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替公子科举,你直接官拜宰相?》 第七十八章 不是我!我没有下毒! 尖锐的惊叫划破大牢的死寂! 赵氏眼睁睁看着丈夫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那张曾经熟悉的脸庞此刻青紫交加,双目暴突,仿佛下一瞬就要裂开! “啊——!老爷!老爷你怎么了?!” 她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食盒“哐当”一声翻倒,精心准备的菜肴羹汤洒了一地,与牢房的污秽混作一团。 卢介玄喉间嗬嗬作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被钝刀割过。他想嘶吼,想呼救,想告诉妻子快去找狱卒,这羹汤里有毒! 然而,那股麻痹感已经彻底扼住了他的声带,只剩下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赵氏。 “砰!” 牢门被人从外猛地撞开! 一道身影疾风般冲了进来,正是钟懿! 他目光如电,一扫室内情景,心头便是一沉。 来不及细想,钟懿一个箭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不由分说便捏开卢介玄已经开始僵硬的下颌,将瓶中略显浑浊的液体猛地灌了下去! 那液体咸涩无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味,直冲卢介玄的喉咙。 “呃……呕——!” 一股巨大的恶心感涌上,卢介玄胃里翻江倒海,猛地喷吐出来,污物溅了钟懿一身。 他剧烈地呛咳着,吐了几口黑褐色的秽物后,身子一软,彻底晕厥过去。 钟懿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还在。 他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这才收回手,冰冷的目光转向瘫软在地的赵氏。 “卢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此刻被钟懿一盯,更是抖如筛糠。 她拼命摇头,泪水混合着尘土糊了满脸。 “不……不是我!我没有下毒!我怎么会害老爷!是兄长让我送点饭菜过来,他说……他说会打点好一切……” 果然是赵秉辉。 钟懿心中冷笑,他猜的不错,消息放出去之后定然有人会等不了动手,这也是为什么在卢介玄差点死了之后,他能来那么及时的缘故。 “我相信卢夫人并非有意。但,”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大理寺和刑部,可不会这么轻易相信。卢大人在天牢中毒,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彻查!” 赵氏闻言,更是面无人色:“钟大人……我……我该怎么办?” “配合调查。”钟懿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现在,你随我回卢府。下毒之人,很可能还在府上。” 赵氏此刻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哪里还有半分反抗的余地,只能失魂落魄地点头。 钟懿随即唤来两名一直候在外间的刑部狱卒,简明扼要地交代了几句,便押着赵氏,直奔卢府而去。 卢府门前,当卢老太爷在管家的搀扶下,看到去而复返的钟懿,以及跟在他身后,形容狼狈、面如死灰的孙媳妇赵氏时,老眼猛地一瞠,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 “这……这是……”老太爷声音发颤,一股不祥的预感冲上心头。 钟懿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卢老太爷,事出紧急,晚生不得不再次叨扰。” 他将卢介玄在狱中中毒之事简述了一遍,每个字都让卢老太爷几欲昏倒。 “……卢大人所食,皆为夫人从府中带来的饭菜。晚生斗胆猜测,下毒之人,恐怕就在卢府之中,甚至与赵家有所牵连。为查明真相,还请老太爷行个方便,允许晚生在府中盘查一二。” 钟懿的语气客气,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容置喙。 卢老太爷一张老脸霎时间血色褪尽,眼神空洞,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气。 他知道,卢家完了,连这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了。 卢老太爷颓然地摆了摆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查……查吧……” 大势已去,再挣扎,亦是徒劳。 钟懿得了许可,立刻命人将卢府所有下人,无论主子奴才,一并唤至前院。 黑压压跪了一地,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今日午时前后,有谁在厨房当值,或从厨房附近经过的,自己站出来!”钟懿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片刻的寂静后,稀稀拉拉站出来三四个厨娘和仆妇,个个面色惶恐。 钟懿目光扫过她们,正要细问。 突然,一个管事模样的下人指着人群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尖声叫嚷。 “小桃!你也从厨房那边打水路过,你怎么不站出来?!” 被点名的丫鬟小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哭腔辩解。 “我……我没有!我只是路过打水!我什么都没干!我没下毒!真的不是我!” 哦?还没问到下毒,就自己先招了? 钟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本官可曾提及‘下毒’二字?你不打自招,莫非是心中有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那个名叫小桃的丫鬟。 赵氏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挣扎着上前几步,指着小桃,声音都在颤抖。 “小桃?!怎么会是你?!你……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我们……我们情同姐妹,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夫君,害我卢家?!” 小桃见事情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疯狂的光芒,嘶声尖叫。 “情同姐妹?呸!你算什么东西!若不是你,我早就成了赵家的人!是你!是你拆散了我和秉辉公子!他那样的人物,我心甘情愿侍奉他!你却百般阻挠,不让我给他做个姨娘!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该死!卢介玄也该死!” 赵氏被这番颠倒黑白的指控气得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你……你胡说!明明是兄长……是兄长他看不上你,当面回绝了你!与我何干!你……你竟如此恩将仇报!” “我不信!我不信!”小桃状若疯癫,“定是你从中作梗!秉辉公子是喜欢我的!” 钟懿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已然明了。 又是一个被情爱冲昏头脑,被人当枪使的可怜虫。 赵秉辉,你的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 第七十九章 我还活着? 钟懿挥了挥手,沉声下令:“将此女拿下,严加看管!” 两名刑部狱卒立刻上前,将兀自哭喊咒骂的小桃拖了下去。 幽暗的大牢深处。 卢介玄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乏力,喉咙依旧火辣辣地疼。 他茫然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钟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卢大人,你醒了。”钟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卢介玄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力不从心,一张脸苍白如纸。 “我……我还活着?”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钟懿点了点头,随即侧身让开。 卢介玄的目光,落在了被两名狱卒押着,跪在地上的小桃身上。 他瞳孔骤然一缩! 小桃?!她怎么会在这里?! “卢大人,看来令夫人对你,当真是情深义重。”钟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只可惜,她身边的人,却未必与她一条心。” 他指着小桃,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卢介玄耳中。 “此女,卢夫人陪嫁丫鬟小桃。今日毒害你的,便是她。而指使她的人,正是令夫人的好兄长,太府寺少卿,赵秉辉大人。” “赵家这一招‘借刀杀人’,用得可真是巧妙啊。” 