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遍荒山:从养娇妻到封王之路》 第39章 旧祸找上门 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犯嘀咕。 自个儿那点子不光彩的念想,要是被捅了出来,说他一个秀才公,跑去偷人家的稻穗,那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往后还怎么在读书人圈子里头混? 正当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县衙那边倒先递来了话,说是要编纂县志,因着他人手实在抽不开,又晓得他李文靖是县里头独一份的秀才公,肚子里头有墨水,便想请他过去帮衬着拾掇拾掇故纸堆,润色笔墨。 李文靖一听这话,那眼珠子立马就活泛起来了。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心里头那点子小九九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借着修县志的名头,他就能天天往县衙里头跑,跟那些个官老爷们混个脸熟。 到时候,再寻个合适的时机,不经意地那么提上几句许青山在乡下如何横行霸道,如何私藏珍宝...嘿嘿,保管能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许青山,狠狠地挖个大坑! 这天,李文靖特意换了身体面簇新的青布长衫,头上戴着方巾,手里头摇着把不值钱的破扇子,身后还跟了两个瞧着还算机灵的小厮,一副斯斯文文的派头,晃晃悠悠地就进了县衙。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去拜见了县太爷,又跟那县丞,主簿几位大人作揖打拱,说了好些个子曰诗云的场面话,这才猫着腰,钻进了那堆满了发霉故纸堆的偏房里头,做起了他那协助编纂县志的正经差使。 他嘴上说着之乎者也,眼睛却跟那耗子似的,在那些个故纸堆里头假模假样地翻来覆去,心里头却一直在暗暗琢磨着,该怎么寻个由头,把许青山那事儿给捅到管事的老爷跟前去。 正巧,这日晌午,日头毒辣,人也有些犯困。 巡检司的张天养张衙内,打着哈欠,两眼惺忪地晃悠到了县衙后堂,估摸着是来寻哪个相熟的同僚吃酒耍钱。 那张天养,自打上回在迎仙楼被许青山不软不硬地给顶了回去,又听说那许青山在黄果村又是盖新房又是收拢人心,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心里头那股子邪火就一直没消停过,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处撒呢。 李文靖一瞅见张天养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马就有了主意。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破书,脸上瞬间就堆起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愁苦表情,唉声叹气地就凑了过去。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青石镇鼎鼎大名的李秀才嘛?” 张天养斜着那双三角眼,懒洋洋地瞅着他,嘴角一撇,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跟那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莫不是这修县志的差使忒难为人,把咱们的秀才公给难住了?” 李文靖一听这话,那眼泪珠子差点没当场就掉下来。 他赶紧从袖子里头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假模假样地抹了抹根本没眼泪的眼角,声音里头带着哭腔,颠三倒四,添油加醋地就开始向张天养哭诉起来。 “张衙内啊!您是不知道啊,我在黄果村村中,见那村夫许青山家田里头种的稻子,不似常物。小生寻思着,这等奇闻异事,若是能记到县志里头,也算是为咱们青石镇添光彩不是?于是便想着上前打听打听,若是价钱合适,也想买上一些,献给县太爷尝个新鲜。谁曾想啊...” 他话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哽咽了几声,才继续哭嚎。 “谁曾想,那许青山竟是个蛮不讲理的泼皮无赖!他不仅不肯说那稻子的来历,还纵容他家里头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恶奴,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小生我恶语相向,拳打脚踢! 那许青山,仗着有几分不入流的拳脚功夫,在乡下横行霸道,鱼肉乡邻,简直就是目无王法,不把咱们官府放在眼里!若是不早日严惩此獠,日后必成我青石镇的心腹大患啊!” 他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鼻涕眼泪一大把,硬是把自己给描绘成了一个秉公守法,却无辜受辱的良善书生,把许青山则说成了一个无法无天,欺压百姓的乡间恶霸。 “许青山是何人?” 张天养压根没听过这个名字。 闻言李文靖描述起许青山的模样。 当说起一身肌肉,还有那神奇的米时,张天养瞬间了悟了。 这正是那天将他揍了一顿的人啊! 一瞬间,火气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子。 他本就因为上次在迎仙楼丢了面子,对许青山怀恨在心,再加上李文靖这番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控诉,更是怒不可遏。 他狠狠一拍桌子,骂道:“他娘的!好个不知死活的许青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连李秀才你这等斯文人都敢殴打勒索,简直是反了天了,这事儿,本衙内管定了,非得扒了他那层皮不可!” 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拍即合。 当即便气势汹汹地一同去找了巡检张天河。 张天河本就因为儿子受辱之事,对许青山憋着一肚子火,再加上李文靖这苦主的当面哭诉,以及对那神奇龙牙米的觊觎之心,更是怒火中烧。 他一听,好嘛,这许青山不仅公然打了他的宝贝儿子,如今更是胆大包天,连帮着官府修县志的秀才都敢往死里欺辱,还敢私藏那等能引人疯狂觊觎的神米,这要是再任由他在黄果村那穷乡僻壤里头折腾下去,将来岂不是要在那儿拉杆子占山为王,不把他这个堂堂的巡检老爷放在眼里了? 当下,他那双原本就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与贪婪。他与李文靖,张天养两人关起门来,嘀嘀咕咕地合计了好一阵子。 他们深知许青山有些拳脚功夫,寻常几个差役怕是奈何不了他。 于是,便给许青山罗织了一个“聚众滋事,殴伤公人,私藏珍奇图谋不轨”的罪名。 这张天河在青石镇经营多年,与县太爷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利益勾连。 他将此事向县太爷一禀报,言辞间又暗示了许青山那龙牙米和新得的鱼塘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那县太爷平日里也得了他不少孝敬,又是个贪婪之辈,听闻其中有利可图,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笔一挥,默许了张天河带领巡检司兵丁前往黄果村查办此事,并言明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于是,三日之后,一个天色阴沉的午后。 张天河便亲自点起十八名巡检司的精锐兵痞,个个膀大腰圆,手持水火棍和明晃晃的腰刀,又叫上了李文靖和张天养这两个苦主作为见证。 一行二十余人,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汹汹地,直奔黄果村而去。 他们打的旗号,是奉县太爷钧命,捉拿滋扰地方,殴打公人,私藏禁物的重犯许青山及其同党归案,查抄其不法家产! 这一行人,还未真正踏入黄果村的地界,便先被村口那片长势好得有些过分,金光灿灿,散发着诱人清香的龙牙米田给吸引住了。 “爹,爹,就是这种米,就是这种米!” 张天养指着那片在微风中摇曳生姿,稻穗饱满得几乎要垂到地上的稻田,激动地对张天河叫道,“儿子上次闻到的,就是这个香味儿!比咱们家吃的那些个从府城里弄来的贡米,还要香甜百倍!” 张天河也是看得眼神发直,他虽不懂农事,但也征战多年,见识不凡,只一眼便看得出这稻米绝非凡品。 张天河勒住马头,一双细长的眼睛也跟着眯缝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片稻田。 他虽说是个粗人,不大懂得什么精耕细作的农事,可早些年也跟着军队南征北战过,见识却是不凡。 只那么一眼,他就瞧出这稻米绝非凡品。 第40章 官威赫赫临许府 张天河心中那股子贪婪的火焰,被这眼前实实在在的神米彻底点燃了,烧得他浑身都有些发烫。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拿下了许青山,这片稻田如何经营,每年能有多少产出,又能给他带来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走!去许家!” 张天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狠狠一夹马腹,胯下的高头大马发出一声嘶鸣,便当先向村内奔去。 他身后,张天养和李文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兴奋。 那十八名巡检司的兵痞,更是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一般,嗷嗷叫着,催马跟上。 一行人不再耽搁,也不理会沿途那些被他们这副凶神恶煞的阵仗吓得纷纷关门闭户,或者远远躲避的黄果村村民,马蹄卷起一路烟尘,径直来到了许家那座在村中显得格外扎眼,也格外气派的青砖大院门前。 这院子,比他张天河在青石镇的巡检司衙门后院还要宽敞几分,那高高的院墙,那厚实的朱红大门,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砰!砰!砰!” 