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泽之下,并肩开唐》 第173章 最好的阿兄 宴席已毕。 亲兵们喜庆地进进出出收拾残席,嘴里不住哼着林郎所作之词,琢磨着军中旧曲哪个更相配,笑声与低语在夜风中飘散。 帐口,众人在帐口寒暄作别。 房玄龄往帐中一瞥,冲身旁几位文士笑道:“怎么样,各位,今日林郎此词一出,大家回去还写吗?” 于志宁嘿了一声,摆摆手:“我是算了,先不说这词如何,但看殿下那欢喜的样! 啧啧,嘴都快合不拢了!人家《秦王破阵乐》已出,咱们还凑什么热闹?” 褚亮喝得脸红脖子粗,被儿子褚遂良架着,兀自嚷道:“嗨嗨!这个林郎真是神了啊! 原先只知这小子在玄甲军中作战勇猛、为人机灵,有点儿小聪明,没想到还有这等才学!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他斜眼瞅着长孙无忌,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无忌兄,听说林郎从小跟着秦王,但那出身可是体面得很呐! 你在太原就与他熟识,你说,林溪这小子是真有这本事,还是咱秦……” 话没说完,褚遂良一把捂住他嘴,直拍后背,躬身轻笑:“各位先生,不好意思,阿耶实在喝多了,我先带他回去,告辞,告辞!” 长孙无忌轻哼一声,拱了拱手,没说什么。 待众人散尽,剩下三位顺路的,在夜色中悠然溜达时,他才低声对身旁两位道:“我看,二郎这是有意给林郎造势啊,不错! 自从刘文静一事后,秦王系功臣一直不痛快,如今灭了宋金刚气势正盛,正是时候让陛下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这些人了。” 他叹了口气,无奈一笑:“现在看来,二郎帐下是越来越复杂了。 晋阳从元的,像殷开山、屈突通、刘弘基,还有新派来的宇文士及,都是隋朝旧官,靠陛下封赏位高权重,虽随二郎作战,却未必多可靠。 淮安王李神通、李孝基,还有咱这几位宗室公子,退路太广,绑不住,就不说了。 瓦岗派人虽多,根基不深,刚降的刘武周派,更可从长计议。问题就是……” 长孙无忌指指面前的房玄龄、杜如晦,又指指自己:“你我这帮,二郎一手提拔、入伙不早不晚的嫡系,该怎么办?” 抬头瞅着二人,意味深长一笑:“或者说,哪些人才是秦王真正的嫡系?” 杜如晦皱眉沉吟:“无忌兄,你是说殿下有意把林郎推出去当刺儿头探路?不见得吧。 我倒觉得林郎不但武才出众,亦有治国之才,现在虽年轻,但前途不可限量。殿下该是真心重用他!” “哈哈,或许吧。不过也不重要。”长孙无忌轻松一笑。 “他俩我最清楚,一块儿光屁股玩到大的交情。林郎这小子虽爱耍聪明,但在大事上认得清。 当初陛下叫他进宫那事儿,哼哼,秦王心知肚明,不提罢了。 以咱陛下那德行,林郎就算有意换门庭,凭他那出身能落着啥好?早晚给卸磨杀驴了。二郎知道这点才能对他用得安心。 就是,看这小子自己不上进,不争不抢、大大咧咧的没啥正经心思。不过,现在也成人了,该让他使使劲了。” 杜如晦眯着眼,试探道:“所以,你是说这词儿是殿下早就和林郎商量好的,故意在宴席上来这么一出?” “我看啊,跑不了!”长孙无忌咧嘴一笑,眼中闪过狡黠。 “这招又不是用了一次两次。当年那什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恐怕也是这意思。 二位应该听人念叨过吧?那词儿若秦王自己念,叫夸耀,可让家里名不经传的小子念出来,才更有天命所属之感嘛!” “哈哈!当年的事我虽不清楚,但无忌兄这么说,倒也有几分道理啊~” 杜如晦抚须轻笑,压低声音,“就是,嘿嘿,咱秦王的功底好像也……咳咳,他是哪搞出来这么好的词来的?” “这就无所谓啦!秦王的事,哪能事事让人知道啊。”长孙无忌摆摆手,目光望向夜幕中渐渐散去的火光,笑得意味深长。 两人说笑间,却发现旁边的房玄龄一直沉默不语。 杜如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房,怎么了你?喝多啦!一句话不说可太不像你了,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房玄龄撩了撩袖子,淡淡一笑:“哦,我看二位分析得挺到位,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这一阵儿压力大,甜的吃多了嗓子不好,就不开口了。”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低声道:“不过,在我看来,林郎他……”欲言又止。 “嗐,给我俩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直说嘛!”长孙无忌催道,眉梢一挑。 “咳,按理说,我是林郎引进来的,不该在背后议论他,”房玄龄沉吟片刻,缓缓道,“但今晚这词,我倒觉得是他自己所创。” “何以见得?”长孙无忌与杜如晦齐声问道,眼中闪过好奇。 “嗯……说不好。”房玄龄话锋一转,笑问:“二位,听说过何为‘四则运算’吗?” 两人满头问号,面面相觑。 房玄龄笑着继续:“林郎跟着我学过军辎粮草调运,他的算术比最熟练的司仓参军事还要快,甚至完全不用算筹。 只是……他纸上写的东西,我一个字都看不懂。 原以为是他自小和殿下一起习得的算数,我拿去问殿下,可看殿下那意思……好像也不懂......” 中军帐中,李世民仰面靠在胡床上醒酒,众人已散去,只剩几位乐师围坐一角,低声研究《秦王破阵乐》的乐词结合。 温大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眯眯道:“方才席上之事,我已尽数记下,殿下可要一观啊?” 李世民闻言,立刻弹了起来,坐得端端正正,佯装无意道,“先生,这…不好吧。您记的一定妥帖,我放心!” “哈哈!好好好,既然殿下这么说,”温大雅捧起案卷,捋着胡须,朗声笑道: “武德三年,秦王率军破宋金刚,平刘武周,北疆底定。 夜宴庆功,酒酣,王击碗高歌《无衣》,军士百姓和之,响彻城垣,壮哉! 溪醉中舞槊,七式后即作《秦王破阵乐》,曲曰: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三百里分麾下炙,五千骑踏霜月明,沙场秋点兵! 马作特勒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乱世苍生事,赢得山河再造名!慷慨奏此声!’ 词成,王抚掌称妙,众皆叹服。溪醉,王令送归。” 温大雅念罢,啧啧称叹,“内容详实,慷慨激昂,好文呐,好文!” 李世民笑得一脸无辜,起身送温大雅出帐。 月色如水,身后乐师已谱就小曲,开始填词哼唱。 李世民仰头望月,脸上泛起淡淡笑意:“秦王破阵乐……好词,好意境,好志向!” 他伸了个懒腰,似乎心情不错。背着手,溜溜哒哒地向寝帐晃荡去,脚步轻快。 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岂曰无衣……” 大营另一边,林溪的寝帐中,烛光摇曳,昏黄的光晕洒在榻边。 李安乐坐在一旁,手持白巾,轻轻擦拭林溪通红的脸颊,又捧着一碗黑黢黢的浓茶,怼到她唇边,柔声道。 “阿兄,快喝点茶解解酒吧!你本就没啥量还喝这么多,唉,身体要紧啊!” 林溪一闻那茶味儿,立马躲出老远,像个小孩子似的摇头嚷道。 “不喝不喝!孙神仙研究的这玩意儿苦得跟生化武器似的,欸呀呀,太要命了,又拿我当小白鼠是吧? 有本事灌李、灌秦王去啊!再说,我根本就没醉!” “阿兄!你又说胡话了!这还叫没醉?唉,也对,凡是醉了的人都爱说自己没醉。” 李安乐无奈地笑,像哄小孩似的拍拍林溪的头,柔声哄道:“对对,好阿兄,知道你没醉,你酒量那么好怎么可能醉呢? 这碗茶喝下去,保准你瞬间清醒,还能冲回去再和秦王他们拼一轮!乖乖,快快喝吧、快喝吧!” 林溪咧嘴一笑,“诶呦,你这是拿我当柴令武哄呢吧,哈哈,算你蒙对了,你阿兄还就吃这套!” 说着接过碗来一饮而尽,苦得直伸脖子,龇牙咧嘴地笑。 “我真没醉,我那桌的酒坛里早兑了半坛子水,就防着有那不怀好意的人灌我呢!厉害吧,哈哈,惯常操作。” “真的?”李安乐一愣,眼睛亮了起来,兴奋道:“不过,阿兄!你那首词作得真好,听说满座皆惊,连秦王都赞叹不已呢!” 林溪笑意渐敛,目光沉了沉,默默道:“小时候不懂事,以为凭一腔孤勇往上莽就行。 后来,哼哼,见识到了,也怂了,觉得能活着就好。 可如今,唉……” 她拍拍安乐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还是觉得要往前走。秦王志在天下,我这把刀,就必须更快,更亮,更锋利……不然,” “阿兄!别皱眉头了,要不今天晚上你又睡不好啦。” 李安乐微笑着伸手抚平她的眉心,笑道,“再说,你又不是刀!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阿兄啊!” 第174章 新手奶爸 李世民狂屠雀鼠谷、打败刘武周的捷报,伴随着霸榜年度好声音的《秦王破阵乐》,一路嘹亮唱响到长安太极宫。 李渊在朝上激动地抚掌大笑、称赞连连,心情却比较复杂。 不过没关系,在未来的一年中,满贯疗法会让他彻底习惯这种复杂而纠结的情绪。 浅水原之战后,李渊为了压制李世民杀了降,但这次,老李是再也不敢了。 不止军中,朝野文武谁敢不服气、谁不心知肚明,大唐名副其实的国父,姓李,名世民。 不过,秉持着蚂蚁大小也是肉的原则,李渊还是尽力想把局势掰回来一点。 太原光复后,李世民留在敌后做出突出贡献的李仲文守并州。 而李渊对老二的封赏并非他费心费力打下来的并州,而是八竿子打不着、连脚都没沾过的益州行台尚书令。 