钟懿的声音在幽暗的牢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都让卢介玄心肝俱颤。 卢介玄面如死灰,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小桃,又缓缓将目光移向钟懿,眼中最后一点希冀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毒与决绝。 赵秉辉……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敢如此算计我!我卢家为你贪墨敛财,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你还想杀我灭口!好……好得很! 他深吸一口气,嘶哑的声音如同困兽的悲鸣。 “钟大人……你既已查明真相,想必也知晓,我不过是赵家的一颗棋子。那赵秉辉……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他才是国之蛀虫!” 此刻,再无半分保留。 卢介玄颤抖着,将赵家历年来贪污舞弊、侵吞库银、勾结地方、买官卖官的桩桩件件,如竹筒倒豆子般全盘托出,事无巨细,直指赵秉辉乃是罪魁祸首。 每一项罪名,都足以让赵家万劫不复。 “我这里……还有他们往来的信件,藏匿赃款的地点……我都画押!我都认!” 他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既然赵秉辉不仁不义,他为何还要冒着性命危险守着这些秘密? 钟懿眼神微凝,连连点头,心中暗道。 果然,狗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这等生死关头。赵秉辉,你这步棋,彻底走死了! 他当即取来纸笔,让卢介玄一一画押,按下血红的指印。 “卢大人,你放心,这些罪证,我会原封不动呈交上去。朝廷,必会还你一个‘公道’。” 钟懿的语气意味深长。 拿到这份沉甸甸的供状,钟懿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快马加鞭,直奔刑部尚书林昌的府邸。 林昌听闻钟懿深夜求见,已觉事有蹊跷。 待他看完卢介玄的供状,以及钟懿对卢介玄中毒、小桃招供始末的禀报,这位刑部尚书勃然大怒! “嘭!” 林昌一掌重重拍在案上,茶杯应声而倒,热茶溅了一桌。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赵秉辉这奸贼,胆大包天!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竟敢在天牢之内行凶灭口!简直无法无天!” 他气得须发戟张,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这大渊朝的吏治,竟已糜烂至此!卢介玄固然有罪,但这赵秉辉,更是罪不容诛! “钟鼎!”林昌厉声开口,眼中怒火熊熊,“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即刻调拨刑部精锐,你亲自带队,即刻前往赵府,将赵秉辉及所有涉案人员,一并缉拿归案!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下官遵命!”钟懿心中一凛,躬身领命。一场雷霆风暴,即将在京城掀起。 此刻的赵府,依旧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太府寺少卿赵秉辉,正斜倚在锦榻之上,怀中抱着美姬,听着新谱的小曲儿,手中玉杯轻晃,酒香四溢,好不惬意。 卢介玄那老东西,差不多也该上路了。 小桃那丫头,办事还算利索。哼,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他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浅笑,轻轻呷了口美酒。 就在此时,管家连滚爬带,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变了调。 “老……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赵秉辉眉头一皱,脸上笑意未减,带着几分戏谑。 “慌什么?莫不是卢介玄那老匹夫,终于咽气了?算算时辰,也该是时候了。” 管家面如土色,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是啊老爷!是……是钟鼎!带着大批官差,把……把咱们府给围了!正在抓人啊!” “什么?!” 赵秉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玉杯“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旋即被狠戾取代。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把推开怀中的美姬,厉声道:“备轿!不!直接去前院!” 赵秉辉怒气冲冲地赶到前院,只见府中已是一片混乱。 刑部差役如狼似虎,正将哭喊挣扎的赵家家丁、仆妇一一锁拿。 庭院中,他平日里倚重的几个心腹管事,此刻也已是阶下之囚。 而钟懿,一身刑部官服,手按腰刀,面沉如水,正站在庭院中央,指挥若定。 赵秉辉见状,怒火中烧,几步上前,指着钟懿的鼻子破口大骂。 “钟懿!你好大的狗胆!本官乃太府寺少卿!你竟敢擅闯本官府中,肆意抓人!你这是目无王法!是想造反吗?!” 钟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嗤笑。 “赵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让庭内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只是不知,赵大人这官威,比起你贪墨的五十万两雪花银,孰轻孰重?” “五十万两?!” 此言一出,不仅赵秉辉,连周围的刑部差役和赵府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万两!天呐!这赵侍郎,是把国库当自己家钱庄了吗?! 第八十章 是钟懿布下的一个天罗地网 赵秉辉眼神剧震,心头一沉,但面上依旧强作镇定,厉声呵斥。 “一派胡言!钟鼎,你休要在此血口喷人!本官何时贪墨过五十万两?你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钟懿冷笑一声,从怀中缓缓取出一份供状,在赵秉辉面前一扬。 “诬陷?赵大人,你可看清楚了!这上面,白纸黑字,还有卢介玄卢大人的亲笔画押!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吗?” 赵秉辉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份供状上,当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和鲜红的指印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卢介玄!这个混账!他……他竟然招了!他怎么敢!我明明已经派人……难道小桃失手了?!赵秉辉心中惊怒交加,暗骂自己失算,竟然没料到卢介玄会在“临死”前留下这么一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慌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哼!卢介玄?他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早已神志不清!更何况,他现在是死是活都未可知!一个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死无对证!” 钟懿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嘲弄。 “赵大人,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他悠悠开口,“卢大人不仅活得好好的,精神也还不错。说起来,还要多谢赵大人你啊!若不是你派人送去那碗‘好汤’,卢大人恐怕还不会这么痛快地将所有事情都吐露出来呢!” “什么?!”赵秉辉如遭雷击,面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卢介玄没死?!小桃下毒失败了?!这……这怎么可能! 是钟懿! 赵秉辉猛然抬头,看向钟懿,猝不及防就和钟懿对上了眼眸。 钟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秉辉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这是个圈套!从卢介玄中毒开始,就是钟懿布下的一个天罗地网! 大势已去! 赵秉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愿束手就擒。 他立刻转身,对着身后仅存的几个心腹护卫嘶吼。 “拦住他们!给本官拦住他们!谁能护送本官出府,赏金千两!” 说罢,他便不顾一切地朝着后院方向狂奔而去,企图趁乱逃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逃出去,就还有机会! “想跑?晚了!” 钟懿眼神一厉,不待左右差役反应,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方才打斗中掉落的青砖,手臂猛地一挥! “呼——” 那青砖带着凌厉的风声,不偏不倚,正中赵秉辉的后心! “噗通!” 