不等手下兵丁上前,张天养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毒与得意,他一马当先,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抬起穿着官靴的大脚,便狠狠地踹向那扇紧闭的朱红色院门,口中更是嚣张无比地喝骂道:“许青山!你个狗娘养的贱民!给老子滚出来受死!县太爷的王法来了!” 沉重的踹门声,在这安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也打破了黄果村许家小院的宁静。 院内,许青山正与王虎三兄弟在堂屋里商议着石老山开垦图纸的细节,女人们则在后院整理刚采摘回来的草药和晾晒的衣物。 突如其来的粗暴踹门声和不堪入耳的叫骂,让堂屋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咱们家门口撒野!” 王虎第一个豁然起身,他本就是火爆性子,又刚得了许青山的朱果,自觉实力大增,正想找个不开眼的试试手,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他抄起立在墙角的开山斧,蒲扇般的大手紧了紧斧柄,骨节都有些发白,就想往外冲。 王豹和王熊也紧跟着站了起来,兄弟三人如同三座蓄势待发的铁塔,面露凶光。他们如今对许青山是死心塌地,有人敢在许公子家门口闹事,那就是跟他们兄弟过不去,管他什么王法不王法,先打了再说。 后院的女人们听到动静,也是心中一惊。 秦若雪和苏玉瑶一听外头那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从对方眼里瞅见了藏不住的慌。她们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快步就往堂屋那边奔。林晚照和江衔愁那俩,也是小脸煞白,跟在后头,一步也不敢落下,脸上那股子不安稳的劲儿,明明白白的。 许青山那张脸,倒是瞧不出什么大动静,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可他那双平日里瞧着挺深邃的眸子里头,这会儿却像是淬了冰的刀子似的,闪过一丝丝几乎让人抓不住的寒气。 他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李文靖那个一肚子酸水的秀才,憋着坏呢,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只是他也没想到,这家伙的报复,来得这么快,还这么急,直接就勾搭上了巡检司那帮子人。瞅这乌泱泱的阵仗,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示意旁边那三个已经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王虎兄弟先别急着跳脚,自个儿这才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摆上那点子不存在的灰,声音不高不低。 “慌个什么劲儿。天塌不下来。兵来了,咱们就用土块挡;水来了,咱们就用泥巴糊。都跟我出去瞅瞅,是哪路不开眼的神仙,敢跑到我许家的门槛子前头,学那野狗乱吠。” 他这话,说得不响,可那分量,却跟那几百斤的石磨似的,一下子就把王虎他们仨心里头那股子躁动不安的火气给压了下去。就连那刚从后院奔进堂屋,脸上还带着点惊慌的秦若雪和苏玉瑶她们,听了他这话,心里头也莫名其妙地就安定了不少。 许青山也没多耽搁,抬脚就往院门口那边去了。王虎他们仨,跟那庙里头的护法金刚似的,一左一右一后,紧紧地护在他身边。 秦若雪和苏玉瑶互相递了个眼神,心里头虽然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但也一咬牙,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她们是真想亲眼瞅瞅,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找她们家男人的麻烦,也怕许青山一个人在外头吃了亏。 林晚照和江衔愁那俩,到底还是胆子小些,被她们劝着留在了堂屋里头。毕竟外头是个什么光景还不晓得,她们俩身子骨弱,万一有个磕着碰着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许青山走到那厚实的院门后头,也没急着拉门栓,反倒是先眯缝起眼睛,凑到那细细的门缝上,往外头那么一打量。 好家伙! 只见院门外头,黑压压的,少说也站着二十来号人,把个不大的门前空地堵得是严严实实。 打头的是巡检张天河。 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上套着那身官差的行头,一张脸拉得老长,跟那驴脸似的,满是倨傲和藏不住的阴沉。 张天养那个不成器的衙内,还有李文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酸秀才,也是一人一匹马,脸上那副小人得志的得意劲儿和幸灾乐祸的表情,隔着门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往后头,便是那十八个巡检司的兵痞,一个个手里头都提溜着明晃晃的水火棍和雪亮的腰刀,那模样,比那庙里的恶鬼还要凶上三分,把个许家大门堵得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呵,这阵仗,倒是不小。” 许青山心里头冷笑了一声,那点子事儿,他已然是猜了个七七八八,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 而且瞅这架势,怕是想一棍子就把他打死,连个翻身的机会都不给留啊。 第41章 酸秀才诬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子火气,扭头对身后的王虎低声交代:“虎子,等会儿门一开,你们仨都给我稳住了,别急着动手,一切都看我的眼色行事。记住了,咱们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官府的人上门查案,咱们也得讲究个礼数,不能先落了人家的口实,明白吗?” “可是,许公子,瞅他们那副德行,分明就是来故意找茬的!”王虎那火爆脾气,哪里还捺得住,压着嗓子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句。 “我晓得。” 许青山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冷意,“可咱们也不能先自个儿乱了阵脚,让他们抓着把柄。且看看他们这葫芦里头,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完,他不再犹豫,伸出手,缓缓地拉开了院门上那根粗重的门栓。 “吱呀——” 一声,那扇有些年头的朱红大门,慢悠悠地向内打开,门外那二十来号气势汹汹的人影,便一下子都暴露在了午后那有些刺眼的阳光底下。 张天河眯缝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瞅着从院子里头不慌不忙走出来的许青山,还有他身后那三个跟铁塔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彪悍劲儿的壮汉,眼神里头,不由自主地就闪过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 他原本寻思着,这许青山充其量也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泥腿子,一见到他们这些个穿官衣的,早就该吓得双腿发软,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 却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是这般沉得住气,脸上连半分慌乱都瞧不见,那份从容不迫的劲儿,倒真不像是个寻常的乡野村夫能有的。 “你可是许青山?见到本官在此,为何不跪!” 张天养仗着他老子在后头撑腰,又见许青山似乎没把他放在眼里,那股子纨绔子弟的嚣张气焰又冒了出来,他用马鞭指着许青山,厉声喝骂道。 许青山却像是压根儿就没听见他那狗仗人势的叫嚣一般,目光平静地从张天养那张跋扈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马背上那个正襟危坐的张天河身上。他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声音不高不低:“草民黄果村许青山,见过巡检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屈尊驾临我这小小的黄果村,是有何公干?” 他这一开口,自称草民,却不称小的,既没自降了身份,却也守足了面对官面上人物的礼数,倒让那原本想先声夺人的张天河,一时之间也有些不好立刻发作。 张天河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官老爷特有的威严:“许青山,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草民愚钝,平日里也只知埋头种地,实在不知自个儿究竟犯下了何等罪过,还请大人明示一二,也好让草民死个明白。” 许青山依旧是那副不急不躁,不慌不忙的平静模样。 张天河那张老脸拉得跟驴脸似的。 旁边一直没寻着空当儿插话的李文靖,这会儿可算是瞅准了机会。 他一出溜就从人堆里头钻了出来。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刚下过雨,积着泥水,袍子下摆一撩,眼瞅着就向往那冰凉的青石板上跪,嘴里头那哭爹喊娘的腔调,已经先一步扯着嗓子嚎了出来,跟那死了亲爹似的。 他伸出那只皮包骨头,青筋跟那老树根子似的盘着的干瘦爪子,指头哆哆嗦嗦地就快戳到许青山的鼻梁骨上了。 那架势,活像是许青山昨天晚上刚刨了他家祖坟,又把他太爷爷从棺材里头拖出来鞭了尸一般。 他也顾不上自个儿那点子读书人的斯文脸面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更不管那点子偷鸡摸狗反被打的破事儿有多不光彩,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当众控诉起来: “张大人!我的张青天大老爷啊!您老人家可得睁开眼,给学生我做主啊!此獠...此獠简直是无法无天,凶悍得没了边儿! 他就是我黄果村的一霸,不,他就是咱们整个青石镇地面上的一大祸害,一根烂到根子里的搅屎棍啊! 