同时派外戚窦轨为益州道行台左仆射,许便宜行事,实际处理益州政务。 窦轨的爷爷是李渊媳妇的叔爷,跟李渊是一辈儿的,他以为派窦轨去益州救还在自己控制之下。 不过,窦轨也是李世民的舅,跟着他打了浅水原,而且不久又要带着益州兵马,被二爷一个大令调洛阳战场去了。 为了照顾老爹情绪,李世民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李渊这次面子上也算过得去,还是要给老头好好认清并接受现实局面的时间。 很快,长安拉来了千匹陇西特供超跑补充损耗。 几百里连人带甲地干下来,李世民的特勒膘迎来了和浅水原时期的白蹄乌同样的英勇终局。 驮着猛人领导直接跑废了,光荣退役。 幸运的是,它俩的服役经历和后辈的比起来只能算是前菜,以后的战场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凶险。 李世民在战后总结中,对追击宋金刚的速度提出重点改进要求,并在讨论后拍板—— 以后再搞闪击战,玄甲军的战马,一律不披甲! 林溪拍了拍白龙马的脖子,这匹马从霍邑之战陪自己一路走来,先后为两位领导服务,尽职尽责。 工龄三年,依然坚守岗位。单就这耐力和运气,咋就不能往昭陵里挤一挤了? 功业已成,可以退了。 林溪打算把它养在自己长安的小院儿,宝草宝料、好吃好喝地供着,让院儿里的兔子们陪它安度晚年。 安顿好营中军务后,李世民第一要紧事就是请示火速回长安一趟。 说什么臣想念陛下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愿觐见圣颜、述职报捷!嘴甜得很,实际惦记的必然是秦王府的亲亲家眷们。 李渊很识趣地当即批准,给撒出去一年半的老二及部将批了个带薪探亲假。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 一年多不见,秦王府添丁进口、热闹非凡! 最可喜可贺的,当然是李二老板一下子多了仨宝贝儿子。 老大李承乾,长孙皇后所生,一岁两个月,老二李宽,妾室所生,一岁,老三李恪,杨王妃所生,十个月。 杨王妃是隋朝宗室之后,打入长安不久,李渊便将她赐给李世民,欣然笑纳。 阴王妃则更曲折。 当初挖了李家祖坟杀了五公子李智云,又被李渊当众砍了脑袋的殷世师是阴王妃的兄长。 阴氏女眷获罪被没入掖厅,后来被李二看中,在领导指导工作后,阴氏进了秦王府,变成阴王妃。 另外,这次征刘武周还有个意外收获。 刘弘基奉命北上西河时,隰州总管刘善师和燕询计划谋反,刘弘基当场平定,顺便把燕询的女儿燕氏带了回来。 李世民听说燕氏和长孙王妃有旧,念父兄之罪不及女眷,便将她一并带回了秦王府。 一路之上,“儿子”这俩字已经在林溪耳朵里磨出茧子了。 一想到回家之后就有几双软乎乎的小手搂着脖子叫阿耶,李世民乐得连嘴都合不拢。 面儿还没见上呢,已经开始琢磨儿子的教育问题了。 提得最多的,莫过于嫡长子李承乾。 “等那小子长大点,我得先教他骑小马,这可是童子功!”李世民骑在马上,手握缰绳,眉飞色舞。 “突厥人的孩子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咱大唐的小子更不能逊色! 当年我小时摔下来过好几次,幸好年纪小,胳膊腿有韧劲也抗造!要是长大了那么摔,可就受不了喽! 然后就是拉弓射箭,这个我更得手把手教。力量、准头,都是学问,可不能走弯路!” “至于启蒙读书嘛……”李世民转头看向身旁的房玄龄与杜如晦,笑得一脸狡黠。 “房郎、杜郎,到时候您二位轮班上阵,一早一晚,尽早让那小子领略读书的乐趣! 唉,我小时候就不大喜欢读书,犟得很。阿耶气得放养了两年,日日纵马狩猎,飞鹰走狗,浪费了不少光阴。 承乾可不能走我的老路!必须从娃娃抓起,好好读书,修身养性!” 说罢,他忽地转头,朝林溪扬了扬马鞭,“林郎,你也别闲着!想想该教我儿子点什么? 说实话,从小就觉得你肚子里新鲜货多,平日在我面前藏着掖着就算了,跟小的可得抖落点真家伙出来!” 听着李二期待儿子比他这老子还猛的凡尔赛鸡娃畅想,林溪都突然觉得有,似乎有点儿理解李承乾了。 微微一笑,拱手道:“秦王抬举了!不过还是得看小公子喜欢学什么。其实,我没事儿教教世子啥驴肉火烧、羊肉罩饼的做法也不错......” 李承乾,出生于承乾殿,李渊特赐名“承乾”。 这俩字儿什么含金量也不用多说,第三代衣钵接班人的政治含义太明显了。 李渊心里咋想的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绝对是给在前线对峙宋金刚的李世民看的,因此,这出生不久的好大儿对李世民意义非凡。 浩浩荡荡的得胜之师行至秦王府大门前。 长孙王妃带着一众家眷,笑眼盈盈地立于门前迎接。 李世民一见爱妻,顿时喜不自胜,飞身下马,像个毛躁的急猴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就作势要抱起长孙王妃转圈圈。 长孙王妃俏脸微红,轻轻撤了一步,敛衽行礼,温声道:“恭贺殿下得胜归来,平定北疆,功盖天下!” “哦,咳咳,”李世民笑着收住势头,挠了挠头,与迎来的家眷一一寒暄,随后迫不及待拉住长孙氏的手,续航话痨模式。 “观音婢,这一路风尘仆仆,可想死我了!你近来可好?信上说你因孩子们夜间吵闹睡得不好,我让人送来的药材可有用?如今身子调养得如何?孩子们呢?快带我去看看!” 长孙王妃抿唇一笑,掏出一方丝帕,温柔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殿下远路而来,风尘仆仆,天气又炎热,还是先进府歇息,喝口凉茶吧。” 她低声浅笑道,“孩子们正在午睡,这几日天热,小家伙们愈发闹腾,哄他们睡下可费了不少工夫。 二郎既回来了,不妨亲自体会这当阿耶的乐趣!” “哈哈!交给我!”李世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本王征战四方,杀敌无数,还能对付不了几个小崽子?” 他回身一挥手,冲着身后的林溪喊道:“林郎,快来!让你见见我那几个宝贝儿子!” 林溪跟着李世民拐进内宅,见了几个熟睡中的小公子,除了次子李宽的阿娘由于身份问题没到场外。 几位夫人都在一旁温柔相陪,室内纱幔轻垂,淡淡的乳香与花草气息交织,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窗外蝉鸣。 李世民一踏进房门,目光便锁定了摇篮中的李承乾。 这位刚满一岁两个月的小公子,脸蛋圆润如苹果,睡得正香,小嘴微微撅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咕哝声,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柔光,初为人父的激动与新奇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伸出那双征战沙场、满是老茧的铁掌,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凑近李承乾的小脸蛋,轻轻戳了戳。 那软乎乎的触感像棉花糖似的,让他心头一颤。 就在这时,小家伙的眼皮微微一动,乌黑的睫毛颤了颤,李世民像是触电般缩回手,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宝贝儿子。 谁知李承乾非但没哭,反而嘴角一弯,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小手一伸,啪地抓住了李世民的大手指,攥得紧紧的,往嘴里就送。 李世民吓得一激灵,“哎哟哟!小祖宗,别、别吃啊!我怎么办...?” 他手忙脚乱地想抽出手指,又怕用力太大弄疼了小家伙。 只好僵在那儿,脸上露出一种慌张与宠溺混杂的滑稽表情,手足无措的亲王奶爸被迫上线。 引得几位夫人掩嘴轻笑,长孙王妃眼波流转,温声道。 “殿下,承乾这是喜欢您呢!您瞧他抓得多紧,怕是已经知道阿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了!” 初夏的午后,绿荫浓密,蝉声此起彼伏,微风拂过庭院,带来丝丝丝清凉。 林溪站在廊下,倚着柱子吹着风,脸上挂着闲适的笑。 欣慰的是,领导刚刚让李承乾喊她“阿叔”,而且小公子奶声奶气地喊得比“阿耶”还带劲,啧啧! 回头一瞅,只见李世民满头大汗推门走了出来,哀叹连连。 “哎呀!不行了...那仨小子是活阎王投胎吗?!那么有精力!抱轻了嫌痒,抱重了哇哇哭,诶呦,哄孩子比打仗还累,宋金刚都没这么难缠!” 林溪一笑:“我看您倒是乐在其中!我要是哄小孩子,怕是三两下就得被他们闹得满地爬!” 李世民抹了把汗,眼中满是得意:“哈哈,瞧见了吧,这就叫天伦之乐!等你有了儿子就懂了!” 说着,他顿了顿,忽地一拍脑门,笑道:“我这记性!咱林郎到现在连位夫人还没讨着呢,哪来的儿子? 啧,我看随军回来的燕氏就不错,模样端庄又识大体,趁着这回休假,我做主把她给你做个妾室,如何?” 【ps:坐了一天飞机刚落地,今天就先更一张啦~感谢大家!!!回到学校了,以后更新时间会回归规律作息~预祝大家六一快乐!】 第175章 短暂的暑期 林溪干笑两声,毕竟李世民这种提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往常都被她以自己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屁孩儿、老婆本儿还没攒够、军营是我家、右手才是真爱这些玩笑话糊弄过去。 