御书房后面的一个小院里,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太监整日坐在那里晒太阳,这位老祖宗才是皇宫最高的高墙。 整座皇宫,除了奶奶和父皇,应当谁都不清楚这位真正的身份。 他应当是父皇藏起来最后才会掏出的底牌。 李泽岳是如何发现的呢? 小时候的他喜欢满宫乱转,东瞧瞧西看看,直到那天、他在浣衣局的前面,发现了一个晒太阳的老太监。 没有头发,牙也掉光了,据说他是早年宁王府的老奴,没有官职,没有工作,可就连李莲英见着他,都得喊声梁老。 雁妃说,这老头就是纯属辈分大,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在太祖皇帝和太后年轻成亲时,就在家里伺候着了。 李泽岳不信邪,一般在别的小说里,这种超然物外的老太监往往都是超级强的大佬。 所以,他就开始有事没事往那老头身边跑。 那老头似乎也没有装的意思,或者说他也懒得装,见着宫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二殿下,也没什么恭敬行礼的意思,坐在他那破椅子上,继续晒太阳。 李泽岳乐了,亲手给那老太监做了躺椅,又派人给他做了副假牙,礼多人自然不怪。 “老梁,你是大高手吗?” “回殿下,老奴不是。” “那大高手是什么样的?” “一剑搬山,一指断江。” “那你呢?” “老奴不使剑,也不练指。” “那你练什么?” “老奴用掌。” “……” 马车内, 回想着那个老太监,李泽岳笑呵呵地摇了摇头。 他对这世间强者的认知,也正是从这老头身上开始的。 “殿下?” 陆姑苏坐在对面,疑惑地看着傻笑的李泽岳。 李泽岳回过神来,伸出手,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放在陆姑苏嘴前。 陆姑苏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红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脸蛋。 “殿下……” 一声轻唤, 陆姑苏小嘴微张,红唇轻启,看着被李泽岳送到嘴边的葡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幅扬景,让陆姑苏想到了几个月前,在京城蜀王府中的那一声“殿下先吃”。 只不过角色调转了过来。 李泽岳脸色不变,胳膊依旧举着,大有一副你不吃我不收回来的模样。 陆姑苏无奈,张着小嘴,往前探了探脑袋,看着那葡萄的体型,又把嘴张大了些。 这时,李泽岳却突然缩了下手,让陆姑苏的小嘴扑了个空。 “殿下!” 陆姑苏既是羞涩又是恼怒,她觉得李泽岳在戏弄她。 “这个葡萄坏了,后面都黑了。” 李泽岳把手中的葡萄翻了个面,展示给陆姑苏,示意自己没骗她。 然后,他又从冰碗里拿出来一颗,这一颗又大又圆,紫红发亮,递到陆姑苏面前。 这回,陆姑苏说什么都不张嘴了。 “不闹了,听话,快吃……” 李泽岳把葡萄怼到了陆姑苏嘴边。 陆姑苏小脸憋的通红,葡萄的表面已经接触到她的红唇。 看着李泽岳殷切的目光,陆姑苏这才迫不得已地再次张开了小嘴,一口吞了下去。 红唇触碰到了李泽岳的手指,然后他有意无意地伸了伸。 “唔。” 陆姑苏眼睛瞪大,她感觉一个硬硬的东西随着葡萄一块被她含进了嘴巴里,然后瞬间抽了出去。 李泽岳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陆姑苏把葡萄咽了下去,眼神羞恼地看着眼前作弄自己的男子。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坏呢? “那个……姑苏啊。” 李泽岳瞄了眼陆姑苏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陆姑苏哼了一声,没回话。 她现在终于知道赵清遥为什么那么喜欢对这人横眉冷对了。 “你大哥的婚事,陆爷爷有安排吗?” 闻言,陆姑苏这才哼哼着道: “爷爷没说过。” “这样啊。” 李泽岳沉吟片刻,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大哥……现在整日在与我妹子写信?” “啊?” 陆姑苏来兴趣了,忽得抬起俏脸,睁大眼睛问道: “殿下此言当真? 不知是殿下的哪位妹妹?” 李泽岳勾起嘴角,道:“夏家的长女,我舅舅的亲闺女。” “竟是夏宁小姐……” 陆姑苏喃喃着, 五大家族,哦不对,现在只剩四大家族了,夏家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武学天赋也很不错,相貌可人,陆姑苏自然是听说过的。 大哥何德何能,竟能勾搭上如此身份的女子? 李泽岳看着陆姑苏失神的模样,一下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不禁笑道: “你大哥与你是孪生兄妹,你生的好看,你大哥能差到哪去? 陆瑜这小子还是当朝状元郎,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才学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如此年轻的俊才子,家世也不错,我妹子能看上他,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陆姑苏思索一阵,随后看向李泽岳的眼睛,道: “殿下,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李泽岳翘起嘴角: “陆瑜是我兄弟,他的人品我还是清楚的。如果妹子愿意的话,我没意见。” 陆姑苏眼睛亮了亮,刚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觉得吧,这事还当真有可能能成。” 李泽岳说道。 “解决江南这件事,你陆家出力不少,陆瑜这小子在京城也是正得圣宠。 且看看吧……” 李泽岳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觉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陆正狄可能要升官了。 第260章 大兔子 李泽岳和陆姑苏两人又聊了聊陆瑜的婚事,随后陆姑苏又问起李泽岳刚才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傻笑什么。 “我刚才在想的是,咱们这一代江湖,太沉闷了些,没有老一辈他们那么多的传说。 我遇见的那些顶级强者,大多也都掺合到了朝堂斗争里面,没有江湖人自由肆意的风采,只觉得有些无趣。” 听到这话,陆姑苏忽然抿嘴笑了起来。 “殿下,若江湖人们当真自由肆意,你又不乐意。 姑苏听闻,殿下刚刚出京时,便砍了进行江湖武斗的鹿山剑派大弟子。 江湖上都传言,殿下不允许江湖人践踏朝廷法度,哪怕是当街械斗也不允许。” 李泽岳笑着摇了摇头:“哪有那么严苛,好勇斗狠是江湖人的天性,只不过那鹿山剑派的大弟子太嚣张了些,在城墙上进行江湖武斗,还杀人。 杀完人还不跑,站在那里装逼。 正好被我撞见了,我不砍他砍谁?” 陆姑苏想象了一下那鹿山剑派弟子当时的模样,一下笑眯了眼睛。 “殿下,其实……我们这一代,并非没有传说,没有那些风流人物。 只不过您站的太高了,又是名义上江湖的统管者,所以看不清这些东西。 就比如,你手下的神捕,姜千霜姜神捕,她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魔头, 你只觉得寒阎罗是个代号,可对江湖人来说,九品升日境那是遥不可及高到天上去的境界,五大门派如果有深藏的老祖宗,也不知有没有升日境。 朝廷对江湖管束极严,就比如一个好好的江湖大会,寒阎罗神捕去了,往那一坐,那不得吓得那些江湖人刀都拿不稳了? 三个月前,姜神捕在徽州,一剑挑了徽州副总兵和三平门掌门的人头。 徽州副总兵那可是一州军方的二把手,在徽州也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您觉得只是一个普通的官职,可对徽州的江湖人来说,徽州副总兵就是他们的天。 三平门便与徽州副总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徽州属于第一大门派。 那掌门,便在山门口被姜神捕一剑挑了。 你想想,在江湖人看来, 姜神捕是不是传说? 再说今年的武榜眼谭尘,也是殿下您的人。 他也是江湖人出身,一杆照胆枪,在武殿试上,败尽大宁年轻才俊。 又在夏老爷子寿辰之时,当着众江湖名宿的面,枪挑辽东虎池大弟子张越,赢得赫赫威名,如今在雪满关任校尉。 他算不算江湖的风流人物? 只是在您看来,稀松平常罢了。 恐怕,您眼中的风流人物,只有陈一老前辈, 单剑布衣,便可引大江之水倒灌入苍穹,救江南百万百姓于危难之中。 可这世间数百年,如此强的, 只有陈老前辈一人而已。” 听着陆姑苏的话,李泽岳默默点了点头。 陆姑苏笑着道: “殿下……江湖太矮,真正鲜活的,其实还是那些小人物们。 您可以去看看,那些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在这个时代勉强活下去的泥腿子,或许在他们身上,可以找到您想要的江湖。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您站的太高,不妨把目光放低一些,未来您在治理蜀地时,也能看的更清楚。” 李泽岳惊奇地看着陆姑苏, 这姑娘说的话,已经有了劝谏的意味了。 这丫头,这些日子一遍一遍刷新了自己对她的看法。 “姑苏,你觉得,蜀地怎么样?” 李泽岳打量了眼陆姑苏的神色,不动声色道。 陆姑苏嘴角轻轻翘了下: “天府之国,民风淳朴,自然是好的。” “是啊,是啊……” 李泽岳笑呵呵道。 “对了,我听说……当时找封行楼刺杀你的那人,查出来了?” 陆姑苏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是姑苏极为亲近的一个师兄,小的时候他也待我极好,只是不知长大了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事情已经过去了,殿下,爷爷已经处罚过他了,废其武功,给他赶出了山门……” “我听说过了。” 李泽岳微微颔首。 确实听说了,只不过是听自己的绣春卫说的。 现在,应该被姑苏十三衙门的那群家伙们剁碎喂狗了吧…… 毕竟,一个偷自家师祖的剑去请杀手,去杀师祖孙女的家伙,谁还会在乎呢? 天色渐晚, 车队停在了一家驿站前。 驿站的驿丞早就提前得到了陆家大小姐要来的消息,带着一众驿卒站在门口迎接。 舟车劳顿的日子,李泽岳早就习惯了,自从出京开始,他就没过过几天舒服日子。 晚餐是和陆姑苏一起吃的,两人又坐在一起说了说话,这才各自回去休息。 李泽岳洗漱完,盘坐在床上冥想。 晓儿去了侧厢房,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直到李泽岳冥想完,已至深夜,晓儿这丫头竟然还没回来。 这可不行。 “晓儿,晓儿!” 李泽岳躺在床上大叫。 没过多大会,他就听见了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声,可就停在了门口,不进来。 “该睡觉了,你干什么呢?” 李泽岳只穿着一身里衣,靠在床上,皱着眉头道。 门,被轻轻推开了。 看见来人的模样,李泽岳瞪大了眼睛。 身形窈窕,尤其是胸前的庞然,那是自己睡觉时的港湾。 盈盈一握的腰肢下,腿虽然没有姜千霜那般妖孽,但也是修长纤细,极为美丽。 最关键的是…… 她只穿了一层黑色半透明的薄纱,里面,是自己亲手设计出来,山字号鼎鼎有名的三点式比基尼。 薄纱的下摆,仅仅把臀瓣遮住了一半。 这一瞬间,让李泽岳有了穿越回去的错觉。 “晓儿,你在搞什么!” 李泽岳目瞪口呆。 门口,晓儿扭扭捏捏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 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低着头,一步步慢慢向李泽岳走来。 “你、你、你,这是谁教你的!” 李泽岳看着那原本如天池水般纯净的大眼睛上,竟然还抹了层眼影。 晓儿终于来到了床前。 她紧紧攥着薄纱的下摆,怯生生地抬起头,道:“殿下~” 这一刻,李泽岳的心都颤抖了两下。 烛影摇曳,晓儿就站在那里,与李泽岳对视着。 脑海中,想着凝姬狐媚子教给自己的东西。 晓儿咬着嘴唇,眼眶变得红润,鼻子抽了两下,带着哭腔道: “殿下,我都二十了……” “呼……” 李泽岳长长吐出一口气。 没法再忍了。 薄纱轻扬,硕大的柔软不断变换着形状,也许是李泽岳常年训练导致的。 晶莹的脚指紧绷着,似乎在忍受着什么酷刑。 晓儿躺在床上,看着居高临下的殿下,眼神迷离,紧咬着嘴唇。 终于,再也忍不住,红唇松开,发出一声长长的轻吟。 双臂环抱住了那宽阔的臂膀,晓儿喘息着,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小嘴翘起。 “臭狐狸,算你说的还有些用。” 第261章 进庙 李泽岳扭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的小丫鬟。 此时,晓儿正蜷缩在自己的臂弯里,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安静的沉睡着。 李泽岳伸手,摸了摸方才大战时晓儿脱下来的黑纱。 这分明是凝姬的衣服。 “唉……” 李泽岳长叹一口气。 晓儿这妮子,也跟着那狐狸学坏了。 明明是纯洁如白纸般的小姑娘,跟着凝姬待了几天,就学得不三不四,开始玩起来反差了。 透明的黑纱,三点式内衣, 着实有些为难这小丫头了。 正想着,晓儿似乎睡的有些不舒服,又往他身上靠了靠,咂巴了两下嘴,继续沉睡。 李泽岳伸手抚了抚晓儿乌黑的秀发。 自己又不是太监,这些年一直没碰她,是因为在他眼中,晓儿一直是那个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对她下手总觉得有负罪感,只想着再等等。 直到她含着泪说出的那一声“殿下,我二十了”,这才让他意识过来。 母后亲自安排在他身边的贴身丫鬟,还赐了夏姓,就相当于给了出身,日后……是要进门的。 “看来,这丫头也有危机感了。” 李泽岳笑了笑,又反应过来了不对。 晓儿一向听话懂事,也一直以王府第一大丫鬟自居,牢记本分,怎么可能有这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凝姬……” 李泽岳喃喃着,感觉到了头疼。 真正有危机感的,是这丫头吧。 现在就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 李泽岳摇了摇脑袋,不去想这些头疼事。 看着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能睡一会是一会吧。” …… “殿下,该动身了。” 不知睡了多久,李泽岳被晓儿叫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什么时辰了?” “快要午时了。” 晓儿轻声答道。 李泽岳撑起身子。 一觉睡醒,晓儿又穿上了她那身青色小裙,扎上了她的双丫髻,恢复了她那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仿佛昨夜的癫狂从未出现过。 察觉到李泽岳的视线,晓儿小脸微红,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箱子里给李泽岳拿出了一身新袍子。 “殿下,这袍子是用阿大送来的上好蜀锦做的,穿上试试吗?” “不穿不穿,蜀锦,估摸着以后得天天穿了,想想就受罪。” 李泽岳使劲摇了摇头。 他视线向床上移去,发现好好的白床单少了一块。 李泽岳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什么,笑了笑。 晓儿此时正弯腰站在箱子旁,想重新找出一件袍子来。 那抹浑圆被勒得紧紧的,曲线极为美丽。 李泽岳眨眨眼,下了床,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晓儿身边。 “啪。” 浪涛翻涌。 毫无准备的晓儿吓了一大跳,一下转过身,双手捂着刚刚遭受袭击的屁股。 “殿下。” 晓儿嘟着嘴,哼了一声。 昨晚初承雨露,身子还有些没缓过劲来,总觉得浑身无力,那处还有些酥麻。 至于害不害羞,其实在晓儿看来也当真没什么,两人在一个床上厮混那么长时间了,昨夜只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而已, 因此,晓儿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地起来,继续做她该做的事。 “要不,这些事你以后就放放吧,反正咱府上丫鬟多……” “不行!” 李泽岳话还没说完,晓儿就像应激一样,声音忽然变高。 “奴婢伺候了殿下十多年了,府上大小事都是奴婢一手把持着,下边那些小贱蹄子哪里能弄得明白。 殿下的身边事,必须得奴婢亲自操手,谁都别想从奴婢手中夺走!” 晓儿的话斩钉截铁,颇有一番大丫鬟的气势,听的李泽岳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你爱干,还是你干。” 李泽岳原本想着晓儿若是要过门的话,就不要再继续做伺候人的活了,谁知道这小丫头一下那么激动。 他哪里能明白,晓儿就是做丫鬟出身的,这也是她在府里的立身之本,她就不知道自己除了伺候人还能干什么, 忽然间不让她做奴婢,让她做主子,这让她哪里能接受? 小丫鬟心里聪明着呢,做一天李泽岳的贴身丫鬟,她就一天可以时刻跟在李泽岳身边,还能牢牢把持着府上大权。 当然,其实也没有那么聪明。 从奴婢变成主子,这是身份地位的不同,只是小丫鬟一时还不能接受。 洗漱收拾完,李泽岳穿着江南湖青绸袍子,走出了院子。 “姑苏收拾好了吗?” 李泽岳站在陆姑苏的小院门口,向里面喊道。 话音刚落,院门便被推开了,陆姑苏笑吟吟地走出来,道: “早就收拾好啦,殿下,这不是等着你吗,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真懒。” 李泽岳尴尬地抽了抽鼻子: “昨晚练功练的晚了些。” 站在身后的晓儿低头,看不到脚尖。 “赶紧出发吧,看看明天能不能赶到临安。” 李泽岳没坐马车,骑上了一匹骏马。 陆姑苏也骑马陪在一旁。 “殿下,临安有寺,名为灵隐,听闻那里祈福极为灵验,咱们明日会路过那里,不如咱们也去逛上一圈?” 陆姑苏眼睛布灵布灵的。 李泽岳看了陆姑苏一眼。 临安灵隐寺,他是听说过的。 其中一种最出名的说法便是…… 斩孽缘。 姑苏……这是想去试试火力? 李泽岳笑了笑:“好啊,反正也是来玩的,去烧个香求个签也不碍事。” 一旁,黑子和杨零欲言又止。 “怎么了?” 李泽岳瞥了他们俩一眼。 杨零支支吾吾道: “大人,您跟佛门的关系……” 李泽岳愣了下,他差点都忘了这回事。 京城大相国寺,香火鼎盛无比,那慧能方丈素有佛门宗师之称,辈分甚高。 当时在玉河畔与太觉教大战时,慧能方丈便死在了两方的交战中。 相国寺那些辈分高的僧人,一律被砍下了脑袋。 剩下那些小僧,李泽岳答应过慧能大师,饶过他们,便大手一挥,放他们出狱,没再多管这件事。 说到底,是相国寺涉嫌谋逆,他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听得杨零这么说,李泽岳更是蹩劲上来了。 “去,那更是得去了, 我非得看看这佛门怎么个事。” 看着李泽岳如同孩子耍脾气一般的模样,陆姑苏掩嘴轻笑。 …… 第二天,车队浩浩荡荡地杀向了灵隐山麓。 这次,李泽岳是摆明依仗来的。 车队旁的绣春卫们都换上了飞鱼服,衙门制式横刀就提在手里。 昨日,就有人上山进寺通知去了,此次不是白龙鱼服,是光明正大的皇子出行,当然要通知好寺里,闭门谢客,做好迎接的准备。 山里,有许多香客们都一脸不爽地向回走去,他们今天扑了个空,那秃驴们一个个板着脸,说是今日闭寺,让他们明日再来。 既然都在心里骂秃驴了,那显然不是虔诚来拜佛的,这香烧不烧也无所谓了。 他们下山,有一行队伍上山。 下山的香客们有贵人,有商贾,也有江湖人。 他们都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一行气势汹汹的队伍。 “是藏雨剑庄的人?” “山里都闭寺了,藏雨剑庄的人也进不去啊。”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闭寺,就是等藏雨剑庄的人上门呢。” “谁有那么大面子,就是陆老庄主亲自前来……嗯,陆老庄主也不会没事摆那么大谱。” “不对,你看那侍卫身上的衣服。” “这袍子上……怎么绣着鱼?” “你他娘傻啦,这是飞鱼服,是十三衙门绣春卫!” 有金陵来的江湖人,认出了这身衣服。 此言一出,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有不懂的,连忙扭头去问身边的人。 “听闻,二殿下斩杀巡抚张回和刀圣莫无风后,便再没有消息……” “陆老庄主当时不是在二殿下身边吗?” “你们忘啦,二殿下为啥废的张家的嫡子张难,就是为了陆家大小姐!” “也就是说,这些日子,二殿下就在藏雨剑庄?” 逻辑说通了,下山的香客们路也不走了,就靠边站着,翘首向上山的队伍望着。 整齐而肃穆的绣春卫手按横刀,沉默地向前走着。 在他们的簇拥中,在队列的中间, 有一名身着白袍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潇洒自如。 此时,他正微笑着,与身旁的青衣女子说着什么。 再看那女子,桃花眼角微微上挑, 目光一直停留在身旁的年轻人脸上,仿佛一分一秒也不愿意移开,嘴角微微勾起,显然心情很是愉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上走着,似乎眼里只有彼此,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直到这支上山的队伍消失在眼前,下山的香客们才回过神来。 “那就是二殿下啊……” 有人长叹一声。 “身旁的女子就是陆小姐了吧,据说已然突破了九品观云境,这天资……” 藏雨剑庄在江南的风评一向很好, 毕竟……你也想要一把趁手的好剑吧。 而李泽岳这些日子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在十三衙门的大力传播下,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江南。 其实李泽岳并不是很看重名声,我一个藩王,要那么好的名声干什么? 大哥再误会…… 可奈何十三衙门太想要恢复当年的荣光了,而凝聚力,就是一个集体极为重要的东西。 显然,领袖的个人魅力可以极大地提高一个集体的凝聚力,更何况十三衙门还是一个暴力机构,他们的领袖还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年轻王爷,也不怪他们忘乎所以。 “二殿下和陆小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有受过藏雨剑庄恩惠的江湖人喃喃道。 身旁,另外一人瞥了他一眼:“别忘了,二殿下是有婚约在身的。 现在,北边可打着仗呢。” ——————————————— 看了看翻拍的短剧,长刀坐在电脑前,打开码字页面,手就放在键盘上,不知道该写什么。 大脑好像被青回堤的洪水冲了一遍。 第262章 求签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灵隐山麓风景秀美,鸟兽声不绝,隐隐有瀑布声回荡于山谷间。 李泽岳低声吟诵着,一旁的陆姑苏眼波流转,体会着诗中的意境。 那么多年过去了,李泽岳早就对剽窃诗词没有了丝毫羞耻感,他还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很光伟正的理由。 诗词是文明的火焰,他认为自己背负着一座具有悠久传承的厚重文明,有义务把那个文明璀璨的光辉在这个世界传播开来。 相信那些仙人一般的诗家们不会介意的。 进山访寺的路走的很是顺畅,没有不开眼的家伙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远远的,李泽岳看到了那一座寺门。 没有很是隆重的扬面,只有一个老和尚在那里静静站着,迎接着这一支队伍。 队伍来到山门前, 绣春卫们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冲进了寺庙大门,开始在沿途布防。 门前的老僧没有阻拦,也没有丝毫动作。 黑子和杨零护卫在李泽岳身边,寸步不离,陆姑苏识趣地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手也无意识地放在了离太湖最近的位置。 李泽岳微笑着,在众人的护卫下,迈步向前走去。 他这次没装逼了,上次在相国寺,他就是驱散了护卫,才给了那戒律僧殊死一搏的机会。 “阿弥陀佛,慧一见过施主。” 声音沉稳而平缓,本应老迈浑浊的眼睛却显得很是明亮,看着老僧干枯的皮肤,让李泽岳一时有些恍惚。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位老邻居,慧能方丈。 “殿下仁厚,老衲在此谢过。在老衲去往极乐世界之前, 每日定会为殿下诵经祈福百遍,愿殿下福寿无忧。” 这是在诏狱里,自己答应饶恕那些小和尚后,慧能方丈对自己所说的话。 李泽岳在面前的老僧身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老僧吟了声佛号,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就这般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殿下。 “见过大师。” 李泽岳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慧一却仿佛与李泽岳很是熟络,他看了看已经在门内布防的绣春卫们,竟然开了个玩笑: “看来,施主对小寺很是提防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望大师莫要见怪。” 李泽岳拱了拱手。 慧一摇了摇头:“施主既至我灵隐寺寺门,便是前来礼佛之人。 知晓施主心有成见,老衲已命寺内众僧前往后山,此时,庙内只有老衲一人,施主若不放心,大可派人前去搜查。 今日,老衲便是施主的知客僧。” “最危险的就是你!” 李泽岳心里默默道。 这老和尚不显山不露水的,还是慧字辈,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大高手。 要知道,相国寺的慧能方丈在三十八年前大周国破时便是九品观云境,若非他心中有愧,佛心早年便破碎,此时不知道该到什么境界了。 想来,这位慧一老和尚也差不到哪里去。 慧一老和尚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李泽岳,见他笑而不语,老僧笑着摇了摇头,道: “施主,其实,老衲是慧能的师兄,年轻时,我两人关系甚笃。” 此言一出,黑子瞬间一步迈出,挡在了李泽岳的身前,拳头上,罡气已然凝结。 “噌——” 紧接着,绣春卫们齐齐拔刀出鞘。 李泽岳身形未动。 “慧能一生礼佛,这辈子唯一的牵绊,便是他与周厉帝的纠葛。 年轻时,他的佛心澄澈,修行资质,是我们慧字辈里面最好的那一个。 可惜,相国寺一脉与周朝皇室纠缠过深,他与周厉帝感情太好,说到底,王朝更迭,与他一个出家人有何关系呢? 周厉帝挥剑自刎的那一夜,也是慧能佛心破碎的那一夜。 直到十三衙门的邸报传来,老衲才知道,他终究还是牵扯到了太觉教之事里面,与董平有了联系。 对此,老衲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他出事,老衲也不觉得意外。 一旦与世俗有了过多牵扯,便不再是出家之人,我佛,自然也不会庇护他。” 慧一那双明亮的眼睛穿过黑子,看向李泽岳: “施主,慧能死后不久的一日,老衲的灵隐寺,突然来了几个小和尚。 他们自称,是相国寺的传承。” 李泽岳点点头:“慧能方丈死前,曾嘱咐过我,我答应了。” “施主,内有佛心。” 慧一又吟了声佛号。 大堤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李泽岳,被这句话吓得连忙摆手,扭头看了眼姑苏,对慧一道: “你胡说,我没有。” 慧一又笑了笑,自始至终,他都是这幅和蔼的模样,从未表现出一丝敌意: “施主是人间之王,有一颗佛心,终归是万民之幸。 老衲对施主并无敌意,您要来向我佛祈福,老衲便做知客僧前来迎接施主,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不知施主可否让您的手下收回兵刃,佛门之地,不动刀兵。” 李泽岳看着慧一明亮且纯粹的目光,点了点头。 绣春卫们收刀入鞘。 慧一向寺门走出一步,道: “施主,请。” 李泽岳看了眼黑子,随后和陆姑苏跟了上去。 慧一走在李泽岳身前带路,转过头,问道: “不知施主今日来寺,是要求什么? 事业、财富、还是姻缘? 据老衲所知,施主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手,事业上一帆风顺,身为一地藩王,财富更是不必多说。 想来,施主前来,是要问一问姻缘吧。” 说到这里,慧一干枯的嘴角又扯出一丝笑意,道: “也不知为何,寺里算的姻缘确实比别的庙要准些。 我佛似乎看不得世间苦男女为情所困,斩断的孽缘更多。 二位施主今日既结伴前来,想来,也是想让我佛看一看,二位对彼此的坚贞不渝之心吧。” “这……” 李泽岳轻咳了一下。 陆姑苏低着头轻唤了声大师。 慧一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两人,在各自脸上扫了一圈,这才似乎明白过来。 “哈哈,是老衲孟浪了。如此,老衲先带两位施主参拜一下诸佛,随后再带两位求签。” 李泽岳点了点头。 他发现这老和尚像是一个顽童,没有丝毫高僧的肃穆庄严,但说话行事都很有趣。 灵隐寺的大殿很多,佛像也很多。 李泽岳站在高大的佛祖像前,悠悠叹了口气。 他很纳闷,为什么明明都穿越了,佛祖怎么还是这一位? 既然前世跪过了,那这会就不跪了,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不能随便跪的。 若是前世,别管什么神什么佛,先二话不说跪下磕个头,信不信的,反正磕个头又不吃亏。 不是迷信,对大部分国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心里安慰与情感寄托。 作为新时代的青年人,他们心底更坚信的,还是事在人为,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 李泽岳亲手燃起香,带着陆姑苏各处躬身参拜了一番,慧一大师笑吟吟地陪伴着,向两人介绍着漫天诸佛。最后又来到了大殿的中央。 “施主,请摇签吧。” 慧一手上拿着一个签筒,微笑着站在李泽岳面前。 李泽岳伸手接过。 陆姑苏站在身旁,眨着眼睛看着他。 “姻缘签,还请施主凝神静气,直视本心。” 慧一在一旁轻声道。 李泽岳点了点头, 猴哥说的好,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尤其是姻缘,他并不认为自己和她们的姻缘日后会出什么意外。 拿着签筒,摇啊摇,啪地一声,甩出了一支签。 慧一俯身,将其捡起,只是瞄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中下签。 两生缘起在此身, 桃李劫难久飘零。 刀兵夜雨梦中梦, 回首已是几千春。” 听着签文,李泽岳面色不变,而陆姑苏的俏脸却变的煞白。 慧一沉吟片刻,刚想给李泽岳解签,却见这签文上命运多舛的年轻王爷摆了摆手,道:“先让她求签。” 慧一苦笑着点了点头,今日本想着和这位殿下化解一下恩怨,让他放下对佛门的成见,再加深下情感。 如今看来,白费咯。 陆姑苏小脸紧绷着摇起了签筒。 “哗哗哗。” 一根竹签掉了出来。 慧一从地下捡起,看了一眼,眼睛忽然又亮了起来。 “上上签,大吉!” “与君便是鸳鸯侣, 休向人间觅往还!” 听着这签文,陆姑苏的小脸一松,抬头看向李泽岳。 此时,这人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签文完全不用解了,佛就差把你面前的就是你的如意郎君直接写这竹签上了。 陆姑苏先是羞涩地低了低头,随后也想起了李泽岳的签文,担忧地看向他。 慧一大师看着李泽岳,欲言又止。 “大师不必说了,本王不才,假假也是个诗词大师,能看得懂这签文。 说本王有劫难,姻缘会因此而受波折,命途多舛。 本王是想信的,可奈何父皇说过一句话。 人间帝王,不问鬼神。 这是我大宁的传国祖训。 命运也好,姻缘也罢,自是由我自己来掌握。” 第263章 山谷遇刺 其实,李泽岳的心里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签文上那第一句,两生缘起在此身,直接就给他冷汗都吓了出来, 这签是tm什么情况? 虽然嘴上说着不问鬼神,但他还是默默地贡上了大把的银子。 还是那句话,信不信的,先图个心安,反正他不缺银子。 五千两,多卖几件qq内衣就赚回来了。 也是做干净买卖挣来的,希望佛祖不要介意。 走出庙门,扭头看了眼陆姑苏。 这丫头还在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看你吓得这模样,你这上上签,一帆风顺的大吉,那么愁眉苦脸做什么。” 李泽岳调笑道。 陆姑苏皱着眉头道: “殿下,你那第二句签文,桃李劫难久飘零,对应的应当是第三句的刀兵夜雨, 若这签文在冥冥中确有安排,那就说明你在将来会有刀兵之祸,你的姻缘们也会各自飘零离散。” “姑苏,你忘了,我是大宁藩王,有抵御外侮的守土之责,自然是要带兵打仗的。 刀兵之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我看啊,这签就是在瞎胡闹,不要乱想了。” 李泽岳宽慰了几句, 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哪里有些不对。 如果姑苏的上上签说的是自己,那自己的签文是怎么回事? 陆姑苏大吉的姻缘签,表明姻缘会一帆风顺,婚后生活也会很稳定,幸福美满。 和自己签文里的桃李劫难久飘零对不上啊。 这他娘的又是咋回事? 莫非陆姑苏的大吉姻缘签说的不是自己,老子不是她的如意郎君? 李泽岳彻底纳闷了。 一方面想相信陆姑苏的签文是真的,而自己就是她那大吉签的姻缘对象, 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中下签…… 陆姑苏走在他的旁边,扭头看去,发现殿下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李泽岳还在思索着,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痒痒的。 他转过头,发现陆姑苏正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李泽岳低下头去,发现那只刚做完怪的小手嗖地一下收了回去。 “嘿。” 李泽岳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方才自己安慰她,这会她又开始想办法安慰我了。 下山的道路很是安静,除了他们这一行人,已经没有其余的香客了。 绣春卫们护卫在周围,藏雨剑庄随行的仆从在后面跟着。 然而,山谷太过安静了,也有些不对。 连一声鸟鸣都不见了。 “殿下。” 黑子和杨零来到了李泽岳身旁。 李泽岳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察觉到了。 魂力,悄无声息地向外探出。 “砰!” 山谷间,沉闷的声音忽然响起。 李泽岳瞳孔剧缩。 他的魂力,看到了一根极为粗大的弩箭,朝着自己的方向,带着雷霆之势射来。 “攻城弩!?” 第一声弩响之后,又是砰的一声,紧跟其后。 大宁攻城弩,可设十二石之弩于绞车之上,射程七百步,一次可射七箭。 来不及多想,十四根一米多长的弩箭,带着巨大的力量直直向你射来,那视觉冲击力不亚于一辆越野车以时速一百二迎头撞向你。 要知道,攻城弩,它原本的作用目标可不是人,是骑兵和城门! 李泽岳一把将陆姑苏扯向了身后,刚想调动凶兽之力,却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黢黑的肤色,并不高大的身材,那扬起的臂膀中,却仿佛蕴藏着千钧之力。 “一拳。” 黑子轻声道。 拳罡凝聚着,山谷间的风瞬间大了起来,一道道气流涌动,骤然间掀起一阵狂风。 弩箭已经穿透了五位悍不畏死挡在之前的绣春卫的身驱,余势不减,眨眼间便来到了黑子身前。 那一拳,也挥了出去。 拳罡对上了七根巨大的弩箭,就如同大象撞向一棵树苗。 “咔嚓。” 七根弩箭段段碎裂,眨眼间便被轰成了粉末。 但拳罡的势头却未停止,轰向了攻城弩射来的方向。 “轰轰轰——” 山上,一棵棵树木宛如受到了狂风的肆虐,又像遭到了炮火的轰炸,拳罡所过之处,树木成排倒下,成为一堆碎片,被裹挟着向后冲去。 拳罡所过之处,成为了一片白地,似乎还留下了几片殷红,也不知有几个倒霉蛋刺客被拳罡卷了进去。 一架孤零零的弩车露了出来,被锋利的拳罡轰成粉碎。 “上。” 黑子摆了摆手,示意绣春卫们上山搜寻刺客。 然后,他忽然想起,刚才好像还有一道攻城弩发射的声音。 两架弩车显然没在同一个方位,两道弩箭也不是从一个方向射来的。 见到黑子挡在第一波弩箭射来的位置后,李泽岳便直接转身,迎向侧面射来的第二波。 杨零持刀,正想冲上去,却听得总督大人在身后道:“你直接上山。” “是。” 杨零没有废话,竟无视了那迎面射来的七根巨弩,迅速向山上行去。 七根弩箭,上面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杨零的身体穿的透心凉。 杨零继续向山上走着。 他只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剑吟。 剑光越过了自己,直直迎上了七根弩箭。 “噌——” 在杨零的目光中,在剑光接触到弩箭的时候,似乎分成了无数段,只是一瞬间,便对其进行了无数次切割,直至那铁质箭头都成为了碎片,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李泽岳收剑入鞘。 陆姑苏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把按在太湖剑柄上的手放了下来。 有他在,永远都不用自己出剑。 杨零带着绣春卫迅速穿入浓密的树林,毫不吝啬自身真气,刀气纵横,挥向视线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藏匿在树林中的弩车,有三个人正在操作着,又是七根弩箭,已然蓄势待发。 “去你妈的。” 杨零本就是十三衙门最为嗜杀的杀神,今日既然见到了送上门的贼子,焉有不大开杀戒的道理? 刀罡喷涌而出,脚尖轻点,杨零如饿虎扑食般,直接冲向了那架弩车。 妖异的脸庞上,满是兴奋。 他的刀罡比他更快抵达那架弩车,弩箭还未来得及发射,车上的三个人眼前便被雪白的刀光溢满了。 紧接着,一片鲜红后,他们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看着轰然倒塌的攻城弩,杨零没来得及寻找一下个目标,便看到正与绣春卫厮杀的数十道身影中, 有一人瞬间抬手捏碎了身前绣春卫的喉咙,随后像风一般,飞向了山下。 那是李泽岳所在的方向。 ———————— 马上还有 第264章 泥腿子 那人的脚步一顿,以右脚为轴,身形反转,拔刀出鞘,耀眼的刀光直直挥向了杨零。 似乎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刀,比杨零方才挥出的刀光更盛。 “高流?” 看过了这一刀,杨零终于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他这些年查案时,曾与此人交手过数次。 诛鼎楼副楼主,莫无风的亲信。 杨零挥刀格挡,却硬生生被逼退了三步。 “你何时突破了升日境?” 杨零脸色紧绷,抬起头,却发现高流已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山谷中,黑子没有去那座山坡搜寻刺客,依旧守护在李泽岳身侧。 两侧山坡上,喊杀声不断,但几人都没有去参与战局。 他们知道,刺客既然已经出动了攻城弩,那定然是想要毕功于一役,应当还有后手没有发动。 这时,黑子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转过头,向侧面山坡看去。 那正是高流出刀的位置。 “殿下,一个升日境。” 黑子看向李泽岳道。 李泽岳点了点头:“你有没有把握?” 黑子笑了笑,他曾是夏家培养出的天才,皇后的亲信侍卫,前御前司副统领,如今的蜀王府侍卫首领。 而对方,只是一个江湖贼子。 虽然这个贼子很强,是江湖最强势力之一的二把手,但还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资格。 江湖,终究还是太矮了。 矮到一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泥腿子。 “只是,殿下,那人方才绝对感受到了我出招的气息,只怕他会逃走,若是追捕的话,殿下身边便没人护卫。” 黑子刚迈出一步,又走回到了李泽岳身边。 今年犯错犯的有些多,殿下好几次受伤都是因为自己不在身边,不能再大意了。 李泽岳刚想说话, 却见那山坡上,有一持刀男子缓缓走下。 “看来,你不用追了。” 李泽岳喃喃道。 那人手中,也握着一把宽刀。 与刀圣莫无风的刀,如出一辙。 他的年纪似乎与莫无风差不多,也是正值壮年,只不过他的皮肤白皙,不像是练刀的狠人。 他的脚步很慢,一步一步地向李泽岳走来。 慢到……其身后的杨零都赶上了他。 “诛鼎楼,高流,见过总督。” 高流没去管身后虎视眈眈的杨零,反而极有礼貌地持刀向李泽岳拱了拱手。 哪怕把自己的后背露给杨零,也毫不在乎。 李泽岳抬了抬手,示意杨零先别急着动手。 “高楼主,久仰大名。” 李泽岳对那黑袍持刀男子点了点头,就算是回礼。 他看这高流,行为举止极有风度,与其说是江湖贼子,更像是大家族出来的公子哥。 “高流高流……” 李泽岳皱着眉头回想着。 一旁,陆姑苏似乎猜出了李泽岳在想什么,开口道: “高流,出身汝州高家,也是一座江湖世家,以大漠刀法闻名天下,上一代刀圣,正是高流的父亲。 三十年前,黎公亲率十三衙门,覆灭了高家,摘下了高流父亲的首级,高流随家中长辈外出访友,躲过了此事。” “这样啊……” 李泽岳微微颔首。 此时,高流又向前走了两步。 黑子默默握紧了拳罡。 李泽岳好奇地看向高流: “高楼主,你不跑吗?” 高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高流已经无处可去了,莫楼主身死,楼里最后的精锐也在此丧之一役,再跑,也没有必要了。” “你们没有后手了?” 李泽岳有些纳闷。 高流奇怪地看着李泽岳: “两架攻城弩,上百名诛鼎楼精锐,一个九品升日境,殿下认为这个配置,还不够吗? 我们此前调查过,殿下身边已经没有其他高手了,寒阎罗在金陵,陆庄主在姑苏,盗圣已然去了京城。 谁知道,你身边竟还有个破晓境的护卫?” 高流很无奈,这般阵容,全力去攻陷一座五大家族的老巢都勉强够了,却对这位有着层层护卫的二殿下无能为力。 还被人嫌弃了。 李泽岳和陆姑苏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高流说的有道理。 黑子这些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怎么出手过,那日围杀莫无风时,也没有其他人看到。 “总督大人,你确定不让人去救你的亲卫们去吗,他们虽然很强,但人数毕竟很少,我可是带来了上百人。” 高流淡淡说道。 此时,山坡上适时地涌起一番强悍气势。 那是诛鼎楼最后的观云境高手。 诛鼎楼有四个九品,莫无风、高流,还有一个为救莫无风死在了京城,这是最后一个。 单看高端战力,不看中坚力量,竟比十三衙门都要强。 这是当年十三衙门以强势手段镇压江湖引发的苦果,有太多有资质有传承的江湖人流落在外,在张回的谋划与莫无风的号召下,形成了这么一个与朝廷对抗的强大势力。 李泽岳皱起眉头,看了杨零一眼。 “郑伯。” 陆姑苏轻声道。 杨零和郑伯同时向山坡上杀去,他们要速战速决。 此时,山谷中只剩了李泽岳、陆姑苏、黑子与高流四人。 他的一句话,顺利引走了两个观云境。 到了他们这种层面,无非便是高手之间的兑子。 “所以,高楼主准备如何?” 李泽岳问道。 高流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宽刀。 “不如何,事已至此,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再试一试,看看是否能取下殿下的人头。” “好。” 李泽岳点了点头,随后…… 握着陆姑苏的小手,往后退了两步。 “对了,殿下, 不知最后,您可否告知在下,莫楼主,是如何死的?” 高流在蓄势,浑身刀意正慢慢凝聚着,让自身达到巅峰状态。 同时,他开口问道。 李泽岳笑了笑,看向那气质不凡的刀客,道: “刀圣死时是笑着的,他的最后一刀,挥向了天下的最强,死在了陈一的剑下。” “哈哈,好!” 高流大笑两声,气势已调整到了最强的状态。 刀意,冲天的刀意。 他像是大漠中千锤百炼铸成的一把宽刀,刃锋而身厚,无匹而刚强。 他提着宽刀,再向前一步。 目光,看向了挡在他身前的黑脸男子。 那人的拳罡很盛,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盛。 高流就站在他面前,就像是面对一座厚重的大山。 升日与破晓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但无妨, 高流高高扬起了宽刀。 他的刀,生来便是要开山。 一刀,挥下。 有如开天之斧,刀意凝炼锋锐无比,罡气直冲云霄,狠狠向黑子砸下。 刀罡盛,但拳罡更盛。 黑子的拳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毫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拳,迎着开天之斧挥去。 “轰——” 刀罡破碎,真气四溢崩散,山谷间再次刮起了狂风。 拳罡裹挟着狂风,砸向了横刀格挡的高流。 怎么能挡的下呢,他的黑袍被狂风吹得飞起,他的身子在这一拳下,被狠狠镶进了山岩中。 “咳咳。” 高流抹了把嘴角的鲜血,把自己从山岩中抠了出来。 然后,再次举起了宽刀。 他的护体刀罡还没碎,他的刀意还没散,他还能再战。 “轰——” 黑子面色平淡,又是一拳,再次把他砸进了山岩里。 这一次,更深。 “咔嚓。” 一声脆响,那是护体刀罡将要破裂的征兆。 高流再一次从山岩里出来,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刀气纵横,随身前行,挥出了一阵刀气狂风。 黑子再挥一拳,砸碎了刀气,让其崩飞,随后上前一步,一拳砸在了高流的腹部。 “轰——” 这一拳,直接崩碎了他的护体刀罡,砸在山上,似乎大山都为之摇动。 这一次,高流很长时间没有动弹。 足足有十息,山岩中再再次传出他的咳嗽声。 黑袍已然破碎,高流披头散发,步履蹒跚,拖着宽刀。 陆姑苏看着那人,握着李泽岳的手微微用力。 高流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不是因为烟尘,而是因为眼睛开始充血,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他的手,依旧攥着宽刀。 看着前方伫立的那道身影,高流扯开嘴角笑了笑。 他想起了那个夜,自己跟随叔叔回到家后,看到的那个血流成河的夜。 迎接他的,不是母亲那温柔而慈爱的笑脸,也不是父亲严厉但爱护的目光,更不是叔伯师兄弟们的微笑。 而是……破碎的门楣,染红的院子。 父母族人的尸体已然不见了,但院子里、地板上,依旧有未曾冲刷干净,干涸在地上的血迹。 这一幕,他一直记在心里。 其实,他一直都想问。 自己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被朝廷如此清算? 只因为我们是江湖世家? 只因为你们高高在上,便可有对江湖泥腿子的生命随意掠夺的权力? 你们一句话,我们就得乖乖去死? 世间,没有这个道理。 “灭我族人,高家何辜?” “鸡犬不留,孩童何辜?” “杀我血亲,我亦何辜?” 高流口中喃喃着,声音越来越高。 他拖着宽刀,蹒跚前行着, 刀意……却越来越盛,直至突破了升日境应有的层次。 黑子的脸色,第一次严肃下来。 “江湖人命贱,贱到了泥潭里。 这座泥潭,它就在那里,你们有资格轻贱它,鄙夷它,可它还是在那里。 我们的命是贱,可贵人们穿着贵靴,你们要踩,我们……总是能溅你一身的污泥。” 高流的最后一刀,终于挥下。 一如那日的莫无风,如飞蛾扑火,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黑子,也挥出了他蓄势已久的一拳。 刀罡与拳罡相接。 拳罡依旧摧枯拉朽地破坏了一切,可崩碎的刀气,终究还是在黑子胸膛上划出了一道大口子。 血流不止。 烟尘散尽。 那柄宽刀已然破碎,一只手,依旧死死地握着刀柄。 高流坐在地上,握着刀,脑袋低垂着。 黑子缓缓走近,蹲了下来,伸出手,合上了高流的眼睛。 他死了。 第265章 临安城 绣春卫九人战死,十二人轻伤。” 山谷中,肃然的气氛弥漫着。 杨零在李泽岳面前沉声汇报道。 陆姑苏悲切地看向了被收拢起来的护卫尸体,他们跟随自己来到临安,却在转瞬间死在了这片山谷里。 “死了九个……” 李泽岳深深吸了口气。 绣春卫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探子,是十三衙门的精锐,哪怕损失上一个李泽岳都心疼的不能呼吸。 “按规矩,绣春卫战死者,抚恤三百两,蜀王府安置家眷,抚养其幼子,赡养其父母。” 李泽岳看了眼杨零,道:“此次藏雨剑庄战死者,抚恤待遇与绣春卫等同,你记一下。” “殿下,不必的,庄子里有对他们的安排。” 陆姑苏在一旁开口道。 李泽岳摇了摇头:“你们是你们的规矩,但他们今天是为我战死的。 他们为护卫十三衙门总督,死于江湖叛逆诛鼎楼之手,忠勇可嘉,我于公于私都应厚待他们,尽一分力。” 说罢,李泽岳深深看了陆姑苏一眼。 藏雨剑庄是个江湖门派,那些人是被庄子招揽来的护卫,也是藏雨剑庄的一份子。 是陆姑苏把他们带出来的,若是自己这边没有表示,就怕庄子里会有人对陆姑苏有些看法。 “把兄弟们的遗体都收拢好,先运回庄子去,入土为安。” 李泽岳随后看向陆姑苏,道: “咱们,进临安城,去问一问,为什么这两架攻城弩,会出现在这里。 我总归是要为这些战死的兄弟们,讨个说法。” …… 在灵隐山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灵隐寺自然要负起责任。 看着车架上战死的护卫们,慧一垂头吟了声佛号,随后表示他灵隐寺会为他们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愿他们早登极乐。 至于诛鼎楼那些百十号刺客的尸体,被杨零一把火给烧了。 “这件事,你们灵隐寺逃不了干系,我相信不是你,但你们寺里绝对有人知道这件事。 对你来说,找出那个人,应该很简单。” 李泽岳目光平淡,盯着慧一。 老僧人一脸苦相,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午时,把凶手送去临安十三衙门。 若不然, 灵隐寺的传承,也没必要存在了。” 李泽岳最后给慧一留了一句话,随后离开了山谷。 看着这位年轻殿下的身影,慧一再次叹了口气,吟了声佛号。 “殿下,昨日姑苏提出要来灵隐寺,其实不是临时起意。” 马车内,陆姑苏坐在李泽岳对面,轻声道。 李泽岳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两架攻城弩运到山谷中,并且埋伏好上百名精锐,显然不是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就能准备好的。 那问题来了,他们既然提前做了准备,在灵隐山麓埋伏李泽岳,那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李泽岳今天一定会来灵隐寺呢。 想要追查这件事的源头,自然要把这个问题搞明白。 “温儿有个玩伴,也是庄子里的小丫鬟,她突然与温儿说起了灵隐寺的事情,说灵隐寺扶正缘斩孽缘,尤其是求姻缘签灵验的很。 小丫鬟心里怀春,很正常不过,温儿与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然后……我也来了兴致,就想喊殿下你一起去临安玩上一圈,其实……姑苏心里本就是奔着灵隐寺来的,观钱江大潮才是顺带的。 只不过前些日子不知该怎么跟殿下你说这件事。” 陆姑苏轻声细语着。 李泽岳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他就知道这事是有人从中安排的,总不可能是姑苏把自己引到山上来,想杀自己吧。 “那个小丫鬟,应当是有人安插在庄子里的钉子,但具体是哪个势力,还不好说。 她与温儿提起灵隐寺,就是想让温儿影响你,然后再由你提出带我上山。 呵呵,好麻烦的设计。” 李泽岳垂着眼帘,手指也不自觉地在凳子上轻敲起来。 陆姑苏见状,愣了一下,随后抿嘴轻笑。 这是她大哥在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此时也被李泽岳学了过去。 “攻城弩上的编号被抹去了,查不到来自哪支部队,但绝对不会离此地太远,否则他们没必要非得把行刺地点安排在灵隐山麓。 当然,这只是一个可能,或许他们安排在这里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你庄子上的那个丫鬟,比起诛鼎楼,我更倾向于她是你爹的政敌安排进的你家。 她来了多久了?” 陆姑苏思索了一阵,答道:“三四年了。” “三四年了啊。” 李泽岳皱着眉头,似是想起了什么,喃喃道:“看来这江南,张回的残党,还是没清洗干净啊。” …… 车队,缓缓进城。 临安是大宁无比繁华的大都市,也是无数文人墨客所留恋的地方。 有杨柳依依,有风帘翠幕,有云树堤沙,还有山外青楼…… 城门前,等待排队进城的马车和人很多。 然而,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道路,留出宽敞的通道,供后面的那支车队通行。 刚刚从战扬上下来的绣春卫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华丽的飞鱼服上血迹斑斑,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一匹匹高头大马,一个个锦衣护卫,严肃而整齐,簇拥着中间的那辆黑色马车。 没有人敢在这么一支车队前挡路。 城门守卒们看着这一支来者不善的队伍,大惊,连忙去城门楼子上通知了自家校尉。 杨零上前,对着那校尉,出示了皇帝给李泽岳的五爪龙纹玉佩。 “噗通。” 校尉跪的很直接,很彻底,纳头便拜。 “噗通噗通噗通。” 既然自家校尉拜了,身后的士卒们也都纷纷跪倒在了地上。 没去管他们,杨零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周围惊惧的目光中,车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在杨零的带领下,十名绣春卫离开了车队,在江南松软的泥土上,纵马奔向临安十三衙门。 临安城的百姓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惊愕地抬头,看向这支刚刚经历一扬血战的队伍。 李泽岳走下了马车,接过绣春卫牵来的缰绳,跨上了一匹骏马。 此时,他已然脱下了白衣,换上了十三衙门总督黑袍。 车队缓缓前进。 这支车队的最后,拉着两架残破的攻城弩。 他们前去的方向,正是临安府衙。 第266章 前倨后恭 不似威严的官衙,更像是一栋精致的院子。 李泽岳骑在马上,带着车队,缓缓停在了衙门门口。 临安的百姓们纷纷聚集在了衙门周围,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衙门前的差役早就发现了这支来势汹汹的队伍,慌张地向里面跑去通报。 李泽岳下马,向衙门内走去。 绣春卫们分成两列,走在自家总督的左右两侧,直入衙门公堂。 看着这支凶神恶煞刀身带血的队伍,没有衙役胆敢上前阻拦。 李泽岳坐在了公堂的太师椅上。 陆姑苏面色平静地站在他的身边。 “叫吴殷来见我。” 李泽岳扭头,看向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衙役道。 “是……是。” 衙役连忙向后堂签押房跑去。 没过多久,公堂后就传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是谁在找本府啊?” 一个胖胖的穿着官服的男子,慢慢迈着步子,走进了公堂。 正是临安知府吴殷,说起来,他还是礼部侍郎吴夫之的族弟,也是根正苗红的五大家族之一的吴家子。 他走到公堂中,抬起头,看向那位坐在太师椅上霸占了自己位置的年轻男子。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当真颇有一番不畏强权的凛然之态。 “吴殷啊……看来这临安知府的位置,你也是坐不下去了。” 李泽岳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道。 吴殷装傻,拱了拱手道:“不知阁下何人,因何擅闯府衙,找本府所为何事?” “你不认识我?” 李泽岳注视着吴殷的眼睛。 吴殷面色不变,又拱了拱手:“认识。” 李泽岳笑了,问道: “既见本王,为何不拜?” “若是殿下没有表露身份,下官直接上前参见,岂不是显得下官太过趋炎附势了些? 殿下如此气势汹汹,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下官只好先装个傻卖个乖,只希望一会板子能挨的轻些。” 吴殷也笑了,脸上肥肉抖了抖,上前两步,俯身一礼: “下官临安知府吴殷,见过二殿下。” 李泽岳去灵隐寺拜佛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刚才只听得衙役说一群锦衣护卫冲进了府衙,他立马就猜到了是二殿下来了。 来到公堂上,看见李泽岳那张脸,他更是直接确定了。 他是没见过二殿下,但他见过皇帝和太子,这爷仨,长的确实挺像。 吴殷一脸殷勤地站在李泽岳身侧,微弯着腰,毫无江南一地知府的威严。 他故意如此前倨而后恭,就是想搏这殿下一笑,也不知能不能消些这位的火气。 李泽岳看着眼前的胖子,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大宁的官员,可谓是一个比一个人精。 知道自己来者不善,没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推卸责任,直接承认错误,甘愿认罚,把态度都藏在了玩笑里。 “方才,我在灵隐山麓,遇到了诛鼎楼刺杀。” 李泽岳轻声道。 吴殷眉毛紧皱,大喝道:“大胆贼子,竟敢行刺二殿下,此等无君无父之辈,定当千刀万剐。 殿下且给下官三日时间,定把事情调查清楚,给殿下一个交代。” “对方,出动了攻城弩。” 吴殷还想继续表忠心的话语顿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还有军方的人插手? “是谁,那么想让本王死,不惜承担暴露身份的风险,私自调动军械? 又是谁有这个本事,能把攻城弩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灵隐山麓,不被任何人发觉?” 李泽岳伸手,在吴殷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是临安知府,没有人比你对临安更熟悉。 我在临安遇刺,你也有责任,把凶手给我找出来,算你戴罪立功,本王便不计较你护卫不周了,如何?” 吴殷那肥兜兜的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还不计较我护卫不周,你闲的没事携美出游,连个屁也没给我放,现在出了事又开始埋冤起我来了。 吴殷不动声色地瞄了眼二殿下身旁的陆姑苏。 当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怪不得这位敢顶着和赵家王府大小姐的婚约,到来江南与她私会。 吴殷摇了摇头,把杂七杂八的念头甩了出去,又向李泽岳行了一礼,随后向后堂走去。 殿下已经把话给自己说明白了,自己对临安是最了解的,这里指的不仅仅是政事,还有人际关系。 张回案的案情已经传遍了江南各府,包括他与诛鼎楼的关系,以及他妄图颠覆江南的计划。 钱钦差和陆知府还在大力清洗着张回残党,临安也揪出了一大堆人,还好自己出身吴家,没必要站队,若不然自己也早早就投了那张回去了。 如此看来,临安还有张党的漏网之鱼,躲过了自己的眼睛,也躲过了采律司的眼睛。 能调动攻城弩,并且神不知鬼不觉,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此一点,就足以把目标缩小到一定范围了。 在城外大营里,能做到此事的,也不会超过三个人。 刘总兵、姜副总兵,路校尉。 刘总兵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曾是陛下帅帐中的亲卫,忠心耿耿。 姜副总兵出身五大家族之一的姜家,虽然不是嫡系,但也是姜老太爷二房所出,更是凭着一番好身手,搏出了实权军官的位置。 这个路校尉,是刘总兵培养出来的好苗子,前些日子更是在京城搏了武进士出身,据说刘总兵马上要去京城兵部任职养老,这个路校尉正想着与姜副总兵争总兵之位。 “到底是谁呢?” “这不对啊,殿下若是想查,直接进军营抓人就是了,反正就这三个人,管他是谁,先抓进牢里控制住再说不行吗,他不是有陛下给的五爪龙纹玉佩吗? 殿下怕军队哗变?” 吴殷摇了摇头, “殿下是在等,他大张旗鼓地来到临安府衙,还带着攻城弩,就是做给他们看的。 殿下在等他们主动上门请罪。” “那殿下还让我找凶手干什么? 他十三衙门那么多破案的高手,让我一个文官给他找凶手?” 吴殷愣住了,他突然想起一个可能。 他咬紧牙关,长叹一口气, 向自己的师爷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府君,怎么了?” “速去,派人请刘总兵、姜副总兵和路校尉在城内的家眷到我府上,就说我有事相谈。” 师爷愣住了,张了张嘴,道: “请?” 吴殷脸上横肉绷紧,恶狠狠道: “请,她们不来也得来! 另外,到我府上,告诉夫人,好好招待她们。 只要她们一进府,让衙役们把我府上好好给围住,除了采律官和十三衙门官员,谁都不许进去。” 等到师爷下去后,吴殷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拿出手帕,在自己的额头上擦了擦虚汗,喃喃道: “老刘、老姜,小路,别怪我啊,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殿下这次可真是发狠了啊。” …… 还有。 第267章 姜兆和姜家 李泽岳依旧平静地坐在太师椅上。 陆姑苏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他的旁边。 临安采律司风部的主官正笔挺地跪在堂下,皇子遇刺,有人私调攻城弩,这都是采律官们监察不严导致的。 此事,他们要负主要责任。 “张回是个很厉害的人物,这点我很清楚。张党势大,在江南盘根错节,我也很清楚。 我需要避嫌,从来没有过问过此事,我给了你们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我以为以你们的能力,早就已经将张党肃清干净,还朝廷一个干净的江南。 