前几日,学生我...我这不是奉了县尊大老爷的钧命,要去各处乡野村落里头采采风,为咱们县里编纂县志搜罗些个旁人不知道的奇闻逸事嘛。 这不,就路过他许家那田埂子边上,一眼就瞅见他家地里头种的那些个稻子,跟咱们平日里吃的那些个糙米烂谷子,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娘养的!那稻穗子,金灿灿的,跟那金元宝似的,风一吹,还透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乎香气!” “学生寻思着,这...这莫不是什么能让咱们青石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祥瑞之物? 便想着,好心好意地上前去打听那么一两句,问问是个什么章程。若是真个儿稀罕得紧,也好一五一十地记到县志里头,给咱们青石镇也添上一桩能让十里八乡都说道说道,脸上都有光彩的美谈不是?哪...哪晓得啊...” 他话说到这儿,故意把那嗓子眼儿给死死地卡了那么一下,还真就抬起那脏兮兮,油腻腻的袖子,往那干巴巴,连颗泪珠子都挤不出来的眼角上使劲儿那么一抹,硬是给自个儿挤出几声抽抽噎噎,听着就让人牙酸得哽咽,这才带着那九转十八弯的哭腔,继续干嚎起来。 “哪晓得他许青山,那个天杀的泼皮无赖,非但不肯吐露半个字儿的实情,还...还纵容他家里头那些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瞧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家的恶奴,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什么王法不王法,就对着学生我...对着学生我拳打脚踢,往死里头招呼啊! 把学生我打的是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皮!现在我这老腰都还跟那断了的柳条似的,直不起来呢!完了还不算,他还...他还仗着人多势众,手里头有几个臭钱,强行勒逼学生我拿出了好几两银子的汤药费,这才算是放了学生一条狗命啊!” “大人呐,您老人家可得给学生我做主啊!您瞅瞅,这等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凶勒索的行径,跟那拦路抢劫的强盗土匪,又有何分别? 他这分明就是目无王法,压根儿就没把我等知书达理的读书人放在眼里,更没把朝廷的法度,县太爷的威严当回事儿啊!还请大人您明察秋毫,为学生我申冤!为我青石镇除去此等横行乡野,鱼肉百姓的泼天祸害啊!” 第42章 黑白颠倒 他这番话说得是声情并茂,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就差没当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抱住张天河的大腿不放了,硬是把自己给描绘成了一个为了公务不辞辛劳,却无辜受辱,还被强盗恶霸欺凌到了姥姥家的,比那窦娥还要冤屈的良善书生。 “哦?竟还有这等无法无天,令人发指之事?”张天河听完李文靖这番颠倒黑白的哭诉,那双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缝了起来,脸上那副故作惊讶的表情,拿捏得是恰到好处,不愠不火,就跟那戏台子上唱念做打了几十年的老生似的,一举手一投足,那腔调,那派头,都足得很。 他随即脸色猛地往下一沉,那股子在巡检司里头作威作福惯了的官老爷威严,又端了起来。他的目光,跟那刀子似的,直直地就射向了站在院门口,神色依旧平静的许青山,嗓门也跟着提了起来,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厉声道: “许青山!本官问你,你可知罪?!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境,你竟敢聚众滋事,殴打功名在身的秀才,这已是明明白白触犯了我大明律法,按律当斩,罪加一等!本官今日,便是奉了县太爷他老人家的钧命,特来将你这等胆大包天的刁民,一并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他故意顿了顿,让堂下的气氛更紧张了几分,这才又把语气稍稍放缓和了一些,带着那么点儿“本官慈悲为怀,给你一个改过自新机会”的腔调,继续说道: “不过嘛,念在你年少无知,或许是一时冲动,被人蒙蔽。你若还算识相,现在便乖乖地束手就擒,随本官回衙门走一趟。到了堂上,你若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招供,认罪伏法,或许本官还能看在你初犯,尚可教诲的份上,替你向县太爷他老人家美言几句,求个从轻发落,免你一死。可你若是胆敢冥顽不灵,心存侥幸,妄图倚仗着有几分蛮力就想反抗王法,哼!” 他话锋猛地一转,眼中寒光一闪,声音也变得森然起来:“那就休怪本官手底下这些儿郎的棍棒,不认得你这颗年轻气盛的脑袋了!” 他这话音刚落,身后那十八名早就憋着一股子劲儿,摩拳擦掌等着立功表现的兵痞,便“哗啦”一声,如同得了军令的恶狼一般,不约而同地往前头猛地窜了一大步。 他们手里头那些个黑漆漆,沉甸甸的水火棍和雪亮晃眼的腰刀,也跟着“当当当”,“哐哐哐”地往那坚硬的青石板地上一顿,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闷又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那股子常年欺压良善,横行霸道惯了的凶悍煞气,顿时就跟那数九寒冬腊月里头从北边刮过来的,能刮掉人一层皮的凛冽西北风似的,夹杂着一股子血腥味儿,朝着许家众人劈头盖脸的就扑面而来。 意识地就紧紧地抓住了许青山的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许青山却依旧是那副面不改色,稳如泰山的模样。他甚至还轻轻地拍了拍秦若雪和苏玉瑶那冰凉的手背,示意她们安心,不必惊慌。 他抬起眼,迎上张天河那双闪烁着贪婪与阴狠的眸子,嘴角边上,反而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讽弧度:“巡检大人这官威,可真是了得。只是不知道,大人说我聚众滋事,殴打秀才,可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凭证?我这院子里头,站着的都是我的家人和自家兄弟,何来聚众一说? 至于那殴打秀才...呵呵,我倒想当着大人的面儿,请问李秀才一句,你既是饱读圣贤书的读书明理之人,为何会跑到我这乡野村夫的田埂边上,对我家那些个还没熟透的稻禾动手动脚?莫非,圣人教你的,就是这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像是把锥子似的,句句都扎在李文靖的痛脚上,直接就把他那点子龌龊心思给挑明了。 李文靖被他噎得一张老脸瞬间就涨成了猪肝色,他强自梗着脖子争辩道:“我...我那是为了编纂县志,体察民情!是你...是你蛮不讲理,纵容家奴行凶在先!” “体察民情,就需要动手掐我家的稻穗子吗?” 许青山冷笑一声,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洞察一切的锐利,“李秀才,你我都是明白人,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若非你自个儿先起了那份不该有的贪念,又怎会与我这几个看家护院的兄弟起了冲突? 至于你说我勒索你...呵呵,我倒想再问问,是你自个儿心虚,主动拿钱出来赔偿了我家的损失,还是我许青山带人闯到你李家大院,逼着你把钱掏出来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把个李文靖给堵得是哑口无言,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就跟那戏台子上变脸谱似的,精彩纷呈。 张天河瞅着李文靖那副吃瘪的熊样,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他不想再跟许青山在这儿磨牙斗嘴,耽误工夫了。他沉下脸,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断:“许青山!休要再在此地巧言令色,混淆视听!你私藏珍奇稻种,意图不轨,此事已是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本官今日奉县太爷之命前来,便是要查抄你这不法之徒的家产,将你这等胆大包天的刁民,以及你的同党,一并绳之以法,来人啊,都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官将他们统统拿下!” 他一声令下,那些个早就按捺不住的兵痞,便要如狼似虎地一拥而上。 “慢着!”许青山暴喝一声,声如炸雷。 他往前踏出一步,一股强横无匹的气势,猛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竟让那些正要前冲的兵痞,都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服用过两颗强体丹,又经过朱果伐毛洗髓,更兼修炼了《黑虎拳法》的许青山,此刻虽然衣着朴素,但那隐隐散发出的气质,早已非同日而语。 第43章 一触即发 张天河也是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有如此气势!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能拥有的! 他心中那股贪念,在这一刻,被一丝警惕和更深的忌惮所取代。他隐隐觉得,今天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 那股子从许青山身上陡然爆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就像一头沉睡的猛虎突然睁开了择人而噬的凶眸,让原本喧嚣的场面为之一静。 那些个正要前冲的兵痞,被他那如渊似狱的眼神一扫,竟是齐齐顿住了脚步,喉咙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先前那股子嚣张气焰,一下子就矮了半截。 张天河也是瞳孔猛地一缩,他久在官场,也曾见过军中悍将,可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那股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煞气和威压,竟比他见过的那些个百战老兵还要凌厉几分!