可这次,哼哼,就算自己是个纯爷们儿,作为一个在领导身边混迹七八年的老员工,从李二那龙精虎猛、炯炯放光的眼神中,也早看出来—— 长孙王妃的任务很重,亟需分担! 毕竟武德三、四年是秦王府第一波婴儿潮,现在光儿子就生了仨,算上有孕的妾室宫人,大概这一两年能再添三四个女儿。 于是,林溪决定找个在目前阶段,还算是一劳永逸的理由搪塞过去。 她清了清嗓子,抱拳正色道:“多谢秦王恩赏!只是,天下未定,何以家为? 末将心系沙场,愿追随殿下扫平四方,建功立业,方不负此生!” “嚯!这意思,我要是打不下王世充窦建德,你就抱不上儿子呗?啧啧,你这搞得我压力很大啊!” 李世民眯眼打趣,语气揶揄,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不过这股不恋儿女情长、一心为国的精神,倒真有点古风遗韵! 只是,对传宗接代这事儿这么不积极的,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啊。” “嗐,您知道的,我就是千顷地一棵苗,家里死的连族谱都没了,谈不上啥传宗接代的。” 林溪故意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挤出点苦笑,“若是真有后代,恐怕得重开一本。” “那有何不可?!就从你开始!” 李世民豪气冲天地拍拍林溪肩膀,“林氏嘛……我只记得北朝清河有林氏郡望,但确实没几个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若大唐能定鼎中原,你林家当属开国功臣啊,百年之后,未必不是名门氏族,名垂青史!自古以来,猛士沙场建功,所求不过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嘛,你说呢?” 呦,大唐的氏族,还百年后?怎么着,等着让人家黄某人对着族谱一个挨一个狂屠呗? 林溪暗自吐槽,嘴上却郑重道:“那是当然!有您这句话,末将是满怀希望,斗志满满啊!至于封妻荫子嘛,我暂时还是刀枪最亲,家室之事……容后再议!” 这时,长孙王妃从内室缓步走出来,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轻挽鬓发,温婉一笑。 “孩子们都睡下了,二郎啊,这当阿耶的活儿可不比打仗费神,你还是得多练练啊。” 说着,转向林溪,柔声道,“林郎,燕妹妹那事儿,你若有意,我替你去说说,可好?” “诶呀,那就先放放吧,林郎有大志,暂时不在儿女情长!” 李世民哈哈一笑,轻轻盖住长孙王妃的手,扭头冲林溪挤挤眼。 “本王也不逼你,不过,对你的事儿我可没少上心啊。 这可是你自己提的‘天下未定,何以家为’,出去之后可别让人觉得我李世民刻薄寡恩,把手下将军们累得连成家的精力都没了!” “这话说得敞亮,林郎志在沙场,自有豪情,也是英雄本色!”长孙王妃微微颔首,“燕妹妹的事儿不急,你若改了主意,随时跟我说。” 林溪一抱拳,“得嘞!谢秦王、谢秦王妃!” 看着眼前这对手挽手、肩并肩,只要进了内宅就打情骂俏、毫不遮遮掩掩的二位。 林溪顿时觉得自己像个一百瓦锃明电灯泡,忙笑着拱了拱手,找了个借口溜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年多不见长孙王妃,林溪极其明显地感受到,记忆中那个十三四岁初入李家时纯真活泼的小姑娘,已经俨然成长为一位端庄贤淑、有礼有节的贤内助,把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说别的,单说自己这小院儿,她不在的时候,所有房间盖上白布防尘,锁门上闩。 院里按着她曾经憧憬,栽种了大片的四季鲜花和种着小葱蒜苗的绿油油菜地。 花圃旁,葡萄藤比记忆中茂盛了好几倍,碧绿的枝桠严严实实爬满了木架子,层层如盖,筛下细碎的日影,微风中晃动如遍地碎金。 老槐树枝叶茂密,可院里地面几乎没一片落叶,连树下的石案、摇椅和凉亭上也都一尘不染。 四面环合的竹林修建得精致雅趣,肥嘟嘟的大白兔子们不知道已经繁衍了第几窝。 它们喜欢在林中蹦来蹦去,在竹影下露出软乎乎的肚皮,两爪抱着个半身大的萝卜头咔哧咔哧地啃着,饱了就地眯一觉,醒了继续吃。 除了两条大狗的愿望没实现,林溪真想给长孙王妃送一面“史上最强老板娘”的锦旗! 刚回长安的几天,林溪的作息比兔子们好不了多少,活脱脱过起了报复性老年放空生活。 小院儿门一插,每天在榻上躺尸,三餐都有人给送,蒙在被子里吃了睡、睡了吃。 不知亭午夜分,无论曦月。 真可谓是“天子呼来不下炕,自称臣是咸鱼王”。 唉,这颓废的日子,她怎么就能过得这么爽呢! 没两天,李安乐受不了了,硬拉着孙思邈来给咱她调理身体。 老头儿瞅瞅她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颓废样儿,皱着眉头嘚嘚说了一堆什么“阴阳失调、气血不畅”之类压根听不懂的话。 林溪懒洋洋总结一句:战后PTSD,需要继续躺,躺躺更健康! 孙思邈气得照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吹胡子瞪眼道:“年轻人,心神更要松弛有度!一味躺着,气血如水火拉扯,迟早把自己弄废了!” 说着,扬言要给她开一副和秦王同款的补气壮阳草药,药单子一甩,交给李安乐亲自抓药,每天咕嘟嘟地煮上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苦得她龇牙咧嘴。 孙思邈还不罢休,时不时叫她到道观里溜一圈,陪着练练拳脚,上终南山采采药,顺便擦擦祖师爷金身祈祈福啥的。 林溪被逼得没法,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跟在后头,嘴里嘟囔。 “孙神仙啊,我这小身子骨,扛刀打仗那是没办法,采药爬山可就自讨苦吃了,好不容易踏实几天,躺着晒晒太阳不成嘛!” 孙思邈斜她一眼,冷哼道:“少废话!心神不和、阴阳不调不调,刀再快也白搭!再偷懒,给你加三钱黄连!” 林溪一听,吓得立马精神了,赶紧跟着老头儿挥拳踢腿,健步如飞,满头大汗后,筋骨舒展,胸中郁气一扫而空,确实舒畅了不少。 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待在自己的小窝里。 早上睡到自然醒,懒洋洋地把摇椅搬到葡萄架下晒太阳,打两趟拳、踢几下腿活动活动筋骨。 初夏的日光浴洒在身上,暖烘烘香喷喷,像是把沙场上的风尘血腥都蒸了个干净。 正午困意袭来,直接把软榻搬到葡萄架下,小风儿一吹、小曲儿一哼,小酒一喝,半眯着眼睛,眼底尽是摇曳的青翠绿意。 顺手薅两只软乎乎、毛茸茸的大兔子抱在怀里狂撸,一觉睡到傍晚,醒来时夕阳斜照,葡萄叶间漏下的光影斑驳如画。 到了晚上,在夜色魅影下,小院儿摇身一变成了长安最有情调的“深夜食堂”,每周一聚,准时开门营业。 院子里长案摆开,铺着素净的麻布,点缀几簇新摘的栀子和茉莉花。 烛台错落有致地散布在长案和矮榻旁,洁白的花瓣在烛光下泛着柔光,映得竹帘后的“卡座”半明半暗。 桌上摆满了时令果品和精致点心,几坛窖藏老酒摆在中央,陶坛上贴着红纸,微微一启封,醇厚的麦香便弥漫开来。 院子一角,临时搭了个小炭炉,炉上铁盘滋滋作响,烤着肥美的羊腿和胡饼,油脂嘀嗒激起一簇簇小火苗。 炭火的焦香混着芝麻香气,飘散在夜风中。 雅致温馨中还透着几分江湖酒肆的豪迈,这氛围,比起大上海路边的露天小酒吧也差不了多少! 李世民休假回府的几天,秦王府宾客络绎不绝,文臣武将、宗室外戚,门槛都要给踢破了。 白天全是迎来送往的应酬,不胜其烦。 到了晚上,这“深夜食堂”才是铁杆兄弟们联络感情的绝佳去处。 同志们习惯了日日紧锣密鼓、练兵打仗,偶尔闲下来几天,反而有点无所适从,没事儿就想着往一块聚一聚。 家里有小孩子的,也都愿意抱着来一块凑凑热闹。 程咬金领着小儿程处默,怀里抱着暂时寄养在他家的裴行俭,秦琼牵着秦怀道, 房玄龄的长子房遗直领着弟弟房遗爱,李安乐右手拉着柴哲威,左手领着小屁孩柴令武,段志玄抱着儿子段瓒...... 尉迟恭刚来不久和大家还不熟,但作为山西派一哥,还是硬着头皮,带着长子尉迟宝林来建立友谊,憨笑着端起酒盏跟人碰杯。 总之,林溪打眼儿一瞅,嗬!未来李二的姑爷们是越聚越齐整了。 第176章 安乐乡 这帮小少爷们最大不过八九岁,小的才刚会走路,聚在院子里玩得热火朝天。 竹蜻蜓被程处默搓得呼呼飞起,嗖地冲上葡萄藤顶,引得一帮小家伙仰头哇哇叫。 房遗爱手脚并用,爬到老槐树上,摘下卡在枝头的竹蜻蜓,得意地冲底下喊:“看我!比你们都高!” 柴令武迈着小短腿,追着只肥兔子满院跑,摔了个屁墩儿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追,嘴里嚷着:“兔兔!等等我!” 秦怀道和裴行俭蹲在花圃边,用小木棍挖蚯蚓,挖出一条就兴奋得举起来比划,差点戳到段瓒脸上,惹得段志玄哈哈大笑,赶紧把自家小子抱开。 尉迟宝林站在一旁故作老成,手里拿根竹枝学他爹耍枪,偏偏被只兔子绊了个跟头,逗得众人大笑。 大人们则围坐在长案旁,推杯换盏,侃侃而谈。 李世民没事儿就抱着李承乾,溜达着过来串场子,还不时贼咪咪地踅摸院儿里这帮臭小子,露出或满意或嫌弃的笑容。 有时不来,兄弟们就多喝几杯,拼酒划拳,聊到兴起。 “林郎这羊腿烤得绝了!比雀鼠谷那只还香!来来,兄弟们,走一个!” “哈哈,这院儿整得真好!敞亮!这不得再敬老林一个!” 尉迟恭初来乍到,话不多,但酒量惊人,端着酒碗一饮而尽,憨笑道。 “林郎,下回我带点山西老酒来,比这还烈!保管让你们喝得站不起来!” 林溪作为东道主,也不多喝酒,懒洋洋窝在葡萄藤下的摇椅上,笑眯眯地晃来晃去,竖起耳朵四处听八卦。 