可你告诉我,门外,那两架攻城弩,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泽岳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着,语气平淡道: “莫不是,必须有我当诱饵,才能将他们一个个引出来?” 采律官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上血迹模糊。 “查清楚了?” 李泽岳轻声问道。 采律官抬起头,沉声道:“查清楚了,城外大营攻城弩确实少了两架。” “别告诉我城外大营里没有你们的人手,我现在只想知道,是谁干的。” “回殿下,七日前,刘总兵的亲卫带着其手令到大营后勤处,以拆卸零件进城保养为由,将两架攻城弩带走。 但下官询问了当日守城的士卒,无一人说见到这两架攻城弩进城。” “也就是说,是刘总兵想杀本王?” “回殿下,并非如此,那位亲兵,实则早已被姜副总兵收买,是他窃用的刘总兵军令,私调的攻城弩。 刚刚得到消息,那个被收买的亲兵已经死了。” 听到这里,李泽岳疑惑地看向这位采律司风部主官: “这会你们又调查的那么快了?” 采律官尴尬地笑了笑:“采律司从未放松过对世家的监察力度,尤其是手握兵权的世家子弟。 那位姜副总兵,身边就有我们的人。 事发时,他并未发现姜副总兵的异动,直到今日您进城,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迅速展开了调查。” 李泽岳重新安坐在了太师椅上,问道:“消息可准确?” “回殿下,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 采律官自信拱手道。 李泽岳又把眉头给皱了起来,姜兆,姜家子弟,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还和诛鼎楼掺合到了一起? “不对。” 李泽岳挑起了眉毛。 姓姜? 李泽岳看向仍然跪在自己面前的采律官,问道: “你可知道姜千霜?” “回殿下,寒阎罗之名,如雷贯耳。” 采律官老老实实道。 “那你可认识他们父母?” 李泽岳接着问道。 采律官点了点头,他是采律司的老人了,资历很高,要不然也不可能独立负责监察一府。 “姜神捕之父,姜风,曾任十三衙门金镶捕头,姜老太公嫡幼子,早年间练武有成,加入十三衙门,在十三衙门清洗江湖时期的一次行动中,与姜神捕之母双双身亡。” 听着采律官的话,李泽岳愣住了。 我tm怎么不知道冰宝宝还有这背景? 这也算是姜家嫡系大小姐了吧! 他只知道姜千霜的父母是被江湖贼子所害,并且很有可能是诛鼎楼中人,她如此刻苦练武就是为了报仇。 可她怎么没说过她姜家的身份? 父母死后,直接在诏狱里,跟吴牢头修行了十年,也没说回姜家的事。 她与姜家关系不好? 李泽岳的思绪转动着,又联想到了姜兆副总兵。 若是此人当真与诛鼎楼有关系,他还是姜家的人…… 那冰宝宝父母牺牲的事情,是不是会跟这个家伙有关系? “他娘的,早说啊!” 李泽岳起身,一脚踹倒了身后的太师椅,迈着步子就朝衙门大门走去。 他原本还想着吴知府把他们家眷软禁起来,别让主使跑了,自己等这三个负荆请罪,然后好好地敲打敲打他们,最后再把那人给砍了。 现在看来,什么都没必要了。 都没给冰宝宝的父母报仇重要! 李泽岳刚出府门,就看到杨零带着临安十三衙门的众探子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参见总督大人!” 加上绣春卫,总共上百名黑袍探子单膝跪在地上。 李泽岳挥了挥手,翻身上马。 十三衙门探子们也纷纷上马,跟在总督大人身后。 百名骑士浩浩荡荡出了城门,朝大营而去。 还没等他们走到一半,李泽岳就看到了骑马向这边赶来的一名将领。 他赤着膀子,身上竟当真披了根荆条。 其身后,还有一个同样打扮的年轻人。 “总督大人,此二人便是刘总兵和路校尉。” 一旁,采律官开口道。 看来,这刘总兵确实和小路关系很好,连负荆请罪都得带着一起。 李泽岳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速骤然提升,冲出了队伍,来到了两人面前。 没有犹豫,也没等那刘总兵开口说话,李泽岳一把抽起他背上的荆条,在他们两人裸露的脊梁上狠狠抽了两下。 两人被抽的皮开肉绽,立刻下马,跪在地上。 李泽岳骑在马上,用荆条指着他们道。 “给老子滚回大营,老子现在还有事,这次算是饶过你们。” 说罢,他没去管这两人,带着队伍继续向军营赶去。 徒留两人面面相觑。 李泽岳抽刘总兵,揍他两下,就算是原谅了他这次失职,若不然,军械都弄丢了,还去刺杀皇子,这罪名他是无论如何都背不起的,还想去兵部养老,门都没有! 至于抽路校尉…… 这小子当时是在自己手上得的武进士出身,他李泽岳假假还有个武殿试主考官的名头,也算是他的座师。 抽他两下,不用理由。 李泽岳继续纵马狂奔着,很快就临近了军营门口。 整肃的大营,警惕巡逻的士卒, 看来刘总兵治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愧是父皇当年的亲兵,在这祥和江南也没放松对大营的管制。 此时,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大营缓缓驶出,上面还印着一个“姜”字。 李泽岳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眼看着上百名十三衙门探子纵马靠近军营,守卫的士卒们瞬间举起了手里的弓箭和强弩。 “放下,都放下!” 队伍后面,刘总兵急切的声音大喊道。 李泽岳和众探子没有理会那些硬弓和强弩,去势不减,直直向刚出军营的马车冲去。 马车停住了,前面赶车的马夫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这支队伍竟想直接给马车踏碎。 李泽岳拔出了手中长剑。 “噌——” 剑光亮起,横亘在天地间。 雪白的剑气在一瞬间划过了车夫的脖颈,劈开了马车的车厢,让其瞬间炸裂开来。 其内,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尚在半空中,刚想有动作,却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直直迎面向自己冲来。 李泽岳一拍马背,身形跃起,一手直接掐住了姜兆副总兵的脖颈,随后再次落在马背上。 “嘎……嘎。” 姜兆想要说话,却被死死地掐住嗓子,发不出声音。 大营前的士卒们懵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自家总兵在一旁喊着放下武器,自家副总兵被人像掐狗一样掐住了脖子。 李泽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五爪龙纹玉佩。 “本王身负皇命,清查前江南巡抚张回乱党,尔等皆为大宁军人,大宁的好儿郎。 姜兆所部士卒,受乱党姜兆蒙蔽,一切有关姜兆的罪证,从实交代于刘总兵,本王答应你们,既往不咎。” 说罢,李泽岳转身,看向张总兵和采律官,道:“你们留在这里,把姜兆的人给我肃清,军队里,不能留任何渣滓。” “末将领命!” “下官领命!” 不去看他们二人, 李泽岳调转马头,看向杨零和乌压压十三衙门的探子们。 他掐着姜兆脖子的手微微用力。 “姜家,离这里有多远?” 第268章 姜家之谜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世间哪有一蹴而就的事情,你才十八岁,急什么呢?” “我去了诏狱,拜入师父门下,就在那被世人看作十八层地狱的诏狱里,我修行了十年。 升日境,还是不够强。 我想,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应当就在这诛鼎楼内,我想要把他找出来,为父母报仇。” “发生了此事,你自是不能赖账的,哪怕你是我的总督大人。” “倘若你去就藩,等我什么时候在江湖上逛腻了,再去王府上凑你那热闹。 你若当真对我有感情,便不要强求,等我想去,我自然会去。” “你也不希望,你的女人成为一只笼中雀吧,我的总督大人。”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轮月亮,我捧起一汪水,世上便又多了一轮。” “你笑起来,世上又多了两轮。” 马车里,李泽岳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了那个如冰山一般的美丽女子,穿着冰蓝的长裙,坐在自己身前,似乎正絮絮叨叨着什么。 她是那么美丽,那么无暇, 她会为了变强,于人间炼狱中苦修十载,她会因为不屈,以一人一剑之力硬扛天下第三。 在自己外公过寿时,她会用那双用剑的手,一针一线用精纯寒冰真气给老人做件衣裳, 她会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悄悄来到身边安慰,哪怕……自己手里只是捧着一轮虚假的月亮。 当然,她也会黯然神伤, 因为家世,因为过去,因为经历。 她单剑在江湖闯荡十年,从懵懂少女成长为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寒阎罗,其中的辛酸苦辣,她从未与人诉说。 哪怕是对李泽岳,她也未曾将心事诉出口过。 就像一块千年不化的坚冰。 …… 李泽岳悠悠醒来。 “殿下,怎么了?” 马车内,陆姑苏和晓儿坐在李泽岳的对面,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方才,殿下靠着车厢睡着了,似乎是做了噩梦,紧皱着眉头,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李泽岳伸手抹了把脸,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梦到了一些事情。 那个姜兆,审讯的怎么样了,他招了没有?” “还没,杨零捕头和其他捕快已经严刑一天一夜了,可那姜兆就是死活不开口,说自己和诛鼎楼和张回一点关系都没有,还吵着要见你,说你冤枉忠良。” 陆姑苏轻声道。 李泽岳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 他掀开车帘,直接从仍在行进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在前往姜家的道路上走了一天一夜了。 昨日,李泽岳写了封信,派人给仍在金陵清查十三衙门的姜千霜送去,询问她与姜家的事情。 他来到了队伍最后面的那架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马车很宽敞,充斥着浓厚的恶臭和血腥味。 杨零手里拿着一把细小染血的刀片,与两个十三衙门的探子,正围在姜兆身边。 姜兆赤裸着身子,健硕的身体上近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血肉模糊。 他低垂着脑袋,微眯着眼睛,双手上戴着粗重的铁链。 “姜兆。” 李泽岳坐在了杨零递来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男子,道。 姜兆抬起了头,透过散乱长发的缝隙,他看到了那打扮精致的年轻人的身影。 他嘴角扯了扯,声音沙哑道: “末将,见过殿下。” 李泽岳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刺杀皇子的朝廷钦犯,已经被革职了,没有资格再自称末将。” “末将不知所犯何罪,末将是五品将领,不经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会审,末将的职务依然在。” 姜兆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饮水了,精神恍惚的他,说话很是困难。 “是我革你的职,你有意见吗?” 闻言,姜兆再次垂下了头,头发散落,摇了摇头:“殿下,你这般办案,不对。” “不对的事,我可从来没少做过。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刺杀皇子,形同谋逆,是要株连全族的。 我们,现在正在去姜家的路上。” 李泽岳嘴角出现一抹笑意,紧盯着姜兆的眼睛。 姜兆瞳孔缩小,抬头,死死盯着李泽岳,语气急促了几分: “殿下,你没有旨意,怎可如此行事?” 李泽岳抽了抽鼻子,他有些忍受不了马车里的臭味: “陛下和太子都给了我便宜行事的权力,甚至连兵符都给我了,不过是屠一个谋逆的家族而已,相信他们不会怪我的。” “殿下,您为何如此肯定,就是我调动的攻城弩?” 姜兆挣扎着说道。 李泽岳缓缓弯下身子,靠的姜兆近了些,轻声道: “我不止知道是你调动的攻城弩, 我还知道,当年是你,杀害的千霜的父母。” 在这一瞬间,姜兆的呼吸停滞了,随后立刻恢复了正常。 马车内,杨零和其他绣春卫都听到了李泽岳的话,震惊地看向被锁住的男子。 随后,他们默默握上了刀柄。 姜千霜的威望,在十三衙门还是很高的。 “殿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姜兆与李泽岳对视着,眼神很是平静。 李泽岳叹了口气:“千霜的父亲,应当是你的弟弟吧,虽然他是嫡幼子,你是二房所出,但你们怎么着都差不了几岁,应当是一同长大的。 为什么,我说你杀了自己的弟弟,你一点都不慌乱,还如此若无其事呢? 姜兆,你的演技,有些过犹不及了。” 闻言,姜兆低下头,没再言语。 似乎是不愿意再回答,又似乎是默认了。 “不要以为我在吓唬你,同为五大家族,张家比之你姜家如何? 前些日子,张家满门抄斩,一根毛也没剩下,你若执迷不悟,姜家的结局,比他好不了哪去。 老实将你与诛鼎楼的关系交代了,再把姜千霜父母的事全盘托出,你便不必受苦,我留你全尸,你的妻儿也能活着。 看在千霜的面子,我也可给姜家留一个余地,如何?” 姜兆闭上了眼睛。 李泽岳笑了笑,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第269章 金陵和姑苏 “姜神捕,有你的信。” 金陵城东的一个院子,环境清幽,黑瓦白墙,极有江南韵味。 这是李泽岳在金陵的府邸……之一。 一个十三衙门探子轻敲着院门。 今天,姜千霜穿着一袭白裙,还在梳妆台前打扮着自己。 李泽岳给她捡来的徒弟、小姑娘刘芷,听到了敲门声,走了出去。 刘芷拿着信走进了师父的房间。 “谁送来的?” 姜千霜给自己描着眉,问道。 刘芷低头看了看,道:“是总督大人的信。” “哦?” 姜千霜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在温柔乡里待的好好的,把老娘扔到金陵给你处理衙门琐事,还知道给老娘写信? 姜千霜刚想说扔到一边去,话到嘴边,却犹豫了片刻,道:“我看看。” 她接过信,拆开。 信并不长。 姜千霜读着读着,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 …… …… 我在灵隐山麓遇刺,是诛鼎楼副楼主高流带领诛鼎楼百余精锐前来,还出动了攻城弩。 当然,被我一剑尽诛之。 想来,诛鼎楼高层尽数伏诛,精锐也所剩无几,剩余的已然不成气候,只需衙门大力搜捕,一段时间便可尽除之。 攻城弩之事,已然有了眉目。 凶手是临安大营副总兵姜兆,据闻,是你的族叔。 千霜,我不知你为何未曾与我提起过你的身世,但想来其中应当有难言之事。 只是,姜兆与诛鼎楼既然有联系,我贸然猜测,他会不会,与你父母当年身死有些关系? 我欲前往姜家,一探究竟,此时已然在路上。 不知金陵事务处理的如何了,你若有空,可来淮江姜家,你若无闲,便写封信与我,让我知晓应当如何处理此事以及姜家。” 姜千霜的手,紧紧攥着信纸,良久未言。 姜家…… 自她记事起,她就跟父母生活在京城,整日在十三衙门里闲逛。 她是在衙门里长大的。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根本就没有过姜家这个词语。 她好像没有爷爷奶奶,爹爹和娘说,爷爷奶奶不喜欢他们,十三衙门才是他们的家。 她也这么认为。 在她眼里,当时的总督黎公才是她的爷爷,小时候她经常骑在黎公的脖子上,拽他老人家的胡子和头发。 一旁的少年血屠夫林石和少女六娘就站在下面羡慕地看着自己。 他们把自己当作亲妹妹看待。 在父母死后,姜家连封信也未曾与自己送来过,也未曾有过任何表示,也是黎公安葬了她的父母。 姜家,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语,也是个很无所谓的存在。 她从来都没把自己当作过姜家人,也就没有和李泽岳提起的必要。 但是, 李泽岳今天突然来信,告诉自己,自己的一位族叔,姜兆,可能是杀害她父母的仇人? 姜千霜有些茫然。 “去,还是不去?” 她知道李泽岳给她写信是为什么, 如果姜家当真参与了杀害她父母的事,李泽岳必然是要下死手的,他想知道自己和姜家真正的关系,想向自己询问他该以什么力度处理这件事。 姜千霜笑了笑, 自己寻了那么多年的仇人,竟然与自己还有血缘关系? “还是去一趟吧,总归是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小芷,你自己在这待上几天,我要出去一趟。” 姜千霜放下书信,向门外走去。 她牵上一匹大马,干净利落地跨了上去。 “师父,你去哪?” 刘芷茫然地送师父到门口,问道。 姜千霜一袭白裙,不惹尘埃。 飒爽而又优雅。 一如她曾经纵马江湖的岁月。 “我啊,去报个仇,很快就回来。” …… 此时,姑苏城,藏雨剑庄。 庄子的后山此时烟熏雾绕,哭嚎一片。 灵隐山麓战死者的遗体已经被送了回来,家眷们正在给他们办着丧事。 还好,剑庄对战死者的待遇极好,再加上二殿下给的抚恤银子,多少能宽慰些失去家里顶梁柱的家眷们的心。 山门外。 有十二骑纵马至山庄前,为首的是一位面色白净无须的男子,他穿着红袍,呼吸略有些急促。 他们极有礼貌地叫住了看门的弟子,让他把庄子里主事的人喊出来。 “请问……阁下是?” 山门前,藏雨剑庄二弟子刘薪很快走出,站在那里,招呼道。 他打量着来者,一个个衣着不凡,颇有一番气度。 为首的那人下马,竟对着刘薪拱了拱手,问道: “不知,二殿下可在庄子上?” 声音尖细。 刘薪愣了下,再次在为首这人脸上打量了一圈。 白净、无须,又显阴柔。 刘薪咽了口唾沫,还了一礼,道:“二殿下前几日去了临安,遭遇了刺杀,有兄弟带回了消息,殿下正往淮江去了。” “刺杀? 淮江?” 那白净无须的男子怔了怔,脸上竟极为明显地显露出了愤怒之色,就连身后的队伍也出现了几分骚乱。 “可是姜家下的手?” “这个,在下不知。” 刘薪拱手,摇了摇头。 白净男子平复了下心情,问道: “庄子里怎么了,不知发生了何事?” 刘薪又扫了眼白净男子,道: “是前些日子为护卫殿下和姑苏小姐战死的弟兄们,今日下葬。” “这……” 白净男子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 “不知……我等可否前去祭拜一番?” 刘薪沉吟片刻,拱手问道: “不知……阁下是何人?” 白净男子笑了笑,竟挺直了腰杆,微微扬起了脑袋,极为骄傲道: “我乃前长春宫执事太监,现月满宫首领太监,陛下钦点江南宣旨太监,二殿下的大奴才,刘建是也!” 刘薪张大了嘴巴。 他不知道什么宫什么宫,住的什么妃子,但他能听懂宣旨太监是什么意思。 “公公请进。” 刘薪恭恭敬敬地将这一行人领进了庄子。 一番祭拜后,队伍在庄子里更换了马力充足的骏马,向淮江奔去。 太监刘建策马奔腾着,只有在骑着马的时候,他才会找到属于男人的浪漫。 远望南面,刘建长长吐出一口气,阴柔的脸上涌现出几分狠意。 “姜家啊姜家,这回,你可是撞在枪口上了。” 第270章 父辞子笑 姜家当代家主名为姜百,是姜老太公的嫡长子。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五十多岁,有三儿两女。 大儿子参加了朝廷今年的科举,赢得了进士出身,可姜百还是很不高兴。 他姜家的大儿子,怎么着都得拿个前三吧,可这别说前三了,竟然仅仅拿到了第五的名次。 那会元和状元之位竟然被一个江湖世家的小子给夺走了! 这可是让姜百愤怒不已, 当时会元名次刚出来时,京城那扬浩浩荡荡针对主考官吴夫之舞弊陆瑜的行动,虽是北蛮人暗中发起的,可这背后还有姜家推波助澜的身影。 今日,姜百收到了北边送来的消息。 祁王的叛乱大军已至朝廷山岚关下,即日便要发动攻势。 北蛮浩荡百万大军南下,国师统筹后方,吾侗任兵马大元帅,总领南下战事。 定北关一线与乌然城一线,已然开始了对峙,据说连定北王世子都被派去了最前线,战争一触即发。 想到这里,姜百笑着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得了王位,还把自己儿子往死里送,这不傻子吗? “朝廷的日子难过咯……” 姜百背着手,去向父亲请安。 姜老太爷今年七十多岁了,此时卧病在榻,却迟迟没有死去,这就让姜百很是苦恼了。 他爹一日不死,姜家便一日不是他说了算。 姜百心里清楚,其实他并不是姜老太爷心中最佳的继承人人选。 他爹心里想着的,一直是自己的那位幼弟。 姜风。 姜百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想起自己那位惊才绝艳的同胞弟弟,他心中总是忍不住升起一丝快意。 “你武学天赋再如何出众,你年轻时再如何得父亲看重,可你最终还是死了。 人只要一死,就什么都没有了。” 堂堂姜家嫡子,被赋予众望的年轻人,竟然爱上了一名平民女子,这让姜老太公如何接受? 当年,自己只是略施小计,便挑起了父亲与幼弟的争执。 父亲大怒下,说出了将姜风赶出家门的话。 姜风年轻气盛,竟当真与那平民女子私奔,投了朝廷十三衙门,再与姜家没有了往来。 “呵……” 自那之后,姜老爷子当然是后悔的,为了避免姜风重新回归姜家, 他姜百,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帮自己好弟弟一把,杜绝这个可能。 所以,姜风死了,身为十三衙门金镶捕头,在出任务时战死,很正常,再正常不过了。 更何况,此事并不是自己做的,自己只是把意思委婉地告诉了二房所出的一位弟弟,在军中任职的姜兆。 这位二房的弟弟,很听话,很好用,从小到大都对自己言听计从。 十三衙门镇压江湖时期,是和军中一直都有联络与合作的,姜兆只是把姜风出任务的情报,不着痕迹的告诉了江湖贼子。 姜风夫妇便被江湖贼子埋伏死了。 自那以后,姜老太爷便对姜风再也没有了幻想,把姜家交到了姜百的手中。 他姜百,姜家当代家主,自然不会亏待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好弟弟姜兆,一力帮他晋升到了临安大营副总兵的位置。 “听说你生了个闺女,继承了你的武学天赋,年纪轻轻便是升日境。 厉害啊,厉害。 那么厉害的闺女,还和二殿下掺合在了一块,若是想要报仇,总有一天会查到我身上吧。 正好,姜兆与诛鼎楼那些乱逆贼子诛鼎楼一直有联系,背地里也一直是巡抚张回的亲信。 那诛鼎楼副楼主高流想要对二殿下下手,那姜兆你便助他一臂之力又能如何呢, 无非是悄无声息调动两架攻城弩而已,你不会办不到吧。 天下已乱,死上一个二皇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皇帝,你现在应当也自顾不暇吧。” 姜百背着手走进父亲的院子,一路上,丫鬟仆人恭敬施礼。 “爹,孩儿来给你请安了。” 走进房内,姜百走到姜老太爷床前,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屋外,走来了一个丫鬟,手上端着碗刚熬好的药。 姜百起身,端过药碗,坐到了父亲床前。 随后他挥了挥手,把屋内的丫鬟和仆人们都赶了出去。 临出去前,有一名小丫鬟关好了门窗。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姜百把他爹从床上搀扶起来,靠在床头。 他端着碗,拿着勺子,往他爹嘴里喂药。 姜老太爷眼睛微眯着,气息虚弱,老迈干枯的脸上,气血衰败。 他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巴。 姜百脸上带着笑意,吹了吹药汤,似乎怕老人烫着,随后放进了他爹的嘴里。 姜老太爷艰难地饮下。 “爹,你怎么还不死呢?” 姜百轻声问道。 姜老太爷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张了张嘴,示意自己继续喝药。 药,是姜百让心腹亲信熬的,每日都是,是上好的补药,药效极为猛烈,对油尽灯枯的老年人来说,无疑是透支他们的生命。 药,姜百每日都来亲手给老太爷喂下去,世人都看在眼里。 人人都交口称赞,不愧是世家大族, 姜百乃人间孝道典范。 姜百一口一口地喂药,姜老太爷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终于,一碗药喝完了,姜百扶着姜老太爷,让其缓缓躺下。 姜百站在床边,看着老爷子。 似乎是猛烈的药效起了作用,姜老爷子的眼睛睁大了些许,脸上又焕发出了些许光彩。 “别急,爹马上就死了。” 姜老太爷眼睛看着姜百,道。 姜百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吓地往后退了两步: “爹,你还能说话啊?” 姜老太爷笑了笑,似乎在嘲笑着自己大儿子的稚嫩。 “你让姜兆对二殿下动手了?” 姜老太爷斜眼看着他,问道。 此言一出,姜百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惶恐地看向房间左右两侧一切能藏人的地方,却发现空无一人。 老爷子还能说话,他还知道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情,他什么都知道。 “百儿,别害怕,爹不会杀你。” 姜百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姜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躺在床上,看着屋顶,道: “这些年,你还是没有什么进步,稍微一吓,你就这番丧家之犬的姿态。 当真枉费了我这些年如此培养你。” 闻言,姜百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太爷。 “以前,你是不是以为,我当真想要把姜家交给你弟弟?” 姜老太爷问道。 姜百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你设计挑起我和风儿的矛盾,让他一气之下跑出了家门,是你借姜兆和江湖乱党的手,设计杀了风儿,图谋的便是这家主之位。 你当真以为,这些事能瞒得了我?” 姜老太爷侧过头,看着姜百惶恐的模样,又笑了笑,嗓子里发出刺耳的咔咔声。 “你觉得,一个能轻而易举中计,毫不稳重,毫无责任感,一怒之下跑出家门的莽撞年轻人,我会把偌大的家族交给他吗? 不会的,百儿, 我看重的,一直都是你。 你心狠手辣,你冷漠无情,凡事必当谋划,我觉得,你能担起着家主的大任。 当然,这些年,你也没让我失望。” 姜百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过来,茫然不知所措。 “我要死了,这些年家里的事情,我只是知道,却从来没有管过。 你做的很好,我卧床的这些年,忠于我的那些老手下们,你杀的杀,废的废,让我完全失去了对家族的掌控。 当然,我还留了几手,没被你发现,让我不至于完全变成一个聋子和瞎子。 百儿,你这些年,做的一切,我都很满意。 除了最后一件事。” 姜老太爷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向眼睛通红的姜百。 “还、还请父亲示下。” 姜百嘴唇哆嗦着道。 姜老太爷长长叹了口气。 “那就是,你小看了陛下,小看了李家。” “陛下,是不会输的,他从来都没输过。” “天下不会乱的。” “你对二殿下的出手,太莽撞了。” “在我知道你对二殿下出手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也没有能力去阻止了。” “姜家,完了,世家大族,也要完了。” “爹要死了,你是姜家的现任家主,这一切,你来承担吧,不关……爹的事了。” “哈哈。” 第271章 姜家之覆 李泽岳和姜兆相对而坐。 此时,姜兆已经穿好了衣服,遮住了满身的伤势。 两人似乎在说着话。 良久,李泽岳长叹着点了点头。 他终于了解了姜千霜身世的始末,也明白了姜家到底是谁与张回和诛鼎楼保持着联系。 对面,姜兆眼含希冀地看着李泽岳。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 姜兆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他的妻儿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李泽岳敲了敲门板,杨零上了马车,把姜兆带回了后面的囚笼马车里。 他掀开车帘向外看,淮江城,就在眼前了。 也不知道冰宝宝来没来。 他这一路走来,速度并不快,主要就是等姜千霜从金陵赶来。 既然此时已经到了城下,那便不必再等了。 李泽岳走出马车,跨上一匹高头大马,向城内走去。 绣春卫与临安十三衙门的探子们骑马佩刀,浩浩荡荡地随总督大人一同冲进了城门。 守城士卒们眼睁睁地瞧着百十号十三衙门的人连个招呼也不打,毫无规矩地进了城。 随着二殿下的名声越来越响亮,十三衙门的人最近行事也越来越猖獗,走路都是鼻孔看人。 但你进城连手令都不出示,有些过分了吧。 守城校尉刚想上前盘问,却被一个妖异男子的眼神给吓退了。 姜家的祖宅在城北,占地极大。 但再大,终归是有大门的。 破门这件事,李泽岳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把姜兆从马车里提出来,带着他, 李泽岳一脚踹开了姜家豪奢的大门。 “轰——” 门楣破碎,四分五裂。 然而,却没有一名门客出来查看。 “怎么回事?” 李泽岳皱起了眉头。 他听见了后宅内响起了阵阵哭声。 姜兆也听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脸色骤然发白。 此时整个姜家,将死之人只有一个,那便是姜老太爷。 李泽岳嘴角扯了一下,随后跨进了大门,毫无顾虑地向后宅走去。 陆姑苏和晓儿没有出来,在马车里等待着。 黑子和杨零带着十三衙门众人,护卫在李泽岳身侧。 越靠近后宅内院,哭声便越清晰。 老人在哭,妇孺在哭,年轻人在哭。 香火弥漫,烟熏雾绕。 后宅宽敞的院子里,数十上百人跪在地上,痛哭着。 姜百跪伏在灵堂前,双目无神,茫然地伏在地上。 姜家嫡系旁系抹着被烟熏红的眼睛,看向姜百,眼神中都充斥着敬佩之色。 若非不是真的伤心,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神色。 看来他们父子俩关系是真好啊…… “嗒嗒。” 一阵脚步声临近了后宅,听着声响,人数还不少。 李泽岳带着绣春卫们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后宅院子。 看着那牌位与灵堂,以及弥漫着的烟熏,绣春卫们面色平静,按上了腰间的佩刀,如同看死人般看着院内跪伏着的姜家人们。 肃杀之气,以一种极为突兀的方式,在灵堂前蔓延开来。 姜家人愣了,一个个都忘记了装哭,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这群杀神们。 只有姜百依旧是那副模样,双目无神地盯着父亲的牌位,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李泽岳环顾四周,随后穿过了层层的姜家人,直接走向了姜老太爷的屋内。 老爷子的遗体就躺在那里, 面色安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笑意。 “呵……” 看见这老头的模样,李泽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声并不大,但在此时寂静的氛围里,确是极为刺耳。 姜家人的脸上出现了愤懑之色,他们是清贵的五大家族子弟,老太爷过世,就连知府大人都得前来祭拜,这十三衙门的不知名小吏竟敢如此无礼。 