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夫能拥有的! 他心中那股子被贪婪冲昏了的头脑,在这一刻,也稍稍清醒了一些。他隐隐觉得,今天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善了。这许青山,怕不是个软柿子,而是块硌脚的硬石头! “许...许青山!” 张天养被许青山那一眼看得心里头发毛,但仗着他老子在场,又人多势众,还是色厉内荏地叫嚣起来,“你...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敢拒捕不成?这可是县太爷的命令!违抗朝廷,可是要杀头的!” 许青山压根儿就没搭理他这个跳梁小丑,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张天河的脸上,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张巡检,我敬你是官,才与你以礼相待。但你若真要凭着这几个跳梁小丑的几句诬告,便想在我许家任意妄为,那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许青山行的正坐地端,这宅子,是我一砖一瓦辛辛苦苦盖起来的,这田里的米,是我一颗一颗种出来的。 谁也别想平白无故的就给抢了去!你们要查,可以,拿出县太爷的正式公文来,我自会配合。但若是想仗势欺人,强取豪夺,那我许青山,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蛋!” 他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了众人的心坎上。 院墙内,秦若雪和苏玉瑶她们听着,只觉得一股热血往上涌,心中的恐惧和担忧,竟也被他这番话给冲淡了不少。 张天河的脸色,却是变得越发阴沉难看。 他没想到,这许青山竟敢如此强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他眯缝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许青山,像是在重新估量这个他之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年轻人。 “好!好个伶牙俐齿的许青山!” 张天河怒极反笑,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森然的寒意,“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了!本官今日倒要看看,是你这刁民的骨头硬,还是本官手下这些儿郎的棍棒硬!”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都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官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那十八名兵痞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得了张天河的命令,又见许青山这边只有三个能打的,顿时如同饿狼一般,怪叫着便挥舞着水火棍和腰刀,向许青山和王虎,王豹二人猛扑过来。 王虎那两兄弟,眼瞅着自家公子爷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那火气早就憋不住了,也不管许青山先前交代过什么看眼色行事,扯开嗓门就跟那炸了窝的野牛似的,一人一声怒吼:“敢动俺们公子,先问问俺们兄弟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说着,各自抡起那沉甸甸的家伙什,就跟两堵墙似的,护在了许青山身前。 他们心里头明白得很,今儿个这事儿,怕是没法善了了,除了豁出命去干一场,没别的道道! 许家大院门前这块不大的空地上,眨眼的工夫,就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个巡检司的兵痞,平日里在青石镇横行霸道惯了,欺负老百姓是把好手。可他们也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黄果村,竟然还有敢跟官府的人动家伙的愣头青。 他们仗着人多,又都是些在刀口上混过日子的老油子,手上功夫虽然算不上什么上乘,可打起架来,那也是真下死手,水火棍照着人脑袋,小腿这些个要害地方就招呼,腰刀也使得贼溜,专往人身上那些个不显眼却能要命的地方捅。 王虎和王豹哥俩,虽然吞了朱果,力气大了不少,也跟着许青山学了几天《黑虎拳法》的粗浅把式,可毕竟是头一回跟这么多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官差真刀真枪地干仗,经验上头差着一大截。 他们俩虽然凭着一股子血气之勇,跟三四个兵痞斗了个旗鼓相当,可架不住对方人多,配合也还算默契,时间一长,就有些手忙脚乱,身上也“得添了好几道口子,鲜血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瞧着就险象环生。 许青山原本还想先礼后兵,可眼瞅着王虎他们俩快要顶不住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头,寒光一闪,也不再藏着掖着了。 他低低地闷哼了一声,那声音,不响,却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头发出来的,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和暴戾。 他整个人的气势,也在这一瞬间,陡然一变! 他不再跟那些个兵痞磨牙,身形猛地往下一矮,就跟那蓄足了力气准备扑食的猛虎似的,不带半分烟火气,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直接就扎进了那乱糟糟的战团里头。 那套《黑虎拳法》,在他手里头施展开来,跟先前指点王虎他们仨的时候,简直就是两码事! 一招一式,都带着股子开碑裂石的狠劲儿和猛虎下山的霸道劲儿。 他那双拳头,此刻就跟那真的虎爪子似的,坚硬无比,每一次挥出去,都带着一股子撕裂空气的劲风,砸在那些兵痞的身上,不是骨头断裂的脆响,就是让人牙酸的闷哼和凄厉的惨叫。 第44章 你怎么不嚣张了? 只见他那身形,快得跟道青烟似的,在那些个兵痞中间钻来钻去,辗转腾挪。 那些个平日里在青石镇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兵痞,在他面前,就跟那秋天里头的烂泥鳅似的,滑不留手是滑不留手,可也禁不起他这么一通狠揍! “砰!”一个离他最近的兵痞,刚举起手里的水火棍,还没等砸下来呢,就被许青山一记简简单单的冲拳,结结实实地捣在了胸口窝。 那家伙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头疯牛给狠狠地撞了一下,噗地喷出一口带着血沫子的酸水,眼珠子一翻,就跟滩烂泥似的软了下去,眼瞅着是活不成了。 “喀嚓!” 另一个兵痞鬼头鬼脑地想从旁边用腰刀偷袭他下三路,却被许青山头也不回,反手一记利落地肘击,正正地砸在了那家伙的胳膊肘子上。 只听一声让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那家伙手里的腰刀立马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抱着自个儿那条软塌塌的胳膊,跟那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似的,在地上打着滚儿,发疯般地嚎叫起来。 也就一袋烟的工夫都不到,围攻王虎和王豹的那七八个兵痞,就被许青山一个人给拾掇得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折了腿,一个个跟那杀猪似的嚎叫着,再也爬不起来,更别提组织什么有效的攻势了。 王虎和王豹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就轻了,也是越打越是凶悍,把剩下那几个还没被打趴下的兵痞,追得跟那撵兔子似的,节节败退。 一直站在后头,骑在马上的张天河,原本还是一副胜券在握,猫戏老鼠的得意模样,可眼瞅着场面上的光景急转直下,他手底下那些个平日里瞧着还算得力的精锐,竟然被对方一个人就给打残了大半,那张原本就阴沉的脸,这会儿更是黑得能滴出水来。 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头,也头一回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丝几乎控制不住的恐惧。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瞧着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面嫩的许青山,动起手来,武功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这...这哪里是什么乡野村夫? 这分明就是个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绝世高手啊! 他手底下这十八个精锐兵痞,那可都是他花了大价钱豢养的,平日里在青石镇地面上,就算是遇上一些个在江湖上闯出点名堂的好手,也能斗个不落下风。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折损得如此惨重! 旁边的李文靖和张天养那两个废物,更是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两腿肚子抖得跟那筛子似的,恨不得立刻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们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意识到,自个儿这次,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许青山料理完身边这些个不开眼的杂鱼,并未就此停手。 他目光一转,直直地刺向了队伍最后头张天河! 