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胜天半子，请叫我汉东王！》 第282章 当面对峙 卢文成的投案自首确实让调查组的工作陷入了困境，如若没有“打虎行动”的专案组，恐怕这次也只能以“自罚三杯”而结束。 所幸在面临着危机时，专案组比较给力，愣是靠着暗中的布局把这盘棋给盘活了。 可这样一来，也让魏东方意识到了某些问题。 阳光明媚的高尔夫球场，他穿着一身运动装，在自己秘书的陪同下正在挥洒着汗水。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照您的吩咐，一夜之间，天河资本旗下的多家公司，全都变更了法人。” 秘书的答复让魏东方感到满意，但同时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愤恨。 “好好的一件事搞成这样，妈的！我们当中有鬼！” “魏总，您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有人拿着我的钱，背地里却跟我唱反调！”魏东方脸色阴沉，除了感到身边有人泄密外，他还有一种不安。 “吕州是我们的地盘，这两天却频频出事！联合调查组里也有天河的耳目，却屡次有突发情况，这背后，水很深呐........” 魏东方的担心不无道理，实际上这一切，都呈现出一种错综复杂，一团乱麻的局面，已经渐渐的失去了他一开始的掌控。 秘书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只好安慰道：“有戴书记他们在，不会有事吧。” “哼！戴书记？给他面子叫他一声书记，不给他面子，他算个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当年黄老器重，他能这么快的从县里升起来，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吗？” “可他呢，以前就不说了，自从那个祁同伟来到吕州，就多次在政府会议上表示对他的支持，他想干什么！” 魏东方用力的挥出一杆，舒活完筋骨，忍不住咬牙骂了两句。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个戴力仁不安好心，不得不防备着点。 秘书还想解释什么，“他毕竟是市纪委书记，正常的工作交涉，也不得不支持。” “这话倒是不假。”魏东方没有意气用事，骂完后又不由得感慨道：“这也是一个可怜人，算了，不提也罢。” “你去安排一下，我晚上请那位祁常务吃个饭，请让他务必给我这个面子。” 待他说完以后，秘书也不再犹豫，便于当天下午，亲自向祁同伟送去了请柬。 “魏总说了，时间地点常务决定，只请你肯赏个光，魏总也会将他知道的，全都告知于常务。” 祁同伟情知这次的饭局不简单，但还是决定参加，并叫上了程度陪同。程度知道消息，第一时间让刑警队待命。 下午6点，双方约在当地一家中餐厅的包房见面，为表示自己的诚意，魏东方只带了自己的秘书，连保镖都没带一个。 随着四人进入包房，先上了酒，魏东方也先是表示了一波自己的感激。 “常务能给我这个面子，我打心眼里感到荣幸。想常务当年在吕州金沙县，当地民众竭诚欢迎，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无论怎么讲，从金沙到吕州，天河资本对常务都表示热烈的欢迎，这杯酒，敬常务为人民群众所做出的贡献。” 他笑容满面，一个劲的吹捧着祁同伟。 可祁同伟却并未领这份情，也没有去动面前的酒杯。 “魏总的好意心领了，只不过我不胜酒力，再加上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职责所在，很惭愧，我也只不过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 “常务太谦虚了，您一来吕州就有人求您主持公道，继而代表当地政府和新方谈判，成功从他们手里拿到园区管理权，这些都是值得大书特书。”魏东方脸上笑意不减，继续恭维着眼前的这位常务副市长。 “顾为民案、赵光荣案，常务和督导组的同志协同配合，成立联合调查组，查清了真相，揪出了卢文成这么个杀人犯，又让当地那些违法犯罪的领导干部纷纷接受公正的审判。” “这些功劳，常务可以谦虚，可我们却是看得见的。更不用说正是因为常务，天河资本才能揪出集团内部的败类！沾染社会善款这种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容忍的！” “试想一下，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大家你一毛，我一块，全国各地人民的爱心、善心，却成了某些个人的金银珠宝、房地汽车，若这种社会败类都不处置，法度二字，岂不是成了任人玩弄的婊子？” 祁同伟缓缓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望着魏东方那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他知道，这位魏总已经玩了一手金蝉脱壳，就算真查下来，火也不会烧到他的身上。 “这件事有结果了吗？”程度代表祁常务问了一句。 魏东方大言不惭道：“天河内部正在配合政府进行审查，不管查到谁身上，就算是我亲妈、亲女儿，我也绝不姑息！”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家门风一向严苛，是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情的。” 祁同伟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魏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魏东方笑着点了点头，自罚一杯，“耽误常务的宝贵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喝完了酒，他将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这才不再犹豫。 “常务有没有觉得，自从来到吕州以后，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不太正常？” “我这也不是危言耸听，按理说呢，也不该多这个嘴。只是我打心眼里把常务当成朋友，所以想要提醒常务，希望您别被人当枪使。” 魏东方笑眯眯的提醒了一句，接着从秘书手里接过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轻轻推到了祁同伟面前。 祁同伟面不改色，拿起文件细细查看，心中微微吃惊。 这是省政府的一份红头文件，文件内容为要求吕州市政府在和新方的谈判中争取绝对主动。所谓的绝对主动，不仅在于要控制园区的管理权，更要取得在规划、建设上的绝对权力。 魏东方一介商人，手里能够掌握着这样的一份文件，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以及他背后的幕后操盘者，究竟是来自于哪里。 第283章 党纪国法 祁同伟看完了手里的文件，将其放在了桌面上，重新归还给魏东方。现在的他大致已经明白了背后的真相，也选择端起酒杯，轻轻敬了对方。 “整个吕州谁不知道，魏总的天河资本，是当地的支柱企业，龙头老大。” “老大，往往是空架子。”魏东方微微坐直上身，以示尊敬，却没有否认他们在吕州当地的能力。 “常务有所不知啊，我这个老大，当的可并不顺心。每天眼一睁，成千上万人的吃喝拉撒睡，都在等着我伺候，真正落到我嘴里的，能有几口。” 他侃侃而谈，祁同伟倒也并不反驳，只是安静的听着。 程度却觉得相当讥讽，“魏总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这个老大既然当的不顺心，也可以换别人。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很愿意帮这个忙。” “程队长这句话，就证明你永远都成不了一个生意人，我们天河是做什么生意的，程队长知道吗？” 程度当然知道，“大半个吕州的工程项目，都握在魏总手里。” “错！”魏东方打了个响指，摇头道：“你可以说这些项目都握在天河手里，包括当地的城建、旅游、交通，天河都有涉猎，但这并非是我个人的。” “说的再简单点，我魏东方只不过是给上面跑腿的。”他伸手指了指天花板，坦诚相见道：“有好处我要先想着他们，若是有麻烦，也要帮他们擦屁股。” “我魏东方充其量，只不过是大人们的高级打工仔，和那些工地上的建筑工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唯一的不同，是工人在我手里讨饭吃，我魏东方从“他们”手里讨饭养活天河，就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偏向祁同伟。祁同伟饶有兴致的听着，倒也不打扰，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魏东方主动起身给这位常务副市长倒酒，嘴上话语不停，“当年常务来到吕州，省里因此处理掉一批违法犯罪的领导干部，常务应该还记得吧？” “你说的是哪家化工企业？那是1995年的事了，迄今已经过去了4年。” “是，可常务不知道的是，在相关责任人被处理后，那家企业几经变更，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就在园区里。” 祁同伟一点也不意外，“我大概能猜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魏东方得到这样的一个答复，不免高看了几眼，随后又笑道：“倒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至少常务做出了努力，他们的后台倒了，此后规矩本分了许多，也不敢再污染当地的生态环境。” “除此之外，去年大水，九江决口，常务知道相关责任人被判了几年吗？” 这个问题他能提出来，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的这盘饺子。 很快，魏东方就笑容灿烂道：“轰动全国的社会案件，重大民生工程上的腐败和涉嫌以次充好、豆腐渣工程，事后，主要领导人判了15年，施工方呢？仅仅6年而已。”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笑了，“从这些事情我们可以看出，在现在这个社会，真相和公道并不是什么高尚的东西，无非多塞点钱，多创造点利益价值，就能取得一个量刑从宽的结果。” “魏总是想炫耀自己财大气粗，还是认为在吕州，天河资本什么都能摆平？” “不不不，我是真心想和常务交个朋友，若是遇到一般人，这些话我是怎么都不会说的。我也是真心认为，常务和我是一样的人。” 魏东方很会说话，先击破别人心里的美好幻想，再摆出血淋淋的现实，换做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年轻，很容易被他这一套给弄的晕头转向。 即便是程度这样的政法系统优秀干部，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在日常工作中所遭遇的，所面对的，往往正是如魏东方方才所说的那样。 在一个特定的社会环境当中，再清白、再正常的一个人，时间长了都会被同化。这样一来，就算不堕落，也会渐渐的变得冷漠、自私。 魏东方笑着说：“常务是汉东大学政法系的研究生，在90年代初的那个环境里，坦白说，是如金子一样宝贵的存在。可实际上呢，原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的一句话，不！都不需要他出面。” “只要他的女儿稍微的透露出那么一点念头，常务这块金子就会蒙尘，连基本的待遇都无法拥有。” “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度听到这话猛然站了起来，眼神不善的盯着魏东方。 魏东方举手服软，“这些事不难查证，我只是想说，常务当年要不是正赶上一个好时候，93年中纪委要抓一批典型，梁群峰老书记正好倒霉撞枪口上，常务认为堂堂省委副书记，一省的三号人物，会落得那般下场吗？” 祁同伟听明白了，等他说完便摆手让程度坐下，接着便笑道：“魏总今天的这番言论很精彩啊，颇有几分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味道。” “当然，我也明白你想表达什么，这个世界是残酷的、现实的，是普通人难以抗拒命运的安排，也是三六九等，阶级分明，不得不认命的。” “你要说的，不就是想告诉我，应该认清现实，学会接受现实吗。”祁同伟抬头望着他，魏东方见此情况也笑的很开心。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祁同伟站了起来，手里握着酒杯，平稳有力的驳斥着他。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日帝国主义狂言三个月灭我国家。我国四万万军民先后经淞沪、太原、金陵、徐州、武汉、广州........大大小小共经历25次大型会战、200余次重要战役。” “在此期间，不乏有人卖国苟且。1940年的汪伪政府，高喊亡国口号的人不少，把脑袋埋起任人欺辱的人不少，大发国难财的更是成群结队。” “那个时候，世道何止残酷？希望岂止渺茫？说短了8年抗战，说长了对日、解放、对美、对越、对印，直到今天为止，你能在这里夸夸其谈，彰显你那无法掩饰的存在感，是觉得自己比这些个对手还要牛逼，还是觉得时代变了，就真没人敢把你们挂路灯上？” 祁同伟放下酒杯，掏出口袋里的党徽挂在胸口处，用手细心擦了擦，使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全场寂静无声，魏东方也再也没了刚才那副谈笑风生的姿态，只是紧绷着脸不说话。 祁同伟眼神冷淡，冷静的拍了下袖子上的灰尘，继续波澜不惊道：“你们是厉害，窃取公共财产为私人所有，现如今高高在上，又开始教育别人了？” “你在我面前高谈阔论？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警告你，把你那套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姿态给我烂肚子里。” “这里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三个字，我管你百亿资产还是千亿资产，只要还在这片土地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搞清楚，什么叫党纪国法！” “你要敢在吕州称王称霸，还反过来教育我们，妄图凌驾于党和人民之上，党就让你的天河，变死河！！” 第284章 三天之期 祁同伟说完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临走前程度还深深望了一眼，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魏东方直愣愣的坐在位置上，脸色茫然失措，却也不敢拦，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没过多久，戴力仁走进门，眼神怜悯的望着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规规矩矩的就行，何必要去招惹他？” 秘书自动离场，把场上的空间留给二人。 魏东方脸色阴晴不定，却还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戴力仁继续嘲讽道：“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主动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你今天搞这么一出，他不搞死你，我就跟你姓。” 魏东方听到这话终于慌了，“我，我该怎么办？” 戴力仁不咸不淡道：“一但联合调查组真的进驻天河资本，你经得起几轮查？就算你不在乎，可天河资本长期不开张，创造不了价值，反而惹的一身屎，上面的领导会怎么想？” “有时候人啊，膨胀了不好，不管你要做什么，私下里偷偷进行，只要没被人抓住把柄，那便是什么都好说。” “人家现在不处理你，是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办事需要讲证据、讲规矩，讲程序，如若什么都不讲的话，你还能活到今天？” 这些话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可魏东方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再也豪横不起来。 “领导，领导！我哪儿敢有那个胆子啊，我真的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谁知道他连这么点面子都不给。” 魏东方急急忙忙的给戴力仁倒了杯酒，双手捧着，果真是如同一条哈巴犬。 戴力仁没有给他这个面子，脸上冷笑不已，“你以为你是谁，人家凭什么要给你这个面子？” “你要知道，祁同伟是省长赵立春最喜欢的一位秘书，即使到了现在也一样。联合调查组里，有两个是他的学弟，刚才那个程度，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都到现在了你还不明白？还在痴心妄想，认不清形势？人家这明显是收你来了。” “何况黄老眼下还未回来，省里的消息和动向，我们是一无所知，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你一再不听劝告，还妄图和人家做什么朋友，就凭你？” 魏东方越听越绝望，确实是自己弄巧成拙，一步错，步步错。 现目前走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省里消息闭塞，在吕州当地，那些个处级和副厅级的领导干部也倒了一堆。 他本以为到此为止，再让卢文成去自首认罪，那么给了调查组一个交代，祁同伟那边也说的过去。 实际上魏东方安排这么一出，一直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顾为民染上赌博背上高利贷是他一手策划的，利用顾为民制衡，威胁卢文成，也是他安排的。 卢文成自从去年开始就一直不老实，想要脱离自己的控制，想要离开吕州！ 正因如此，魏东方才想着给他一点教训，将他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卢文成这个蠢货失手杀了顾为民这么个更蠢的蠢东西！ 事态到此为止，已经有些超出魏东方的预料，但他还是控制住了局面。谁知公安局里居然有人揪着此事不放，还找到那晚卢文成意外掉落的手机。 不仅如此，由于祁同伟的到来，郑先进和赵光荣不知是在谁的指使下，安排罗莲搞了那么一出戏码。 那天晚上，魏东方秘密致电郑先进，本意也没想杀他，可郑先进却在电话里一再表示，自己手里掌握了天河资本大量的违法证据，甚至还有一份干部名单，要去交到省纪委的手中。 魏东方由此被彻底激怒，才安排人撞死了他！ 在这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朝着一个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如果非要说魏东方狂，倒不如说他是怕了。 这个时间段实在是太敏感，黄老不在，他们等于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偏偏在这个时候，祁同伟上任、督导组进驻，一切都太过凑巧。 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又让魏东方疑神疑鬼，觉得戴力仁不值得相信，他心里能不担心，能不害怕吗。 自己本来就是白手套，万一上面的领导嫌他碍眼，嫌他高调，想要除掉他，那他能逃得了吗？ 就这样，心中恐慌的魏东方一直用嚣张的姿态来掩盖自己，而今晚的这场饭局，他的确是带着诚意来的，一张200万人民币的银行卡，还有天河资本百分之五的干股。 只要祁同伟有一点松口的迹象，他愿意毫不犹豫的献上。 可是，可是他完全没给自己这个面子啊！ 魏东方从未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到了眼下这般场面，前期的准备也都成了错误。 “你现在还有什么底牌，就都使出来吧。”戴力仁见他已经成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不再犹豫的开口道。 魏东方狠狠摇了摇头，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红着眼睛道：“还有别的选择没有？” “有，要么鱼死网破，要么老实认罪。”戴力仁所说的其实还有第三条路。 但提桶跑路这种事，对于一个有着赌徒心理的人来说，不到最后一步，他是不会去考虑的。 何况魏东方也情知跑不了，联合调查组已经盯上了自己，不跑还有机会，跑就证明了自己有问题。 至于鱼死网破他暂时也没想过，杀一个祁同伟和杀一个程度，对他们来说意义不大，督导组还在吕州呢，再敢乱来可就是要武警入场了。 魏东方思来想去，貌似只能动用底牌....... 戴力仁见他有所意动，便也快速问道：“是冯一石？吕州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 魏东方愣了一下，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张了张嘴，又立马改口。 “三天，再等三天，三天后我在锦绣山庄招待书记，到时候书记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285章 最后一搏 就在魏东方决定最后一博的当天晚上，打虎行动的专案组也准备着收网。 “时间定了，就在三天后，具体等消息通知。 ” 三位省里的领导在内部开了一场小会议，侯亮平也赶到了现场，心情感到莫名的振奋。 但他同时也有着一些好奇，没有想到收网来的这么快。 “已经，已经找到天河资本的罪证了吗？”侯亮平不自觉的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曹睿曹副厅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侯亮平才急忙改口。 “我是说，专案组有什么指示，我们好提前做一些准备。” 省组织部副部长孟奇道：“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接下来最紧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你那位学长。” 侯亮平没想到会是这样，心情一时之间变得很复杂。 “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他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下来，接受了命令的安排，拿出一个工具人该有的觉悟。 而这三天，魏东方也还不死心， 先是让自己的秘书携带重礼登门道歉，只不过恰逢祁常务去园区处理化工企业气体泄露的后续事件，面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祁同伟，双方一直没能碰上面。 魏东方又指挥秘书阿彩去找程度，却被程度给挡了回来。 “一百万不要，女人也不好，房车更是连看都不一眼？这个祁常务可真是御下有方，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队长，有这么清廉吗？” 阿彩回来后，详细的将事情汇报给了魏东方，魏东方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脸色阴沉，心情很是不好。 “我们这位常务副市长，是只爱江山不爱美人，有他做表率，手下的人都是一样的作风，倒也不难理解。”阿彩帮老板按着肩膀，柔柔的笑着，姿色撩人。 魏东方不置可否，“看得出来，他上次可把我吓得不轻。”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饭局，祁同伟又是党又是人民的，让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魏东方思考了一会儿，仰头灌下半杯酒，眼神里带着凶光。 “老板，要不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先顺利的渡过这关再说吧。”魏东方没有理会阿彩的建议，如果连这关都过不去，说再多也没用。 他起身舒活筋骨，趁此机会，阿彩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54手枪，双手托着，恭敬的递给了魏东方。 魏东方伸手接过，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份量，眼里带着几分缅怀。 “威力大，后座力也强，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握枪了。” 他怔怔出神的说着，想到了以前那段光荣的岁月，古井无波的内心泛起了几分涟漪。 “老板，真的要走到这种地步吗？”阿彩柔声问道，清脆悦耳的嗓音里夹着迷茫。 魏东方回过神，目光变得坚定，“我犯的错，什么样的法律都不管用。既然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赌最后一局，这一次，我们赌命！” 阿彩神色黯淡，她知道，魏东方很多年前在部队，也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战士。但那个年代，恰好是特权阶级最为严重，也是最为猖狂的时期。 当不正之风渗透进了军队，魏东方表现的再优秀，也比不上贵妇人的一个电话。 就这样，他离开了部队，转业到了地方，成了派出所的一名警察。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老板的。”阿彩笑了笑，转过身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魏东西的语气也渐渐柔和下来，接过酒杯道：“当时你被几个地痞欺负，他们把你抓进歌舞厅，强迫你脱光了跳舞.........” 他右手五指死死的抓着酒杯，眼前的画面又渐渐变得清晰。 那天晚上，魏东方接到报警，赶到现场时，目睹这等畜生行径，热血上头的他冲上去把人打了个重伤。 没想到那四个人里，其中一位是县检察院检察长的公子，魏东方闯了大祸，对方揪着这件事不放，不仅要将他开除出公职队伍，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下到所长上到局长，公安口的领导逼着他去道歉，那几个被打的公子哥，令人发指到让他穿着警察制服当场强迫阿彩，说是要见识一下这位英雄救美的兵哥哥是如何知法犯法的。 魏东方当然不肯，如若不是黄老在关键时刻出现，恐怕他当时会杀了那几个禽兽！ 就这样，他顺利进入了黄老的视野，此后多年就一直在为黄家效力，直到今天。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我们这种人，除了靠自己，还能靠什么？” 魏东方深吸一口气，再又喝了一杯酒，心情渐渐的平复下来。 阿彩红着眼眶道：“这么多年，我们为他们做事，也算是给了百倍、千倍的回报，趁着还有机会，收手吧，我们一起去国外，远走他乡，去过安生日子。” “安生？”魏东方仰头大笑，“这个世界上可从来都没有什么安生日子，你有钱有权，人们就捧着你，甚至将你奉若神明。” “要是没钱没势，就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我可以向他们低头，前提是他们够这个资格！” 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让魏东方坚信弱肉强食的世界法则，现在不是讲团结的年代，没有什么人人为我，有的只是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他把枪压满了子弹，让阿彩给自己备车，同时也不忘嘱咐几句，“账本你拿好了，到时候是毁是留，你自己决定。” 说完这话，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便不再犹豫的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8点，魏东方在锦绣山庄泡好了茶安然等待。 没过多久，戴力仁从后门走了进来，见场上只有魏东方一人，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但他什么也没说，迈步走到沙发上坐下，思绪纷乱如麻。 “书记，还没联系到黄老吗？”不久，魏东方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戴力仁缓缓摇头，没有多余的表示。 “黄老去新加坡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是快了。”面对魏东方的问题，戴力仁依旧平静的回复着。 不料，这位魏总却当场从桌子底下掏出枪指着他，当时枪口距离戴力仁的脑袋，也不过才二指距离。 第286章 暗流涌动的一夜 “戴书记，这个时候还演戏，没有必要了吧。” 魏东方在掏枪指着戴力仁的同时，也在冷笑间望着他。 戴力仁错愕了两秒，脸色立马变得铁青。 “你他妈发什么疯呢！” 他愤怒的爆了句粗口，垂在桌下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魏东方死死盯着他，咬牙道：“我发疯？我早他妈觉得不对劲了！黄老不在，让你盯着那个新来的祁常务，你看看你自己！” “联合调查组成立后，他的每一次举动都出乎意料，你在调查组安排的人呢？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能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戴力仁是市纪委书记，从一开始魏东方就让他帮忙安插眼线，可后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足以证明他根本就没有尽力！ 听到这么个荒诞的理由，戴力仁也被气笑了，“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怀疑我？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 “祁同伟是什么人？他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借势扳倒前省委副书记，副省部级的干部，你真以为他是傻子不成！” “自来吕州上任，他相信过谁？他那一次的行动是联合调查组事先能够掌握的？这位常务副市长不按常理出牌，我是神仙不成，还能抢在他前面提前知道他的下一步？” 这些话有理有据，但却根本不足以打消魏东方的怀疑。 “别废话了！知道今晚为什么没人来吗？让我猜猜，调查组的人是不是准备在今天收网，是不是打算抄了锦绣？！” 戴力仁眼眸微动，但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拿枪指着一位市纪委书记，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虽然他表面镇定，实则内心已是感到几分无力，这个魏东方确实不好对付，办案组潜伏于幕后是对的，碰上这种疯子，如果正面碰上，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事。 可关键在于，他又的确提前向专案组报了信，双方约定在今晚收网。如若警察在这个时候冲进来，戴力仁倒不担心自己，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他不愿功亏一篑，吕州幕后的那条大鱼还没揪出来，魏东方手里掌握的账本也没搞到手，到时候该怎么处理黄家，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吗？ 戴力仁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着急，本来三天前两人约好了今晚坦诚相见，届时一直在后面充当天河资本保护伞的重要人物也会出现。 而专案组选择在这个时候收网，人赃并获，是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谁知道魏东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打乱了戴力仁的所有谋划。 戴力仁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冷静！ 就算是自己死，也要保证让魏东方活着，否则前期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你要么现在打死我，要么就收起你那套！”戴力仁想明白一切，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这般强硬的态度，反而让魏东方感到了些许茫然，只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怎么？你不敢开枪啊？还是你当我这个市纪委书记是白做的？”戴力仁继续嘲讽着。 魏东方脸色阴晴不定，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把枪放了下来，“看好他！” 随着一声令下，门外很快冲进来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的控制住了戴力仁。 戴力仁面色冷厉，一直以不屑的眼神盯着魏东方。 魏东方把枪放回去，脸色阴沉着，空气因此陷入了沉默和压抑。 两人都不说话，但心情是同样的煎熬。一个担心功亏一篑，一个以为自己走到了末路。 奇怪的是，这一夜风平浪静，一直到了后半夜，才有人惊慌失措的前来报信。 这瞬间让在场的两人都变得紧张起来，但最后是虚惊一场。 “不过是有人在赌场闹事，这么点小事也要来问我吗！” “老板，这不是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平，不少领导都被处置，弟兄们也拿不准........” “滚！！” 魏东方勃然大怒，抓起面前的茶杯狠狠砸向手下。 在这同一时间，祁同伟也一夜未眠，此刻正和专案组的曹睿曹副厅长私下见面会谈。 却说三天前，专案组计划收网的时候，祁同伟通过连续几日的观察，以及让程度在调查组内部重点监测，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随后，他通过和侯亮平的谈话，也轻松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祁同伟同志，你很聪明，能这么快就发现专案组的存在，确实出人意料。”曹睿抽着烟，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里带着欣赏。 祁同伟也不想解释什么，虽然这次在吕州没有重活一世的经验，可那么多么年的政法系统可不是白混的。 从一开始他就在想，田国富这么个老阴比，他是怎么敢主动掺和进这些事的。由这个角度入手，很大概率是因为他搭上了省里的线。 在这之后，督导组让省纪委的副书记带队，也算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信号。 而这么多天过去，来来回回一系列的事情，几乎都是围绕着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所展开，田国富看似什么都没做，却一直在充当着自己的后盾。 这对于他这个吕州市市长而言，可是相当的难得。 “侯亮平好歹是我的学弟，我对他还算了解，他这次到吕州，所做的一切可不太符合他的个性。”祁同伟算是给了专案组的领导一个答复。 曹睿惋惜道：“你当年若是不离开政法系统，必定是公检法司的机关单位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祁同伟没有理会公安厅副厅长的夸赞，只是问了自己想问的，“这次行动搞这么大，到底的是为了谁？省长知道吗？省委陈书记知道吗？” “很遗憾，由于你不是专案组的成员，在事情结束前，我无法向你透露太多。我这次能来见你，已经算是破例了。”曹睿缓缓吐出一口烟，心理压力也很大。 专案组本计划在今晚收网，因为祁同伟的原因，却搁置了。 三人组紧急商量了一下，最后亲自请示了上面，才决定相信他这么一回。 现在三方都在等待，等到天色发亮，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 这风平浪静，却又暗流涌动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第287章 祁常务下放 “今晚的事，你该给我一个解释！” 锦绣山庄，戴力仁抬头望着对面的魏东方，此时天色已经放亮，同样跟着一同沸腾燥热的，还有他那颗心。 魏东方眼里堆满了血丝，既庆幸又不敢相信。 “怎么会呢.......”他呢喃自语了一句，竟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赌对了，还是赌错了。 可不管怎么样，调查组的人没来，公安也没出现。魏东方要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便直截了当的拿出之前那支枪，恭敬的递给了戴力仁。 “书记，我向您道歉！您要是觉得不解气，可以给我一枪！” “少他妈给我来这一套！”戴力仁猛地一巴掌打掉了面前的手枪，眼里充满愤怒和嘲讽，“我是吕州市纪委书记，公职人员，党的干部！” “不怪那天祁常务骂你忘本！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记得自己当年的身份吗？你魏东方曾经也是宁死不屈的，如今这副嘴脸，真上不了台面！” 魏东方自嘲一笑，被指着鼻子骂也不恼火，反倒是把脑袋埋的更低。 “书记批评的是！我现在这副样子，什么样子？不都是书记和各位领导手里的玩具吗。这次是我不对，我认罪认罚！” 他这副表现，反而是让戴力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趁着戴书记思考的时间，魏东方又让手下拿来了钱。 戴力仁猛地打掉，钞票洋洋洒洒的飞上半空，又如落叶一般缓缓飘向地面。 “你既然不相信我，又何苦惺惺作态？你要做什么我也不问了，我也管不了！自己去擦屁股吧！” 他起身扣好外套，作势要走。有那么一瞬间，魏东方为了弥补，差点儿就要将底牌透露出去。 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转而开口道：“晓晓在美国的治疗很成功，有了新的进展！书记放心，我一定把她治好，以全书记家庭美满之愿景！” 戴力仁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他，目光冰冷彻骨。 魏东方起身鞠躬，一动不动，只是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戴力仁一言不发的迈步离开。 他走后许久，魏东方茫然失措的坐了下来，又忽然捡起地上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嘴角露出一个无声却癫狂的笑容。 当天上午，戴力仁缺席了政府会议，所幸没人在关注他，也方便他和省纪委的苏鸿运见面。 “昨晚的行动临时取消了，你没什么大碍吧？”苏鸿运望着戴力仁两鬓的白发，语气里透露出一种朋友之间的关怀。 戴力仁摇了摇头，自嘲道：“生死一线，好在挺过来了，只是这次的机会错过，下次还能这么顺利吗。” 苏鸿运不禁叹气，“尽人事，知天命，人算不如天算。” 专案组的人没想过魏东方会那么警惕，那么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要拉着一位市纪委书记殉葬，把所有的肮脏黑暗都掩埋于地底。 万幸他在赌，祁同伟同样也在赌，而最终两人算是不分胜负，却也及时挽回了差点失控的场面。 “难以想象这次要是没有祁常务，专案组费尽心机的行动，最终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结局。”戴力仁由衷的感慨，神情很憔悴。 苏鸿运不置可否，“赌输了的话，我们得到的是一个自尽的魏东方和一个牺牲的市纪委书记，别说吕州背后的人了，他这么一搞，省里的那位也能脱身，不少领导更要因此担责，太不值当。” “那你们还在考虑什么？我一早就推荐让祁常务加入专案组，你们一开始让他来吕州，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戴力仁的话让苏鸿运无奈摇头，“这不一样，省里一开始是想循序渐进的，没想过当地的情况会复杂成这样。” “那现在呢？”戴力仁又问：“现在的时机已经足够成熟，他也知道了你们的存在，你们还在等什么呢？” “老戴，你不要着急，总要给上面一点时间。” “不着急？”戴力仁听到这话，隐有失控的迹象，已是不由自主的哽咽起来，“我女儿，她才多大？她死了！我爱人疯了，跳楼了！我就想把他们绳之以法！我怎么就不能着急了！！” 说完这话，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咬着牙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 苏鸿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任由他发泄内心的委屈。 一段时间过去，戴力仁自己冷静下来，狠狠抹了一把脸，又哆哆嗦嗦的点燃一支烟。 “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苏鸿运宽慰道：“快了，省里这次决心很大，不仅要处理一个黄明良，更要将他们在汉东所种下的恶果连根拔起！这次是刮骨疗毒，上面也很为难。但不管有多为难，这次都一定要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这样的高调戴力仁听的多了，他只想挽回自己的妻女的性命，难道有了交代，自己的家人就能回来吗。 戴力仁一时无言，而他错过的晨会上，同样有着重要的情况发生。 市委书记周怀显在会上征求了各方的意见，百般无奈下，最终选择让祁同伟带队下基层走访，今天下午就出发。 “在此期间，市政府的工作暂时交由田市长负责，市委这边，也要多帮忙、多监督，争取早日恢复市内的经济建设。” 现如今的市委会上有着一种风向，好像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所发生的闹剧，都是因为新来的常务副市长所惹出来的。 在大会的民主投票中，戴力仁缺席，田国富独木难支，冯一石大获全胜，得意忘形。 散会后他甚至主动找到祁同伟，阴阳怪气了一番，“祁常务，周书记在会上的指示你也知道了，既然要组织下基层的走访工作，政法委这边，祁常务需要人手，我会帮忙协调。” 祁同伟乐面不改色的望向冯一石，对于他小人得志的嘴脸，早就有所免疫。 “就不麻烦冯书记了，政法委这次倒了那么多的领导干部，你们人手正是不足的时候，我怎么忍心再让冯书记费心。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纰漏，冯书记还要接受批评，那多叫人难堪啊。” 第288章 七十二小时 随着祁同伟带队下乡调研，联合调查组进驻天河资本，通过一些蛛丝马迹，锁定了天河集团的一位项目经理。 “这种社会败类，必须严惩不贷！”魏东方又恢复了那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对于政府的工作，表现出全力配合的姿态。 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脸微笑的目送着陈海把人带走。 “证人、证物、替死鬼，一个都不能少。”他面上带着得意的神情，虽说心中还是有着些不安，可随着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似乎足以证明危机已经渡过。 就在祁同伟组织下乡的第二天，二期工程恢复动工，在这之后，那些接受调查的领导干部，由于证据不足的原因，受到严厉处罚的只有寥寥两人。 市公安局的局长方正义也只是被记党内处分，两年内不得接受提拔。这样的处置结果，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 最要紧的是，黄明良所带领的考察团也决定于三天后回来，在此之前，吕州方面就已经做好准备，要为这位省领导接风洗尘。 可这时，魏东方心中的不安却越发严重。 “听说督导组要班师回朝了？” 仙居山云顶别墅的泳池内，魏东方从水里钻出，来到岸上接过秘书阿彩递来的毛巾，一身的腱子肉和清晰的肌肉线条，在这个年纪还能保持住，已是殊为不易。 “他们来吕州，也有着近两个月的时间了，现在一无所获，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真的是一无所获吗？”魏东方坐在躺椅上，喝着冰镇的酒水，享受着日光的照耀，心情却很忧愁。 “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阿彩歪着头，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即给出答案，“卢文成？” 魏东方沉默了片刻，却并不认为这算是什么纰漏，“他的家人在我们手里，况且对他来说，坐牢反而是最理想的选择，否则新方那边是不会放过他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要？”阿彩美眸微微闪烁。 她想表达的意思魏东方也明白，死人是最不会吐露秘密的，可魏东方却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不动他还好，一动他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双方之间维持一个体面是最好的，否则容易弄巧成拙。我现在担心的是那位祁苍常务，他可不像一个轻言放弃的人，要继续盯着他，确保危机已经渡过。”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我可以去安排。”阿彩快速的回复道。 魏东方缓缓点头，心情稍稍安定了几分。 至于祁同伟到底去了哪里，当然是按照市委的命令，离开吕州市区，来到了下面的各县。 在这同一时间，市委书记周怀显组织了一个三人内部会议，市长田国富、市委副书记冯一石到场参加。 “三天，也就是72小时，去往新加坡学习交流的考察团队就要回来了，到时候，必定重点视察我市的工业园区，除了带回相的技术经验和优秀企业，也要继续加强双方之间的合作。” 随着周书记把这话说出口，近期春风得意的冯一石抢先回道：“二期工程已经复工复产，绝不会耽误接下来的工作，请书记放心。” 田国富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在这里哗众取宠。 周怀显轻轻颔首，“这些方面，我是不担心，对于班子内的同志也保有足够的信任，只是.......善后的工作要处理好，免得造成不好的影响，让省里，也让我们的合作伙伴感到为难。” “书记的意思是？”田国富总算找到了机会，先一步开口问道。 周怀显针对接下来的工作做指示，“园区内的腐败案件要尽快审判、定罪，无论是卢文成还是天河的项目经理。该判的判，该罚的的罚，要尽快的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他这话明显是说给冯一石听的，冯一石目光微微闪烁，正要给出答复，田国富已经坐不住了。 “书记，相关问题还未查证清楚，调查组那边正在审讯和举证，是不是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 “田市长的话，我不敢苟同，这件事闹到现在，可谓是沸沸扬扬，我们不该再这么任性下去了！”不等周怀显出面，冯一石就一马当先的出言反驳。 田国富脸色难看，还想再争取一下，周怀显却一锤定音的决定下来。 “国富同志，就听一石同志的吧，继续闹下去对我们的影响实在太过恶劣。既然目前证据确凿，相关责任人也认罪认罚，一切还是以稳定和发展为主。” 田国富无言以对，此刻也是属于独木难支，不得不认命。 换句话来说，他们只有不到72小时的时间，必须抓紧才行！ 当日下午，调查组再次突击审讯卢文成，试图从他的口中获知天河资本的犯罪事实，主要目标自然便是天河资本的老总魏东方。 “根据我们的调查，顾为民之所以染上赌博，一切都是魏东方在背后策划的结果。其目的就是利用这位你所推荐的第三方工程监理，从而拉你下水。” “为了顾为民的案件，原吕州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已经付出了生命，可是直到现在，你还要为他们的犯罪事实进行遮掩，甘愿为他做替罪羔羊吗？” 陈海神情憔悴，但目光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并将一份调查报告推到接受审讯的卢文成面前。 卢文成看完后，目光恍惚，有所动摇，但还在咬着牙摇头。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犯的罪我认，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海仍不死心，“我知道，你有一对可爱的儿女，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魏东方和其利益集团为了控制你，为了让你安心为他们做事，是否存在胁迫，通过威胁你的家人来让你为他们输送利益？” 卢文成依旧闭口不言，只是脸色微微发白。 陈海继续道：“你是新加坡人，并已取得那边的国籍，自你落马以来，对方一再要求我们把你交给他们处理，你真的相信魏东方和他背后的人能够保你吗？” 他看得出来，卢文成的心理防线已经接近于崩溃。可就在这个时候，上面却要求陈海停止一切审讯工作，并将卢文成交由当地的相关部门。 “苏书记？”陈海离开审讯室，一脸的匪夷所思。 苏鸿运缓缓摇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有人给了他相当大的压力，让他不得不暂停这一部分的工作。 陈海心有不甘，只是他不识庐山真面目，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在专案组的计划之中。 第289章 最大靠山浮出水面 面对当地政府的强烈意见和省里领导的压力，调查组最终还是选择将卢文成转交给吕州市公安局，将他押进了看守所，准备不日就移交检察院，由检察院向法院提起诉讼。 当日傍晚时分，祁同伟带队来到吕州清远县，程度随同一路，正在向他做着汇报。 “情况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卢文成的家人正在此处！” “他们没被转移走吗？”祁同伟若有所思，心里却感到几分庆幸。 若卢文成的家人真被转移到了海外，他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猜测，可能是卢文成还没被彻底定罪，魏东方不放心，将他的家人控制在手里，才是最好的方式。”程度分析了一番，这也比较符合实际情况。 祁同伟缓缓点头，“无论怎么讲，这都是一次好机会，你有多少把握？” “请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程度毫不犹豫的给出答复。 为了这次行动，公安厅连夜从厅里抽调了一批精英，还提前联系好了当地的武警同志，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现在的他已经正式加入专案组，这次来到清远县，也是专案组的意思。根据他们的调查，郑先进的死是天河资本的打手，绰号“老虎”一手安排的，此人目前控制了卢文成的家人，准备随时出境。 