要么就抓过来个小屁孩儿,手里塞两块糖豆点心,打听他们老爹在家都说自己啥坏话。 先前,她这院儿里哪都好,就是一到晚上就空空荡荡显得冷清。 本想就叫上俩仨好友小聚,没想到或许是氛围太好,几天不到,名声就传开了。 找秦王汇报工作的、有事没事儿也非得熬到天黑,跑到她这儿来蹭酒喝。 后来李世民干脆自掏腰包,给小院又布置了一番,长安城里最新鲜的时令果蔬、好酒好菜每天源源不断地供应。 李道玄没事儿就飞鹰走狗地带着安乐,纵马去长安郊外的灞河与终南山钓鱼打猎。 逮着的花尾巴野鸡五颜六色,灰毛野兔肥得跟球似的,还有十来斤重的大鲤鱼,甚至还弄回过一头小鹿,俨然成了小院聚会的头号野味儿供应商。 据李道宗吐槽,这小子成天在外边儿疯得人影都不见,家里的几匹好马都快给他跑秃了毛,马蹄子都磨冒烟儿了! 作为同被“小朋友们”抛弃的兄长,李道宗自觉跟林溪同病相怜,没事儿就爱溜达来端着酒盏找她喝两口,哭丧着脸念念叨叨。 绝大部分聚会时间都是美好的,除了李元吉不请自来的那两次。 林溪自认为,自己、以及兄弟们对这位丢了太原的齐王已经够给面子了。 可李元吉谱摆得比谁都大,偏偏还觉得自己没得到应有的尊重。 理由是为什么有人敢在他郑重发言时,还在举杯低语、贼眉鼠眼,肯定是说啥见不得人的坏话! 他当即拍案而起,脸红脖子粗,抓着人家领子非要比试一二,嚷嚷着要“教教你们啥叫齐王威仪”。 众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场面一度异常尴尬。 幸亏林溪眼疾手快,赶紧派人把李二请来,三言两语给他家这四公子还算体面地糊弄走了。 临了还拍拍肩膀,扔下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元吉,酒喝多了就回府歇着,省得让人看笑话。” 至于李二私下咋教育的弟弟不得而知,反正那次之后,李元吉再也没来过。 但可以想象,怄气得很! 转眼,月上中天,夜色渐深。林溪到点儿赶人。 初夏,虫吟鸟语。 微风拂过,葡萄藤的叶子沙沙作响,夹杂着花圃里花草清香和菜地里小葱的辛辣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人间烟火的热气。 见“小恶魔”们挨个被家长领走,竹林深处,肥嘟嘟的大白兔子们才敢时不时探出头。 仗着胆子成群蹦达到长案边,小鼻子一耸一耸,嗅着瓜果的甜香,争先恐后地瓜分桌上的蜜瓜和樱桃残渣,红眼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林溪瞅见还有俩仨醉醺醺的家伙趴在矮榻上赖着不走,嘴里嘟嘟囊囊。 她无奈地摇摇头,走过去挨个戳戳脑袋、拍拍后背,催他们赶紧滚蛋。 被一位一把搭住肩膀,哥哥兄弟、不醉不归地猛嚷嚷一通,然后一头栽在案上,呼噜声如雷。 林溪撇撇嘴,招呼收拾残席的亲兵,七手八脚地把这几位“醉仙”架出去,送回各自府邸。 院子中央的老槐树下,两盏纸糊的八角灯笼随风轻晃,洒下暖黄的光晕,照得石案和摇椅蒙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她的小院儿,变成了长安夜色里一处梦幻而隐秘的桃源,可以暂时放下一身厮杀疲惫的安稳乡。 大家这么肆意享受这段欢乐时光,谁都心知肚明,这片刻的安宁稍纵即逝,珍贵得像沙漏里的最后几粒沙。 如今的大唐,就像一架风驰电掣的马车,载着所有人的野心与热血,义无反顾、狂奔而去。 未来的战争,比浅水原和雀鼠谷只会一次比一次凶险,一仗比一仗艰难。 谁也没有护身符,哪怕穿着六七十斤的盔甲,武装得跟钢铁侠似的,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长安,再见挚爱的妻子和嗷嗷待哺的娃儿们。 一想到此处,酒便喝得更豪迈,醉得更容易,怀里的小子们也搂得更紧。 关中:东都,我们来了! 瓦岗:洛阳,我们回来了! 林溪独自坐在老槐树下的摇椅上,闭上双眸。 酒香混着栀子花的清甜,鼻尖还萦绕着烤肉的焦香。 沙场上无比熟悉的刀光剑影、血与火的咆哮却在脑海中翻腾不休。 汾州城军民在火光映照下的脸庞,悲伤、仇恨、坚韧、希望交织成一幕幕刻骨画面,挥之不去。 她仿佛又看到浅水原的血流成河,雀鼠谷的尸横遍野,却忽地心念一转,掠过江河湖海、千里戈壁、万里晴空,直上九霄,俯视着这片精彩纷呈、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 毋庸置疑,战争是人类社会最残酷的行为。 无论正义与否,在生命的角度,没有人不怕死,没有人生来就为掠夺,没有人不厌恶、愤恨、唾弃那毫无意义的争斗、流血和死亡。 可既生而为人,总有些战斗无法避免,而且必须在你死我活中杀出一条血路,夺取最后的胜利! 确如李世民所说,光宗耀祖,封妻荫子,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是乱世中无数英雄豪杰豁出性命、铁血拼杀的终极意义。 可是,如果有一天,面对战争,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那股让人热血沸腾、刀锋生寒的信念与浪漫,恐怕就再也无法提刀上阵、舍生忘死了吧。 这感觉,很复杂。 林溪咬了咬牙,胸膛起伏,脸颊发烫,心中忽地燃起一股炽热豪情。 广大的东中国啊! 来这世界这么久了,她还一次都没踏上过千年以前的故土,辽阔无边的关东平原,慷慨悲歌的燕赵大地,以及那波涛汹涌的渤海之滨! 久违了...... 武德三年,秋。 大唐,终于要举旗东出了! 第177章 起兵东征 武德三年,七月初一,愉悦的暑假刚歇了不到俩月,李渊发来最高指示: 东进洛阳,向王世充宣战! 军情如此紧急,是因为突厥在失去了刘武周这个制衡棋子后,面对眼前这急速扩张的庞然大物,开始扶持新代理人王世充捣乱。 突厥与王世充联姻互市、眉来眼去,严重威胁了太原的安全。 好不容易从刘武周魔爪中解救出来的龙兴之地,自然不能坐视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做大做强。 太原北有突厥,东有窦建德,南有王世充,形势依然危机四伏。 更糟的是,又收到奏表,告发李世民留下的并州总管李仲文勾结突厥,打算趁洛阳之战打响后,引突厥直下长安! 关键证据是六月时,处罗可汗打着慰问的旗号兵至晋阳。 李仲文出城劳师,突厥观光大队大摇大摆入城住了三天,临走还邀请了不少女同志回草原做客,李仲文也管不了。 此时,刚从刘武周手中解救出来的太原,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亟需一位有威望、能打仗的人物安抚民心、镇守要地。 问题来了,有威望又能打的基本都要随老二去洛阳战场,能放心谁守太原呢? 李渊一个脑袋两个大,环顾朝堂,皱了皱眉,轻叹一声。 其实用不着瞎踅摸,人就搁下面站着呢。 按理说,没人比太子李建成更适合。 大唐都建国三年了,堂堂太子也该为国家做点贡献了,不然这位置坐得他不扎屁股嘛? 尴尬的是,截至目前,李建成唯二战绩乏善可陈: 武德二年,率将桑显和,平定土匪千余人,勉强算个小功; 同年,率兵到原州受降,时值酷暑,而驰猎无度,士卒半路跑一半。 唉,这……这也看不出是块啥材料啊? 李渊望着自家好大儿,纠结地直嘬牙花子。 派老大守晋阳,守住了最好,日后也自然能好好做成宣传材料。 可要是再出个弃城而逃的…… 诶呦呦,李渊心里一抽抽,阴影面积堪比长安城。 是真受不了啊! 现在这情形,不是百分百的稳赢局,李建成是万万不敢撒出去的。不然,万一兜不住,这太子之位不换也得换了。 其实换太子吧,不是不行。 可要换成老二…… 哼,那所有朝臣派系毫无疑问,连选边站队都免了,直接拥护准国父李世民上位,谁有话说? 不是啊,要真都众望所归了,那还要自己干啥呢? 李渊在软塌塌的龙椅上挪了挪屁股,感受着宝座的温暖与厚重。这位儿还没坐够,一下子出去,真怪舍不得的! 正这时,或许感受到老爹“鼓励”的目光,李建成勇敢地出来,拱手道:“陛下,臣愿为国分忧,自请领兵镇守……” “河东城!”话音未落,李渊猛地一拍扶手,一嗓子吼出来。 他挤出一抹笑,语气急促却故作豪迈,“诶呀,哈哈哈,太子果然和朕想一块儿去了!河东重地,事关国家安危,非你不可啊!” 说罢,李渊干咳两声,转而望向唐俭,沉声道:“唐卿,你速往并州,代朕安抚镇守,助太子稳固河东防线!” 余光瞥见李建成眼中闪过一抹难掩失望,李渊心情复杂,无奈地摇摇头。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这样,总还能多撑几年……隋末这考卷超纲了!太难啦,太纠结了,不会做啊! 同时,李世民在长春宫大半年向东运粮调兵的内功开始发力。 七月初十,东征各项事宜准备完毕,李渊以秦王李世民为帅,率齐王李元吉及众将誓师东进。 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小院。 林溪在亲兵的协助下,又一次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系甲拦裙,把自己武装成一尊钢铁小坦克。 铠甲碰撞的哗哗声清脆作响,那股无比熟悉的铁腥味扑鼻而来,阳光透过雾气,洒在玄甲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林溪低头紧了紧腰间的佩刀。 才躺了两个月不到,就又要奔赴战场生死挣命、刀头舔血了,这狗屁世道,想过个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唉,果然,不喝点儿小酒还真难热血上头啊! 