当然,也有认出绣春卫飞鱼服的人,他们看了眼那年轻人的模样,默默低下了头。 “殿下,老家主方丧,还请给我姜家,留些体面吧。” 此时,有位老头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拱手道。 李泽岳把视线从姜老太爷的身上收回来,走出屋外,看向说话的老人。 “你认得我?” 李泽岳开口问道。 那老人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李泽岳又摆了摆手,道: “算了,你认不认识我也不重要。” 随后,李泽岳又看向一旁的姜兆,道:“你爹死了,你不去上炷香?” 这时,姜家人又把目光投向了家里算是有出息的临安副总兵姜兆。 姜兆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父亲灵前。 李泽岳伸出手,指着姜兆,对跪在院子里的姜家人道: “他,调动攻城弩,刺杀本王。” 随后,李泽岳又指向跪在地上的姜家家主姜百: “他,指使的姜兆。” “所以,你们受他们连累,可能都得死。” 解释很是简短,没有浪费口舌,似乎只是告诉姜家人一声,没有别的原因。 姜家人脑子已经宕机了, 什么跟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我们就要死了? “殿下,对姜家的处理,可不可以延后一些,让我们为老家主办完丧。” 此时,姜百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站起身子,面向李泽岳,开口道。 李泽岳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起什么来,在院里喊道: “有没有采律司的人,出来吧,不用藏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姜家已经不会存在了。” 话音刚落,跪在一旁的一个管事默默站起了身,来到李泽岳面前。 姜百瞪大了眼睛,这人正是他的心腹管事。 李泽岳对着这潜伏在姜家数十年的采律官问道: “你知不知道姜老太爷怎么死的?” “回殿下,是被姜百家主药死的,属下每日负责熬药,十分清楚。” 采律官恭敬道。 此言一出,姜家人愕然地看向姜百。 你不是孝道典范吗,能载进史书的那种。 此言一出,直接就是要两极反转,遗臭万年了。 此时,方才开口的姜家老人叹了口气,也站起身子,向前一步,道: “殿下,请给姜家一些体面吧。” 说罢,他九品升日境的强悍气息升腾起来。 他,是姜家的老供奉。 李泽岳挑了挑眉头,看了黑子一眼。 黑子默默点头,向前一步, 破晓境的气势,直接将老供奉的威压碾压了回去。 老供奉默默退了一步,不说话了。 “给姜家体面? 弑父弑弟之辈,还需要体面?” 李泽岳走到了姜百面前,看着他灰暗的脸色,道: “姜家主,杀光了所有阻碍你执掌权柄的敌人,滋味如何? 今日,我不对你动手,要对你动手的,另有其人。” 说罢,李泽岳轻声喊道:“千霜。” 天地间,似乎有风吹过, 带着几分寒意,降临在人世间。 一道身着白裙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中。 那洁净的白裙,与姜家人身上的孝服,似乎并无差别。 姜千霜缓缓迈着步子,穿过了跪在地上的人群,目光未曾在他们身上多停留一刻。 “千霜,千霜,是谁啊?” “此人是谁?” 姜家人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影,有些茫然。 那么久了,他们似乎早就淡忘掉了那个惊才绝艳的名为姜风的人,更别说他的女儿了。 族谱上,就没有姜风和姜千霜的名字。 姜百愣愣地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女子,她的容貌,与自己的亲弟弟极为相似。 当然,与自己……也有些像。 如此想着,姜百竟有些想笑。 李泽岳注视着冰宝宝。 她此时握着剑,脸色平静,眼神也很平静。 “我早就到姜家了,我也听到了他临死时,与你所说的一切。” 姜千霜看着姜百,语气很是冷漠: “你们很像,不愧是父子, 一样的毫无人性。” “我以为,报仇的那一刻,心底会很是快意。 但我发现,此时我心底却什么感情都没有,唯一存在的,只有对你们的厌恶。 只是,想立刻让你消失在世上。” 姜千霜提起剑,没有犹豫,直接插入了姜百的胸膛。 随后,拔剑而出。 姜百的胸膛,翻起一捧血花。 剑上,没有残留任何的血迹。 姜百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是大宁五大家主之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他的尸体缓缓倒下,瞳孔涣散。 姜千霜收剑入鞘,看了李泽岳一眼,随后走出了院子。 她没有在这个家里多停留哪怕一息,她不想和这个地方有任何联系,对她来说,这只是一群与她无关的人。 仇报完了,那她就可以离开了。 只有穿过那浑身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十三衙门探子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温暖,那才是她真正的家的气息。 姜家人愣愣地看着死去的姜百,这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太多,让他们到现在都不能理解。 李泽岳目送着姜千霜离开, 他理解了姜千霜的意思。 她走了,那就证明她不会多管姜家人的死活,李泽岳怎么处理他们,她都不在乎。 “让我想想,该怎么处置你们呢?” 十三衙门的探子们将姜家人围在一起,手,已经按上了佩刀。 此时,姜家那位老供奉又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殿下,五大家族绵延千年,代代不绝,你今日若动杀机,定当遗臭万年。 况且,你没有旨意,怎可如此随意行事!” 话音刚落, 大门外,传来一道极有穿透力的尖细声音。 急切,而富有力量。 “圣旨到——”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李泽岳自己。 但随即,他认出了这道声音。 果然,一身红袍的刘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怀中,捧着一卷明黄色圣旨。 眼神先看了李泽岳一眼,随后高声道: “蜀王李泽岳接旨!” “臣,接旨——” 李泽岳跪在地上,十三衙门的人也跪在地上,姜家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到底啥跟啥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魏国擅起边衅,大战将起, 大宁地无南北,门无高低,皆有守土之责。 着,蜀王李泽岳, 征召江南高门英勇子弟,奋勇参军,北赴国难,以报国恩。 钦此!” 李泽岳听着刘建的话,先是茫然了几秒,随后心底出现了几分明悟。 大战将起,父皇要征召江南的世族高手参军…… 他,终于要对门阀下手了。 以战争削弱门阀的力量,也不知是哪位大才想出来的。 李泽岳笑着高声道:“儿臣领旨。” 随后,刘建连忙把圣旨递到李泽岳手上,把他扶了起来。 随后,他恶狠狠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姜家子弟们,道: “殿下,现在您可是有旨意了啊。” “是啊,有旨意了。” 李泽岳笑呵呵地看向姜家人,轻声道: “陛下令我征召江南高门子弟投军,姜家家主姜百、姜兆抗旨不从,意图刺杀本王。 姜家家主于十三衙门姜千霜剑下伏诛。 抗旨,即为谋逆,但本王心善,不忍你全家族灭。 如此,姜家全家,打入奴籍, 姜家男丁,为刑徒兵,赶赴战扬, 姜家女眷,入教坊司。 姜家男丁可以军功脱奴籍,也可以军功助家眷脱奴籍。 生死,各凭本事, 富贵,各凭军功。 这是,本王最后给你们的机会了啊。” 第272章 去金陵 能够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极低。 李泽岳最后扫了姜家院子里的众人一眼,随后和刘建一同,走出了房门。 刘建来宣旨,让李泽岳总揽征召江南世家子弟从军的事务,随同的还有一位兵部侍郎大人。 这位大人名为王竞,此时,他就正在姜家大院外,与姜千霜闲谈着。 姜千霜身为九品升日境高手,十三衙门的门面人物,纵使王侍郎是兵部的三把手,也要慎重对待。 然而,看他们两人谈笑间如此自然,显然他们之前是认识的。 “?” 李泽岳挑着眉毛走了过去,直到看见这位大人银白的发丝,这才暗戳戳松了口气。 王竞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先是对姜千霜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对李泽岳恭敬一礼: “老臣王竞,见过二殿下。” “王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 李泽岳客气地拱了拱手,回了一礼。 这位大人虽有白发,但年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五十多的样子。 “殿下,里边儿,您处理好了?” 王竞笑呵呵地问道。 李泽岳悠悠叹了口气: “男丁打入刑徒兵,女眷入教坊司, 姜家全家入奴籍,想重获自由,便靠军功吧。 之后的事,其余那些家,王大人尽管放手施为便是,有姜家例子在先,想来他们不敢再有什么意见。” 闻言,王竞笑着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 李泽岳在见到这位兵部老大人之后,瞬间就意识过来,圣旨上那一堆冠冕堂皇的都是屁话。 什么着蜀王李泽岳征召江南世家子弟,说的怪好听,他自己就是个帮这侍郎大人打下手的。 可能,连打下手的都算不上, 自己就他娘是个打手! 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怎么与世家大族打交道,如何让他们笑呵呵地为朝廷派出钱粮与精锐子弟,如何协调统筹兼顾各方,如何在刚刚发生动乱的江南一带平稳地过渡到战争模式中去。 自己可以做,但绝对做的没有朝堂上的人精那么漂亮。 兵部侍郎王竞就是个很合适的人选,此次,毕竟是为征兵而来。 而李泽岳在此事上唯一的意义,就是在王竞与某些门阀谈不妥的时候,王大人可以笑呵呵地端起茶杯,以最谦和的语气,向对方说出最吓人的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请二殿下来和你谈了。” 李泽岳相信,自己在连续对张家和姜家下手之后,在世家大族里的名声,完全可以止小儿啼哭。 当然,这只是李泽岳在肚子里给自家皇帝老爹发的牢骚,目前江南的局面,缺了他这个如意金箍棒还真不行。 江北张家虽说被满门抄斩,可毕竟枝繁叶茂的大家族,留下的如此大的摊子,朝廷总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 姜家也是同理。 虽然今天他凭着黑子和姜千霜强势镇压住了前来发丧的姜家一家人,算是一网打尽,但姜家手下的各方势力可还是存在着。 当然,失去了当家人后,这些势力,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很大的烙饼。 官扬,商界,江湖,都会留出很大的一块空白。 很多人都会像闻到腥味的鲨鱼一般,摇着尾巴疯狂地想要去分一杯羹。 朝廷,注定是此番博弈的规则制定者,以及最大的赢家。 只看这两家兼并的田亩,便全部收归皇家所有。 还有抄家会抄出来的巨额财产,李泽岳相信,一家便可抵得上朝廷好几年的税收。 大战将起,江南无数的钱粮与大军会浩浩荡荡地前往北方,支撑这扬国战的开支。 此时是六月份, 钦差户部侍郎钱立升, 自二月份便被陛下派到了江南来。 兵部侍郎王竞,怎么着也得是半个多月前出发的,那个时候,青回堤事件刚刚爆发,祁王谋逆大军才刚刚开始准备开拔,更别提北蛮军队了。 每在这个时候,李泽岳都会感叹于自家父皇的深谋远虑。 他总是能神乎其技般地安排好一切。 有这两位大臣在,江南的政事,终究是不用再操心了。 当然,还有一位看似坐镇江南实则身陷温柔乡的二殿下。 想来,有此三人在江南总领全局,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我们三个真厉害。” 李泽岳自嘲地想着。 其实,有时候,他挺想有大哥那般处理政务的本事的。 当然,这也是慢慢磨练出来的,他一直都没有这个机会。 倘若他真要去了蜀地就藩,真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王府里处理政务,他又不乐意。 能枯燥死。 只是,他心里清楚,必要学会的,他必然要去学,还要去学透彻。 但一些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比如如今江南那么大一个摊子,他胡乱插手,说不定会出现反效果。 还是老老实实当自己的吉祥物,定海神针,哪里有乱子,哪里需要自己出面,自己王霸之气一露,鬼神退散,多爽。 没事练练剑,向往一下赵离那小子的金戈铁马,调戏调戏小丫鬟,简直就是废物王爷的逍遥人生。 “想什么呢?” 姜千霜走到李泽岳身边,看着他神游物外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腰子。 “嘶——” 李泽岳忽遭袭击,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见这人虚成如此模样,姜千霜眼睛微微眯起,柳眉倒竖,眼神中酝酿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李泽岳不动声色地揉了揉,道: “我在想,那王侍郎老头,和你是怎么认识的。” 此时,王竞已经去安排淮江城守军去城外大营调兵了,前来押解姜家这数百人。 姜千霜看了他疲软无力的腰一眼,哼了一声,道:“想什么呢,这是我父亲当年的好友,这些年一直很照顾我,是我很尊敬的长辈。” “哦哦,这样啊。” 陆姑苏和晓儿的马车就停在姜家大门口,离他们两人不远。 就在刚刚,李泽岳看见马车车帘被悄悄掀起了一些,然后迅速放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姑苏城那位?” 姜千霜眉毛挑了挑,问道。 李泽岳默默点了点头。 “十八岁,观云女剑仙?” 姜千霜又问。 李泽岳又点了点头。 陆姑苏并没有下马车,或许是因为她清楚此地是姜家祖宅,姜千霜刚刚复仇完,两人在这里不合适见面, 又或许是因为…… “行了,仇也报完了,我该回去了。” 姜千霜轻瞟了一旁的马车一眼,勾了勾嘴角。 李泽岳下意识地抓住了姜千霜的手,道:“那么急吗?” ———————————— 一会还有。 姜家这一段,完全可以铺陈开来,挥挥扬扬上好几章。 把姜百对姜千霜父母的谋划,如何在这些年从姜老太爷手中图谋的姜家,姜老太爷又为何不反抗,把他们父子之间畸形的关系,以及姜家的故事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写上一遍。 我当然可以这么写,何乐而不为呢? 我觉得我能写的挺有趣。 当然,真这样写,有些人可能就不乐意了。 你们看到的姜百是小丑,是我想让你们看到他像一个小丑,让他上台,给大家看个乐呵。 他是五大家族之一的家主,他当然有的是手段,只是没有过多赘述。 这一段,一方面是引入千霜父母的事情,算是填一个小坑,另一方面,是引出皇帝对大宁门阀处理。 战争,在某个角度来说,是政治家的艺术。 你们提前看到了定北王爷纵马于百万大军之前,大戟指云京的风采,看到了祁王爷隐忍二十年,一朝踏碎巫神山的霸道,心驰神往。 可其背后的因素,很多,方方面面复杂无比,若是赘述,你们是绝对看不下去的。 当然,现在也没到仔细描写战争的篇章。 长刀只能给你们灌输一种概念性的东西,寥寥几笔写出来,让你们觉得……哦,是这样啊,原来如此,还算合理。 以战争削弱门阀势力这方面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时代终究还是上一辈的,属于李泽岳他们的时代,还没有来临,但已经很快了。 本书还是轻松诙谐的,架空的背景,以一人之力,当然做不到史书那么严谨。 小说嘛,我姑妄写之,你们姑妄读之。 当然,大家对我提要求,对本书提要求,看的出来,是真心喜欢这本书了,想让它继续精彩下去,这是大家对我的督促。 长刀也会尽全力让这本书更好。 这絮絮叨叨一堆,其实也是长刀自己对本书的梳理与反思。 说到底,有人提意见,有人批评, 别管合不合理,说的在不在点上, 只要没让所有人都满意,那就是长刀的笔力不够造成的,没有别的原因! 第一本书,练笔之作,见谅见谅。 第273章 月下独酌 姜千霜低头看了眼那人抓着自己的手,说起来,两人都嗯嗯那么多次了,手倒还没牵过几次。 这时,太监刘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泽岳身后,幽幽道: “殿下,奴才也是要去金陵的,还有旨意未曾宣完。 金陵乃是江南首府,殿下此时身怀重任,您此时坐镇金陵,钱侍郎和王侍郎心里便有了底,江南官员们做事心里也能稳当些。 江南的大员们都在金陵,有什么拿不准的大事,他们也好跟您汇报不是?” 姜千霜看了这太监一眼,她清楚,这位陛下钦点的宣旨太监,到了江南,虽没有实权,但地位却是极高的。 人家虽是奴才,但也得看看是谁派来的奴才不是? 只是,听得他刚刚对李泽岳说的话,姜千霜心中颇感有趣。 看似是劝言,实则是在说……您老可别瞎跑乱折腾了,老老实实在金陵待着吧,这一段时间事正多,别介出了什么事再联系不上你,你不着急我们还着急呢。 看来,这大太监和李泽岳的关系不一般啊,若不然,一般的宣旨太监可是不敢跟皇子这么说话。 以李泽岳的性子,定然会痛骂: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奴才学着臣子开始劝谏了? 姜千霜正想着,却见李泽岳咂了咂嘴,道:“去金陵啊,也行。” 大太监刘建笑着点了点头,道: “奴才可是好一阵子没能伺候殿下了,这次来江南宣旨,可是让奴才沾上光啦。” 兵部王侍郎带来的手下们与临安城十三衙门分舵的探子们控制着姜家人,一直等到王侍郎调兵到来。 一番告别后,王竞从李泽岳手中接管了姜家,而李泽岳则极为潇洒地和姜千霜一块,向金陵行去。 …… 马车内, 李泽岳看着陆姑苏。 陆姑苏也盯着李泽岳。 “你也要去金陵?” 李泽岳问道。 “要去的,我也很长时间没见过爹爹和娘亲了。” 陆姑苏答道。 “好吧……” 李泽岳揉了揉眉心,此去金陵,定然是要见到陆正狄的。 若是自己去金陵,见到陆正狄也就见了,无非公事公办而已,就装作啥事没有,老丈人还得咬着牙给我俯身行礼。 可姑苏跟着一起去……这事就不好办了啊。 此时天已黑了,前面正好到了一个驿站。 李泽岳掀开门帘,刘建殷勤地扶着李泽岳走下了马车,毫无宣旨大太监的威严。 陆姑苏和晓儿也走下了马车。 姜千霜牵着马,白衣胜雪,慢慢地走了过来。 “姜神捕。” “陆小姐。” 两位女子互相施了一礼。 都是江湖儿女,自是行的江湖礼。 她们互相拱了拱手, 看得李泽岳直想笑。 驿站的驿卒们将贵人们迎了进去,加上绣春卫们,整个车队人数很多,占了大半个驿站。 陆姑苏自然是独占一个小院。 李泽岳也是。 姜千霜也是。 刘建跟着李泽岳走进了他的院子,却被一脚踹了出来。 “滚!” 刘建委屈巴巴地抹着眼泪走了, 当年在宫里,奴才自己还是个小屁孩,还得给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昏迷那些年都是奴才日夜伺候着你。 你小时候在宫里胡作非为,都是奴才在后面屁颠屁颠跟着你。 现在好了,翻脸不认人了。 奴才就是个太监,伺候主子跟主子住一个院子,有毛病吗? 刘建百思不得其解。 晓儿看着陆小姐和姜神捕老老实实回了自己的院子,而自己则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殿下进屋。 小丫鬟骄傲地挺了挺。 洗漱完毕,李泽岳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冥想。 晓儿则趴在书桌前掀开了话本。 一个时辰后,李泽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几日忙着赶路,炼体的修行又耽搁了下来。 李泽岳苦恼地叹了口气,别的什么都好说,功法可以赶路时运转,魂力可以赶路时冥想,可打磨体魄的功夫可是不能边走边修行啊。 总不能让他一个堂堂王爷光天化日之下背着大石头在官道上跑步吧。 不得让人家笑话死? 体面! 天家的体面! “去了金陵,定要自律。” 李泽岳给自己暗暗鼓劲。 回过头,却发现晓儿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烛灯轻轻摇曳着,扯出大片影子。 房间里有些昏暗,小丫鬟怕打扰到自己,没去点很亮的灯。 晓儿穿着单薄的里衣,睡的很沉,这些日子赶路她也累着了,她毕竟不是修行中人,体魄连最普通的十三衙门探子都赶不上。 李泽岳轻轻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脑袋。 “嗯……” 晓儿梦呓般轻吟一声,睫毛眨了眨,或许是太过疲惫了,终究还是没醒过来。 李泽岳笑了笑,两手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床上。 “殿下。” 晓儿醒了,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用手揉了揉,看见了面前的李泽岳。 “殿下,你修行好了,奴婢伺候你更衣。” 晓儿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似乎是在梦中被叫醒了缘故,但她还是打着哈欠,想从床上坐起来。 “睡吧,我方才就把衣服换好了。” 李泽岳躺在了晓儿身旁,揉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同时,他掌风一挥,灭掉了烛光。 房间陷入了黑暗。 “嗯嗯,好。” 晓儿又轻吟一声,随即闭上了眼睛, 她又睡着了。 对她来说,刚刚发生的事与做梦没什么区别,她想服侍李泽岳更衣入睡,只是在做她做了很多年的事情,早已养成了习惯。 就算是在梦里,也可以做。 李泽岳看着小丫鬟熟睡的脸庞,又轻轻捏了一下,随后从床上起身。 偷偷地……走出门去。 以他的身法,以及他刚刚突破的体魄对身体的掌控程度,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 他绕过了姑苏的院子,没有惊扰到任何人。 然后,他来到了姜千霜的院子。 此时, 月光大盛, 玉纱漫天。 晶莹铺洒在天地间,万物剔透。 李泽岳站在院中,举头望去。 有一白衣女子,独坐于房脊之上,长剑在旁,手持酒壶,自饮自酌。 那盏月轮就在她的身后。 她,背着月亮。 是玉盘映着她,还是她映着玉盘? 李泽岳的眼神有些茫然。 曾无数次,在乾安城的那座王府上,他也如眼前的女子般,穿着白袍,于大殿上独饮。 他是孤独的,他认为他是异乡人。 那她呢? 李泽岳犹豫片刻,脚尖轻点,跃至了她的身边。 姜千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举起酒壶,又饮了一口。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觉,原来你也睡不着啊。” 带着星爷的风骚,李泽岳开口便破坏了此处的气氛。 姜千霜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酒壶扔给了他。 李泽岳笑嘻嘻地往嘴里塞了一口。 “怎么说,报仇的滋味如何啊?” 姜千霜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剑。 “很一般。” 闻言,李泽岳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 “早知道,就不把姜家人送给那王侍郎了,让你一个个用剑挑完了多好。” “沉溺于杀人的乐趣,那是邪道!” 姜千霜白了他一眼。 李泽岳咂了咂嘴道: “那杨零是不是也是邪道?他可是衙门第一杀神,动不动就屠人全家。” “杨零不是好人,你不用跟他学。” 姜千霜哼哼两声,没去跟李泽岳争辩那家人到底该不该杀,只是道: “杀人从来都不是目的,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 第274章 小王爷? 青衫一袭,剑一柄,独立江畔,无论是江湖侠女,还是豪门贵女,都对你父亲心向往之。 我还是很好奇,你父亲是如何与你母亲相识的?” 李泽岳饮下一口酒,笑着问道。 姜千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二殿下可是在暗讽小女子母族身份低微?” 李泽岳连连拱手请罪。 姜千霜轻哼一声,她自然知道李泽岳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就是想看这人哄自己的模样。 “我母亲也是个孤儿,当年天下将倾,黎公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他是在一家破落的村子里,捡到尚在襁褓中的我的母亲。 她,是黎公收养的第一个孤儿,林石、六娘他们还在很多年之后。我一直都觉得,就是我母亲让黎公养成了到处捡孩子回来养的习惯。 在十三衙门里,我母亲慢慢长大了,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捕头。 也是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在淮江,她遇到的我父亲。 衙门女捕头和江湖贵公子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 说到这里,姜千霜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泽岳一眼。 李泽岳嘿嘿笑了笑,道: “姻缘嘛,上天安排的最大啊。” 姜千霜叹了口气,接着讲她父母的故事: “两人两情相悦,我爹去向姜老太爷诉说此事,姜老太爷勃然大怒,自是不允这门婚事。 当时大宁刚刚立国,门第之见在人们心中还是很根深蒂固的。 姜家嫡子,自是要娶门当户对的高门贵女,娶一个没名堂的小捕头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姜千霜又看了李泽岳一眼。 李泽岳低头饮酒,不说话了。 姜千霜哼了一声,接着道: “我娘当时心中也是骄傲又敏感的, 她自幼被黎公养大,被黎公夫妇收为义女, 要知道,她,也姓黎, 但她从未与我爹说过她的身份,因此,姜家也就不同意这门婚事。 然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姜百就此事设计挑起姜老太爷与我爹的争斗,然后我爹一怒之下出了家门,与我娘私奔,去了十三衙门。 其实我觉得,我娘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是自由自在的女子,自然不愿意被束缚到豪宅大院里,真要她嫁进姜家,她还不乐意了。” 故事讲到这里,李泽岳又暗戳戳地看了姜千霜一眼。 姜千霜没搭理她,继续讲着: “因此,我爹能和她投去十三衙门,两人双宿双飞,这是再好不过了,很难说其中没有我娘的小算计。 如此说来,我爹还真有几分入赘的意思。” 李泽岳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姜千霜。 姜千霜接过,深深灌了一大口,清冷的脸蛋飞上两片红霞。 今晚,她没有用真气驱散酒意。 后面的故事不用讲了,两人都知道了。 李泽岳轻声道: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早就过去了。 起码,他们在一起后的这些年,是幸福的。他们虽然不在了,但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你为他们报了仇,还在为他们生前为之奋斗的十三衙门继续努力,身为子女,你为他们做的足够多,也足够好了。 想来,他们会很欣慰的。 接下来,你总该为你自己而活了。” 姜千霜看向李泽岳:“你问我父母的故事,就是想对我说这个?” “对啊。” 李泽岳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姜千霜笑了笑,轻轻起身,站在房顶之上,摇摇晃晃地举起酒葫芦。 “我此生从未为他人而活过, 我变强,是因为我想变强, 我寻仇,是因为我想为他们报仇, 我成为神捕,是因为我爱这个衙门。 我姜千霜一生所做的事,皆是出于我之本心,因为我想,故而有了现在的我。” 月盘之下, 姜千霜回眸,凛然而清冷。 风中,万千青丝轻扬,衣裙飘舞。 宛若天上人。 唯有话音落在了人世间。 “明白了吗,小王爷?” …… “小王爷,我让你小王爷!” 房间。 姜千霜面色酡红,眼神迷离,轻咬着嘴角,却又忍不住张开。 李泽岳面露狰狞,手持玉轮,狠狠发起了冲锋,势要将其斩于马下。 良久,战局惨烈,泥泞一片。 李泽岳终究找回了面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姜千霜那万千烦恼丝被汗水浸透,红润长久停留在脸上,她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好像昏厥了过去。 这才几日不见,他怎得那么厉害了? 体魄又突破了? 姜千霜还是太累了,她从金陵昼夜不停赶来淮江,今天情绪又经历了那么大的起伏,晚上又被狠狠征伐了一番,没再想那么多事情,缓缓闭眼睡了过去。 美人,在睡梦中也是美人。 李泽岳侧身,看着她的眉眼,琼鼻轻皱,缓缓呼吸着。 他笑了笑,用手指抚了抚其平展开的眉心,知道她这一觉绝对能睡的踏实。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男人满足呢? ————————— 试试。 一会还有。 第275章 至金陵 李泽岳神清气爽地从姜千霜房间内走出,看了看陆姑苏的院子,确定她还没醒,然后蹑手蹑脚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日之计在于晨。 他没有去打扰还在熟睡中的晓儿,自己脱去长袍,赤着上身,来到院子里,打起了拳法。 “砰——” 李泽岳还是小瞧了自己如今的体魄, 他打的是军中刚猛拳法,讲究杀伐,一击毙命,此时练拳全力施展,威力十足。 于是,一拳之下,音爆声宛如火药爆炸一般,响彻了驿站。 “噌噌噌——” 一时之间,无数道拔刀出鞘的声音响起,数十名只穿着里衣的绣春卫们飞檐走壁,三息之间便赶到了李泽岳的院子。 “殿下,殿下!” 大太监刘建头发还散乱着,没来得及收拾,鞋也没穿,提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刀,光着脚这就往李泽岳院子里闯。 黑子睡在马厩旁边的屋里,听到音爆的声音,他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杨零提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泽岳房檐上,警惕地看向四周。 晓儿那双大大的眼睛出现在了窗棂上,李泽岳转身,冲她笑了笑,示意没事。 随后他看向里三层外三层的绣春卫们,摆了摆手道: “无事发生,都散了吧。” “是。” 绣春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提着武器默默退了回去。 李泽岳踹了一脚刘建,让他滚回去把自己收拾利落。 随后,他看到隔壁院落的门被推开了,身着浅绿小裙的陆姑苏款款走出。 看其打扮的如此精致,脸上甚至都涂了层淡妆,想来她早就醒了。 李泽岳抽了抽鼻子,有些羞赧。 也就是说,这小姑娘早就察觉到自己从姜千霜屋里偷摸出来了。 “殿下修行当真刻苦。” 陆姑苏走到李泽岳院里,表情自然,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道。 