他暴喝一声,竟是主动朝着张天河那匹高头大马冲了过去! 张天河眼心里头咯噔一下,生出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寒意。 他也是色厉内荏,扯着嗓子就嚎了起来:“大胆刁民,给我放箭!” 他身后那几个一直没机会加入战团,手里头攥着弓箭的兵痞听见自家大老爷的吩咐,连忙手忙脚乱地张弓搭箭,哆哆嗦嗦地就想朝着许青山射过去。 然而,许青山那身法速度,又岂是他们这些个寻常兵痞能比的? 还没等他们那弓弦拉得圆满,许青山的身影就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几个闪烁,便已然冲到了张天河那匹高头大马的跟前! 那匹平日里也算神骏的枣红马,感受到许青山身上那股子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气,竟也有些不安分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头喷着粗气,发出一声带着几分惊恐的嘶鸣。 “给老子滚下来!” 许青山又是一声暴喝,也懒得再用什么精妙的拳法招式,他现在只想速战速决。 他直接拧腰合胯,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右拳之上,一记简简单单,却势大力沉地冲拳,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就轰在了那匹马的肚子上。 那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它那庞大的身躯,竟被许青山这蕴含着千钧之力的一拳,打得硬生生地横移出去好几步远,马背上的张天河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股子巨力从马鞍子底下传了上来,他一个倒仰,身子一歪,便狼狈不堪地从马背上骨碌碌地滚落了下来,头上的那顶乌纱官帽都给摔得歪到了一边,露出了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 “爹!” 一旁的张天养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竟是掉头就想跑。 而李文靖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处隐隐传来一阵骚臭。 许青山根本没理会那两个废物,他一步上前,在那十八名兵痞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已然将手中的半截瓦片,如同冰冷的铁钳一般,抵在了刚从地上狼狈爬起的张天河的咽喉之上。 “张巡检,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许青山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般的变故给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还气势汹汹,手握生杀大权的巡检张天河,下一刻竟成了对方的阶下囚! 那十几个原本还想上前围攻的兵痞,此刻也都僵在了原地,手中的兵器举也不是,放也不是,一个个面面相觑,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们头儿都被人拿下了,他们还打个屁啊! 张天河只觉得喉咙口那块冰冷的瓦片坚硬如铁,锋利的边缘让他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刺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对方稍一用力,自己这条老命就得交代在这里。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地道:“许...许壮士...有话...有话好说...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 许青山冷笑一声,“张巡检带着这么多人马,气势汹汹地踹我许家大门,还要将我格杀勿论,这也是误会?” “是...是本官一时糊涂,听信了小人谗言...” 张天河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官威,为了活命,什么面子都不要了,“是那李文靖!对!是李文靖那厮,他与你有私怨,故意在本官面前搬弄是非,诬告壮士!本官...本官也是被他蒙蔽了啊!” 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李文靖给卖了。 第45章 暂退官兵,祸害将来 瘫在地上的李文靖听到这话,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指着张天河,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青山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狗咬狗,他看着张天河,淡淡道:“张巡检,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此来,所为何事,你我心知肚明。我这龙牙米,还有那鱼塘里的鱼,确实不是凡品。但,那是我许家的东西,谁也别想巧取豪夺。” 他顿了顿,手中的瓦片又向前递了一分,张天河只觉得喉咙一紧,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过,我许青山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许青山话锋一转,“今日之事,张巡检兴师动众,吓坏了我的家人,也惊扰了我这几个兄弟。这笔账,总得算一算吧?” 张天河闻言,心中一松,知道对方这是要谈条件了。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他连忙道:“是是是!壮士说的是!今日之事,确是本官鲁莽了!壮士的损失,本官...本官一力承担!不知壮士想要如何赔偿?” 许青山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这院门被令郎踹坏,需要修缮。还有我这几位家人受到的惊吓...嗯,不多,二百两银子,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二...二百两?!” 张天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虽然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数目,但也不是一笔小钱了!这许青山,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可他看着许青山那冰冷的眼神,和抵在自己喉咙上那块随时可能要了自己命的瓦片,最终还是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二百两,就二百两!” 他连忙示意手下将银票取来。 许青山接过二百两银票,仔细验看过后,才将抵在张天河喉咙上的瓦片缓缓移开。 张天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再也不敢多看许青山一眼,带着手下那些垂头丧气的兵痞,狼狈不堪地上了马,连李文靖和张天养都顾不上了,仓皇逃离了黄果村。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王虎三兄弟这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秦若雪和苏玉瑶她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许青山看着手中那二百两银票,又看了看自家那扇被踹得摇摇欲坠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他知道,张天河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 看来,提升实力,发展壮大,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道。 他寻思着,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往后少不得还得寻摸个硬实些的靠山才行,不然三天两头来这么一出,谁受得了。 院子里头,王虎那几个家伙,正咧着大嘴,跟那捡了元宝似的,把地上那些个官差掉落的破刀烂棍,一件件往一块儿归拢。 嘴里头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嫌弃张天河手底下那些个怂包不经打,三两下就趴窝了。 这些个家伙什,要搁在正经的武林高手眼里,怕是连烧火棍都不如。可对王虎他们来说,那可都是些宝贝疙瘩。 比起他们先前使惯了的柴刀,豁了口的开山斧,那可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往后不管是守着这个家,还是跟着公子爷去那石老山里头闯荡,遇上个豺狼虎豹的,手里头有这么件趁手的家伙,心里头也踏实不是? 秦若雪和苏玉瑶那俩女人,早就急三火四地从屋里头奔了出来。 她们也顾不上别的,先是围着许青山,后又去拉扯王虎和王豹,那两双眼睛,跟那探照灯似的,在他们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遍,生怕他们哪个身上添了不该有的窟窿。 方才那阵仗,虽然瞧着许青山威风,可那刀枪棍棒的,毕竟不长眼,她们那颗心啊,一直都跟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的。 “青山,你...你给嫂子我好好瞅瞅,身上真没哪儿不对付吧?” 秦若雪一把薅住许青山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那眼神,急得都快冒出火星子来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就把他给打量了个遍。 她一想到刚才许青山,独自一人冲向张天河那十几名兵痞的场景,心口就一阵阵后怕。 “我没事,大嫂。” 许青山感受到她手心的微凉和那份真切的担忧,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伤不了我。” 