她瞥了眼小院,葡萄藤下,肥嘟嘟的兔子们还在挤成一团呼呼大睡,粉嫩的鼻头一抽一抽。 白龙马打着响鼻、直甩尾巴,它一定知道主人穿成这样,准又要去玩儿命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低下头在肩甲上轻轻蹭了蹭,鼻息温热。 林溪摸了摸它的鬃毛,最后深情地环顾一圈自己的小天地。 从怀里掏出小院的钥匙,穿了根麻绳,郑重地挂在脖子上,塞进铠甲最里层。 虽然这小院还得劳烦长孙王妃照看,不锁门也无妨,但这把钥匙,就是她留在长安最大的眷恋了吧。 就像那些与妻儿依依惜别的兄弟们一样,这次,她也有了个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轻轻关上院门,把那块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开门营业”的木牌翻了个面,露出“有缘再会”四个字。 啧,弄得还真有点忧伤。 出了府门,秦王府亲兵卫队早已整装待发,战旗猎猎,铠甲映着晨光熠熠生辉。 常乐牵来一匹纯色的棕马,毛色油亮,步伐矫健。 林溪很想给它起名叫“德芙”,但转念一想,若真青史留名,未来怕是会引发什么商业纠纷,还在犹豫中。 很快,府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世民在一众家眷的簇拥下大步踏出府门。 长孙王妃紧随其后,轻挽他的手臂,眼眶泛红,泪光盈盈却强忍着不让泪水滑落。 李世民自己脸上泪痕都没擦干净,胡乱抹了把脸,拉着她的手,咧嘴劝道:“好啦,最长也就小半年,我就回来了,不用挂念!” 他顿了顿,挤挤眼,笑着低声道:“这次咱俩换换,儿子的名字你来起,女儿的名字留给我,说定了啊!” 长孙王妃微微一怔,轻轻点头,脸上泛起一抹坚韧的笑,行礼高声道,:“愿大王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府中女眷敛衽行礼,声音清脆而齐整:“秦王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李世民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豪迈的笑,飞身上马,战袍翻飞。回头深深一望长孙王妃和家眷,目光扫过亲兵卫队,高声喝道:“出发!” 马蹄声起,尘土飞扬,朝大部队浩荡而去。 第178章 实诚的小子 七月二十一,李世民军至新安。 一路之上,转变政治立场的单位就没断过。 李唐手握三门峡天险,控制两条崤道,新安和宜阳就怼在洛阳盆地眼皮子底下,王世充对西无险可守,只能死搞内部“团结”。 硬生生把大秦的连坐和人质制度搬了出来,手段极其严苛。 家中有逃亡者,无论老少全家处死;自家举报“大义灭亲”可免死;小家之外还有五家连保,若全家叛逃而邻人不知,四邻一并诛杀;诸将外出,亲属尽数收为人质。 可如此高压之下,还有勇士! 唐军刚到新安没两天,好消息传来,原瓦岗骁将二十岁的罗士信,趁着出征的机会毫不犹豫地率军归唐。 李世民大喜,立马摆宴给罗士信接风洗尘。 眼见着老兄弟们越聚越齐整,瓦岗派的个个喜笑颜开,眉飞色舞。 见过秦王后,秦琼和程咬金陪着罗士信挨个介绍唐营的兄弟,帐中笑声不断,气氛热烈得像过年。 林溪盘腿坐在案后,手里端着酒盏,上下打量这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将军,不由得勾起嘴角,频频点头。 怪不得说这罗士信是“冷面寒枪俏罗成”的原型呢,身形挺拔,脸上棱角分明,剑眉斜飞,星目如冰,透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冷峻气势。 啧啧,咳,是真帅啊!听说这位十四岁就跟着张须陀到处砍人了,杀敌如麻,也是真狠。 “来来来,士信,再给你介绍介绍这位!”程咬金咧着大嘴,拍着罗士信的肩膀,粗声粗气道。 “林郎!咱秦王一等一的亲信,当初我和秦二哥能投唐都多亏了他!你俩应该差不多大,要不你先委屈叫声林哥,以后多亲多近,咋样?” 林溪起身,微微一笑,先没言语。 瞧这小伙子,长得属霸总一卦,气场冷峻,像是挺不好惹的,也不知性子咋样。 若真是个傲娇的,反正自己现在也算个有身份的人了,有时候也该学学怎么端着点儿。 谁知,罗士信打量她一眼,忽地举起酒杯,露出一个真诚的笑。 “林哥,早闻您在玄甲军中的大名,久仰、久仰!我先干为敬,日后沙场并肩,有劳了!” 说罢,他一仰脖,酒碗见底。 呦!行啊!林溪一乐,这小子看着冷冰冰,嘴上倒挺会来事儿! 她连忙摆手,笑得爽朗:“别别,罗将军,您看着比我大,叫我林郎就行!” 既然对方给面子,她也顺势捧两句,也算是替秦王表个态,“罗将军弃暗投明,胸怀大义,投我大唐,真是让人钦佩啊!” “就是啊!兄弟,我俩离开洛阳时本想招呼你,但听说王世充对你可是同吃同睡,礼遇有加啊!” 程咬金余光瞥见李世民大步走来,故意嗓子提高,挤眉弄眼道:“这荣华富贵的你都能舍了投唐,啧啧,真是有见识、有气魄、有胸襟!” “这个啊……倒也没有。”罗士信挠挠头,坦然一笑,“王世充原先是对我不错,但他后来变了。若还是礼遇如初,我大概就不来了。” “噗。”林溪一个没憋住,赶紧找补,咳嗽两声,正色道。 “那是当然!王世充生性背信弃义,手段残忍,如今洛阳高压之下,罗将军必然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弃暗投明,深明大义!” “要这么说,那确实,王世充不是个东西!” 罗士信认真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怒色,“本来有一匹汗血宝马,王世充都答应留给我。谁知他侄子王道询插一杠子,反倒落到他手里去! 那可是汗血宝马啊!夺马之恨,这能忍吗?我一怒之下就不跟他混了!正巧唐军开到离得近,得知两位兄长都在唐营,我就也过来了。” 呃......就这么简单...... 林溪嘴角抽了抽,看着他身后渐渐逼近的李世民,脸上正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觉得还是最后再抢救一下,举杯朗声道:“那罗将军,你可真是投对人了! 咱秦王英明神武,礼贤下士,胸怀天下,仁义无双!秦王的名号,响彻关东,谁人不服?来,罗将军,咱再干一碗,敬秦王!” “那当然!早听说秦王年少有为、英勇无敌!王世充发起狠来,一口一个‘小唐童’的骂呢!” 罗士信像是看不懂众人微妙的尴尬表情,咧嘴一笑,带着几分天真的憧憬。 “我也觉得这次应该选对主君了。从张须陀,到翟让,到密公,再到王世充,唉,每个地方刚混熟又都要散摊子。 不过,这次但愿秦王能功无不取、战无不克 ,我也好在唐营待得久一点!” 林溪一扶额,没救了,这小子也太实诚了。 确实咱这屋里没换过老板的少,摊子散了另寻出路也没问题。不过,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现任老板说出来,唉,好像还是不太好...... 偷眼一瞅李世民,脸色不改,稳步走上前,拍拍罗士信的肩膀,朗声道。 “罗将军说得好!运筹帷幄,恩待将士,本就是为君之责。若置诸位于危难险境而不顾,那是主帅之过!” 他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豪气干云,“话放在这儿,若我李世民有负罗将军,或有负诸位,诸位可随时脱身而去。 不必有任何顾虑,我绝不拦!更不会怪罪! 但我敢断言,大唐的旗帜,必将插遍天下,诸位的功勋,必将彪炳史册!” 说罢,他举起酒盏,高声道:“罗将军,若信得过我,请满饮此杯!” 罗士信凝望着李世民,清澈透亮的双眸亮晶晶的,郑重点头道:“我信。多谢秦王!”他一饮而尽,杯底朝天。 李世民微微一笑,忽地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王世充叫我什么?他真敢这么叫?” 罗士信诚恳地点点头:“他叫你小……” 话没出口,立刻被程咬金一把捂住嘴,哈哈打岔。 “嗐,秦王,您管他咋说呢,王世充那嘴和屁股也没啥区别,嘿嘿,我这罗兄弟吧,他心眼儿实,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世民冷笑两声,眼中闪过一抹寒光。隋末枭雄里,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背信弃义、口出狂言的王世充了! 端起酒盏,沉声道:“好一个王世充,敢辱我大唐!诸位,洛阳一战,定叫他后悔生在这世上!来,饮胜!” 帐中将士轰然应诺,酒盏高举,豪情激荡,响彻夜空。 七月二十八,罗士信率领先头部队包围慈涧,王世充急了眼,率军三万倾巢出动救援慈涧,一上来就摆出总决赛的架势。 李世民照惯例,亲率骑兵小队深入一线侦察敌情。 然后,咋说呢,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倒霉,但也不可能永远走运。 当林溪哆哆嗦嗦回眸一望,背后尘土飞扬、喊杀震天,王世充追兵如潮水般蜂拥而来时。 突然无比深刻地领悟到,啥叫富贵险中求。跟在李二这种领导身边,没点儿运气还真活不过第三集! 第180章 我是秦王! 【上一章咋又卡审核啦!!!呜呜,可以留着一起看哈!抱歉我也不知道写了啥 黄沙漫天,遮蔽夕阳,天地间一片昏黄。 霎那间,敌军如黑云压顶,三十骑几乎陷于重围! 她挥刀左劈右砍,每一刀都带着拼命的狠劲儿, 林溪心跳如鼓,挥刀左劈右砍,刀锋划过敌骑的甲胄,火花迸溅,鲜血喷涌。 嘶声喊道:“秦王!别恋战!撤!” 声音刚落,猛然瞥见单雄信杀红了眼,手中长槊如毒蛇吐信,直指李世民后心。 