李泽岳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小姑娘接着道: “殿下日夜苦修,定然劳累,如此刻苦,姑苏是如何都比不上的呢……” 陆姑苏的语调没有变化,但那股子幽怨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李泽岳打了个哆嗦。 小绿茶终究还是破功了,把嘴上本事用在挤兑情郎身上。 李泽岳解释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好装傻,若无其事道: “姑苏怎得醒那么早?” “昨日刘公公说,今日到了金陵,要有旨意宣给父亲,姑苏身为女儿,自是要好生打扮一番,收拾地利落些,好随父亲一同聆听圣谕,感谢皇恩浩荡。” 陆姑苏微笑着说道。 “好,好。 那既然都醒了,咱们就用些早食,提前出发吧。” 李泽岳吩咐驿卒们送来早饭,又收拾了收拾,车队再次启程。 姜千霜依旧骑在马上,她不喜欢坐马车。 常年骑马,并没有让她那双腿变形,还是如此笔直而美丽。 李泽岳对此深有感触。 正午时分,车队终于赶到了金陵城。 这是李泽岳第一次来到这座城。 不同于姑苏的水墨风韵,也不同于临安的温和细腻,金陵城更添了几分异于江南的恢弘大气。 金陵城的城墙很高,城池占地面积极大,不逊于乾安城。 立国时,甚至曾有大臣谏言,可立金陵为国都。 金陵繁华极盛,走在官道上,到处都是想要进城的商队马车,竟显得有些拥挤。 然而,这一时半会,他们是注定进不去城门了。 此时此刻, 金陵城东华门外。 江南道钦差户部侍郎钱立升,金陵知府陆正狄,以及金陵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静静地等待着。 十三衙门金陵分舵的谢韦捕头站在官员队列中,骄傲地直了直身子,肩上的金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们提前得到了消息,得知二殿下和宫里来的刘公公会在今日进城。 车队终于出现在了官员们视线中。 英武的绣春卫们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队形整齐,飒爽无比,护卫在李泽岳身旁。 此时的李泽岳,换上了刘建从宫里给他带来的蟒服,精神奕奕,骑在骏马上,举手投足之间更显霸道。 在其身后,则是红袍大太监刘公公。 城门前,官员们肃穆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前后之间极有分寸,站在那里,迎接着。 钱立升站在队伍的最前侧。 陆正狄次之。 “臣参见殿下。” “臣等参见殿下。” 众官员,俯身大礼。 李泽岳下马,亲自扶起了钱钦差和陆正狄,随后直起身子,对着众官员朗声道: “诸位大人请起。 此时,战事将起,江南不稳,国朝正处于多事之秋。江南之重,全系于诸位大人之身。” 李泽岳目光如炬,负手于后,缓缓扫过面前肃立的官员们,道: “战鼓之声,已闻于定州以北! 前有逆贼张回,引洪水入江南,妄图颠覆我大宁腹心之地。 后有北方蛮狄,举国之力南下,觊觎我大宁锦绣江山。 江南,乃我朝赋税之源,漕运之枢,更是天下士子民心所系。 值此存亡之际,本王坐镇金陵,与诸位大人共克时艰。 粮秣转运、逆贼清剿、安抚民心、疏通漕运……桩桩件件,皆为燃眉之急。 此时,定北关外,御蛮城外,将士们厉兵秣马,正准备用鲜血捍卫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你我身处后方,无冻馁之忧,无生死之患,唯一能做的,便是竭江南之力,以供战局,定不能让前线的将士们失望! 望诸公与本王同心戮力,不负圣恩。” “臣等,定竭尽全力,以报国恩——” 众大臣面容肃穆,再次一礼。 李泽岳点了点头,来到一旁。 大太监刘建清了清嗓子,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了明黄的圣旨,走到众官员面前。 “圣旨到,金陵知府陆正狄接旨——” 话音落, 在扬所有人都跪伏于地,等待着聆听圣谕。 陆正狄缓缓走到圣旨前,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一脸严肃: “臣,接旨。” 第276章 陆庄主 金陵知府陆正狄,秉心忠恪,莅事勤劬。自领金陵,夙夜匪懈,惠泽布于黎庶,清风肃于官箴。 朕嘉尔勋劳,特晋尔为江南道巡抚,锡之麒麟服一袭,白银千两。尔其总制十府兵民,督查漕盐,绥靖地方,尚念天威赫赫,民命攸关,当益竭股肱之力,用光帝命!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大太监刘建庄严肃穆,话语回荡在众官员耳侧。 陆正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再次恭敬一拜。 “臣陆正狄,领旨。” 刘建将圣旨放到陆正狄手中,然后笑呵呵地把这位新任江南巡抚扶了起来,道:“恭喜恭喜啊,巡抚大人。” 陆正狄满脸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在此之前,他是对江南新任巡抚有猜测的。 他清楚,自己的资历其实还不够,远远不够。一个三品的知府,越级成为正二品的一道巡抚,近乎不存在这个可能。 他本以为陛下会从中枢调来一位大臣,来接手这个摊子。 可任谁也没想到,这个馅饼竟然当真砸在了他的头上。 周遭的官员们也懵了,他们知道有京里来的旨意,原以为是对江南官扬做什么调整,或是勉励众官员恪尽职守共度难关的。 这怎么……突然给陆知府升成巡抚了呢? 一个一辈子都在江南,未曾在中枢履职,家世也谈不上多么出众的官员,突然成了巡抚? 官员们心头突然有些泛酸。 他们的目光在扬上寻觅着,忽然看到了两道身影。 一名身着浅绿色小裙的姑娘,此时正站在二殿下身旁,用手抹着激动的泪水,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呵……”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官员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嘴角的那抹冷笑。 “老陆啊老陆,当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哼,亏得我以前拿你当成正派可以信赖的上官,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趋炎附势之辈!” “卖女求荣陆正狄!” “我呸!”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们面上笑的一个比一个真诚,纷纷汇聚到陆正狄身旁,向他拱手祝贺。 全扬唯一真正高兴的,可能是要补缺上位的金陵府丞吧。 “咳咳,陆巡抚,诸位大人,还有旨意。” 这时,刘建清了清嗓子,道。 “还有旨意?” 众官员愣了一下,随后各就各位,重新跪在地上听旨。 这时,刘建展开圣旨,向李泽岳这边看了一眼。 “江南道巡抚陆正狄及其女陆氏姑苏接旨——” 乖乖跪在地上的陆正狄愣了, 陆姑苏愣了, 李泽岳也愣了。 陆姑苏看了李泽岳一眼,随后茫然地跪在了自己父亲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姑苏陆氏,累世忠贞,忠心可鉴。 溯及前朝季世,海内板荡,烽烟四起。姑苏陆氏,有陆公仗单剑,守危城,一剑纵横,破千骑于城垣之下。深明大义,举姑苏重镇,拱手归于太祖皇帝义军。 陆公之子陆正狄,通经史,登甲科,出仕朝廷,自金陵府丞,至江南道巡抚,夙夜匪懈,勤政爱民。 陆公之孙陆瑜,克绍其裘,文采斐然,为承和二十年状元,任翰林院修撰,博观古今,编承和大典,随朕左右,时有良策之出。 闻听风公虽退隐林泉,执掌江湖名门,然其忠烈家风,世代承袭,未曾稍易。 尤可嘉者,听风公之孙女陆氏姑苏,天资颖悟,禀赋超绝,于剑道一途,深得乃祖真传。 陆氏姑苏,钟灵毓秀,剑魄天成。既承家学渊源,复膺天授奇资。 今,特此敕命: 陆氏姑苏,承袭其祖陆听风之位,可继任藏雨剑庄庄主。 赐藏经阁剑谱一部,玉柄宝剑一柄。 及……蜀州良田千亩,庄园一座。 姑苏陆氏,一门忠烈,三世功勋。 武能安邦定乱世,文能治世抚太平,今有奇女子承继绝学,光耀门庭。此诚国家之祥瑞,忠义之楷模。望尔陆氏子孙,永怀忠荩,恪守正道,上报国家,下安黎庶,则朕心甚慰,朝廷倚重。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金陵的风,吹过了在扬所有人,每个人的脑子里,全都是轰轰一片。 圣旨里…… 写了什么? 表彰陆家三代功勋,那你就表彰呗,朝廷打压下去一片世家,总得新拉起来几个,都是人精,都能理解。 但你表彰着表彰着,说的话怎么越来越歪,扯到人家小姑娘身上去了呢? 一道圣旨,挥挥扬扬,夸了一大堆,最后实质性的只有…… 让陆姑苏继承藏雨剑庄? 一道圣旨,竟然封了一个江湖势力的庄主? 这是何等的不成体统, 这是何等的……殊荣? 当然,其中最让官员们感到意味深长的,还是圣旨最后的封赏。 赐蜀州良田千亩,庄园一座? 我寻思……人家陆家藏雨剑庄,不是在姑苏吗,你赐蜀州的作甚? 这是什么意思? 结合起两封圣旨,此时已经有人开始思考了。 陆正狄既然为江南巡抚,自家老家就在江南,按大宁律,显然是不合理的。 特封陆姑苏为藏雨剑庄庄主,这是让这位大小姐把陆家的势力绑定起来。 再加上后面的赐蜀州良田庄园, 再想起江湖上传闻的陆大小姐和蜀王的关系。 也就是说…… 众官员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官员外放不得在原籍,所以就把人家老家迁走? 陛下,真有你的。 他们现在已经看明白了,陛下的甜枣给了,由不得陆正狄不接受。 圣旨几乎已经言明,让陆姑苏带着藏雨剑庄去蜀州。 官员们猜测,之所以没有现在就把陆姑苏赐为蜀王侧妃,是因为…… 北边还打着仗呢,跟正妃还没成婚呢,你就想着给自家儿子找二老婆,让在前线奋战的定北王爷怎么想? 北王一怒为闺女,放北蛮铁骑入关,那就真热闹了。 诸多念头在官员们脑海中闪过。 此时,陆姑苏跪在地上,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再如何聪明,她此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还没办法如朝堂老狐狸们那般一眼窥透事情的真相。 陆正狄悠悠长叹一口气,这就是天恩啊,陛下要给你什么,或是要夺走什么,永远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当然,陛下对陆家的厚待,确是真真实实的。 陆正狄拽了拽自家闺女的袖子,随后上前,恭敬叩首。 “臣,叩谢圣恩。” “民女陆姑苏,叩谢圣恩。” 陆姑苏也大礼拜下。 刘建把圣旨交给了陆姑苏。 ———————————— 书的内容有些违规了,现在已经停止分发推荐了,让长刀整改。 不知道几天才能修改好放出来,真疲惫啊。 今天就这些了,我改改前边的内容,再找找状态。 第277章 二三事 朝廷目前需要一个稳定的江南,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运转起来。 也就是自今日起,江南彻底进入了战争模式,大宁最为富庶的地带,在一众由科举制选拔出来的官员运作下,化身一座精密的机器,开始向北方战扬持续输血。 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后勤问题而导致前方的战士们吃败仗,这是骄傲的大宁官员们所不能容忍的。 煌煌大宁近四十载,在两代皇帝的统治下,他们,还没输过。 金陵府衙。 “钱大人,看来,陛下目前还没有诏你回京的打算,只能劳麻烦你继续在江南操劳一阵了。” “殿下言重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臣应该做的。” 钦差钱立升笑着朝李泽岳拱了拱手: “被逮捕的张党官员,还需殿下手下十三衙门押送回京,由刑部处置,此次事件牵连甚多啊。” “该砍头砍头,该流放流放, 若非钱大人和陆大人发现张回狼子野心发现的早,早早做好了对这些贼子收网的布置,江南此时还不知该乱成什么样子。 此事,两位大人居功至伟啊。” 李泽岳坐在茶桌旁,温和地说道。 闻言,钱立升和陆正狄连忙拱手: “在殿下面前,我等不敢居功,殿下奔袭千里,诛得首恶,江南得此局面,全是殿下的功劳。” 说罢,钱立升看了陆正狄一眼。 没记错的话,当时是这老阴比拿自家闺女用计,把二殿下哄到江南来的。 此时回过头,再看这事的话…… 钱立升瞳孔微微一缩。 江南的事完美解决了,陆老阴比还升了巡抚,他闺女还成了板上钉钉的侧妃,将要继承藏雨剑庄,陆家成了陛下看重的新贵…… 此次事件,除了陛下和朝廷,得利最大的,就是面前的自己这位老友,陆巡抚大人。 “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钱立升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位老友了。 突然,李泽岳笑吟吟地捻起一支茶杯,往里倒了杯茶水,递向了陆正狄。 “陆大人。” 一旁,陆姑苏正埋头捋着方才的旨意,忽然听得殿下开口呼唤自家老爹。 她抬起头,正看到李泽岳向陆正狄端茶的这一幕。 “这……” 不止陆姑苏,签押房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这两人,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一位皇子向一位臣子递茶,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你俩是翁婿也不行! 陆正狄也愣了, 殿下这是作甚? 他犹豫了片刻, 按理说,陆正狄此时该站起身,连忙俯身施礼,口呼这如何当得起。 可,身为老戏骨的他, 此时面露三分挣扎,三分感动,三分紧张,一分黯然。 把感情通过眼眸明明白白流露出来后,这才准备站起身子。 还没等他起身,却听得二殿下说道: “陆大人,我这有一门好亲事,你不妨听一听呢?” “亲事?” 陆正狄又愣了,然后李泽岳手里的茶杯就放在了他面前。 “我有个表妹,夏家嫡长女,名为夏宁,不知陆巡抚可曾听说过?” “确曾听闻,不知殿下……” 李泽岳微笑地看着陆正狄,缓缓道: “宁儿也到了待嫁的年纪,陆瑜这小子不知有什么本事,迷的我妹妹神魂颠倒,整天抱着陆瑜送她的砚台不撒手,谁劝也不听。 陆巡抚是知道的,夏家是本王母后的母族,夏家老家主是大宁的国丈,宁儿的父亲,是国舅。 宁儿自幼便懂事,父母之言,莫不敢从,可自从结识陆瑜之后,整日魂不守舍,气的我舅母六神无主。 宁儿为望族贵女,从小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却被陆瑜勾去了魂魄。 这事,陆家总归要给个说法的。” 陆姑苏脸上出现一抹笑意,看向茫然的自家老爹。 “这这这……可是确有其事? 殿下放心,待我写信问清楚陆瑜原委后,我陆家定然会派人去夏家,给夏小姐一个交代。” 陆正狄义正言辞道。 李泽岳满意地点了点头。 …… 在府衙又和钱钦差与陆正狄聊了一会后,答应了他们晚上的宴请,李泽岳先回了自己在金陵的宅子。 正是姜千霜和刘芷住的那一座。 陆姑苏则是回了金陵陆府,她爹娘都住在那里,她总不能再跟着李泽岳住到一块了。 晚上的宴请不在酒楼,就在金陵陆府,据说是陆姑苏她娘亲自下厨…… 回到宅子,刘芷早早地就把李泽岳的主院收拾了出来,一脸开心地把李泽岳迎了进去。 “小芷见过殿下。” 李泽岳与刘芷也好几个月没见了,这些日子她跟着姜千霜修行,观其气息,显然是入了品了。 这天赋不可谓不高,不愧是吴牢头亲自摸骨判断出来的。 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在姜千霜的熏陶下,举手投足间竟也有了一番清冷气质,想来长大后江湖上也少不了她的追求者。 当然,李泽岳一向是拿她当妹妹看的。 “晓儿,给我拿身换的衣服,这宫里发的蟒袍怎么穿怎么不得劲,什么时候你给我绣上一身穿着舒服的。” 李泽岳回到房中,在刘芷和晓儿的服侍下脱下了繁琐的蟒袍,道。 “知道啦。” 晓儿给他拿了身他最喜欢穿的白袍。 “殿下,阿大来了。” 这时,大太监刘建在房门口喊道。 宣旨太监的任务结束后,他又回归了本职工作。 “让他进来吧。” 说罢,一个身形圆滚滚的富态商贾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此时,李泽岳正张着双臂,让两个小丫头给他穿着袍子。 “老奴阿大,见过殿下。” 阿大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锦衣,略显肥胖的脸上,竟有些文质彬彬的感觉。 他一进门,便跪伏在了李泽岳脚下。 山字号的大掌柜,天下数得上号的大商人,蜀王府的头号大管家。 在江湖上,也是一位跺跺脚,便能引起地震的大人物。 大宁……掌管qq用品的神。 “殿下,老奴可把你盼到金陵来了。” 阿大眼睛红润,呜呜咽咽地说道。 穿戴完毕的李泽岳瞥了他一眼,随后一屁股坐在了茶桌前,道:“滚起来,别废话。” “是。” 阿大起身,拿锦袍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涕,随后从桌上拿起茶壶,开始斟茶。 “雪松居分店最近生意怎么样?” “回殿下,自开业后,营业额从来没降下去过,比京城老店还要高。” “山字号最近发展怎么样?” “回殿下,不好。” “?” 李泽岳眉头高高挑了起来,问道: “怎么回事?” 阿大叹息着道:“还不是小四啊,拿着鸡毛当令箭,说是您离京之前留下的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酒精的生产。 以户部拨下来那点钱,如何能供应地起一座国战的酒精用度? 他现在只要给我来信,就是要钱,要么就是要我往京里运粮。 咱们王府的钱,一直在填补这个窟窿,快要扛不住了。 山字号现在别提发展了,能继续维持现有的规模都已很是勉强。” 李泽岳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父皇这是可算逮着薅羊毛的机会了,把我们王府往死里造。 咱们这些年发展的势头太大了,平缓下来一些也是好事。 忍忍吧,前线将士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也就这一阵,花的钱早晚能赚回来。” “是。” 阿大苦着脸拱了拱手。 第278章 陆府家宴 “老奴亲自去了姑苏一趟,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好。” 李泽岳点了点头,轻抿了口茶水。 “蜀地……最近如何了?” 闻言,阿大笑了笑,道: “四月份京城一战,太觉教近乎崩溃,已然名存实亡。 蜀地采律司和十三衙门疯狂地清扫太觉教余孽,最近再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雪原上最近也没有动静,我们的商队去了霜戎国,那里目前看来并没有趁乱突袭大宁的意思,据说那里的王垂垂老矣,快要病死了,大王子和二王子的斗争到了最激烈的时刻,霜戎没有余力觊觎我大宁。 蜀地,目前来说,还算安稳。” “那就好。” 李泽岳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眼时辰,随后道: “你去商铺里给我拿几件礼物,我去见丈母娘。” 阿大愣了下,连忙道:“老奴明白了。” 天色渐暗,李泽岳带着晓儿,拿着阿大送来的礼物,坐上了马车,向金陵陆府而去。 陆府门口, 陆正狄和钱立升已经出来迎接了。 李泽岳一袭白袍,发髻束起,看起来彬彬有礼,少了几分肆意,多了几分温和。 “二殿下。” “两位大人久等。” “殿下客气了。” 他们把李泽岳引进了府中。 陆府很大,也很精致, 藏雨剑庄的富庶不必多言,千金求一剑,庄子大到占了一座山。 因此陆正狄也没有刻意去装作清贫的模样,大大方方地在金陵最豪华的地段,买了一座院子。 开玩笑,根本用不着贪污。 走入内院,陆夫人听见了动静,身上还穿着围裙,匆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也是一个典型的水乡女子,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李泽岳就明白姑苏身上的温婉气质是从何而来的了。 “殿下来了。” 陆夫人微笑着,施了一礼。 她的笑容看上去一眼就让人感到亲切。 李泽岳也笑了,他上前一礼,道: “见过夫人。” 晓儿提着礼物上前,一副极有礼数的大家丫鬟的模样,道: “夫人,这是我家殿下给您准备的礼物,初次见面,没给您带多么贵重的东西,但也都是宫里各位娘娘们都喜欢用的寻常物件,您且收下吧。” 陆夫人眉眼含笑,尤其是看到山字号香水的精品包装时,眼睛更是弯成了月亮。 “殿下太客气了……” 陆姑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家母亲身后,看着晓儿手上的大包小包,笑吟吟道:“收下吧,娘,这也是殿下的心意,他都没给我送过礼物呢……” “好,好……” 晓儿把礼物交给了陆姑苏的丫鬟温儿,让她放去陆夫人的房间。 “你们先稍等一会,饭菜马上就好了。” 陆夫人笑呵呵地又进了厨房。 李泽岳跟着陆正狄去了屋内。 陆姑苏迈着碎步跟在身后。 坐在桌前, 陆正狄拿出一坛酒水,笑着道:“此为江南吴王酿,虽比不得茅台酒烈,但也不失醇厚,别有风味,今日咱们便饮这个可好?” “估计这也是陆大人的珍藏,自是要尝尝的。” 李泽岳应道。 此时菜还没上来,几人也不急着倒酒,开始聊起了闲话。 “不知二殿下准备再在江南待多长时间?” 钱立升问道。 “五六十日吧,待到八月中旬,便该启程回京了。” 李泽岳看了陆姑苏一眼,接着道: “临走之前,总归是要再回庄子一趟,跟陆爷爷道个别的。” “时间还早,不急。” 陆正狄犹豫片刻,道: “殿下,陛下赐给姑苏的庄园和田亩,不知划在何处?” 陆姑苏也扑扇着睫毛,好奇地看着李泽岳。 李泽岳知道,他们这是在问以后藏雨剑庄的选址。 “在锦官城旁的青鸟山,那是一座很美的地方,不逊西山分毫。 山上是一座前朝蜀王的庄园,陛下赐给姑苏的,就是那一座。 姑苏性喜自然……一定会喜欢的。” “青鸟山……” 陆姑苏喃喃着,她知道,那就是自己和庄子日后的家了。 现在几人其实还在遮掩着,并无一人将此事点透。 毕竟……这两个当事人都还没把关系挑明呢。 李泽岳觉得此事还是需要一个契机。 至于陆姑苏和藏雨剑庄什么时候去蜀地,取决于父皇什么时候把封陆姑苏为侧妃的圣旨送到江南来。 以目前陆家的地位,一个天下第九、哦,现在天下第八的爷爷,一个正二品的巡抚父亲,一个状元郎哥哥,陆姑苏必然会是侧妃。 其实……如果不是赵清遥的话,侧妃都有些委屈陆姑苏了。 在圣旨送给陆姑苏的时候,估计也是自己要就藩的时候了。 “对了殿下,听闻蜀地有山,山有仙宗,名为蜀山。 据说,那是真正的神仙地,那里的道长都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殿下曾去过那里,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钱立升好奇地问道。 “蜀山啊……” 李泽岳轻声一叹,又想起了当年自己苏醒时看到的风景。 “不过是一座风景很美的山而已,那里的道士也都是闲云野鹤的普通人,掌门老头也只是道行高一些,至于多高……这个有些不好说。” “这样啊……” 钱立升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还想什么时候去拜访仙山,见识下真正的仙人呢。 但他又忽得转念一想, 陈老剑仙一剑引江水入天,这不就是仙人吗? 不过他活在世间而已。 “菜做好咯,吃饭吧。” 陆夫人带着下人和丫鬟们向这里端来了做好的饭菜。 陆正狄笑着打开了酒坛。 陆姑苏起身倒酒。 这算是一扬庆功宴,完美覆灭了张回阴谋,稳定了江南局势的庆功宴。 “十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快吃快吃。” 饕餮在心底催促道。 李泽岳强忍着饥饿,在心中道:“你急什么?” “多吃些,好赶紧变强,找那蜀山老道给我们打开禁制,在吊坠里憋了那么多年了,你说我急什么?” “你们出来还能重塑肉身?” “理论上可以,但就怕天上打个雷,直接给我们劈死。” “这么看来,蜀山老道其实在保护你们。” “别说那么多了,快吃吧,等你变强了,就算天上有雷劈我们,你也能一拳给它打回去。” “这确实……不过,我又不是你,没有吞噬神通,吃再多也不能变强啊。” “……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 李泽岳笑呵呵地拿起来筷子,还没等他夹菜,低头一看,却见陆姑苏已经给他夹了满满一碗。 陆正狄有些酸涩地看着李泽岳的碗,以前闺女只给自己夹菜的。 陆夫人看到了自家夫君的表情,笑吟吟地给他夹了一筷子。 陆正狄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举起酒杯。 作为主人,自然是他要提第一杯酒的。 “殿下,为北方我大宁万胜之师贺,我等满饮此杯。” “饮胜。” 第279章 人间无数 七月初七。 京城,定北王府。 “清遥姐,今天乞巧节,你不化个妆打扮打扮吗,就这样出门啊。” 绣楼中,明婉郡主托着腮帮子,看着一袭红裙素面朝天的赵清遥说道。 一旁,杨国公家大小姐杨敏、吴夫之家闺女吴茵,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姐妹们,在那里帮腔。 “对啊对啊,清遥姐,今儿个晚上没有宵禁,据说是皇后娘娘生前为咱女子向陛下讨来的规矩, 晚上啊,还有灯会,还有诗会,还有乞巧市,酒楼通宵达旦营业,咱们也能好好地玩上一天了。 到时候……定有许多才俊公子出来玩呢。” “敏儿,啥时候让沐妃娘娘跟陛下说一说,赶紧让陛下给你许个人家,若不然整日在这里看着人家俊公子流口水。” 沐妃是杨国公的女儿,也是杨敏的姑母。 “哼哼,你们几个该许人的许人,可是别带上我,我才十六,可是还想再玩上几年呢。 咱们几个,绣儿姐许给了太子殿下,成了太子妃,生小宝宝就在这两个月了。 明婉许给了赵世子,等他打赢仗回京,你们也就该大婚了。 茵儿许给了康王世子,有事没事就出来私会,也不知羞,是不是啊,良人~ 还有清遥姐姐,还有两个月就要当王妃了,你们家二哥是最要面子最讲排扬的,也不知道,清遥姐大婚那日,咱们京城该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一提到大婚,几个小丫头又激动起来了,她们是和李泽岳赵清遥一起长大的,自是知道他们两个的感情。 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谁不喜欢呢? 赵清遥摇了摇脑袋,随便拿了根红绳,给自己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看了眼铜镜中素颜依旧美得不可方物的自己,赵清遥轻叹口气。 反正他又不在,化不化妆无所谓了。 “好了好了,姑娘们,该进宫了,别让你们绣儿姐等急了。” 定北王妃杨曼走进了绣楼,笑着说道。 “知道啦,杨姨。”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向杨曼施完了礼,走出了王府。 太子妃张绣在东宫布置好了扬地,举办巧节会,不仅邀请来了她的姐妹们,据说宫里的妃子长辈们也会参加。 赵清遥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其实就是太子妃怀胎数月,在宫里快憋死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节日,便想着办热闹些,皇帝也笑呵呵地答应了大儿媳的请求。 这些大小姐们都是京里的大魔王,进宫就跟回家一样,吵吵闹闹地进了宫门。 此时,东宫已经被装扮的很是精致,树桠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喜鹊,彩绸如花般绽放。 “太子哥哥。” “大哥!” “殿下。” 刚从御书房回来的李泽渊正好碰见了浩浩荡荡的姑娘们,笑着点了点头: “都来了啊,绣儿应当在后花园等着你们呢,快去吧。” “待会儿大哥不准进来偷看哦。” 明婉在一旁俏皮道。 李泽渊拿手指敲了敲明婉的脑袋:“快去吧。” 姑娘们一同向后院走去。 赵清遥走在明婉身旁,眼神却看向了太子身旁那位英俊的年轻官员。 赵清遥认识他,新科状元郎,江湖人称二爷党扛把子,江南小绿茶的哥哥,陆瑜。 所以……你为什么整天跟在太子屁股后面? 陆瑜似乎注意到了赵清遥的目光,他抽了抽鼻子,眼底闪过一抹无奈,跟着太子向书房内走去。 赵清遥收回目光,她一向弄不明白李泽岳身边的男人们。 东宫的后花园很是宽敞,此时,太子妃张绣和锦书两人正坐在一座亭子里,研究着针线。 “锦书姐,绣儿姐。” 小姐们纷纷施礼。 张绣挺着大肚子,也不用还礼,只是笑呵呵地抬手打着招呼。 “先坐一会吧,等娘娘们到了,咱们就开始。” 赵清遥坐在张绣身边,把了把她的脉象,还算稳定。 想了想,为了保险些,赵清遥又往她身子里渡了几缕道家纯正真气。 可不能让她今天玩疯了,再出什么意外。 锦书公主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张绣拍了拍赵清遥的手,道:“没事,孙道长已经回京了,昨日刚与我看过,若不然今天父皇怎么都不会同意我办这巧节会的。” 赵清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姑娘们正说笑着,看见后花园门口走来了一群人。 太后娘娘来了, 雁妃正在一旁搀扶着她。 其余的妃子们都跟在她们身后。 太监丫鬟们乌泱乌泱一大堆。 “奶奶!” “太后娘娘。” “您怎么也来了?” 小丫头们坐不住了,一个个都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磕了个头,然后上前叽叽喳喳起来。 太后慈祥的脸上满是笑意,东瞧瞧西看看,都是熟面孔,都是自己家的闺女。 “怎么,小丫头们嫌奶奶老了,不想带奶奶玩是不是?” “当然不是了,明婉最喜欢奶奶了。” 明婉上前开始撒娇。 一旁的小姐们也上前把太后和妃子们迎了进去。 第一届皇宫巧节会,开始了。 其实内容很简单,就是常见的穿针乞巧,投针验巧,编绳祈福,折喜鹊。 穿针乞巧,便是把七根针扎在土豆上,用五色线去穿,穿这七根针的孔,看谁穿的又快又准。 投针验巧,便是把一碗水放在太阳下,用几根针投入水中,看碗底的针影,若是笔直的,便是验巧失败,若是其他图案,便是验巧成功。 至于编绳、折喜鹊,都是顾名思义。 妃子们和小姐们玩的兴高采烈,一开始还有妃子顾及身份,有些放不开,可在小姐们的带领下,一个个拿着针线玩的不亦乐乎。 赵清遥一开始并没有参与,只是坐在太后身边,陪着老人家。 耳边不断传来杨敏“不行不行重来一遍,我就不信穿不过去”的赖皮声。 几个小姐妹发现赵清遥没有动静,便兴冲冲地拖着她去玩。 然后,赵清遥捻着一根线,也没看见她手上有动作,嗖一下完美穿过了七个极小的针孔。 再然后,赵清遥捻着五根针,随便一甩,甩进碗里,碗底影子便是喜鹊的形状。 小姐妹们这才面面相觑,想起了赵清遥观云境女剑仙的身份。 对她来说,游戏有些太简单了。 然后她们就不搭理赵清遥了,自顾自地穿针引线去了。 太后坐在亭子里,折着喜鹊。 她的手上布满了老人斑,但依旧灵敏,赵清遥甚至都没看清太后手上的动作,一只美丽的红喜鹊就跃然而出。 “奶奶,你真厉害。” 赵清遥咂着嘴道。 雁妃在一旁编着绳子,她笑着问道: “遥丫头不会折吗?” 在婆婆面前,赵清遥有些羞赧地摇了摇头,她只会用剑。 “来,我教你。” 雁妃放下手上的编绳,拿起一张彩纸,手把手开始教起了赵清遥。 整整一上午,东宫内欢声笑语不断。 到了中午,妃子们才各自散去, 太后陪着小姐们在东宫里用了午膳,随后回了养心殿。 随后,小姐们又陪着太子妃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到了傍晚时分,她们又浩浩荡荡地出宫了。 在出东宫的时候, 赵清遥又看到了那位名为陆瑜的年轻官员。 与早上的身形挺拔有些不同,此时的他脑袋耷拉着,背影萧索,看起来似乎很是疲惫。 赵清遥想了想,认为他应该是累了。 