赵秉辉只觉后心剧痛,眼前一黑,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前扑倒,摔了个狗啃泥,再也爬不起来。 “拿下!”钟懿冷然下令。 阴冷潮湿的天牢深处。 赵秉辉与卢介玄,如今成了“隔壁邻居”,两间牢房面对面,只隔着一条狭窄的过道。 曾经的盟友,如今的死敌。 赵秉辉披头散发,官服早已在抓捕中断裂撕扯,狼狈不堪。他死死盯着对面牢房中同样憔悴的卢介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地低吼。 “卢介玄!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老子待你不薄,你竟敢过河拆桥,反咬老子一口!” 卢介玄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亦是血红一片,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恨意。 “赵秉辉!你还有脸说!你贪得无厌,将我卢家拖下水,如今事败,竟还想毒杀我灭口!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报还一报罢了!” “你放屁!若不是你办事不力,贪心不足,怎会惹出这么多麻烦!” “是你利欲熏心,不择手段!” 两人隔着牢门,如同疯狗般互相撕咬,咒骂不休。 “哐当——” 牢门被打开,钟懿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狱卒。 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两位大人,火气倒是不小。不过,现在吵这些还有意义吗?” 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而过。 “卢大人,赵大人,你们的案子,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不过嘛,朝廷办案,也讲究个坦白从宽。若是你们能主动交代一些……本官不知道的事情,或许,还能为自己争取一点从轻发落的机会。” 赵秉辉闻言,发出一声冷笑,眼中满是不屑与顽抗。 “哼!钟鼎,收起你那套把戏吧!想让我们互相攀咬,出卖同僚?你做梦!老子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他昂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然而,他话音未落,对面的卢介玄却突然抢着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急切。 “钟大人!我说!我全都说!赵秉辉这些年做的恶事,远不止我之前供述的那些!他还……” “你……!”赵秉辉没想到卢介玄竟会如此干脆,气得浑身发抖,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他指着卢介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蠢货!这个白痴!他这是要彻底将大家一起拖入地狱啊! 钟懿看着赵秉辉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大人,看来你的人缘,不怎么样啊。”他转向赵秉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既然卢大人如此配合,那赵大人你……本官就只能给你从重办理了。” 钟懿那句“从重办理”,让赵秉辉从头凉到脚。 他看着卢介玄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恨不得生啖其肉! 全完了!这卢疯狗,是真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赵家一夕倾覆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那些平日里与赵家往来密切,或是同样在卢介玄那本“黑账”上留有姓名的世家大族,此刻无不心惊肉跳,坐卧难安。 一时间,京城上空阴云密布,人人自危,往日里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翌日,金銮殿早朝。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启奏陛下!”一名须发微白,神情激愤的御史昂然出列,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孙怀义。他手持玉笏,声若洪钟。 “臣有本奏!原太府寺少卿赵秉辉、原户部尚书卢介玄,贪赃枉法,勾结营私,搜刮民脂民膏,荼毒百姓,罪行罄竹难书!臣恳请陛下,彻查此案,严惩不贷,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第八十一章 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孙怀义一番话掷地有声,殿中群臣不少人闻言,眼皮皆是一跳。 龙椅之上,大渊天子神色平静,眸光却深邃如渊,缓缓颔首。 “孙爱卿所言甚是。赵、卢二贼,罪大恶极,朕已着刑部严查。朕向来主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有涉案之人,能主动交代,朕或可酌情从轻发落;但若心存侥幸,意图隐瞒,待朕查出来,那可就不是从宽那么简单了!” 此言一出,朝堂之下,不少官员面色微变,眼神闪烁,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 天子目光扫过阶下群臣,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关切。 “钟鼎此番查案有功,然则此案牵连甚广,千头万绪,单凭他一人,恐分身乏术。诸位爱卿,可有能为朕分忧,为钟卿分劳者?” 话音刚落,方才慷慨陈词的孙怀义再次出列,躬身一揖。 “陛下!监察百官,惩奸除恶,本就是我等御史之责!臣,孙怀义,不才,愿为陛下分忧,助钟大人一臂之力,彻查此案,还朝堂一个清明!” “好!”天子龙颜微霁,赞许地点点头,“孙爱卿有此担当,朕心甚慰。便由你协同钟鼎,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任何一个奸佞小人!” “臣,遵旨!”孙怀义朗声应下,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刑部衙署之内,钟懿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 赵秉辉和卢介玄虽然落网,但他们贪腐网络盘根错节,要彻底清除,绝非一日之功。 “钟大人。” 一声略显热络的呼唤打断了钟懿的思绪。 他抬起头,便见一位身着御史官服的官员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正是方才在朝堂上大出风头的孙怀义。 孙怀义?这名字……有点耳熟。 钟懿心念电转,对了,卢介玄那本账册上,隐约提及过孙家与赵秉辉之间似有银钱往来,数额还不小。 他此刻主动请缨……有意思。 “原来是孙大人。”钟懿起身,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孙怀义满面春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钟大人,久仰大名!下官孙怀义,奉皇命前来,与大人一同协理此案。往后,还请钟大人多多指教。” “孙大人客气了。”钟懿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有了计较,“有孙大人这等御史中丞相助,本官如虎添翼。只是……目前尚有一册最为关键的账簿下落不明,那卢、赵二人嘴硬得很,始终不肯吐露。此事,恐怕就要劳烦孙大人了。” 他故意将“最为关键”四字咬得很重。 孙怀义闻言,果然眼前一亮,拍着胸脯应承。 “哦?关键账簿?钟大人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先去大牢,再审一审那两个罪魁!或许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蛛丝马迹!不知钟大人意下如何?” 哼,想去通风报信,还是想杀人灭口? 钟懿心中冷笑,面上却点点头。 “孙大人所言极是。那便有劳孙大人走一趟了。本官这里还有些文书需要整理,便不陪同了。” “好说,好说!钟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去去就回!”孙怀义拱了拱手,便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去。 看着孙怀义急匆匆的背影,钟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让你去狗咬狗,最好不过。 阴森的天牢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腐与血腥交织的恶臭。 孙怀义屏退了左右狱卒,独自一人走到了关押赵秉辉与卢介玄的牢房前。 “孙……孙大人!” 原本如死狗般瘫在草席上的赵秉辉,在看清来人后,眼中猛地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扑到牢门边。 隔壁的卢介玄亦是满脸错愕,随即也涌起一丝希冀。 “孙大人,您是来救我们的吗?快!快把我们弄出去!” 赵秉辉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孙怀义看着两人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却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无奈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唉,赵大人,卢大人,两位莫急。”他摊了摊手,“如今证据确凿,铁案如山,陛下龙颜大怒,本官……也是有心无力啊!想把两位弄出去,谈何容易!” 赵秉辉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转而变得铁青,他恶狠狠地瞪向对面的卢介玄,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若非你贪心不足,胡乱攀咬,怎会牵连本官至此!” 卢介玄此刻也冷静下来,听出孙怀义话中有话,他冷笑一声,并不理会赵秉辉的咆哮,目光锐利地盯着孙怀义。 “孙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屈尊前来这腌臢之地,究竟所为何事?莫不是也想学那钟鼎,来我等这里套取什么供词?” 孙怀义脸上的无奈渐渐敛去,换上了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 “两位大人,以为这案子,真是钟鼎那黄口小儿一人搅动的风雨吗?” 赵秉辉和卢介玄皆是一愣。 难道不是因为卢介玄先行在户部刁难钟鼎,后面被钟鼎发现账簿异常之处才开始调查到如今这地步的? 这要是说起来,卢介玄才是害了他和自己的罪魁祸首! 孙怀义见两人若有所思,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话,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声音更是低沉。 “实话告诉你们,钟鼎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把用来对付我们这些人的刀!陛下真正要动的,是我们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啊!” “什么?!” 赵秉辉和卢介玄闻言,皆是浑身剧震,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陛下要对世家动手?! 这……这怎么可能! 孙怀义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眼神在两人惨白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的低语。 “所以,两位大人,想要破局,其实也不难……只要解决了钟鼎,让陛下知道,我们这些世家大族,依旧是铁桶一块,动不得!” 第八十二章 原来我就是个笑话! 孙怀义的声音在阴暗的牢房中回荡。 赵秉辉与卢介玄眼中刚燃起一丝疯狂的希冀,正待细问。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在死寂的牢房外响起! 孙怀义、卢介玄、赵秉辉三人猛地一哆嗦,齐齐跳了起来,惊骇欲绝地望向声源! 昏暗的火光摇曳下,一道修长的身影负手而立,含笑看来,不是钟懿又是何人? 他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那里,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他都听到了?! 孙怀义整个人如坠冰窟!他方才那番大逆不道之言,竟被正主听了个一清二楚! “钟…钟鼎!”孙怀义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旋即又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厉声低喝。 “你…你进来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鬼鬼祟祟,成何体统!” 钟懿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缓步踱入,目光如同审视蝼蚁般扫过三人。 “孙大人,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你孙家的后花园。本官回自己的地盘,难道还要三步一叩首,五步一请安不成?”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孙怀义被噎得面皮紫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黄口小儿,牙尖嘴利! “孙大人!别跟他废话!”牢内的赵秉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地催促,“这小子文弱书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定然手无缚鸡之力!你我二人联手,趁此机会,拿下他!以绝后患!” 他死死盯着钟懿那略显单薄的身形,心中恶念丛生。 孙怀义被赵秉辉一点,心中的惊惧瞬间被一股狠戾取代。 对!赵秉辉说得对!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眼中凶光毕露,恶向胆边生,一咬牙,嘶吼一声,便如饿虎扑食般朝着钟懿猛冲过去! “小杂种,纳命来!” 钟懿看着扑来的孙怀义,眼神骤然一寒,那股书卷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锋锐。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钟懿不退反进,身形微侧,看似随意地一抬手,一搭一引,孙怀义那势大力沉的扑击便如同泥牛入海,力道尽失。 紧接着,钟懿手腕一抖,一股巧劲勃发! “砰!” 孙怀义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一声闷响,险些昏死过去,口中喷出一口浊气,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赵秉辉、卢介玄二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孙怀义可不仅仅只是个文官,他日常也会写武艺,虽比不过那些将军,可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如今竟被钟懿如此轻描淡写地一招制服?! 这钟懿,哪里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分明是深藏不露! 孙怀义挣扎着撑起身子,捂着剧痛的胸口,嘴角溢血,又惊又怒,嘶声道:“钟鼎……你……你何时怀疑我的?” 他实在不甘心!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算计,竟早已落入对方眼中。 钟懿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又转向牢内的卢介玄,语气平淡。 “卢大人,你先前急着戴罪立功,莫非忘了告诉孙大人,那本记录着孙家与赵侍郎之间银钱往来的关键账簿,早已呈交本官,如今就在陛下御览的案头?” “什么?!”孙怀义如遭雷击,双目赤红,死死盯住房内的卢介玄,那眼神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他伸出手,透过牢房的栅栏,疯狂地想要抓住卢介玄,嘶吼道:“卢介玄!你…你这狗东西!你竟敢阴我!” 原来…原来我就是个笑话!我巴巴地跑来演戏,却不知底牌早被掀了! 赵秉辉亦是瞠目结舌,他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先前卢介玄那般“配合”,竟还留了这么一手!他看向卢介玄的目光中,也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恨与绝望。 卢介玄被孙怀义那要吃人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如纸。 他方才被孙怀义一通蛊惑,竟真的忘了这一茬!此刻被钟懿点破,只觉万念俱灰,哭丧着脸,结结巴巴地。 “我…我…钟大人明鉴,下官…下官是一时糊涂,这…这能不能…能不能也算将功折罪的一桩?” 钟懿淡淡颔首。 “卢大人放心,你‘主动’呈交账册,揭发孙御史与赵秉辉勾结,本官自会如实向陛下禀明。” 那“主动”二字,咬得极重,听在卢介玄耳中,却像是天籁之音。 孙怀义闻言,最后一丝力气也仿佛被抽空,颓然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刑部大牢之内,又添一位“贵客”的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 都察院左都御史孙怀义,因涉赵、卢贪腐大案,并意图在狱中对朝廷命官行凶,被钟懿当场拿下,打入死牢! 这一下,京城更是炸开了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平日里道貌岸然,屡屡在朝堂上慷慨陈词,弹劾奸佞的孙御史,竟也是那贪腐集团中的一员! 