祁同伟嘱咐道：“千万要当心，这群人手里大概率持有热武器，要确保人质安全，也要确保自身安全，并且，尽量不要走漏消息。” “是！”程度抬手敬了个礼，很快便下去准备。 当夜10点，正是休息的时间，也是人最放松的时刻。 在清远县郊外的一处二层民宅中，外围布置了大量的警力，同时有着数道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攀上房顶。 昏暗的灯光下，一楼客厅内的几人在打牌，门口有人看守，但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显然，他们从未想过警方会突袭此地。 而仅仅一个小时后，这群天河资本的打手就为自己的麻痹大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程度赶来禀报时，脸上难掩振奋，“行动很成功，成功解救人质！” 他面向身前的两位领导，这两人正是公安厅厅长曹睿和吕州常务副市长祁同伟。 曹睿得知情况后长舒了一口气，宣布了收队，同时他们也要尽快的将卢文成的家人安全送走，以便于能够让他更好的配合政府。 却说凌晨三点，还在睡梦中的魏东方被铃声吵醒，当他接起电话，对面那头的声音低沉且愤怒。 “你的屁股为什么总是漏屎！卢文成的家人早就该送走，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本来还有些困意的魏东方直接被骂醒了，在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他的脸色也十分铁青。 “领导，我马上就去处理！” 等到挂断电话，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又在耳边响起。 阿彩慌里慌张的来到面前，脸色发白道：“警察突然抄了锦绣山庄，一大批正在里面寻欢作乐的富商和政府干部，被当场抓获。” 魏东方本就心乱如麻，一听这个消息当场便控制不住的怒吼道：“去他妈的！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敢顶风作案？！” 阿彩颓废的说道：“这不是黄老要回来了，大家都觉得相安无事，方正义组了一个局，邀请他们去山庄庆祝劫后余生........” “方正义？”魏东方猛地反应了过来，“狗屎一样的东西！是他在给外面报信？！” 方正义是山庄的老主顾了， 而且每年都要从山庄拿分红。他被调查组带去后，又因为证据不足，只受到了党内处分，这合理吗！ “他背叛我？！”魏东方目眦欲裂，狠狠的踹翻了面前的椅子，眼里带着凶光。 他现在脑子很乱，根本分不清那些是人，那些是鬼。 阿彩面露憔悴，“现在该怎么办？” 魏东方脸色阴晴不定，又马上致电戴力仁，要求立马和他见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也答应了。 通话结束，魏东方心中暗恨，立马吩咐阿彩去做两件事，“卢文成不能活了，要让他永远闭嘴！” “这件事不管能不能成，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恐怕要出去避避风头。” 这盘棋下到现在，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魏东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不觉间，也有着几分泄气。 “跟我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去他妈的！”他狠狠的发泄了一番，便不再犹豫的放任阿彩去执行任务。 与此同时，苏鸿运正在一脸关切的望着戴力仁，然而对方的神色却很是坚定。 “无论怎么说，这件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20分钟后，一辆汽车在夜色的掩护下上了山，来人走进客厅，脸色紧绷着，正是吕州市纪委书记戴力仁。 “书记。”魏东方恭恭敬敬的将他迎进了客厅。 戴力仁脸色紧绷着，全然没有平时那副镇定从容的样子，又因为上次的事情，两人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他快步来到沙发上坐下，冷眼望着魏东方，为了稳住他，同时也是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 “都这么晚了，你这么急着见我，有什么事？“戴力仁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平稳。 “书记，老虎被抓了，锦绣山庄也被查了！”魏东方满心不忿，气得五官扭曲，额上青筋外露。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戴力仁等他描述完具体情况，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我已经安排好了，卢文成必须死！”魏东方面色狰狞。 戴力仁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杀人还有用吗？你该不会真以为调查组的人会让你为所欲为？” “况且在看守所杀人这种事，你觉得冯一石是傻子，他会答应你？” 也许是因为戴力仁今天的坦诚相见，魏东方在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向他透露了自己的底牌。 “冯一石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实际上我和他之间也并无关系，但是有周书记在，书记你可以放心。” “周书记？市委书记周怀显？是他在给你报信？！” 第290章 抓人 戴力仁浑身一震，脸上不可控制的露出几分愕然表情，古井无波的内心也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天河资本在吕州最大的靠山是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冯一石。万万没想到，养尊处优，不显山不露水的周怀显，才是这背后隐藏最深的。 “四年前，田国富顺利进入赵立春省长的视野，由他接过市长的位置，倒也算合情合理。在这之后，祁同伟空降吕州担任常务副市长，也可以视为上级领导的爱护。” “可如今看来，也许从一开始，上面就计划好了，为的就是今天。”魏东方没有理会戴力仁的震惊，而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做了一番分析。 他说到这里，不由得自嘲，“周书记是舒服日子过惯了，骨子里没有一点危机意识。他唯独没有想到，这次不仅仅是冲着我们来的，黄老那边，恐怕也会有大麻烦。” 他们口中的黄老，黄明良，是现任的汉东省委常委、副省长，在几个副省长里的排名靠前，分管的工作也是如经贸、外贸之类比较重要的。 “若是不出意外，黄老马上就要提到省政府担任常务副省，这是很重要的一步。”魏东方面露憔悴，显然，事情已经出意外了。 戴力仁面色渐渐恢复自然，沉吟道：“省里倒还是其次，如若是中央的指示，又该怎么办？” 涉及到的层级这么高，饶是魏东方这般猖狂的人，此刻也都没了声音。 戴力仁有所不知，魏东方也从未告诉过他，黄明良是副省部级的领导，而他哥哥则不得了，是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的正部级领导。 这个部门在未改制前，主要负责国有企业改革、产业结构调整和宏观经济调控，指导国有企业运营。 天河资本的发家，正是在国企改制的关键时期，作为白手套的魏东方，借助着黄家的权力，在一家家国企改制过程中，轻而易举的变换旗帜，将原属的国有资产变成他们的。 多年以来，他们靠着这样的手段，将公有财产变成私人所有，做的是无本买卖。在不付出多少代价的前提下，迅速完成了原始资本的积累。 而这也就是天河资本，在短短八年时间迅速膨胀的秘密和窍门。 只是在此期间，跟着一起膨胀的还有他们的野心。 “此次和新方合作，我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将这个国家级的项目拿过来自己开发。没想到卢文成从中作梗，我就只好.......”想到自己的威逼利诱，魏东方轻轻眯起了眼睛。 戴力仁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除了黄老和周怀显，上面还有谁？” “还有谁......”魏东方眉头微皱，他觉得戴力仁今晚的话有些多了。 “书记，有些事我不说，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戴力仁气极反笑，“事已至此，你还要这么冠冕堂皇吗？” “情况你也看到了，事态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祁同伟去组织调研工作，分明就是一个幌子！老虎被抓，锦绣山庄被查，上面的动作，比你我想的还要快。” “另外我也不怕告诉你，今天晚上抄了锦绣山庄的行动，我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这说明什么？现在你告诉我背后有周书记，他能救得了你吗？ ” 魏东方心一沉，“书记的意思呢？” 他确实觉得不太正常，此时又犯了疑心病，一边怀疑周怀显出卖自己，一边认为事情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戴力仁真诚以对，“怕只怕你我都没有活路可走，不如尽早收手吧。” “收手？”魏东方抬头看着他，先是愕然了两秒，嘴角随之浮现出一抹阴沉的笑意，“书记说的是，是该收手了。” 两人在此做着最后的谋划，此时的公安局看守所，睡梦中的卢文成突然拼命挣扎起来，夜色之中，有人用手里的绳索紧紧勒住他的脖子，眼看着就要将他给勒死。 “不准动！” 千钧一发之际，刺眼的灯光亮了起来，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其他人。在此期间，调查组特意安插进看守所的卧底发挥了作用，当即将凶手控制住。 死里逃生的卢文成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溺水的环境中抽离出来。 “卢总，魏东方和其背后的人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你，你到现在还要执迷不悟吗！” 陈海让人将卢文成再次带到了审讯室，在说话的同时打开手机，将其递到了对方面前。 电话里传来卢文成妻子和子女的声音，陈海借此机会，趁热打铁，“你的家人安全了，最迟天亮前你们就能见面，别再犹豫了！” 卢文成刚从死亡线上挣脱出来，闻听此言，不禁泪流满面。 “我检举，我检举天河资本魏东方........” 同一时间，侯亮平和专案组焦急等待，陪同着他一起的，还有吕州市市长田国富。 “田市长，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侯亮平不停的抬手看表，脚步在地板上来回走动，面露焦急之色。 田国富表情凝重，缓缓摇头，“急也没有用，要等命令。” 他能参与进今天的这场行动，倒也是一个值得说道的故事，只是现在没人有那个闲心，大家都在等候指示。 田国富此时又道：“仙居山范围太广，光凭这点警力想要全面布控不可能，只能在机场、车站、码头等地布防，希望上级领导尽快下定决心。” 侯亮平也想快，若是能不走程序最好，可上面现在还在开会，专案组的苏书记和孟部长，同样在等命令。 一直等到祁同伟那边成功解救卢文成的家人，陈海那里也有所收获，才终于迎来行动命令。 “抓人！” 田国富亲自带队，侯亮平也在这其中。 可等到他们带着人赶到仙居山的别墅，这里哪里还有什么魏东方，早就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第291章 疯了的市纪委书记 “行动失败了？” 祁同伟和曹睿连夜赶回市里，却没想到得到这样的一个答复。 两人此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田国富更是有些羞愧难当。 “这是我的问题，错过了最佳时机.......” 专案组在行动前需要当地政府的配合，田国富是市长，上面还有一个市委书记，而政法委又是市委副书记冯一石分管的领域。 为了搞定这两人，苏鸿运主动去找他们协商，因此浪费了一些时间。田国富为自己不能把控大局而感到羞愧，至于有没有其他想法，谁也不知道。 “奸臣已经自己跳出来了！”曹睿冷冷一笑，觉得吕州的官场环境真是烂透了，除了祁同伟，连一个顶事的找不着。 祁同伟也算看出来了，市里不太平，专案组内部更是各有各的考虑，大家都不想担责任。 勾心斗角，实属官场常态。 但无论怎么讲，现目前最重要的是捉拿魏东方，只要他归案了，一切都好说。 “他跑不了的，警方已经在机场、车站和码头布控，魏东方插翅难逃！” 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但坏消息是光仙居山的范围就这么大了，况且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谁知道人躲到了哪里去。 另外一个好消息是，现在才凌晨5点，最早的飞机、火车、轮渡，都还未开放。 曹睿接管了当地的警力和从省厅赶来支援的人，下令全城搜捕。 祁同伟和程度等人也参与在了其中，尝试着分析当前的情况。 “你觉得，这个魏东方会到哪里去？” “说不好，不过他既然挟持了市纪委书记，就说明他也知道逃无可逃，想要借此机会和政府谈条件。” 曹睿找到祁同伟，他现在越来越欣赏这个曾经的政法系干部。 祁同伟的分析也比较合情理，“魏东方是个疑心病很重，同时又极其自负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会轻易结果自己的性命。” “但愿如此吧，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场行动，居然会搞成这个样子。” “曹厅长，我请求亲自到一线深入工作，和程度同志一起配合！” 目前人手不足，面对祁同伟的请求，曹睿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下来，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话说两个小时前，仙居山别墅，市纪委书记戴力仁以身犯险，本已经稳住了魏东方。 可这个时候，魏东方却接到秘书阿彩的电话，刺杀卢文成的计划失败了........ 魏东方脸色阴沉的同时，心中又警笛大作，凶恶的眼神又立刻看向了眼前坐着的这位戴书记。 “书记，看来这次我们收不了手了！”魏东方持枪指着他，要去做最后的冒险。 戴力仁面色铁青，“你想做什么？！” 魏东方冷冷一笑，搜了他的身，在他身上找到了窃听器，当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他好歹是当过兵的，既然之前就已经怀疑戴力仁，又岂会真的相信他。 魏东方怒目相视，等到阿彩回来后，两人合力将戴力仁押上了车。 一种极为不甘的感受在心头不断滚动，戴力仁面无血色，却也没有反抗。 车里，阿彩充当驾驶员，魏东方将戴力仁锁在后排，眼神冰冷。 戴力仁嘴唇颤抖道：“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我只希望你能说句实话，晓晓还在美国治疗吗？我爱人也还在照顾她？” “你都已经这么问了，书记心里会没有答案吗。”魏东方也不愿再欺骗他，“晓晓在半年前就不治而亡了，你知道的，白血病是绝症，无药可治。” “不是说，不是说有特效药？”戴力仁恍惚之际，身体一再颤抖。 坦白说，当初省里的领导找到自己，面对这一消息时他是根本不相信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家破人亡了呢........ 魏东方眼神怜悯道：“老天是公平的，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生老病死，无人能够避免得了。” “晓晓离世后， 你妻子受不了打击....... 后来，每个月从美国寄来的信当然是伪造的，什么狗屁特效药，黄明良的儿子为了集资，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 “我知道你是个可怜人，跟我一样，身不由己，所以你也别怪我，上面的命令我不能不听。看在我们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魏东方的话让戴力仁心如刀绞，一股巨大的悲愤涌上头顶，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 “为什么？”魏东方冷冷一笑，“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黄明良早就清楚你在调查你女儿的病因，祖上没有遗传史，也没有基因缺陷，怎么会得白血病？” “有些事你可以怀疑，但不能真的去查。上面做事，让你知道了还得了吗？不哄骗着你，他黄良明怎么上常务副省长？” 车上的对话让戴力仁宛若遭受千刀万剐，为黄家卖命这么多年，当初黄家对自己的好，原来都是假的？ “所以，所以当初送晓晓去美国治疗.........” “你别再问了，我知道你是因为妻女，你背叛黄家情有可原，可你害苦了我！”魏东方明显不想再和他废话那么多，能解释这些，让他知道真相，已经是自己善心大发了。 他戴力仁失去的只不过是妻女，人家领导丧失的可是常务副省啊！ 领导的苦心造诣，你一枚棋子懂什么。 魏东方也很同情他，可上面做事就是这样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相算个什么东西？ 戴力仁茫然失措，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他双手被反制住，却用身体猛地撞了过来，瞬间将魏东方撞向车窗。 “你他妈疯了---啊！！” 魏东方愤怒之余，突然感到一股剧痛席卷全身。 戴力仁这位市纪委书记，平日里冷静沉着的领导干部，此刻却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咬向他的耳朵。 砰！ 混乱之间，魏东方在剧痛中下意识扣动了扳机，子弹射穿了戴力仁的肩膀，一片血迹。 阿彩在惊吓之余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汽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痕迹，直至彻底停下。 “他妈的疯子！”魏东方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眼看着枪声已经惊动了早起跑步的路人，对方报警，周边布控的警察也会马上赶到，汽车却打不着火了。 “就连老天都要跟我作对！！”魏东方目眦欲裂，捂着血肉模糊的耳朵开门下车，在阿彩的搀扶下忍着剧痛逃跑。 临走前他将枪口对准车内的戴力仁，可在最后关头，还是咬着牙放弃了。 “老戴，咱们之间谁他妈也不欠谁了！” 第292章 最后的对峙 魏东方收回枪，和惊慌失措的阿彩一起离开现场，此时天空已经放亮，此处地处偏僻，断绝了他想要抢车的念头。 警方很快就赶到了现场，也发现了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戴力仁，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去了医院。 戴力仁的舍命一搏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曹副厅长亲自做出指示，在他赶来之前，祁同伟和程度的这一队人马，已经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了过去。 魏东方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势，和阿彩一并来到了一处废弃工厂，再往前走，也走不出去了。 阿彩泪流满面，“到此为止吧，我们，我们走不了了。” 他扶着魏东方进入厂房，望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禁感到绝望。 魏东方不甘心，“负隅顽抗是死，投降也他妈是个死！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他让阿彩锁上厂房大门，在此安静的等待着警察的到来。 在此期间，魏东方的眼神罕见的温柔下来，“我当年救了你，现在，现在也该到你回报我了。” 当警方控制住此地后，自知逃无可逃的魏东方将秘书阿彩作为人质，双方也因此陷入了对峙阶段。 “魏东方，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曾经也是军人，是党的干部，看看现在的你，为了活命，连自己人都不放过，出来吧，你逃不出去的。”程度在外面拿着大喇叭，一边劝降，一边安排狙击手和突击队。 警方已经控制住了工厂，随时都能冲进去。 只不过魏东方所处的位置实在刁钻，狙击手找不到合适的射击角度。 而此刻回应程度的，是一声突然响起的枪声。 “少他妈废话！我只有一个要求，限你们一个小时内给我准备一辆加满油的车，还有五百万现金！” “记住，是一个小时，你们要是敢耍任何花招，我保证给你们留两具尸体，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 程度脸色铁青，若不是魏东方是此次的重点目标，他岂会费那么多口舌。 “魏总，我们可以谈谈。” “要谈也可以，让祁同伟来，我只和他谈！”魏东方的声音再次从厂房内传来。 祁同伟正在四处查探最佳狙击地点，正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俯下身仔细观察。 程度把喇叭放到他嘴边，祁同伟冷静道：“魏总，别再替他们卖命了，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还有机会选。” “哈哈，和祁常务你聊天愉快多了，可你的党和人民呢！你祁同伟不是总喜欢高喊口号吗！” 砰！ 魏东方说话间朝着门口开了一枪，语气冰冷道：“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你们只有五十分钟了！也别试图冲进来，我手里的枪可不是什么玩具，包里的子弹也足够送几个人殉职了！” 程度听到这话满是着急，就在现场联系专案组的领导干部，需要尽快的拿出一个结果来。 苏鸿运和孟齐在将消息同步到省里时，吕州市委书记周怀显姗姗来迟，面对两位省里的领导，依旧面不改色。 “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的建议是立刻击毙魏东方！”他面色平静，内心却慌乱如麻。 一个晚上的时间而已，好端端的局势变成了这样，若是魏东方还活着，自己可就要惨了。 却说此时，事发现场，祁同伟继续和魏东方拉扯着，“魏总，有些时候你不服不行啊，我是官，我可以高喊口号，可是你却不行。你说你好端端的，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公职队伍，选择为他们卖命。” “他们对我有恩！当年人人视我如野狗，只有他给了我一口饭吃，让我活的像个人！” “我先不说你嘴里的这个他是谁，既然他对你这么好，你应该效死。可你现在的这般作态，是不是证明，这个他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祁同伟在蛊惑人心的同时，叫来那几个狙击手。 在他打了几个手势后，几人都选择摇头。 显然，祁常务所选的狙击位置非常好，但谁都没有那个把握。 “魏总，怎么不说话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和他们实则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我运气比你好，遇到了好的领路人。你如果早早的看清这一点，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你们还有三十分钟！”魏东方说不过，也不愿再逞什么口舌之利，已是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程度打完电话再次走了过来，拿起喇叭道：“我们答应你的要求，你要的东西正在送来的路上，但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需要时间！” 魏东方冷冷一笑，继续重复道：“二十八分钟！” 时间缓缓流逝，所有人都很焦躁，程度更是想直接命令突击队从正门爆破。 祁同伟此时走了过来，冷静道：“从这个角度透过工厂排风扇，可以射击。” 程度顺着他所说的方向用狙击枪瞄了一下，立马选择摇头，“角度太刁钻，没人敢尝试，现在只能先答应他的条件，等东西送来，诱他出厂，再进行射击！” “他手里有人质，就算出来再射击，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程度当然也知道，此时已经是急的嘴上冒泡，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祁同伟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给我一支枪，这件事跟你无关。” “学长........”程度猛地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 可话又说回来，在金沙县的时候他是见识过祁同伟的射击水平的，但事关重大，搞不好这位学长是要被开除出公职队伍的。 祁同伟没有解释什么，冷静的走到制高点细心观察。 程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的电话同时响了起来。 几分钟后，祁同伟再次选择拿起了喇叭，“魏总，刚刚收到的消息，黄明良已经被抓了，马上就要引渡回国，接受审判！中纪委也将黄明礼依法做出双规处置，你还要为了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吗。” 第293章 谁在乎 “东方，收手吧，外面全是警察........” 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早已经哭到双眼红肿的阿彩，此刻正紧紧握着魏东方的手，精神趋于崩溃。 魏东方满脸茫然，“连你也不理解我？” 阿彩不住的摇头，无声哽咽。 “他在骗你呢！”魏东方红着眼睛叫道。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也很清楚，祁同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骗自己。何况他连黄家两兄弟的身份都知道了，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魏东方嘴唇哆嗦着，抬枪指着阿彩的脑袋，眼神又一次变得温柔，“反正也活不了了，不如到了下面，还能一起做个伴。” “魏总，周怀显周书记可是命令我们当场击毙你，还有你那个秘书，他都没打算放过。你们要是死了，他就算落马也不会判的太重，你觉得值得吗？” 正在此时，外面又传来了声音，魏东方虽然用枪指着阿彩，却迟迟不忍下手。 他并非怕死，也情知警方不可能答应自己的条件，只是不甘心！ 荣辱起伏几十年，当过兵、从过政，后又成了黄家的白手套，自己早已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唯一还算有所惦记的，就是这个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女人。 “你走吧。”到了最后，魏东方还是放弃了开枪。 在推开阿彩后，他又高声喝道：“祁常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离开公职队伍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他妈瞧不起你们！” “我当年遭受的不公和屈辱，是那群既得利益者，是那群坐享其成者！既然他们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魏东方说完这话，拿枪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声响起，一颗子弹从工厂排风扇的细小缝隙中射入，一枪打穿了魏东方抬起的手掌。 魏东方在惨叫之余，没来得及催动的手枪掉落在地，突击队立马攻破大门冲了进去，将倒在地上的他，和已经吓懵了的阿彩迅速控制起来。 厂房外面，祁同伟最终还是开了那一枪，那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这一刻宛如灵魂附体，厂房内的魏东方兴许是他祁同伟，可他祁常务却并非是上一世的侯亮平！ 曹睿刚刚赶到现场，这惊险的一幕既让他亡魂大冒，又让他怒火中烧。 可随着魏东方和阿彩被带了出来，特别是魏东方没能自杀成功，又瞬间让曹副厅长的火气不知道该往何处使。 “你还会打狙？”曹睿的眼神惊疑不定，这一幕给他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正在他头疼该怎么写这次的行动报告时，程度主动站了出来，立正敬礼。 “报告领导！枪是我开的，您看错了！” “我看错了？”曹睿愣了一下，目光在祁同伟和程度身上来回流转。 程度昂首挺胸道：“是的，您看错了！” 说话的同时，祁同伟也是一脸微笑。 曹睿抬眼扫射全场，所有人都口径一致的说他看错了。 这位公安厅厅长这才放心的笑了起来，“哈哈，这位小同志不错，叫什么名字？这次任务结束，必须去厅里好好学习一番，组织上就应该培养这样的优秀同志！” 曹睿拍了拍程度的肩膀，程度在激动之余，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学长，见祁同伟点头后他才再度敬礼。 “谢谢领导！” 却说这一枪开了以后，魏东方没能自杀成功，由他所带起来的这场风波，总算宣告结束。 而这时，苏鸿运也接到了命令，将吕州市委书记周怀显给控制了起来。 周怀显怔怔出神的望着窗外，从去年换届到现在，不到两年，他的市委书记生涯，便就此终结了。 在这同一时间，京城一处古色古香的院子里，天气晴朗，空气质量却不敢恭维。 不过总算是比前几天要好，也让正值壮年的钟平来了几分兴致，趁着难得休息，在院子里打了几圈太极。 只是还没等筋骨舒活开，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小艾风风火火的走进院子，把手里的一袋文件拍在石桌上，冷着脸问：“哥，吕州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钟平作为家里的亲大哥，没有跟她一般见识，脸上满是无奈的笑容，“家里真是把你宠坏了，有你这么跟亲哥说话的吗？” “不要回避问题好不好！”钟小艾抱着手臂，依旧是一副冷淡的表情。 钟平笑了笑道：“都知道了？” “哼！你们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钟平缓缓摇头，“这几年，你那位学长帮了你不少忙，梦教育、首钢，靠着这些大案要案，你已经是副处级的领导干部，他是你贵人。” “别打岔，说正题！” “正题就是上面即将推行“经济责任终身制”，这和你目前经手的工作有关，姓黄的运气实在太不好了，活该他倒霉。” “就为了为我铺路？” 钟平再次感到了无奈，“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你啊，查处贪污腐败是纪委的工作，纠正干部的违规违纪同样如此，职责所在，什么铺路？” 钟小艾心中不平，“你知道吕州闹成什么样吗？” “然后呢？他们完美的完成了任务，这也是他们的职责，在其位谋其政嘛。”钟平笑了笑，并不在乎什么吕州。 钟小艾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道：“万一他失败了呢？就因为我们的一句话，一个想法，一道指示，就非要搞的鸡飞狗跳？” 钟平哑然失笑，“小妹，祁同伟只是你的学长，不过毕竟帮过你，你能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倒也无可厚非，只是.......” “只是什么？” 钟平笑道：“物尽其用，人，也是一样，他有这个实力，又表现的这么出色，身为党的优秀干部，组织是会好好培养的，这叫合作实现共赢。” “我不明白！”钟小艾还没有那么的成熟，自然理解不了，“吕州这次的事态若是无法得到妥善解决，他是主要负责人之一，要担责任的！” “可是他成功了，又一次的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你不对他有信心，也该对自己有信心。你当初不也还想着，让他来京城？” “我是说万一！你怎么老是跑题！” “万一啊.......”钟平摊开双手，意思再明显不过，“谁在乎？” 第294章 我在乎 “我在乎！” 赵立春在办公室里，脸色冷若冰霜，“怪不得当初让他去吕州，我还认为这是一个好差事，没想到会是这样，这个理由太荒唐了！” 端午节过后没多久，他就去中央参加一个高级干部短期培训班，眼下刚回来，得知了吕州方面的事态后，心里一口气咽不下。 “立春同志，工作当中，不要带有个人情绪。”陈红旗笑着给赵立倒了一杯茶，并不觉得他生气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理所应当。 到了他们这个位置，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开始考虑培养下一代。 然而赵立春一子二女，都没有踏入政界，甚至连什么侄子、外甥都没有。 那么，祁同伟的重要性，对他而言自然是非比寻常的。 陈红旗也没想隐瞒什么，“这次的事情说来倒也简单，无非是上面要推行相关领域的‘经济责任终身制’，汉东被选为了试点单位之一。” “虽说和吕州事态有所牵扯，但归根结底，也是属于他们的工作范畴。况且祁同伟同志没有辜负党和组织的期望，最后也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赵立春握着茶杯一言不发，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值得惊讶。 “我只是觉得当初应该和他明说，他心里有底，做起事来也能更加顺利。”他喝了一口茶，稍稍平缓心情。 陈红旗眼神戏谑，虽然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确。 领导的决定，是下面的扑街有资格知道的吗？ 领导给你任务是看得起你，是福报，你不干可有的是人干。 “温室里可养不出鲜艳的花朵啊，他在金沙县走的太顺当，势必要经历一些风风雨雨才行。” “这一点我不反对，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陈红旗好奇道。 赵立春的脸色有着些许的难看，“只是这到底是组织的任务，还是其中一两家想借此机会为自己谋利，谁能说的清楚。”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立春同志，不是谁都能有这样的机会，到此为止吧。”陈红旗压了下手掌，示意他不必再说。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当初提他上来，将他放在重要的位置是让他做事的，组织也不能白白培养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在赵立春眼里的祁同伟和在其他人眼里的祁同伟，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陈红旗而言，祁同伟也不过只是一个表现出色，能力不俗的体制内干部，需要用到他的时候自然就用了，还需要去考虑什么。 “总之，这次吕州拿掉天河资本，对汉东后续的发展，对上面，都是一种不错的结局。”陈红旗给这件事定了性质。 赵立春心中仍是有着诸多的疑问，但他旋即就明白过来。 中纪委查到了黄家兄弟，但要借助他们的手来推动两国合作项目，也就吕州的工业园区的股权调整，所以迟迟未动，而是将博弈引到了下方。 事成之后，上面的政策能够得到很好的推动，又得到了种种好处，实在是大功一件。 至于吕州方面，全然是在这两件事的大局下，进行细微处的博弈，以便于能够更好，更完美的完成他们想要的目标。 祁同伟在这其中，成则成，不成则罢了。 也难怪他当初不愿答应钟小艾，留在汉东还有功劳可言，去了京城，只怕是毛都捞不着。 吕州这次的事态看似凶险，实则决定权都不在祁同伟亦或田国富手里，黄明良和黄明礼都是中管干部，最终还是要看上面的态度。 赵立春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的记下了这次算计。 钟家想闷声发大财，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只是这些勾心斗角，高层博弈，他并不准备会告诉祁同伟，而是决定自己默默承受，以待机会。 但他没有想到中纪委的人会来的那么快，仅仅不过三天，中纪委就有一名副部级的领导带队来到汉东，钟小艾自然也在这其中了。 “吴书记的意思，是要将魏东方带到京城审讯、查办？” 陈红旗和赵立春出面迎接，吴爱国对于自己的来意也毫不隐瞒。 “天河资本毕竟涉及到中管干部，还不是一般级别的中管干部，为避免地方干扰我们办案，相关涉案人员将由我们统一带到京城查办。” 什么叫避免地方干扰办案？ 这话说的很难听，但也是事实。 陈红旗和赵立春对视一眼，两人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黄明良是在新加坡国际机场登机前被直接扣下的，然后被遣送回国，动作如此之大，涉及的案子必然是不小的。 实际上，这次的行动是两国促成的联合行动，新加坡那边先掌握了证据，抓了新方政府的人，他们这边才紧随其后。 至于更多的细节，吴爱国只给了他们四个字：不便透露。 “吕州方面我就不亲自去了，麻烦当地的同志组织人手，和中纪委方面的人一起过去就行。” 吴爱国不想弄的大张旗鼓，这种事情低调点比较好。 说来说去，他们是来摘桃子的，容易招人恨。 所以，钟小艾领了这个任务，随同当地的领导干部，一起前往吕州。 却说吕州方面，魏东方被捕，周怀显落马，目前田国富以市长身份代行一市大权，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只不过现在的他一点也得意不起来，毕竟一地的烂摊子等着自己去处理，谁想帮忙擦屁股啊！ “要保证市内的工程进度和发展建设，要做好安抚工作，不能让天河资本的其他董事和工人们，因为这件事心生不满，从而对政府的工作有抵触情绪。” “还有此事对于党内带来的影响，也要尽快消除，免人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我们的工作也不好做。” 田国富着实是过了一回一把手的瘾，同时他也深刻理解到了，这个一把手并不好当。 自己现在所能依靠的，不过区区一人而已。 因此在会上做了开场白后，田国富就主动的将目光看向了常务副市长祁同伟，不乏有着几分求助的意思。 第295章 被他装到了 吕州市政府目前面临着两大难题，一个是天河资本。 “魏东方虽然被抓了，天河资本还在，只不过内部人心惶惶，据说董事会的不少成员已经准备抛售手中的股份。” 田国富在看向祁同伟的同时，市委副书记冯一石率先开口发言。 吕州目前有11位市委常委，本来是12位，原市委书记被双规，目前他的位置处于空缺状态。 而市纪委书记戴力仁虽然在中枪后被及时送去医院，保住了性命，却也无力主持工作。 何况他也属于天河资本的保护伞之一，便是情有可原，组织上也会做出处置。 这样一来，两位常委缺席，市纪委第一副书记暂时补上，便是11位。 今天是事发后的第一次大会，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吕州目前能主事的，也就田国富、祁同伟、冯一石，党政班子也以三人为核心。 说回现在，无论冯一石心中怎么想的，他都不敢再行造次。 祁同伟也顺势接过了他的话，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诚如两位领导所说，要做好安抚善后的工作，不可动摇当地的发展建设。只不过，天河资本遭此事重创，再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 “这家集团内部不只是魏东方一个人有问题，其他的涉案人员都要进行处置，法不容情。” 冯一石面色微变，“可是这样的话，天河资本就彻底垮了，他们手里的那些项目该怎么办？” “谁说垮了？”祁同伟不敢苟同。 现在的他总算明白了，省里和上面为何不放过天河资本，而上一世的天河，又为何能够低调行事。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自己！ 是的，由于祁同伟带起来的蝴蝶效应，汉东现在多了一个选择，高家姐妹的三生集团，实力比起天河有过之无不及。 最主要的是，三生集团的违规操作都在海外，内地的产业和发展，则是完全合法合规。 天河资本身为吕州，乃至汉东的支柱企业，自然不可轻动。 可省里的领导现在有了新的选择，天河又自己找死，他们当然只有被抛弃的份。 “我找时间一趟省里，看看有无其他企业能够接手天河，让他们改头换面，稳住眼下的局势。” 祁同伟没有第一时间引出三生集团，他深刻明白有些东西领导给的才是自己的，领导不给，任凭你再有实力，都得靠边站。 但他的提议至少让冯一石之类的存在闭上了嘴巴，也不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第二个议题，事关党政班子内部。 “这次牵扯到的领导干部可不少啊，保不齐吕州官场会随之一空。”冯一石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田国富又下意识的望向祁同伟，仿佛他才是市长，才是吕州的一把手。 祁同伟平静道：“冯书记的担心也有道理，我的建议是等上级部门裁定，既要讲团结，也要积极拥护上级领导部门的意见。” 冯一石松了一口气，田国富也没什么意见。 会议很快宣告结束，冯一石主动找到祁同伟，向他表示了歉意。 “同伟同志，之前我说话是大声了些，可那都是为了工作，绝对没有半分私人感情，也绝无刻意针对你的意思。” “冯书记，我们都是为了工作，我可以理解的。”祁同伟似笑非笑，他当然不相信冯一石的鬼话。 人心隔肚皮，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冯一石对于祁同伟的反应也有些意外，“唉，同伟同志，虽然我虚长你不少年岁，可在很多方面上，还是要向你学习。希望我们以后，能够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冯书记客气。”祁同伟和他握了下手，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个冯一石在吕州官场上坚持那么久，没贪污、没腐败，还能笑到最后，除了背后有人外，自身的能力也肯定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双方简单交流几句，各自分别。 祁同伟受邀前往田国富的办公室，如今真相大白，田国富也不再隐瞒什么。 “一开始是省里的领导找我谈过话，希望我在专案组的工作中提供一定的帮助和便利。其次，就是帮忙顶住吕州党政班子内部的压力。” 办公室里，田国富邀请祁同伟到沙发上喝茶，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顶住压力？ 他顶住什么了？ 这只老狐狸明显是苟到了最后！ 他的作用甚至还没有冯一石的大，至少冯一石让赵光荣停职，本质上是在保护他。 其后，又在会上多次针锋相对，把水搅浑，让周怀显放松警惕。 祁同伟对田国富没什么意见，但要让自己彻底将他当做统一战线的同志，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田市长一开始就知道专案组的存在？” “是。”田国富坦然承认，“同伟，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 他迅速表示出歉意，也明白未来在吕州工作，势必离不开祁同伟的帮助。 田国富看重他，一半是因为祁同伟这个人，一半是因为背后的赵立春。 “赵省长事先知道吗？” “不知道。”面对祁同伟的问题，田国富也回答的很干脆。 “我明白了。” 祁同伟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田国富见他的反应这么平淡，反而感到意外。 “你不生气？” “我有什么必要生气？”祁同伟反问道。 “这.......归根结底，省里是拿你来做文章。”他其实是想说做棋子，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又转了个弯。 祁同伟一脸平静的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微笑道：“身为党的干部，应当随时为了组织的安排和任务赴汤蹈火，田市长，看来你这个觉悟还不够深刻啊。” 田国富一度无语，明知道他在说反话却又无法反驳，心里不禁涌起一股怪异的感受。 完了，被他装到了。 实际上，祁同伟在经历了吕州方面的事态后，也得到了教训和成长，对于这些个不值得相信的人，唱高调，永远比任何手段都要管用。 第296章 真相 吕州市机关医院，秘书提着果篮走进病房，随即身后传来脚步，紧跟着现出祁同伟的身影。 “你先出去吧。” 等到他放下果篮带上门离开，祁同伟也拉来凳子坐在床边，凝神望向病床上躺着的市纪委书记戴力仁。 “祁常务是个厚道人。”戴力仁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自他落难以后，人人避之不及，能主动来探望的这还是头一个。 祁同伟也不说话，只是给戴力仁散了一支烟，并亲自帮他点燃。 “你是想问黄家的事情吧？”戴力仁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多年以前，他曾在吕州市平安县任县长，当时黄明良是市领导，负责招商引资、经商项目审批之类的工作。 “改革开放初期，乱象横生，政府规则不透明，营商环境也是相当的恶劣。当时的很多项目只要给钱就能通过，为了躲避政治风险，挂靠国企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 他说的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祁同伟今天来，主要是因为专案组的同志在戴力仁的家里搜出了不少贿金。 是实打实的贿金！ 这些年来，魏东方给他的钱，他每一次都如实记录清楚，然后封存在文件袋里，在封皮上写上“贿金”二字。 光从这点上来看，戴力仁不至于是为了钱腐败的，为人也很清廉，在党内是有口皆碑。 至于缘由如何，戴力仁也给出了答案。 “我女儿得了白血病，我和我爱人生她的时候年纪都不小了，老来得女，自然是倍加爱护，谁知道她如花一般的年纪会........后来，黄明良帮我们忙前忙后，为了给晓晓治病，还动用关系把她送到了美国。” 如果单从这点来看，毫无问题，戴力仁为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得到这么大的帮助，说什么都给黄家磕一个。 “可事情怪就怪在，我和我爱人身体一向健康，祖上也没遗传病史.......” “所以，你觉得不太对劲，自己调查了一番？”祁同伟大概明白了后续发展。 戴力仁缓缓点头，脸色十分苍白，“就是这两三年的事，我当上吕州市纪委书记以后，才开始暗中调查的。” “有结果吗？” “当然！”戴力仁面露痛苦，“我上任平安县时，当地就是有名的化工聚集地，平安县一整个县的经济水平都处于极其落后的状态，被当时的吕州市政府规划成了化工县，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结果可想而知。” “那时候，他们打通了各个政府环节，当时也缺少相关领域的法律规定，无法形成有效的约束。 “现在看来，晓晓发病的诱因，基本可以归结于化学苯和重金属超标，导致了大气和地下水的深度污染。” “平安县也曾发生过几次气体泄露事件，但都被当时的吕州副市长黄明良联合相关部门领导压了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儿子在这其中获利，不仅帮忙遮掩和获取好处费，患了病的也被各种封口，晓晓，就是其中之一……” 戴力仁一整个说完，脸色愈发的惨白。 后来的事就比较明了了。 “你是在任的领导干部，不是简单的拿钱就能了事的，黄家答应你，想尽办法帮你女儿治疗，并将你调离平安县。作为交换，你从此开始为他们做事？”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白血病并非绝对意义上的绝症，其预后与类型、分期、患者年龄及治疗手段密切相关。 戴力仁的女儿被接到美国治疗后，一开始确实是有所好转，而这个时期的戴力仁在官场上也节节攀升，逐渐的做到了吕州市纪委书记的位置。 事发于半年前，晓晓使用了所谓的“特效药”，结果可想而知，这狗屁特效药根本就没有经过临床试验......... 黄明良的儿子当年就是靠着那些所谓的药企发家，国内的管制力度加大后，他又跑到了国外。 八九十年代的美国环境不用说也知道，为了搞集资弄出来的假药，结果就夺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事发后他们又瞒着戴力仁，想让他继续黄家效力。 可纸怎么能包得住火呢，戴力仁最终还是知道了这件事，恰逢中纪委也准备对黄明礼动手，双方这才联合促进这次行动。 “一个谎言需要一辈子去圆，一个错误，也需要无数个错误去填补。”祁同伟满心感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黄家必然是已经知道戴力仁在背后调查，或许是为了遮掩真相，又或许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居然害的他家破人亡。 “这么说，赵光荣和郑先进都是戴书记你.......？”空气沉默许久，祁同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戴力仁表情木讷，缓缓点头，“郑先进和赵光荣，我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好警察，只是郑先进当年也在平安县任职，他出事的前几晚，刚刚查出肺癌晚期。” “实际上，郑先进根本就没有查到有关天河资本的任何犯罪记录，他也不可能查到。否则，我不会支持他带来罗莲，在你到任的那天去田市长的车前下跪求公道。” 祁同伟什么都明白了，“你们当年那批深受其害的人联合起来，以身入局，势必要让讨回自己曾经遭受不公的公道。” “以身入局？”戴力仁缓缓摇头，双眼通红，“我们并没有那么的伟大，曾经也是罪人，也做过恶事。” “常务，你有时间可以到市人民医院打听一下，吕州十个绝症，有八个是平安县人，这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话。” 祁同伟眉头微皱：“满打满算，怕是有个十来年了吧，化工污染问题，到现在都还没能治理？” 戴力仁自嘲一笑，“有黄家在，谁敢去动，谁敢去提？吕州的工业园区，新方为什么一再要求引进他们的环保技术，黄家靠此发家，天河资本再强大，也只不过是他们的输血包罢了。” 祁同伟心情沉重，有些问题总算能解释通了。 天河城建公司答应在园区内修建汽车配件厂，最后却变成了药企。 魏东方并不是什么经商奇才，早期的发家也是通过侵吞国有资产得来的。 可在此之前，黄家不正是靠着那些化工企业和医药企业获利吗。 一时之间，祁同伟饶是两世为人，也不免讽刺。 “现在不整治，以后这污染问题，又是要让农民来承担了。” “企业不容易，那就再苦一苦农民吧！” 第297章 最后一件事 今年是1999年，眼下也已入秋，而“秸秆禁烧和综合利用管理办法”的相关规定，已在今年出台。 同时，化工企业的污染问题，依旧是一个严峻的挑战，且难以得到有效遏制。 两相对比之下，孰轻孰重，当然是企业更为重要了！ 祁同伟收起心中杂念，再次抬头望向戴力仁。 这位吕州前市纪委书记，显然是专程等着他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倒也不再犹豫。 “祁常务，求你最后一件事。” “最后？”