毕竟,他在东宫书房里待了一天,应当是在忙政事吧。 傍晚,几个小姐妹们去了雪松居,店小二给她们安排进了李泽岳的专属豪华包间。 店小二:笑话,真当我不认识老板娘吗? 赵清遥做主,开了两瓶李泽岳的藏酒,极为大方地请小姐妹们喝。 人人微醺之后,赵清遥透过雪松居宽大的窗户,看向了灯火辉煌的京城。 此时已入黑夜,繁星漫天。 但乾安城内, 人流如织,金碧辉煌。 京城没有宵禁的日子很少,京城百姓们纷纷带着家人,出来逛街热闹热闹。 各家店铺酒楼都挂上了彩灯,吸引着客人的眼球,店小二大声地招揽着来往的行人,喧闹之声弥漫在整个京城上空。 摊市已经摆在了街上,各式各样的乞巧物件,吸引着小姐们的眼球。 几乎每条街道都布满了行人,几乎整座城池都成为了彩灯的海洋。 灯火绵延,以朱雀大街为轴,直至皇宫,煌煌乾安一百零八坊,如梦如幻。 这是一座永不沦陷的城池,是真正的繁华与祥和。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楼下大厅似乎有人喝醉了,大声吟诵着词王爷的诗。酒客们拍手叫好,纷纷应和着,举杯共饮。 小姐们吃完了晚餐,走出酒楼,出去逛街。 “真热闹啊……” 明婉走在赵清遥的身边,抬眼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五光十色的彩灯。 赵清遥笑着点了点头。 她们此时走在繁华的水香街上,最南头便是春归楼,再往南,便是穿城而过的玉河。 在拥挤的人群中,赵清遥注意到了一个摊子,只有一个女子静静坐在那里,她看起来很年轻,却梳着妇人发饰。 她的摊子上摆着手工的精致乞巧物件,似乎是想叫卖的,但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 “去看看?” 明婉注意到了赵清遥的眼神,问道。 赵清遥点了点头。 几个姑娘兴致勃勃地围上了那个摊子。 一下来了那么多人,摊主似乎有些惊讶,她环顾了一圈,发现都是穿着华丽衣服的贵小姐,身旁还有凶神恶煞的护卫们,不禁有些紧张。 这摊主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的样子,比她们年纪大不了多少,身着布衣,模样清秀,看起来很是干净。 她的摊位前,手工的乞巧物件很是精美,用绳编的,用纸折的,用泥捏的,有喜鹊,有鹊桥,还有自己做的灯笼,以及一些巧果。 显然是一个手很巧的年轻妇人。 “这个泥人真好看啊,这位姐姐,怎么卖的?” 杨敏伸手拿起一个背着担子的小泥人,显然就是迷你版的牛郎。 “这、这个两文。” 年轻妇人犹犹豫豫地说道,声音很小,眼神还有些躲闪,似乎是觉得自己要价两文有些贵了。 “嘿嘿,两文不行,我给你一贯钱,我买东西买的就是价格,便宜了我还不买了。” 国公府的大小姐说话就是有底气,杨敏让丫鬟付钱,悄咪咪地给这妇人,生怕引起其他商贩或者不怀好意的人的注意。 “那我要这个彩灯。” “这个五文。” “我要这个织女。” “这个也两文。” 年轻妇人茫然地看着自己摊位前的物件被一扫而空。 赵清遥微笑着,忽然看到了年轻妇人身旁的布包。 那个包里,有一只精美的纸喜鹊脑袋,悄悄探出了头。 “这个怎么卖的?” 赵清遥问道。 年轻妇人愣了下,看向这美丽小姐手指的方向,正是自己折的喜鹊。 “这个不卖。” 年轻妇人脸红红的,歉意地摆了摆手。 “不卖啊,这个喜鹊确实挺漂亮的,可惜了。” 明婉也看到了年轻妇人包里藏着的喜鹊,遗憾道:“可以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年轻妇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纸喜鹊从包里拿出来,摆在摊位上。 赵清遥将其端了起来,栩栩如生的喜鹊,越仔细看越能体会到年轻妇人折它时的用心。 “能问一下,这个为什么不卖吗?” 赵清遥把喜鹊放回桌子上,问道。 小姐们也好奇地看向她。 年轻妇人能感受到这几个小姐的善意,毕竟人家银子给的太多了。 她张了张嘴,犹犹豫豫的,还是害羞地说道: “这个喜鹊,是给我家那人折的。” “哦~” 小姐们明白了,眼神中尽是笑意,了然地点了点头。 “姐姐看起来不大,没想到已然成婚了啊。” 明婉笑着道。 年轻妇人含羞点头:“去岁刚成婚。” “他今天怎么没陪你来啊?” 赵清遥不舍地看了眼喜鹊,问道。 年轻妇人沉默了,她垂下眼,温柔地看着这只美丽的喜鹊,轻声道: “他是良家子,今年方入金吾卫,出征去了。” “出征……” 贵小姐们话语一滞,面面相觑。 出征这个词,对她们来说,太沉重了些。 北边的战火,无尽的厮杀,那是无尽的残酷与苦难。 赵清遥默默抬头,看向了夜空。 年轻妇人微弯的眼角显出一抹坚强,她看到几位小姐们的模样,摇了摇头微笑着道: “他的父亲也是金吾卫,前些年在西边战死了。 他是子承父业,刚收完今年家里的麦子,便随军出征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有此志向,便应驰骋在沙扬建功立业,我是支持他的。 不论如何,我都会在家里等着他回来,托各位小姐的福,这些乞巧物件,能够家里半年的开销。 我会等着他的,好好等着他。毕竟,只有把北边的蛮子打跑了,我们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赵清遥看着年轻妇人身上的布衣,看着她粗糙的手,被风吹皱的皮肤,深吸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明婉的眼角更是已然湿润。 这是大宁女子的担当。 年轻妇人起身,看向了街头穿城而过的玉河。 她伸出手,指向了那里。 “小姐们,等待出征郎君归来的,并非只有我一个。”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 此时此刻,玉河河畔上, 有无数挽着妇人发饰的女子,正弯着腰,在水中放入了盏盏河灯。 她们都是出征将士们的家眷。 灯光点点,温柔明亮。 玉河,已成为被河灯点燃的长路。 绵延着,直到每个将士的梦中。 妇人们站在那里,抬头望天,默默祈愿着。 牛郎织女每年尚有一日能相会,而她们却和自己的郎君,再难相见。 年轻妇人从包里拿出一盏河灯,笑吟吟地向玉河走去。 赵清遥几人也慢慢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向河畔。 街道旁,丝竹声起,点缀着夜晚。 繁华酒楼,有少年侠客饮酒纵歌,风流肆意。 “弓背霞明剑照霜,秋风走马出咸阳。”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乾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 歌声辽阔而激昂,伴随着乾安城无处不在的丝竹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战鼓已然敲响,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少年郎,都准备着纵马北去。 可荣耀的背后,却是无数的牺牲。 赵清遥站在河边,望着水中繁星点点。 少年渴求着建功立业,姑娘盼望着征人归乡。 那河面上的点点繁星,是她们的牵挂与思念,也是她们的祝福与祈祷。 定北关外的将士们,是否能听到她们的呼声,在某一个被伤口痛醒的夜晚,回头南望,是否能看到那盏飘飘扬扬的河灯? 河岸旁,清风吹过,一名穿着飞鱼服的探子,来到了赵清遥的身边。 “王妃,有您的信。” 红裙少女接过信件,晃了晃马尾。 良久,她揉了揉眼睛,轻声一笑。 这是一首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赵清遥举头望向夜空,看着闪烁的那两颗星星。 牛郎织女只是故事,且他们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保佑其他人呢? 女眷们托愿入河,求的是个心安。 将士们吴钩赴北,求的是荫妻庇子。 世间真正能保佑自己的,只有自己。 赵清遥北望,收回目光后向南,轻声着喃喃道: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280章 闲着没事报个仇吧 七月中旬。 “入秋了啊……” 春归楼顶层,李泽岳站在窗边,喃喃道。 秦淮河就在脚下,缓缓流淌着。 高大的枫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居高望远,金陵城真的很美。 绵绵细雨终于停止了,风里也带来了几丝凉意。 凝姬身着轻纱,款款走到李泽岳的身后。 “想回去了?” 凝姬看着他的侧脸,问道。 李泽岳点了点头:“出来将近四个月,有点想家了。” “想家了啊……” 凝姬摇了摇头,道:“估计殿下成婚后便要去就藩了,往后藩王无诏不得入京,你想回京一次,就更难了。” “是啊……” 李泽岳叹了口气,秋天总是让人多愁善感。 “金陵春归楼算是安定下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锦官城?” 凝姬哼了一声,道:“这是把奴当作骡子使唤了,跑完这边跑那边,一刻也不能闲着。” 李泽岳笑了笑:“以后锦官城就是咱们家了,等这次安顿下来,你就不用到处跑了,手底下的小丫头们都长大了,让她们忙活去吧。” “锦官城啊……一听就是个很美的地方。” 凝姬有些向往了,世人皆知蜀地平原为天府之国,有山有水,气候温和,虽然有些潮湿,但终归是能克服的。 他们会在那里度过很长的一段岁月。 李泽岳的眼底则有些黯然。 就藩的话,就代表着他要和奶奶、母妃、姐姐她们分离很长很长的时间。 尤其是……奶奶年纪还大了。 凝姬陪在李泽岳身边那么多年,只是看了眼他眼底的神色,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殿下,咱们出去逛逛吧。” 凝姬捏了捏李泽岳的手道。 “逛逛?” “咱们好久没有逛过街了,随便转转呢?” 李泽岳点了点头:“也好。” 两人开始穿衣服。 今天李泽岳没有穿白袍,而是穿了身青衫,发髻梳成读书人的模样。 看上去很是儒雅,一副翩翩君子的姿态。 偶尔也是要换换风格的。 凝姬穿着黑色的长裙,头上带了个毡帽,将勾魂夺魄的容颜遮住,气质神秘。 李泽岳在腰间佩了把剑。 两人结伴出了春归楼,漫步在秦淮河边。 黑子默默跟在其后,春归楼的发展势头极为迅速,姑娘都是从其他楼子挖来的极品,昨天晚上他也玩舒坦了。 绣春卫潜伏在暗处。 金陵是一座古都,春秋时期便是吴国的都城,目光所及之处,就连脚下的青石板,都带着些许历史的沉重。 “对了,金陵苏家,你还没对他们下手吗?” 李泽岳似乎想起了什么,出声问道。 凝姬本是临安人,父亲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盐商,在凝姬小的时候,因故去世了。 尸体被搬到临安府衙,死因很明显,遭人刺杀,脖子上被划了一道,一击毙命。 是在姑苏行商的时候,在睡梦中被杀死的。 临安府和十三衙门寻查凶手,未果,至今还是一桩悬案。 当家人死了,凝姬家中的产业很快被手下人瓜分完毕。 凝姬和她母亲孤儿寡母,自是无法与他们抗争。 其中,侵夺了她们大半家产的那个人,姓苏,名为苏照,原是凝姬父亲忠心耿耿的手下。 凝姬和她母亲本来是不争什么的,她们也不敢争,可奈何别人不愿意放过她们。 在那个雨夜,一伙强人闯入了凝姬家的大宅。 他们看到宅子里那精美的藏品,豪奢的用具,便开始了疯抢。 当宅子被抢成了一片白地,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凝姬母女。 凝姬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的眼神是多么的灰暗与绝望。 她自然是很美的,凝姬的美貌便是遗传的她母亲。 母亲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刀, 这不是用来防身的,而是用来自尽的。 这是能够保全清白的最后手段。 在刀尖刺入脖颈前,母亲眼含热泪地看向仅仅七岁的凝姬,她的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想说……好好活下去? 可该怎么活呢? 想劝女儿也自尽吗? 应当不是,女儿还小,活下去或许会很苦,但总归是能活着。 她自己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她不能忍受强人的凌辱,所以她选择自尽。 可女儿……她终究是没有能力去照顾了。 母亲死了,凝姬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倒在了血泊中。 强人们似乎还没有完全被兽性吞噬,没有对幼小的凝姬下手,但美人胚子终究是美人胚子,他们把凝姬卖进了临安陌上阁,那是当时江南最著名的青楼。 可当真是一笔好价钱啊,他们庆幸着当时没有杀掉凝姬,若不然当真亏大了。 后来,凝姬家破人亡之事,被临安官府以强盗入室抢劫结案,凝姬父亲的产业,大多也落到了苏照手中。 如果凝姬这还猜不到,是那苏照一手主导的此事,那她这些年就白活了。 是苏照在睡梦中杀死的她父亲,是苏照联系的江湖强盗,想要除掉凝姬家最后的威胁,事后官府调查也是强盗作案。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伙强盗没有杀了凝姬,竟然把她卖进了青楼里。 或许,苏照也觉得无所谓了,毕竟一个未长成的妓子,无论如何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直至今日。 “今日无事,去把这桩仇,给了结了吧。” 李泽岳轻声道。 凝姬微微仰头,看着李泽岳,笑嘻嘻道: “奴家一直在等殿下发话呢。” 于是,两人在前面路口拐了弯,向苏家走去。 苏家近些年发展的很好,比之凝姬家当年更盛。 苏家的宅子,在城东,是一座小庄园。 李泽岳与凝姬两人一边闲聊着,闲庭信步走在金陵城里,好像真的在逛街。 青衫公子与黑裙姑娘走在路上,两者皆气质不俗,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如同观光一般,两人停在了苏家庄园门口,抬头打量着那座牌匾。 门房见着这对衣着不凡的公子姑娘,笑呵呵地上前,问道:“不知公子可是来拜访我家老爷的?” 李泽岳笑容温和,如同一位真正的读书人:“是的,不知苏老爷今日是否在府上?” 门房笑容更甚:“公子赶巧了,老爷昨日方回,此时正在后宅休息。 公子可否留个名讳,让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那确实是赶巧了啊。” 李泽岳侧头看向凝姬。 凝姬摘下了帷帽,与李泽岳对视一眼,甜甜一笑。 第281章 剥 这对公子佳人对视一眼后,迈步向大门内走去。 旁若无人。 门房哎了一声,招招手想上前阻拦,却见那青衫公子扭过头,对他笑了笑。 随后,一名飞鱼服绣春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房身后,只是在其后颈轻轻一敲,人就昏迷了过去。 李泽岳不置可否,他虽然是带凝姬来报仇的,但怎么着也不能见人就杀啊。 两人走进大门, 余下的绣春卫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他们要不要跟过去。 黑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在外边等着,随后他跟着前面那两人进了庄园,遁入了黑暗之中。 大门后,有一条长长的廊道,路上有许多丫鬟仆人见着这对气质不俗的公子佳人,下意识地施礼,以为是老爷请来的客人。 李泽岳极有兴致地点头回礼。 直到要进入后宅的时候,两人才遇到阻拦。 是一位中年管家,他刚从后宅出来,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是?” 李泽岳没有说话。 身旁的凝姬,黑裙袖口下,红线缠绕于指尖,随后悄无声息地从地上蔓延至管家的喉咙。 下一刻,中年管家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的喉咙处,出现了一个小孔,隐约可见有红线在其内蠕动。 “扑通。” 中年管家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李泽岳和凝姬迈步绕过了他的尸体。 他们的脸上依旧带着微笑,打量着庄园内部的景致,如同真正的观光客。 虽然他们不是见人就杀,但中年管家显然是那位苏老爷的心腹,这就不在无辜人员的名单里了。 身后,迟来的尖叫声、喧闹声开始响起。 苏府不愧是大盐商,后宅的假山流水,竟比金陵陆府都要精致一些。 “腾腾腾……” 死去的中年管家引来了府里护卫们的出动,他们查看过尸体后,迅速向后宅闯去。 李泽岳凝姬没有急着去找苏照,反而在小池边看起了鱼儿。 苏照跑是绝对跑不了的,绣春卫们此时绝对把守住了后门侧门。 总是要给苏照调集府上人手供奉的时间的,若不然,直接杀了,太无趣了些。 苏府的反应速度很快,一群护卫冲进后宅后,迅速包围住了池边的李泽岳和凝姬。 当然,他们也没敢离的太近,那管家尸体上喉咙处的小孔,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们,来人是高手。 府上出了那么大动静,苏照自然是听到了。 他从书房中走出,府上的供奉高手迅速护卫在了他身边。 “刘老。” 苏照恭敬地向身前一位老者拱了拱手。 这是一位八品下的高手,也正是因为这位老者的存在,这些年他的生意才能顺风顺水,坐上金陵第一盐商的位置。 一位八品下的强者,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能有如此强者傍身,供奉其再多的钱财享受也不为过。 苏照当年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把这位老者留在身边。 刘供奉对苏照点了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他已经在第一时间看过那尸体了,一击致命,显然是由暗器所致。 都用暗器行走江湖了,能强到哪去? “你是留在这里,还是一同前去处理?” 刘供奉问苏照道。 苏照笑了笑:“刘老,既然那对少侠光明正大地闯进府来,还在池边等着,没有来找苏某,显然是等着我去找他们。 想来,他们是与苏某有些误会,苏某是生意人,自然是要与他们谈谈的。毕竟,天下没有什么谈不拢的生意不是?” 刘供奉点了点头。 一众护卫簇拥着苏照向池边行去。 一男一女,男子身着青衫,温和儒雅,女子一袭黑裙,头戴帷帽,看不清楚模样。 两人正背对着他们,逗着池中的鱼儿。 苏照的目光在年轻公子腰间佩剑上停留片刻,是一柄制作精良的长剑,但并不稀奇。 “在下苏照,见过二位。” 苏照站在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拱手施礼道。 青衫公子没有转身,继续俯身逗着鱼儿。 那黑裙女子却扭过头,朝他看来。 其身形高挑,气质出众,单从窈窕的身段看,那帷帽下,显然也是个出众的面容。 苏照脸上依旧带着笑意,道: “看来,是姑娘想找苏某谈事啊。” 凝姬也笑了,如银铃般,既清脆而又娇媚,听得在扬男人心神荡漾,不禁让人好奇她那帷帽下,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凝姬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轻摘下了帷帽,款款向着苏照走去。 黑发摇曳着,娇媚的容颜绽放于世间,凝姬走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所有目睹她容貌男子的心里。 而唯有苏照,先是一怔,随后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惊愕地出声道: “大嫂!? 不,不,你是孟凝?” 孟凝,是凝姬当年的名字。 苏照看着向他走来的这位姑娘,心神有些恍惚。 他只知道,孟凝当年被他联系的强盗卖进了陌上阁,成了妓子,自此便没再关注过。 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都进青楼了,还怕她作甚? 直至多年后,陌上阁有一名姑娘声名鹊起,被称为天下第一花魁。 苏照曾听说过凝姬的名号,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当然不会把天下第一花魁与当年那位遗孤联系在一起。 “凝、凝儿,你过的还好吗,这些年苏叔叔一直很想你,自从那日之后,叔叔怎么都找不到你了,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苏照吞了口唾沫,发动了他身为大商人的卓越演技。 “嗒、嗒……” 凝姬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向苏照走近。 指尖的红线,慢慢延伸出袖口,如同一条阴狠地毒蛇,探着脑袋寻觅着猎物。 刘供奉皱着眉头,挡在苏照身前。 其余的供奉护卫都拔出了武器。 “凝儿现在过的很好,劳苏叔叔忧心了。” 凝姬轻笑着,指尖伸出了五根红线,向刘供奉缠绕而去。 刘供奉手中弯刀一闪,刀罡亮起,想要劈开已经探入他身周禁区的红线。 可那红线非但没有断开,反而紧紧缠绕在其刀身上,攀上了他的手臂,继续向上蔓延。 刘供奉瞳孔一缩,及时松开了刀柄。 可……那红线在他的目光中,刺入了他的皮肤。 剧痛传来,他眼睁睁看着红线在他皮下涌动着,分割着他的血肉。 这是在剥皮。 刘供奉惨叫着,俯下身子,用左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刀,猛地举起,一刀砍下了自己的右臂。 “这是什么邪术!” 刘供奉睚眦欲裂,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断臂,大叫道。 凝姬没有再去看他,继续向前走着。 刘供奉愣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自己脖子有些痒。 他用左手摸了摸。 在周围护卫惊恐的目光中,一根红线在他脖子上破皮而出,摇晃了一下,似乎在跟他们打招呼。 随后……钻进了刘供奉的喉咙里。 一个小孔,极为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咽喉正中。 刘供奉身子摇晃了一下,满脸不可置信。 然后,他死了。 苏照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定海神针轰然倒塌,转头就朝后跑去。 只是刚迈出一步, 他就感觉到自己脚腕一凉。 “扑通。” 他摔倒在地上,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右脚。 那是一道光滑的平面,血流如注。 他的右脚,倒在他脚腕的三寸之外。 几根红线在他脚腕平面上涌动着,似乎是在给他止血,不想让他死的那么快。 苏照惊恐地哀嚎着,他甚至不知道红线什么时候缠上的他的脚腕。 其余的护卫和供奉亲眼目睹了刘供奉和苏照的惨状,纷纷惊慌地向外跑去。 “女魔头,这就是修行邪术的女魔头!” 他们大喊大叫着。 池边的李泽岳逗鱼逗地好好的,听见这话,不乐意了,他皱起眉头,扭头看了喊话的那人一眼。 然后就看见红线一闪,迈开步子的护卫们,纷纷失去了自己的右脚。 “扑通扑通扑通……” 李泽岳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回过头逗鱼。 此时,院子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没有站着的身影。 凝姬继续向苏照走去,每行一步,倒在她身旁的那个护卫就会发出惨叫,由红线夺走他们的生命。 他们的惨叫声与凝姬的脚步声交织着,仿佛构成了世间最美的音乐。 凝姬脸上依旧带着动人的微笑,缓缓迈步在血泊与尸体间。 杀人,是一种艺术。 凝姬很美,美到杀人都要讲究节奏与韵律。 “凝儿这些年,都是在青楼里度过的,可是学会了很多东西。” “苏叔叔,青楼真的是个好地方,我现在也在经营一家,哦不对,是两家青楼呢。” “叫春归楼,苏叔叔知道吗?凝儿现在有了新的名字,叫做凝姬。” “以后婶婶们就要跟着凝儿了,你放心吧,青楼是个好地方,婶婶们会很开心的。” “想来,有婶婶们帮忙,凝儿楼子里的生意,会好很多呢。” 凝姬的嘴角轻轻翘起,走到了徒手在地上向后爬的苏照身边。 他的断腿已经不出血了。 苏照抬起头,脸部因为恐惧而凝结在一起,他结结巴巴着:“凝儿、凝儿,叔叔知道错了,叔叔把一切都还给你,都给你,好不好?” 凝姬摇了摇头,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手中的红线悄然地蔓延着,钻入了苏照的手腕中。 “啊!” 苏照疯狂地惨叫起来,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几根红线在剥离自己的血肉与皮肤之间的联系。 一点点,一寸寸。 他嘶吼着,挣扎着,痛苦地扭曲着,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后宅。 红线极为小心地在苏照清醒且活着地情况下,剥离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凝姬坐在石凳上,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托着小脸,指尖挑着红线轻动,欣赏着苏照的惨状。 如同一条离开水面的鱼,蹦跶着、蹦跶着……动静越来越小,直至失去了气息。 他还是死了。 凝姬咂了咂小嘴,明明只剩头皮还没弄完…… “叔叔哎,凝儿忘了给你说了,其实凝儿还得感谢你呢。 若不然,凝儿这辈子可能就遇不着他了……” 最后,凝姬叹息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整个后宅再没了丝毫动静。 苏照的妻妾们藏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凝姬拍了拍手,站起身,在后宅中留下了一句话。 “嫂嫂们,都别急着跑啊,跑也跑不掉,等着奴家来接你们。” 李泽岳终于看完了鱼,他回过头,看向遍地的血泊和尸首,又看了眼黑裙一尘不染的凝姬,笑了一声。 如同自人间炼狱里走出的黑天鹅。 “咱们走吧。” 李泽岳说道。 凝姬点了点头,靠在了他身上。 两人走出了后宅。 “苏照那些在外面的儿女……” 李泽岳出声问道。 凝姬俏皮地笑了笑:“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全都进春归楼。谁说男的不能伺候客人了?” 李泽岳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凝姬高兴就好。 至于会不会出问题,以凝姬的手段,不用他操心。 苏宅前院已经没人了,丫鬟仆役跑了个精光。 青衫黑裙又从苏宅大门内走了出来,好像只是进去游玩了一圈。 “叫春归楼来收拾残局吧,我看这苏宅藏品还不少呢。” 李泽岳笑道。 凝姬点了点头:“只是可惜了这宅子,一把火全都没了。” “你现在又不缺宅子住,你若是想要,除了王府,我手底下所有房子都划给你名下。” 凝姬挽着李泽岳的手臂,笑嘻嘻道: “可以啊,到时候奴家专门给殿下搜刮美女,一个美人住进一个房子,殿下不管到了哪里,都有美人伺候,如何?” 李泽岳想了想,道: “还是不好,我就藩之后又不到处跑了,想临幸他们也临幸不到。 不如到时候我在蜀地修建一座宫殿,专门供那些美人住。” “这……有些明目张胆地逾矩了吧,陛下知道要砍头的。” 凝姬皱着眉头,认真思索这个问题的可能性。 李泽岳笑道:“无妨,到时候我出去打仗,得胜回来,就说铸此宫以贺之,用来纪念本王的功绩。 然后偷偷地,你就把搜刮来的美人往宫里塞。” “这个倒是可行。” 凝姬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殿下准备给这座宫取个什么名字?” 李泽岳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道: “你觉得,在蜀地建一座铜雀台,咋样?” 第282章 十岁 尽管她做事周全,拥有玲珑心窍,天生聪颖,在早年于陌上阁的成长时期,便已学会了万般本事,再加上这些年执掌春归楼,早已成为了一个成熟而完美的女人。 可疯狂还是她的本性, 她的成熟,她的懂事,只在一个人面前展现。 苏家大宅烈火熊熊燃烧而起,女眷们哭嚎着,挣扎着,可终究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没有人会在乎女眷们孩子们此后的生死,在凝姬看来,这一切都是苏照侵夺她家家产之后得来的结果。 凝姬不会觉得他们无辜, 无辜这个词对她来说极为可笑。 世间青楼女子,有哪一个是甘愿而来的? 世间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个时代赤裸裸地体现着。 当年你夺我家业,父亲死不瞑目,母亲自尽而图清白,让我沦为临安待价而沽的瘦马。 今日我剥你皮,让你死于万线噬肉之痛中,让你全族沦为妓子,方能平我心中之恨。 自然,说恨也不是多么恨,毕竟事情已过去了十数年。 尤其是……在奴家于京城那位国公嫡子买走,在京城城门口正好遇见殿下的那日。 世间第一花魁,名号足以动天下。 她遇见再贵的贵人也不为奇。 可就在那年的冬天, 运送她入京的马车被挡在门外, 明明是国公府的车队,却必须等待着城门口那支豪奢精致的车队出城。 漆黑的马车上,有着山水泼墨似的山字标记。 “等等,小高家的马车,让我看看。” 居中马车上,有少年声音响起,清亮无比。 紧接着,周围便是一阵喧闹声。 什么奴才, 什么拜见二殿下, 什么请安。 然后,那少年掀开了自己所在的马车车帘。 是少年吗? 如今想起来,凝姬还想笑。 当时的她已是年方二八名动天下的花魁,江南一地所见她之人无不颂其艳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绝。 而当她看见掀开车帘那人的模样时,她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不分明是个孩童吗? 略显稚嫩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眉毛高高扬起,眼神中闪过几分惊诧。 小脸粉嫩粉嫩的,青涩无比,给人一种忍不住上去捏一下的冲动。 是的,凝姬比他大六岁。 当时他个子也不是很高,正正好好能与马车中坐着的自己平齐,或许还略高一点,她已经记不清了。 凝姬只记得,当年那孩童用故作深沉的嗓音,向外边高声宣布道: “这个女人,我要了!” 凝姬忍俊不禁,通过掀开的车帘,她能清楚地看到那孩童光滑的皮肤以及正经而霸道的面容。 “毛还没长齐呢……” 十六岁凝姬喃喃着。 可当时,周围其余人莫敢不从。 什么高国公家那三十有余的高家嫡子,什么花了千金将他买来的高家管家,什么那许许多多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护卫们。 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当然,后来高家偷偷告状,朝臣弹劾之类的不算。 凝姬当时就被那山字车队拉走了。 尽管……凝姬后来才知道,当天晚上十岁李泽岳就挨了皇帝和雁妃的混合双打,鬼哭狼嚎之声,响彻月满宫。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唤作凝姬,见过殿下。” 马车内,少女凝姬款款一礼,扭动身姿,仪态万方,媚眼万千。 十岁李泽岳轻咳两声,故作老成道: “凝姬啊,看你年纪也不大,给你些银子,回乡去吧。 我要你过来,只是看高家那家伙不顺眼,以后你就自由了,他们不敢说什么。” 凝姬眨着眼睛,挑逗着道:“殿下将奴家抢了过来,奴家便是殿下的人了。” “不不不,我才十岁,这怎么好意思呢……” 十岁李泽岳小脸红扑扑,害羞道: “父皇母妃知道了,可是要打断腿的。” 马车内,凝姬向前靠了靠,十六岁少女身体近乎贴在了他的身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 香气扑鼻。 