一时间,对钟懿的敬畏之心,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位钟大人,不仅断案如神,手腕更是通天,连御史中丞都敢说抓就抓!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些原本就在卢介玄“黑账”上有名有姓,此刻正惶惶不可终日的官员们,眼见孙怀义这条大鱼都栽了,哪里还敢心存侥幸? 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甚至是为了保住性命,纷纷效仿卢介玄,开始互相攀咬,检举揭发,试图“戴罪立功”。 一时间,刑部门外车水马龙,投案自首、递交罪证的官员络绎不绝,整个大渊朝堂,都仿佛经历着一场剧烈的地震。 金銮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朝堂,此刻十分嘈杂。 数十名官员跪伏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一声声“陛下饶命”、“臣罪该万死”、“臣也是被逼无奈”的哀嚎响彻殿宇。 龙椅之上,大渊天子看着下方这群丑态百出的臣子,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陛下息怒。”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钟懿缓步出列,躬身一揖、 “启禀陛下,这些人固然罪无可恕,但其中不少,乃是受赵秉辉、孙怀义等人胁迫利诱,身不由己,一时糊涂,才误入歧途。恳请陛下法外开恩,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言一出,那些跪伏的官员纷纷向钟懿投去感激涕零的目光。 天子深邃的目光落在钟懿身上,沉默片刻,缓缓颔首。 “钟爱卿所言,亦有几分道理。朕也不愿过多杀戮,动摇国本。” 他语气一转,带着考较的意味,“依爱卿之见,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 钟懿略一沉吟,清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精光,朗声道。 “陛下,臣以为,可效仿太祖旧例。凡涉案官员,主动交代罪行,并退还所有贪墨之脏银、侵占之田产,可酌情从轻发落,或贬斥,或流放,罪大恶极者,仍需严惩不贷。如此,既能追回国库损失,又能震慑宵小,更显陛下仁德。” 第八十三章 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宴 “交出田产和脏银?!” 钟懿话音刚落,殿下那些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官员们,瞬间面如土色,一片哗然!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啊! 对于这些世家大族而言,银钱还是其次,田产才是他们的根基所在! 一旦交出,他们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和势力将毁于一旦,彻底沦为末流! 金銮殿内,方才还因钟懿那番话而起的喧嚣,此刻已然化为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的压抑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跪伏于地的官员心头。 他们一张张脸,由最初的震惊、不信,转为绝望的灰白。 交出田产?那不啻于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连根拔起!几代人的经营,一朝化为乌有,这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万分! 龙椅之上,大渊天子面沉似水,深邃的眸子冷冷扫过下方一张张如同死了爹娘般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怎么?诸位爱卿,这是……不愿意?” 声音不高,却如万载寒冰,瞬间将殿内本就冰冷的空气又降了几分。 跪在前排的几个老臣,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似筛糠。 钟懿适时上前一步,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苦口婆心的规劝、 “诸位大人,还请三思。身外之物固然重要,但与身家性命、家族存续相比,孰轻孰重,想必各位心中自有一杆秤。陛下已是法外开恩,若再执迷不悟,恐怕……” 他话未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却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众人头顶。 “臣……臣等……遵旨……” 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一个年迈的官员率先带着哭腔叩首,声音嘶哑干涩。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片片叩首谢恩的声音响起,只是那声音里,充满了不甘、绝望与深深的怨毒。 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年轻官员,他们看向钟懿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些眼神,阴冷、怨毒,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狠狠噬咬一口。 钟懿自然感受到了那些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但他只是淡然一笑,挺直的脊梁没有丝毫弯曲。 虎视眈眈又如何?一群冢中枯骨罢了,待我将这大渊的蛀虫一一剔除,看尔等还如何猖狂! 翌日。 天光初露,一道圣旨便从宫中传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震动了整个官场。 圣旨内容简明扼要:钟懿,查案有功,力挽狂澜,特破格擢升为户部右侍郎,正三品!而原户部右侍郎崔文正,则顺理成章,扶正为户部尚书,正二品!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有人艳羡钟懿的平步青云,年纪轻轻便已身居高位;有人则暗中揣测,这户部尚书与侍郎,日后怕是少不了一番龙争虎斗。 户部衙署之内,气氛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新任户部尚书崔文正挺着微凸的肚腩,满面红光,一见钟懿进门,便发出爽朗至极的大笑。 “哈哈哈!钟老弟!哦不,现在该称呼钟侍郎了!来来来,快请坐!” 他热情地拉着钟懿的手,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 “崔大人,哦不,崔尚书!”钟懿亦是满面春风,连忙拱手,“此番若非尚书大人先前在陛下驾前为下官美言,下官又岂能有今日?这份提携之恩,钟鼎铭记在心!” 这小子,做真会说话!崔文正心中暗赞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 “哎!钟侍郎此言差矣!”崔文正摆摆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若非钟侍郎智勇双全,力破赵卢大案,为我户部挽回巨额亏空,本官这尚书之位,又岂能坐得如此安稳?说到底,还是本官沾了钟侍郎的光啊!这个情分,本官记下了!” 户部的大小官员们早已围拢过来,纷纷躬身作揖,口中尽是谄媚的道贺之词: “恭喜尚书大人荣升!” “恭贺钟侍郎!” “尚书大人与钟侍郎同僚,实乃我户部之幸,大渊之幸啊!” 寒暄过后,崔文正屏退左右,引着钟懿来到一间堆满了卷宗的偏僻库房。 “钟侍郎,请看。”崔文正指着那积满灰尘、几乎要堆到房梁的无数账册,“这些,都是我户部历年积压下来的陈年旧账,错综复杂,牵扯甚广。本官也曾想过清理,奈何……唉,这些烫手的山芋,交给谁,本官都不放心啊!” 他叹了口气,随即目光灼灼地看向钟懿。 “唯有钟侍郎你,才思敏捷,断事如神,又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本官思来想去,也只有将这些托付于你,本官才能高枕无忧!” 这老狐狸,说是信任,恐怕也是想借我的手,去碰那些他自己不愿碰的硬骨头! 钟懿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尚书大人如此信任,钟懿岂敢不尽心竭力?”他郑重一揖,“下官定不负尚书大人所托,必将这些旧账一一厘清,还户部一个清明!” “好!好!好!”崔文正连道三声好,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亲近起来,带着几分长辈的关怀。 “钟侍郎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只是……不知钟侍郎可曾婚配?” 钟懿微微一怔,没想到崔文正会突然问起这个,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轻轻摇了摇头、 “下官……尚无此念。” *崔文正心中暗忖,面上却哈哈一笑。 “年轻人嘛,以事业为重,本官理解!不过啊,这开枝散叶,传宗接代,亦是人生大事,不可不察啊!” 钟懿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上却依旧恭谨。 “尚书大人教诲的是,下官……下官会留意的。” 崔文正见他似乎有些开窍,脸上的笑容更盛。 “如此甚好!说来也巧,过两日,恰是小女的及笄之礼。犬子顽劣,小女却是乖巧懂事。届时府中会有些同年故旧前来观礼,钟侍郎若是有暇,不妨也来府上热闹热闹,权当散散心?” 钟懿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崔文正的女儿及笄礼,邀请他这个新任的户部右侍郎?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这崔文正,不仅想借我的力,还想用女儿来拉拢我?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明! 他略一思忖,崔文正如今是他的顶头上司,这面子不能不给,更何况,他也不想过早与这位尚书大人交恶。 “既是尚书大人爱女的及笄之喜,下官岂有不到之理?”钟懿拱手应下,“届时一定登门叨扰。” “好好好!那本官就在府中静候佳音了!”崔文正抚掌大笑,显得极为高兴。他临分别前,又特意嘱咐了一句。 “钟侍郎啊,到时可要穿得体面些,莫要失了我们户部的威风!” 钟懿闻言,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穿得体面些?这哪里是普通的观礼,分明就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相亲宴! 第八十四章 他娘的……真男人 钟府,正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堂内镀上了一层暖黄。 钟懿一进府,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厅堂内的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连日来在朝堂上的波诡云谲暂抛脑后,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将这几日如何借卢家之事发难,顺藤摸瓜,一举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在金銮殿上逼得割肉放血,以及自己因此擢升户部右侍郎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其中惊心动魄之处,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嘶——”钟帆倒抽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向钟懿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鼎哥儿,你……你这简直是……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还让那些老家伙们捏着鼻子认了!真他娘的……真男人!”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旁边的钟鼎更是夸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连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少爷威武!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家伙,这下肯定都蔫了!哈哈,痛快!” 那稚嫩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 钟懿看着钟帆和钟鼎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一暖,紧绷了几日的心弦也悄然松弛下来。 他最担心的,便是家人会因此而忧惧,毕竟他这次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也太狠。 他将目光转向端坐上首的钟老爷子钟雄。 钟雄捻着胡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复杂,既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呵呵一笑,声音洪亮。 “好小子!不愧是我钟家的人!如今,咱们钟家,可就数你的官最大了!户部右侍郎,正三品!哈哈哈!” 钟懿微微一笑,拱手道:“伯父谬赞了。这皆是陛下圣明,亦是咱们钟家上下齐心。往后的日子,还需大家勠力同心,钟家才能在这京城,真正立稳脚跟,越来越好。” “说得好!”一旁温婉娴静的钟夫人,此刻眼中也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轻轻颔首,“一家人,就该如此!” 堂内的气氛,一时间温馨而融洽。 钟帆甚至还想凑上来问问钟懿在金銮殿上是如何舌战群儒的。 “哼!说得轻巧!勠力同心?”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浓重酒气、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片温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虚浮、眼袋青黑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官袍,脚步踉跄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形微胖,眼神迷离,显然是刚从酒场上下来。 “钟鼎!你可知你这一番作为,可把我们钟家害惨了!” 那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带着满腔的怨气,指着钟懿的鼻子,“你得罪了满朝的世家大族!日后我们钟家在朝堂之上,还如何立足?简直是举步维艰!” 钟雄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漆黑如锅底,眼中怒火隐现。 “老三!你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这中年男子,正是钟雄的三弟,钟川。 钟家旁支,钟雄的父亲当年心善,将他过继过来,也算半个嫡系。 至于钟雄的二弟,则是留在武定老家,也就是钟鼎的亲生父亲。 钟川又是一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摆了摆手,口齿不清。 “大……大哥,我这……这是去和礼部的同僚们……维系感情,应酬,应酬嘛!” 他话音未落,从门外又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两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绫罗绸缎、头插金钗的妇人,正是钟川的夫人王氏。 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贼眉鼠眼,正是钟川的大儿子钟巳。 王氏一进门,便尖着嗓子附和道:“就是!老爷也是为了钟家上下打点!不像某些人,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光知道逞威风,到处树敌,把整个钟家都推到火坑里!” 她那双刻薄的眼睛斜睨着钟懿,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与怨怼。 “呵,”钟帆向来不喜钟川一家人,本就因钟川夫妇的突然闯入而心生不快,此刻听闻王氏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 “三叔三婶这话可就奇了!我怎么听说,三叔您这把年纪,熬到如今,在礼部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主事?钟懿才多大?已经是堂堂户部右侍郎,正三品!这官场上是举步维艰,还是平步青云,明眼人一看便知!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就只会眼红旁人!” “你——!”钟川被钟帆这番话一激,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一张虚浮的脸涨得通红,他指着钟帆,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钟雄!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就这么让小辈顶撞长辈吗?!” 钟雄此刻也是头痛不已,这个三弟,平日里不学无术,专好钻营些上不得台面的门道,如今更是酒后失言,丢人现眼!他板着脸,无奈地呵斥了钟帆一句。 “帆儿!怎么跟你三叔说话呢!没大没小!” 那语气,却怎么听都有些敷衍。 钟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转向钟懿,介绍道:“鼎儿,这是你三叔钟川,如今在礼部任主事。这位是你三婶王氏。你以后就喊三叔三婶便是。” 钟懿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未受方才的剑拔弩张影响。他从容起身,对着钟川和王氏微微一揖。 “侄儿钟鼎,见过三叔、三婶。” 他身旁的钟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行了个礼。 