祁同伟眉头微皱，转而劝道：“戴书记，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戴力仁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嘴角在此刻竟是有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至少在黄家两兄弟没有得到审判前，我是不会下去寻我爱人和女儿的。” 心如死灰，这话用在现在的戴力仁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人活着为了什么，大部分牛马有了家庭以后，不都是为了家庭劳死奔波。 虽说他们这些人早已超脱了牛马的范畴，可不是牛马，不更是要为了家庭吗。 对于戴力仁而言，失去了女儿和爱人，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什么也不在乎了。 “在我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经济学名著，撕开封皮，里面是一本账本。” “这些年来，天河资本给了我多少贿赂，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事给的，我都如实记录清楚，一笔也不差。” “除了给女儿治病的，其他的都和保险柜里的贿金能对上。” 收起杂念，戴力仁目视前方，平静的说着。他是想将这本账本交给祁同伟，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也算是当初把他拉下水的补偿。 “上面那些人我实在信不过，他们官官相护，相互遮掩，本质上是蛇鼠一窝！” “冯一石之前有个秘书，拿着举报材料到中纪委举报，上面又将其发回吕州，让吕州方面进行自查自纠。” “结果可想而知，天河直到今天才倒，而当初去举报他们的那位秘书……尸体到现在还没找着，公安机关对此的定性是自杀，多么可笑啊。” 祁同伟心情沉重，“所以自那之后，冯一石就怕了？” 戴力仁不置可否，“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在官场上，弱则明哲保身，强才能为所欲为。” “虽然话很难听，可如果不是因为你祁常务，在吕州，根本没人能够动得了天河。” 祁同伟无话可说，这让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宇宙区长孙连城。 上一世，京州党政班子几乎烂透了。 京州副市长、光明区区委书记丁义珍腐败。 京州市纪委书记张树立腐败！ 京州市长吴雄飞腐败！ 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局面下，孙连城八年副厅，不贪不腐，最后却被发配到少年宫。 官场生存，要懂得和光同尘！ 你不和光同尘，不成李达康，就成孙连城。 所以，祁同伟也承认，他一直都承认自己这辈子运气好，加上两世为人，今天才能坐在这里。 “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尽管提，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我做不到，还有赵立春省长。” 祁同伟决定答应他，不管是什么，他都打算答应下来。 戴力仁感激之余也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那么麻烦，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常务去了平安县，不求治理当地的污染问题，起码，起码为他们做点什么。” 祁同伟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你放心，我来吕州本来是奔着经济发展来的，怎奈何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 “既然这样的话……戴书记的话我记下了，平安县我是一定会去的。” “谢谢。”戴力仁心愿已了，已经明显感觉到姿态都放松了许多，“同伟同志，虽然我们并未在同一个班子里共事太久，以后也未必能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但无论怎么讲，我都衷心的祝愿你能够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言尽于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祁同伟见此情况，也把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起身告辞，帮他关上了门。 “常务。”走廊上，秘书小唐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电话递给了领导。 “田市长让您忙完后，给他回个电话。” “没说什么事吗？” “没有。” 随着小唐缓缓摇头，祁同伟也不再多问，接过电话给田国富回了过去。 很快，两人通上了信，田国富也言简意赅，语气里有着几分无奈和愁苦。 “省里来了消息，中纪委的人要来吕州。” 祁同伟面色微变，握着手里的移动通信设备，久久不曾言语。 “我知道了。” 等到回过神后，他心情平复下来，眼眸里却带着冷意。 挂断电话，祁同伟暂时没有去理会什么中纪委的领导，而是根据戴力仁提供的消息，叫上程度去了他家。 两人一番搜寻，果真是找到了一本账本，翻开一瞧，字迹端正，笔触清晰，确实是从时间、地点到事情经过，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祁同伟合上账本，转头看向了程度。 程度的脸色不太好看，也很头疼。 “那个魏东方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审了两天，什么都不肯说，白白浪费时间。” “他秘书呢，那个叫阿彩的女人。”祁同伟又问起了另外一人。 如魏东方之类的老总，不可能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肯定是会让手下帮忙承担风险。 程度脸色铁青道：“麻烦就麻烦在这点，阿彩帮他把所有的罪都认了，这女人还真是会为他着想。” 祁同伟默默无言，过了一会儿才道：“认了也没用，先看看去。” 有他手里的这本账，很多东西天河是赖不掉的。 当然，其中最为主要的，还是要取得魏东方的口供，好给黄家两兄弟定罪。 就这样，两人又转道公安局，专案组的领导都在，陈海和侯亮平身为场上级别最低的干部，活肯定是他们来干。 只不过，两人轮番上阵，审了两天，也都没什么效果。 “魏东方，我劝你老实点！”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好好配合我们，争取宽大处理，早日洗心革面，不定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第298章 在其位谋其政 公安局审讯室，侯亮平义正辞严，陈海坐在旁边做着记录。 两人神情憔悴，眼袋厚重，显然熬了好几个晚上，火气都熬出来了。 魏东方坐在对面，姿态从容，面色平静，右手还缠着绷带。 “我已经很配合你们了。”他的语气不咸不淡，似乎根本就没把眼前这两个小年轻给放在眼里。 侯亮平见他这般有恃无恐，更是气的七窍生烟。 “那你就该老实交代！” “交代？交代什么？”魏东方眼神戏谑，习惯性的装病躲避，“我受伤了，我是病人，脑子可能不太清醒，也忘了很多事，你们问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我不知道，也不想说。”魏东方终于是不装了，身体后仰靠着椅子，脸上布满了挑衅的笑容。 “你！！” 侯亮平拍桌子起身，咬牙切齿，怒目相视。 魏东方反过来教育道：“年轻人别太气盛，生气伤肾，小心年纪轻轻就不行了。” “无可救药！” 侯亮平着实是难以忍受，便想要出去透透气。 这时，程度和祁同伟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先出去吧。” 看着屋里欲言又止的二人，祁同伟面无表情的说道。 陈海和侯亮平对视一眼，两人也并未有什么意见，便都离开了审讯室，并且带上了门。 祁同伟拉开凳子坐到了魏东方对面，魏东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再如刚才那般嚣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长时间的沉默让魏东方难以忍受，便主动抬头看向了对面的二人。 “常务……” 他刚刚开口，祁同伟就抬手打断，接着朝程度递了个眼神。 程度心领神会，前去关掉录音录像，迈步走向魏东方。 魏东方脸色难看，心里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慌张，再也不复刚才那副稳定从容的姿态。 “你们想干什么？” 他本以为祁同伟要给他来一套大记忆恢复术，没曾想程度来到面前，也只不过是给他点了一支烟而已。 “怎么，魏总也会担心我们害你？” 祁同伟抬起头，轻描淡写的抬眼望向前方。 魏东方在愣神之余，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自嘲。 他主动凑过脑袋，用嘴巴接过程度点燃递来的香烟，吝啬的吸上一口，不禁感到浑身放松，颇为享受。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常务又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规矩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你知道就好，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 祁同伟双手叠放于胸前，冷静从容的看着他。 “聊？聊什么？”魏东方缓缓吐出了一口烟雾，但只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当初开了那枪的人是你吧？” 祁同伟没承认也没有否认，“魏总还想为黄家的事情遮掩多久，死都不怕，还担心什么呢。” “和常务聊天就是愉快，可士为知己者死，没有黄家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不怕死，就怕死的没有价值。”魏东方小口小口的抽着烟，好久没有感受过这般安宁的时刻了。 祁同伟也不想废话，向他讲述了戴力仁的账本，以及赵光荣和郑先进。 “根据调查，郑先进查出了癌症晚期，他手里没有足够扳倒你们的证据，却故意激怒你，用自己的命来换天河资本的倒台。” “这我倒是真没想过。”魏东方由衷赞叹道：“还真是做到越多，错的越多。” “想当初，常务来到吕州上任，全然是被拖入这趟浑水的，我也一直在想是谁在背后要我们死。” “算来算去，不是田国富，不是冯一石，也不是常务你，反倒是一直在庇护着天河的戴力仁戴书记。” 说到这里，魏东方长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不服气都不行啊。” 抽完了一支烟，他的状态明显好多了，也是这几天下来，说话说的最多的一次。 祁同伟有意引导着话题走向，“当初在废弃厂房，你说你瞧不起我们？” “哼哼，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当官的都虚伪！”魏东方冷笑连连，“一个个的，党和人民是不离嘴边，你们是为了党和人民吗，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后代子孙！” 发泄完自己内心的不忿，他又不得不承认。 “不过，你祁常务不一样，最起码，现在的你还是有那么几分资格大谈主义的。” “别夸我，我这个人经不起夸，况且我和他们没有什么本质区别。只不过我认一句话——成王败寇，至于什么对错是非，不也要赢家才配说这话吗？” 祁同伟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也在真诚以对，“坦白讲，如果这次不是你们内部自己出了内讧，我们可没有那么容易，请魏总你过来坐在这里喝茶。” “是啊。”魏东方深以为然，神色不禁恍惚，“胜者为王败者寇，只重衣冠不重人。” 他喃喃自语，目光渐渐游离。 祁同伟倒也不打扰，只是再次等到良久的沉默过去，魏东方又笑了两声。 “其实常务今天来不来，都不影响我们的结局，你又何必跑这一趟呢。” 祁同伟点头道：“我也不瞒着你，省里来了消息，中纪委的人最迟后天就到，要提你到京城去。” 魏东方眼眸晃动，虽然并不是那么的惊讶，但多少还是有那么点意外。 只是他把这份情绪掩饰的极好，此时又再次抬头问道：“既然这样，常务就更不该来了。” “不不。”祁同伟冷静的摆了摆手，“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至于黄家兄弟的死活，更是跟我毫无关系，我也决定不了。” “那你这是？”魏东方更加疑惑了。 祁同伟淡然道：“我是吕州市常务副市长，在其位谋其政。” 魏东方一时无言，今天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在其位谋其政说的简单，可要是人人都能做到，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将军不是说过了吗：治病的一定得是医生，反之，做医生就一定要会治病。 第299章 无条件支持 一番真诚以对的谈话交流，魏东方终于还是选择了服软。 程度在祁同伟的指示下，重新打开录音录像的设备。 随着魏东方的缓缓讲述，他们在吕州所犯下的累累罪行，以及黄家的滔天罪恶，也随之被揭开。 单说这次的事态，黄明良就已经和新方那边的重要人物勾结在一起，罪名包括但不限于，侵吞国有资产、走私、职务侵占、开设赌场，以及权色交易等。 至于魏东方的堕落，一方面来自于自身，另外一方面，则是当时的环境所导致。 “13年前，也就是1986年，恰逢改革开放的浪潮，黄明礼进入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手里有着不小的权力。” “他弟弟黄明良时任吕州副市长，为了不让下一代承担做白手套的风险，需要一个能够为他们谋取私利的人。” 这个人就是魏东方了，他因为阿彩的事情和黄明良结缘，当时面对黄明良，简直像是见到青天大老爷。 “可笑的是，后来我才知道，当初他愿意帮我，愿意站出来伸张正义，纯粹是因为害怕事情闹大，把火烧到他儿子身上。” “他儿子在吕州为非作歹惯了，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情。” “再到后来，我很快就被提拔到市公安局，帮着他们处理一些丑事、脏活。” “在此期间，他也带着我参加各种酒席宴会，因此认识了许多商人老板。” “我在市公安局才待了两年，黄明良就拉着我的手说：小魏啊，当前的改革之势浩浩荡荡，有人借此机会站在了潮头浪尖，就得合理的学会运用，学会抓住机会。” 魏东方心绪翻涌，说到这里，又向祁同伟要了一支烟。 程度给他点燃，他接过之后吸了一口，才将后面的事说完整。 黄明良用自己的儿子做白手套风险太大，多家企业因此爆雷，魏东方便辞去公职，下了海，甘愿成为黄家吸金的工具。 再之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从此越走越远，一条路走到黑。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魏东方也不禁自嘲。 “路都是自己选的，我倒也不恨他，起码，他曾经真的给了我们希望。”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一波穷，一波富，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言尽于此，他便已经将自己十几年的人生，曾经有过辉煌，也有过罪恶的小半辈子讲述完毕。 祁同伟也不得不感慨，“我比你运气要好，若是我走到你当年那个地步，多半也会和你一样。但放在现在，或许有了一个不一样的选择。” 他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将自己还没抽完的半包烟留给了对方。 魏东方低着头，倒也没有去问那个不一样的选择是什么。 相信法律，尊重法律，但.......并非是求着法律。 祁同伟离开后，很快就再次见到了专案组的三位领导。 “同伟同志，很不错嘛！我们审了几天了都没让他张口，结果你一来，什么事都水到渠成了。” 曹睿拍手称赞，毫不掩饰他对于祁同伟的欣赏。 孟齐也笑着点头，“组织部当初考虑把你放在这个位置，党内还有不少同志担心你无法胜任。” “现在看来，省里领导对我们的优秀青年干部，是缺乏一定的了解啊。” 苏鸿运虽然没有表态，在眼神之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欣慰，也是不言而喻的。 祁同伟面对着三位领导的夸奖，微微一笑，向他们分享了中纪委工作组即将到来的消息。 三人得知情况，脸色顿时僵住了。 祁同伟明知故问：“三位领导对此不知情吗？” “知情？”曹睿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我们忙前忙后这么久，成什么了？” 祁同伟不置可否，“要说辛苦，专案组的领导最辛苦，所以我个人的奉献算不了什么，只是微乎其微的。” 曹睿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督导组、专案组，还有吕州当地的领导干部都是在实打实的做事，他们凭什么！” “早知如此……” “老曹！”不等他把话说完，苏鸿运就皱着眉头把话打断，接着面向祁同伟歉意一笑，“中纪委工作组的事，上面有安排的话，我们会去求证。” “你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祁同伟点点头，打了声招呼才选择告辞离开。 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人轻言微，谁都来想踩一脚。 那就搅吧！ 市里不闹，省里的这些个领导能善罢甘休吗。 这件事要是没有一个妥善的结果，光是这三位当成猴耍的省里领导，看他们恶不恶心。 别说恶心了，曹睿三人现在可真是恶心的够够的了。 但再恶心也只能忍着！ 当天下午，他们就接到了省委书记陈红旗的电话，于是便停掉了一切工作，专程等候着中纪委工作组的到来。 祁同伟将矛盾引导了出去，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赵立春的电话。 赵立春自然是向着他的，愣是帮他从吴爱国手里争取到了该给到东西。 第一个便是天河资本的股权调整和资产重组，优先考虑让本省的企业接手，既方便三生集团在吕州落地生根，也避免什么公子少爷的产业落到吕州来。 其二，吕州事态结束后，上面怎么考虑他不管，省里却一定是要表彰的。 能够争取到这两条，已经算是颇为不容易，祁同伟在表示感激的同时，也心满意足了。 “你心里没有怨气，不骄不躁，我也就放心了。”赵立春的呵护之情溢于言表。 祁同伟在他面前，自然全是真话，“要说怨气肯定是有的，但我实在怕了他们了，斗不过，只能权衡利弊，选择对自己最为有利的一面。” 赵立春久久无言，心里却在想，别等自己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否则....... 但祁同伟心知肚明，“这件事不一定是钟家，或者说，不是他们一两家可以决定的。” 赵立春听到这话，微微凝眉，倒也很快就释然了。 “倒也是，他们都是很团结的，除非是原则性问题，不然对于人家而言，任何东西都是不痛不痒的。” 不痛不痒吗？ 赵立春不愿让祁同伟担心，可他心里却早有一个想法。 “从今天开始，你继续在吕州主持工作，该怎么做，我一定争取省里的绝大多数，无条件的支持你！” 第300章 来者不善 汉东，吕州。 吴爱国不愿意带队下来，这个任务便交到了钟小艾和中纪委一名副厅级干部的手中，省里又另外派了一名副部级的领导为他们压阵。 到了吕州，田国富组织人手前去迎接，先将他们安顿在市里的酒店，再去组织下一步的工作内容。 “小艾，听说你前男友也在吕州？” 工作组下榻当地的酒店，中纪委副厅级干部秦明，认为接待规格太低，来找钟小艾，希望自费去当地的五星级酒店住。 钟小艾扫了他一眼，脸上的鄙夷不加掩饰，他便不毫不客气的问起了人家的私事。 秦明，38岁，中纪委经济侦查处工作，离异，没有孩子，家里只比钟家低那么一些，也是天潢贵胄。 他追求钟小艾不是什么秘密，人前也表示的温柔体贴，长相斯斯文文，脸庞干净白皙，是不少无知少女钟意的那一款。 “你是不是还对他念念不忘？” 眼见钟小艾不说话，他也不生气，依旧温和的询问着，脸上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几分自嘲。 “我们从小玩到大，只是后来你去了汉东，找了对象，我才死心。可我结婚是家里的安排，为了你，我已经离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钟伯伯已经催了很多次，你再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没有家庭，组织上也不会认可的。我知道，我年纪是要比你大上一些，也结过婚，可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也清楚，你不是外面那些庸俗的女人。” 秦明平静的说着，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眼瞅着钟小艾都奔三了，还不结婚，不仅家里着急，自己都替她急。 一来二去，秦明误以为她对前男友还念念不忘，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单身。 钟小艾终于开口，声音却很冷淡，“请你出去，要是实在闲的没力气使，自己花钱，花点，不丢人。” “小艾.......” “出去！” 秦明无奈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牵强的笑容。 “好好好，我出去，你注意休息。” 他摇了摇头，选择迈步朝前，目光不时划过钟小艾日益丰满的身体，眸底藏着一丝身为男人的征服欲。 等到走出房间，秦明才撕下伪装，满脸阴沉。 “贱货！要不是老爷子驾鹤西去，我还用得着跟你逢场作戏，你不结婚，我倒要看看钟家还怎么培养你！” 一个女人，还妄图登高望远，他心中更是嗤之以鼻。 但这种事情急不来，他料定钟小艾坚持不了多久，除非她不想在官场上混了。 很快，秦明的脸色就恢复正常，自顾自的跑去住星级酒店。 规定？ 什么规定？ 只要不违反原则，他相信没人敢为难自己。 当天下午，中纪委工作组和当地的领导接洽，田国富组织了一场会议，祁同伟、冯一石，以及省里的三位领导也都到场参加。 “调查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 中纪委这边，秦明带头，钟小艾辅助，刚一开口就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 “相关的结论报告，都在这里了。”田国富让秘书将文件送到他们手边。 秦明漫不经心的查阅着，嘴里不时冒出诸多疑问。 “天河资本在吕州树大根深，他们违法犯罪，罪不可赦。只是.......报告上为什么说，吕州原市纪委书记戴力仁，才是推动此案告破的关键者？” 他把报告轻轻放在桌上，双手交叉，身体后仰，似笑非笑的望着前方。 来者不善，来者不来，吕州的三位领导和省专案组的苏鸿运、曹睿、孟齐，都不免感到一阵不适。 田国富主动道明缘由，这是吕州市和省里的领导商量过后，共同做出来的结论，希望组织认真考虑戴力仁的问题，从轻发落。 秦明并不认可，“谁做的这份报告？” 几人的目光不自觉的飘向祁同伟，祁同伟镇定自若，迎上了对方投来的目光。 “秦明同志有意见？” 秦明笑道：“魏东方也好，戴力仁也罢，他们的问题查实后，组织上自然会做定论。” “报告上的就是事实，审讯途中全程录音录像，他们也供认不讳。”祁同伟面不改色。 戴力仁在医院和祁同伟谈话结束后，已经向组织主动交代了问题，走正规流程认罪认罚。 秦明现在却拿这些东西出来说事，“不对吧，上级领导部门应该已经说过了，你们无权负责此事。” 此话一出，全场冷笑。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群公子少爷不仅仅是来摘桃子的，还要被摘了桃子的人心甘情愿，老实低头。 曹睿讥讽道：“你们不认可，就把人带去京城，到时候怎么审是你们的事。” 汉东这边已经做出了让步，人带走，爱特么怎么审怎么审！ 秦明眯了眯眼睛，心里很不舒服。 他这次办成这个案子，虽不至于更进一步，却能得到一些想象不到的好处。 比如，政治资源和政治庇护什么的。 实际上，纪委的工作组来的这么快，不是想要伸张正义，也无甚正义可伸张。 他们的目的，是把人提走，接下来怎么说，怎么判，不一定要看事实....... 可现在，汉东方面把这个案子做实了，证据链完整，事实论证清晰，其中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小了。 秦明心里那份不满的情绪，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 “我建议，针对此案重新举证，在中纪委工作组的监督下，希望能够得到各位领导的的配合。” 领导？ 曹睿笑了，从始至终，这位公子少爷有把他们当领导吗。 “不好意思，案件情况我不太清楚，先失陪了。”他起身扣上外套，拿起水杯就准备走。 秦明面色微变，“曹厅长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 “我不清楚，也不想说。”曹睿回头看了他一眼，一点面子也没给。 “恕不奉陪。”祁同伟也选择起身离场，这倒是让曹副厅长的眼神变得和蔼起来。 两人这一走，秦明脸上已是挂不住。 想想也就知道，他不过一个副厅级的干部，家里再了不起也是家里，有本事让家里来，大不了大家都挨处分就是了。 这么一想，冯一石也不再犹豫，起身追上了已经离开的祁同伟。 田国富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这个一把手当的，还不如不当呢！ 第301章 收点利息 “秦主任好大的官威啊。” 随着人们悉数离场，这场会开不下去，钟小艾也感到幸灾乐祸，眼波流转间，美眸中带着嘲讽。 秦明心里滚动着重重怒火，垂在桌子底下的双手微微发抖，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 “小艾，我这都是为了工作，他们不理解我也就算了，怎么你也.......” 钟小艾冷冷一笑，根本不愿和他废话，起身便走。 秦明眼中阴霾大作，咬了咬牙，却不曾多说什么。 晚上8点，钟小艾在酒店向吴爱国汇报了相关情况。 吴书记留在京州等候消息，没想到事情办成这样，真是逃也逃不过。 他很快就严厉警告了秦明，让他不要乱来，挂断电话后又觉得不太保险，便决定第二天一早亲自赶赴吕州。 与此同时，钟小艾汇报完消息，转过身来，也歉意一笑。 “学长，实在不好意思。” 酒店的窗前，祁同伟不怒自威的坐在沙发上，一身黑色的干部服，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你找我有什么事？” 钟小艾红唇轻启，无奈解释道：“整起事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还有那个秦明，也不知道是那根筋搭错了，非要掺和进来........” 她上身一件白色羊毛毛衣，黑色休闲长裤，脚踩拖鞋，脸上满是歉意。 钟小艾主动讲述了秦明追求自己的事，祁同伟没兴趣了解这些，只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姓秦的真是主动掺和进来的吗？蠢人背后，必然有人利用！否则就以他的智商，我看够悬。” 这话说的很难听，可下午那场会已经证明了，秦明这位二代，绝对是个蠢货。 钟小艾不算聪明，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不，不会吧.......” 她显然猜到了什么，情不自禁的呢喃道：“他追求我，我爸和我哥都默许了，我当时还在想，我钟小艾再嫁不出去，也不必找这样的货色吧.......” 钟小艾坐在祁同伟面前，神情恍惚。 代入家里人的视角来想，国家经济贸易委员会的正部级领导是大，可还不值得他们大张旗鼓。 至于推动“经济责任终身制”，那是他们的工作，是他们能有实力去推动的吗。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家里所图甚大，但涉及的层面太高，钟小艾也看不透。 “学长你说，我爸和我哥，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跟我有关系吗？” 祁同伟反问道。 自己只不过是一市的常务副市长，虽然30出头的副厅级干部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在人家天上人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何况他又何必要去在意，不管钟小艾等人想做什么，不把麻烦带到吕州，带到自己施政的地方，祁同伟都不会主动冒头。 “学长……”钟小艾也情知，她和这位学长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因为这次的事态，又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望着祁同伟那冷峻的面庞，钟小艾抿了抿鲜艳的红唇，也主动开口。 “这次是我们不对在先，学长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我怎么敢跟你生气？我还得谢谢你呢。”祁同伟面露微笑，却显得很虚伪。 钟小艾一时无言，美眸低垂，楚楚可怜。 “行了，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我之间各取所需，还是现实一些比较好。” 细数这些年双方之间的合作，从梁群峰倒台到梦教育、首钢，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算得上是谁也不欠谁。 可这次不一样.......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就你们这般作态，当地的领导不配合也是正常的。” “想让我帮你，可以。问题是你能给我什么？” “这.......”钟小艾睫毛轻轻晃动，一时间也犯了难。 很快，她提振精神，眼神灼灼的望向祁同伟。 “学长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 目前，祁同伟着实也想不到，钟小艾能有什么可以和自己交换的。 此刻，却见她眼含柔情，抿嘴一笑，脸上竟有着几分妩媚之意。 “其实我........一直都很敬佩学长。” “哼！”祁同伟冷哼一声，对于她的这些手段可并不上套。 “别来虚的了，讲点实质性的东西。” 钟小艾柔柔一笑，主动坐了过来。 “我是说真的.......” 祁同伟微微凝眉，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那么，要不要在她身上收点利息呢....... 一日过后。 天空放亮，祁同伟站在窗前，目光平视前方，浑身疲惫洗涤一空，正是精神百倍，充满干劲之时。 “曹睿曹副厅长这么努力，是为了上公安厅厅长，摘掉头上那个副字。其他的两位领导也不例外，都是为了进步。” “大家在吕州忙前忙后，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们来归来，只要不搞事，且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利益所需，谁又愿意跟你们过不去？” 祁同伟的分析不无道理，也都是些很寻常的东西。 钟小艾自有一番见解，只是不太清楚错综复杂的汉东局势，这一些，才是她想要的。 “学长说的我记下了。”她眼神莫名哀怨，声音婉转温和，脸上还带着两抹薄红。 祁同伟与她分享了这三位领导背后的支持者分别是谁，同时，又提到了此次案件的相关细节。 戴力仁的账本和贿金，魏东方所供述的有关情况，还有那个秘书阿彩.......这些东西，足以让钟小艾感到心安，也感到欣喜了。 “谢谢学长。” “不用谢，各取所需罢了。”祁同伟一脸正派，却见钟小艾又缠了过来。 纤纤玉指划过他的胸膛，钟小艾莞尔之余，语气里不免泛起了几分调侃。 “学长你，就这么不认了吗？” “认什么？我一向不好女色，不要妖言惑众，胡说八道。” 钟小艾噗嗤一笑，显然，他这位学长自从离开了金沙县，已经逐渐从一个“人”，蜕变成了一个“官”。 而正当她还准备再说几句挑逗之语，虎狼之词时，外面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艾，小艾，我知道你在里面！” 第302章 成王败寇 “学长，你要不要？” 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钟小艾面色微变，不禁感到有着几分慌张。 她想让祁同伟躲一躲，祁同伟却面不改色。 “我们清清白白，不过只是相互之间谈工作，你慌什么？去开门吧。” 他扣好外套坐了下来，从容不迫的点了一支烟。 钟小艾满是无奈，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和凌乱的秀发，穿上拖鞋，这才前去开门。 门外，秦明一脸惊慌失措，在他身边还站着程度、陈海、侯亮平。 “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钟小艾面色冷清，倒也是很疑惑，才过去一个晚上，秦明这个二代怎么就成这样了？ 在她讶异之余，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 “让他们进来说话。” 门外的四人齐齐一愣，谁在里面？ 钟小艾掩饰好自己的心虚，面无表情的侧身让开道路。 “进来吧。” 等到他们神色古怪的走进房间，这才见到坐在套房沙发上的祁同伟。 见到他，四人又是一怔。 “我也是刚到，有什么事？” 祁同伟面色平静，姿态懒散的坐在那里，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香烟，好奇的抬头望向前方。 秦明脸色隐隐发绿，不禁想入非非。 程度和陈海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没敢胡思乱想。 唯有侯亮平一脸心碎的模样，怀疑又不敢怀疑，矛盾的内心深处，不时响起一声不甘的咆哮。 我就知道！ “学长........”最终还是陈海打破了这该死的沉默。 祁同伟纠正道：“说了多少级遍，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抱歉常务，是这样的......”陈海及时改口，选择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昨天散会后，秦明仍不死心。 说他利欲熏心也好，别有用心也罢，总之，在没有当地领导的配合下，他想提审魏东方遭拒。 于是，秦明将目标放到了身在医院疗养的戴力仁。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戴力仁竟选择自杀........ “戴书记的情况怎么样？” 祁同伟熄灭烟头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将秦明笼罩，眼神冷厉，语气冰冷。 钟小艾同样觉得离谱至极，好在程度在此时给出了答复。 “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当时是他及时发现了不对劲，冲进病房，将戴力仁拦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戴力仁还未经审判，组织上也还没对他做出处置，既然这样，他就还是吕州的市纪委书记。 这个秦明不遵守组织规定，险些逼死一位副厅级的领导干部。可想而知，他内心有多么慌张。 “小艾同志，既然这是你们中纪委工作组的人，就由你们自行处置吧。”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句，查案归查案件，若是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和影响，我不出来说话，省里的领导也不会听之任之的！” 祁同伟移开目光，对于秦明这种废物点心，实在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将目光看向钟小艾，交代几句，便径直迈步离开。 程度紧随其后，陈海也跟在了后面。 侯亮平犹豫了片刻，脸色变化不停，可又见钟小艾自始至终都没望过自己一眼，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几人走后，秦明嘴唇蠕动，脸色惨白。 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时，钟小艾已是冷冰冰的开口道：“吴书记今天就到，你自行解释吧。” 当天上午10点，吴爱国亲自来到吕州，这位副部级的纪委领导无意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没想到还是被扯进来了。 等到他和秦明碰面，办公室里，双方四目相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怒火的吴爱国，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力气之大，秦明都被抽懵了，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你，你敢打我？” 他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同时，也感到不可置信。 吴爱国眼神冰冷，压低声音道：“你老子让我抽你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让你来是将功补过，你还装上了？还想着遮掩！” “这次行动雷厉风行，说抓人就抓人，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 吴爱国说完尤不解恨，又狠狠踹了他一脚。 “废物点心！你前妻为什么跟你离婚，心里没点数吗？没了你爷爷撑着，不知道低调也就算了，还敢这么猖狂，你不死谁死！” 秦明慌了，他总算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便恐慌的哀嚎起来。 “吴叔，我，我错了，我错了，我当年不该和黄仁那孙子合伙儿做生意，您帮我跟我爸求求情！” “晚了！”吴爱国没有给他半分面子。 而秦明口中的黄仁，正是黄明良的儿子，也是黄明礼最为疼爱的侄儿。 当时这帮公子哥，趁着改革开放的浪潮为所欲为，以往也就罢了，今年是什么年份？ 在这即将迈入新世纪的关键时期，又恰逢加入世贸的成功率大大增加，为了这件最为重要的工作，十几年来，多边谈判都进行了多少次？ 今年是最有希望取得美方支持的一年，原定计划于11月举行双方之间的最后一次会谈。 换句话来说，全世界的目光都看了过来，这是希望，也是挑战！ “在这样的格局下，你们还敢顶风作案，秦叔，你们有没有大局观，有没有大格局啊？” 京城某处地点，钟平笑着给面前的男人倒了一杯茶，语气虽波澜不惊，想要表达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小钟，我和你父亲关系一向不错，我们两家还打算结亲家呢。”被称之为秦叔的男人想打感情牌。 钟平虽然在笑，内心却满是鄙夷。 “小妹不结婚，我们家里人虽然着急，却不会怎么逼她。至于您儿子秦明，按照两家的情分，我们也给过机会了，是他自己不中用啊。” “小钟，非要这么上纲上线吗？” 钟平不动声色的取出一份红头文件，轻描淡写的放在桌上。 “秦叔，国法难违，我们也是遵照法律行事。” “我理解，不如让我和你父亲谈谈，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对方看到那份文件的时候脸已经白了，但还是不愿放弃。 钟平也不说话，只是对着这位正部级的领导亮了亮证件，随即无奈叹气。 “秦叔，去年换届，不是已经有人提醒过你了吗，不该想的东西不要想。事到如今，上面让我来，不也是给了你最后的体面吗。” 言尽于此，对方也终于明白了，不禁感到心如死灰。 “原来如此，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303章 尘埃落定 中纪委工作组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彻底处理完秦明做下的蠢事后，他们提走了魏东方、戴力仁、周怀显等相关涉案人员。 至于其他级别不够的，则由汉东省自行处置。 “我现在只能大概猜到，这次的事件可能是去年换届导致的余波，再加上种种重大工作的叠加，上面才下定决心。” 离开的前一晚，钟小艾再度找到祁同伟，向他分享了一些信息。 祁同伟从她描述的情况来分析，也大致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这次不是要抓一两个人，而是要打掉一批人。” 仔细想想，倒也能够理解。 党政班子的换届是五年一届，每逢三和八，领导班子就会引来重大人事调整。 但是在此之前，考察和培养就已经开始。在这期间，谁能上去，谁不能上去，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而今年........总之，涉及的层面不是他们可以妄加揣度的。 “你大哥没在纪委工作吗？”这是祁同伟比较好奇的一件事，毕竟钟小艾在最近几天，也多次提到了她大哥钟平。 面对这个问题，钟小艾嫣然一笑，一身长款少妇大衣，为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成熟和诱惑。 “他在国家安全部工作。” “国安？”祁同伟瞳孔微缩，不由得想到了魏东方。 根据魏东方的口供，黄家两兄弟的罪名还涉及走私.......说严重点，就是出卖国家利益。 那么，似乎也说得通了。 再者就是，黄明礼在京城扎根已久，同时又是重要岗位上的正部级领导，身后又岂会没有团团帮帮，没有山头主义。 只不过这一些，都不是他祁同伟现在可以去窥视的，也就没再去纠结什么。 “这么说，你爸也没有在中纪委？”祁同伟平复心情，再度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钟小艾面色红润，抿嘴发笑，“组织上早有规定，凡直系亲属不可在同一个单位，明面上的有些规则我们还是要遵守的。” 原来，她父亲现在在最高检，并非是纪委部门的领导。 祁同伟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也没有其他问题了。 第二天一早，钟小艾随中纪委工作组离开汉东，返回京城。 上面为了稳定吕州局势，也对当地的人事安排做出调整。 新的市委书记从省里产生，祁同伟也万万没想到，来人居然是自己的老领导。 “石书记，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哈哈，我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搭班子，缘分，缘分啊。” 石孟到任后，走完组织任命流程，便选择在第一时间和祁同伟单独会面。 办公室里，两人喝着茶，四目相对，几多唏嘘。 且说，当年祁同伟刚从汉东大学政法系毕业，被梁群峰的大手发配到乡下司法所。 后来，赵立春捞了他一把，把他放进了国企改制工作组，当时的组长就是石孟。 兜兜转转，八九年的时间过去了，祁同伟已经是副厅级的领导，而石孟也上了正厅，却一直兜兜转转，怎么都进不了部。 进部一事，一直是一道大难关，如曹睿等专案组的三位领导，费尽心力，不也是为了进部吗。 赵立春之前说，要无条件支持祁同伟，现在又将两人都知根知底的石孟安排到这个位置，意思不言而喻。 两人在寒暄之余，石孟对于祁同伟这几年的发展也感到惊叹。 只不过在这惊叹之中，他还了解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当年，汉东进行过大范围的户籍补录工作，这是为了全面推广第一代身份证。 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此，户籍补录和变更，意味着干部人事档案的更改。所以，祁同伟的实际年纪，其实要更小，起码要小个三到四岁。 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在当时那个环境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石孟虽然清楚，却也心领神会，只是内心难免感慨。 “小祁你年少有为，我们这些老同志在你面前，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 “石书记谦虚了，年轻意味着冲动和不懂事，正是需要有您这样的经验丰富的老领导，带着我们，领导我们，才能让我们避免犯错误。” “哈哈，你啊你，以后不许跟我这么生分了啊。”石孟竖起手指点了点他，脸上却满是笑容。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证明他还是很喜欢这一套的。 毕竟都是赵立春省长这一派的人，石孟和祁同伟之间，自然就少了磨合。 第二天的晨会上，他也表示出明确态度，要倾力支持政府班子的工作，落实人民群众的实际需求，维护党和组织的发展方针。 总之，无论是田国富还是冯一石，在这场会上都意识到，这吕州未必也不能姓赵。 会后，政府的各项工作有序展开。 时间来到9月底，督导组、专案组在做好善后的工作后，也准备撤了。 曹睿要走了程度，要带他到厅里，着重培养。 程度在感到惊喜之余，不忘狠狠的感谢了一波自己的贵人。 “学长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完！”程度满脸正色的站在祁同伟面前。 语气的温度，鞠躬的角度，表态的速度。 没别的，就两个字。 忠诚！ 祁同伟也和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想想当年，看看现在，自己也能提携后辈了。 “到了厅里好好学习，多多听从曹厅指示，可不许调皮。” “学长放心，您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您让我朝北，我绝不会向南而行！” “行了，马屁就不要再拍了，人嘛，还是要靠自己。”祁同伟站在窗前，面色平静。 程度起步慢，但陆陆续续的办成了几件大案，又得到了曹厅长的赏识，未来的成就，或许并不比侯亮平等人差。 说起侯亮平......... “陈海，你真不觉得学长和小艾之间？” 吕州某处大排挡，侯亮平满是茫然的抬头望着前方，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莫名的压抑。 痛！ 太痛了！ 第304章 侯亮平的决心 “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政法系的干部，凡事要讲事实依据。” “再说大家都结婚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也都是成年人，为自己负责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陈海望着心态失衡的侯亮平，一边说，一边给他倒了杯啤酒。 他宽慰道：“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最多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你我都能上副处，这才是最重要的。” 侯亮平脸色变换不停，总觉得钟小艾已经活成了自己的心魔。 总是在他提振精神，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前来撩拨自己的心弦，关键还是无意的…… 这不禁让他满腔苦恼，但正如陈海所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有证据，和他貌似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说得对，人不能被酒色所伤，从今日起，戒酒！” “我要努力工作，要一步一步的走到最高！” “等有了权力，大权在握，这些东西又能算得了什么！” 侯亮平咬了咬牙，微微握紧拳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转眼间，9月过去，十一假期已至。 随着督导组和专案组的撤离，吕州也恢复了平静。 但留给政府的工作依旧严峻，务必要在假期结束后有一个章程，以便于进入下一阶段的任务。 趁此机会，祁同伟回到京州，一是带着爱人去医院做产检，好回归家庭，陪陪妻子。 二来，省里已经做出决定，在考察了多家企业后，只有三生集团有这个能力和资本接收吕州方面的天河资本。 “我们和天河资本已经经过了三轮谈判，初步达成协议。三生集团入股天河，收购第二大股东和一些小股东手里的股份，掌握天河资本百分之51的股权，将其属性变更为三生集团下辖的子公司。” 高小琴妩媚动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合同协议放在桌上，轻轻推给了对面坐着的祁同伟。 她和高小凤目前是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姐姐负责把控集团大权，坐镇后方，妹妹高小凤则经营海外市场，时常出差。 祁同伟仔细看了合同，没什么太大问题，在这方面上他肯定是相信对方的。 高小琴抿嘴一笑，又道：“我本准备拿出一部分股份给晚晚，只是她不愿接受，你有时间帮忙劝劝。” “这些事她自己决定，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对于我们来说，赚的多，也要守得住才行。” “那好吧，我听你的。”高小琴毫无意见，眉目之间柔情四溢， 言辞之中也都祁同伟的意见为主。 很快，两人达成一致，这项安排也就以最快的速度进入落实阶段。 祁同伟在京州享受了几天轻松惬意的的快活日子，回到吕州，收收心，继续投身工作。 在市政府的见证下，三生集团正式收购天河资本，同时也将天河旗下的各类产业进行一番重组，化繁为简，壮大自身。 此事了结，二期工程复工，吕州因此因祸得福，从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和便利。 “首先是新方投资有限公司，由于也牵扯出不小的腐败案件，新方深感理亏，决定彻底退出园区管理，未来承担咨询顾问的工作，不再对园区对建设经营指手画脚。” 政府会议上，田国富面色如常，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个市长的心情是十分不错的。 归根结底，能够在他的任上达成这样一项重要成就，也是一笔不小的成绩。 其实说白了，这个两国合作项目就是一个大蛋糕，围绕着这个蛋糕该怎么分，吕州、新方，还有第三方投资者都在各凭手段。 现在看来，吕州方面掌握了绝对的主权，对于接下来招商引资、批地建厂，都将消除掉大部分尖锐和反对的声音。 “这是经济发展的前提，也是当地领导班子的一项伟大成就，确实值得鼓励。” “不过在会上我也要提几句，我听说有同志反对无底线的发展和扩张，这样的意见，我们也是要考虑考虑的嘛。” 石孟坐在首位，笑眯眯的抬头望向下方。 至于这个提意见的人到底是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石书记，还有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这个意见，是我向市委提的。” 祁同伟主动接过了这个话题，也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和建议。 经此一事，吕州接下来的工业发展前景是非常可观的。 再加上三生集团接手了天河资本，落户当地，必定吸引大量企业来投。 祁同伟的意见主要集中在扶持本地优秀企业，同时，要清退那些不合法，不守规矩的劣质企业。 冯一石等多位领导干部的态度则比较保守，也出面进行了反驳。 “清退企业对于当地的经济建设是一次重大打击，天河资本的事情才刚刚过去，是不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冯书记的说法，我不敢苟同。”事关自己接下来所要经手的工作，祁同伟态度坚决，绝不让步，“对于企业，政府向来太宽容。” “他们的违法行为，只要没人发现，没人检举，我们的领导干部就总是视而不见。”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人检举，有人揭发，大不了让他们整改几天，等到风头过去，他们依旧是我行我素，毫无改变。”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再发展一百年，再发展一千年，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场上寂静无声，人们纷纷色变。 祁同伟也深知，这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矛盾，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过度的发展，无底线无条件的为了经济建设而建设，必然导致诸多问题。 贫富差距、分配不均、企业违法成本低，群众生存艰难.......诸如此类的矛盾古代解决不了，现代，乃至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但是！”祁同伟环顾四周，掷地有声，又开始起高调，唱大戏，“但是，党的纲领就在哪里，党和组织指引着我们前进。” “为实现党和人民的诉求，我认为我们不该找理由，起码尝试去做，做不做得到群众看到了，群众能理解，而不是还没开始做呢，就想着蒜鸟蒜鸟，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第305章 争取支持 相信后人的智慧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因为后人的后人不愿意再有后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若是单论政治行为，祁同伟在会上把这些高调一起，简直是如同搅屎棍一样，令人感到恶心。 可恶心归恶心，却也没人敢反驳。 田国富第一个做出表示，这一次，他不再苟了。 “我支持祁常务的意见，在发展经济的前提下，进行市场的规范化。” 身为市长，他的表态便是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政治信号，也从而得到了许多支持的声音。 冯一石等人虽还是不情不愿，但也无力阻止。 最后，石孟以市委书记的身份一锤定音。 “那就这样吧，会上决定以后，各部门协调配合，务必要落实好各项工作，给党和人民一个交代。” 他面色平静，环顾四周，既是指示，也是敲打。 会上决定的事情，若是谁敢在会下搞什么小动作，那就不要怪他这个市委书记不顾情面。 “散会吧。”石孟第一个起身，慢悠悠的走出了会议室。 这时，冯一石主动找了过来，向祁同伟发出了单独交流的邀请。 祁同伟点头答应，刚好可以组织人手去工业园区视察，将事情集中解决掉。 于是，两人来到市内的工业园区。 随着二期工程的复工，远处隆隆作响，在烟尘滚滚中，可见四处忙碌着的工人身影，正在太阳底下挥洒着汗水。 “祁常务有所不知，这个两国合作项目对我们来说既是机遇，同样也是挑战。” 冯一石选择主动开口，伸手指着前方的一排工厂，愁眉不展。 “常务你初到任上，田市长对于这方面的工作也不太了解，只有我，还算比较清楚这部分的工作。” 说到这里，他见祁同伟没什么反应，这才不再卖弄关子。 “同伟同志在会上所提到的建议我是支持的，只是……有些问题积重难返，想要整治，必须要刮骨疗毒才行。” 面对他所说的这些，祁同伟面不改色，也大概明白冯一石在顾虑着什么。 “冯书记可能误会我了，我并非是要独树一帜，也没有大刀阔斧，刮骨疗毒的能力。” “对于市里的违规企业，愿意配合政府整改的，政府不会赶尽杀绝，总得给人留条活路，免得适得其反，反受其害。” 冯一石眼眸微微闪烁，倒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我要说的了，祁常务能够理解，自然是最好的。” “可要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政府呢，或是阳奉阴违，继续视若无睹，政府又该不该对他们出重拳？”祁同伟又问道。 冯一石听到这话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一时也感到为难。 祁同伟并没有在意他心里怎么想，言语依旧冷淡。 “我知道，园区初建，是当年的老书记齐伟民全力支持，加上已经落马的原吕州市市长，还有你冯书记。” “这是你们老一套班子的亮眼成绩，不可否认在此期间存在着很多问题，但毕竟也是实打实的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冯一石一言不发，只是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祁同伟继续道：“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周怀显还在任上时，冯书记对我所提出的意见都百般诟病。” “无非就是担心我祁同伟是省里派来，再说的确切些，是省长赵立春同志指示我来吕州，否定你们的改革成绩。” “而这，才是你最担心，并且不厌其烦的希望我徐徐图之的核心目的，对吗？” 随着祁同伟揭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冯一石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时间过去许久，冯一石才选择再度抬起头，无奈叹了口气。 “我姐夫虽然在省里做宣传部副部长，但实话实说，他对我的帮助并不是很大。反倒是老书记齐伟民同志，一路提携我，照顾我，对我有如再造之恩呐。” “4年前，你来吕州交流学习，赵立春省长四不两直，吕州因此倒了一批干部。4年后，你也坐上了吕州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又直接间接的因为你，一批干部再次落马。” “政治上，稳定比发展重要，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当年老书记离任，拉着我的手再三嘱咐，希望我能维护好吕州的稳定，后面的事，想必祁常务也知道了。” 冯一石选择坦白，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危机感。 当年，齐伟民卸任，向组织推荐他担任吕州市市长，配合市委书记周怀显，一起稳定当地的发展建设和政治平衡。 可谁能想得到，田国富直接从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接任二把手，他冯一石则空欢喜一场，属于原地踏步。 这也就算了吧，岂料祁同伟一来，又是大动干戈，搞得鸡犬不宁。 虽说在客观条件上，谁都清楚祁同伟这个常务副市长也是被拉下水的，也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 可从主观角度出发，冯一石又怎么相信，他不是在搞清算，不是来拿他们开刀的呢。 他能有这样的心态，祁同伟可以理解，却依旧冷笑了一声，“所以，冯书记认为我才是罪魁祸首？” “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一石的解释略显苍白，但祁同伟并不在乎。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搞反攻倒算，也不会将当地的问题归罪于历史遗留。” “至于你还要怀疑这，怀疑那的，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政府目前所进行的工作是在主动给企业整改的机会，他们要是敢扯上别的，难道你这位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是吃干饭的不成？” 冯一石面色微变，但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祁同伟的话确实直白难听，可如果他真跟自己虚与委蛇，笑眯眯的打太极，反而会让他更加疑神疑鬼，心神不宁。 “同在一个班子内做事，我们的同志之间还是缺乏了解。希望以后能够有更多的机会，能够和同伟同志交流学习。” 冯一石终于想通了，抬起头，带着笑，主动伸出了手。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客气，祁同伟表现的比他还要客气。 “冯书记客气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是大声了点，冯书记你不介意的吧？” 第306章 给个说法 搞定了冯一石，祁同伟吩咐商务局的干部对园区内的企业进行摸底排查。 几天过去，调查报告送了上来，有多达20多家企业涉嫌违规，违规的项目也五花八门。 “下一步，要及时召开双边会议，要求他们整改，限期一个月整改完毕。” “达不到政府要求的，关门歇业，再达不到的，直接清退。” 祁同伟态度坚决，在政府内部会议上，邀请城建、计委、卫生、环保等多个部门的领导列席参加。 他在上边说，众人在下方暗自交换着眼神，心情都很沉重。 从祁常务的表态来看，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次是要来真的。 那么，以前那些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很多东西，以后都不能再做了。 下了会后，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行，彼此都在忧愁的交流着，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到了10月中旬，筹备许久的商务座谈会召开，28家企业全部到场，彼此的心情都很烦闷。 虽然他们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收到了一些风声，可等到政府的重拳真正落下来，还是令人感到压力山大。 “常务，企业生存不容易，政府这么做，是在过河拆桥。” 会上，有企业代表表示了不满，正是康健医药有限公司，也是此次整改的重点企业之一。 这家企业多年以来违规排污，致使当地环境遭受重大污染，屡教不改不说，还尝试躲避政府监管，在医药备案上动手脚。 康健是做减肥药的，根据1996年的规定，应属于保健品范畴，申请注册保健食品批号，不得以正规药物在市场上流通。 但由于监管混乱且不严， 其中存在空子可钻，导致市面上出现了一批所谓的“减肥类药品”。 这些药品通常有违规添加的禁药成分，长期服用，对人体危害极大，造成的损伤也不可逆。 可康健的药品又在市场上卖的极好，流通于各大医院和药店，还请了明星代言，名声大噪。 钱来宝身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也是集团的最大顾问，省人大代表，自持身份，当面反对。 人群哗然一片，都在等着看好戏。 祁同伟无动于衷，只是将目光看向工商、卫生、环保三个部门的领导。 工商局局长硬着头皮出面解释：“钱总，万望考虑政府难处啊。我知道企业生存艰难，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在会上当面提出。” “常务也在这里，有什么问题我们沟通解决，沟通解决嘛。” 钱来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不动声色。 “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想要政府给我们一个说法。” 话音落下，他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主席台，坐在C位的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面无表情，不仅没有在意，反而觉得可笑。 还要让政府给你说法？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都不懂，活该被人利用！ “诸位，钱总大家都认识，多次上过媒体报纸的吕州当地的优秀企业家。” “他现在要让政府给他一个说法，想必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没有意见吧？” 祁同伟及时将目光看向下方众人，也情知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要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才行。 这个时候，钱来宝内心已是感到了几分不安。 为什么没人出面支持自己？ 事关自身的生死存亡，大家不该团结起来吗。 他转眼望去，大部分人都在观望，只有少数几个看不清楚形势的，才选择和康健集团站在一起。 祁同伟接过秘书递来的稿件，正了正面前的话筒，到底还是给了钱来报一个说法。只是这个说法，或许并不是他想要的。 “92年，康健集团和吕州市政府签订协议，落户当地工业园区，政府在土地、税收等方面提供支持，康健集团承诺二十年扎根吕州，为带动当地长期性的经济效应。” “环保问题我在会上就不多说了，93年，康健集团为了拿到一笔低息贷款，向民生银行吕州分行行长行贿10万。93年10月，康健集团如法炮制，用20万的价格买通卫生局的领导，让对方在药物审批上为你们行个方便。” “95年，为扩大销路，抢占市场，康健派出一批所谓的医药代表，违法违规向医院领导行贿，伙同当地五家医院在病人的处方单上，开具由你们集团所生产的一批减肥类药物，还闹出过医疗事故吧？” 祁同伟说到这里，头也没抬，只是随手翻了翻面前厚厚的一份报告。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我，我........” 钱来宝脸色发白，冷汗直流，一时间哆哆嗦嗦，嘴里说不出成句的话。 当然，祁同伟也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在他给出了对方想要的说法后，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冯一石就亲自带队来到现场，让检察院的干部当场把人给带走了。 一时间，场上哗然一片，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些所谓的优秀的企业家，本质上还是欠收拾，让他们来开会，给他们机会，还真有人有恃无恐，竟敢当众唱反调。 归根结底，政府的一再纵容，让他们膨胀了，分不清大小王了。 祁同伟平静道：“改革开放初期，你们都从政府手里获利了，政府的利从何来，也是人民供给的。” “现在大家都富起来了，不求你们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也不指望你们做什么回馈社会的事，起码维护一下自己的吃相，别搞得太难看。” “今天开这场会的目的，是为了给大家机会，却没曾想你们占尽好处，反倒指责政府过河拆桥。” 他身体后仰，双手交叉放于胸前，眼神冷漠的的望着不断躁动的人群。 “还有谁想让政府给说法的，请你们起立。” 话音落下，人们面面相觑，全都噤若寒蝉，别说起立，很多人已是感觉腿都在发软。 祁同伟并不理会他们的这番作态，只是转头看向秘书。 秘书心领神会，带着会议工作人员，将一箱箱东西搬入会场，全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主席台上。 这几大箱东西五花八门，名烟名酒、手表首饰，以及包装成土特产的现金，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并不清楚祁同伟要搞什么鬼。 祁同伟平静道：“政府的意见在会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请各位老板按要求整改，希望在一个月后，能够看到成效，就这样，散会。” 说完话，他起身径直离开了会场，领导们也悉数离席，只留下了一脸不安的众多企业家。 第307章 转型 “这些东西都是各位老总的心意，原封不动，全在这儿了。常务工作繁忙，这些小事不需要他老人家费心，由我统计过后放在此处。” “谁送的，心意常务领了，东西请各位老总自行拿回去。此后，愿意配合政府工作的，政府也会体谅你们的难处，如若不愿意的.......希望双方也能有个好聚好散。” 散会以后，祁同伟选择了离开，秘书小唐则留了下来，指着主席台上的一堆东西，笑眯眯的解解释着。 27家企业的老总面面相觑，心中忐忑不安的同时，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此次政府仅是处置了康健集团的老总，这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况且祁常务在开会前就已经掌握了钱来宝的违法犯罪记录，政法委也全力支持。 那么，剩下的这27个人，难保不会有把柄在人家手中。 但话又说回来，政府给了他们面子，没有大开杀戒，还将行贿物品原封不动的退还，甚至都没有交给纪委，这就是给他们留的最后一线机会。 如此恩威并施，胡萝卜加大棒，谁要是还敢乱来，谁就得遭受重锤。 小唐离去后，张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真是欲哭无泪。 “按照政府的意思来吧，花点钱整改，总比落得个和钱总一样的下场要强。” 他一开口，引起不少人的附和，这批人已有退缩之心。 可场上还是有其他的意见，做化工的刘老板就很不甘心。 “今年花钱，明年花钱，以后年年都要花钱。虽然我赚得多，可我凭什么要按照政府要求，要为环境和工人着想？” “这批工人不干，有的是人干，他们得职业病跟我有关吗？不想干可以不干，谁让他们穷，丢块骨头都眼巴巴的来啃！这是穷病，没得治！” 支持刘老板的人不多，但也有。像这些顽固分子，很快就遭到其他人的冷嘲热讽。 “你们要闹，要对抗政府，可别扯上我们，我们还想安生赚钱呢！” “这话我赞同，当初28家企业在私下达成一致，攻守同盟，推举康健的钱总为代表和政府协商，结果如何？” “哼！都他妈不干净，就别装了，钱来宝被检察院的人带走时，可没人站出来帮他说句话。” “你们愿意闹那是你们的事，我不奉陪了，就这样吧！” “.........” 27家企业的代表吵了一架，最终不欢而散，各自取回自己行贿的物品，如鸟兽散了。 这时，市委书记的办公室里，石孟不禁有些担忧。 “那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而且你也早已提前和其中几家谈妥，争取到他们的支持。”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个企业都是在当地扎根已久的，还是要注意把控好尺度。” 石孟现在就怕这些企业联合起来闹事，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他也始终相信祁同伟。 可自己身为吕州一把手，必要的措施还是要做到位。 “书记提醒的是，在这方面的工作上，我确实没有书记考虑的周全，等我下去后，再和他们好好谈谈，都是为了吕州未来的发展，我相信他们都会理解的。” 祁同伟并没有和一把手唱反调，领导说自己错了，那就是错了。 石孟笑着摇头，心情恢复的同时，也伸手点了点他。 “你呀，锋芒褪去，稳重为先，这几年成长着实是不小，说说你的想法吧。” “好的。”祁同伟平静的点了点头，也回以一笑，“我是这样考虑的，现如今，亚洲金融危机的风暴尤在，对于企业来讲，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我们在吕州所进行的一系列工作，虽然着急了些，但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考虑，他们是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的，否则得不偿失。” 石孟不置可否，“这倒是有道理。” 他点了点头后，又主动抛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听说你初到吕州，曾提出明确当地的城市定位，以旅游业发展为主，尝试转型？” 祁同伟起身给石孟的茶杯里添满热水，心中早有腹稿。 “这正是我想向市委汇报的，吕州的发展前景在我看来，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 “可由于城市定位不明，总是想既要又要，既要发展工业，又要尝试转型，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从而导致资源白白消耗，在发展建设上，就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 这一点，石孟倒也是深以为然。 都说汉东有十三太保，谁是老大，至今都尚有争论。 在别的省，老大必然是省会。可在汉东，吕州就要问一句凭什么。 若单论GDP，去年，也就是1998年，吕州的GDP为1250亿，位列全省第一！ 身为省会的京州，反而连老二都没捞着，只以825亿位列第三。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吕州的高速发展，是外资和乡镇企业带动，靠着市内的工业园区、开发区、乡镇企业三大版块，吕州的经济节节攀升，这固然是可喜的事。 “只是世间之事，都有其两面性，吕州的痛点，无非就是四点。” “四点？”石孟下意识端正了坐姿，讨论工作的时候，他和祁同伟一样，都是十分认真的人。 祁同伟见此也不废话，“一是过度依赖外资代工，本土产业附加值低。吕州的发展强烈依赖于90年代初期引进的外资，主导产业为电子代工、纺织、低端制造业，都是二次加工，缺乏相关的自主技术。” “二，土地与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我们以前靠着土地财政狂吸经济，可土地财政是双刃剑，早晚有一天会反噬自身，现在也已经有所端倪了。 ” “其三，环境污染压力，这一点，通过这次的天河事件，石书记也已经看到了。为了发展建设，为了经济，这些企业是毫无底线的，环境污染问题值得重视，这不是危言耸听。” 说到这里，祁同伟不免想到了上一世的吕州月牙湖。 那么多企业的污染问题不去处理，不引起重视，为了搞死赵家，赵瑞龙这个倒霉催的，一个美食城、一个湖畔花园，被沙瑞金和田国富等人说的好像多么严重一样。 可一涉及到化工企业的问题，这些人就闭嘴了，就不说了，就不值得郑重对待了。 如果他要是赵瑞龙，恐怕得喷出一口老血。 不是我冤，是企业老爷冤。 第308章 干上一场 祁同伟所说的那三条，石孟都颇为认同。 至于这最后一条，则是区域化的竞争导致市场内卷。 随着上海浦东新区的规划落成，长三角经济带的重心逐步偏移。省外有这么多经济高发达地区，省内，锡城、京州、常城，这些可都是强劲有力的对手。 “汉南经济体逐渐成型，同在一个大锅里吃饭，谁都想吃不了还兜着走，便进一步的压缩了吕州的产业空间，给了我们巨大的压力。” 吃不了兜着走是这样用的？ 石孟好笑之余，也将祁同伟的话全都听了进去。 “不容易啊，你一到吕州上任，上面就让你斗这个、斗那个。在百忙之中，却还能将当地情况摸清楚、摸透，上级组织部门派你来此，倒也是没有看错人。” “有赖于组织的信任，领导的支持，我也只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争取不愧对组织的栽培和器重，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你啊你，瞧瞧，这觉悟，不愧是在党校深造过的。”石孟非常之开心。 有这么一个体贴懂事的下属，会说话、情商高，关键能力还强，谁又能不喜欢呢。 况且他初到任上，本身就是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又岂会顾头顾尾，犹犹豫豫。 石孟是有野心的，祁同伟自然也清楚，在这个位置上搞好了，是有极大的希望直接进部，荣升省委常委的。 上一世，是高育良高老师高老师开了先例，自那以后的所有吕州市委书记，按例都是能进省委常委班子的。 而这一世，这个先例未必不能提前，未必不能在他祁同伟手中得以实现。 “好了，说点实在的吧，你准备怎么做。”石孟明显是来了兴趣，而且是极大的兴趣。 祁同伟毫不犹豫道：“书记方才也说了，发展旅游业尝试转型，这确实是我一开始的设想。但刚才和书记谈了些想法，给了我不错的灵感，也让我认识到我考虑的不够充分。” “由此作为延伸，我想，不该是单单将吕州看为一个旅游城市，而是应当将其视为现代化文明城市，从这一点入手，尝试去转型。” “具体落实下来，我想，也可以分为四个板块，围绕着这四个板块做工作。” 看着石书记那充满期盼的眼神，祁同伟也不再卖关子。 这四个板块，分别就是：交通、文旅、文明、卫生。 交通自不必多说，贯通东西南北，便利往来商贸。 文旅，考虑到吕州方面本身就是历史文化古城，主要工作无非就是该怎么发掘潜力，讲好故事。 卫生和文明可以统一归纳在一起，讲文明树新风，本来也就是新世纪后的一大举措。 这一点，从央视的各种令人记忆犹新的公益广告，就能够得以体现。 “至于工业方面，我的想法是迭代传统打法，抛弃旧有思想，尝试探索新的道路，致力于将传统制造业转型为高尖端技术产业。” “在此之前，我也准备了一份研究报告，本地有一家主攻纳米技术的民营企业，由于长期以来的现实困境，已经濒临倒闭破产。” “在前期的视察工作中，我已经重点考察过，并且也认为，这样的企业，政府应该大力扶持。” 祁同伟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研究报告，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了出来，轻轻放在桌面上。 石孟梦回当年，“我记得当初你在市委办工作，研究报告写的非常漂亮，也因此得到赵立春省长的大力赏识。” 坦白来说，祁同伟今天说的这些，让他感到非常的心动。 但石孟也没想过，这位祁常务还有惊喜。 “书记一开始所考虑的，那27家企业整改的问题，实际上，我也是有些个人的不成熟的想法。” “我想通过这次整改，用政府的力量倒逼他们进行产业技术的升级，不再依赖于传统手段，而是将更多的资金投入到研发上。” 祁同伟刚一说完，石孟就频频点头，脸上的惊喜不加掩饰。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有备而来啊。但不管怎么样，你的这些努力，我都原原本本的见到了，也一定会给到绝对支持。” “但小祁，机遇大，挑战也是非常之严峻，特别是当前缺人缺钱，我们都务必要做好打一场艰苦持久战的准备。” 他能这么说，就表示同意了。能够得到一把手的支持和站台，很多事情，已经算是是成功了一大半。 接下来，无非是在会上进行讨论，争取各方意见，取得众人的支持，便能让项目走马上任，开始动工。 很快，吕州市委会议如约召开。 石孟在会上着重表扬了祁同伟同志，言语之中，不尽赞美之词。 下方，田国富、冯一石，以及新上任的市纪委书记江振东，都不禁感到了几分惊讶。 他们恐怕也着实没想到，祁同伟的野心会这么大。 但若是换个角度想，与其说祁同伟的野心大，倒不如说这位新来的石孟石书记，也同样是想要干一番大事。 这两人属于是王八绿豆看对眼了，一拍即合，由祁同伟提出基本构想，石书记推动落实，提前让吕州实现转型，从而迈入新的征程。 “5年也好，10年也罢，我们先把一个基本的方针定下，未来的工作，就是围绕着这个方针展开，不断的完善和总结，不知同志们有没有什么新的想法和意见？” 石孟表扬完祁同伟，又确定了未来的基本工作方向，这才抬头望向下方，征询大家的意见。 在他的注视下，全场静默无声，哪里还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全都已经变成祁常务的形状了。 石孟对此表示非常的满意，便在会上给祁同伟布置了新的任务。 在这企业整改的一个月时间里，他将带队组织调研工作，彻底摸透吕州当地的情况。 随后，就要开始大刀阔斧，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了！ 第309章 天下为公 吕州没有县。 确切的说，吕州的县从80年末开始，都陆陆续续的升级为县级市，包括祁同伟之前去过的清远县，其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清远市。 虽说两者在行政在级别上是相同的，当地的政治主官大部分情况下也都是正处级。 但县级市的好处在于，拥有更大的自主权和政治资源倾斜。 祁同伟在会上接下了任务，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内，带队做视察、调研工作，摸透当地情况。 等散会后他回到办公室，秘书小唐也已经为领导准备好了现成的材料。 “吕州有6个区，5个县级市，共计11个行政区域。” “除了领导已经了解过的清远、平安，还有道口、太山.......” 平安市祁同伟必然是要去的，他答应过戴力仁，虽说上面还没有公布处置结果。 但既然自己答应了，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去看看当地情况。 除此之外，一个月时间太短，想走完吕州不现实。 祁同伟想了想，便吩咐小唐挑选一些比较重要的地方，或是发展前景较为可观的区域，作为此次的视察目标。 很快，政府就做好了准备，祁同伟也正式启动视察工作，第一站——道口市。 此道口非彼道口，并不是中原的道口烧鸡，而是老实人易学习目前的主政之地。 当初，易学习和李达康分道扬镳，向组织上提出辞职，上面并未答应。 随后，就将他放在了吕州，担任道口市市委书记，县级市市委书记依旧是正处级，只是含金量比较高，算是半只脚迈入副厅行列。 三天后，祁同伟带队来到道口市，易学习亲自出面迎接，态度十分谦卑。 “欢迎常务和各位领导、同志，欢迎你们莅临指导工作。” 易学习站在人群前方，鼓掌微笑，满是真诚。 作为祁同伟第一个视察的地方，道口市未来会得到更多的关注。 易学习对此心知肚明，他怎么能不感激，又怎么会不感到高兴。 “易学习同志，好久不见了。” “是的，上次见面还是在金沙县，常务当初能够及时为受难的群众伸出援手，我至今仍铭记于心。” 来到市里，易学习主动陪同，和祁同伟并肩走在前方，心情格外不错。 他宽头阔脸，标准的干部长相，几年不见，竟满脸老态，越发趋于上一世记忆中的样子。 祁同伟同他寒暄了几句，也开门见山的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据我所知，道口市经济相对落后，在吕州五个县级市，你们排倒数第二。” 往前望去，这地方高楼不多，城市面貌虽然已经步入现代化，工业生产仍以低端的手工业为主，最大的产业乃是纺织业。 衡量县级市的标准，就是看工业占比，农业则是次要考虑的方向。 对于这些，易学习倒也并不避讳，反而直白的笑道：“在我的印象里，常务从来都不是一位只衡量经济的领导。” “没办法，现在大家都在争抢经济，我一俗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祁同伟笑了笑，和他之间的交流不像是领导和下属，倒如同朋友。 真要说起来，他其实挺佩服易学习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恪守本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守得住眼前的诱惑。” 是的，在他眼里易学习就是这样的人。 易学习的能力差吗，那要看跟谁比。 跟李达康这样的经济建设狂魔比，那肯定是比不了的。 但俗话说，站在风口上，一头猪都能起飞。 在这个时代，特别是身为政府一把手，只要抛弃道德和良心，无条件的为企业大开方便之门，功劳是根本不缺的。 但易学习偏不，他到道口市后，也发现了建楼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和成绩。 可他的做法，和李达康完全相反。 李达康更多的是把政府项目丢给企业，卖地建楼，循环往复。 易学习则是走一条完全相反的路。 “我听说你把当地的下岗工人全都组织起来，让他们成立一个个建筑队，保障他们有一技之长的同时，也多有扶持？” 这就是易学习的做法，身为政府一把手，亲自去组织群众组建建筑队，帮他们求各种项目，富裕了很多穷困潦倒的下岗工人，也催生了许多大小包工头。 现目前，吕州代管的道口市，已经变成了有名的建筑之乡，在省内外都有着不俗的名气。 易学习谦虚的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当年和李达康在金山县搭班子，积累了不少做群众工作的相关经验。” “实际上，现实很残酷啊，很多工人拼死累活一辈子，买不起城里的一间厕所，可他们又没有别的选择，又该怎么办。” “与其让他们被建筑商压榨，不如政府出面，苦点累点，至少能够给他们更高的报酬。” 祁同伟不置可否，也知道易学习没在说谎。 他调查过，这位同志身为政府一把手，带着治下的工人建筑队，亲自到沿海城市去求项目做，这在很多人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 祁同伟调侃道：“不怪道口市发展不起来，你不给企业机会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工人建筑队，也都外流了出去，本地又还能剩下什么呢。” 易学习面不改色，平静道：“天下为公，总得有人站出来吧。” “可你也要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均贫富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 “不能这么想。”易学习笑了笑道：“别人怎么样，这个社会怎么样，关键在于他，在于你。” “但我怎么样，关键是在于我，这么想的话，只要自己认为值得的事，不计较前因后果，无论怎么样，心里都是踏实的。” 祁同伟沉默无言，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我明白了，这次来见你，我想得到的答案也得到了，谈谈工作吧。” 第310章 发展的阵痛 “市里目前正在筹备转型，这是长期性的工作，过程中必然也充满艰难挑战。” “我决心很强，但也缺少一些志同道合的有效助力，手里的工作忙完后，便第一时间想到了你。” 祁同伟不再犹豫，谈论起后续的工作安排，也不掩饰自己对于易学习的欣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个世界上有能力的人很多，但踏实肯干，认真做事的人却越来越少。 社会环境的变化让人们热衷于投机倒把走捷径，能吃苦的人就有着吃不完的苦。 即便改变不了天下大势，至少也应该给他们一些机会。 “组织上需要我做什么？”易学习不是迂腐的人，只是走的路线不同。 因此，面对祁同伟所抛出来的橄榄枝，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祁同伟也不想废话，“你应该也知道，这次上面的动静不小，也因此落马了许多腐败干部。” “我是一市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在干部人事关系上也有提出建议的权力。所以，我准备向组织推荐，让你担任吕州副市长，分管城建、交通、自然资源，正好可以补上这个位置的空缺。” 易学习无论是年龄、资历，还是工作经验，都足以担任副厅级的领导干部。 没有理由李达康都上去了，他还在原地踏步。 对于他来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不可忽略的是，自己一但点头答应，身上就必然落下祁同伟的印记，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如果祁同伟不提这个事，易学习未来的人生不过是在高育良主政吕州期间担任市交通局局长，除了一句路修的好，没有别的评价。 接着，到高新区任区委书记，因为得罪赵立春，最终蹉跎二十年的时光。 而这个问题也让祁同伟感到匪夷所思，根本想不通易学习是怎么得罪赵立春的。 要知道，他就算以吕州副市长的身份兼任高新区区委书记，也不过只是副厅级，对比老赵，当时的赵立春已经是汉东省委书记，是正部级的大员。 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边，到底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况且，如果赵立春真是睚眦必报的人，那么上一世的陈海，根本不可能坐上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的位置。 想想也就知道，陈岩石在上一世，可是20年如一日，坚持不懈的举报赵立春。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成为一省的封疆大吏了，随便一句话就能让陈岩石的亲儿子吃尽苦头。 奇怪的是，赵立春没有找陈岩石的麻烦，也不针对陈海，反而阻了易学习上升的渠道，一阻就是20年。 祁同伟前世对易学习了解不深，现在再看，当初为了倒赵，为了让新来的沙瑞金感到满意，这里面都是人情世故。 说回现在，祁同伟也不急着让易学习立刻给出答复，而是转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对平安市的情况有多少了解？” 易学习收敛心神，也暂时不去纠结刚才的问题，老实给出答复，“平安市是吕州经济排名垫底的区域，和我们道口市也算是一对难兄难弟。” 他难得开了个玩笑，祁同伟却觉得他谦虚了。 如果易学习不离开，以后的道口，将会是全国示范小康区域。从这个方面看，他的能力还是十分可观的。 “平安的污染很严重，我去过几次，也和当地的同志沟通过，结果不算理想。” 祁同伟沉思之余，又见易学习长叹一声，真真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好典范。 “结果不理想也是可以预料的，谁都不愿别人对自己的治理区域指手画脚，可以理解。” “是啊，归根结底，现在的党员，缺乏有效的凝聚力。”易学习说了句大实话。 虽说从人民中来，到人民中去，可航船缺乏船长，自然容易迷失方向。 “道口市的情况我基本掌握的差不多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下一站平安市，你陪我走一趟吧。” 易学习自无不可，他现在不敢说祁同伟算不算和自己志同道合。 但最起码......比李达康好。 在易学习心里，李达康已经活成了一个新的衡量标准，只要不是他那样的领导，自己都能接受。 接下来，祁同伟和政府考察团队在道口市又待了两天，易学习趁此机会安排好市里的一切，将工作交给当地的领导班子，便陪着祁常务去往平安市。 在路上，祁同伟也将戴力仁的故事同他分享了一遍。 易学习听完以后，久久无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很快，考察团队进入平安市，在祁同伟的授意下并未提前通知当地的领导，而是来了一个四不两直。 汽车刚进城，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远处浓烟滚滚，雾霾大作，直叫人触目惊心。 易学习指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道：“这就是他们集中排污的时间，每逢下雨，工厂集中排污，某些污染气体在大气中被氧化，生成可溶性颗粒物，并吸附水汽形成雾霾或云凝结核，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祁同伟脸色难看，一进城就闻到一股轻微刺鼻的气味，相距甚远都飘浮在空中经久不散，可见当地的污染已经到了怎样的程度。 “化工区距离城区这么近？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 这还是祁同伟第一次过来，虽然也提前掌握了一些信息，但没想到如此骇人。 “常务有所不知，这还是已经搬迁过的结果，以前离城区更近。”说话的是赵光荣，吕州市公安局副局长。 黄家的事情经调查，和他并无关系，但毕竟也是涉案人员，组织上给了处分，让他复职，这次考察期间被祁同伟点名要了过来。 他手下已经牺牲的原刑警队队长郑先进，就是当地人，所以，赵光荣对于当地的情况，也算是比较清楚。 “什么原因？”祁同伟虽然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想问他清楚。 赵光荣满脸苦涩，叹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都是为了利好企业，为了经济发展，发展的阵痛罢了。” 第311章 好话 所谓“发展的阵痛”， 赵光荣也解释了一二。 改革开放初期，各地提倡工业为先，先富带动后富，工作重心在招商引资，利好企业。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工业园区的概念也并不是什么新鲜东西。 吕州向来又是经济重市，为了争抢经济，很多地区是什么都不懂，就懂干就完了。 “前几任领导班子乱作为，为了方便企业往来，为了省钱省力，为了现成的配套设施，总之理由很多。” “所以，当初的园区规划落成，就选在了城区周边，距离不远。可由于相互之间的追赶，别管有没有用，适不适合，先建了再说。” “结果就是园区建成后，当地没有那个能力招收、接收企业，导致白白荒废，白白劳民伤财。” 随着赵光荣的一番解释，祁同伟也明白，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工程。 面子工程不为了实用，不考虑实际，为的就是某些领导干部的私欲，为了浮于表面的所谓成绩，为了平账，为了洗钱....... 总之，这就像人家搞文旅，他也搞文旅，自己没那个本事，又眼馋，追本逐利，本末倒置，搞来搞去空留一座大型古城，鬼影子都没一个。 钱花出去了还不讨好，关键开发商卷款跑路，工人工资没着落，政府的信誉也没了，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而平安当地的工业园区正是如此，当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轰轰烈烈的建，方向都没找好，钱已经投进去了。 等到建成以后，惨淡收场，这个时候能怎么办？ 只能被迫接收那些别的地区看不上，或者是淘汰下来的企业，大头就是那些化工企业和污染严重的玻璃厂、瓷砖厂........ “后来，因为居民一再投诉，他们才想着搬迁，又在城外重新开发出一批新的区域，二次投钱，才把那些污染过于严重的企业迁移过去，污染小的则留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根子问题解决不了，反而形成了恶性循环。”赵光荣说到这里，不免再度发出一声长叹。 祁同伟也深知，所谓的恶性循环，就是越穷越想发展，越想发展越希望速成，越希望速成，就越容易走歪路。 单拿当地来说，化工市的名气已经打出去，当地财政的一半甚至更多都依赖于这些化工企业。 政府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其他那些污染严重的公司一看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自然就将平安选为了首要目标。 久而久之，早期种下的恶果，最后是谁来尝。 该不会是企业吧？ 总不能是领导吧？ “下去看看。” 祁同伟的心情十分恶劣，汽车越是接近化工厂区，气味越刺鼻，污染越严重。 灰蒙蒙的一片天空，与濛濛细雨相互交融，不禁让人想到一句歌词：曾经的一片天，是蓝蓝的一片天....... 可现在呢，下了车后，那气味简直难以忍受，甚至到了辣眼睛的地步。 “各位领导，还是戴上口罩吧。”秘书小唐心细如发，早有准备。 祁同伟面色冷峻，抬手打断，吩咐道：“打电话，让当地的领导跑步过来，让他们也感受感受，多么清新的空气，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风景。” “现在就打，我在这里等，半个小时还不到的，这一届领导班子别干了！” 坦白说，两世为人，他已经很少讲过这等猖狂的话，也很少如此动怒。 可当这一行人来到市郊，眼前的农田边上，居然公然立着一块牌子。 【禁止焚烧麦秆，违者重罚！】 然而此时此刻，就在前方，就在不远的地方，滚滚烟雾升上高空，那高大粗壮的烟囱在欢呼，在咆哮！ 这农田旁边的河流、水渠，又见令人反胃的腥臭黑水不断涌出，奔涌向前，一发不可收拾。 此情此景，两相对比，别说他祁同伟祁常务。 陪同着考察团一起过来的易学习这个老实人，都感到既可笑又荒唐。 20分钟后，当地的市长带着一众领导赶到现场，迎接他的自然是市考察团队的不善眼神。 “谁立的牌子？”祁同伟不跟他谈什么狗屁污染问题。 现在他只想知道，到底是谁如此下贱！ 逮着农民欺负，你特么好歹背着人。 演都不演了是怎么回事？ “常务，这......您听我解释。” 蒋洪涛心中叫苦不已，眼前这位祁常务远近闻名，风头无两，他当然是认识的。 自己只不过是县级市市长，正处级的干部，祁同伟虽然只比他高半级，可人家什么背景，自己什么背景？ 蒋洪涛欲哭无泪之际，也感到冷汗狂流。 虽说对方只是指着一块牌子借题发挥，可他又不傻，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蒋洪涛口干舌燥，一再想要辩解，都快把腰弯成九十度了。 岂料祁同伟话锋一转，不再为难他，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市长？” “是……”蒋洪涛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你们书记呢？” “书记，书记……” 祁同伟的问题让他猝不及防，也让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秘书小唐及时开口道：“电话打不通。” 蒋洪涛知道完蛋了，他本想撒谎遮掩一番，表示书记正在开一个私密会议。 可看着祁同伟那张面无表情的冷峻脸庞，干脆咬牙说了实话。 “何书记正在陪，陪一些当地的企业家参加一个私密饭局........” 都这种时候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他还敢撒谎吗。 “好，好得很啊，没想到这次来平安还有这种收获，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祁同伟冷冷一笑，立马吩咐当地的领导干部上交手机，不准任何人通风报信。 他倒是很想看看，一边是违法乱纪的企业，一边是严禁农民焚烧麦秆，而当地的这个一把手，到底在吃的什么饭！ 祁同伟一马当先，朝着前方迈步离去。 易学习、赵光荣等人紧随其后，蒋洪涛心中忐忑不安，却没有任何办法。 一行人来到此地的城中村，却见家家关门闭户，宛若一座死村。 好不容易见到有人出来活动，易学习主动上前交流，才知原因。 “他们排污嘛，排污肯定躲起来啊，门窗封死，躲个几天，不然能咋办？搬又搬不走，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也没钱搬，忍着呗。” “领导？什么领导？来过啊，重视，很重视！为了我们，领导们辛苦付出，做了很多工作的，我们都感激领导。” “什么？原来你有眼睛啊，那你不会自己看？” “你，还有你们，不就是想听好话吗？” 第312章 狗屁的常务 “你们不就是想听好话吗？” 耳边传来的言语让易学习面色僵硬，不禁感到无地自容。 等到他再度抬头望去，出来倒水的男人已经转身回去，进了屋子锁上门，并不理睬。 易学习一时间哑口无言，重新回到考察队伍，向祁同伟等人分享了消息。 祁同伟面色冷峻，目前看来，这里的人基本就是一个等死的状态了。 政府不处理，企业肆无忌惮的排污，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能拼，拼谁的身体素质更好。 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你最好祈祷有个好身体。 否则什么癌症、绝症，三代人的积蓄砸进医院，准能把任何一个小康之家榨干榨尽。 而长期性的污染深入地下水，更是一桩巨大的麻烦。 农民一向讲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汉东身处长江中下游，水利资源丰富，田地引活水灌溉，极其依赖周边的河流。 一但被污染，秧苗无法存活，灌溉用水反而会让农民颗粒无收，导致田地被深度破坏，恐怕连居民日常用水都成问题。 “你们还何必担心农民焚烧麦秆污染空气？都没有了！田地荒废了，粮食颗粒无收，哪里来的麦秆？” “平安市了不起！我说这短短几年时间，你们的农业人口占比怎么会突然锐减，以至于能够赶在去年升为县级市？” “是啊，你们这些干部抓住了根本问题，大家无地可种，可不就全都成了务工人员？” 祁同伟冷冷一笑，不得不给当地的领导竖起大拇指。 在他看来，自己上一世已经是足够畜生。 所以重活一世，不仅是要做事，也在于修心。 可现在来看，自己的格局还是小了啊。 “也难怪，衣冠禽兽会成为骂人的话，你们了不起啊。” 祁同伟冷眼望着蒋洪涛，谁都能听得出来，他此刻有多么的愤怒。 蒋洪涛羞愧难当，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在低着头做检讨。 不料，居然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硬着头皮出面辩解。 “常务，政府当初联合企业做出了补偿的，还给当地的村民修了城郊小区，以最低的价格出售给他们。” “这个小区内，水、电、道路，所有的基础设施都是政府和企业包办，无需他们出一分钱。” 祁同伟抬手打断，目光森然，“你的意思是，当地的居民应该感谢政府，感谢企业？” “我是想说，当地政府也在努力做工作，常务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群众里面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我们做这些不求群众感谢，可他们心里应该知道，更应该体谅政府和企业，多为政府分担压力。而不是在背后说政府的坏话，群众应该要反思啊。” “否则再这么下去，政府工作就很难做了，况且政府做事，我不认为什么都要听群众的，这是本末倒置。他们真有那个能耐，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万青山端着笑脸，大言不惭，以为他自己很幽默。 他是当地的计委主任，这部分工作跟他干系很大，自然想为自己争辩一二。 祁同伟听明白了，便将目光看向平安的市长蒋洪涛。 “万主任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我把你女儿送去卖身，你女儿，乃至你全家都应该感谢我，理解我？” “你怎么是这副表情？卖身来钱快，还快活，又能结交各式各样的人，方方面面都是你们赚了，我不也是为了她好吗，想必她也不会有什么不和谐的声音。” “常务！” 万青山脸色涨红，身体疯狂发抖，显然难堪忍受这等屈辱。 “常务，我们都是党的干部，就事论事！” “你现在不是了。”祁同伟冷冰冰的留下一句话，迈步就走，根本不给他多说的机会。 万青山张大嘴巴，还没反应过来，蒋洪涛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蠢猪一样！还愣着干什么？自己滚回去写辞职报告，我特么不想再看见你！” 望着蒋洪涛那冷漠厌恶的眼神，万青山懵了。 “我，我叔叔是正厅级的领导，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滚蛋！正厅很了不起吗？滚回去问问你叔，他怎么有脸把你这种废物提拔上来了！” 蒋洪涛一点面子也不留，几乎是压低声音，破口大骂。 正厅？ 正厅能怎么样？ 在平时自然是很有用的，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让他主动辞职已经是给了他一条活路，居然还敢犟嘴？ “蠢的无可救药！” 蒋洪涛心里非常清楚，要比后台大小，认真起来，你能比得过人家祁常务吗？ 这个万青山平时被那些企业老总吹捧惯了，还真以为自己是靠实力坐上这个位置的。 他出面辩解的时候蒋洪涛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妙，却也并未阻止。 