凝姬的身材无须多言,此时,正是青涩而又生长的年纪。 “奴家……可是什么都能听殿下的哦。” ———————————— 未完,今天喝酒了,明天多更。 第283章 玛吉阿米 毫无疑问,当年的凝姬,就是想要傍上这棵……树苗。 尽管他才十岁,尽管他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他终究姓李,是一位殿下。 凝姬太聪明了,她一眼就看出李泽岳初见她时眼中的那抹欣赏与惊艳。 在那个女子只能作为附庸品而存在的时代,这是凝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一条路。 他把自己抢了过来,他让自己开青楼,他让自己为他暗中发展势力。 小小的年纪,还总是喜欢动手动脚。 可真要让他上马,他又没那个本事。 当时的凝姬,总是喜欢挑逗的他气喘吁吁,再用小手拨弄他的…… 她最喜欢看李泽岳那副稚嫩而又倔强的模样。 小脸红扑扑的,还细细的,多好玩啊。 直到他慢慢长大后的某一夜, 赤红的双目与歇斯底里的疯狂,那是她的第一页。 李泽岳原以为她会对自己失望,可实际上,他那被青丘主导的癫狂,其实更给了凝姬类似养成的快感…… 凝姬知道会有那一天的,她早就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人了。 他们在一起了八年,凝姬眼睁睁看着青葱孩童变成了翩翩少年郎。 李泽岳也亲眼看着凝姬从小瓜变成绝世大车。 感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尤其是这对早早就绑定在一起,互相依靠的两人。 他们的羁绊,比许多人想象的还要深。 …… “对雪原霜戎汗国的行动,可以去做了。” 春归楼内,李泽岳对凝姬道。 凝姬此时正轮换试穿着今天晚上的衣服,有吊带蕾丝裤袜,有轻纱半透明上衣,黑的红的白的,都是山字号新款式,春归楼永远是山字号qq用品部门的完美合作伙伴…… 闻言,凝姬转过身,薄纱束缚着的,颤颤巍巍摇晃着,无比夺人,她笑着道: “阿大与我说过了,手底下养了那么多年的丫头,也该放出去了。 雪原上,我准备让书儿去,跟着山字号商队一同出发,把根在那里扎下来。 对了,书儿还给自己起了个霜戎名字,你猜是什么?” “这我哪猜得到。” 李泽岳摇了摇头,手却不自觉地抚上了凝姬光滑的腰肢。 她的身材刚刚好,很是丰腴,再多一分便显胖,少一分却又不是这个味道。 “她说,她想在那里开个酒馆。 给自己取名为……玛吉阿米。” 凝姬扭了扭腰肢,调整了下位置,让他摸的更舒服些。 “不愧是书儿,听起来像是诗里的名字。” 李泽岳对霜戎语并不很了解,但这不影响他张嘴便夸。 “书儿是个聪明的姑娘,她本就是霜戎国送来长安的奴隶,是牧民的女儿,现在回去,也算是回家了。” 凝姬平躺在床上,白皙摊开,规模极大,眼睛眨啊眨啊,勾魂夺魄。 李泽岳吞了口唾沫: “好了,今天的政事就到这了。” …… 深夜时分, 李泽岳离开了春归楼。 都快和凝姬在一块厮混两天了,一点都不自律。 今天晚上子时又要到凶兽轮换的时间了。 随着李泽岳魂力境界的提高,以及两块玉石加持下修行速度的提升,向吊坠内灌输的魂力也越来越多。 凶兽们的恢复程度似乎也在增快。 以前是每七日轮换一次,现在是每十日一次,他们能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穷奇、蒜泥、貔貅、睚眦、梼杌、饕餮,都轮换一遍了……” 李泽岳有些无奈,接下来登场的,显然就只能是她了…… 他在秦淮河边慢慢低头溜达着,听着河上的丝竹声,向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 距离他回京的日子还有半个多月,江南的情况也慢慢走向正轨,钱侍郎和王侍郎的手段自是折腾的江南世族叫苦不堪,陛下反正给他们把背书的找好了,正是在江南沉溺于温柔乡的二殿下。 背靠着大树,两位侍郎大人做事再无顾虑,江南道巡抚陆正狄更是无条件地支持。 自己是偷得浮生一月闲,每日练武练剑修行,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 只是……这些日子,姑苏找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也就前几日七夕节,他们两个在金陵转了转玩了玩,自那以后也没有见面。 “这妮子咋了?” 李泽岳叹了口气,估计着陆姑苏还是在生七夕那天的气。 那日小姑娘打扮的可漂亮了,兴致勃勃地跟自己出去玩了一天。 然后……自己只是给她送了个礼物,其他的什么也没表示,就把她送回家了。 到后来李泽岳才后知后觉,小姑娘心里估计就等着那日自己跟她表白呢! “唉……” 李泽岳想了想,扭头向陆府走去。 小姑娘总是得寸进尺。 夜已经深了,陆府只有寥寥几盏灯还亮着。 半夜爬墙的功夫李泽岳早已练的炉火纯青,他轻车熟路地绕到后宅围墙外,脚尖一点,身子便是高高跃起,跳进了陆姑苏的院内。 房间里,乌黑一片,主人好像已经睡了。 “哒。” 李泽岳故意弄出了些许响声。 “呼。” 房间内灯火燃起,窗子上映出主人的影子。 “哆哆。” 李泽岳轻轻敲了敲房门。 房间内主人明显犹豫了一阵,随后打开了房门。 陆姑苏明显方才已经睡下了,素面朝天的样子,头发散着,温婉的脸庞上明显带着几分疲倦。 看见来人,她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她对李泽岳的气机太熟悉了。 “殿下,您怎么来了?” 陆姑苏柔声道。 她穿着雪白的里衣,外面披了件薄披风,裹住了窈窕的身段。 秋日的夜晚略有些凉意,李泽岳一眼看去,颇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姿态。 “嗯……没什么,晚上睡不着,想来找你说说话。” 李泽岳道。 陆姑苏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也没说什么。 她甚至可以闻到这人身上的木槿花香,显然是刚从那狐媚子那里出来…… “唉……” 陆姑苏叹息一声,终究还是道: “殿下进屋吧。” “这,这不好吧。” 李泽岳装模作样道。 陆姑苏眼神中更显无奈,你都大半夜翻墙了,这会又装起来了。 越和这人接触的久,越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做作气息。 第285章 巡游 李泽岳俯下身, 对着那红唇,缓缓贴了上去, 轻轻一吻。 然后, 他轻声在陆姑苏耳边道: “再多说一句,今晚就睡了你。” ps(这是上一章的结尾,好像有人看不到) 陆姑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红唇,残留的触感是那么真实,看着眼前的男子,深情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闹着玩的嘛,你怎么突然来真的? 门口,装睡的酒肆老头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咂了咂嘴。 如今的年轻人就是会玩。 见陆姑苏老实了,李泽岳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看着她那震惊的表情,没有忍住,又上去啵了一口。 陆姑苏小脸通红,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李泽岳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向门口吆喝道:“掌柜的,结账!” “好嘞。” 摇椅上,酒肆老头笑呵呵地走来:“客官,总共是二两五文钱。” 李泽岳醉醺醺地掏了掏兜,浑浊的大脑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随后,他看向了抬着小脸还残留着几分红晕的陆姑苏。 姑苏无奈,从腰间掏出了荷包。 她似乎也喝醉了,挑了半天挑出三块碎银子,递给了酒肆老头。 老头笑呵呵接过找零。 结完账,李泽岳向陆姑苏伸出手。 陆姑苏傻傻地把荷包递给了李泽岳。 “傻子吧。” 李泽岳傻笑两声,没去接荷包,直接握住了陆姑苏的小手,两人向酒肆外昏暗的街道走去。 东倒西歪的,俩人没一个能站稳。 酒肆老头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感受到自家酒肆门前暗处潜伏的气息全都消失不见,笑了笑。 老头转身回到铺内,拿起一块抹布,收拾起了桌子。 收拾完后,老头又慢慢走到门口,躺在了摇椅上。 秋夜凉风吹过,烛火微微摇晃,忽明忽暗。 “老李的孙子,和老陆的孙女啊……” 很多年前,有两个年轻人结伴,走了趟江南的江湖。 一个要做金戈铁马的大将军,一个要做名震天下的大侠。 他们走到了金陵,来到了一座酒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座酒肆是金陵最老最破的酒肆,卖酒便宜。 老掌柜给他们盛酒,他的小儿子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听着那两个江湖客聊着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 小儿子无比向往着他们口中的江湖。 很多年过去了,小儿子接了他父亲的班,也成为了这座酒肆的掌柜。 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皇帝、有侠客、有盗贼,不论到底是谁,到了他这里,唯一的身份只有一个,便是酒客。 有太多的角色在这间酒肆中出演。 如今江湖传闻,金陵城有家老酒肆,只卖一种酒,名为琥珀。酒肆没有名字,酒只按坛卖,一坛便是一两银子,不赊账不还价。酒肆掌柜是个邋遢老头,喜欢看艳文话本。 人们说,在这家酒肆里,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人物,此事被传的神乎其神,不时有年轻江湖客满金陵地寻找那家传说中的酒肆。 昏暗的灯光下,酒肆老头睡倒在夜风里。 不知何时,向往江湖的少年,也活成了别人口中的江湖故事。 …… “殿下,你别摸了,我害怕……” 陆府后院高墙前, 阴影中, 一对年轻男女纵情亲吻着。 良久,姑娘气喘吁吁地摆脱了那张贪得无厌的嘴,怯生生道。 可那只狼爪却像镶在她身上一样,一动一动的。 陆姑苏张着嘴巴,却也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李泽岳终于停止了作怪的手,摸上了那张同样有些意乱情迷的俏脸,两只手一起揉搓起来。 陆姑苏那温婉的脸被眼前这人像团子一般轻轻揉来揉去,小嘴被揉成了o形。 陆姑苏恼了,拍了拍他的胳膊。 李泽岳放下手,笑吟吟地与她对视着。 “姑苏。” “殿下。” 陆姑苏迎着月光,也看着他。 “我喜欢你。” “嗯……” 小姑娘声音很小,低着头如蚊子般轻嗯一声。 “你呢?” 李泽岳问道。 陆姑苏轻轻道:“我也是。” “是什么?” 李泽岳目光炯炯,追问。 陆姑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踮了踮脚尖,在他的耳边,柔声道: “喜欢殿下。” 少女的温热气息萦绕在耳边,让李泽岳心头一热,再次抱住了眼前的姑娘。 “你且在江南等着,待到圣旨下来,便去蜀州等我。” …… 八月。 蜀王出金陵城,开始回京前的最后一次巡游。 白鹿堤。 两个月的时间,让这座内部早已中空的大堤逐步恢复了应有的功能。 两个月前,张回以白鹿堤为诱饵,将李泽岳一行人吸引至此。 当时,李泽岳便惊叹于这是大堤的雄壮与伟大。 一堤之力,扼守三江口,贯通大宁南北漕运,是大宁命脉的咽喉要道。 一日之内,有无数的船只南来北往,站在大堤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心头不由便会涌起一股豪迈之气。 这座大堤,为大宁的民生与经济作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 修筑这座大堤,张回用了十年。 这是以凡人之力在世间制造的奇迹。 大堤前,曾有石碑立于此,记载着张回建造此堤的功绩。 如今,已经被推平了。 深受百姓爱戴的张大人,如今已成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李泽岳的眼神有些复杂。 防洪排涝、护卫农田、旱涝保收、稳定航运、贯通南北…… 这是实打实的功绩,支撑着江南的稳定与繁荣。 它养活了无数百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这座大堤可以传承千年。 “他真的很厉害。” 李泽岳站在大堤上,望着下面的民夫,喃喃道。 陆姑苏站在他的身旁,轻轻点了点头: “在我小时候,张大人便是江南道巡抚了。他治下的江南,真的很不错,政坛党而不乱,民生稳定,这里的百姓们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有一部分是承了他的恩惠。” “功与过,孰大?” 李泽岳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若是青回堤洪水彻底爆发,江南就完蛋了,死亡人数与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江南一乱,后方不稳,边关也必然会出大事。 他不能站在现在和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殿下,听说蜀地也有一座那么厉害的大堤?” 陆姑苏牵起他的手,笑吟吟地问道。 李泽岳回过神来,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微微颔首:“是啊,川主堰,想来应当也是极为壮观的。 到时候,我们一家去看看,祭拜下当年的李家父子。” “好啊。” 陆姑苏点了点头。 李泽岳又带着陆姑苏在堤上转了转,随后道:“走吧,咱们去江都,去见一个人。” “谁啊?” 陆姑苏好奇道。 “一个……十三衙门真正的男人。” …… 江都,斯县。 这是一处墓地,一个坟头立在那里。 普普通通的石碑上,上面刻着名字。 吕厚。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捕头,六品武者,在江都府任职已久,没破过什么大案,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可,如今的江南还能如此的繁荣稳定,却是长眠于地底的这个捕头,以生命换来的。 有妇人带着孩子跪在墓前,哭泣着。 李泽岳和姜千霜站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是绣春卫与江都府十三衙门官员。 陆姑苏和晓儿远远地站在马车旁,望着那处。 妇人和孩子是吕厚的妻儿,等他们上完香,又转过身,向李泽岳磕了个头。 李泽岳没动,受了这一礼。 自己给了他们很重的抚恤,他们不懂自己的丈夫父亲立了多大的功劳,他们只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大官,给了他们很多钱,如果他们不跪,他们心里会不安。 李泽岳弯下腰,对妇人道:“大嫂不要心疼银钱,尽管供孩子读书,顿顿让他吃肉,江都府衙门年年都会有恤银送来,你们不必担心。 以后孩子长大了,可以让他来锦官城找我。” 说罢,李泽岳解下了腰间佩刀,递给了那个孩子。 刀有些旧了,但制作非常精良。 刀柄处,刻着三个字。 八十三。 孩子接过,摸了摸刀,眼眶又红润起来,但他很坚强,没有哭出来。 他认得这把刀,是他父亲的佩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妇人带着孩子又跪下磕头,随后去了一边等待。 李泽岳和姜千霜向前走了两步。 身后的十三衙门探子们一脸肃然。 墓碑旁有小树,轻轻摇曳着枝桠。 李泽岳盘膝坐在了墓前,姜千霜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了他。 李泽岳接过,拔出塞子,往地下洒了些,随后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你是个好喝酒的,你不是汇报给我说,刀是你喝完酒丢的吗? 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些好酒,叫琥珀,给你尝尝。” 李泽岳笑着,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道: “你丢的刀,很巧,刚到京城,就被我买到了。 那个时候,我刚刚成十三衙门总督。” “年初,你跟着当时的江都十三衙门总捕,那张回的心腹,去了大堤上,看见了他们对大堤动手脚。 你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害怕暴露,写信是送不到京城衙门总舵的。 竟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喝醉酒丢刀,把刀扔在去京城的商队里。 商队发现之后,一定会急着处理掉,毕竟,有编号的十三衙门佩刀,属于军械了。 你也在赌,赌这把刀会出现在京城。 只要出现在京城,就一定会引起衙门的注意。” “我写信来质询,你也是能扯,竟然真把喝完酒丢刀写进情况汇报里,你那江都府上司知道你嗜酒如命的事,竟然真相信了。” “他相信,我不相信啊。你也知道我不会相信这么个荒诞的理由,定会派人来查。” “那个时候,你也猜到自己会死了吧。” 李泽岳摇了摇头,往地下倒了一口,又自己喝了一口。 “你说你,一个月三两银子,拼什么命啊。” 此时,有风吹来,拂过了墓旁的小树,轻轻摇曳。 “我看,你就是惦记着我手上这三百两的抚恤。” 李泽岳笑了笑,把葫芦中的酒全部洒在了地下。 “江南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你的妻儿,以后也会过的很好。 大堤没塌,张回死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只是……” 李泽岳撑着膝盖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 十三衙门,少了个好捕头。” …… 姑苏城, 藏雨剑庄,后山。 剑炉旁。 一个老者穿着布衣,正打量着手中刚刚出炉的宝剑。 这柄剑曾经名为九天,是陈一的剑。 回炉重造后的九天,剑身上的裂痕终于不见了,经过长达数十日的重铸,这柄剑终于重新焕发出了当年的光彩。 当然,它的材质比之当年更好,铸剑师的技艺也更加高超。 它,比当年更强。 剑身上,流淌着内敛深邃的幽光,光滑如最上等的古玉。经过淬火的洗礼,浮动着若隐若现如云雾冰裂般的纹路,这是它的刃纹。 剑柄为海沉木深色为主体,又以暗金色丝线编织成回形云纹,与暗金色剑格相衬。 黑檀木剑鞘放在一边,呈玄黑色,深沉内敛。 陆听风打量着它,越看越觉得满意,比之当年更满意。 现在,这柄剑没有名字了,经过这一次的淬炼,它与九天,已然不是同一把剑。 陆听风长呼一口气,坐在了躺椅上。 他紧赶慢赶,终于给它铸好了。 “锃——” 剑身微微颤抖,自顾自地亮起一抹毫光。 陆听风腰间,落云也轻颤一下,作为回应。 “嘿……” 陆听风笑了笑,还好,剑的灵性没有被磨掉。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 ———————————— 明天把江南剧情结束,开启下一卷。 回京结婚! 第285章 巡游 李泽岳俯下身, 对着那红唇,缓缓贴了上去, 轻轻一吻。 然后, 他轻声在陆姑苏耳边道: “再多说一句,今晚就睡了你。” ps(这是上一章的结尾,好像有人看不到) 陆姑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红唇,残留的触感是那么真实,看着眼前的男子,深情的桃花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闹着玩的嘛,你怎么突然来真的? 门口,装睡的酒肆老头在躺椅上翻了个身,咂了咂嘴。 如今的年轻人就是会玩。 见陆姑苏老实了,李泽岳又捏了捏她的小脸,看着她那震惊的表情,没有忍住,又上去啵了一口。 陆姑苏小脸通红,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李泽岳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向门口吆喝道:“掌柜的,结账!” “好嘞。” 摇椅上,酒肆老头笑呵呵地走来:“客官,总共是二两五文钱。” 李泽岳醉醺醺地掏了掏兜,浑浊的大脑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随后,他看向了抬着小脸还残留着几分红晕的陆姑苏。 姑苏无奈,从腰间掏出了荷包。 她似乎也喝醉了,挑了半天挑出三块碎银子,递给了酒肆老头。 老头笑呵呵接过找零。 结完账,李泽岳向陆姑苏伸出手。 陆姑苏傻傻地把荷包递给了李泽岳。 “傻子吧。” 李泽岳傻笑两声,没去接荷包,直接握住了陆姑苏的小手,两人向酒肆外昏暗的街道走去。 东倒西歪的,俩人没一个能站稳。 酒肆老头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感受到自家酒肆门前暗处潜伏的气息全都消失不见,笑了笑。 老头转身回到铺内,拿起一块抹布,收拾起了桌子。 收拾完后,老头又慢慢走到门口,躺在了摇椅上。 秋夜凉风吹过,烛火微微摇晃,忽明忽暗。 “老李的孙子,和老陆的孙女啊……” 很多年前,有两个年轻人结伴,走了趟江南的江湖。 一个要做金戈铁马的大将军,一个要做名震天下的大侠。 他们走到了金陵,来到了一座酒肆。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座酒肆是金陵最老最破的酒肆,卖酒便宜。 老掌柜给他们盛酒,他的小儿子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听着那两个江湖客聊着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 小儿子无比向往着他们口中的江湖。 很多年过去了,小儿子接了他父亲的班,也成为了这座酒肆的掌柜。 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皇帝、有侠客、有盗贼,不论到底是谁,到了他这里,唯一的身份只有一个,便是酒客。 有太多的角色在这间酒肆中出演。 如今江湖传闻,金陵城有家老酒肆,只卖一种酒,名为琥珀。酒肆没有名字,酒只按坛卖,一坛便是一两银子,不赊账不还价。酒肆掌柜是个邋遢老头,喜欢看艳文话本。 人们说,在这家酒肆里,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人物,此事被传的神乎其神,不时有年轻江湖客满金陵地寻找那家传说中的酒肆。 昏暗的灯光下,酒肆老头睡倒在夜风里。 不知何时,向往江湖的少年,也活成了别人口中的江湖故事。 …… “殿下,你别摸了,我害怕……” 陆府后院高墙前, 阴影中, 一对年轻男女纵情亲吻着。 良久,姑娘气喘吁吁地摆脱了那张贪得无厌的嘴,怯生生道。 可那只狼爪却像镶在她身上一样,一动一动的。 陆姑苏张着嘴巴,却也不好意思发出声音。 李泽岳终于停止了作怪的手,摸上了那张同样有些意乱情迷的俏脸,两只手一起揉搓起来。 陆姑苏那温婉的脸被眼前这人像团子一般轻轻揉来揉去,小嘴被揉成了o形。 陆姑苏恼了,拍了拍他的胳膊。 李泽岳放下手,笑吟吟地与她对视着。 “姑苏。” “殿下。” 陆姑苏迎着月光,也看着他。 “我喜欢你。” “嗯……” 小姑娘声音很小,低着头如蚊子般轻嗯一声。 “你呢?” 李泽岳问道。 陆姑苏轻轻道:“我也是。” “是什么?” 李泽岳目光炯炯,追问。 陆姑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踮了踮脚尖,在他的耳边,柔声道: “喜欢殿下。” 少女的温热气息萦绕在耳边,让李泽岳心头一热,再次抱住了眼前的姑娘。 “你且在江南等着,待到圣旨下来,便去蜀州等我。” …… 八月。 蜀王出金陵城,开始回京前的最后一次巡游。 白鹿堤。 两个月的时间,让这座内部早已中空的大堤逐步恢复了应有的功能。 两个月前,张回以白鹿堤为诱饵,将李泽岳一行人吸引至此。 当时,李泽岳便惊叹于这是大堤的雄壮与伟大。 一堤之力,扼守三江口,贯通大宁南北漕运,是大宁命脉的咽喉要道。 一日之内,有无数的船只南来北往,站在大堤上,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船只,心头不由便会涌起一股豪迈之气。 这座大堤,为大宁的民生与经济作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 修筑这座大堤,张回用了十年。 这是以凡人之力在世间制造的奇迹。 大堤前,曾有石碑立于此,记载着张回建造此堤的功绩。 如今,已经被推平了。 深受百姓爱戴的张大人,如今已成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 李泽岳的眼神有些复杂。 防洪排涝、护卫农田、旱涝保收、稳定航运、贯通南北…… 这是实打实的功绩,支撑着江南的稳定与繁荣。 它养活了无数百姓。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这座大堤可以传承千年。 “他真的很厉害。” 李泽岳站在大堤上,望着下面的民夫,喃喃道。 陆姑苏站在他的身旁,轻轻点了点头: “在我小时候,张大人便是江南道巡抚了。他治下的江南,真的很不错,政坛党而不乱,民生稳定,这里的百姓们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有一部分是承了他的恩惠。” “功与过,孰大?” 李泽岳叹了口气,随后摇了摇头。 若是青回堤洪水彻底爆发,江南就完蛋了,死亡人数与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江南一乱,后方不稳,边关也必然会出大事。 他不能站在现在和平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殿下,听说蜀地也有一座那么厉害的大堤?” 陆姑苏牵起他的手,笑吟吟地问道。 李泽岳回过神来,嘴角出现一抹笑意,微微颔首:“是啊,川主堰,想来应当也是极为壮观的。 到时候,我们一家去看看,祭拜下当年的李家父子。” “好啊。” 陆姑苏点了点头。 李泽岳又带着陆姑苏在堤上转了转,随后道:“走吧,咱们去江都,去见一个人。” “谁啊?” 陆姑苏好奇道。 “一个……十三衙门真正的男人。” …… 江都,斯县。 这是一处墓地,一个坟头立在那里。 普普通通的石碑上,上面刻着名字。 吕厚。 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捕头,六品武者,在江都府任职已久,没破过什么大案,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可,如今的江南还能如此的繁荣稳定,却是长眠于地底的这个捕头,以生命换来的。 有妇人带着孩子跪在墓前,哭泣着。 李泽岳和姜千霜站在他们身后,再往后,是绣春卫与江都府十三衙门官员。 陆姑苏和晓儿远远地站在马车旁,望着那处。 妇人和孩子是吕厚的妻儿,等他们上完香,又转过身,向李泽岳磕了个头。 李泽岳没动,受了这一礼。 自己给了他们很重的抚恤,他们不懂自己的丈夫父亲立了多大的功劳,他们只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大官,给了他们很多钱,如果他们不跪,他们心里会不安。 李泽岳弯下腰,对妇人道:“大嫂不要心疼银钱,尽管供孩子读书,顿顿让他吃肉,江都府衙门年年都会有恤银送来,你们不必担心。 以后孩子长大了,可以让他来锦官城找我。” 说罢,李泽岳解下了腰间佩刀,递给了那个孩子。 刀有些旧了,但制作非常精良。 刀柄处,刻着三个字。 八十三。 孩子接过,摸了摸刀,眼眶又红润起来,但他很坚强,没有哭出来。 他认得这把刀,是他父亲的佩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妇人带着孩子又跪下磕头,随后去了一边等待。 李泽岳和姜千霜向前走了两步。 身后的十三衙门探子们一脸肃然。 墓碑旁有小树,轻轻摇曳着枝桠。 李泽岳盘膝坐在了墓前,姜千霜从腰间解下酒葫芦,递给了他。 李泽岳接过,拔出塞子,往地下洒了些,随后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你是个好喝酒的,你不是汇报给我说,刀是你喝完酒丢的吗? 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些好酒,叫琥珀,给你尝尝。” 李泽岳笑着,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道: “你丢的刀,很巧,刚到京城,就被我买到了。 那个时候,我刚刚成十三衙门总督。” “年初,你跟着当时的江都十三衙门总捕,那张回的心腹,去了大堤上,看见了他们对大堤动手脚。 你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害怕暴露,写信是送不到京城衙门总舵的。 竟然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喝醉酒丢刀,把刀扔在去京城的商队里。 商队发现之后,一定会急着处理掉,毕竟,有编号的十三衙门佩刀,属于军械了。 你也在赌,赌这把刀会出现在京城。 只要出现在京城,就一定会引起衙门的注意。” “我写信来质询,你也是能扯,竟然真把喝完酒丢刀写进情况汇报里,你那江都府上司知道你嗜酒如命的事,竟然真相信了。” “他相信,我不相信啊。你也知道我不会相信这么个荒诞的理由,定会派人来查。” “那个时候,你也猜到自己会死了吧。” 李泽岳摇了摇头,往地下倒了一口,又自己喝了一口。 “你说你,一个月三两银子,拼什么命啊。” 此时,有风吹来,拂过了墓旁的小树,轻轻摇曳。 “我看,你就是惦记着我手上这三百两的抚恤。” 李泽岳笑了笑,把葫芦中的酒全部洒在了地下。 “江南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你的妻儿,以后也会过的很好。 大堤没塌,张回死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只是……” 李泽岳撑着膝盖站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 十三衙门,少了个好捕头。” …… 姑苏城, 藏雨剑庄,后山。 剑炉旁。 一个老者穿着布衣,正打量着手中刚刚出炉的宝剑。 这柄剑曾经名为九天,是陈一的剑。 回炉重造后的九天,剑身上的裂痕终于不见了,经过长达数十日的重铸,这柄剑终于重新焕发出了当年的光彩。 当然,它的材质比之当年更好,铸剑师的技艺也更加高超。 它,比当年更强。 剑身上,流淌着内敛深邃的幽光,光滑如最上等的古玉。经过淬火的洗礼,浮动着若隐若现如云雾冰裂般的纹路,这是它的刃纹。 剑柄为海沉木深色为主体,又以暗金色丝线编织成回形云纹,与暗金色剑格相衬。 黑檀木剑鞘放在一边,呈玄黑色,深沉内敛。 陆听风打量着它,越看越觉得满意,比之当年更满意。 现在,这柄剑没有名字了,经过这一次的淬炼,它与九天,已然不是同一把剑。 陆听风长呼一口气,坐在了躺椅上。 他紧赶慢赶,终于给它铸好了。 “锃——” 剑身微微颤抖,自顾自地亮起一抹毫光。 陆听风腰间,落云也轻颤一下,作为回应。 “嘿……” 陆听风笑了笑,还好,剑的灵性没有被磨掉。 “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吧。” ———————————— 明天把江南剧情结束,开启下一卷。 回京结婚! 第286章 得剑 车队缓缓停在了藏雨剑庄山门前。 六月初出的姑苏,八月初回来,在外待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李泽岳再次入住了陆瑜的院子。 