苏玉瑶也提着一颗心,细声细气地问道:“小叔,那王虎哥和王豹哥他们...” “皮外伤,不碍事!” 王虎咧着大嘴,浑不在意地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半尺长的血口子,那是被一个兵痞用腰刀划伤的,虽然看着吓人,但并不算深。 王豹身上也挂了几处彩。 许青山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金疮药粉末,先给王虎和王豹敷上。这金疮药还是上次去云州府城时,顺手在百草堂买的,效果倒也还算不错。 许青山把那小瓷瓶收好,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这几天手上的活儿都先放放,伤口别沾水,也别再使那蛮力气了,好生把这皮肉养养,往后还有的是力气要你们出。” “哎,都听许公子的!” 王虎和王豹俩糙汉子,这会儿倒也知道好歹,咧着嘴应了。 堂屋里头,那股子血腥味儿还没散干净,大伙儿重新落了座,可那心气儿,却跟先前不大一样了。 方才那阵仗,刀光剑影的,跟那戏台子上杀来杀去似的,可那是真要命的家伙什!每个人那颗心啊,都跟那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的,这会儿虽然瞧着是风平浪静了,可那后怕的劲儿,还一阵阵往上冒。 不过,经了这么一出,这屋檐底下的人,那心气儿,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拧成了一股绳,更齐整了。 秦若雪瞅着桌上那二百两银票,油灯底下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可她那眉头,却跟打了结似的,微微蹙着。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头,带着点儿刚松了劲又提着心的味道:“青山呐,今儿个这事儿,虽说是把姓张的那个巡检给打发走了,还...还白捞了这二百两银子,可我这心里头啊,咋就跟那猫抓了似的,老不踏实呢?” 她瞅了瞅许青山,又接着往下说,话里头那股子担忧藏都藏不住。 “那张天河,他好歹也是个吃官家饭的巡检,手底下管着一帮子如狼似虎的兵痞。今儿个在你手上栽了这么大个跟头,那脸面都丢到姥姥家去了,他...他能把这口气给咽下去? 还有那个姓李的酸秀才,你瞅他那副小鸡肚肠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保不齐转头就跑到县太爷那儿去添油加醋地告咱们的黑状!” 她这话一说出口,旁边坐着的苏玉瑶,林晚照还有江衔愁,那脸色也都跟着微微变了变。 她们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女人家,骨子里头就对那些个穿官衣的,衙门口里头的人,存着几分天生的害怕。 今儿个许青山虽然威风八面,把那些个官差都给收拾了,可说到底,那毕竟是得罪了官面上的人物,往后的日子,怕是...怕是就没那么安生了。 许青山端起桌上的粗茶,呷了一口,神色平静:“大嫂的担忧,我明白。张天河此人,今日受此奇耻大辱,又见识了我家龙牙米和鱼塘的特异,以他的贪婪本性,断然不会就此罢休。李文靖那酸儒,更是会像条毒蛇一般,潜伏在暗处,时时刻刻都想着如何报复。” 第46章 再赴青石镇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苏玉瑶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 许青山沉吟片刻,道:“明日一早,虎子,你和我再去一趟青石镇。” “还去青石镇?”众人都是一惊。 “没错。” 许青山点头,“张天河虽然吃了亏,但他毕竟是官府的人,短时间内,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带人来黄果村滋扰。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看向秦若雪:“大嫂,明日我们去镇上,第一件事,是尽快采买更多的青壮耕牛,上好的农具,以及能打造兵器的精铁。石老山的开垦,必须加快速度。我们要尽快在那里建立起一个初步的据点,能屯粮,能住人,也能有一定的防御能力。” “第二,” 他继续道,“我要去拜访一下青石镇的几家大户和粮商。龙牙米的名声,或许已经通过李文靖或张天河的嘴,传了出去。我要让他们知道,这龙牙米,是我许青山的独家产出,谁想染指,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同时,也要寻找几个可靠的合作伙伴,将龙牙米以一个合理的价格,长期,稳定地销售出去。我们不能靠自己零敲碎打地去卖。” “还有。” 许青山那眼神,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我得想法子摸清楚,那个姓张的巡检,还有县衙里头那位太爷,他们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在青石镇那块地界上,手底下究竟有多少能耐。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少吃亏。咱们不能老是等着人家打上门来,才想着怎么接招,那也太窝囊了。” 他这话一撂下,堂屋里头,一下子就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秦若雪和苏玉瑶她们几个,都跟被点了穴似的,愣愣地瞅着许青山。 她们是真没想到,刚跟官府的人真刀真枪地干了一架,这许青山非但不想着怎么躲风头,反倒还琢磨着要去掏人家的老底。 这份胆气,这份心思,真是...真是让她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青...青山...” 秦若雪那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个儿的声儿,话里头带着点儿不落底的虚,“你...你当真要这么干?那张天河,他...他毕竟是官府里头吃皇粮的,咱们...咱们真能跟他对着干?” “大嫂,” 许青山把她的慌看在眼里,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却没半分退让,“咱们不想惹事,可事儿自个儿找上门来了,躲是躲不掉的。这世道,本就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谁的拳头硬,谁说话的嗓门就大。 咱们要想安安稳稳地过咱们的小日子,不受人欺负,那就得有那个本事,让那些个想打咱们主意的人,伸爪子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个儿的分量。” 他顿了顿,又扫了一眼屋里头那几张带着点儿紧张的脸。 “官府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这青石镇,还不是他张天河说了算?只要咱们自个儿立得住,手底下有几个能打能扛的兄弟,兜里头又有足够的银钱打点,再加上这龙牙米,朱果这些个能让人眼红的好东西...嘿,便是那县太爷,也未必就肯为了一个张天河,跟咱们死磕到底。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个利字?” 他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像是把一把锋利的刀子,一下子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把那些个弯弯绕绕的道道,都给摊在了明面上。 秦若雪听着,心里头那点子疑虑和害怕,也不知不觉地就散了大半。她瞅着眼前这个比自个儿还小上几岁的男人,只觉得他好像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能替这个家遮风挡雨了。 他那心思,也比那九曲十八弯的黄河水还要深,让人瞧不透,却又不由自主地就想去信赖。 “成!就按你说的办!” 秦若雪狠狠一咬银牙,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家里头的事,你甭操心!有我跟玉瑶她们几个盯着,保管把那龙牙米都收得妥妥当当的,后山那片果园子,也误不了事。你们自个儿可得千万仔细着点,别逞强!”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许家大院便已有了动静。 秦若雪和苏玉瑶她们,早就起来张罗着早饭和路上的干粮。 经过昨夜许青山那番振奋人心的计议,她们虽然心中仍有对官府的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盼和对许青山的信任。 许青山依旧是一身短打劲装,腰间挎着那柄从山贼手中缴获的钢刀,整个人瞧着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前几日与官差对峙时的半分疲惫。 王虎那家伙,肩上头还是扛着他那柄用了多年的开山斧,另一只手却没闲着,提溜着一个瞧着就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那包裹里头,是秦若雪昨儿个晚上连夜给他们爷俩拾掇出来的,路上换洗的衣裳,几个干硬的麦饼,还有一小包应急的伤药,生怕他们在路上有个磕着碰着的。 秦若雪把一个装满了新烙的麦饼和几条风干肉条的粗布口袋,塞到许青山手里,嘴里头还是不放心地絮絮叨叨,“你们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儿,能不跟人红脸就别红脸,尽量别轻易跟人起了什么冲突。” 许青山接过那个入手沉甸甸,还带着点余温的布袋,瞅着秦若雪眼底下那抹藏也藏不住的关切和担忧,心里头也是暖烘烘的。 他点了点头,应声道:“大嫂放心,我们都晓得轻重。这一趟去青石镇,头一件事,是得赶紧采买些开垦石老山那边急等着用的大牲口,好农具,还有能打制兵器的上好精铁。这些个玩意儿,还是镇上头齐全些,路也近便,一来一回的,能省下不少工夫;再一个嘛,” 他话头微微一顿,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头,倏地一下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精光,“也该是时候,让青石镇那些个有头有脸,自诩见过世面的人物,好好尝尝咱们家这龙牙米的滋味了,省得他们老是狗眼看人低。” 