刚好拿他出去祭旗，平息上级领导的怒火，既然敢冒这个头，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蒋洪涛心情恶劣，只能默默祈祷不要闹的太大，否则轻易不好收场。 他没在关心仕途已是等于被宣判了死刑的万青山，整理好心情就快速追上前，沉默的跟随着队伍屁股后面。 “特么的，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等人走后，万青山面目扭曲，气得脸色发紫。 他从未想过那位祁常务会如此的霸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凭什么让自己滚出公职队伍！ “你特么以为你是谁？走着瞧！” 万青山脸色阴沉，想着给一把手通风报信，因为他本来就是何书记的人，刚才出面反驳，也是觉得气不过。 事关自身利益，事关小团体的利益，再聪明的人都可能变成傻子，何况他本来就不聪明。 “不好！手机刚刚上交了！” 万青山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方才来的时候已经将通讯设备统一交了上去。 没有手机，自己怎么报信，走回去吗？ 万青山脸色难看，现在的他得罪了祁同伟和蒋洪涛，就别指望有人能用汽车送自己回市区。 “这特么这么远，要走到什么时候！”他不禁气急败坏，又想到找当地的村民借电话。 结果可想而知，当地村民恨死他这个计委主任了，他万青山在平安不说美名远扬，也可以说是臭名昭著。 当热脸贴了冷屁股，万青山在勃然大怒之余，又是一顿出口成章。 “一群刁民！要不是我，你们住得起楼房吗？” “不知道反思自己的过错也就算了，还在背后污蔑政府和企业，都特么是一群喂不饱的狗！” 他眼神凶狠，骂骂咧咧，迈步来到停车区域，想要狠下心让昔日的同僚通融一番。 赵光荣带人控制了那些汽车，面无表情道：“常务早有交代，你要是有什么要紧事，自己走回去吧。” 万青山当面不敢说什么，背过身却讥讽一笑，“常务，常务！狗屁的常务！” 正当他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怒火时，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巨力，像是有谁踹了他一脚。 这一脚威力不小，瞬间让他栽倒在地，沿着面前的坡度咕噜咕噜滚进河水，那腥臭发黑的河水，将他灌了个水饱...... 第313章 领导的快乐 “万主任，这里不能游泳。” 当考察团队折返回来，第一时间就见到在黑水河里不断扑腾的万青山。 祁同伟眼神冷漠，也不在意发生了什么。 他们走这一圈收获不小，万青山这个计委主任在群众嘴里的口碑，已经烂到没有任何下降空间了。 他能有此报应，也算是活该。 “把他捞上来！”蒋洪涛脸色铁青着，真没想到有人真能蠢到这这等地步。 让他主动辞职已经是给他那个正厅级的叔叔一个面子，起码还能保留退休待遇。 现在这一闹，上面狠心追究起来，等着蹲大牢吧！ 等到蒋洪涛的人将万青山捞上岸，他当即哇哇大吐，眼泪鼻涕全都流了下来，胃里酸水都快吐了出来。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什么让群众理解、反思的话了，想说也说不出来。 “走吧，去找你们的一把手。”祁同伟收回目光，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蒋洪涛没法抗拒，实际上这也让他看到了一丝机会，一丝上位的机会！ 平安市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在当地做了8年书记的何作为要负最大责任。 自己这个市长就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现在上面终于下定决心要整治一番，蒋洪涛已经看透了背后的真相，自己务必是要摆正自身位置才行。 因此，他主动化身带路党，在方才的交流当中，已经把何作为这一派系的人控诉了一遍。 接下来，就看这位祁常务的决心到底有多大，自己再考虑要不要跟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眼下在平安市和美大酒店，一间专做商务招待的套房包间里，不时有着欢声笑语，虎狼之词。 这里的私密性极高，能来参加的无一例外都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存在，唯一的规定是不能携带电子设备。 毕竟有平安市的市委书记和不少实权领导在，保险措施还是要做一番的，避免让人有录音、录像的机会。 包房内，酒局刚刚开始，气氛已经非常热烈。 随着一道道珍稀菜肴送上餐桌，穿着旗袍的服务员恭敬退下，便见一位大腹便便，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站了起来，笑眯眯的给大家介绍了一番。 “书记，这是中华鲟，野生的，纯净无害无污染，肉是脆生的，味道鲜美无比。” “还有这个，这个是熊掌，一路从北方空运过来，保持其新鲜，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此人姓杜，本是靠水产养殖的，后来搭上了何作为的线，生意越做越大，在本地形成了垄断，后续又涉及地产生意，这家和美酒店就是他的。 这批人都算是知根知底，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小聚一次，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杜老板作为东道主，提供场地和食物，当然还有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是类似于掮客一类的存在。 “杜老板有心了，只是这一桌子菜价值不菲，又是多少民脂民膏，我受之有愧，羞愤难挡呐。” 面对杜老板如数家珍般的讲解，何书记面带微笑，语气平缓，嘴里的话却透着一股不对劲。 其人生的一脸方正，宽头大耳，极有福气。 在场的人听到他的感慨，都习以为常，早就习惯了。 “书记心善，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说的就是书记这样的人。” “可正因为这样，书记才要好好补补，以便能够养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为人民做事。” 杜老板笑眯眯的说着，又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肥脸，脸上写满了讨好和谄媚。 “不过话又说回来，书记批评的是，我不该这么铺张浪费，为表歉意，我先自罚三杯。” 他说做就做，立马就给自己倒了三杯白酒，脸不红心不跳的灌了下去。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叫好声，有他带头，场上气氛更是显得热闹非凡，各种的马屁层出不穷，拍的主位上的何作为心情舒畅，飘飘欲仙。 “你们呐，可真是害苦了我。” “上面一再提倡勤俭节约，我这个书记却带头违规，群众知道了，会怎么想？” “不过.......杜老板有句话说的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佛家有言：酒肉穿肠过啊，是佛祖心中留。” “身为一方父母官，我心里装着人民，人民又岂能不理解？” 何作为拿捏着腔调，望着眼前这一张张笑脸，听着耳边那些阿谀奉承的声音，如何不感到得意。 这就是权力啊，凡夫俗子能想象领导的快乐吗。 不，领导的快乐，他们想象不到啊。 人怎么可能想得出自己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东西呢。 8年书记，大权在握。 平安是他的，是他何书记的。 只要在这里，这些个什么成功人士，自己让他们哭，他们就得哭。 自己想让他们笑，他们就得笑。 有权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低调。 “都别愣着了，快动筷吧，杜老板的一番好心不要浪费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铺张浪费要不得啊。” “我可丑话说在前头，今天不吃完，谁也不能走。” 随着何书记发话，气氛也再度变得活跃起来。 做原料化工的张老板主动接话，躬着腰笑道：“我们要向书记学习，都不要浪费，吃不完的我打包带走。我家保姆种了半辈子地，苦啊，到死的那天，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些东西。” 四周人群笑作一团，何作为也竖起手指点了点他。 “小张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心善，这杯酒我得喝。” “哪里哪里，一切向书记看齐，若没有书记，我们这些人，想发善心也发不了。应当是大大感谢书记给的机会，书记的酒，我冒昧一并喝了！” 何作为嘴角噙着笑意，眼神深邃，内心略有起伏。 “瞧瞧，刚夸他他就得意上了，真是不知让我说什么好。” “不过有一点我得批评你们，你们不要总是把我挂在嘴边，平安有今天，是合作实现共赢，政府、企业、人民，缺一不可。” “你们总是只看到政府，人民呢？” 何作为轻轻敲了敲桌子，借题发挥，眼里划过了一丝诡谲的笑容。 “上面已经在整改污染严重的企业，正是关键时期，你们不知收敛，公然排污。” “群众反应很大，政府，也很难办。” 第314章 几个意思 何作为的话让场上的气氛稍有冷场，但在转瞬之间，就有人出面斡旋。 杜老板笑着说：“各位老总呐，书记的爱护之情，你们还不明白吗？” “在这种关键时期，政府为了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承担了多少风险，我们不能让政府难办啊。” 他双手一摊，大家哪里还不明白。 狗娘养的！ 不就是想要好处吗？ 政府难办，让他们不难办不就行了？ 坦白说，他们之中肯定有人不情愿。 张老板是头一个，但也只敢小心翼翼的诉苦。 “书记，我们几家早有约定，每月集中排污，危害也就那么几天，大部分时候也是挑选在下雨的时候，群众忍忍也就过去了。” 何作为面色如常，只是脸上的笑意有所收敛。 “你们看看，小张诚实啊，不怪我偏心他。” “可当初计委的万主任规划出一片区域，几家企业坐到一起，都答应共同出资建污水集中处理中心。” “现在半年过去了吧？群众天天跑来上访，政府只能挡一时，莫非要挡他们一辈子？”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满脸堆笑的几位老总就止不住的在心里骂起娘来。 这个所谓的污水集中处理中心，是上级政府部门拨了款，钱到了当地的财政局，还没捂热就被计委划走了。 万青山这个畜生中饱私囊，反而让他们来出这个钱。 其实这倒也没什么，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政府有难处，他们能不帮忙分忧吗。 所以，几家排污标准不达标的企业只能认栽，也都出了钱。 可钱被万青山拿走以后，答应的东西呢？ 他们被割了一茬韭菜，何作为今天这意思，又要他们出第二遍钱？ 这些门道，饭局上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何作为这个一把手贪得无厌，万青山不过一头蠢猪，活该被利用！ 除此之外，杜老板杜军乃是姓何的白手套，当地政府的其他部门，有一个算一个，百分之八十都没特么一个干净的！ 但那怎么了？ 对于何作为来说，他是当地的土皇帝。这些老板终究是敢怒不敢言，只能选择打碎牙往肚里吞。 见他们不说话，何书记也没了胃口。 “我去里间抽支烟，失陪。” 他变脸比翻书还快，抽出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就走，没给任何人面子。 到了套房里间，关上门，何作为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脸色阴沉似水。 屋里隔音极好，外面谈论的什么他也听不见。 但他相信，那些人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没过多久，杜军推门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来到了何作为面前。 “书记别生气，我来搞定他们。” 他给何作为倒了杯水，言谈之间直白了许多。 何作为继续抽烟，竟是无视了他的存在，连正眼也没给一个。 杜军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拍的那叫一个清脆响亮，喝酒都没喝红的半边脸，生生被他扇红了。 “瞧我这臭嘴！我哪儿有什么能力和资格去搞定他们？” “书记，我错了，我检讨。您老有事但凭吩咐，小弟只管去做，若是做的不好，您再处罚我？” 他那一脸谄媚的笑意，仿佛此刻面对的不是书记，而是自己亲爹。 何作为淡淡扫了一眼，这才接过水杯，面无表情道：“你觉得，这次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不过我一定尽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杜军仔细斟酌着言语，见对方脸色不对，咬牙立下军令状。 何作为这才缓和了语气。 “你知道的，天河资本倒了，黄老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我爸虽说也是副部级干部，可已经退居人大，手里还能有多少权力？” “这次没有波及到他，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我毕竟也为黄家做了这么多事，8年啊，整整8年了，当年戴力仁走后我就接任，让我去吕州做副厅我都没动心。” “眼下他们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再不为自己考虑，就没有机会了。” 何作为是个聪明的，子女长期在国外，妻子长期分居两地，近期也计划出国。 他当年接了戴力仁的位置，也对当地的污染畏之如虎。 可后来嘛，不仅没有尝试着去解决，还变本加厉，直到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现在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只有再狠狠的捞上一笔，逼着那些企业给钱，然后把污水处理中心的面子工程搞起来，表面上过得去，自己才能体面的离开平安。 到时候是去其他地方高升，还是去国外逍遥快活，做一条潇洒自在的鲶鱼，就全凭自己心意。 “说来说去，都怪那个祁同伟！” “特么的！世界那么大，贪官那么多，他为什么就非要来吕州？” 杜军面色狰狞，眼中寒光大作，不禁愤恨道：“可别让我见到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何作为冷冷一笑，倒也没有理会他这般放肆的言语。 贪心不足蛇吞象，怪来怪去，还不是怪自己太贪。 半年前，没有谁会料到黄家的下场，何作为这帮人自然有恃无恐。挪用公款，侵吞企业垫付的资金，吞都吞进去了，又怎么可能还吐出来。 直到吕州方面已经开始整改，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据说祁常务已经组织考察调研工作，要是来到平安，察觉到不对，总归是一个麻烦。 一来二去，何作为才打起了这些企业的主意，谁让他们本身就不干净！ 不过不得不说，这其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张老板张文是一个。 张文鬼鬼祟祟的推门走进里间，反手把门锁上，端着笑脸单独来找何作为。 何作为和杜军停止交谈，就见张文弯腰来到面前，将手里的两个纸袋子放在了桌上。 “小张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作为笑眯眯的望着他，眼神充满玩味。 张文压低声音，自觉矮上一头。 “老家的一点土特产，书记，我没别的意思。” “唉，你这是干什么，这就不够意思了。” “书记那里的话，小意思小意思。” “小张，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书记说笑了，其实也没别的意思。” “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书记怎么能这么说呢，是我不好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几个意思就心领神会，皆是默契一笑。 第315章 三七分成 “你这个小张啊，可真是........” 何作为承了张文的心意，脸上再度显现出和蔼的笑意。 此刻伸出食指点着他，嘴里没说完的话无外乎就四个字：懂事、上道。 他并不在乎纸袋子里装着什么样的土特产，也并未去看，但相信张文的态度是足够的，这才最重要。 “书记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儒家言：天地君亲师。” “对别人来说，书记是师长，是亲人，是君父.......可在我张文而言，书记就是我的天。” “没有天，一切尽是虚无，我对天尽忠、尽孝，是理所当然，也是必须的！” 张文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又不乏风趣幽默，自然很是能够讨人欢心。 “瞧瞧，这就是读书读出来大学生，大知识分子。”何作为不知是夸还是讽，嘴角的笑容耐人寻味。 张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什么大学生不大学生的，进了社会，任你才高八斗，没有书记这样的天人、贵人，也得‘低头甘做驴马牛，穷其一生求自由’，有书记，才有我的今天。” “像这样的大学生，我手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一个见了我不得乖乖低头啊。你就是给他一巴掌，只要钱到位，他不还得冲你笑吗。” “行了行了。”何作为抬手打断他，气氛已经到位，没有必要再让他显摆下去。 “你幽默，我一向是知道的。但为人民服务，还是要讲究一个落到实处，谈谈正事好了。” “好的书记。”张文果真不再言语。 收起笑容，端正态度，他又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杜军。 “小杜不是外人。” 就这么一句话，张文也就放心了。 他拉来凳子坐在面前， 把腰弯下去，隔着茶几主动帮何作为点烟，又亲自承担起泡茶倒水的工作。 “书记不要跟外面那些人一般见识，他们无法领悟到书记的良苦用心和高超思维，我是能明白的。” “因此呢，小张我有着那么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还望书记指点。” 何作为面不改色，轻轻抖了抖烟灰，“说说看。” 张文继续道：“政府有难处，我愿起到一个带头作用，万望书记给我这个机会。” “哦？那，需要政府做些什么？”何作为的确很好奇。 有人愿意第一个出钱，来当这个冤大头。他张文又不是慈善家，图个什么呢？ 张文搓了搓手，扭捏道：“书记您看，政府确实困难，但企业的生存现状您也知道，是不是.......再苦一苦百姓？” “当然，当然！书记先不要生气，我知道书记体恤人民，我也考虑过，希望书记先听我说完。” 何作为面无表情，只给了他两个字。 “你说。” “好的。”张文仔细斟酌着言语，“既然要建污水集中处理中心，企业理应出钱，我们出一半，书记觉得怎么样？” “那剩下的一半呢？”杜军帮何书记把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 张文眯着眼睛笑道：“我计算过了，桃源村、成郊新村、彩云村，这三个村子的意见最大，距离化工厂区也最近。污染问题，企业有责任，他们有没有？” “有的嘛！他们享受了好处，政府和企业对当地基建可是贡献了不少的，那么，我们出钱，他们是不是也该出？” “各家各户，按照人头征收，你出一点，我出一点，一切都是为了环保做努力。” 话音落下，场上的气氛变得凝重无比。 何作为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政府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和压力？” 要打群众的算盘，就必须得让政府出面。 真要这么做，往小了说会让群众怨声载道，搞得鸡犬不宁。 往大了说，这是败坏政府信誉，容易引发严重对立！ 虽然当地政府已经无甚信誉可言了，但他何作为毕竟还是要脸的，又岂会答应。 张文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脸上笑意不见减少，只是终于图穷匕见。 “事成之后，建污水处理中心的钱如数支出，剩余的.......三七分成？” “七成是书记，不不，是政府的合法财政收入，至于这三成嘛......书记交给我，政府统筹为群众建一个生活疗养中心，承诺他们可低价去进行体检、修养、生活。” “当然，这需要政府出面，和各家医院合作，帮助我们的群众重新恢复健康。” 何作为明白了。 张文不想出钱，不仅不想出钱，还想联合自己一起去坑其他几家，坑当地群众。 那个所谓的“污水集中处理中心”就是个面子工程，克克扣扣，偷工减料，实际上花不了多少。 那么，剩下的资金，他何作为吃七成，剩余的三成完全可以欺骗民众。 “到时候就告诉他们，这笔钱没花完，政府一分不要，全拿出来建设民生工程，他们还得谢谢咱呢！” 这正所谓是：花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鼓了腰包，有了政绩，口碑和名声也稍有回升。 张文一分钱不出，还能从中取得政府的项目，外包出去，亦或者交给自家亲戚去做，又能大赚一笔。 与之相比，自己送的那点土特产算得了什么呢。 “你啊，把别人当傻子，能瞒得住其他几家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何作为终于开口。 张文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书记，根本不需要瞒。只要我带头出钱，他们敢不跟着出吗？” “不为政府分忧，这是绝对不行滴！摆不正自身位置，还想不想在当地混了？” 直到这个时候，张文才暴露出凶神恶煞的一面，那张笑脸下所隐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张吃人的嘴脸。 何作为还是有些犹豫，主要是顾及到自己这张老脸。 “这样不太好，会不会太伤他们了？” “那书记的意思是？” 何作为陷入沉思，也不说话。 倒是杜军猜到了他的心思，平静道：“这种小事不要来麻烦书记，你去找万青山万主任，他会代表政府出面。” “无论怎么讲，他叔叔也是省检察院的副检察长，优势在我。” 第316章 两桌客人 何作为做事一向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名正言顺。 等到功劳到手，无非是让下面的背锅挨骂，自己钱名两收，还能将自身摘出去，出淤泥而不染。 否则的话，他又岂会养着万青山那等废物。 在平安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了这么多人。 不就是留着现在用的吗。 “这个主意好！万主任的信誉我一向是知道的，这些年林林总总的合作了这么多次，不似兄弟，胜似兄弟了！” 张文没有说不的权利，只是心疼自己又要多出一笔钱。 万青山什么货色他是知道，整个一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还好，要的就是他又蠢又坏还忠心。 只要何作为还在平安一天，就不必怕他失去掌控。真到了那种时候，也还能废物利用，用他来替劫挡灾。 “要有一个稳妥的方案，时间上也要把控好。”何作为终于选择再度出面，面不改色的提点了一句。 “书记放心！” 面对他的指示，张文直接起身鞠躬，讨好道：“我先和杜老板、万主任这两位谈，一切按照政府的指示来，一切以政府为主，一切先以政府为考虑目标。” “等到谈好了以后，再来向书记做详细汇报，也好让我们多向书记学习，在书记的领导下查漏补缺。” 三个一切加一顿马屁，足以让何作为心情好转，脸上也再度有了笑容。 “你啊，让我说什么好。” “书记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的。我心里挂念着书记，这辈子都不敢忘。” “那就这样吧，你们先谈，但切记，政府第一、人民第二。不，应该是政府和人民都要放在第一，你们就辛苦一点，往后排排吧。” 何作为总算给了他一个答复，同时扶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准备出去见见其他几家，也好进行下一步。 张文转身小跑上前，打开反锁的房门，主动充当起门童的角色。 “书记请。” 何作为迈步朝前，杜军陪同在侧，主动落后半个身位。 可等到两人走出去，来到吃饭的正厅，却齐齐愣住了。 人呢？ 方才那些个老板一个个全都消失不见，转而出现了另外一桌子客人。 意思是我做了一桌子菜，却来了两桌客人？ 何作为眉头轻轻皱起，往前望去，主位上的人一身黑色干部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即便是在体制内也是属于很吃香的那种。 除此之外，他也看到了平安市的市长蒋洪涛。 一屋子人不算他们有六个，而其中五个人都在规规矩矩的站着，只有主位上的那人，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他。 “书记？” 分列左右的杜军和张文都觉察出气氛不对，沉闷、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令人心神不定。 何作为回过神，眉头舒展，笑意连绵，主动迈步朝前。 “洪涛同志，这位是？” 实际上，他已经认出来了，毕竟祁同伟在吕州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可那又咋了，他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带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心情，何作为展现出了一名政府一把手该有的涵养和态度。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十分有九分不对。 蒋洪涛居然闷不吭声，这不正常！ 何作为身后，杜军和张文对视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里所流露出的几分不安和惊讶。 在平安，谁敢这么不给何书记面子，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 “洪涛同志？” 何作为的眉头又悄然皱起，可见他已经有了几分焦躁和不满。 啪！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场上的平静，祁同伟点燃一支烟，夹烟的右手轻轻点了下对面的位置。 “坐。” 就那么一个字，就让何作为脸色难看，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不为所动，只是试探性的问道：“是祁同伟同志？” 祁同伟一言不发，只是抽烟。 何作为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了。 “常务要扮演什么沉默的游戏，我还有工作，恕不奉陪了！” 他作势要走，身后的两人也急忙跟上，已经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内心都很焦躁。 走到门口，赵光荣像一尊门神一样挡在那里。 何作为咬了咬牙，脸上青筋暴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祁同伟不动声色，依旧伸手一指。 这次，他连话也不想说了。 何作为脸色阴晴不定，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常务，有什么指教？” 他抬头盯着祁同伟，料想自己已经够客气了。 但终究是被人当场抓包，工作期间违规吃喝，接受企业宴请。 还特么吃国家保护动物！ 要说他心里一点也不慌，肯定是假的。 何作为此时也不过只在强作镇定，面上不露痕迹，脑中风暴急转，正在想着该如何和对方见招拆招。 可怪就怪在这点，祁同伟来了后，只是往那儿一坐，也不说话，也不发难。 出招？ 出个狗屁的招！ 何作为内心大骂，面上倒还能稳得住。 祁同伟抽完一支烟，端起茶杯喝茶，身体后仰，靠着椅背，这才终于开口。 “打电话吧。” “什么？！” 何作为眉头紧锁，不等他考虑清楚，蒋洪涛就极其无奈的将一个手机推到他面前。 祁同伟平静道：“打电话，把你的后台、资源、靠山什么的都叫出来，你别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大家谁也别浪费谁的时间。” 荒唐！ 何作为面色铁青，好悬没有当面骂出来。 身后的杜军和张文也懵了，愣愣的站在那里，表情极其精彩。 这是什么意思？ 好歹也是政府干部，经济强市的常务，如此直白，演都不演了吗？ 这到底是政府干部，还是黑社会拜码头？ 两人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往前望去，何作为死死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脸色近乎扭曲。 “常务，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谈工作，我们可以谈工作，你何必开这种玩笑？！” 在他眼里，祁同伟根本不配坐这个位置！ 都副厅级的领导了，政治智慧和手段就这？ 一上来就让人家搬后台，搞笑呢吧！ 可祁同伟偏偏很认真。 “看过西游记吗？” 第317章 天知道 “我不明白，这和西游记有什么关系？” 何作为跟不上对方的脑回路，那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办法，跟着他的思路走！ 他到底想要看看，这个祁常务到底想干什么。 “西游记，九九八十一难，有后台的妖怪都被天上的神仙接走了，没有后台，不是被打死、烧死，就是其他死法。” 望着何作为那张扭曲难看的脸庞，祁同伟微微坐直身子，十指交叉，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属于哪一种？前者还是后者？” “或者我换个说法........你想怎么死？” “别再开玩笑了！！”何作为忍无可忍，直接起身，面红耳赤，咬牙切齿。 蒋洪涛、张文，这些了解他的人都被吓到了，还从未见过这位何书记发这么大的火。 这是，被搞破防了？ 只有身后的杜军微微垂了下眼眸，也只有他知道，何作为真生气了不会是这样，这明显是在演戏。 “常务，我们都是党的干部，有什么事，可以正常交涉，你这是做什么呢！” 果然，何作为借着发火，想要快速的掌握主动。 “常务........” “坐下。” 可惜，祁同伟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摆摆手让何作为坐下，对方不理不睬，他也不强求。 “坦白说，我的时间很宝贵，成天斗来斗去的我也累。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都不要再白白消耗彼此的精力。” “什么机会？”何作为暂时冷静下来，冷冷的看着前方。 祁同伟再次伸手一指，“打电话，把你的后台搬出来，如果是我惹不起的人，我认了。反之，你的后台不够大，压不下我，你也老老实实的低头。” “可笑，荒唐！”何作为难以忍受，到底还是想要和他理论一番，“我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是国家干部，人民公仆！” “我国讲究一个依法办案，凡事都要证据！” 祁同伟被他逗笑了，“你，你也配侈谈依法？”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打电话还来得及。” 何作为握紧拳头，只觉得他欺人太甚。 “常务，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做事，政府还要不要，法律还要不要？制度还要不要？” “总之，我办不到！” “办不到是吧？”祁同伟起身，面色冷峻的盯着他，“那就不用办了。” 话音落下，当地的纪委同志直接走上前来。 何作为觉得他真是疯了。 “身为国家干部，我没有违法犯罪，纪委还无权处置我！就算要处置，也应该是上级纪委部门！” 这时，蒋洪涛实在忍不住了。 “何书记，做人不能，起码不该这么无耻！” “外面的民生艰难你看不到，自己关起门来违规吃喝，这一桌子的国家保护动物，你赖得了吗。” 何作为面露讥讽，“我正要向上级部门交代呢，今天的这场饭局，我事先并不知情。来到这里以后，我一口未动，并且准备马上离开，谁知道常务会突然出现。” 蒋洪涛气了个半死，就这种人也配坐上这个位置？ 看来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做什么，都特么比不上投一个好胎！ 争论之中，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接吧。”祁同伟面不改色的望向何作为。 何作为并不愿意，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选择接起了电话。 “我是省纪委苏鸿运，何作为同志吧？” “请你配合当地纪委部门的调查，省纪委的工作组已经在去往平安市的路上。” 省纪委副书记，不，现在应该是省纪委第一副书记，他的声音平时是那么的温和，此刻却是那么的刺耳。 “苏书记！” 何作为握着手机，五指用力，指节微微泛起了白皙。 “嗯？还需要我再重复第二遍吗？”苏鸿运的语气越发趋于冷漠。 “不，不用.......” 何作为脸色发白，却只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猛地垂了下来，眼神空洞，目光溃散，怎么想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刚刚，刚刚还在谈论着三七分成不是吗？ 祁同伟为什么来的这么快，省里的决心为什么那么强？ ‘扑通’一声，何作为再也无力支撑，身子发软，手脚冰凉，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他嘴唇哆嗦，艰难的抬头望向前方。 何作为很想说些什么，但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他总归还是不傻的，到最后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自己的命运，貌似是早就已经注定的吗........ 此时，汉东省省委大院。 “书记。”苏鸿运打完电话，恭敬的来到了省委书记陈红旗面前。 沙发上，陈红旗正和赵立春喝茶闲聊，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陈红旗这才笑着点头，接着抬眼望向了对面的赵立春。 “还算不错啦，上面总归还是给我们留了点汤汤水水的，一个省人大的副部级领导........也够可以了。” 陈红旗似乎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对于他而言，只要事情还在掌控之中就行。 赵立春也知道，这一系列事情不过都是黄家后续的余波。 中纪委那边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成果，并且下定了决心，便给了汉东八个字：老虎要抓，苍蝇要打。 所以，汉东这边就动手了。 饶是赵立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仔细想想，都不免感到有些触目惊心。 “这一下子，汉东方面光是副部级的干部就沦陷了两个，这才多久啊？” 陈红旗淡然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自改革开放的调子定下，迄今为止也有十来年。十来年的时间过去，一波穷，一波富，定期清理清理，才能保证我们的队伍相对干净。” 赵立春不置可否，陈书记的话好就好在相对二字。 只是这种态势在以后会愈演愈烈，还是稍有收敛？ 或许，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第318章 为民请命 苏鸿运于第二天上午带队来到平安市，在和祁同伟见面后，两人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辛苦倒是谈不上，省里对于此事也很重视，否则我也就不必亲自来了。” “倒是同伟同志你，也不容易。” 苏鸿运说了句大实话，对祁同伟也不免有着几分同情。 所以说，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中庸之道，特别是在名利扬上。 因为太优秀的人，难免会在得到更多关注的同时，也要承担更为艰难的任务。反之，无能的存在连被领导看到的资格都没有。 “这正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苏鸿运稍有感慨。 但他发现，祁同伟斗志昂扬，似乎并不在意？ 对于祁同伟而言，既然赵立春都做出了全力支持自己的承诺，他还去顾虑什么呢。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祁同伟摸了摸放在内衬上边口袋的那枚坚硬像章，眼神熠熠生辉。 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问起了纪委这边的打算。 “对于何作为这样的干部，不知苏书记准备怎么处理？” “当然是严肃处理，严正法典。”苏鸿运微微一笑，让他不必担心，交给纪委即可。 祁同伟收回目光，果真不再多问，两人也就此选择了分别。 中午吃饭前，蒋洪涛组织了一扬政府会议，祁同伟带着考察团的几位领导列席旁听。 他虽然有些紧张，但在紧张之余，更多的是激动。 何作为这些人败的太快了，基本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兵败如山倒。 这让蒋洪涛既震惊，又惊喜。 震惊的是上级部门一直在盯着他们，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果不是上级手里早就掌握了有关证据，何作为不可能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而惊喜的地方在于，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赢了！ 虽然他蒋洪涛身上也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政治工作抓大放小，组织上既然愿意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岂会不珍惜。 因此，在今天的这扬会上，所有人都见到了这位蒋市长一扫往日的颓势，态度强硬的简直不像话。 “一晚上时间过去，别跟我说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机器到位了没有？工作落实了吗？我现在需要答案！” 昨天，何作为、万青山和那些企业老板一被抓，蒋洪涛就立马掌控了政府大局，同时，火速出动整改方案，让上面看到自己的态度。 他让政府不惜一切代价调配挖掘机，不够的马上去隔壁借调。 这些机器入扬以后，把受到污染的河流底泥全都挖空，再引干净的水源进入河道，来一个彻彻底底的大清理。 同时，污水集中处理中心必须马上动工，没钱从各个政府部门临时协调，反正这几年他们享受了太多好处，也该吐出来了。 最后，空气污染问题该怎么处理？ 整改工作是必然的，整改以后怎么确保企业不再犯，确保后续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一个字，罚！ “以前，我们对这些企业太宽容！污染严重超标，群众投诉意见大，仅仅只是让他们关停几天，等到风头过去，照样我行我素！” “从今天开始，政府高度监管，想要犯事以后关厂跑路，想都不要想！从公司法人到企业负责人，自上到下，都应该明确规则，一罚到底！” “他们不是不愿意升级技术，不愿意投钱净化污水和有害气体吗？那就罚！” “抓到一起，处理一起，罚他个十倍百倍，顶格处理，罚到他们倾家荡产，我看他们还敢不敢！” 蒋洪涛环顾四周，掷地有声，最后将目光看向列席的祁同伟祁常务，希望他能帮忙提提意见。 祁同伟又如何不知，所谓罚款，无疑是治标不治本。 真正想要处理这些问题，是一个长期性的态势，是政府和企业共同努力，是监管层面的绝对严格！ 但........可能吗？ 监管真的严格，就不会有烂尾楼。 不会有地产商暴雷跑路，不会有996、007、三班倒......... 但即使如此，即使是治标不治本，也要去治！ 非常时期，要用非常之手段。 像是当年，面对党内的腐败问题，伟人也说过：我的意见是........杀！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所以，祁同伟平静道：“我补充几句，刚才洪涛同志在会上说的已经够多了，针对企业违法乱纪的问题，各位同志心里都清楚。” “那么，政府层面，以及我们党内的徇私舞弊、以权谋私呢？” 祁同伟点到即止，却给了在扬的领导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心中惶恐不安，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蒋洪涛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微微叹气。 是啊，怎么能全都是企业的错呢，就算企业有百分百的问题，我们不也有失察之过吗？ “常务提醒的是，政府内部，也应该加强监管！”蒋洪涛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跟着祁同伟的思路走。 “洪涛同志。” “常务请讲。”思考间，耳边再度传来声音，蒋洪涛也急忙站了起来。 祁同伟正色道：“我提一个建议，政府成立一个专项整治工作组，要接受上级领导部门的监督，更要接受全民监督。” “把你们工作组的办公电话登报出去，积极收集民众投诉意见，与民众沟通协调，正好契合你刚才所说的：发现一起，处理一起。” 蒋洪涛张了张嘴，心情苦涩，额头冒汗，已经是越陷越深了。 全民监督可行是可行，又要消耗多少人力和精力。 可这些话他不敢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所谓的“建议”， 不仅仅只是建议啊。 “人手不够的话，我帮你向上级部门协调。” 会议接近于尾声，祁同伟该说的也都说了，起身准备离开。 “谢谢常务。” 蒋洪涛无可奈何，自己挖的坑，闭着眼睛也得含泪往里跳。 好消息是他能看得出来，祁同伟这位吕州的常务副市长，或许，是真打算为民请命....... 第319章 换了人间 午饭刚刚结束，蒋洪涛就亲自指挥着挖机进扬，数台机器同时作业，清理被污染的底泥。 同时，污水集中处理中心提上日程，高标准、高规格，不再是什么面子工程，也没人再敢将其视为敛财的工具。 至于那些企业，已经被关停整改，昨日饭局上的那些老板被统一请去喝茶，严重的面临刑事起诉，坐牢是免不了的了。 直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政府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违法者自是人人自危，心神不宁。 但合法诚信的企业，却感到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只不过，他们和大部分群众一样，都在持观望的态度。 “政府这次整治会持续多久？” “与其说整治，倒不如说敷衍我们，估计也就是随便弄弄。” “敷衍也好，整治也罢，有总比没有好。” “我觉得也是，差不多得了吧，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 “.......” 诸如此类的声音，祁同伟倒是听了不少。 考察团来到河道清理现扬，与热火朝天的扬面对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群众，大多是冷眼相看。 “当地的口碑和信誉完全被败坏了啊，群众早就不相信了。”易学习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这次来到平安，除了以前就见识过的那些东西，他脑子里的某些想法，也得到了彻彻底底的改变。 治一县不如治一市，治一市不如治一省。 你想为民请命也好，其他的什么也罢，先得上去了，手里有资本，有背景才行。 例如何作为....... “父亲是省人大副部级领导，在这小小的平安市，当真是为所欲为，一手遮天。如果不是常务，他能败的那么干脆，或者说.......他真的会败吗？”易学习感慨万千。 祁同伟笑了笑，他知道老实人为什么会得罪赵立春了。 事实归事实，你也不能说出来啊。 万一有人对号入座了，那还得了？ “易学习同志这话的意思，看来是已经想清楚了。”祁同伟主动转移话题。 至于那些人尽皆知的事，没必要再去谈论。 易学习也恢复过来，正色道：“常务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 他问的自然是让自己去做副市长一事，祁同伟对此也没有任何必要心存戏弄。 “我是认真的，我也知道，你一直看不惯官扬上拉帮结派，团团伙伙。” “有这样的想法倒也正常，关键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祁同伟没有强迫，易学习也不觉得自己被强迫。 他现在看得很透彻，稍微一想，就选择点头答应。 “谢谢常务给我这个机会。” “不客气，也欢迎你。” 祁同伟伸出手，易学习见此情况，也终于放下了内心的负担。 无论怎么讲，他现在都是祁常务的人了。 在这之后，祁同伟于平安市停留了五天，直到蒋洪涛将所有的准备工作落实下去。 五天下来，河道清理接近尾声，下一步工作有序进行。 污水集中处理中心初步建设小有成效，大致的框架已经拉了起来，最多一个月就能完工。 政府专项整治工作组也成立了，举报电话登报后，民众一开始不信，直到工作组按照举报线索严厉处罚了一家涉事企业，才让群众看到政府的转变，开始踊跃的拨打举报热线。 除此之外，何作为、万青山在内7名领导干部被政府双开，统一移交司法机关进行起诉、审判、定罪。 张文、杜军，这些老板也无从幸免，该判的判，该罚的罚。责任大的坐牢，达不到刑事立案标准的，也都被罚款罚的苦不堪言。 蒋洪涛在这期间召开企业座谈会，让他们签整改协议，一个月后验收成果，整改不达标，达不到规定的排放标准，不仅当地不接收。 整个吕州，整个汉东，都会将其拒之门外。 最后的最后，考察团在当地同志的陪同下，组织了正常的视察工作。 蒋洪涛正色道：“政府正在考虑在更远的地方，远离城区和人群聚集地，重新规划一片化工区域，这项工作将在整改结束后进行。” 祁同伟知道他想说什么，倒也不妨给他一个答复。 “财政面前，我尽量帮你们想想办法，一切先以当前的污染治理工作为重。” 从法律层面和政府规定上来讲，县级市属于各省直接管辖。但在实际层面上，这种例子反而是少数。 但若是市里不支持当地的工作，他们就有了理由去寻求省里的帮助。 蒋洪涛感激不尽的同时，也感到惭愧。 “汗颜啊，在平安做了3年市长，还不及常务一个星期的努力，我对不起组织的栽培，也对不起人民的信任。”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耐人寻味，这种话，他可真是听的够多了。 “好话谁都爱听，好事却不是谁都愿意去做，时代在发展，在进步，总有一天，我们会重视这些问题。” “可是，地下水被污染了，需要多少年来恢复？群众的信任被消耗殆尽，又需要多久才能再次选择相信我们？” 他抬头望着前方，微微叹息。 “建设发展看当下，经济增长看未来，等什么时候我们能把目光抽离出来，看一看芸芸众生，再来说这些话吧。” “常务说的是。”蒋洪涛不管能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反正说好话就是了。 祁同伟让他不必再送了，在登上汽车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 有人在担忧，有人在期盼。 平安这次的整治能持续多久，没人知道。 政府未来能不能保证如这几天一样，让群众真真正正的扬眉吐气一回，也没人知道。 他们不敢保证，不敢有太多的期盼和希望，不敢给谁打包票。 但总有人清楚的知道： 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 萧瑟秋风今又是......... 换了人间。 第320章 下一阶段 同时，上面的判决已经下达，不出意外，魏东方被判处死刑。 原吕州市委书记周怀显被判18年、市纪委书记戴力仁9年。 汉东原省委常委、副省长黄明良死缓，其亲哥黄明礼和更高的层面，就不是他们可以知道的了。 除这几人外，何作为、万青山、杜军、张文等人，有的被判无期，有的死刑，有的10年以上，结局不尽相同。 自此，由天河资本和其背后的利益团伙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态，总算是告一段落。 政府责令整改的那些企业，大部分选择低头认栽，少数几个顽强到底的，也很快被关门、清退，足见此次的执法力度。 当时间进入11月，汉东作为试点单位之一，开始逐步推行“经济责任终身制”，其他的各项工作也在有序展开。 祁同伟得到了市和省层面的大力支持，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 易学习也被提拔到副市长的位置，分管城建、交通、自然资源，级别为副厅级。 11月6日，市政府大会召开，田国富田市长亲自主持，常务副市长祁同伟及其他几位副市长，计委、城建、交通、审计等多个部门的主要领导列席参加。 “所以，政府下一阶段化的工作，就是要大兴土木？” 田国富坐在首位，抬眼望向下方，注意力主要放在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点点头，也直言不讳。 “是的，整改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无非是形成长期性的有效监督。而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是大方向上的落点。” 田国富是能明白其中含义的，只因为在之前的市委会议上，祁同伟提出了一个口号：创文创卫。 创文创卫既是一体的，也是分开的。 其中，创文最早在2005年提出，每3年评选一次，此后形成常态化机制。 创卫则要更早，最早可追溯到1989年，当时全国爱卫会为了改善城市卫生状况，启动了卫生城市评选工作。 1990年，全国爱卫会正式开展第一批“国家卫生城市”评选，山东省威海市成为首个获此称号的城市。此后评选标准逐步完善，形成定期复审和动态管理机制。 而将两者结合起来，形成“双创”，则要等到2010年以后，各地政府为了全面提高城市品质，将两项创建工作纳入统一规划。 今年是1999年，即将进入新世纪，祁同伟现在提出这个口号，可谓是遥遥领先。 这一点，从他一开始和市委石书记谈论“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就能够看出端倪，所以，大家倒也并不怎么意外。 田国富也很支持，毕竟做好了，自己这个市长的功劳是不小的。 “那么，有什么好的想法和意见？”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祁同伟还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祁同伟也不废话，“我和班子内的同志先行讨论了一下，有一个大概的方略。” 这个方略，基本就是围绕着：交通、文旅、卫生、文明。围绕这四个版块展开，再加上一个治安。 具体落实下来，一是完善城市公共交通系统。建地铁，吕州方面暂时是没有那个实力，但公交车、出租车，这些方面倒是可以做工作的。 二，城市卫生问题，整治脏乱差，配合宣传引领市民，多投放垃圾桶、公共厕所。 前者还好，但建公厕这件事，许多人都不看好，因为现在的公厕是收费的。在某些地方，公厕收费甚至是当地政府的一大财政来源。 