她一咬牙,猛催胯下“德芙”,斜刺里撞开一名敌骑。 双手紧握长刀,借着冲势,刀锋直劈单雄信的枪杆,顿时火星四溅! 单雄信一惊,槊尖微微一偏,怒吼道:“挡我者死!” “啊呸!”林溪火冒三丈,怒骂:“去你大爷的!” 林溪拼力挥刀,刀势如雷,狠狠压住单雄信的长槊,硬是将他逼得后退半步,枪杆嗡嗡作响。 单雄信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大羽箭擦着他脸颊嗖地掠过,带着凌厉的风声。 “噗!”身后大将燕颶应声中箭,肩甲被射穿,惨叫着在马上摇摇欲坠。 李世民的吼声从背后传来:“给我生擒!” 林溪嘴角抽搐,心道:好嘛!这节骨眼您是真会提要求啊! 她猛一提缰,德芙长嘶,一道黑影越过发呆的单雄信。 瞅准燕颀中箭摔倒的瞬间,两马交错,林溪眼疾手快,俯身揪住他后领,右手刀背狠狠砸向后脑勺。 燕颀闷哼一声,软塌塌瘫倒。 林溪借着马势一拽,凭借天生神力,硬是将他像个麻袋似的横搭在马鞍前。 情况紧急,飞沙走石,她一夹马腹,大棕马嘶鸣着冲出重围。 李世民爆发出瘆人的狂笑,手中巨弓连响,箭如流星,追兵纷纷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 红袍在风沙中翻飞,宛如战神。 眼看着副将燕颀就这么被对面薅走,敌兵瞬间膛目结舌,气势一滞,忍不住个个退却。 单雄信回过味儿来,怒吼连连,挥槊催马要继续追击,恨不得将这三十号碾成齑粉。 却被身旁副将一把拦住,急声道:“将军!咱们孤军深入,不能再追了!李世民敢轻骑诱敌,如此怪异,恐有埋伏,不如暂退,另觅时机!” 单雄信咬牙切齿,胸膛起伏,最终不甘地勒马停下,怒哼一声:“好个小唐童,算你跑得快!下回定叫你有来无回!” 眼睁睁看着这三十骑的背影如秋风般遁入暮色,只留下一地敌尸和滚滚黄尘。 嗨!说你呢! 前面儿穿红袍子,说要给兄弟们垫后那位,跑得可也不慢呐! 林溪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和黄土,土腥味混着血腥气直呛鼻腔,刺得眼眶发涩。 她回头望望,呼——,总算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嘿,没追! 奥,怕埋伏是吧?不好意思,这个还真没有…… 她低头一看,马鞍子上那位已被颠得七荤八素,眼皮微微颤动,像是要醒。 林溪二话不说,扬起手刀,“砰”地一下,又给哥们儿干晕菜了,嘴里嘀咕:“老实点,省得半路添乱!” 三十骑飞也似的一溜烟儿跑回唐营,早已让人撵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呼直喘。 林溪哐当一声,把燕颀往地上一摔,感觉双臂酸痛得像灌了铅,虎口热痒发麻。 她飞身下马,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头晕眼花地来到李世民身前。 嗬,二公子红袍直接在风沙里变黄袍,这眼瞅着就要加身呐! “秦王、没事儿吧……!”她哑着嗓子,上下打量他,关心之余又有点想笑。 李世民刚喘匀了气儿,咧嘴一笑,故作轻松帅气,“啪”地猛一抖披风,顿时黄土飞扬,呛得两人前仰后合,一顿咳嗽,活像俩刚从沙堆里爬出来的土耗子。 “没——事儿——这算什么?咳咳咳、咳咳咳!”他一边咳一边摆手,硬撑着那股天皇皇地皇皇的派头。 “三十挑三万,您这次……是真够神勇!不过、实在太危险了!咱下回还是悠着点儿成吗?” 林溪一边帮他拍斗篷上的黄土,一边哑着嗓子埋怨。 “对吧!哈哈,神勇就对了!”李世民豪迈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中战意未消。 “咱们与王世充对峙,士气为要!我就是要让全军看看,那王八蛋的三万人全是废物点心! 我李世民三十精骑就能在他眼前来去自如,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顿了顿,神色一凛,冷笑一声。 “不过……不愧是守洛阳的,王世充调兵遣将,结阵迎敌,还是有两下子,是我以前小觑他了。 哼哼,有意思……有意思!” 是是是,您啊,也属于那没苦硬吃型的,确实有意思…… 林溪撇了撇嘴,抬头看着李世民正对自己傻了吧唧地笑得满面春风,皱眉低头小声嘟囔。 “我脸上有花儿嘛?笑屁笑……” “这员将算你的战功!回去让房郎给你记上啊。”李世民指指地上昏迷得燕颀。 “还有,我刚才看你都能和单雄信对两下子了,啧啧,可以可以!以后本王的后背交给你,也就更放心啦。” 说着,他顺手在林溪脸上抹了一把,一手黄土血污,嫌弃地在手上搓了搓,笑道。 “看看你这样儿,简直跟个泥猴刚从土堆里刨出来似的,脸上都能画乌龟了! 别人一看,还以为咱吃了啥大败仗,让人给追成这鬼样子! 记着啊,一会儿进营,必须得昂首挺胸,拿出打胜仗的派头来!要不咱可就白折腾了啊!” “嘿嘿,是啊。”林溪狡黠一笑,斜他一眼。 “您就好多了,黄土都不敢上您的脸,绝对是您那王霸之气震得不敢靠近!” 正说着,忽听营下士卒叫了好一会儿,营门却依然紧闭不开。 “这守营的,莫非睡死啦......?”李世民一皱眉,走到营门前,叉腰大吼:“哪部守营,赶紧开门!” 一片尴尬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营门上方传来个犹犹豫豫的声音:“下面的!你、你小子是谁?” “……?!” 李世民一把薅下头盔,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喝道:“老子…!咳,我是秦王!!!” 又是一阵令人心梗的寂静。 紧接着,营门轰然大开,守营将士黑压压跪了一片,当头的将领战战兢兢。 “末将、末将方才实在认不出秦王尊容,请大王恕罪!” 李世民哼了一声,掸掸身上尘土,一甩脸,昂首阔步走入大营。 来往士卒纷纷低头抱拳,憋笑着分退两侧。 最后,直到换了两盆清水,哗啦啦洗了好几轮,才把李世民和林溪的脸洗得见了几分人样儿。 次日,刚刚灰头土脸、死里逃生...bushi。 刚刚以一敌百、大胜而归的李世民,率五万步骑开赴慈涧。 王世充倒是也没过多纠缠,果断撤了慈涧的防守,龟缩回洛阳城内,干起死守的老本行。 被这场遭遇战小泼冷水后,李世民也冷静下来,拿出天才解题家气势,稳如老狗,给洛阳来一场大型截肢手术。 遣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向南堵死伊阙,截断南逃之路; 遣将军刘德威围困河内郡,掐断其东部补给; 派王君廓从洛口切断王世充的粮草运输线; 派怀州总管黄君汉从河阴进攻回洛城; 自己则率主力大军驻扎于洛阳以北的邙山,连营数十里,壁垒森严,直逼洛阳城下。 八月十五,史万宝断了伊阙,黄君汉抢下回洛后,局势大震! 洧州长史张公谨与刺史崔枢来降,被李世民收入麾下。 邓州豪族也抓了刺史来降。 很快,“黄河已南,莫不响应,城堡相次来降”,唐军大旗如燎原之火,势如破竹,向洛阳盆地包抄而去! 第182章 谁敢收拾齐王? 李元吉是挺猛,但分跟谁比。 关键在面前这群上战场跟回家一样,从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将军面前,大言不惭自己只要不被偷袭,就无人能敌的论调,实在是过于可笑。 李元吉手里抄着根去了枪尖的马槊,耍得呼呼生风。 斜眼一瞥,嘴角挂着讨人嫌的傲气,像是全天下都欠他八百吊钱,一梗脖子,扫视一圈,扯着嗓子嚷道。 “咋的了,各位将军?莫非怕了?哈哈哈,早听说二哥手下玄甲军全是猛将,以一敌百,今天怎么都蔫儿巴了!” 程咬金腰里别的两把斧子是最先躺地上的,他也懒得捡。 甭管外边儿传他“三斧子半”有多玄乎,其实就是没事儿练练身体,耍起来呼呼生风,看着威风,今天拿来糊弄糊弄齐王最好不过。 他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笑得豪迈,满脸真诚得能挤出水:“哈哈哈!不愧是齐王,不愧是秦王的兄弟,果真勇猛,让人钦佩啊! 要不怎么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呢!就您刚露的这两手,够我们学三年的呐!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挤眼努嘴,朝周围使眼色,那意思:快起哄,把这货哄走得了!平时这活儿都是林郎干,今儿她不在,咱哥们儿可别往枪口上怼! “是!说得太对了,那个...齐王勇猛!勇猛!”掌声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段志玄的马槊是第二个飞出去的。 由于跟林溪关系最铁、一块儿混的时间最久,当初火爆脾气的黑道少年,如今已进化成职场老油条。 对李家沾亲带故的,一向敬而远之。 除非像李道宗、李道玄这种一块儿战壕里滚过的,才能慢慢当兄弟,至于其他人的好赖,关他屁事! 接着又是接连三杆马槊或长刀,哐啷坠地,尘土飞扬。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面无表情。 李元吉洋洋得意,晃着脑袋,昂首一点罗士信。 “你是……哦,新来的罗将军,是吧!看你这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来!咱俩比试一番,总跟老家伙动手显得我欺负他们!” 程咬金听了一皱眉,嘿!这嘴是真会说啊! 罗士信是被他拉来凑数的。 平时这种闹哄哄的场合,尤其是给齐王抬轿子,秦琼每次都溜得悄无声息,这次还带上李世勣,俩人结伴消失。 