苏玉瑶也捧着一个灌满了清水的皮水囊走了过来,她那声音,还是那么细细柔柔的,跟那春雨似的,润人心脾:“小叔,路上要是渴了,就喝些水,可莫要亏待了自个儿的身子。” 许青山笑着一一应了下来,又转头仔仔细细地嘱咐了王豹,王熊那哥俩几句,让他们好生看家护院,平日里那拳脚功夫也别撂下了,这才与王虎一同,赶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离开了黄果村。 第47章 此米只缘天上有 板车上头,除了他们俩路上嚼用和替换的物什,还特意装了两只扎得严严实实的小麻袋,里头是精挑细选出来,颗粒饱满的顶好龙牙米,约莫也就二十来斤的样子。 另外,还有几块用油布细细包好的,从那头大虫的骨头上剔下来的,还带着点暗红色筋肉的碎骨头——这玩意儿,在外行人眼里头,就是些没人要的残渣废料。 可要是碰上识货的药铺掌柜,或者大户人家的厨子,那可是能熬制虎骨膏,炖煮大补汤的上好辅料,也能顺带着探探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家底子和眼力劲儿。 这一路上,两人也没多话,脚底下却是走得飞快。不过大半天的工夫,日头刚往西边偏了那么一点儿,那青石镇有些熟悉的城门轮廓,便已遥遥在望了。 今儿个这青石镇,依旧是那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模样。 许青山和王虎也没急着直接,去那些个打铁的铺子和卖农具的店家,反倒是先寻了个不怎么起眼的背街角落,把那辆碍事的板车停稳当了,让王虎在那儿看着。 许青山自个儿,则提溜着那个装着十斤龙牙米的小布袋,还有一个用旧布包着那几块虎骨的小包裹,不紧不慢的,径直朝着镇上那几户名声在外的乡绅大户家门口走去。 他这回选择的头一家,是镇上公认的首富,家里头经营着好几家粮行和绸缎庄的钱员外家。 这个钱员外,听说在青石镇这地面上,也算是个人物,据说跟县衙里头那位县太爷,也有些不清不楚的交情。 许青山来到钱府那两扇瞧着就气派非凡的黑漆大门前,从怀里头摸出一张早就备好的名帖,上头也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话,只说是黄果村来的一个普通村民,手上有几样从山里头采来的,还算稀罕的奇珍,想请员外爷给品鉴,长长见识。 那守门的家丁,倒也没怎么拿捏,接了名帖,斜眼打量了许青山几眼,见他虽然穿着普通,但那身板子还算硬朗,眼神也透着股子沉稳劲儿,便也没多啰嗦,转身就进去通报了。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穿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管家袍,瞧着就精明干练的中年男子,便从里头快步走了出来,上上下下把许青山打量了个遍,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将他迎进了偏厅里头,又喊下人奉了碗寡淡的粗茶。 “不知这位...呃,许小哥是吧?你那名帖上说,手上有甚么稀罕的珍奇之物,要与我家员外爷品鉴品鉴?”那管家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双小眼睛里头,却透着股子审视和不怎么相信的意味。 许青山也不跟他多绕弯子,先把那个装着虎骨的小包裹放到桌上,解开来,声音平淡地说道:“这是前些日子,侥幸从山里头猎到的一头猛虎身上剔下来的骨头,虽说不是什么完整的大家伙,却也带着几分山林里头特有的煞气。拿来熬汤滋补身子,或是入药,那都是再得宜不过的好东西了。” 那管家一听是虎骨,眼神微微那么一亮,倒也没太当回事儿。 毕竟,这等玩意儿,他们钱府家大业大的,也算是见过一些,不算什么真正能让人挪不开眼珠子的稀罕物。 许青山瞅着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心里头早就有数了。 他这才不紧不慢的解开另一个装着龙牙米的小布袋,霎时间,一股子难以形容的奇异清香,便从那袋口里头丝丝缕缕地飘了出来,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偏厅。 他随手抓起一把那金灿灿,饱满的快要爆开的米粒,放到那管家面前的桌上:“此米,名为龙牙,乃是鄙人自家田里头独独培育出来的。至于这滋味儿到底如何,管家您老人家亲自尝尝,便一清二楚了。” 那管家起初还真有些不以为意,心想着不就是些个米嘛,还能吃出花来不成?可见到那米粒非同一般的品相,又闻到那股子钻心入肺,沁人心脾的奇异香气,心里头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将信将疑地伸出两个指头,捻起那么三五颗金黄的米粒,放进嘴里头,也没多想,就那么细细地嚼了嚼。 只这么一嚼! 一瞬间,那管家那双原本还有些浑浊,带着点儿漫不经心的眼睛,猛地就瞪得跟那牛眼一般大小,溜溜圆! 那管家只觉得一股子他这辈子都没尝过的,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甘甜与醇香,就跟那炸了窝的蜂群似的,瞬间就在他整个口腔里头炸开了! 紧接着,又仿佛有一股子暖融融的,带着点儿奇异力量的暖流,顺着他的喉咙眼儿,一路滑进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那常年有些发虚的身子骨,都跟着通泰舒畅了不少! 他活了这大半辈子,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伺候的钱员外那张嘴,更是刁钻得出了名,山珍海味都未必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可如此这般奇异神妙的米,他还真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世上竟能有这等仙家吃食! “这...这...这是什么米?!” 那管家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儿,他指着许青山手中那袋金光灿灿的龙牙米,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米,当...当真是小哥你...你自家地里头种出来的?” 许青山瞅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角边上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也不直接回答,反倒是慢悠悠地反问了一句:“管家您老人家觉得,这米的味道,如何啊?” “好!好米!这...这简直就是绝世的好米啊!” 那管家连声赞叹,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又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捻起那么几颗米粒,放在手心里头细细地端详,又凑到鼻子底下使劲儿闻了闻,越尝越是心惊肉跳,越闻越是心神荡漾。 “此等神米,莫说是咱们这小小的青石镇,便是拿到那繁华的州府大城里头去,也定然是那些个穿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们,打破了脑袋也要争相抢购的无上珍品啊!不知许小哥这米,打算如何出手啊?” 第48章 才华横溢许青山 许青山见他已然是识货上心了,心里头也是一定,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我今日前来,便是想与钱员外他老人家,好好商议商议此事。我这龙牙米,产量着实不多,但胜在品相绝佳,滋味独特,非是寻常人家所能消受得起的。若是员外他老人家真有这份兴致,我们不妨坐下来,细细地谈上一谈。” “有有有,太有了,必须得有啊!” 那管家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就跟那小鸡啄米似的。 他心里头清楚得很,若是能将这等举世罕见的奇米引入钱家,员外爷他老人家一高兴,那赏钱,还不是哗哗地来? 他连忙哈着腰,满脸堆笑地说道:“许小哥您且在此稍候片刻,喝杯粗茶。我...我这就去后堂通禀我家老爷和...和老太爷!此等大事,必须得让他们老人家亲自过目定夺才行!” 他口中提及的这位老太爷,便是钱员外的父亲。 此人年已花甲,据说年轻时也曾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秀才。 只可惜时运不济,官场黑暗,屡试不第,最终也只落了个秀才的功名,便心灰意冷,不再追求仕途,只在家中教导子孙,平日里以诗文书画自娱自乐,颐养天年。 这钱家的偌大家业,倒多半是钱员外自个儿凭着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和他应该没有多少的关系。 管家一溜烟似的,匆匆往后堂去了。 许青山和王虎则依旧稳稳当当地坐在偏厅里头,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那管家才引着一位身穿宝蓝色暗花绸袍,体态略微有些发福,脸上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精明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 这人,自然便是钱家的当家人,钱员外。 而在钱员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位须发皆已花白,但精神头却依旧矍铄,穿着一身虽然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干净整洁的儒衫,手中还拄着一根油光水滑的楠木拐杖的老者,想必就是那位传说中的钱老秀才了。 钱员外一脚踏进偏厅,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便首先落在了许青山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虽然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衫,但那身板子却挺拔硬朗,眼神也清亮沉稳,不似寻常那些个畏畏缩缩的乡野村夫,便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心中也暗暗多了几分看重。 钱员外那张堆着笑的胖脸,一进门就跟那弥勒佛似的,他主动冲着许青山拱了拱手,声音也透着股子生意人的圆滑:“这位,八成就是许小哥了吧?方才听底下人传话,说小哥你手上,有那世上都难寻的稀罕米,特地寻上门来,想跟我钱某人合计合计?” 