然而,钟川夫妇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给钟懿这个面子。 堂内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钟雄对这对夫妻的阴阳怪气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再与他们计较这些虚礼,只是沉声问道:“老三,你们夫妇今日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钟川重重咳嗽两声,那双因纵欲过度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他推了一把身旁的钟巳,示意他上前。 “巳儿,还愣着作甚?快跟你鼎堂兄说说你的心意!” 钟巳被他父亲一推,连忙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对着钟懿作揖。 “鼎堂兄在上,小弟……小弟对崔家大小姐崔燕婉仰慕已久,听闻堂兄明日要赴崔府参加崔小姐的及笄礼,不知……不知能否带小弟同去,也好一睹芳容,沾沾喜气?” 第八十五章 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 钟巳那双贼忒忒的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一股子与他年龄不符的精明与渴望。 钟川在一旁帮腔,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提携”。 “是啊,鼎儿,你弟弟一片赤诚,你就成全他这一回。再说了,这崔家小姐才貌双全,若能与我们钟家结亲,对你,对咱们家,都是天大的好事!” 钟懿闻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父子俩,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 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一丝疏离。 “三叔,崔大人只邀请了侄儿一人。这及笄之礼乃是女子一生中的大事,宾客皆有定数,侄儿冒然携带旁人前往,恐怕于礼不合,也会让崔大人为难。” “于礼不合?为难?”钟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脸上的醉意也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恼怒。 “钟鼎!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你此番在朝堂上大杀四方,将那些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他们现在哪个不是恨你入骨,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 他唾沫横飞,指着钟懿的鼻子。 “我让你带着巳儿去,那是给你撑场面!是给你长脸!是让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瞧瞧,你钟懿背后,还有我们整个钟家!你倒好,不识抬举!莫非你以为,凭你一个黄口小儿,就能跟满朝的世家抗衡不成?!” 好家伙,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 我闯的祸,倒成了他给我面子的理由? 钟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他求救似的望向端坐上首的钟雄:“伯父……” 他实在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颠倒黑白之人,连在朝堂上跟那些老狐狸周旋,都未曾感到这般心累。 钟雄此刻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烁着压抑的怒火。 这两个蠢货,平日里不务正业,专会钻营些蝇营狗苟之事,如今更是将主意打到懿儿的头上!简直是把钟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三!你闹够了没有?!巳儿是什么德行,你自己不清楚吗?崔家是什么门第,岂容你这般算计?真要让我们钟家,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不成?!”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氏一听这话,尖叫起来,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因激动而扭曲,“我们家巳儿哪里不好了?他一表人才,文采风流!能看上她崔家女儿,那是她们崔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钟懿他不肯带巳儿去,我看他就是嫉妒!嫉妒我们巳儿比他更得长辈欢心,嫉妒我们巳儿将来前程远大!” “放肆!”钟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拍身旁的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他霍然起身,须发微张,厉声喝道。 “管家!管家死哪儿去了?!立刻!马上!把这三个不知所谓的东西,给老夫轰出去!日后,不经老夫允许,不准他们再踏入钟府半步!” 简直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钟雄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与此同时,相隔数条街巷的崔府,书房之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崔文正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对侍立一旁的管事吩咐。 “明日钟侍郎会来参加婉儿的及笄礼,府中上下,务必仔细打点,不可有丝毫怠慢。”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 “父亲,这位钟侍郎,便是近日名满京华,被誉为‘户部福星’的那位少年英才么?女儿听闻,他竟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逼得一众老臣低头,当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 珠帘轻晃,一位身着鹅黄罗裙的少女袅袅走出。 她明眸皓齿,肌肤胜雪,行走间环佩叮当,正是崔文正的掌上明珠,崔燕婉。 此刻,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探究。 崔文正看着自家小女儿,眼中闪过一抹温和的笑意。 “不错,正是此人。此子年纪虽轻,却有雷霆手段,更有经世之才。陛下对他,可是青眼有加,寄予厚望。婉儿,若能与之交好,于你,于我崔家,皆有裨益。” “哼,父亲未免也太高看他了!”书房一角,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斜倚在榻上,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他容貌俊朗,却带着几分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与不羁,正是崔文正的次子,崔珩。 “不过是个走了运道的寒门子弟,侥幸爬得高些罢了。我崔家乃立朝数百年的诗书世家,姑母更是当朝皇后!” “我崔家的女儿,便是入主中宫亦是使得,岂能与那等家道中落、靠着投机取巧上位的竖子有所牵扯?父亲莫不是老眼昏花了,竟将此等人物奉为座上宾?” 崔珩撇了撇嘴,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崔文正闻言,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冰封。 他目光锐利地扫向崔珩,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坐没坐相的狂放模样,再想想自家勤学好问的长子崔烈,以及最近同样发奋图强、与长子一同出入国子监的长公主之子李钰,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不成器的东西!与钟鼎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他脑中闪过。 对了!钟懿此人,不仅有才干,更有手段!连卢介玄那样的老狐狸都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或许,他也能好好管教管教这个逆子! 崔文正猛地一拍案几,沉声喝道:“混账东西!坐没坐相,言无遮拦!你懂什么?!” 他指着崔珩,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明日钟懿前来,你,即刻拜他为师!跟在他身边,好生学学何为进退,何为担当,何为国之栋梁!若有半个不字,你便给老夫滚出崔府,另立门户去!” “什么?!”崔珩瞬间从榻上跳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父亲!您……您莫不是疯了?!让我拜那个泥腿子出身的钟懿为师?我堂堂崔氏嫡子,岂能受此奇耻大辱?!