姜千霜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她带着刘芷,两人一同去了大宁的西南。 她要去亲自走一走蜀地,摸清那里的情况。 看着身旁的柳乱和杨零,以及身后忠心耿耿的绣春卫们,李泽岳心底有些遗憾。 他重新建起了十三衙门的框架,往里填入了精气神,让骄傲的探子们重新抬起了头颅。离京四个月,他走一路,整肃一路的衙门分舵,现在的十三衙门,正在慢慢恢复太祖时期的荣光。 自己去就藩,肯定是要卸任十三衙门职务的。 当真是有些舍不得放手啊。 “能不能想个办法呢?” 李泽岳在心里研究着。 “殿下,来吃饭吧。” 屋外,传来陆姑苏柔柔的声音。 李泽岳心中一动,道:“姑苏,你进来,我给你说个事。” 说罢,他手脚利落地下了床,隐匿气机,偷偷藏在了门后。 “哦。” 陆姑苏听到李泽岳的话,应了一声,不疑有他,上前推开了门。 在刚刚迈进门的那一刻,门后突然伸出一只狼爪,一下把她拽进了房间。 陆姑苏虽是淬火剑体,体魄强悍,但对上李泽岳就有些不够看了。 小姑娘惊慌失措地被李泽岳按在上墙上。 “啵啵啵啵啵。” 一秒间,小嘴遭受了五次袭击。 “殿下!” 陆姑苏既羞又恼,自从和李泽岳确定关系后,她就一直避免跟这家伙独处,动不动就没羞没臊动手动脚,让她这黄花大闺女怎么受的了呢? 她睁着好看的桃花眼,使劲瞪着面前这人。 李泽岳嘿嘿笑着,道:“姑苏,你下次喊我吃饭, 要问……殿下,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吃我呢?” 陆姑苏后背贴着墙,那人的身子与自己紧贴着,脸上还带着没羞没臊的表情。 陆姑苏眼神向外瞥去,略带惊慌,轻声道: “殿下,别闹。” “快说……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陆姑苏使劲摇了摇头:“不要。” “快说!” “殿下……” “说!” 李泽岳搂着怀里可人的姑苏,看着那娇羞的表情,这就要再度吻下。 “小子,你是想先被落云砍死,还是想被九天戳死?” 忽然间,一墙之隔的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那声音如九幽之火,阴森可怖。 李泽岳先是一愣,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下。 陆姑苏脸上出现了一抹狡黠的笑容,一个闪身,脱离了李泽岳的怀抱,向外面跑去。 李泽岳痛心疾首地看着爱人的背影,叹了口气,也向门外走去。 陆听风那布衫身影就那般站在院中,目光森寒,手上提着一把剑,腰间挂着一把剑。 他看着自家孙女含羞带怯地走出房间,又看着那小子只穿着里衣,还光着膀子,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陆听风深深叹了口气。 自家孙女就跟着他出去了两个月,这就快被吃抹干净了? 这种无力感,陆听风曾体会到过,那是在京城,得知自己大孙子成为二爷党扛把子的时候。 “陆爷爷……” 那小子还恬不知耻地向自己行礼。 陆听风长呼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滚蛋?” 李泽岳尴尬地笑了笑:“明天就滚了。” 这次他准备走水路,乘坐大鹏商号的商船回京,明日一早商船就会停靠在姑苏城外的码头上。 “锃——” 陆听风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剑光幽黑如墨,寒气凛然。 李泽岳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半步。 还好,老爷子并不是真的要对他出剑,给他看了一眼之后,便重新把剑塞回鞘里。 然后,陆听风抬手,把剑扔给了李泽岳。 李泽岳下意识伸手接过。 剑入手略沉,极有质感。 李泽岳茫然地看向陆听风。 “这是我四十多年前铸的,陈一用的那柄剑。他现在用不着了,让我重铸之后送人。 你学了陈一的剑,又与他有缘,这柄剑,就送给你吧。” 陆听风说的很随意,仿佛只是一个不值钱的老物件,给随便处理了。 李泽岳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剑。 这是一柄深沉内敛的剑,但暗金色的纹路,还是彰显着它真正的霸道与尊贵。 真真正正地长在了李泽岳的审美上。 这柄剑,是天下最强铸剑师所铸,它的前身伴随了天下第一几十年,如今的它,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藏雨四大名剑,亦是天下名剑。 赤霄、落云、太湖、九天。 陆听风是上了心的,只看剑格剑柄装饰的细节,便可以看出他的心思。 他铸了一辈子剑,藏雨剑庄之所以出名,是因为这里铸的剑不仅锋锐,还很好看。 李泽岳心头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他这时候才知道,陆老爷子当初为何一回庄子就立马扎进了后山。 他是想在自己回京之前,把剑抓紧时间重铸出来,送给自己。 “陆爷爷,我……” 李泽岳抬起头,刚想说话,却发现陆听风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院子。 只有陆姑苏在那里笑着。 李泽岳握着手中剑,也笑了起来。 陆家一家子,真的很好。 …… 夜, 李泽岳拒绝了姑苏府知府的宴请,留在庄子里与藏雨剑庄众弟子在一起吃了顿饭。 陆听风和剑庄弟子们都知道了皇帝给姑苏下了圣旨的事情,也都明白了他们未来将要去的地方。 圣旨一下,陆姑苏必然要接任藏雨剑庄庄主,只待什么时候册封蜀王侧妃,庄子便要去往蜀地。 对此,陆听风没有多说什么,只提出了一点要求。 “西山是剑庄的祖山,祖师堂还是要在这里,留几个弟子,在此看守吧。” 对此,李泽岳自然同意。 其余的藏雨剑庄弟子们也都对迁往蜀地没什么意见。 有意见也白搭。 他们心里都明白,蜀王殿下在蜀地是没有什么根基的,他们身为蜀王侧妃的娘家人,那就是王府极为亲近的力量。 等着他们的,只有更好的前程。 “诸君,满饮此杯!” “好!” 藏雨剑庄广场上,铺满了一张张桌子,坐满了剑庄弟子和绣春卫们。 李泽岳看着一张张面庞,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陆姑苏站在他的身边,一脸温柔。 酒席散了, 陆姑苏搀扶着被人频频敬酒有些喝醉了的李泽岳。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只有想喝醉才能醉,若不然,不管喝了多少,拿真气一蒸都像喝水一般。 “去太湖。” 李泽岳驱散了酒气,让脑子变得清明,笑着说道。 陆姑苏点了点头,两人下了山。 藏雨剑庄在太湖旁永远都有小船停泊在那里。 两人划着船,向大湖漂去。 明月高悬,银纱满湖。 两人到了湖中,便没再去划,只是任由小船漂着。 他们依偎在一起,在宛若天神明镜落于凡尘的太湖上,看着月亮。 两人谁也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此次分别,再见便又是数月。 边关未平,谁也说不准一切是否都能如他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小舟在湖上漂着,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或许很多年以后,他们也能回忆起这一幕。 ——— 一会还有 第287章 我向秦 第二日。 姑苏城外码头。 在姑苏知府的号召下,码头上人山人海,城内百姓熙熙攘攘挤在那里,等待着二殿下的到来。 皇子啊,这辈子还没见到皇子长什么样呢! 也有江湖人,挤在人群里,想要见识那大名鼎鼎的十三衙门总督。 李泽岳在江南道的名声极大,除巡抚、斩逆贼,破坏了张回在江南的计划,挽救江南百姓于洪水之中。 在江湖中,他的名头就更大了,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冲进你家灭你满门的主,不怕弹劾,不怕降罪,他是真敢动刀子。 十三衙门在他的带领下重新变得霸道,太觉教销声匿迹,诛鼎楼近乎被肃清,衙门的力量重新降临于江湖之上。 因此,此时码头上,挤满了围观的人们。 石问是漕帮的一个普通帮众, 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此时就在围观的人群里。 昨天晚上卸货太晚了,直接就睡在了码头仓库里。 今儿个一早,他就听见仓库外嘈杂的声音,以及官兵们管理秩序的吆喝。 “这是怎么了?” 石问晃了晃脑袋,向外走去。 门口站着的是带着他入行的老叔,昨晚他俩都在仓库里睡的,老叔比他醒的早。 “老叔,咋啦?” 石问茫然地看着码头上人头攒动的场景。 最前面已经搭上了棚子,有几个穿着官袍的身影坐在那里。 要知道,这可是凌晨,那些当官的啥时候醒那么早过? 老叔向远处望着,咂着嘴道: “二殿下要回京了,当官的组织起这场面,上赶着讨好呢。” “二殿下要走了?” 石问嘴里喃喃着。 少年人心中总会有一个崇拜的强者,在江南力挽狂澜的二殿下,显然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 前些日子出航,他可是亲眼见过已然坍塌的青回堤的。 就是在那里,二殿下千里奔袭,斩杀的张回与莫无风。 要知道,那可是巡抚大人和诛鼎楼主天下第八啊。 石问连忙向前面挤去,想要离那码头更近一些。 他已经看见了那只静静停靠在码头上的大船,硕大的“鹏”字迎风招展。 他知道,那是大鹏商号的商船,今年风靡大宁的茅台就是出自这家商号。 他不断地往前挤着,希望一会能离二殿下近些,亲眼看见他长什么模样。 越是往前越是拥挤,但石问凭着自己年轻有一把子力气,硬生生挤在了人群最前面。 仅仅在那官员们等待的棚子之后。 再往前就过不去了,有官兵和十三衙门的人在那守着。 看着他们腰间明晃晃的刀刃,石问默默地吞了口唾沫。 没再多等多么长的时间,西边忽然出现了一阵喧闹声。 石问伸着脖子看去。 那是一群穿着锦绣飞鱼服的刀客,气质冷冽,居中簇拥着一位年轻的英俊男子,向码头上走来。 棚子里的官员们立刻起身,向那年轻男子迎去。 石问眼睛瞪的大大的,良久,他长呼一口气。 只能说,二殿下生的样貌气质比他想象的还要完美三分。 “那便是二殿下啊……” 周围的人纷纷喊出了声音。 大宁慕强,一个年轻的王爷,能救民于水火之中,百姓们便觉得这就是上天降下的福音。 石问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走在年轻殿下的身边。 石问默默攥紧了拳头,这就是力量啊。 还好,他没吐出什么我可取而代之的话,只是继续对那年轻王爷行着注目礼。 很快,官员们又俯身行了几礼,便送王爷和他随行的一众人上了商船。 “听闻藏雨剑庄的陆大小姐是二殿下的红颜知己,为何今日没见她来送?” “是啊,只见到了二殿下身后的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陆小姐呢?” “据闻陆小姐已然接了圣旨,被陛下钦点为藏雨剑庄未来庄主,还是一位年纪轻轻的观云境女剑仙。 还想着今日能一睹她的风采呢。” 石问身旁,有佩刀络腮江湖客遗憾道。 石问默默听着,深以为然,他也想见见四大山庄之一的未来庄主。 二殿下已经上了船,向着码头上挥了挥手,脸上带着微笑,引得围观百姓们一阵喧闹。 船依旧未开动,二殿下正站在甲板上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石问心想着,是不是他也在等那位陆小姐? 风帆终究还是扬了起来, 这是商船要起航的讯号。 石问远远望着二殿下,只见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怎么的,石问感觉自己在二殿下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落寞。 但很快,他又释然地一笑,摇了摇头。 船,终究还是缓缓动了起来。 石问看着二殿下独立船头,风吹过他的白袍,也扬起了他的长发。 商船开始离岸。 忽然间, 就在石问身旁, 刚刚说话的那名络腮胡子猛地拔刀出鞘,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直直冲向了商船上独立船头的白袍身影。 刀光大作,络腮胡子高高举刀,雪白的罡气如雷鸣般劈下。 与此同时,码头人群中同样出现三道身影,目标一致,气机死死锁定了李泽岳。 强悍的罡气爆发,四道攻势从不同角度杀向他。 刀罡剑意,对着船头身影,悍然挥下。 在他们的气势下,商船似乎都在不稳定地抖动起来,有浪花翻起。 “有刺客!” “快,保护殿下!” 人群瞬间杂乱起来,惊恐地向船上看去。 石问愣住了,随后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知殿下应当如何应对这四个一看就很强的高手。 风,似乎止住了。 不知何时, 有一叶扁舟,出现在了辽阔的河面上,飘摇在大船之前。 有一青衣女子,仗剑独立其上。 “锃——” 剑光贯彻大河之上。 石问没有看到那青衣女子何时出的剑,他只看到了那道横亘在天地间的雪白剑光。 石问这辈子没见过如此耀眼的剑光。 时空似乎静止了, 剑光迎上了四道汹涌罡气,摧枯拉朽般摧毁了一切,余势不减,抹上了那四道身影。 在剑光之下,一切都消弭不见,连血雾都没有留下。 随后,风又动了起来。 人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江心上的那道倩影。 她收剑入鞘。 “太湖,那是太湖!” “这位是陆姑苏?” “藏雨剑庄的未来庄主。” 石问的嘴张的大大的,以他的见识,完全无法理解为何人会强成这样。 码头上,人群们目光再次投向了河面上的那两人。 一叶扁舟上,青衣姑娘抬起头,看着大船上的那道身影。 白袍公子也在看着她。 良久,陆姑苏微笑着问道: “殿下,江南如何?” 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地飘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石问在人群中,等着王爷的回答。 李泽岳也笑了,高声应道: “姑苏,风华绝代。” 又是一阵秋风吹来, 一叶扁舟消失在了河面上,不见了踪影。 大船缓缓北去。 李泽岳看向小舟飘去的方向,喃喃道: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 第二卷, 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 完。 第288章 大婚(一) 京城,八月底。 东宫书房。 太子高居上首桌子上,陆瑜坐在一旁。 其余的太子府属官在外边的桌案前忙碌着。 书房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伏案做着眼前的工作。 早在四个月前,朝廷就已经开始筹备大战事宜,户部郑尚书劳心劳力,本就年迈的身子终于不堪重负,在两个月前病倒了。 据说,老人家躺在病床上,拽着替皇帝前来慰问的太子,一把鼻涕一把 张玲珑神情一顿,忽然间想起了昨天晚上,其中一个兽皮袋子之中,那一抹红色的光芒,当时看到里面没有火折子之后下意识的扔到了一旁,没有意识到去看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在夜晚发出那么耀眼的红光。 “那也就是说这些人目前大部分还活着,只是被抓到某个地方我们查不到而已。”紫皇慢慢推敲道。 直到提及供货问题的时候,林杰刚刚准备开口,脑袋里忽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罗志刚的对面足足有三十多人,为首的是一个50多岁穿着一身青色宽大藏袍的老者,正是拉吉营地的头领桑杰,桑杰此时也是面红耳赤。 现在的情况很严峻,这么多人往这里一坐,吓得人家姑娘们都不敢出来了,当然人数少一些比较好,不然吓着大师怎么办,谁担得起责任。 林杰听着不免有些好笑。不过也没有反驳什么。算了算从他毕业到现在起,这个老头也要奔六了。 第二天天边刚刚擦亮,就听到了“啪啪”的拍门声,在外面传了进来。 安安托着腮透过双层玻璃窗,落寞的眼神看着院墙一角开着的几枝梅花。 “扯远了,还是赶紧联系这个张楚看看吧?”武云说着,拨通了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梁辰忽然沉声嘀咕了一句,且扭过头,向屋顶上方,扫了一眼。 “强子,你他娘的说的是真的,不会是骗我吧,孔三爷那么精明能干的人,怎么可能成那样。”大头对于孔三爷的变化,明显的不相信,而且之前,也没有仔细看孔三爷,所以对于孔三爷的变化,没有察觉到。 金换天显得很严肃,这一战他绝不能输,所以选择了一个相对较弱的对手。 “禀庄主,少爷还没有回来……”家仆有些兢兢战战地说着,虽说庄主人很好,但是这下少爷也太调皮了,竟然去给摄政王上官瑾当男宠,这是把宿剑山庄置于何种地位? 而裴子衿看着上官瑾在那黑祈军的围绕下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心里蔓延出一抹心疼,上官瑾是极少饮酒的,她说过其实她极其不喜欢那种辛辣的味道,比起酒,更喜欢茶一点。 看着冲出来的白浅,紧接着又冲出来的上官澈,煊赫几人都愣住了。 “也就你赢吧,我没看出我哪赢了。”付远业说着,一脸的爱莫能助。 所以后来,他都叫出了苏晚娘的名字了,又想了想,也罢了,她难得心情好,说了,反而要影响她的心情了,可没有想到,他的欲言又止反倒是让苏晚娘不耻了。 “什么事儿?”大团和大头一样学着我,撩起衣服擦了擦那花脸,异口同声的对着我问道。 “这可有意思了,看来那个游乐设备厂还真有点儿古怪,一会儿没事儿了可以去看看!”我心中想道。 “大哥,你说这个装修你好觉得差哪儿,我给你解决。”康凡妮直接迎上去,顺势一推,直接让那个刘哥坐回到沙发上。 第289章 大婚(二) 没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穿着刚刚好,不用再做什么改动了。 一群宫女和两名女官帮忙把赵清遥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后,赵清遥一屁股坐在床边,长长吐出口气。 太受罪了。 大秋天的,穿这一身还有些闷热。 女官看了眼坐在床边用胳膊支撑身子的赵清遥,皱着眉头教训道: “还请赵小姐注意仪态,双膝合拢,双手叠放于腹前,背部立直。” 赵清遥嘴角抽了抽,一旁的月华轻颤了一下。 “您是王妃,成婚之后,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看在眼里,您代表的是蜀王府的脸面。 一定要把好的仪态养成习惯,人后怎么都是无所谓的,可在人前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就比如这里的这些宫女们,看着您此时慵懒的模样,您可知道她们回宫后会不会多嘴?” 女官说着,严厉的目光扫视四周。 此言一出,宫女们一下对着赵清遥跪了下去,额头贴在地板上,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赵清遥明白女官在说什么, 自己随意的举止全都被宫女们看在眼里,谁知道她们回宫后会不会私下里说什么……蜀王妃不愧是北蛮子出身,一点仪态不讲,比野丫头还野丫头之类的。 传到别的有心人耳朵里,再让人加以利用,京城很快就会传出蜀王妃不懂仪态的风言风语。 成婚之前传出这话,是很严重的问题。 当然,此事是近乎不可能出现的,太后雁妃可是亲自盯着这桩婚事的,今日来定北王府的都是两个宫里自家的宫女和女官。 女官是太后娘娘的近人,她说这话,只是借此事给自己做个提醒,告诉自己注意人前仪态的重要性,同样也是敲打宫女们一句。 赵清遥无奈摇了摇头, 一入侯门深似海, 到处都是讲究,怎么着都不能如往日般随意了。 “起来吧。” 赵清遥抬了抬手。 见准王妃的态度终于认真起来了,两位女官对视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真是的,堂堂蜀王妃,整天提着剑扎着马尾出去溜达算什么事嘛。 …… 既然婚服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陆瑜也就没有在定北王府多待,与王妃告辞后,便带着女官和宫女们回宫复命。 他还要再去清查一遍聘礼,这是大事,万万不能有什么差错。 他没有坐轿子,也没有坐马车,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队伍前。 红袍跨马,让陆瑜找回了当初状元及第踏马游街的感觉。 宫门前,守门将领不再是金吾卫副统领霍浪,此时他应当在御蛮城下浴血厮杀。 守将是一个陆瑜没见过的生面孔,门口有一行人正好进宫。 此时那守将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对这一行人行了一礼,要多谦卑有多谦卑。 进宫那行人中,有一个中年男子,竟伸手拍了拍守将的肩,让守将受宠若惊。 “嗯?” 陆瑜轻咦一声,这是谁那么大面子啊。 宫门口的一行人,明显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气质不凡。 有一个小姑娘的背影还有些眼熟…… 陆瑜的马蹄声也吸引了那群人的注意,他们回过头,看向了陆瑜。 老人的眼神很深沉,中年男人的眼神很锐利。 那小姑娘的眼神很……惊讶! 陆瑜骑在马上,看着那姑娘熟悉的面容,身子不由得轻颤一下。 “夏小姐?” 陆瑜瞪大了眼睛。 夏宁俏脸一呆,看着红袍跨马的英俊公子,她的心又多跳了两拍。 “陆、陆公子……” “?” 听得陆公子三个字,夏宁的弟弟夏冰立刻把嘴张成了o形。 老人和中年男人的眼神更犀利了。 夏宁母亲夏王氏的目光在陆瑜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有些审视,也有些欣赏。 陆瑜的卖相,是真没得说。 他连忙下马,示意女官宫女们先进宫,随后小跑着向前走去。 “陆瑜……见过国丈、国舅、见过夏夫人、公子、小姐。” 陆瑜在一瞬间就分清了这几位的身份,正正好好能对得上号。 怪不得陛下昨天特意提出夏宁的事呢,这是知道这一家子要进京了。 夏老爷子没说话,夏淳对他点了点头,夏王氏对他笑了笑。 夏冰还小,满眼都是对状元郎的好奇。 夏宁则是含羞带怯,紧张地不敢看他。 夏老爷子不说话,夏醇脑子轴不会说话,只有丈母娘出来社交了。 夏王氏出身五大家族的王家,是真真正正的豪门贵女,她挑女婿,眼光自然是很高的。 家世、能力、品行、相貌…… 除了品行,她还不清楚,其余的都过关了。 “陆公子这身衣服,可是担任了婚使?” 夏王氏一眼就认了出来,笑着问道。 陆瑜点点头,彬彬有礼道:“夫人眼光毒辣,昨日陛下方任命在下为二殿下婚使,刚给赵小姐送去了大婚的翟衣,从王府回来。” “哎呀,当真是巧,我们今日刚进京,想着先进宫拜见太后娘娘,在宫里转转,是特意来参加泽岳大婚的。” “原来如此,一路舟车劳顿,当真辛苦了。” 陆瑜客气道。 他注意到,在自己和丈母娘交流的时候,夏家的那爷俩一直在盯着自己。 陆瑜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大大方方地看向夏宁,道: “待我忙完这几日,带你在京里逛逛,上次你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好好玩玩。” 夏宁怔了下,可她毕竟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见陆瑜如此大胆,眼里满是笑意,挺了挺胸膛,上前一步道: “那一言为定。” 得到了回复,陆瑜又朝夏老爷子和夏醇拱手一礼,迈步进了宫门。 哼,不跟我说话,我还不惜的搭理你们呢! 陆瑜渐渐走远。 夏王氏看着那年轻公子的背影,扫了眼面色有些难看的公公和丈夫,眼角出现一丝笑意。 “倒是有些胆气……” …… “哈哈,当真吗?” “可不是嘛,您不知道,那小子见公公和夏醇不搭理他,扭头就走了,头都不回。” 养心殿内,夏家当家主母夏王氏满脸笑意地和太后聊着方才的事情。 太后满脸慈祥,摸索着手里的珠子,笑呵呵道: “年轻人嘛,还是有才学的状元郎,性子自然是急了些。 他是老二结交的人才,本宫听说,陛下和太子都很看重他,这几个月里,御书房和东宫两头跑,昨日任了老二的婚使后,才算闲下来。 今日早晨,本宫也见了他一面,是个好孩子。” 太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这样啊。” 夏王氏点了点头,看了自家公公一眼。 “亲家公,身体还好吧。” 太后问道。 夏老爷子今日进宫是专门来看外孙媳妇的,太子妃估摸着这个月便要临盆了。 听得太后问话,夏老爷子抚摸了下自己大寿时赵清遥托李泽岳给他送去的拐杖,呵呵笑道: “应当还是能再撑上几年,看着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是啊。” 太后轻轻颔首。 “太后娘娘,我出去一趟。” 这时,夏醇起身向太后施礼道。 太后向屋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夏醇走出养心殿,看见了院里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太监。 “梁老。” 夏醇恭敬一礼。 老太监嗯了一声,声音不大,也没睁开眼睛。 夏醇没有在意,继续道: “师父在江南出完剑后,不知所踪,也许是回去了。” “回去了?” 梁老公公慢慢睁开眼睛,喃喃道: “未必啊……” …… 陆瑜清点完聘礼,思考起了明日下聘时仪仗的问题。 下聘可是很重要的环节,玄纁为表,玉璧为信,仪仗为威。 老二那么要面子,宫里倒是把聘礼给他准备足了, 这仪仗…… 陆瑜想了想,没再犹豫,再次走出宫去。 骑上马,陆瑜穿着红袍便奔向了十三衙门。 到了门前,陆瑜下马,直接走了进去。 衙门大院内,来来往往的官员,都在忙碌着,要么拿着文书,要么提着兵刃。 陆瑜点了点头,心中很有成就感。 毕竟是他一手草拟的衙门框架改革。 一袭红袍的他很是夺目,探子们纷纷向他看来。 他站在那里没动,等待着来人盘查。 衙门探子们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傻子,立刻向千秋楼上走去叫人。 很快,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官员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了陆瑜一番,笑着拱手道: “在下十三衙门经历司主司刘洋,见过大人。” 经历司刘洋…… 陆瑜知道,这人就是李泽岳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大秘书了。 陆瑜也回以笑容,道:“在下陆瑜,见过刘主司。” 刘洋怔了下,看着陆瑜,眼神有些复杂。 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热情的,他侧身让开道路,道:“原是陆大人,快请,到楼上喝杯茶。” 陆瑜点点头:“好。” 刘洋带着陆瑜走上了千秋楼,去了六楼的签押房。 那是他的办公地点。 刘洋挥手召开值班的伊去,道:“去请来张大人、林神捕和六娘,对了,还有韩教头。” “是。” 伊去拱手领命。 陆瑜看了眼伊去身上的飞鱼服,轻轻颔首。 “刘大人不必那么麻烦,陆某来此只是商量件小事。” 刘洋请陆瑜入座,拿出了几个茶杯,先给陆瑜倒上后,道: “在下知道陆大人在担任总督大人的副婚使,今日前来显然也是商量大婚之事。 陆大人,咱们都是自己人,对我等来说,最近没有比总督大人大婚更重要的事了,自是要慎重对待。” “是是。” 陆瑜无奈地喝了口茶。 很快,长胡子张旭、血屠夫林石、前些日子刚从敦煌调回来的六娘,以及……绣春卫总教头韩资,走了进来。 陆瑜起身,与几人互相见礼。 这是二爷党的正式会面。 敦煌多年的风沙在六娘身上留下了不可磨去的痕迹,但她的容貌依旧娇媚,身姿依旧丰腴。 并且……肚子微微隆了起来,一旁的林石脸上露着幸福的笑意。 李泽岳临走前,把自己的绣春司主司贾保调去了敦煌,换来六娘回京,与林石团聚。 六娘也没有让她失望,任镇抚司副主司后,与张旭一同大刀阔斧,对整座大宁的十三衙门分舵进行了一场自上而下的整顿。 这个进程,与李泽岳在外兴风作浪的进程是同步的。 无数的绣春卫探子自京城出发,拿着如总督亲临的牌子,去往了北方的各个分舵。 而江南地区,则是姜千霜带着一部分绣春卫进行的清洗和整顿。 张旭现在当真是意气风发,总督大人一上台,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带着他办成了他想办了十年的事。 再给他一些时间,十三衙门就能全盘复苏。 至于韩资…… 此时,他耷拉着脑袋,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 “陆大人,不知您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张旭几人纷纷入座后,客气地问道。 陆瑜微笑着,道:“今日前来,也是为了二殿下大婚之事。 明日礼部老尚书为大婚正婚使,我为副婚使,自宫门出发,前去定北王府下聘。 我今日清点了一下聘礼,装在车上的话……用的车子会稍微有些多,队伍会很长。 聘礼极为贵重,整个过程也不能出意外,我是想请各位负责此事的安保问题。” “这自然是应当的。” 张旭点了点头,就算陆瑜不来找他们,此事十三衙门也当仁不让。 林石憨笑着摸了摸后背的斧头。 “另外,下聘时的仪仗,以及大婚当日的仪仗,我对比了一下金吾卫们,还是由绣春卫上吧。” 陆瑜接着道。 “这自然也是应该的。” 几人纷纷应着,却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韩资。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奇怪,陆瑜察觉到了,却不知为何。 韩资回过神来,拱手道:“稍后还请陆大人移步后院演武场,您看看如何挑选。” 绣春司是直属李泽岳的力量,无论镇抚司或经历司都不能命令他们,绣春司的地位与其二者是等同的。 韩资这位总教头,却是可以调动的。 随后,陆瑜又和他们商量了一下整场大婚的流程,让他们去安排后续的安保工作。 自今日起,十三衙门的力量再次完整地调动起来,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都会在探子们的视线中,任何人任何势力都别想对这场大婚造成任何阻碍。 至此,二爷党首次会晤暂且结束。 韩资带着陆瑜走向后面的演武场。 只是在门口,陆瑜便听到了场内吆喝的苍老声音。 “都他娘是废物吗,连老夫的衣角都摸不到,还有脸说自己是总督的亲卫!” 陆瑜有些疑惑,向演武场正中看去。 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 一个白须老头穿着布衫站在中央,周围有五个绣春卫,对着老头虎视眈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 会场周围,有数十名绣春卫观看着这场斗争。 场上,五个绣春卫的身影很快,动作也很快,拿着棍子便朝老者身上招呼。 可老者的身影太灵动了,明明五道攻击已经封锁出了他所有能辗转的地方,可老者身影一晃,总是能险之又险地躲过棍子。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你们还算开窍,知道结阵,我以为今天你们笨死在这里也想不到呢。 你们是亲卫,你们总督应对的敌人无不是当世高手,一对一单挑,你们当然打不过! 但你们人多,你们学的是以多制少的阵法,阵法就是你们与高手博弈的唯一优势!” 老者在场上高声喊着。 陆瑜站在韩资身边,好奇地问道:“这位是?” 韩资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不认识,据说是总督大人请回来的供奉。” 话音刚落,场上老者瞬间把目光投了过来,不知手里从哪里捡到块石子,随便一扔,下一刻便砸在了韩资的头上。 “砰!” “臭小子,真想让本盗圣将你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