许青山也赶紧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回了个半礼:“草民正是黄果村的许青山,见过钱员外,见过老太爷。小子家里头偶然得了些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种出了点不一样的米,名头叫龙牙。今日特意带来,还请员外爷和老太爷您老人家屈尊,给小子掌掌眼,品鉴一二。” 他说着,便将桌上那袋剩下的龙牙米,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捧了上去。 钱员外和他爹钱老秀才,瞅着许青山这副从容不迫的举止,还有那不急不躁的言谈,心里头又暗暗地高看了他几分。 这小子,不像是个只会种地的泥腿子。 两人也不跟他客气,都各自伸出指头,从那布袋里头捻起那么三五颗金灿灿,饱满得快要撑破谷壳的米粒,放进嘴里头,闭上眼睛,细细地那么品咂起来。 就这么一咂摸! 父子俩那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同时,猛地就变了! 钱员外那双平日里精明的,跟什么似的的小眼睛里,瞬间就迸射出两道几乎藏也藏不住的惊喜,和一点子商人特有的贪婪光芒。 而旁边那位钱老秀才,更是激动得连下巴底下,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花白胡子都跟着一翘一翘的,他猛地一拍大腿,嗓门都亮了几分,失声赞叹。 “好米,好米啊,这...这真是几辈子都没尝过的绝世好米!老夫我这把老骨头,活了快七十年了,年轻那会儿也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天南海北的吃食,也算是尝了个遍,却从没...从没尝过这般又香又糯,又甜又醇,吃进嘴里头,那股子滋味能从舌头根子一直美到心窝子里的好米! 这...这等神仙吃食,怕是只有那天上的神仙老爷才能种得出来,咱们这些个凡夫俗子,能在人间遇上这么一回,闻上那么一鼻子,那都是几辈子修来的天大福分啊!” 他猛地转过头,一双原本有些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亮了似的,灼灼地盯着许青山,那眼神里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和压不住的好奇:“小友啊,老夫我倚老卖老,斗胆问上一句,这等神仙米,你...你到底是使了什么神仙法子,才给培育出来的?” 许青山哪里能把自个儿身上那系统的秘密说给外人听? 他只得含含糊糊地那么一笑,推说是祖上积德,偶然从一本破烂不堪的残缺古书里头,翻到了一张不知真假的方子,再加上自家那几亩薄田,水土也还算凑合,瞎猫碰上死耗子,机缘巧合之下,才侥幸给种出了这么一点点儿,当不得什么。 就在屋里头众人还围着那袋神奇的龙牙米啧啧称奇,钱员外正寻思着该怎么开口,才能既不显得自个儿太猴急,又能把这米以一个最划算的价钱给盘下来的时候,许青山的眼神,却不经意间,被偏厅角落里头那张瞧着就有些年头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着的一张雪白的宣纸给勾了过去。 那宣纸上头,似乎用上好的徽墨,写着那么几行墨迹还没完全干透,带着点湿气的诗句。 他心里头微微那么一动,也是有些个好奇,脚底下便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 第49章 再临青石访钱府 凑近了一瞅,只见那宣纸之上,用一种瞧着就苍劲有力,笔锋却又带着那么几分说不清的萧瑟之气的字体,写着: “烽火连三月,兵戈几时休?黎民多疾苦,望断几层楼。田园将芜矣,谁人复耕牛?长夜何漫漫,何时见日头?” 那字迹,一笔一划,都跟那刀砍斧凿似的,入木三分,力透纸背,显然是出自书法大家之手。 而那诗句里头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对这连年不断的家国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的深深忧虑和无可奈何。 “这可是,老太爷您老人家亲笔所书的佳作?” 许青山忍不住转过头,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钱老秀才听见他问,脸上露出一丝几乎让人抓不住的讶异,随即又有些个不好意思似的,自嘲地摆了摆手,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唉,哪里算得上什么佳作哟。不过是老朽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瞅着如今这世道一天比一天不太平,心里头堵得慌,便胡乱涂鸦了几笔,自个儿发发牢骚罢了,当不得什么,倒是让许小友你看了笑话了。” “老太爷您这话,小子我可不敢苟同。” 许青山却神色一正,脸上那副平日里略带几分随和的表情也收了起来,变得有些肃容。 “小子我虽然不懂什么格律平仄,但老太爷这首诗,看似平平白白,不怎么讲究修辞雕琢,可若是静下心来细细品咂,却是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每一句话都含着悲,那份情真意切,那份感人至深,可不是那些个无病呻吟的酸诗能比的。 尤其是那一句田园将芜矣,谁人复耕牛,更是把这连年战乱底下,田地荒芜,农事凋敝,老百姓没了活路,四处流亡的凄凉惨状,给写的活灵活现,淋漓尽致。 而末了那一句长夜何漫漫,何时见日头,也是将那种身处这伸手不见五指的乱世之中,前路一片迷茫,压根儿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重新瞅见太平盛世的日头的迷茫无助。 还有那份对光明太平的无限渴望,给抒发的入木三分,简直能让人掉下泪来。此等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小子我...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打心眼儿里头敬重!” 他这番点评,说得是发自肺腑,恳切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说到了钱老秀才那颗苍老的心坎儿里头去了。 钱老秀才只觉得浑身上下猛地一震,那双原本因为年岁已高而略显浑浊的老眼之中,瞬间便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两颗星辰般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瞧着不过是个乡野出身,浑身上下还带着那么点泥土腥气的年轻人,竟然能一眼就看穿他这首藏在心底深处,不轻易示人的诗句之中,那份不足为外人道的沉重情感与难以言说的隐秘用意! 这份眼力,这份鉴赏能力,这份...这份能透过字里行间,直抵人心的共鸣,绝非那些个只知道附庸风雅,寻章摘句,卖弄学问的寻常俗人所能有的! 要知道,他这首诗,平日里头写出来之后,也曾拿给几个平日里头称兄道弟,都自诩为文人雅士的老朋友看过。 那些个家伙,要么就是干巴巴地,不痛不痒地敷衍了事,夸赞几句什么“此诗格律倒也还算工整”,“这意境嘛,也还勉强过得去”之类的废话屁话;要么就是端着个架子,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品头论足。 一会儿说这个字用得不够精妙,一会儿又说那个典故用得不够妥帖。却压根儿就没一个人,能真正品出他这诗中所蕴含的那份对国事的深沉担忧,对民生疾苦的切肤之痛,以及那份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几乎快要将他压垮的沉重与对未来的期盼。 “你...你...你竟真正懂得老夫这诗中之意?” 钱老秀才的声音,都因为太过激动而带上了那么一丝丝几乎听不出来的微微发颤,他那只紧紧拄着楠木拐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又握紧了几分。 许青山见他这副激动不已的模样,便知道自己这番话,是真真正正地说到点子上了。 他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不急不缓地说道:“小子我才疏学浅,哪里敢在老太爷您面前说什么懂字。不过是觉得老太爷这首诗,写得实在是好,情真意切,字字句句,都触动了小子心弦,便有感而发,胡乱说了几句罢了,让老太爷您见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钱老秀才忽然一扫之前的落寞与沉郁,仰天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洪亮而畅快,中气十足,显得精神焕发,仿佛一下子就年轻了十几岁不止。 “好,好一个触动心弦!好一个有感而发!许小友,你这番话,可是真真正正地说到老夫我的心窝子里头去了! 不怕你笑话,老夫我这一辈子,没旁的好处,就好这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一口,没事儿就爱瞎琢磨这些个玩意儿。 只可惜啊,整个青石镇,甚至偌大的云州府城,能跟老夫我推心置腹,坐下来好好喝杯茶,一同品评品评诗文,说说心里话的,却是...唉,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着几个,知音难觅啊!” 他一把拉住许青山的手,那双因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老眼中,此刻充满了不加掩饰的真挚热情与由衷欣赏。 “许小友,你我今日虽然是萍水相逢,头一回见面,可老夫我却觉得,咱们俩啊,真个儿是一见如故!老夫观你这气度不凡,谈吐之间,也透着股子与众不同的沉稳与见识,绝非那些个只知道埋头种地的寻常乡野之人。 今日能得闻你对老夫这几句不成调的拙作,做出如此精辟独到的见解,实乃老夫三生有幸啊!老夫我这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许小友你既然也深谙此道,可否也即兴露上一手,赋诗一首,也让我等这些个凡夫俗子,一同开开眼界,品鉴品鉴如何?若能与小友你一同品茗论诗,切磋琢磨一二,那可真是老夫我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一大快事啊!” 一旁的钱员外和那个管家,都有些个错愕地瞅着眼前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