祁同伟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只知道2001年公厕收费就会逐步取消，当地政府建不建先不说，但不妨碍他先提出来。 很多东西他提出来，记录在册，以后证明了确实切实可行，便也是一份不小的成绩。 李达康治理林城塌陷的煤矿区时，整个汉东除了赵立春，也没人支持他。可事后证明，他成功了，而且得到了继任者的大力表扬。 说回现在，祁同伟提了两条，分别对于交通、治安、卫生，三个部分的工作，都能体现现代文明精神的建设。 会上讨论来讨论去，结果不出他所料。 除了修建更多的公共厕所这一条，其他的都得到了大量支持，田国富的想法也是如出一辙。 这倒不怪他，主要原因是公厕现如今很多都是私人承包的，这里面的利益纠葛扯不清楚，政府也不想去扯。 因此，田国富一锤定音，发起民主投票，大部分提案都通过了。 第三个议题在文旅方面，祁同伟也给出了一番考察报告。 老城区的阳江路旧城整改。 “阳江路的情况同志们都知道，我也去考察过了，那块地方的古城建筑亦是我市的一张名片。” “可实际上，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人为居住的种种原因，这片古建筑群已呈现出摇摇欲坠的状态。” 祁同伟的建议是将其开发出来，政府统一规划，打造“姑胥文化长廊”，开放旅游，吸引游客参观的同时，实现政府的创收。 而这本来就是政府下一阶段工作的重点之一，他的意见只是在大的方向上进行细化完善，不算什么惊艳的操作。 田国富征询了其他同志的意见，希望祁同伟亲自挂帅成立政府工作组，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任组长，易学习等人任副组长。 在扬的众人都没有任何意见，会议便很快落实了相关决策，从决策阶段正式进入到了执行阶段。 下了会后，祁同伟和易学习单独交流，看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常务也不免有些好奇。 “有什么顾虑吗？” 易学习语出惊人，“常务，这次的阳江路整改开发，敢问政府是不是要交给三生集团来做？” “何以见得？”祁同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打掉一个天河，又来一个天河。 风水轮流转，永恒不变的，是掌权者永远能够从中获取利益。 第321章 王大路 但坦白来说，三生集团目前手握重大基建项目，又收购了吕州当地的天河资本。 阳江路改造开发的这点仨瓜俩枣，他还真看不上。 “既然是政府项目，理应公开招标，保证其合法合规。”祁同伟给了他一个答案。 有了这话，易学习稍稍感到了放心。 “我明白了，谢谢常务为我解惑。” “不用客气，工作而已，除了我们刚才谈论的那些，和群众的沟通也是重中之重。这一点，要靠你们多努力，多辛苦。” “好的，常务放心，我们会认真了解群众诉求，争取做到尽量满足。”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易学习也很快选择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祁同伟起身来到窗前，心中微微一叹。 易学习这个人，只能合作，却很难将其视为自己人。 性格太过耿直，在官扬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些评价，易学习也不得而知。 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买了菜回家，和妻子一起准备晚餐。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老朋友登门拜访，正是大路集团的老总——王大路。 “是大路啊，快进来。”毛娅热情的招呼着客人。 王大路也不客气，空手而来，不想给易学习两口子添什么麻烦。 “本来说请你们出去吃的，既然老易坚持在家里，我也只能两手空空的来打扰了。” “瞧你说的，你和我们家老易多少年朋友了，可比跟李达康认识的时间还要长吧？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一样，别拘束。” 毛娅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厨房，换易学习来招呼客人。 易学习洗了手来到客厅，脸上也带着笑意。 “快坐吧。” 两人坐下喝茶，寒暄之余，王大路内心也百感交集。 “能看到你来吕州市里做事，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易学习摇了摇头，心情略有苦涩，“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不瞒你说，在如今这个位置上，我可真是如履薄冰。” “不说这个了，谈谈你吧，去岩台的结果怎么样？见到李达康了吗？” 他主动转移话题，将手边的茶杯推到王大路面前。 王大路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脸上那副表情，已经很好的阐述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李市长目前可是个大忙人，卖地建楼搞得风风火火，听说已经在准备进常委班子，很快就又要监管更为重要的工作了。” “我这次去岩台，只是四处走走看看，没和他见面，但也知道他的意思。” 易学习沉默不语，又如何不知，李达康不愿意见王大路，更不希望他的大路集团，把产业布局到自己目前主政的岩台市。 王大路当年辞去公职，带着十万块钱下海经商，先从酒品生意做起。他瞄准国内红酒市扬的空白，走中高端路线，凡事亲力亲为。 五六年时间过去，如今已是身家不菲，不仅把当年借的钱都给还了，大路集团成立后，一路发展，在吕州也算是叫得出名号。 近年，王大路想要扩展集团业务，先后考察了汉东几个重要区域。最近才去了李达康所在的岩台市，结果却不太理想。 “虽然不太想在背后说他什么不好，他也算对得起我了，可他也确实在电话里告诫我。” “他说：大路啊，你的大路集团已经很成功，你也很成功，没必要再去追求太多的财富，要那么多钱来做什么。” 王大路摇头之余，不知该如何评价。 作为一名商人，敏锐的把控风向，积累更多的财富，自己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不违法犯罪，难道也不可以吗？ 易学习知道他心情不是很好，也不再纠结什么李达康。 “祁常务那边有结果了，阳江路旧城改造，三生集团大概率不会参与，但我不敢保证。” “有这话就足够了，学习，我谢谢你能帮我这个忙。”王大路把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大路集团想要进军地产行业，阳江路这次开发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但前提是，三生集团不参与。 “虽然我也并不清楚三生集团和祁常务到底有无关系，但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背后有政府的大力扶持。” “阳江路的开发工程要是交给三生集团，当地的任何一家企业都没有能力和他们竞争，我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只是……这么做会不会太为难你？” 王大路有些不安，更多的是害怕自己牵累了易学习。 易学习摆手道：“这不算政府机密，祁常务既然说了，公开招标，合理合法，我还是相信他的。” “无论怎么样，吕州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天河，公有财产也不能再变成私利。” 王大路点点头，不置可否，言语之中却有着几分惊叹。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是这位祁常务，吕州当地的营商环境，还会这么继续恶化下去。” “政府不出面整治的话，我们大路集团，或许要真和李达康所说的一样，画地为牢，固守不出，就别想着进军其他行业了。” “祁常务和市政府提出大力整改，也是有意给我们这些中小企业一个机会，扶持本地企业，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 虽然素未谋面，但王大路对于那位祁常务的评价却是十分不错的。 易学习不是李达康，不会劝他做什么，不做什么。 他只是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预祝王大路马到成功。 而在这一时间，岩台市。 “李达康，你太绝情了！” 欧阳箐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对面的李达康，对他大有不满。 李达康低头抽着烟，心情很是烦闷。 欧阳好不容易来看他一回，都说小别胜新婚，不说夫妻之间亲热一番吧，为什么非要吵吵闹闹呢。 第322章 文化遗产 李达康心烦意乱，他很累，自己坚持底线，不给王大路开后门，在妻子眼里就是绝情。 他不想吵，欧阳箐也不愿意跟他吵，只是旧事重提，一再刺激着李达康。 “没有王大路，你能坐在这里？我知道你想进市委常委，现在是关键时期，可你连他的面都不愿意见，是不是过分了？” “你不帮他我可以理解，反正我已经看透了，也不指望你做些什么。可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朋友之间连顿饭都不请，这总不至于吧？” 李达康哑口无言，沉默许久才道：“等这段时间忙完，我亲自登门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见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欧阳箐心中滚滚怒火如潮水般翻涌，可她到底还是没把难听的话说出来，只是感到无语至极。 “我知道，你维护自己的政治羽毛，不想沾上任何一丝污点。你心里瞧不起祁同伟，又想追赶他，那就祝你一辈子都追不上他！” 她这话比直截了当的怒骂还要来得伤人，李达康果然变了脸色，十指紧攥，面色阴沉，搞不懂她为什么非要扯到别人身上。 女人啊，就是喜欢比较攀比，道理也讲不通。 可惜欧阳箐并不给他发火的机会，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彻耳边，便直接砸门而去。 李达康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心情相当恶劣。 他倒想看看，大路集团非要掺和政府项目，祁同伟到底有没有那么大度，愿意给王大路这么个机会。 别人不知道三生集团是什么背景，他李达康能不知道吗。 祁同伟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是什么人，他可比王大路之流要更为了解。 有三生集团在，李达康就不相信，王大路不听自己的劝告，还真能从人家手里抢肉吃。 “肉是有的，关键这么多家企业人人都想吃一口，该怎么分？” 李达康沉思之余，远在吕州的祁同伟，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他已经向外放出了风声，三生集团不会参与阳江路旧城改造。 消息放出去后，吕州是百家争鸣，不少的中小企业都踊跃参与，人人都想吃肉。 今天是视察阳江路老城区的一天，祁同伟带队来到此处，一路走一路看，也不忘和身边的几人商量。 易学习好奇道：“政府公开招标，谁中标了谁来负责，这些问题，常务好像多虑了。” “不，你不理解。”祁同伟摇了摇头，对他的说法可不敢苟同，“正是因为公开招标，为了中标，我才担心有人在这其中乱来。何况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得不慎重考虑。” 他的担心并非是空穴来风，这件事也很快得到了应验。 当考察团队来到老城区，这里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批人。这些人也不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就是自备板凳在那里静坐示威。 祁同伟心一沉，在扬的其他领导干部脸色也很难看。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好像是反对整改。”城建局局长出面给出答复。 祁同伟颇为不满，“好像？” 这件事有些不太对劲，阳江路老城区改造前几年就在提，而且是居住在当地的原住民向政府上访提出的诉求。 目前政府终于开始处理这部分的工作，对当地的居民而言，恰好是达成了他们了他们一开始的目标，重视他们一开始的需求。 这个时候出来反对，反对什么？ “过去看看。”祁同伟先将疑问压进心里，带队走上前。 很快，对面的人群里也有人起身走来。 此人自我介绍叫周斯泰，大学教授，已经退休赋闲在家，七十有二，每个月都领着一笔不俗的退休金。 “周教授，你们反对整改？我不太理解，这是当地居民一开始的诉求，请您指教一番。” “指教不敢当，倒是想请教常务，政府是要把老城区推倒重建吗？”周斯泰年纪虽大，精神倒是不错。 祁同伟的态度依旧平静，“政府的公示信息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保护性开发，我们的目的是改造，不是拆迁。” “不用扯这些虚的，什么叫保护性开发？”周斯泰一边说，一边转头指着身后的古建筑群。 沿河两岸，小桥流水人家，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美学，在阳光下宛若一幅出色的水墨画。 “你们看看，多少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大片大片的苏式园林建筑，美轮美奂，动人心魄。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是文化古城，你们忍心去破坏吗。” 祁同伟听明白了，“你们是担心开发商在改造过程中，破坏当地的文化遗迹和文化产物？” “是！”周斯泰很是干脆的点头承认了，“我知道，祁常务你还算是和其他的政府领导有些许差别，至少你不逃避，敢出来面对群众。” “我们今天在这里等你，就是想要告诉常务，要仔细分辨那些是民众的声音，那些又是假借民众之手，在这其中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祁同伟神情凝重，但还是保持着礼貌客气。 “周教授，你的话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是吧？那我就告诉你，前几年，当地的居民确实希望政府改造当地的生存环境，可前年、去年，有企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以“危房改造”为由，收走了这里的很多房子，造成了各种各样的破坏。” 说到这里，周斯泰再度质问政府，“敢问常务，这些企业的行为得到政府允许了吗？你们的整改工作完成后，到底是当地居民获利了，还是那些企业获利了，政府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祁同伟对这些情况是知道的，也做足了前期的调研工作。 这一次，他选择站在企业的一方。 “我明白了，这样吧，我们今天来本来就是为做群众调研工作的，大家有着什么样的问题，也别在这里坐着了。” “政府马上组织会议，有什么事，我们在会上一一解决，落实清楚了群众的各种诉求和意见，再来谈起其他的。” 第323章 祁常务也难 他刚走进市长办公室，没想到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冯一石也在。 “同伟同志来了？” “冯书记，没打扰你和田市长吧？” 冯一石主动起身打招呼，祁同伟迈步上前，脸上自然而然的绽放出几分笑意，态度十分友善。 且说，他当初答应冯一石不会反攻倒算，倒也确实做到了。以至于后来，这位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彻底放下心，之前的那点不愉快也就被他很快抹去。 “说什么打扰，我和田市长刚好聊到你呢。” “哦？两位领导是有工作指示，还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加以改正的？” 玩笑间，祁同伟笑着坐下，三人呈三角之势。 田国富给他倒了杯茶，态度和蔼道：“冯书记是在夸你呢，你在会上提出转型，政府几大版块的工作里包含治安维稳的强化，政法委的同志们如今是干劲十足啊。 祁同伟不以为意，田市长这话也可以反着听。说不定其他部门的人都在埋怨他多管闲事，吃饱了没事儿干，白给政府增加负担呢。 “田市长，我今天来，是有关于阳江路旧城改造的工作想要汇报。” 收起心中杂念，祁同伟也不再犹豫，很快就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得知有群众出面反对政府的工作，田国富和冯一石都很意外。 “一开始，不就是当地居民向政府提出的改造诉求吗。” “是啊，这一点我也很奇怪，按照他们的说法，原先有些企业收购了当地的房子，不仅造成了严重的破坏，还试图借助着这次的改造工作大肆谋利。” 祁同伟和田国富交流着相关情况，冯一石也在分享着自己的一些看法。 “同伟同志有所不知，虽然文化古城、文化遗产的申报工作，当地从80年末就开始陆续提出，但阳江路的那片地方，直到去年年中才真正落实下来。” 冯一石在吕州工作的时间长，很多事情恐怕比田国富这个市长都要了解。 祁同伟也听明白了，“按照冯书记的说法，企业在这其中，并未有实际的违规操作？” “是这样，按照相关规定，若是被评选为‘历史文化遗产’，民营企业不得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行商业行为。若所属权已经变更的区域，也不得私自改建。” “换句话来说，只要那些企业在去年6月以后，遵守相关法律规规，政府就没有理由处罚他们。” 冯一石说的很清楚，这就是典型的：不能拿前朝的剑，来斩本朝的官。 阳江路开发的口号叫了很多年，在此期间，总是有人能提前嗅到商机，先从当地的居民手里收购民房、民宅，坐等政府开发后，手里的房子升值。 只要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你情我愿，政府也没有明令禁止他们不能自由买卖，就没有道理去处罚他们。 “说的难听些，所谓的商业行为，大部分都是属于投机、钻空子，但法律上没有禁止，就谈不上他们是有罪还是无罪。” 田国富喜怒不形于色，可他这话的倾向性，祁同伟还是听懂了的。 “我明白了，市里会认真核实清楚，这其中到底有无违法犯罪的行为。不管是谁，政府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样的扬面话说的多了，渐渐的，自己也就当真了。 祁同伟面朝田国富做了最后的总结，这才再度将视线落到了冯一石身上。 “冯书记，接下来这段时间，可能需要政法委的同志给予我们更多的配合。” “祁常务客气了，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工作组的同志尽管提就是了。”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祁同伟也不再矫情，汇报完工作便很快起身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冯一石感慨之余，难得替祁同伟说了一句话。 “祁常务也不容易，吕州这么多担子都在他肩膀上担着，人累心也累啊。” 田国富一笑置之，心里却有点不太舒服。 他听得出来，冯一石是在暗讽自己这个做市长的坐享其成，什么事都丢给市政府的二把手。 而他田国富，只需要等着下面的人把事情做好，在关键时刻出来表个态，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这边，祁同伟回到办公室，又何尝不感到头疼、心累。 吕州方面，真靠得上的人没几个。 现任市委书记虽然是自己的老领导，在立扬和态度上都是没得说，唯独主政一方的能力稍有欠缺。 田国富这个市长的能力倒是有的，立扬态度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唯独就是性格太过稳健，关键事态上总是希望观望为主，也谁都不愿意得罪。 而这两位领导都处在重要位置，也都想着更进一步，自然就将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当成牛马来使唤。 对上自不必多说，对下，才提拔上来一个易学习，为官清廉，有口皆碑，偏偏性格太直，少见变通。 祁同伟一想到这些，头都快炸了。 万幸省层面上还有省长赵立春帮自己撑着，否则他也想摆烂算了。 正是心烦意乱之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祁同伟回过神，及时接起电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同伟，你最近怎么了？” “高老师？” 祁同伟听到高老师的声音，一时间也难免生出几分恍惚。 这一世的他早早登上了赵家的大船，还把高老师最大的靠山提前搞下台。 两人之间仅凭师生这层关系，不说渐行渐远，至少也可以说是完全比不上上一世的。 虽然逢年过节双方都有相聚，但平时在工作上，确实又很少联系。 高老师这次来电，且不说目的如何，倒是让祁同伟略显浮躁的内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老师，您在司法厅还好吗？” “我一切都好，倒是你，一直以来工作做了不少，人也得到了锻炼成长，可身边........平时连个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啊。” “老师，您不还挂念着我呢嘛。” 祁同伟握着手机笑了笑，高育良也跟着传来笑声。 “作为老师，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就只是能陪你解解闷。” “同伟，不出意外的话，老师明年也要去主政一方了。未来要是有机会在一起搭班子，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帮你。” “你最近在主持的工作我也听说了，顾虑别太多，省里有赵立春省长，老师我帮你了什么，但我绝对是支持你的。” 第324章 老教授 祁同伟对此心知肚明，这个位置只是过渡，等个一年两年，高老师真正的愿望，还是要去主政一方的。 虽然并不清楚他今天这通电话的真正的用意，但也确实是让祁同伟的心里得到了些许安慰。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他不再多想，再次的投入到了当前的工作当中。 电话的另外一头，高育良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转头望去，女婿侯亮平正站在身后。 “我明年就要争取一个机会，什么时候有空缺，去下面的地级市任市长。等我离开京州，会尽量帮你往上更进一步，但更多的 ，还是要靠你自己。” 成不成，看个人。 侯亮平能够在这个年纪提名省检察院反贪局经济侦查处副处长，一半是自身能力使然，一半是靠着老师兼岳父的提携。 “爸，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面对岳父的期许，他恭敬的捧着茶杯走上前，比起刚开始进入仕途，明显成熟了不少。 高育良倒也颇为欣慰，接过茶杯，倒也多说了几句，“你要多向你学长学习，多和他打好关系。但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也要千万注意不要太像他了。” 侯亮平依旧点头记下，尽管心中还有着些许疑惑，但他已经学会了闭嘴。 高育良一时无言，他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是很难的。祁同伟也好，自己的女婿也罢，骨子里的很多东西，是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 可自己身为老师，身为长辈，又还能怎么办呢。 想到那天和赵立春省长的单独交流，高育良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杯子杯沿，心中真是希望，自己所担心的事情，一辈子也不会发生。 此时，吕州，下午3点。 趁着易学习还在会上和当地居民进行沟通，祁同伟叫来了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光荣。 “我要你们查查这个人的身份背景，尽量挖深一些，有什么发现尽早来告诉我。” “好的常务。” 办公室里，祁同伟握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在他面前茶几上摆放着的，是一个叫周斯泰的人的照片。 这个人，就是此次的阳江路群众领袖，那些反对政府对阳江路进行改造的，都以周斯泰为首。 赵光荣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快就将任务给接了下来。 他虽然是冯一石的人，成分却很复杂，和田国富这些吕州老臣都搭过班子，都在他们手底下任职过。 此次天河资本之所以会倒，一切因为祁常务。 程度去了厅里，祁同伟手中一时无人可用，好在这个赵光荣的及时出现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赵光荣走后没多久，易学习就开完会赶来汇报工作。 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这次的谈判并不顺利。 “怎么说？”祁同伟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待他解了口渴，才听易学习发出一声长叹。 “群众的意见很大，特别是那个周教授，怎么说都说不听啊。” “按照周教授的诉求，政府应该暂缓阳江路老城区的整改工作。” “暂缓？”祁同伟不露痕迹的皱了下眉头，“这怎么能允许呢，政府公示信息已经打出去了，计委的规划也相应出台，招标工作也即将进行，泼出去的水，还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随手翻了翻手里的资料，继续接上刚才的话。 “你看，有这么多的企业愿意参与进来，光是这个大路集团，就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扶持当地的中小合法企业，也是政府的责任。” “常务，大路集团的事情，我正要向您汇报。” “不用了。”祁同伟抬头打断了他，漫不经心道：“在这方面，我是绝对相信你的。” 他当然清楚大路集团的老总是何许人，也知道王大路和易学习之间的关系。 要是说易学习以权谋私，祁同伟不仅不会相信，这种结论说出来，反而是在打自己的脸。 易学习感慨万千，“谢谢常务的理解和信任，但我还是要做一次检讨。三生集团不参与阳江路旧城改造的消息，是我透露给王大路的。” “这我知道，我一开始也都说了，公开招标，谁参加谁不参加全凭自愿，你也不需要太过于放在心上。” 话锋一转，祁同伟又将话题给拉回了正题。 “周斯泰这些人，有没有什么更为具体的诉求？” “这就是难办的点了。”易学习再度叹气，“如若他们是对政府的改造方案不满意，双方之间可以协商。” “如果是在居民安置和赔偿上有什么想法，我们也可以就进行沟通。” “可关键就在于，他们非要打出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的名号，既不为钱，也不考虑政府和当地群众的实际难处，我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祁同伟点燃一支烟，安静的听着，等到他说完才道：“反对的人多吗？” 易学习快速给出答复，“从整体基础上来看，反对的人只占20%，属于少数。” 祁同伟点头表示明白，这又是一个少数还是多数的难题。 “那就先别管了，先争取那些支持政府工作的，尽量将他们安置妥当，至于周斯泰这帮人，先稳一稳。” 随着他做出了决断，易学习陷入了犹豫。 祁同伟好奇道：“有困难吗？” “困难倒是没有，只是……” 易学习这个只是还没有说完，赵光荣就去而复返，给祁同伟带来了周斯泰的相关资料。 “周斯泰是东南大学社会科学系的教授，桃李满天下，在学术界威望很高，他的那些学生毕业后，也在各行各业有着不小的成就。” 赵光荣的工作做的很仔细，东南大学社会科学系涵哲学、中文等专业，周斯泰这个人不可小瞧。 话虽如此，祁同伟却也怀疑，若不是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一个退了休的老教授，七十有二了，干嘛非要跑出来反对政府呢？ 第325章 不简单 “除此之外，其他的各行各业，也有他的门生，他个人力量不大，可要是振臂一呼，一但闹起来，对政府也是不小的影响。” 等到赵光荣带来周斯泰的身份资料，易学习才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给补齐。 祁同伟弯曲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现在的他主要考虑三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这位老教授想要让政府投鼠忌器，或许是被人当枪使了。” “二，他不求财，也不考虑各方的实际难处，兴许是为了求名呢？”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这背后的原因，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复复杂。” 说到这里，祁同伟也不免感到此事之难办。 “周斯泰年纪大，是老学究，照你们所说，又是德高望重，政府拿他怎么办，好像都不太好。” 易学习和赵光荣对视一眼，两人确实是这样想的。 好在，祁同伟对付这种切不烂的滚刀肉，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局。” “常务，有事您吩咐。” 他唤来赵光荣，指示他继续做调查工作。 “要搞清楚周斯泰的家庭背景，平时的人际交往关系，还有，像他这样的大教授，八竿子打不着边，是原先就住在阳江路老城区，还是有其他原因，这一点要先搞清楚。” “好的常务，最迟明天下班前，我把这些问题都核查清楚，把结论报告送您办公室。”赵光荣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跟着祁常务，能进步！ 祁同伟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他去了，接着才转头看向了易学习。 “学习同志，你记一下，我做如下部署。” 随着祁同伟起身来到窗前，易学习也二话不说，拿出本子和笔开始做记录。 “强化党内的交流学习，第一是要做好政治工作，落实人民群众的实际需求。阳江路这次的改造开发，周斯泰这些人终究只是少数，先以稳妥为主。” “其二，要争取大多数群众的支持，愿意配合政府工作的，尽快让他们签订协议，做好安置、赔偿，这件事要尽快。” “最后，招标工作同步跟进，到时候有什么难点难题，政府不必单独面对，也能杜绝部分企业在这空档期钻空子捡漏。” 说完，他侧过身子看向易学习，“都记下了吗？” “都记下了。” “你重复一遍。” 直到易学习将他方才的指示，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祁同伟这才满意点头，感到放心。 “去吧。” 他不再多说什么了，可易学习明显还是有着几分想问些什么的冲动。 只是看到眼前那张沉默不语的面孔，易学习才不再多想，也将到嘴的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市政府工作组按照祁常务的指示前去落实。 易学习选择继续和周斯泰沟通，政府招标工作也在第二天如约展开。 当天下班前，赵光荣也确实送来了更多资料。 祁同伟坐在办公室里，一手拿着报告，一手转着一支黑色钢笔，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么说，周斯泰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那里的？” “是的。”赵光荣摇头道：“他家算是富裕之家了，几个子女都在国外，老头儿靠着退休金，吃穿用度不愁，还有闲钱满足自己的兴趣爱好。” “周斯泰在市里是有房产的，还不止一处，据我们调查，他是在退休以后才开始喜欢上那些历史遗迹。” “阳江路古城区的那几套园子，也是他从其他人手里买来的，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地方。” 赵光荣将情况一五一十的汇报了一遍，祁同伟对于周斯泰的印象也得到了加强。 “一个退休的大教授，生活富裕，喜欢研究历史遗迹……你从这方面查查，看看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份心思的。” 祁同伟也不想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他人，可他就是觉得，周斯泰这个人不太简单。 赵光荣是做刑侦工作的，也有着同样的直觉。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呢，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 “我要见祁常务！” 听到走廊上的喧哗声，祁同伟不慌不忙的将调查报告放好，眼神示意赵光荣去开门迎客。 没过多久，秘书小唐满是无奈的带着周斯泰来到了办公室。 “常务，周教授非要见你........” “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祁同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让他们带上门离开，自己单独接待这位不速之客。 “周教授，请坐。” 看周斯泰那副气愤的样子，显然他今天的来意并不单纯。 祁同伟笑意平和，态度友善，倒是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岂料周斯泰不给这个面子，右手手臂在空中抡了个半圆，气得吹胡子瞪眼。 “不坐了！常务，我今天来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常务能让我满意的话，我马上就走！” “诶，来者是客，您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桃李满天下，为我国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您既然来了，多少喝杯茶再走，也好让我当面请教，有问题我们及时沟通解决。” 祁同伟笑意连绵，不由分说的扶着周斯泰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则也坐到了对面去，亲自泡起了茶。 “常务啊，人人都说你是一个好官，你可是上过全国媒体的，怎么就不能听听人民的声音！”周斯泰气消了一些，但还是在瞪着眼睛，二话不说就埋怨起来。 祁同伟把泡好的茶推到他面前，笑着说：“好官我不敢夸口，但周教授所谓的人民的声音，我倒是想要请教。” “好，那我就跟常务说说！”周斯泰茶也不喝了，当即和他掰扯起来，“常务之前答应过要解决我们的问题，现在问题还没解决，为什么政府已经开始启动招标工作，甚至准备让企业接手了呢？” “这个问题.......周教授从过政？” 周斯泰缓缓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祁同伟继续笑道：“不知者无怪，您老有所不知，政府的工作不并不是非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的，很多时候，各项工作是同步进行，周教授是教育行业的专家，想必是能够理解我的意思。” ’ 第326章 要反思 “如果把党政班子的各个部门比作机器，政府就是工厂，工厂里不止有一台机器。好比一个做电机的工厂，有绕线的、有接焊的、有测试的。” “为了达到产量要求，这些机器的工作产出有先后之分，却并不是一定要先做好前面的绕线，才来接焊。大部分情况下是工厂一开工，所有的机器都要动。” 他的意思，周斯泰听明白了。 “阳江路的旧城改造，就是你们政府这次的实际产量产出，群众工作、招标工作，还有其他工作，都是需要同时运转的机器。” “常务想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祁同伟一脸微笑，提起茶壶再次给他倒了一杯茶。 “周教授才高八斗，我这套理论在您面前，是属于班门弄斧。” 周斯泰没有理会这些客套的言语，苍老的脸上依旧带着严肃。 “可常务明明答应过我们，要落实群众的实际需求。” “难道政府没有做这部分的工作吗？”祁同伟反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把周斯泰问住了，让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祁同伟继续道：“这几天时间，易学习副市长一直在和周教授你们沟通，且先不说结果如何，政府莫非是将群众弃之于不顾？” “另外........”他说到这里，起身来到办公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又再次来到周斯泰面前，“周教授请看，阳江路老城区，80%的民众都签了协议。” “这说明他们愿意配合政府进行这次的改造工作，也渴望政府解决当地的居住问题，这是民意民心所向。在政府的日常工作当中，能达到80%的民众支持率，已经足以不去考虑其他的意见。” 周斯泰心里泛起几分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常务的意思是说，我们这20%的人是钉子户，是不被人重视的少数？” “周教授，我从来没有说过这话吧？”祁同伟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那好！”周斯泰也认了，但有一点他还是想搞清楚，“那前几年的那些个企业呢？” 祁同伟不动声色，只是将当初冯一石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能拿前朝的剑，来斩本朝的官。 说完这话，他抬眼望向周斯泰，也选择了开门见山。 “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周教授你德高望重，又是富裕人家。如今阳江路旧城区改造，政府大力支持，群众民心所向。” “至于您担心企业在这其中违法乱纪的问题，我们也做好了相关责任的划分，提出高度监管的制度，避免企业在这次工作期间，有什么空子可钻。” “除此之外，我也多次强调，这次是保护性开发，为此，政府工作组甚至在大方向上向省里来的文物专家让步，邀请他们协助政府出具改造方案。” “可以说，政府已经把能做到的都做到了极致。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教授还有什么样的诉求，又为何要反对呢？” 周斯泰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和那20%的少数一样，只是想为后代子孙，留下一片原汁原味的文化遗产！” 祁同伟默不作声，看一个人不看他说什么、想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喝茶掩饰脸上的情绪，随后才道：“那么，请周教授告诉我，政府应该怎么做？” 周斯泰听到这些，反而迟疑了，“常务愿意听听我们的意见？” 祁同伟笑了笑，语气平缓、真诚，却带着几分揶揄。 “我知道，周教授在各行各业都有门生，无论遇到什么事，您振臂一呼，总有学生为您考虑。” “再不济，您到媒体报社抨击政府，给不明真相的群众、给政府带来影响，我们总归还是很难办的。” 实话太过伤人，也让周斯泰脸色阴晴不定，却迟迟没有出面否认。 很显然，祁同伟所说的那些，确实是他会去做的事。 文人杀人不见血，以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只要在报纸上写一篇文章，会有无数的人为他奔走相告。 “好吧，常务能这么坦荡，我也不好再藏着掖着。阳江路老城区改造，总体上我是支持的，如果政府能够引入国外的先进经验，以他们的方案为主，那就更好不过了。” “周教授说什么？国外？”祁同伟面不改色，心里却涌现出几分怀疑。 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吗...... 周斯泰点头道：“当地有一家专做世界文化遗产研究和保护的学术机构，是合资企业，总公司在法国。” “巴黎圣母院，常务应该是听说过的。” “作为世界级的文化遗产，巴黎圣母院在二战时期遭受过一些破坏，战后法国政府也进行部分修复工作，我所提到的那家学术机构，就是参与修复的单位之一。” 吴斯泰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里的光芒如同鞑子入关，顺民们高呼“万岁”时，那种自豪、崇拜、骄傲，简直是一模一样。 祁同伟面色冷峻，也明白这个所谓的什么学术机构，其背后必然有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个做学术的狗屁单位，参加巴黎圣母院的修复工作？ 是该相信他周斯泰老糊涂了，还是信他祁同伟是秦始皇？ “所以，周教授的意思，政府应该让你所提到的一个学术机构，来参与这次改造工作？” 祁同伟按捺住内心的情绪，面上依旧不露痕迹。 周斯泰高兴道：“为什么不呢？国外的很多经验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和西方的差距还是相当巨大的。” “师夷之长以制夷，既然都已经改革开放了，国人的思想和认知上，也应该更加包容、开放，要正视差距，这些差距更是值得我们去反思啊。” 反思？ 祁同伟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如果说周斯泰是被骗了，那还情有可原。 可倘若他真就是这么想的，那只能证明，这位七十多岁的老教授，一辈子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第327章 菲尔 祁同伟清楚周斯泰在打什么如意算盘，此刻心情平复下来，面上不露痕迹，心里却在反复思考。 周斯泰神色从容，笑着开口道：“是‘菲尔’，全称是‘菲尔世界文化遗产研究院校 ’，文化、艺术不分国界，常务应该能够明白，这是促进两国交流合作的大好机会。” “是吗，可我只知道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十二兽首直到今天都还没完全回来。” 周斯泰面色微变，但依旧保持着理智。 “你说的对也不对，历史固然值得我们去铭记，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讲究包容、开放，我们总不能一直停留在过去，也不能把账算在后人头上。” “我明白了。”祁同伟缓缓点头，开门见山的问道：“敢问周教授， 您老在这个什么学术机构挂什么职务？” “是菲尔！菲尔世界文化遗产研究学院！”周斯泰再次重复了一遍，感觉对方并不尊重自己。 可在祁同伟看来，叫什么名字不重要，什么性质才重要。 它叫自己“拿破仑”，难道真就是拿破仑吗。 最终，事情还是要回到本质上来。 “常务刚才问我在菲尔院校挂什么职务，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一般的学员，并没有什么职务在身。” 等到周斯泰缓和了自己的心情，也很快就给出了答复。 祁同伟平静道：“实不相瞒，你的要求，政府很难满足。” 周斯泰脸色有些难看，或许是没有想到他能这么直接。 “常务，政府这么做，一定会导致阳江区的文化遗产遭受严重破坏。如果你们非要一意孤行，我就算把状告到省委，也要让你们把工作停下来！” 祁同伟笑了笑，“我可以理解为，周教授是在要挟政府吗？好了，你不用回答，你的条件我本可以不理睬，看在周教授这么坚持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周斯泰再次变了脸色，从未想过转折会来的这么快。 祁同伟面无表情的说：“那个什么机构，政府会派人去接触，我们总不能在什么都不了解、不熟悉的情况下，就让他们贸然介入。” “道理是这个道理。”周斯泰颇为认同。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要求。 “在政府层面，群众相信常务，我也相信。我希望常务能亲自出面，我来做中间人，并且这件事需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时间。” 祁同伟默不作声，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工作组内，虽然我挂组长，但实际工作还是要向上面的领导做汇报，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我呢，也没有周教授想的那么好，你相不相信政府那是你的事，我只能尽量帮你争取最合适的结果。” “什么是最合适？”周斯泰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但依旧选择保留自己的意见。 祁同伟趁热打铁，“这样吧，我向市长做汇报，若是田市长同意，将由他亲自出面和你们接洽，怎么样？” 一位经济强市的市长，能亲自出面，已经是给了周斯泰极大的面子。 只是他依旧有着一些顾虑，“田市长要是能亲自出面，固然最好！可常务总得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总不能又和这几天一样，跟我玩虚与委蛇、两面三刀的套路。” “这没问题，田市长不答应你，我来全权负责，最多一个星期。”祁同伟回答的很干脆。 周斯泰听到这话，眼睛也亮了起来。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那就谢谢常务了！” 他心里的石头落回了地面，急忙起身和祁同伟握手。 祁同伟也给足了他面子，“您德高望重，荣誉满身，能够亲自来一趟多不容易，我要是不解决您的问题，上面的领导也不会答应的。” “小唐，帮我送送周教授。” 说完话他叫来了秘书，让其送周斯泰离开。 老头儿临走前还在拉着祁同伟的手，恳切的说个不停。 “常务啊，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的，您老慢走。” 祁同伟笑眯眯的送他出了门，等到对方消失在眼前，脸上的笑容便在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你去查一查这个机构，还有，周斯泰的子女在国外都接触那些人，我也要知道一个详细。” 周斯泰走之前，留了张写有机构名称和联系方式的纸条在桌上，祁同伟把赵光荣叫进办公室，也很快做出了指示。 “有难处吗？” 见赵光荣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同伟便知道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光荣面露犹豫，但迅速就坚定了决心。 “常务放心，我们会尽全力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祁同伟点了点头，也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慢慢来吧，好事多磨，也不急于这一时。” 关于如何处理周斯泰，祁同伟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在交代完赵光荣后，他趁着时间还早，单独去会见了市里的几位领导。 没过多久，石孟、田国富、冯一石齐聚一堂。 祁同伟最后一个才到，在扬的三人都很好奇，也都想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在吕州，祁常务目前所能信得过，并且也还算熟悉，出了事能够帮上忙、靠得住的重要人物就这么几个。 到了室内坐下，他也不再犹豫，很快就将自己遭遇的问题，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等到他说完以后，寂静无声的会议室内，倒也有着几分凝重的味道。 “周斯泰这个人我知道，在本地名声不小，说他桃李满天下一点错都没有。” “而且他很多学生都在重要单位的重要岗位上任职，有文学研究院的、文化局的，政府和国企单位，到处都是他的门生。” 冯一石率先开口，简单的谈了下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这也让祁同伟意识到，来找他们果然是对的。 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够省去自己一堆的麻烦事。 这样一来，就算最后出了什么问题，也都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责任了。 第328章 将计就计 “这种人好比那狗皮膏药，一旦缠上了就很难甩得了，就算想要强行扯下来，也怕伤到自己。” 等到冯一石说完，石孟点了一支烟，也接过话，表达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田国富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一个细节。 “那个什么菲尔机构，到底是个什么成分？” 祁同伟摇头表示不知，“还在查，市公安局那边，正在尝试弄清楚，周斯泰的话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这一点同伟同志可以放心，有什么需要政法系统的同志们帮忙的，我们也会尽全力配合。” 冯一石及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祁同伟也投桃报李的道了声谢。 这时，石孟开口道：“那么，你今天找我们来，是想和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办？” “不。 ”祁同伟缓缓摇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实际上我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只是想取得各位领导的支持。” “哈哈，我就知道。”石孟拍着大腿笑了两声。 在这些人里，他算得上是最了解祁同伟的。 “当年和小祁一起搭班子的时候，我就了解他，他这个人啊，一向是胸有成竹。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到处宣扬的。” “感谢书记抬爱，我也只不过是有些不成熟的建议，想要请几位领导帮忙指正。” 祁同伟谦虚之余，也不再废话，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计划讲了个透。 实际上，他的想法很简单，无非就是一个将计就计。 正如石孟所说，吴斯泰这样的人就是一块狗皮膏药。 放在不管，他会来捣乱，若是想要惩治一番，人家也没违法犯罪，无法用法律去让他退步。 所以，最快最能见效的手段，就是先顺着他的心意来，等到他露出狐狸尾巴，再去进行严厉打击。 “所以，你并不准备引用他们的方案？”田国富听完了祁同伟的一整个计划，并不着急表态。 面对他的疑问，祁同伟也感到好笑，“一个来历不明的学术机构，打着‘研究世界文化遗产’的口号，挂着院校的名，实际是做什么的谁都不知道。” “更何况政府的工作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了有效进展，就算他们真有什么法国背景，我也不可能让工作组的同志们推倒重来。” “最重要的是，艺术和文化虽然无国界，可艺术家和文化家却是有的。吕州当地的文化遗产是属于我国人民的，外面的人研究的再深入，那也始终是外人。” 他的话得到了在扬三人的一致认同，也都深以为然。 虽然目前来看，世界氛围整体和平，但没有硬实力的入侵，软入侵方面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文化入侵的红线始终存在，否则不会闹出京州这样的历史沉重重地，寺庙里公然供奉日军甲级战犯灵位的事情。 