您一定是疯了!” 第八十六章 让他学学何为上进 翌日,天光大亮。 崔府门前,车水马龙,冠盖云集。 宅邸门口,更是行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 朝堂之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清洗,虽然以世家一败涂地告终,但其余波仍在长安城中荡漾。 崔家在此次风波中不仅屹立不倒,反而因崔文正的稳健与圣眷,更显其底蕴深厚。 许多原先摇摆不定的官宦世家,都借着崔小姐这场及笄礼,纷纷前来道贺,实则是为了观望风向,试探虚实。 众人正自思索间,忽见崔府门前的人群中,一位身着青袍、气度俨然的男子正负手而立,目光频频投向街口,赫然便是当朝户部尚书崔文正! “咦?那不是崔尚书吗?他竟然亲自在府门迎客?” “乖乖,今日来的贵客中,不知是哪一位有这般天大的面子?”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不少自诩身份不凡的官员,脸上已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以为崔文正是在等候自己,连忙整了整衣冠,快步上前。 “崔大人安好!下官来迟,还望恕罪!” “崔尚书别来无恙?今日府上真是高朋满座,喜气盈门啊!” 崔文正闻声,只略略颔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目光却依旧不离街口,显然意不在此。 那些满怀期待的官员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中虽有些悻悻,却也不敢表露分毫,只得讪讪地退到一旁。 这崔老狐狸,究竟在等谁?难道是哪位亲王,或是圣上驾前红人不成?众人心中愈发好奇。 就在此时,崔文正浑浊的老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缕精光,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切了几分,竟是提了提袍角,主动朝着一辆刚刚驶近的马车迎了上去!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马车,样式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与周遭那些雕梁画栋、宝马香车的华丽座驾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不,是鸡立鹤群! 这……这是谁家的马车?竟能让崔尚书亲自出迎? 车帘掀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步下。 他身着一袭崭新的宝蓝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眉宇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锐利。 不是那日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搅得满朝风雨,如今更是圣眷正隆的户部右侍郎,钟鼎,又是何人?! 那些方才还在猜测崔文正等候何方神圣的官员们,此刻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望向钟懿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愕、嫉妒,以及深深的忌惮。 钟懿也没想到崔文正会亲自在门口等候,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他快步上前,深深一揖。 “崔大人,您……您这是折煞晚生了!区区薄礼,何敢劳动大人亲自出迎?” 崔文正“哈哈”一笑,上前一步,亲热地扶起钟懿,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朗声赞道:“钟侍郎今日这身行头,可真是精神!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换上一身官袍,更显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啊!” 钟懿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 “崔大人谬赞。今日是崔小姐及笄大喜,晚生忝为礼部官员,总不能失了礼数,丢了朝廷的脸面。” “好!说得好!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崔文正抚掌大笑,拉着钟懿的手臂,便往府内行去,“来来来,随老夫进去,今日定要与你好好喝上几杯!” 两人并肩而行,身后的一众宾客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精彩纷呈。 这钟鼎,竟与崔尚书如此熟稔? 崔尚书此举,莫不是在向外界释放什么信号? 窃窃私语声中,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冷哼与咬牙切齿之声。 那些曾在赵秉辉案中受过牵连,或是与钟懿有过节的官员,此刻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一路行至正堂,堂中早已坐了不少宾客,皆是京中有些头脸的人物。 见崔文正与钟懿联袂而入,众人皆起身行礼。 崔文正一眼便瞥见自家那不成器的次子崔珩,正歪歪扭扭地靠在椅背上,端着茶盏,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上前便是一脚,正踢在崔珩的小腿上,低喝。 “逆子!见了钟师,还不快快行礼?!” “钟师?”钟懿一怔,满头雾水,下意识地看向崔珩。 崔珩被他父亲一脚踢得龇牙咧嘴,正要发作,一听“钟师”二字,更是险些跳起来。 崔文正却是不理会自家儿子的窘态,转头对着钟懿,满脸堆笑,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钟侍郎啊,非是老夫唐突。我家那长子崔烈,自从得了你几句点拨,如今勤学不辍,连带着长公主家的李钰也一同奋进,学问大有长进。” “这不成器的小儿子,顽劣不堪,犬马声色无一不精,唯独于这圣贤书,却是一窍不通。老夫是实在没办法了,思来想去,唯有你这等少年英才,方能压服此獠。还望钟侍郎能费心指点一二,让他学学何为上进,何为担当!” 钟懿闻言,心中叫苦不迭。 我的崔大人哎,您这是给我找麻烦啊!令郎什么德行,您自己不清楚吗?我哪会教什么人啊! 他连忙拱手,一脸无奈。 “崔大人谬赞了!晚生何德何能,不过是些浅薄见识,哪里敢为人师表?更何况,晚生于教导一道,实是门外汉,恐怕会误人子弟啊!” “诶!钟侍郎此言差矣!”崔文正大手一挥,一副“我全懂”的表情,“你连卢介玄那样的老狐狸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朝堂之上更是辩才无双,教导这个不成器的逆子,还不是手到擒来?莫要谦虚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钟懿心中哀叹,面上却只能露出苦笑。 堂中众人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让崔家二公子拜钟懿为师?崔尚书这是唱的哪一出? 莫不是想借此与钟懿深度捆绑,日后若崔家有难,钟懿能看在这师徒情分上,拉拔一把? 还是说,崔尚书当真慧眼识珠,认为这钟懿有经天纬地之才,值得如此拉拢?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看向钟懿的目光也愈发复杂。 崔珩此刻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他堂堂崔氏嫡子,诗书世家之后,竟然要拜一个落魄家族出身、靠着投机钻营上位的泥腿子为师?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有心反抗,但一想到父亲昨日那“滚出崔府,另立门户”的威胁,以及那双仿佛要喷火的眼睛,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大丈夫能屈能伸……个屁! 忍!我忍!等这阵风头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个钟懿! 崔珩咬了咬牙,万般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挪了下来,对着钟懿,敷衍地拱了拱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弟……弟子崔珩,请……请钟师……收……收弟子为徒……” 那“钟师”二字,说得比蚊子哼哼还小声。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儒衫、面容俊雅的年轻公子缓步而出,正是崔文正的长子,崔烈。 咦?崔大公子出来了! 堂中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点头。 这才对嘛!崔大公子怎会容忍其弟拜一个出身如此不堪之人为师?有辱门楣啊! 话音未落,李钰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神色冷峻。 “崔珩拜师钟侍郎,钰,亦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