怕显得瓦岗系不给秦王四弟面子,能打的有名儿的好歹得来俩。 罗士信站在人群后,剑眉微挑,脸上冷峻依旧,目光飘向远处,仿佛压根没听见李元吉的挑衅。 “欸?!你耳朵有毛病啊,听不见本王说啥吗!我说过来!跟我比一场!” 李元吉分开人群,几步冲过去,一把按住罗士信的肩膀,喝道。 罗士信像是发呆了好久,缓缓回过神来,抱着双臂,上下打量李元吉,淡淡一笑,“得罪了,齐王,我不能跟你打。” “哼!怕了就直说呗!什么瓦岗五虎,笑话!” 李元吉冷笑,抖着手中去了枪尖的马槊,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放心,就随便过两招,又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好歹也是二哥麾下的人,本王手下有谱!” 第184章 何为诚? (哈哈哈哈上一章又被卡审核了,好像是番最近有问题,宝宝们还是攒攒看吧,木马~) 深夜,作为李二收服尉迟敬德的全程特邀观众,林溪搬了个小胡床,坐在自己寝帐外。 融融月色静静地在夜色中流淌,她心绪沉沉。 该怎样培育一位忠心耿耿的种子门神呢? 先敬而后服之;先困而后救之;观才而后用之;赏功而后诱之;自绝而后收之。 权之为物,威势为表,人心为里。 人心这东西,谁都知道,自古以来最是善变,只有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林溪是没啥洁癖,当然可以欣然接受老板的定期问候。 只是,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在李世民眼里,自己究竟是个咋样的形象呢? 要让她自己看~ 嗬!这小伙子,听话,能干,没背景,没勾连,没牵挂,既能嬉皮笑脸哄领导,又能敢打硬拼创业绩。 外加这七八年朝夕相处的感情和信任基础,也基本没干过啥损耗情谊的蠢事儿,且演技一向在线。 啧啧!无论咋评价,那都堪称一个几乎完美的鹰犬爪牙...嗯、心腹嫡系啊! 按理说,她这种老同志,早就不该再让李世民这么上心了。 平常敲打两句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搬出李元吉这个重量级的人物来,又有意让她观摩尉迟恭加入组织的心路历程。 搞得这么麻烦...... 至于吗?!不正常。 所以,她的对上管理中,必然是有关键bug存在。 要说李二不信任她,那倒简单,趁早给她调离核心业务就完了,反正秦王府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人。 但他并没有。 要说绝对信任,那也是扯。 反正咱领导烂漫的时候是真烂漫,腹黑的时候,哼哼,也是总爱不阴不阳地扯两句。 可自己应付地应该也没问题啊! 勤勤恳恳,不争不抢,憨厚可爱,爱岗敬业的,还想咋地,这还不完美嘛! 嗯......完美...... 林溪一皱眉,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完美的形象,关键自己给的,真是他需要的吗? 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但作秦王这种满级大佬的心腹,论迹,更要论心! 心,也是可以演出来吗......? 林溪一拍脑袋,这咋到自己这儿就这么复杂。 学学人家尉迟恭,多简单,表里如一,无条件热爱秦王!相信秦王!拥护秦王! 第185章 魅力老板 在领导亲自带队到敌营大门口指导工作,两次都不出意外地被对面摇人围了。 凭借一众猛人护体突出重围,又集合队伍杀回去给王世充打拉了后,唐军士气大振,开始逐步缩小包围圈。 十月十五,李世民把罗士信撒出去闪击占领了千金堡,并令得力副手屈突通率兵守堡。 王世充不甘心,很快亲领大军杀到,铁骑如潮,攻城器械轰隆作响,猛攻千金堡。 屈突通遵令奋力坚守,城头箭雨如蝗,滚木擂石砸得敌军鬼哭狼嚎。但王世充攻势太疯,兵马如狼似虎,一番拉扯后城墙多处摇摇欲坠。 屈突通惧了,派人接连点燃烽火向李世民求援,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屈突通为开国派元老,李世民陕东道行台的左仆射,虽然上了点年纪,但打起仗来还是非常猛的。 当年这位是河东城举隋旗的老钉子户了,李渊打下长安后,屈突通还想着带队回洛阳投奔组织。 被林溪和段志玄带人撵了一路给扣半道上了,在部下桑显和苦劝下才无奈归唐,李渊厚待之。 林溪私下评价这老屈总摆大员架子,思维古板,把新入伙的尉迟恭挤兑得不行。 但论带兵杀敌、忠诚英勇,绝对是这份儿的,谁也不敢吱声。 可能因为在林溪这小年轻面前掉了面儿,觉得黑历史丢人,屈突通对她观感一直没那么佳。 浅水原之战后,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众将都争相夺之,唯屈突通一无所取,很好地维持了old money的清高形象。 李渊批语:清正奉国,著自终始。特加赏赐。 本来屈突通作为李渊的大隋同事,又深受皇恩,按理说该是老李的能支使的人了吧。 但跟宇文士及一样,屈突通调任陕东道后,跟着打了刘武周,并愉快地慢慢融入李世民的温暖大家庭中。 这次讨王世充,因为屈突通俩儿子身在洛阳,李渊问你要是去了你儿子咋办呢。 屈突通昂然正色道:“臣心口相誓,暗以身命奉许国家久矣。此行愿先驱,两儿若死,自是其命,终不以私害义!” 于是毫不犹豫地踏上洛阳战场,接下了和李世民打配合的关键角色。 唐军大营列阵待命,林溪凝神远眺,忽见千金堡方向浓烟滚滚,烽火冲天,不由伸手握紧刀柄,随时准备领导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救援。 瞥见李世民搭手凉棚,眯眼张望,嘴角一勾,笑道:“啧啧,王世充这次冲得还挺猛啊,左仆射这烽火点得比我预想的快不少嘛。” 林溪一提缰,准备给自己争取争取:“秦王,不劳您大驾,不如末将先带人上去探探虚实,实在不行您再……” “行啊,自从来了洛阳你可积极了不少,怎么,因为我收了尉迟敬德觉得有压力啦?” 李世民斜她一眼,打趣道,“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左仆射的本事我有数,还能再撑一会儿。等王世充骄兵疲敝,咱再一鼓作气给他干崩!” 哦,这意思啊,林溪点点头,退到一旁,凝神望向千金堡城头,隐约传来喊杀声,刀光与火光交织,杀气冲天。 不久,第二处烽火燃起,厮杀声愈发激烈,李世民依旧稳坐中军,目不转睛观望局势。 直到城头第三堆烽火熊熊燃起,浓烟遮天。 李世民朗声笑道:“好好好,差不多了!咱们再不去,老屈怕是要急眼骂娘了!” 他一指林溪:“林郎,一会儿杀进去时你冲第一个,多卖点力气,正好让左仆射欠你个人情,省得他老跟你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林溪咧嘴一笑,心道:嗬,领导难得这么体贴,那可得抓住机会! 第186章 三方大战之前 小聚宝盆洛阳和中原的联系,主要在于以黄河为主干道,通过永济渠和通济渠,将河南、河北的物资粮草源源不断输送进来。 其中,虎牢、河阳两处要塞是保证永济渠通畅的关键,一旦切断,孤零零的洛阳大堡垒将与广大中原地区彻底失联。 王世充派他的太子王玄应守虎牢。 然而,真是怕啥来啥。 十月二十一,管州(今河南郑州)降唐。 李世民喜大普奔,立即派李世勣接手管州,直接卡死了通济渠,王玄应率兵解围但大败而回。 很快,李世勣成功劝说荥州刺史魏陆、汴州刺史王要汉投唐。 王玄应听说中原诸将都不跟他家混了后,吓得要死,连夜撒腿从虎牢跑回了洛阳。 此时,虽然虎牢关还没到手,但王世充已经基本和他的中原版图say goodbye了。 从唐军八月正式进入中原,到十月从四面八方一步步堵死洛阳,逼得王世充眼看就要孤注一掷的这两个月时间里,夏王窦建德当然也没闲着。 与王世充的好勇斗狠、赌咒发誓相比,窦建德可以说是宽仁厚道、重义讲礼,且相当讲道德了。 再加上有一套相当过硬的幕僚团队辅佐,如魏征、虞世南、欧阳询、裴矩、崔君肃等。 与风雨飘摇、烽烟四起的中原地区相比,燕赵大地在夏王的治理下呈现出“境内无盗,商旅宿野”的和谐繁荣景象。 道德新风尚的春风下,老板百姓逢年过节都会自发聚在一起,拜一拜窦建德的牌位和画像。 期望夏王把西边那帮蠢蠢欲动的彪悍关中人挡在关外,保佑河北岁岁平安。 然而,面对唐军志在必得的大举东出,窦建德首先琢磨的不是唇亡齿寒、南下救援,如何与王世充联合对成夹击之势。 李世民在一线冲锋陷阵之时,李渊也笑眯眯地做着自己擅长的事。 李渊和窦建德进行外交会谈,窦建德立即送原先俘虏的李神通和同安公主回长安以示友好,作为回报,李渊承诺大唐不会出兵援救幽州的罗艺。 窦建德对会谈成果颇为满意,九月,率兵二十万北上,信心满满地再攻幽州! 几天后,李渊隔空和幽州的罗艺结为兄弟,给他改名李艺,命宗正将其名写入皇室家谱,以此封为燕王,位同皇亲。 突然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中、并走上人生的巅峰的李艺顿时热血沸腾!发誓为大唐死守幽州的一草一木。 窦建德这个决策也算明智之举,毕竟有李艺这颗又臭又硬的钉子死怼在大后方,睡觉都不踏实更别提安心南下了。 然而,自古以来,幽州,一直都是河北同志们眼中一根极难啃的硬骨头。 当年袁绍打公孙瓒,卡了整整八年。 窦建德无比期待能在王世充彻底崩溃前拿下幽州,舔了补给包后再恰到好处地挥军南下。 收割一波跟洛阳死磕的唐军疲敝之师、或者借机把只剩一口气的洛阳兵众收入囊中。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幽州战场,当同样彪悍的两拨北方汉子碰一块时,仗打得是相当凶残。 