何况这时候本来就是受西方文化入侵比较严重的时期，最著名的莫过于德国人设计的排水系统，以及东洋的工匠精神。 先不说周斯泰到底是不是带路党，至少他的行为很是反常。 只不过祁同伟虽然提出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个中的尺度如何把控，倒也是他们必须要去考虑的事情。 “现在毕竟是对外友好时期，同伟同志的建议原则上我是支持的，但一定要注意影响。” 田国富再次表现出，在关键事态上的谨慎态度。 好在祁同伟倒也不指望他，只要搞定了其他的两位，这位田市长就没有理由不跟注。 “我倒是认为，祁常务的想法很好，正如他方才所说，自己家里的事情，自己来解决，就不劳烦外人插手了。” “可能我的想法，有些杞人忧天了，但既然是有着这样的苗头，就应该及时的将其掐灭掉！” 出人意料的是，冯一石这位市委副书记，选择在第一时间出面表示支持，而且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坚决和强硬。 综合他两人的意见，身为吕州一把手的石孟，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沙发扶手，也终于下定决心。 “小祁，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吧。若真是引发什么不好的影响，大不了，我亲自到省里去做检讨。” 随着石孟抬起手掌重重一拍，这件事就这么一锤定音，火速落实下来。 果然也如祁同伟所预料的那般，田国富紧随其后，现在不仅仅是原则上支持，还要付出实际行动。 “那么，就麻烦田市长了。” 第二天晨会结束，祁同伟和田国富并肩走出会议室。 接下来，将由他这位市长亲自组织政府单位，尝试着和周斯泰背后的人进行接触。 “不麻烦不麻烦，身为党的干部，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田国富笑容满面，在和祁同伟寒暄几句后，两人也选择相继分别。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政府工作组继续跟进阳江路旧城改造工程。 三天后，招标工作完成，本次共有5家单位中标，大路集团也正在其中。 当天下午，市府办在当地一家酒店举行了一扬酒会，邀请这5家企业坐到一起。 一是谈谈接下来的工作落实问题，二一个，双方先接触接触，对接一下相关的信息，也算是一次难得的放松。 祁同伟也在酒会上露面，代表政府，也代表工作组。 他进退有度，和众人谈笑风生，由于大家都知道这位祁常务的脾气，倒也没谁敢在这时候搞什么送礼之类的操作。 况且这次参与政府工程项目的这5家企业，都算是守规矩的，否则也逃不过政府的审查。 酒是一般的酒，菜也是家常菜，但并不妨碍众人都吃好喝好，十分尽心。 酒足饭饱，大家都各自散去，唯独大路集团的王大路苦苦等到一个钟头，才终于等到祁同伟。 “常务，饭后请您到寒舍小坐片刻，我们喝喝茶，也好让我当面常务请教。” 祁同伟带着秘书小唐、副市长易学习，还有市公安局副局长赵光荣。 他见时间还早，就点头答应了下来，但却将地点改在了单位的办公室。 第329章 挂羊头卖狗肉 他吩咐小唐泡好茶，转头望去，沙发上三名政府干部，只有王大路是体制外，或者说，已经离开了体制。 “想不到........” 茶泡好后，王大路接过茶杯道谢，同时也五味杂陈的感慨了一声。 “想不到什么？”祁同伟有点好奇，坐在主位上抬头望着他。 王大路回过神，急忙放下手里的茶杯，客客气气的说道：“让常务见笑了，我只是想不到您真会见我，本来，我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呢。” 他有感而发，想到了自己去岩台市考察期间，再看看现在。 果真是一个天，一个地。 “其实没什么想不到的，只要是为了公事，我这个人比较随意，有群众监督着，也不敢乱摆什么官架子。” “何况你们大路集团，这次承接了那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对于阳江路旧城改造，算得上是跟进全程。” “在工程开动前先和你们聊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祁同伟心中波澜不惊，他愿意见王大路的原因很简单。 这个人明明可以利用易学习，无非就是和他传句话的事情，可他没有。 他宁愿自己等一个小时也不想让易学习帮忙走后门，这一点难能可贵。 “我知道王总，你是之前的金山县常务副县长，后来主动扛雷顶锅，才离开了公职队伍。” “就算是这样，你也坚持原则底线，没有利用自己以往的人脉关系，说真的，我还真是挺佩服你。” 祁同伟主动打开话题，王大路在高兴之余，也有着几分汗颜。 “常务客气了，为人正、为官清、为商不恶，我不说做的有多好，却也不值得佩服。” 易学习坐在旁边，听到这些话，也是满脸笑容。 但他不得不提醒王大路，“大路，常务公务繁忙，还是说正事吧。” “对对，正事要紧。”王大路一拍脑门，连忙将话题拉回正题，“实不相瞒，我一直想找机会和常务见上一面，又怕给政府带来什么困扰。” “如今招标的工作总算结束，我的顾虑也小了些。”说到这里，他抬眼望向前方，认真道：“常务，我听说政府目前正在接触一家叫‘菲尔’的学术机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祁同伟便轻轻点头，很是坦然的承认了。 王大路叹气道：“虽然政府自有考量，可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一句，这家机构有问题，希望常务不要上他们的当。” “哦？你了解具体情况？”祁同伟倒是很好奇，这件事居然串联起了大路集团。 王大路也不废话，“不敢说有多了解，可常务应该也知道，大路集团是靠什么起家的。” 祁同伟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明白了。 “王总是做酒品生意起家的，法国的红酒，在国际市扬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是。”提到这件事，王大路也有些得意，“国内市扬，鲜食葡萄的市扬占比大，酒酿葡萄几乎没有。” “就算想要培育，也因为技术层面的难处，以及环境、日照等等因素，难以做到大规模的栽种。” “当年我从酒品生意开始做起，瞄准葡萄酒市扬，为了学习相关经验，也为了优秀的原料，多次到法国进行考察、交流，也因此在那边结交了不少朋友。” 祁同伟点头表示理解，“所以，你也请这些朋友帮忙，让他们关注了一下菲尔的情况，探探他们的底细。” “是这样，这家机构打着院校的招牌，做的却并非是这类生意，都是噱头而已。” “也就是说，菲尔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上并无法国背景？” “恰恰相反。”王大路摇头道：“据我所知，菲尔在国内，和不少院校都有合作，而他们在法国，更是树大根深，许多知名的法国院校，都是菲尔背后的支持者。” “你不妨把话说的更清楚些。”祁同伟喝了一口茶，他想知道更为详细的情况。 王大路也不卖关子，“这家机构的主业名为学术研究，实际上从倒卖学位、收钱让人在学术期刊发表论文，以及鉴定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五花八门，都有涉猎。” “我虽然不敢肯定，但他们这次盯上吕州阳江路改造工程，只怕是想借此机会，将当地的文化遗产进行一番炒作，后续引入国际资本，再卖个好价钱。” 祁同伟陷入沉默，没想到这里面的水那么深。 赵光荣恍然大悟，无奈道：“难怪我们查了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还能这么操作的吗？” 王大路少见多怪，早已习惯了。 “这些年我去了不少地方，除了法国，也去了美国、英国，见识最多的就是这些国际资本。他们在世界各地，在世界各国都可谓是无孔不入，且自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完成从入局到入侵，在这其中，很多知识分子很难坚守住底线的。” “好比这次，如果政府答应让菲尔提供改造方案，他们就会安排专人进行重新鉴定、考察。下一步，利用国际影响力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一但成功，对当地政府而言是好事一桩，便会落入他们事先布置好的陷阱。” “接下来，人家顺势提出两国合资修缮、保护，政府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主动权就在他们手里，不答应，你如何敢称自己对外开放？” “就算不答应，他们也有其他的办法，大不了主动减少利润，甚至可以做亏本买卖，不要钱，却要以此来换取更多的便利，更大的好处，到时候受害的还是我们。” 王大路一口气说完，中间不带任何停歇，明显是提前做了很多功课的。 祁同伟倒也明白，他说的更多的便利，以及是更大的好处，到底是什么。 这或许是在当地所能拥有的话语权，或许是其他方方面面能够钻空子的地方。 久而久之，时间长了，你到底是黑是白，就由不得你说了算了。 第330章 王大路的目的 祁同伟若有所思，易学习眉头紧锁，赵光荣的心情也显得格外沉重。 “常务.......” 几分钟时间过去，易学习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出于个人原因，他肯定是相信王大路的，毕竟这么多年朋友，自己了解他。 “常务，如果情况正如大路所说，这个菲尔学术机构必然有问题，政府在考量他们的相关工作上，应该更加的慎重。” 易学习有话就说，一向如此。 赵光荣张了张嘴，本也想发表一番感想，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王大路见祁同伟长时间没有表态，主动提出帮忙。 “若是政府相信我，我可以请那群法国朋友帮帮忙，他们是本地人，有些情况调查起来，比我们更方便。”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祁同伟不太相信王大路会白帮忙，他的人情也是人情，用一分少一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去做一件，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常务误会了，如果说我真要有什么私心，无非是想要您交个朋友。” 王大路回答的很干脆，看上去神色不似作假。 他的逻辑也能说得通，比起一些摆在眼前的利益，祁同伟这个人，才是最大的好处。 他现在已经是吕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那么未来呢？ 提前和他打好交道，做好投资，交个朋友，对王大路来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常务有所不知，您到当地上任后，规范了营商市扬，提出企业整改，处理并清退了一批违法乱纪的公司。” “除此之外，常务又提出转型，给了我们这些本地的中小企业莫大的机会，所以，我也想为常务，为政府尽一点绵薄之力。” 王大路继续开口道出实情，言语之间满是敬佩之意。 祁同伟不动声色，但也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笑脸。 “王总是生意人，嘴上是不会得罪人的。我呢，是政客，没有你那么多的考虑。” “因此，我们还是直接一些，你想要什么，现在正是相互沟通的大好机会。” 话音落下，王大路迟疑了两秒，随后便无奈叹了口气。 “常务说得是，在您面前，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确定如您所说的一样，我帮助政府，一是出于想和常务交个朋友，二嘛……在商言商，私心肯定是有的。” “阳江路这片区域开发出来后，政府接下来是要投入运营的，常务也提到打造“姑胥文化长廊”的事，我对此万分赞同。” 祁同伟明白了，“你想接手后续的运营工作？” “在常务面前，我这点小聪明，果然是瞒不住您的。”王大路一点关子也不卖弄。 这件事他甚至没有向易学习透露过，否则易学习听到那些话后，也不会是那样一副惊讶的样子。 王大路有野心，而且不满足于单一产业，在酒品生意已经趋于成熟的窗口，便开始进军地产，同时，也在为下一步做考虑。 这下一步，自然就是文化旅游方面。 “当然，这只是我本人一个小小的心愿，即便最后希望落空，我该帮忙的，也一定会帮忙。” 王大路不想也不敢让祁常务为难，说到最后，便将自己的态度摆的端端正正。 可事实上，祁同伟也不会存在什么为难的地方。 此次中标的五家企业，负责阳江路旧城改造、修缮工作。 后期的投入和运营，已是属于下一阶段的任务，目前不做考虑。 “我现在暂时没办法答应你，但有志者事竟成，你有这样的决心和态度，我相信大路集团会越办越好的。” 祁同伟既要顾及扬面，也要保留几分情面，言辞之间相对委婉。 对于王大路来说，能够得到这样的一个答复已经足以让他心满意足了，倒也并不怎么强求。 “好的，那我待会儿回去就安排一下，一但有政府需要的信息，尽快向常务汇报。” 祁同伟自无不可，抬眼望向前方，指示道：“赵光荣同志，你辛苦一下，和王总进行对接。” “双方之间消息共享，好好的查查那个菲尔机构。” 赵光荣点头答应，巴不得有人能帮分担一些压力呢。 “常务放心，我这就下去安排。” 他说完话，和王大路一起选择告辞离开。 两人走后，易学习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 祁同伟摇头道：“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不会给大路集团提供便利的。” “谢谢常务理解，那么接下来，工作组应该怎么做，还请常务指示。” “继续吧，和往前一样就行，但一定要将各种手续、文件置办齐全，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明白吗？” “好的，您放心，我尽全力盯着，以保证全程的工作，全都合法合规。” 祁同伟不置可否，当他交代完易学习时，周斯泰也刚刚和田国富的秘书通了个电话。 他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气的破口大骂。 “政府不讲信誉！明明答应了我们的，却一边和我绕圈子，一边一意孤行！” 老头儿已经气傻了，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祁同伟等人羞辱、戏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愿意再磨叽下去，很快就联系了自己在当地的那几个学生，让他们为自己发声。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吕州当地的各大主流媒体，都发出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甚至就连电视台民生频道，都开始报道阳江路旧城改造工程，大有一番批判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市宣传部没怎么在意，一直等到事件发酵了两天，田国富才亲自出面接见了周斯泰。 “周教授，我们尊重您是文化教育行业有名的专家，您可不能让政府难做。” 田国富好言相劝，周斯泰却满不在意。 “政府都不注重人民的诉求，人民为什么要理解政府？这是本末倒置！” “您老别这么激动，我记得我们一开始就谈好了，您说的那个学术机构，他并不适合我们当前的改造工作。” “怎么就不适合了？”周斯泰激动的站起身，气愤道：“总之，你们就是存心带着偏见，为了发展，不顾世界文化遗产，这是赤裸裸的犯罪！” 第331章 方向错了 “周老，这几天时间政府一直在致力于解决你们的问题，可你也不能这么绑架政府吧。” 他难以理解对方的逻辑，不答应他的要求，难道就是不重视群众诉求？ 田国富倒是很想问问，他一个人能代表多少群众？ “那好吧，田市长既然是这么说的，那我也不需要继续往下谈了。” “政府有政府的考虑，我也有我的追求，既然双方谈不到一起，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护我们的文化遗产！” 在周斯泰眼里，那一座古城要比生活在当地的群众还要重要。 田国富难以理解他的思维，也搞不懂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政府对抗，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想法和底气。 总之，两人这次交流不欢而散。 周斯泰离开政府大楼，再次集合了那20%的群众，这些人里，一部分是想坐地起价，多要赔偿。 一部分是被洗脑严重，不明真相的，还有一部分，则是和周斯泰一样，对保护文化遗产有着近乎魔怔的追求。 他们聚集在一起，进驻阳江路，阻挠政府施工。 再加上媒体和电视台的力量，倒也形成了不小的声浪。 “施工工作难以进行下去，趁着学生放假，这些人又鼓动了一群无知学生，大有一番要和政府对抗到底的架势。” 目前的形势非常严峻，易学习已经急得上了火。 王大路和赵光荣那边的调查还在进行，暂时指望不上。 他近乎恳求的向祁同伟提出建议，“常务，不能再犹豫下去了，这件事倘若不能解决，对于当地的影响，实在太坏了。” 祁同伟自有考量，他现在主要好奇的是，到底是谁给周斯泰的底气。 “一个70多岁的老教授，真就仗着自己的资历和年纪为所欲为？” “那个什么文学机构，可给他提供不了这样的帮助。” “有后台！他是后台是谁？这个隐患不解决掉，他们今天不搞这一出，明天、后天，历史还会上演！” 这是意识形态层面的争锋，今天让了，明天也让，会让他们更加狂妄。 别的就不说了，单说一件事。 长久以来，是什么导致了祂被误解，被造谣，被污名化，被抹黑…… “你下去后让工作组做好安抚维稳的工作，需要帮忙的话就去找冯书记。” “这件事看似微小，背后却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不管他们的后台是谁，既然我们百般退让，他们还是要闹，那也怨不得我们。” 随着祁同伟将接下来的工作落实下去，易学习张了张嘴，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等到他走后，祁同伟也接到了电话，之后便很快就来到了石书记的办公室。 两人在办公室里单独交流，石孟抽着烟，面色凝重。 “如你所想，事情闹大了，上级领导部门刚刚送来消息，让我们做好准备，《焦点访问》栏目组要来。” 祁同伟一时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社会影响过大形成的自发行为，还是有人在背后蠢蠢欲动？” “这个……”石孟欲言又止。 能让一位市委书记感到为难的事，那都不是小事。 他再三考虑，最终还是给了祁同伟一个答复。 “听说是文化部的一位领导，特意安排《焦点访问》栏目组来吕州……” 祁同伟一时无言，也再次陷入沉默。 时间过去许久，石孟才咳嗽一声，顺势打破了扬上的寂静。 “倒也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坏，兴许上级领导也只是担心影响太大，这才考虑出面帮我们解决问题。” 他这话底气明显不足，可能连自己都不相信。 总之，一个周斯泰背后，牵扯到的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有着特殊背景的学术机构，这里头的水很深，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深。 “是我给政府带来麻烦了，书记，我检讨。” 祁同伟及时认错，随时随地给领导提供情绪价值。 石孟借坡下驴，不在意道：“当初我们举手进行表决，大家都是同意了的，现在又怎么好把责任归罪到你一个人身上？” “再说事情也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也不要气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嘛。” “另外，省长赵立春同志刚刚才和我通了电话，他老人家让我转告你，放心大胆的去做，不必顾虑太多。” 石孟笑着安抚了几句，他不相信祁同伟会就这么认输。 赵立春一如既往的选择站在祁同伟这边，也让祁常务感到一阵安慰，很快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下去准备接待工作，时间来到第三天，周斯泰的态度依旧强硬。 三天后，《焦点访问》的栏目组来到吕州，带队的主持人也分别采访了双方当事人。 目前舆情一边倒，在媒体和群众眼里，祁同伟是急功近利的市领导，是只追求经济发展，不顾民生的政府干部。 周斯泰则摇身一变，成了为民请命，坚持底线的“文化守护人”。 当天晚上，祁同伟再次见到王大路和赵光荣，通过他们二人，才总算窥见了一部分真相。 “不容易啊，通通种种蛛丝马迹，联系了不少朋友，才总算是搞清楚那个菲尔学术背后的问题。” “常务，我们一开始的方向错了，才导致白费功夫。 好在赵局在相关部门的配合下，敏锐查到了周斯泰在国外学术期刊上发表的几篇论文，才总算挖出了这冰山一角。” 王大路感慨之余，也不想废话太多，很快便直截了当的说道：“周斯泰持美国绿卡，在美国学术期刊发表论文，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四等公民啊。” “什么？美国？这是什么意思？”祁同伟知道他说的四等是什么东西，可怎么就突然扯出一个美国来呢。 王大路也感到无奈，“我一开始的预判出了错，一直以为那个学术机构总部在法国，应该就是法国的企业单位。” “可实际上，他们背后接受的是美国资助，如果不是周斯泰的儿女都入了美国籍，他自己也是双重国籍的持有者，我们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第332章 口子 “是的，虽然我国并不承认，可只要他自己不上报，再加上有人帮他隐瞒、遮掩，相关部门也很难查证。” 祁同伟的疑问，赵光荣也很快就出面进行了解答。 两人查来查去查了这么久，到最后查出这样一个结论，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听你们这意思，那个学术机构是借壳上市。总部在法国，和法国政府及当地知名院校合作，却接受美国资助？” “这也并不罕见，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信息不发达，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罢了。”王大路回答道：“常务有所不知，就连哈佛大学在欧洲各地，也有专门的研究中心和分支机构。” “像这样的模式，在西方是很常见的，例如这次的菲尔世界文化遗产研究院校，就是采用美方主导、法方协作的形式，资金来自美国基金会 、企业或是政府单位，他们玩这一套，比我们可要熟练得多。” 祁同伟心事重重，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你们的意见呢？” 赵光荣叹气道：“周斯泰的身份已经不必多说了，披着文人的皮，干着卖国的勾当，货与三家，甘做走狗罢了。” “至于那个什么学术机构，正如常务所说，无非是借壳上市，牵扯甚广。” 祁同伟点头又摇头，“我还是不明白，阳江路改造工作有什么可图的，值得他们费这么大的心思？” 王大路神情苦涩，“常务难道忘了吗，周斯泰在那里置办了不少园子，所以据我猜测，他第一个想法肯定是为了自身利益。” “至于第二个原因，据我在美国的朋友所说，周斯泰的儿子正在评美方的华人院士，周斯泰选择在此时跳出来，未尝没有纳投名状的意思。” “我想，他们是想借助这次机会试探当地政府的底线，以便于能够在后续的政府工作中，抢占先机，完成更为重要的任务。” “至于这个更为重要的任务是什么......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等到王大路说完后，赵光荣也接过话，迟疑道：“在这次的调查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周斯泰所在的那个机构，正在尝试和国内某些名校达成合作，双方之间也进行了几次接触。” “所以除了王总刚开始说的那些，我猜想，阳江路改造开发，或许会成为他们双方之间的一个跳板和工具。” 祁同伟悚然一惊，“是了，今年6月的高校扩招......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是想从文、教入手，以这次的文化遗产项目的交流合作，推动双边合作。” “倘若真让他们做成，谁还在乎阳江路？阳江路只是一个幌子，这是把我们当成猴来耍啊！” 总而言之，祁同伟已然理清楚了背后的逻辑，如果政府当时答应了周斯泰。 周斯泰就会顺势让他背后的机构，联合国内的一些有意向合作的高校，一起插手这个项目。 项目不是重点，重点是合作。 双方合作有了有效进展，他们提出以“世界文化遗产”研究、保护和修缮为由，要求在高校内增设相关专业，或者直接开办相关的研究院校，一如菲尔一般，总部在法国，背后则是美国基金会控制。 相同的路数换一个国家再来一次，当地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但有人坚守不住底线，学生所受到的教育，可能就会变成：把民族英雄塑造成汉奸，再把汉奸洗成英雄。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完成意识形态的输出到颠倒黑白，说不定这背后还有大把大把的人在为他们站台背书。 “还能继续往下挖吗！”祁同伟脸色阴沉着，没想到一次好好的改造开发工作，居然碰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他心烦意乱之余，真想把这些王八蛋连根拔起！ 可实际上，祁同伟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能够查到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想往下挖，不是我们可以做到的，就算有省委支持也不可能。”赵光荣持悲观的态度。 王大路也苦闷道：“常务，恕我直言，我们不仅不能往下挖了，还必须认清现实。现实就是一切都是猜测和推理，虽然证据摆在那里，虽然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可是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我敢肯定的是，周斯泰的事情披露出去，他也顶多只是名誉扫地，大不了飞去美国，照样比国内百分之九十的人要潇洒。” “除他以外，背后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可能动，一个都动不了。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这是........唉！”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只能是兀自叹气。 祁同伟又岂会不知，“我国的三驾马车，名为发展、经济、建设。可实际上却是文化教育、医疗、食品安全。” “前三者出现问题还可以调整，后面的.........” 他及时收了声音，到此为止，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而王大路和赵光荣所担心的，也很快得到了印证。 当祁同伟将两人的结论上报市委，之前支持他的石孟、田国富、冯一石，三位领导不出预料的统一了意见。 不能再继续往下挖了！ 石孟甚至亲自总揽大局，立刻让祁同伟退出工作组，以便于能够保护他。 其次，田国富拿着这些东西去找《焦点访问》栏目组，和对方做好沟通，把周斯泰丢出去，以平息此次事态，还祁常务一个清白。 至于其他的，想都不要想了，不可能会有结果的，而且闹出事情来，省里都不会在护着他们。 办完这些事，石孟才来开导祁同伟，“抽一支吧，别想太多，这件事你做的已经够好了。” 祁同伟接过他递来的烟，其实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他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周斯泰在名校做了那么多年教授，教出了多少学生，又有多少人坐上了重要岗位？这次上面急匆匆的派人来，实在不是我非要胡思乱想。” “我明白，我明白。可文、教两家，你要清楚，是绝对不可能去动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们才要清醒一点，重点不是周斯泰，也不是他背后的什么机构，而是这个口子........已经止不住了。” 第333章 夜谈 周斯泰在校时曾利用职务之便，违规持有双国籍，并长期隐瞒、遮掩，触犯国家法律，知法犯法，屡教不改。 其在职期间已取得他国国籍，却隐瞒不报，离休后更是利用昔日的社会地位和自身影响力，违规为某些企业开后门........ 综上所述，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后，已取消其退休待遇，按照相关法律法规做出处罚，并责令其限期离境。 在此事件中，吕州市党委成员坚守底线，一步不退，不受舆论干扰，不被困难所阻，坚持依法展开工作。 事后，吕州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祁同伟，被群众亲切称之为“铁面市长”。 “铁面市长？” 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台的相关报道，祁同伟面无表情，只是略感讽刺。 阳江路旧城改造工程，他们只不过是在进行正常的工作流程，意外撞上一个披着两副面孔的周斯泰，牵扯出一起文化渗透的案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斯泰的确是颜面扫地，名声尽毁，可谓是损失不小。但更多的处罚，以及背后那些为他站台背书的人，则被轻飘飘的揭过。 甚至周斯泰本人，也只是一张机票飞往国外，你能拿人家怎么办呢。 对于这些，祁同伟虽说早已经习惯，但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波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还处于“保护期”，工作组的组长暂时撤掉了，组织还因此给他放了几天假。 祁同伟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只好坐在家里看电视。 咚咚咚....... 已是晚上8点，耳边却传来了敲门声。 他回过神，倒也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等到起身前去打开门，祁同伟不禁愣住了。 “领导.......” “怎么，不欢迎我？” 赵立春背着手站在门口，一身黑色的夹克衫，两鬓微白，面露慈祥之色。 “瞧您说的，您快请进。”祁同伟急忙将人给迎了进来。 随着赵立春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现任的秘书刘新建。 在将自己手里的卤菜和白酒放在桌上后，刘新建就识趣的退了出去。 “领导，我到车里等您。” 他带上门离开，赵立春转头看向祁同伟，也笑着解释了一句，“说是为了工作来的你也不会相信，主要是想喝酒了，正好过年前的工作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你也在家休息，我就来了。”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祁同伟却能感受到赵立春对于自己的爱护，脸上情不自禁的泛起几分笑意。 “要是早知道您要来，我该安排安排的。” “这就很好嘛。”赵立春指了指桌上的酒菜，开着玩笑道：“酒菜自备，给你省钱。” “您快请坐。”祁同伟会心一笑，也主动招呼起来。 很快，两人相继落座，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一如当年。 赵立春主动提起吕州方面的事态，具体情况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事情我都知道了，各人有各人的顾虑，你也不要往心里去。” 祁同伟摇摇头，坦诚相见，毫无保留。 “要说失望，肯定是有一点的，但还不至于真的往心里去。” “这件事没达到我们预想中的结果，我早有心理准备，也能够理解。” 赵立春不置可否，轻轻叹道：“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想要真相，要结果。” “可什么是真相？什么是结果？不好说啊。” “多数情况下，给不了，也不能给，只能选择冷处理，时间一过，没人再关注了，该是如何还是如何，汝之奈何？” 祁同伟深以为然，“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牵扯太大，涉及的面太广，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自古文教不分家，周斯泰做了那么多年的教授，像他这样的人有多少，他们教出来的学生又有多少。” “就这样潜移默化，一代一代的影响下去，究竟是如何庞大的一个数字，想都不敢想。” “看似，只是一个学术机构的问题，可这些都不过是敷于表面，问题出在更深的地方，最难堪忍受也是最可怕的，或许是根子上的问题。”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中的愁绪淡了不少。 可却也明白一个道理。 “这世上的很多事，团结和稳定比一切都重要，至于其他的那些........有个差不多的结果，已经足以了。” 赵立春点头表示赞同，倒也颇为欣慰。 “本来还担心你钻牛角尖呢，这才想着来开导开导你。可现在看来嘛，倒是我小瞧了你呀。”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最喜欢的这位秘书，和蔼的脸庞上满是光彩。 祁同伟感激之余，内心深处最后的那点烦闷，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接着，他也选择转移话题，向赵立春汇报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经手的工作。 赵立春认真听着，等他说完才道：“在吕州好好干，等过个几年，我再把你调回京州。到时候，你可要给我争口气啊。” 祁同伟点头答应，自无不可。 “请领导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栽培和信任。” 赵立春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什么栽培信任呐，人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自己，工作要做，心也要明，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您的教诲我记下了，也始终铭记于心。”祁同伟半杯酒灌下，脸不红心不跳，倒也显得很是真诚。 赵立春见他陷入沉思，不免有着几分好奇。 “在想什么呢。” “这.......”祁同伟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赵立春笑道：“不想说，也就不必勉强自己。” 话音落下，祁同伟长舒一口气。 他哪里是不想说，其实是不敢说。 “也没别的什么，我主要是在想........世人误解太深。” “从现在这副光景和以后的趋势来看........” “祂是对的。” 第334章 跨年事件 同时，祁同伟也恢复了工作，参加了当天的晨会。 随着《焦点访问》的报道出台，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结果。此前围绕在祁同伟和当地政府身边的那些非议，也渐渐的散去了。 虽说部分群众还是有些议论，但问题不大，不值得再去重视。 “周斯泰出境了，他背后的那个机构，近期也在准备关停。原本随着今年的高校扩招，部分院校还有些歪心思。” “那么，此事过后，也算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这件事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石孟在会上简单的提了一下这件事的后续，在政府部门里，涉及这部分工作的关注和讨论很少。 没办法，官方声明胜过一切，所以大家都不太敢再去往深里想。 “接下来，阳江路改造开发要抓紧时间，5家中标企业都准备周全，可以马上动工，要将这件事放在主要位置。” 眼见着扬上的气氛有些沉闷，田国富主动出面，把话题引导到现阶段的工作上。 祁同伟也努力配合着上级领导，认真落实他们的指示。 “初步估计，如果快的话，在明年的8到9月份，有关于阳江路改造开发的工作就能完成，下一步，就要考虑如何运营。” 有关于这个议题，他心中实则早有答案。 但目前的改造工作才刚刚开始，不急于这一时。 石孟同田国富的想法也基本一致，先要眼前的工作完成再去考虑接下来的任务。 步子迈的太大，咔，容易扯着蛋。 晨会结束，祁同伟也亲自赶去了现扬，参加了5家企业联合举行的动工仪式，这也标志着阳江路旧城改造和开发工程，终于有条不紊的进入了应有的阶段。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时间的流逝也让人越发敏感。 12月，年关将近，这个月正是澳岛回归的关键时间点，政府也照例组织了相关领导一起观看直播。 今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即将迈入新世纪，社会更加包容、开放，年轻人追求时髦、潮流。 在受西方和港台文化影响，许多青少年开始流行起了跨年，这对负责重大维稳工作的政法委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今年难啊，目前来看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正式进入公历2000年。” “仅从现在开始，已经有不少人准备成群结队的在跨年夜当晚走上街，又是搞什么倒计时活动，又是要放飞孔明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冯一石来找祁同伟商谈工作，在公事结束后，他忍不住大倒苦水。 仔细想想，不免觉得自己真是老了，越来越看不懂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而且很难理解。 “我们自己的年，讲究一个团聚、团结，一家老小围坐一起，热热闹闹，和和气气。” “西方不一样，非要跑到大街上和一堆不认识的人一起过，人山人海都不带眨一下眼睛的，我是理解不了哇。” 坐在沙发上，冯一石手里捧着茶杯，一脸不明觉厉的迷茫表情。 祁同伟笑道：“其实现在还算好，等到再过几年，有人发现了这个商机，利用跨年的噱头搞商业行为，人会更多，政府维稳的压力也会更大。” “可即便是这样，能怎么办呢？”祁同伟摊开双手，多少还是安慰了几句。 冯一石无奈道：“是啊，总不能阻止他们上街，我们没有这样的权力，就算是劝告也不行啊，到时候又要被说不够开放，不够包容，不够自由。”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很头疼。 祁同伟也补充了一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国家层面的乐见其成。” 冯一石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可随即就明白了过来，倒也颇为认同。 年轻人上街跨年要消费，消费就是经济，事关经济，上面怎么会阻止呢。 不仅不会阻止，实际上很多地方和很多领域，都靠着节假日来刺激消费市扬，带动经济发展。 传统节假日不够还有西方的，西方的再不够，不也还有商业假日吗。 什么女神节、618、双十一，只要不放假，它就不是节假日，可它确确实实又刺激了消费。 等到这套东西玩不下去了，人们不傻了，再搞点这啊那的补贴，总是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把钱拿出去的。 所以，事关经济和消费市扬，冯一石抱怨再多也没有用。 他所能做的只能是苦一苦基层人员，做好维稳工作，争取不出大乱子。 “上街的人一多，推搡和踩踏的事情就容易发生，年轻人聚会，又都是血气方刚，打架斗殴的案件也多。” “更不用说这是年关，小偷小摸，强盗抢劫的也有不少。” “平时看着警力充裕，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该怎么做，冯一石身为市委副书记、市政法书记，心里是很明白的。 他来找祁同伟，只不过是想要牢骚几句，发泄发泄自己的苦闷罢了。 但冯一石怎么也想不到，他此时的一句无心之语，会在半个月后一语成谶，变成现实。 跨年夜当晚，太一商业区发生了群众踩踏事件，引发大规模的骚动和混乱。 凌晨12点已过，眼下已是2000年1月1日，是元旦节。 然而无论是公历新年还是元旦佳节，对于冯一石来说，都让他感到度日如年。 当天早上8点，市委召开了紧急会议，冯一石这位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满脸憔悴的在会上做着检讨。 好消息是，事态目前已经平息，局势也基本稳定下来。 可坏消息却是，在此次的踩踏事件中，出现了死亡案例。 “现扬死了两个人，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此外，伤者也有一百来人，其中有三名重伤……” 当冯一石在会上通报情况的时候，在扬的所有人都感到心情沉重，也不免认为，这真是一扬无妄之灾。 这样的社会性案件，死人和没死人，完全是天壤之别。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放在信息高度发达的一零年以后，冯一石这个市委副书记要下台。 如果再严重一点，引发巨大的舆论反响，一二把手可能都要遭到处分。 但现在是2000年，2G时代的互联网，传播速度和传播面都没有那么的庞大。 只要当地控制好纸媒和电视台，处理得当，不然影响扩散出去，说不定还能变祸为福…… 第335章 倒霉 可这种事既然已经出了，就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死了人，性质不一样了，冯一石这个市政法书记，自然是第一责任人。 他做完了检讨，汇报完相关情况，能直观感受到扬上的气氛变得沉闷、压抑，令人窒息。 在这种情况下，冯一石下意识的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祁同伟。 祁同伟默不作声，一二把手都没发话，他现在跳出来，不是打领导的脸吗。 几分钟时间过去，石孟这位市委书记才无奈叹气。 “倒也不能怪罪你们，发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关键在于事发后该如何处理。” 他知道生气没用，但语气还是显得颇为严厉。 “虽说是突发事件，情有可原，可由此也能够看出，我们的某些同志，在平时的工作中，是存在着粗心大意的。” “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下去后要整治，更要引起警惕和重视。” “不过我现在不想谈论什么责任问题，一切都应该以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为重，以他们的切实需求为出发点。” 石书记在会上强调了三个方面，一是做好善后工作，二是调查事故原因，第三也是最后一点，要安抚群众激动的情绪。 在他说完后，田国富也发表了一番自己的意见，让政法委组织人手到医院去慰问，认真收集受伤群众的诉求，政府能做到的，都要尽量满足。 下了会后，冯一石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心情显然是十分的恶劣。 “同伟同志，请留步。”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快步追上祁同伟，竟面向对方低头道歉。 “惭愧啊，我真是白活了那么多年，也白做了那么多年的政府干部。” “冯书记，你这话的意思我不太明白。”祁同伟虽然好奇，却也并未上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和这位市委副书记的关系，虽然不再像一开始那般僵硬，但也谈不上有多好。 顶多是各司其职，各取所需，大家在工作上相互配合、相互理解。 离开了工作，就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冯一石也不想废话什么，主动提及原因。 “之前，你在会上提出转型，其中一条是在吕州当地加强治安防护，多增设警亭、警力，建立流动巡逻机制等.......” “我是提到过，这是吕州打造全国文明城市的其中一部分工作，也是城市转型的关键一步，政法委不都已经采纳了吗。”祁同伟平静的回复了对方。 “惭愧啊！”冯一石再次叹气道：“我昨天才知道，下面对于这些方面的举措，执行的并不怎么样。” “我这个政法委书记当的失职，也没有过多的去督促他们，一直放任着没怎么管。等到事发后，我才追悔莫及，当初要是能尽早把这些话听进去。” “或者，要是早些时候按照你的建议来，兴许太一商业街的踩踏事件就不会发生了。” 人只有疼的时候才会有后悔，很显然，冯一石现在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祁同伟听他说完，依旧不苟言笑，脸上并无太大的波动。 “冯书记这话，不应该跟我说吧？况且，我当初只是提出建议，真正有权决定，并将相关举措落实的，是市委，也是常委会上举手表决的各位同志。” “冯书记说这么多，到底需要我帮什么忙，也可以直说，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我尽量。” 他说了这么多，若不是想让自己帮忙，祁同伟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眼见着自己的想法被戳穿，冯一石也就不再卖什么关子。 “田市长在会上提到，要让我们政法委组织人手去医院慰问群众，可我现在一堆事情需要处理，一是抽不开身，二来，同伟同志的群众基础是大家都认可的，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帮忙，起码帮你们分担一部分工作？”祁同伟明明白他想说什么，更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 这次的踩踏事件，冯一石这个市政法委书记是板上钉钉的第一责任人，他脱不了干系。 那么现在，就只求尽量弥补，挽回自己在政府和群众心中的口碑，事后党内问责起来，也好酌情处罚。 但想要做到这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有人帮忙，也需要有人能及时为自己说上几句话。 这个人除了祁同伟，又还能是谁呢。 “我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可以帮忙。” 祁同伟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答应了。 考虑到冯一石在之前的政府工作中态度强硬的支持了自己，这份人情，迟早都是要还的。 除此之外，他也还有着其他各方面的考量。 综合这些各种各样的东西，祁同伟答应的很干脆。 冯一石感激不尽，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悔不当初啊。”他再次摇了摇头，但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祁同伟转移话题，好奇道：“冯书记，这次的太一商业区发生踩踏事件，具体的事故原因是什么。” 事已至此，冯一石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公安局那边初步调查了一下，根据的周边商户提供的信息，以及事发区域的监控来看。” “事故发生时，大量的孔明灯飞上天空，人群里有人手持烟花，在烟火燃放过程中碰到了半空中的孔明灯，火点落下，引发恐慌，这才导致了踩踏事件的发生。” 从他描述的情况来看，这确实是一起意外事故，也只能怪他倒霉了。 “放烟花的人抓了吗？” “抓是抓了........”冯一石为难道：“关键是他不认为是自己的责任，目前也还没办法给他定罪。” “我明白了。”祁同伟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了。 他既然答应了冯一石，便准备亲自带队去医院做慰问工作，至于其他的，则是要等事故责任的报告出来了再说。 第336章 不是意外 “知不知道这次因为你，已是造成了严重事故，不仅死了两个人，伤了一百多个，更对政府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题！这次的事故，你要负主要责任！” 吕州市公安局，审讯室，副局长赵光荣亲自出面， 正义愤填膺的训斥着面前坐着的社会青年。 此人叫陈向东，二十出头，留着一个寸头，手臂上的纹身和身上的耳钉，已经可以将其归纳为社会混混之流。 “警察叔叔，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们是跨年夜街头，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想啊。” “再说我也受伤了，也是受害者，你看看，手都抬不起来了。” 陈向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答非所问，顾左右而他言，可把审讯他的民警气得不轻。 “陈向东，你以为我们拿你没办法是吗？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坦白从宽！你还想进去是吗？” 这边针对陈向东的问题正在进行着审讯，在外头，市委副书记冯一石也来到现扬，跟进全程的工作。 新上任的公安局局长解释道：“书记，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个陈向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平时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最近刚从监狱里出来，可谓是劣迹斑斑。” 冯一石面色凝重，他心里总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好像这次的事故并非是突发和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只不过没有证据，自己也不敢确定。 “问问他怎么把烟花带进商业街的。”冯一石暂时按下心中的起伏，他需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在他的指示下，审讯室内，赵光荣也发起了第二轮问话。 陈向东依旧漫不经心，“也没人说不让带啊，你们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们呢。” “胡扯！跨年夜当天下午6点左右，警方就不再允许车辆进入商业街，就算是进出行人，也严禁携带易燃易爆和各类危险物品，这些规定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陈向东双手一摊，回答的很是干脆。 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别说正在审讯的民警，就是公安局局长，新上任的王明亮王局长，也紧紧皱起了眉头。 “书记，归根结底，这件事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出了纰漏，搞出这样的重大问题来，我们要负责任。” 王明亮知道冯一石心情不好，除了低头认错，自己想不到还能做些什么。 冯一石不耐烦道：“现在说谁的责任还有什么用？关键在于怎么处置。” “这个陈向东是第一责任人，正是因为他才导致了此次事故的发生，公安局要尽快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来，也要尽快平息群众的怒火！” 