经过连日血战,窦建德的士兵甚至已经攀上城堞,眼看幽州城唾手可得,胜券在握。 就在这紧要关头,罗艺果断命总预备队薛万均、薛万彻率百人敢死队从地道潜出,悄无声息绕至窦建德军后方,展开反向突袭。 第187章 选锋 年初消停的这两个月,李世民集中精力做了一件事——选锋。 他熟读《孙子兵法》,其中地形篇有言: 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之灾,将之过也。 其中,“兵无选锋,曰北”。 为将者,如果不会“选锋”,那绝对是一外行二把刀,活该被揍。 尤其对于他这种被林溪称作“侧翼狂魔”的统帅来说,一支能跟着自己敢打硬拼、所向披靡,让敌人闻之色变的铁血尖刀部队至关重要。 李世民自认是一个非常珍惜时间、且善于调用并集中优势资源的人。 同样条件下,能将身体潜能发挥到极致、并在重压刺激下不断突破极限的士兵,他才称之为精锐。 林郎笑称之为“卷”,他深以为然,且乐见其成。 毕竟,每个人的素质是不一样的,把精英从普通人堆里挑出来,以荣誉和利益为饵,把他们扔一个坑里继续疯狂去“卷”、拼命竞争,时刻保持锋利。 打仗时不顾一切向前冲,谁冲得慢了就会被所有人嘲笑、然后淘汰。 从强中选强、优中选优、精英中拔精英,然后给他们最好的兵器装备、最大的资源倾斜和最好的培养环境。 从而训练出独属于他的、最猛最强且绝对忠诚的嫡系特种部队,玄甲军。 哪怕十万人以上的大规模作战,最终起决定性作用的,也往往是这几千精锐“特种兵”。 要么先用精锐把对面冲垮,随后剩下的部队去跟进收割; 要么就是用普通军阵扛住对手,然后找到薄弱点派特种兵扎死对方。 这一点,是李世民数次死捅敌人要害、捅一个崩一个总结出的经验之谈。 这次,为了在决战中彻底干垮王世充,李世民批了一千五百人的编制,下令在原有基础上进行更严格的选拔,确保将战斗力发挥到极致。 玄甲军全部配备明光铠,制作工艺极其复杂。 要先将铁制成铠片,然后打札、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稜、精磨一系列工序,之后还要用皮革条编缀成甲。 这一套下来造价极高,坐拥太原和长安两大城的底子,又接连灭了两国,死乞白赖从陛下手里抠出的军费,到现在才刚刚攒了一千多套。 根据他的经验,像这种顶级货,除了高速骑兵的马槊或狼牙棒这样的重型武器之外,基本可以抵御大部分兵器攻击。 这就意味着,带这支队伍,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尽情把敌人中路往死里切! 啧啧,想想就觉得爽! 李世民带着亲兵在营地里美滋滋地转悠。 今晚是玄甲军的月议日,营地帐篷灯火通明,将士们挺拔的身影投在帐幕上,口号声洪亮似雷,震得帐顶雪花簌簌落下。 从太原开始渐渐推行各种的制度,现在已经深深融入这支部队的血脉,哪怕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传统却能一直延续下去。 岁月如梭啊,转眼间六七年了,他背着手,微微一笑。 从太原学习突厥的千人队伍,到打进长安扩编的精骑营,拿下晋阳宫后有了铠甲,灭了薛举后有了战马,平了刘武周后精锐人数再次大幅增加。 不过,谁能想到这支铁甲队伍的雏形,竟是当年在弘化从陛下那讨的那五十人组建的“特种训练营”呢? 第188章 我的世界,我的国家 战争年代的春节,虽让无数远征在外的将士心头酸涩,却也给铁血沙场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情纱幕。 自从上次被王世充突袭了一家伙后,唐军防备更加森严。 干到林溪这级别,哪怕只想轮休两天,在春寒料峭冷风飕飕的清晨,缩在暖和的被窝里多睡半个时辰都是妄想。 今年是个旱冬,只下了两场不大不小的雪,薄薄一层覆盖营地,化开后留下泥泞的路面和依旧干涸的土地。 不过,对于洛阳来说,情况已经不能变得更糟了。 连年战乱,农业凋敝,田地荒芜,稍微有点力气的劳动力都被拉去打仗了。 时隔两年,饥饿与死亡的恐怖阴影再次笼罩了洛阳。 饥寒交迫的军民唯一能指望的还是广神馈赠的几座大粮仓,但很明显,唐军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王世充没办法,派太子王玄应再次回虎牢关调粮入洛阳。李世民果断遣将军李君羡截击,大破其军。 王玄应只身逃脱,勤勤恳恳给唐军当了回运输队长。 雪化了,冬末的寒风依然凛冽,沿着帐篷缝隙飕飕钻入,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散发出微弱的暖意。 天蒙蒙亮,林溪裹着一件厚实的灰色羊皮袄,蹲在火盆旁烤火,手脚被冻得有些僵硬,脸上却带着几分难得的闲适。 身旁,李安乐麻利地支起一个小铁架,架上烤着几块后方运过来当年货的年糕和腌肉。 厚实的年糕块表面白霜渐渐融化,缕缕白气中散发出淡淡的糯米香,边角渐渐焦黄,鼓起诱人的脆壳。 腌肉可是稀罕货,瘦多肥少,盐粒稀疏却晶莹剔透,很快便烤得油脂嗞嗞直冒,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咸香。 盐一直属于战略物资,价格昂贵,且被官府垄断经营。战乱年间,运输受阻,盐价更是高得离谱,普通百姓连粗盐都难得一见。 幸亏李唐拿下河东后占了安邑的盐池,粗盐的供应才逐渐稳定, 对于穿越者三大标配的食盐提纯技术,哼哼,林溪在见到粗盐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琢磨了。 凭借高中化学刻入骨髓的“加热浓缩降温结晶”底子,信心满满地尝试了多次。 然而毫不意外发现学校教育和生存技能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杂质含量不高、溶解度随温度差异不大,导致根本除不掉。 如果非要用化学方法,那么面临的问题就更可笑了。 按课本上走,粗盐主要成分是氯化钠,杂质是氯化镁、氯化钙和硫酸钠。 (1)去除硫酸钠,需要氯化钡。 似乎记得这玩意俗名叫做毒重石,至于到哪搞,嗐、咱大秦岭物华天宝的,啥东西没有啊? (2)去除氯化钙,需要碳酸钠。获取碳酸钠,或许能在盐湖沉积地,找找霜状的水合碳酸氢钠加热试试...... (3)去氯化镁,需要氢氧化钠。获取氢氧化钠,需要碳酸钠和石灰乳。 最后,为了去除加入过量的(2)和(3),需要加入大量盐酸。 那么最终的问题来了,如何获取盐酸呢? (4)需要浓硫酸(干馏个石胆?),以及,食盐(氯化钠) 哈哈哈,好好好,可真是个完美闭环啊! 第189章 猝不及防 武德四年,二月十三,唐军进驻青城宫。 王世充趁唐军营垒未立,以破釜沉舟的狠厉和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率最后的两万家底出方诸门,在故马坊凭借垣堑之险,临谷水列阵与唐军对峙。 看着王师傅这拼命架势,唐军诸将又惧了。 李师傅亲自进行战斗部署和战前动员,亲率玄甲精锐一千五百人挺进北邙山,登魏宣武陵观察敌势。 并令屈突通率重兵五万渡水以击王世充并抗线,在交兵时放烟,他再率骑兵往下冲。 黎明,高坡之上,视野开阔,寒风如刀,割得四野萧瑟。 天边战云低垂,铅灰色的云层翻滚蒸腾,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谷水隐隐,夹杂着战马的嘶鸣与刀枪碰撞的铮铮之音,双方大军正快速集结调动着。 李世民红袍猎猎,立马高坡。 什伐赤在上次与王世充瀍涧对战时,马臀中五箭,已经被迫退役了,如今胯下是新兄弟飒露紫。 自从到了洛阳战场,说实话,真没一仗是好打的。 王世充不愧是中原擂台锻炼出来的骨灰级选手,想要一战灭之绝非易事。 今天这决战究竟能打到什么程度,虽然在将士们面前慷慨激昂、志在必得,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在这儿彻底灭了王世充,最差也必须尽一切可能消耗有生力量,让他龟缩洛阳再无还手之力,唐军才能腾出手来应付汹汹而来窦建德。 左右一望,四员降将战力天花板,秦琼、程咬金、尉迟恭、翟长孙,各领一队,盔甲锃亮,气势如虹。 亲从部队中,林溪、段志玄、丘行恭等小将腰刀出鞘,马槊在握,胯下战马喷着白气,蓄势待发。 众将身后,千余精骑铁骑皂袍玄甲,旌旗如林,黑压压一片如暗夜鬼魅,杀气直冲云霄,视觉效果极其恐怖。 李世民一勒缰绳,飒露紫昂首嘶鸣,铁蹄踏得尘土飞扬。 他头戴鎏金铁盔,肩披精铁札甲,腰悬横刀,手握长槊,扫视远方密密麻麻、森然如林的两军阵列。 目光冷峻如寒锋利刃,却又难掩眼底翻涌的炽烈战意。 为何非要亲自冲锋陷阵呢? 生于乱世,自幼枕戈待旦,耳闻刀剑铮鸣,胸中早怀一腔豪情,誓以血肉之躯试锋芒于沙场。 抛却一切外在因素,每当此时,总有一股难以言表的、似来自血脉深处、遥远而滚烫的热流在胸膛汹涌澎湃。 仿佛唯有在生死交错中冲杀而过时,才能无比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真正存在于天地之间...... 若无历经生死的觉悟,怎配担起大唐千秋伟业的万钧重担,和身后数万战士的耿耿忠魂?! 哪怕已贵为秦王,对于战阵杀伐,李世民向来淡然一笑。 毕竟,这世道,管你是谁? 生死有命。 他嘴角一勾,低头拍了拍飒露紫的脖颈。 打完刘武周后,为了以更快速度奔袭,堂堂秦王的战马已经不再享受披甲待遇了。 “诶呀,兄弟啊,但愿你能陪我久一些...”他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