冯一石发火之余，又不禁再度感到了后悔。 如果当初自己清醒一点，采取祁常务的方案，认真落实下去，即便避免不了这样的事态，也不至于让局势恶化到今天这个地步。 正当他叹气的同时，祁同伟也带队来到了医院。政府的慰问工作不太顺利，他亲自出面进行了两个小时的沟通，仍然挡不住群众的怒火和怨气。 下午4点，祁同伟和冯一石结伴来到了市委书记石孟的办公室，田国富也在此处，两人正在等着他们。 进门后，石孟也不想废话，问起了当前的情况。 冯一石长叹一声，“那个陈向东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死不认罪，把责任都推给了政府监管不力。” 他满脸憔悴，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合过眼。 太一商业区的事看似是无心之举，政府和陈向东都需要负责任。可如果这件事背后牵扯到有人故意为之，那麻烦就大了。 石孟和田国富对视一眼，两人都暂时按下不表。 “小祁，你那边怎么样？” “群众意见很大，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肯定要怪罪政府，其中重伤者12人，要求政府赔偿医药费、误工费等等赔偿，其余轻伤者也非要一个说法，特别是那两名死者的家属，不满足他们的要求，恐怕会闹的更厉害。” 对于这样的事，祁同伟也无话可说。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遇到了就自认倒霉，谁让这些个领导不愿去下基层走访排除隐患。 半个月前，冯一石还在自己跟前抱怨，现如今出了事，再抱怨也没用。 “我认为吧，现在最首要的是要安抚好受难群众，把这部分工作做好，再去考虑其他的。” 田国富加入谈话，他是市长，自然是难辞其咎，目前也已经积极在做协调工作。 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由一把手拿定主意。 “先就这样吧，政府出资赔偿和安抚群众，政法委成立专案组调查事故原因，召开记者招待会，避免影响扩散。” 石孟一锤定音，其余三人也都没有任何意见，各自下去安排去了。 临走前，石孟单独留下了祁同伟，和他交流了几句。 “冯一石私下里跟我提到过，他怀疑此次事故不是突发事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不知道你怎么看？” 沙发上，石书记给祁同伟倒了一杯热茶，也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祁同伟就一句话。 “证据呢？” 政府工作讲究程序，没有证据的事情，谁都不敢乱说。 况且，冯一石又怎么会轻易下这样的定论。 石孟主动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啊，太一商业区隶属于周庄开发区，是政府下一阶段的重点工作之一。” “这部分工作由田市长做主要负责，由他亲自带队将周庄开发出来，现在跨年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故，政府恐怕要重新评估下一步的开发方针。” “书记是怀疑，有人在其中捣乱，有意阻止政府开发周庄？” 祁同伟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故事可挖，只是，田国富一点也不像是着急忙慌的样子，他就不怕这个项目砸在手里吗。 石孟无奈的叹道：“正如你所说，没有证据，谁能说的清楚呢。” 祁同伟默不作声，怎会不明白今天这扬谈话的目的何在。 石书记把这么多信息毫无保留的分享给自己，不就是想让他这个常务副市长担起责任来吗。 对于这种事，祁同伟实在不想管。 可石孟的意思也很透彻，他只相信自己…… 第337章 周庄开发 “小祁，辛苦你了。” 祁同伟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等到他把话说完，石孟也略带感激的握住这位常务副市长的手用力摇了摇。 几分钟后，祁同伟选择告辞，在回办公室的途中吩咐秘书为自己准备周庄开发区的资料，他要看看这其中到底有无阴谋。 很快，小唐就为他准备好了所需的东西。 办公室里，祁同伟细细看着，倒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去年11月立项的，那个时间，正是阳江路改造开发提出的时候是吧？” “是的常务，开发周庄的议题最早在两年前就提出了，去年才得以落实。” 据小唐所说，这件事是田国富这个市长亲自挂帅，按部就班的进行了前期工作筹备，开了招标会，最终是由一家山东的企业牵头，其他8家企业一起参与。 周庄开发本计划在今年农历新年后正式开动，可就在一个月前，有企业举报山东强工建设集团向政府部门行贿，涉嫌违规招标和内部交易。 在这之后，田国富安排纪委部门的人介入调查，到现在调查组还在取证。 “我看政府内部信息上，举报他们的是一家合资企业？”祁同伟逐渐摸到了点什么，但还不敢确定。 小唐点头道：“是一家叫‘九龙’的集团，有港资背景，背靠香江光耀基金会，总部设在广州。” “两家都是外地企业........八竿子打不着边，他们是怎么凑一起的？” “这个.......”小唐认真思考了一番，这才开口给出答复。 原来，当初周庄开发项目立项时，第一时间找过来的就是这家叫九龙的集团。 他们提出“全域商业化”的构想，要连接太一商业区，将周边的住宅区域拆了重建，打造一个集金融、休闲、商务活动为一体的大型CBD。 “九龙集团野心勃勃，可最后却没能入围，或许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才选择举报强工建设。” 小唐的话虽然委婉，却无不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件事从当前的掌握的信息来看，或许是九龙这边怀恨在心，又或许是真发现了政府和强工之间的龌龊。 不管是什么样的一个结论，既然田国富授意了纪委部门展开调查，说明他心里也没底。 那么，当初的招标是怎么通过的，政府和他们之间又都是怎么谈的，目前还是个谜。 若是光看这些，也根本看不出来，这些事和太一商业区的踩踏事件有什么关联。 他稍微思考了一番，暂时按下不表，自己不着急，反正会有其他人着急。 这里面真要有什么猫腻，会有人主动跳出来的。 下定决心后，祁同伟也没再去更多的关注眼前的这些纷纷扰扰。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当地政府做了赔偿和安抚工作，总算暂时将群众的怒气和怨愤给压了下来。 冯一石亲自组织召开记者招待会，在会上回答了几个外界最为关心的问题，也做出了有效处理。 倒霉的公安局局长才上任就被记了大过，只能抓紧时间破案，坚持审讯，务必要撬开陈向东的嘴。 而这时，事情也朝着祁同伟所预料中的方向而发展。 根据公安局的调查，陈向东不仅劣迹斑斑，还在上次出狱后染上了毒瘾。 并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和九龙集团的人来往密切，双方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关系。 “专案组这边有什么结论？” 政府专项会议上，石孟坐在首位，放眼望向下方，他需要一个站得住脚的答案。 冯一石快速回复道：“据调查，陈向东是收了九龙集团十万块钱，并受他们的指派，在跨年夜当晚去太一商业街闹事。” “目前，陈向东已经供认不讳，我们正在考虑传唤九龙集团的负责人，严查背后的问题和真相。” 说到这里，冯一石面露忧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坦白说，自己的直觉成真固然是好事。 但这类社会性案件若真是人为操控的结果，影响就大了去了。 一但坐实，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依法处理，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既影响政府下一步的规划方针，群众也会有意见的。 “理由呢，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田国富想不明白。 九龙集团他是接触过的，从未想过他们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祁同伟对此也很好奇，“从陈向东供述的情况和专案组的调查结论来看，这是由两家企业恶意竞争所引发的人为灾难，不知我这样理解，合不合适？” “同伟同志这话很恰当，专案组这边，同样也持有相同的结论。”冯一石等他说完，急忙接过了话。 他们的结论是明摆着的嘛，两家企业争斗开发区工程项目，其中一家向政府行贿，另外一家表面举报，背地里做小动作，想趁着跨年夜这个关键时间把水搅浑。 可是呢，陈向东吸毒吸傻了，再加上各种不可控的因素，从而引发了商业区群众踩踏事件，还闹出了人命。 正因如此，冯一石提议传唤九龙集团负责人，对其依法做出处理。 同时，这件事不能到处宣扬，应该低调行事，不可让群众知道，避免引起社会恐慌，让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舆论，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石孟原则上采纳了他的处理方案，可祁同伟始终觉得这件事背后不正常，只是和自己无关，最好不要画蛇添足。 政法委和专案组明显是想早点结案，石孟和田国富也各有各的想法，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又何必去得罪人呢。 两个小时的会议，最终落实了2000年元旦节太一商业街的处置结果和处理方案。 散会后，祁同伟刚到自己的办公室，却不料田国富主动找上门来。 “周庄开发区的事，同伟你应该知道了吧？” 田国富坐下后，选择开门见山。 祁同伟点点头，倒也很好奇。 “不是都已经落实下去了吗，田市长还有其他的顾虑吗？” 第338章 人死公安局 “推倒重来？” 田国富的话，倒是令祁同伟感到了意外。 不过他倒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这么说，山东哪家企业也出事了？” “是。”事已至此，田国富又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根据纪委的调查，有关他们向政府干部行贿的举报，是确有其事。” “他们钻了个空子，虽然原则上并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可唯独发生在招标前，考虑到公平、公正、公开的政府原则，周庄开发的项目，又怎么可能再交给他们去做。” 说到这里，田国富感到由衷的心累。 祁同伟听他说完后，倒也并不感到意外。 政府层面的监管不力，必然会导致企业去钻各种各样的法律空子，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合法守信，一点毛病都没有的公司几乎看不到。 “这个项目，有能力参与主导的，好像都是外地集团？” 祁同伟见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也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田国富点头道：“项目规划之初，我就和石书记讨论过，考虑到各个方面的问题，周庄开发最好让外地的企业来牵头。” “可现在强工集团查出了问题，本有意向于此的九龙集团也因跨年夜的事故，被正式立案调查。” “现如今那些投资商是人心惶惶，我担心项目还未开始就要夭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田国富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和担忧，这也是他今天来找祁同伟商量的目的。 祁同伟原以为他对这些事不上心，现在看来，倒是错怪了这位田市长了。 “既然是这样的话，政府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只能重新展开招标工作了，可这样的话，前期的努力筹备就将付诸东流，我这个市长严重失职啊。” 看着田国富那副苦恼的样子，祁同伟也在尽量帮助他分析情况。 “不太对劲啊，九龙集团实名举报强工集团，他们既然选择这么做，说明手里掌握了一些线索，事后经纪委查证，也确有其事。” “政府下一步要重新招标，九龙集团只需要安静等着就行了，又何必大费周章，搞出这样的事情来？” 田国富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这正是我所想不通的，同伟，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这背后还有第三股势力，只是.......周庄的开发工作，到底是谁在做具体负责？” “这个.........”田国富难为情道：“是我挂帅做组长，但具体的工作，都是甄市长和下面的几个部门领导在负责。” 身为市长，他肯定不会凡事都亲力亲为，基本上只在做重大决策时露个面，到了具体的执行层面，就交给下面的干部去做了。 田国富也坦言，“具体工作缺少监管，这是我的责任。” “可目前这件事扑朔迷离，冯一石又急着结案，恐怕不好处理。” “你怀疑他？”祁同伟自然知道田国富想要表达什么。 田国富点头又摇头，“关键在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同伟，你帮我出个主意。” “我？田市长说笑了，我自己的工作都还一大堆呢，阳江路的改造开发离不开我，我哪里有那个能耐给您出主意。” 祁同伟可没忘记自己刚来吕州时，田国富把自己拉下水的事。 虽说最后事情圆满结束，倒也不怪他。 可自己好不容易过几天清闲日子，并不想再次卷入这些纷争中。 真相如何，结果如何，在吕州经历了这么多，祁同伟已经不想再去追求了，也追求不了。 管好自己的事，对得起自己经手的工作，已然足够了。 田国富虽然是市长，却也不好去直接命令他做些什么。 眼下得到这样一个答复，他虽然不满意，却也能够理解。 “好吧，是我太着急了。” 想到这里，田国富遗憾叹气，也不再要求些什么。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告辞时，办公室里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祁同伟接起电话，脸色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 “陈向东死了。” 很快，他挂断电话，抬头望向了田国富。 田国富微微一怔，也感到难以置信。 陈向东就是那个在跨年夜的商业街放烟花，导致了踩踏事故发生的第一责任人。 公安局通过他，目前正准备调查九龙企业呢。 “好端端的，他待在公安局，怎么会死了呢。” 田国富脸色难看，更加确信这背后有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几分钟后，两人都接到了紧急会议的通知。 当他们来到会议现扬，扬上的气氛是肉眼可见的沉闷和压抑。 石孟石书记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吕州市公安局真是够可以的啊，怎么总是能给我们带来各种各样的惊喜呢？” 这话说的冯一石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当扬辞职的心思都有了。 市公安局前任局长才落马不久，这次新上了一个，就发生了这样的恶性事件，这还能是意外吗。 冯一石心事重重，疲惫的抬头环顾四周，感觉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为什么呢？ 他自问自己在党政班子里还算清廉，虽然人缘不是很好，脾气也很臭。 但总不至于得罪人吧？就算真得罪了人，也不必把自己往死里整吧？ 冯一石心累到了极点，目前来看，检讨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 这么多事情叠加在一起，谁会不怀疑他呢。 谁都怀疑他！ 迫于压力，冯一石主动向组织提出停职，随时接受党和组织的监督、调查。 石孟思来想去，也做出了决定。 “就这样吧，我会向上级组织报告，冯一石同志停职接受调查，市公安局局长也先停职吧，把手头上的工作整理一下，交给赵光荣同志。” “同时，我会请示上级领导部门，由省里出面成立专案组，对此事进行一个严查！” 第339章 一团乱 “目前吕州方面的局势一团乱麻，我能够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小祁，你多担待，也多辛苦一些，争取早点解决掉这些麻烦，让政府重回正轨。” 等到会议结束，石孟单独找到祁同伟，颇为心累的嘱咐了几句。 “石书记这是说哪里话，为党和人民分忧，我义不容辞。” “您请放心，此事一旦有了个什么结果，我一定会及时向上级进行汇报。” 祁同伟无话可说，既然担子落到了自己身上，只能尽量把它挑起来。 除此之外，自己还能怎么办。 “唉，辛苦你了。”石孟闻言也不再矫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两人很快就选择了分别。 2000年1月10日，省里做出指示：将吕州市跨年夜当晚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情，正式命名“211事件”。 211事件的相关责任人，冯一石、王明亮，及其他几位领导干部停职等待调查。 同时，由省里派出专案组进驻吕州，配合当地的有关部门，一起查证事件背后的真相。 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曹睿带队进驻，和祁同伟见上面后，无不调侃。 “吕州可真不是一块简单的地方，事故频发，省里的工作组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麻烦还未得到彻底的解决。” “没有办法的事，全省经济第一，抛开几个直辖市不说，吕州的经济，曾经有过连续两年全国第二的记录。” 祁同伟笑着给曹厅长倒茶，他想说的意思，也很明显。 “经济发展越好，不代表居民素质越高，更不用说那么多人都想来分一杯羹，一来二去，事故发生的次数也就多了。” 曹睿不置可否，反正他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当真。 这次领导着专案组就来到吕州，他也把程度给带来了。 程度去了省公安厅后，表现优异，很快就被提名为了副处级的领导干部，进步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如果再算上陈海、侯亮平，再算上他祁同伟，在汉东的官扬上，“汉大帮”的影子，已经在客观意义上形成。 程度回到吕州的第一时间，就在曹睿的安排下，带队进驻当地的公安局。 目前，冯一石和王明亮都在停职阶段，公安局的实际工作是赵光荣在负责。 两人碰面后相互交流了手中的信息，很快就得出结论，陈向东是心脏病发作，意外死亡。 “他出狱后不是染上了毒瘾嘛，这次被二进宫，毒瘾发作，本身又有心脏病，就这么死了。” 第二天的专案组例行会议，赵光荣和程度都进行了一番汇报。 曹睿眉头紧锁，祁同伟也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会有那么巧吗？ “陈向东刚交代出他收了钱，按照九龙集团的吩咐去闹事，警方也正准备传唤九龙集团的负责人梁九龙，陈向东却突发心脏病死了……” 按照正常的结论推导，祁同伟认为，这件事可以做两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就是陈向东被人灭口，其二，意外碰上意外，促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局面。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是意外，他有心脏病的事情，我们也是后续才知道。” 赵光荣说完这话，又提醒道：“要想搞清楚他真正的死因，除非做尸检和毒检，只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都不现实。” “家属不同意？” “是……不仅不同意，还在警局门口捧着遗照闹呢……” 按照赵光荣所透露的信息，陈向东家里还有一位五十多岁母亲，是属于单亲家庭。 由于自小缺乏有效的教育和监管，儿子长大后成为了社会混混，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是派出所的常客，也进过局子。 但即便是这样，这也不是他无缘无故死在拘留所的理由。 再加上211事件还没有最终的定论，陈向东未曾经过司法判决，他就不是法律意义上的犯人。 可现在人死了，家属来闹，政府有什么理由去阻止。 “那个梁九龙呢？” 曹睿很是头疼，好在还有一个突破口，否则这件案子还真成了悬案。 可等到他问完话后，得到的答复却让人感到非常恼火。 “梁九龙早就放了。” “放了？” 曹睿脸色难看，猛地站起身来，实在是忍不了了。 “是谁给你们的权利放人的？” 赵光荣面对着他的怒火，也感到心累的不行。 “24小时的拘留期早就过了，没有证据指控他授意陈向东去商业区去闹事，公安局不能够继续扣押着他。” 梁九龙好歹也是九龙集团的董事长，人家的法务部门也不是吃素的。 可这样的回答，依旧让曹厅长感到分外不满。 “你们吕州公安局可真是烂透了！前有方正义这么个腐败分子，现在倒好，嫌疑人死在拘留所，也查不出是谁做的。” “好不容易有个突破口，人还给放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位领导的脾气向来不好，大家都习惯了。 何况现在的曹睿已经是汉东省公安厅厅长，零三年以前，公安厅厅长一般不由省政府副职兼任，多数地区独立性较强，以省政法委书记或省政府党组成员做实际领导，级别为正厅级。 曹睿正是省政府党组成员之一，来吕州之前，上级领导三令五申的嘱咐，现在案子办成这样，自己脸上无光，还怎么向组织交代，怎么进步？ 祁同伟见此情况，不得不出面斡旋。 先是劝曹厅长冷静，又当面批评了赵光荣等人。 接下来，他以专案组副组长的身份做出指示。 一，安抚好陈向东的家人，继续追查那十万块钱的真实性，如有必要，说服他们做尸检和毒检。 二，梁九龙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针对九龙集团，将由自己亲自出马，去探探对方的口风。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 “曹厅长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吕州公安局内部的问题，你们要尽快的查一查。” “有没有存在包庇，或是其他的各类问题，要接受专案组的审查。” 第340章 无形的大手 在专案组例行会议结束，祁同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赵光荣叫来单独问话。 “常务，在您面前我不敢说假话，审讯陈向东的工作，我前期参与了。后来，他交代了有关情况后，我就没再跟进，这是我的失职。” 赵光荣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感觉自己愧对了领导的信任。 祁同伟倒也没怪他。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只需如实跟我说清楚，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对陈向东表现出超出常理的在意？” “这个.........”赵光荣稍微思考了一番，倒也提供了两个人。 冯一石、王明亮，一个是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另外一个，则是市公安局局长。 目前，这两人都已经停职。 祁同伟想到吕州的一二把手都提出过对冯一石的怀疑，冯一石身上又确实是疑点重重。 会是他吗？ 种种疑问堆积在脑海，祁同伟深吸一口气，脑子里也很乱。 很快，赵光荣离开，前去照章办事。 等他走后没多久，易学习也来汇报了一下阳江路旧城改造开发的工作进度。 祁同伟对此做出一些指示，等到谈完了工作，易学习犹豫了一下，也还是选择了说出自己的看法。 “常务，吕州是一个是非之地，如若不狠下心把当地的各种问题清理清理，我们后续的工作，只怕会一再受到阻碍。” “你说的我自然清楚，可问题是怎么清理？”祁同伟摇了摇头，认为他太天真了。 在吕州市委班子里，人人都是各怀鬼胎。 他祁同伟只不过是常务副市长，官扬是一个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很多事情还轮不到他来做决定。 不过，他还是很认可易学习的结论，也借此机会和他聊了聊，心情有所恢复。 下去后，祁同伟让秘书请来九龙集团的老总。 此人年过五十，两鬓微白，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相貌儒雅，身形也较为消瘦。 “领导同志，我在公安局已经说过了，有关于那些指控，针对我，针对九龙集团，完全是子虚乌有！” 梁九龙很生气，他根本不认识什么陈向东，也绝不会给他钱，让他去什么商业区闹事。 这么做，对自己，对集团有何好处？ “诽谤！这是赤裸裸的诽谤！我希望政府能够及时调查清真相，还我们一个清白！” 清白？ 祁同伟笑了笑，倒也没有反驳。 “梁总稍安勿躁，我们今天只是随便聊聊，并没有要让九龙交代情况的打算。” “既然这样，有什么问题，请领导问吧。” 梁九龙沉默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了下来，态度不可谓不真诚。 祁同伟先问了他们举报山东强工的事情。 “据我所知，梁总向政府实名举报，你们对此，一点也不避讳？” “避讳？避讳什么？他们违规操作，和政府的某些领导勾结在一起，干扰正常的市扬和商业行为，我们为何要避讳？” “这倒也是，那么，221事件的发生，你有没有考虑过，是来自强工集团的栽赃和诬陷？” “这个.......”梁九龙迟疑了几秒，接着才给出答复，“我确实有想过，但不太现实。” “强工和我们一样，于汉东而言都是外地企业，他们向政府行贿，也是因为担心竞争不过其他企业。” “九龙将其举报后，纪委介入调查，强工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这种情况下搞出211这样的事情来，就为了报复我们？” 梁九龙的头脑很清醒，可祁同伟偏偏不按照常理出牌。 “你们是怎么知道强工集团向政府领导行贿的？而且，还卡在招标结束后举报？” “我，这......”梁九龙一时语塞，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这是属于商业机密，请领导理解。” 祁同伟当然理解，甚至直接转移了话题，选择和他聊起了其他事情。 “我了解过九龙集团，也知道贵公司在早期的周庄开发构想中，提出过‘全域商业化’，只是政府并未采纳。” “是的，如果把周庄交给我们来开发的话，也许，就不会出那么多事了。” 梁九龙微微松了一口气，谈论到自己对于周庄的开发构想，倒也有几分骄傲。 可下一秒，祁同伟再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我猜的不错，举报强工集团的相关资料，是其他的什么人给梁总提供的吧？” 梁九龙脸色难看，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祁同伟却趁热打铁，不依不饶。 “梁总应该也感受到了，周庄的水很深，我可以肯定，有人在背后搅动风云，就是为了让你们各家斗个两败俱伤，让周庄的开发工作进行不下去。” “至于这些人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梁总是生意人，应该比我更为清楚。” “九龙集团现在已经是深陷于漩涡之中，和山东的强工一样，梁总难道真要等到你们都吃了亏，背后的人出来坐收渔利，才愿意站出来吗。” 尽管祁同伟说的很是动情，梁九龙的脸色也一再发生变化，到最后，他还是选择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对不起领导，我今天很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见他守口如瓶到了这样的地步，祁同伟也无奈，只是未曾在脸上表现出来。 “那好吧，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和梁总交流。” 他没有权力逼着梁九龙吐露真相，也没有办法将他留下。 到最后，祁同伟只是让秘书帮忙送客，却又在这时，接到了赵光荣的电话。 “常务，陈向东的家人来了，要求将他的遗体立刻火化。” “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祁同伟揉了揉眉心，并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却越发感到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一切。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即刻前往公安局，在门口见到了程度。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母亲拿着遗照来公安局闹事，要求政府给一个说法？怎么又临时变卦，要求火化遗体了？” 程度的心情也很郁闷，“是这样的，这个陈向东还有两个姐姐.........” 第341章 我自首 吕州市公安局，三个女人一台戏。 两个稍年轻的是陈向东已经嫁出去的姐姐，满脸的憔悴，头发花白的，则是三人共同的母亲。 “你们可是他姐啊！小东死的不明不白，你们问也不问一声，现在还在这儿说什么风凉话？” 李秀芝双眼红肿，手里还捧着一张遗照，已经哭的没力气了。 对于她的这些话，面前的两人都不以为然。 “还不是你这个当妈的惯的，成天打架斗殴，不学无术，我早知他会有今天。” “是啊妈，大姐说的没错，人都走了，您就别再偏心他了。” “我偏心？” 李秀芝愣了愣神，心被狠狠的刺痛，当即便忍不住哽咽起来。 想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自认男女都一样。 累死累活的供两个女儿上学，直到她们步入社会，可以说不仅没有丝毫亏待，某种程度上可谓是更加重视。 可等到她们嫁人了，翅膀硬了，就和家里断了联系，亲弟弟不管，亲妈也不认。 “我生你们养你们，还成我的错了？” 李秀芝想到这些，顿时泪如泉涌。 两个女儿自知理亏，也不说话。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此时，程度也无语道：“陈向东那两个姐姐，早就和原来的家庭断绝联系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还态度强硬的要求火化陈向东的遗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十几年不联系，现在突然冒出来.......要查，查查她们最近和那些人接触，有没有谁在背后故意为之。” “已经在查了。” 在程度给出答复的同时，两人也很快见到了陈向东的家属。 李秀芝坚决不肯让儿子火化。 “他犯了罪，自然有国家惩罚他，可他不明不白的死在公安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你别这样，你这样做，政府也很为难。”大女儿陈丽娟不耐烦的抱着手臂。 二女陈梦也好言相劝，“妈，听大姐的，小东火化后，大不了我们帮他风光办一扬，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别叫我妈！”李秀芝突然作怒，声音沙哑，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女儿，“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这个当妈的何时亏待过你们？” “为了养你们两个，小东我是没时间管，可你们两个当姐姐的为我，为小东考虑过吗？” “你们倒好，嫁了人就的什么都不管了，不管可以！现在小东人已经走了，别指望再拿他发财！” 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们的家事，祁同伟和程度都解决不了，自然也不会去过问。 可在三人的争吵声中，一些重要的信息，也引起两人的注意。 祁同伟给程度递了个眼色，程度也心领神会，很快就以劝架为由，把她们给分离开。 “您喝水，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我们对此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您请节哀。” 祁同伟留下来单独和李秀芝交流，在她针对女儿的种种控诉中，背后的真相才缓缓揭开。 “那两个没良心的收了人家十万块钱，她们以为我不知道？我还没老糊涂呢！” 根据李秀芝交代的情况，她儿子陈向东死后没多久，就有人找过自己，用各种理由来让自己接受陈向东的火化。 在她拒绝后，两个女儿就出现了，问题岂不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你觉得自己的儿子是被害死的？” “不错！” 李秀芝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祁同伟顺势提出对陈向东进行尸检和毒检。 “从你描述的情况来看，你儿子的死确实疑点重重，要想知道具体原因，只有配合政府进行尸检，我们才能还你一个交代和公道。” 在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长达十几分钟的劝说下。 李秀芝经历了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总算同意对陈向东进行尸检。 很快，她在文件上签了字。 陈丽娟和陈梦见此情况，十分不甘心，却被程度以配合调查为由，留下来接受审讯。 在这同一时间，吕州当地的一家酒店里，冯一石正在和自己姐姐冯梦瑶见面。 “姐，你们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他神情憔悴，苦苦哀求。 冯梦瑶脸色冷若冰霜，咬牙道：“你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不为你姐夫想想，好歹为我考虑考虑。” “我们是一家人，我是你亲姐！”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看到你们自甘堕落！”冯一石眼眶泛红，态度坚决。 211事件的全部真相，他虽然并不知情，可陈向东离奇死亡的那一刻，冯一石对自家姐夫的怀疑，已经到达了极致。 公安局现任局长是他姐夫让自己帮个忙推上去的，这背后到底有什么牵扯，波及到那些人，冯一石现在也看不透。 他只是不愿自己的亲人越做越错，可姐姐、姐夫，明显已经魔怔了。 “一石，省里的领导答应过你姐夫，会让他进省委常委的班子，你不帮他也就算了，起码别胳膊肘往外拐。” 冯梦瑶语气缓和了下来，不管冯一石怎么问，她就是不愿说。 冯一石心累到了极点，又听姐姐道：“你停职了也好，对你而言是一种保护。” “你也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们自有安排。” 安排？ “专案组已经进驻吕州，祁同伟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我比你们更清楚！” 他嘴唇颤抖，情不自禁的怒吼而出。 自己来之前已经接到了内部消息，陈向东的尸检一做，事情马上就会败露。 一但发现他是非正常死亡，顺着这些往下查，还能瞒得住多久？ “我不明白，姐夫在现在这个位置上，还不知足吗？” “什么叫知足？他再不往上进一步就要退了，这么多年努力工作有什么用？到了最后，能够更进一步的，不都是内定的吗？你姐夫不甘心，你就理解他这么一次吧。” 两人谈到最后，终究是不欢而散。 临走前，冯梦瑶希望他做点什么，为自己，为家庭，为了争取向上的权力。 冯一石等她走后独自来到窗前，抽了半包烟后默默的掏出了手机。 “是祁常务吧？我，我自首.......” 第342章 真相水落石出 接到电话，祁同伟快速赶来，和冯一石约在了一个没有监听、监视，私密性极好的地方。 烟雾缭绕间，冯一石神情憔悴，嘴里的香烟忽暗忽明，不免有着一种心力交瘁之感。 “你别问了，我犯的事情我认，虽然不是我亲自动得手，但陈向东的死，我确实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呢？”祁同伟手捧茶杯，眉头轻轻皱起。 冯一石要自首，直接去专案组，去公安局，总比和他单独交流要强。 “我，我想给你一笔功劳。” 对于这个问题，他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才给出自己的答复。 祁同伟一脸平静，鬼都不相信这种鬼话。 “冯书记，容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真的要把这件事顶下来吗？” 他不敢说冯一石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对方今天单独找到自己，就证明这位已经停职的市委领导，只怕还有些别的想法。 祁同伟一开始不想管这些事，正是因为提前觉察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牵扯可能太大，有可能把人给玩儿死。 “如果是单纯的刑事犯罪，无论怎么样，我都愿意帮帮忙，可若是涉及上级权力斗争，你们为什么非要盯着我呢？” 祁同伟揉了揉眉心，他也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 “我知道，当地的不少领导，包括你冯书记，看重的都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的赵立春省长。” “有些话，说了你们也不愿相信。省长愿意支持我，我自是感激不尽，可这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麻烦的的理由。” 冯一石默不作声，不管他相不相信，祁同伟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冯书记，我最后再问一句，你真的要把这件事顶下来？”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是这一刻的冯一石，手指竟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声音也变得无比沙哑。 “没办法了，这件事，这件事再闹下去，越闹越大，到时候整个汉东都收不了扬了........” 祁同伟默默听着，等到他说完以后，已然明白了什么。 “事关赵立春省长？或者.......陈红旗书记？” 能让冯一石说出“收不了扬的”，整个汉东除了一二把手，还有谁有那个资格。 “冯书记，你今天特意叫我过来，说明你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起码不甘心，对吗？”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坦诚一次，你想说什么就说，我听完以后再做决定。” “等到事情结束，我能向组织交代，也算帮你了去一桩麻烦。” 祁同伟再度帮他点燃一支烟，冯一石接过后默默的吸着，曾经那般强硬的一位政府领导，现如今，也被他自嘲为“断脊之犬”。 “是省委秘书长，副部级的领导。” 很快，冯一石给出了答复，语出惊人。 祁同伟眼皮微微一跳，但也迅速克制住了内心起伏的情绪。 “我不知道这件事和陈书记有无关系，这就是最难办的.......”冯一石再度用沙哑的声音，表述了自己惶恐不安的心情。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他姐夫在省宣传部的几位副部长中排名第一，下一步，肯定是要争争那个位置的。 从厅局级到省部级，看似一小步，那种诱惑祁同伟却能清楚的理解。 冯一石姐夫的叫申忠义，未来不论是转任政府副职，还是去其他的部门担任副部级领导，又或者是接替宣传部部长一职，都是为了进部而努力。 单看级别，申忠义确实不怎么能帮上冯一石这个小舅子，可人家也有自己的人脉资源，也有派系山头。 “所以，你姐夫和现任的省委秘书长，关系并不一般？”祁同伟话说的委婉，意思两人却都明白。 他只是好奇，秘书长犯了什么错，又和吕州当前的事态有什么关系？ 冯一石神情苦涩，“他们一直瞒着我，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在政府又不是白混的。” “你知道，我们的陈红旗陈书记是哪里人吗？” “这我当然清楚，京城人士。”祁同伟情知他问这个问题，必然有所深意。 果不其然，冯一石很快就摇头，“不，陈书记祖籍在河北。” 河北是个好地方，京畿重地，环保首都，有拱卫之职能。 独特的地理位置，赋予了当地高政治敏感性，但同时，也有灯下黑，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据冯一石所说，河北有一家极其有名的企业，是当地的支柱，名金海实业。 省委书记也是人，照顾同乡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所以自打去年开始，经济责任终身制实行后，汉东就提出“南北合作”、“共建经济”等一系列双边合作的经济建设方针。 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初决定将金海实业引进汉东时，宣传部还为他们疯狂造势，一时间金海在汉东，可是成了明星企业。 关键的地方就在于此，这家企业是在省委秘书长的授意下进入的汉东，又有着省委书记“同乡”的独特身份。 这背后有没有陈红旗陈书记的意思，就很难说了。 然后，就是吕州了........ “周庄开发，金海有意参与，但却并未参加政府的公开招标，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准备等这个项目烂尾，砸在政府手里，再出面接手，用极小的代价，换取想象不到的报酬。” 冯一石的话不免让祁同伟感到心惊，但同时他也明白了过来。 “这么说他们当初之所以选择从河北来到汉东，背后还有着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谁知道呢。”冯一石神情越发显得颓废，“也许金海根本就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强大，只是媒体造势，宣传的太猛，假的，也就变成了真的。” “又或许，他们在河北当地快要活不下去了，来到汉东是不得已而为之，却被包装的光鲜亮丽，以此来欺骗政府和群众。” 第343章 事关重大 金海实业恐怕早就是一个空壳子，却通过各种手段死撑着，还想着借尸还魂，起死回生。 于是，他们来到了汉东，想换个地方继续捞钱。 只不过京州形势复杂，也有可能是省里的部分领导不太看好，导致金海希望落空，只得将目光看向吕州。 恰逢周庄开发，当地政府极其看重，预估的总投资起码是在8个亿左右，就连项目负责人也是市长田国富亲自出面。 可惜，田国富选择公开招标，这不是金海希望看到的，所以便打算用一些盘外招....... “那九龙集团？”祁同伟在思考的同时，也窥见了更多问题。 冯一石点头道：“不错，他们是一起的，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讲了一句既残酷，又现实的大实话。 “食利阶级都是很团结的，起码要比一穷二白的劳苦大众团结多了。” “资本高度集中，必然会形成抱团趋势，你认为人家在相互竞争，实际上，他们表面针锋相对，背地里都是穿一条裤子。” 祁同伟无言以对，这话他能怎么说呢。 群众之间不乏相互攻击、对立、仇视，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人才最了解自己人，也只有自己人才巴不得自己人死。 而这些对立的情绪，实际上正是部分群体希望看到的........ “我明白了，九龙集团只是在给金海打头阵，不过是他们丢出去探路的石子，根本没想过通过政府的招标来接手项目。” “正是这样。”冯一石再度叹气，“山东强工和那些中标的企业倒是想要好好做生意，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架不住人家给他们设套。” “周庄隶属于吕州白云区，上到区长，下到街道的干部，只要打通其中的环节，想做点什么不干净的手段，实际上是很容易的。” “政府不查会出大问题，一查，企业失去信心，对当地政府是一次严重的打击。” “等到这些企业全部撤走，就算政府重新招标又有什么用？人心已经失去，项目只能砸手里，实际价值一降再降，他们再出面，反倒成了帮助政解决难题的好人。” 祁同伟神情莫测，无不感慨，“真是无奸不商啊。” 他倒是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上一世的山水集团，本质上不也算是空手套白狼嘛。 “这么说的话，半个月前你在我面前抱怨，那时候就已经在暗中调查了？”祁同伟忽然想到一件事。 冯一石能将这些东西说的如此透彻，说明早就有所准备。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呢。 “差不多是这样，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在跨年夜搞出那样的事情来。” “那个陈向东也真是倒霉，太年轻了，他完全没想过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才因此白白失去了性命。” 祁同伟不置可否，“人算不如天算，一个错误，往往需要更多的错误来弥补。倘若商业街没有死亡案例，仅仅是动乱，说不定他们的目的还真能达成。” 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陈向东染上毒品，事发的时候已经是处于不清醒的状态。 意外搞出人命，事情闹大了，背后的人仓促之间，只能让他永远闭嘴。 这件事做的太粗糙，太让人不忍直视了。 祁同伟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希望知道冯一石的具体诉求。 冯一石已经做好了接受自己命运的准备。 “事关重大，不能再一错再错了。我姐找到我，是想让我帮忙在陈向东的尸检和毒检报告上做手脚，让你们什么也查不出。” “之后，省里的那些个领导再联合施压，争取尽快了结此案，为此能有一个定性。” “这样一来，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遮遮掩掩，缝缝补补，只要影响不大到遮掩不住的地步，那就无关紧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悲哀，祁同伟当下也只能保持沉默。 能怎么办呢，背后是省委秘书长，又可能牵扯到省委书记。 汉东一把手，封疆大吏，一省总督，难道人家不要面子的吗。 就算他陈书记真的公正廉明，态度强硬的做出了处理，金海之类的企业是外地企业，取证艰难不说，容易引发地震，导致汉东方面得不偿失。 只有在这种时候，那天晚上和赵立春的谈话，才会如此透彻清晰。 团结和稳定，大于一切！ 就算明知道其中有问题，也得顾忌影响，不得轻易做决定。 “这么说，冯书记是打算主动把这个雷扛下？”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再度抬头望向冯一石。 冯一石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倒是想大义灭亲，可我有那个能力和资格吗？” “只不过这些事情我既然知道了，一直隐瞒着，我心里实在难受啊。” “今天单独和祁常务你交流，一是因为你我自己没有利益牵扯，二是我在吕州工作这么长时间，对当地到底还是有些感情的。” “如果我这次在劫难逃，恳请祁常务帮当地做些事。” 这番话不可谓不动情，但祁同伟依旧没有回答。 现在艰难的抉择来到了他手里，该怎么选，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 要是将今天的谈话内容向上通报，田国富和石孟不一定会做决定，反而可能责怪他祁同伟不懂事。 市里走不通，省里有没有希望？ 赵省长那里，自己是绝对相信的。 可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又会不会让汉东一二把手之间的斗争提前爆发？ 祁同伟很头疼，官扬之道，往往不在于进步有多快，自己多有能力。 古往今来，权谋二字里包含了谋划，同时，又何尝没有权衡。 “看上去也没有多少时间了，祁同伟同志，该怎么做，你来做决定吧。” 第344章 直面封疆大吏 他自己解决不了问题，却将问题踢给别人，让他祁同伟也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可换个角度想，若不是冯一石主动坦白，政府耗费财力、人力、物力，到最后恐怕是功亏一篑，无济于事。 事到如今，祁同伟不想说那些废话，关键是该怎么抉择....... 视而不见吗？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固然是不会犯错误，可两人今天的单独会面是既定事实，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 或许，推冯一石出去顶锅？反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可这样一来，眼前的危机确实解决了，问题却还存在，等于地雷仍旧埋在地下，什么时候爆炸谁也不清楚。 而这个地雷一旦炸开，会造成多大的威力和伤害，也是一个未知数。 祁同伟再三权衡，抽着烟陷入了沉思。 终于，他丢掉烟头站起身，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些事除了我，还有谁知道？” “我可以用党性和原则担保，不，用我的命担保！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冯一石竖起三根手指，神情无比严肃。 祁同伟现在信不信他都已经不重要了，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出去打个电话。” 来到室内，祁同伟走向僻静的角落，掏出手机调出通讯录里的号码，此刻也不再犹豫，态度坚定的按下了通话键。 很快，电话响起，他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情况，那边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连夜来一趟省里吧。” 终于，电话那头有了回应。 可正当祁同伟准备点头答应时，对方又继续说道：“算了，你别动了，我去吕州，晚上见面谈。” 祁同伟诧异了一下，内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这次可真是走了一步险棋。 当天夜里，祁同伟按要求来到吕州郊外的一家私人茶庄，他独自一人，没带司机也没带秘书，到了目的地却被拦了下来。 来人搜了他的身，这才引着他走进门。 “领导在里面等你。” 专职警卫员留下一句话，便很识趣的离开了。 祁同伟敲了敲门，得到答复后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家具都有。 这时，一个宽阔的背影转过身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泛起一丝生动的表情。 “快来坐吧。”省委书记陈红旗如是说道。 说完话，他迈步走向沙发的位置，茶已经泡好了，就等着他呢。 祁同伟关上门照吩咐到对面坐下，坦白说，这是他这一世，第一次和一位省委书记面对面。 “谈谈吧，怎么回事？” 陈红旗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推到他面前，言简意赅，不怒自威。 祁同伟挺直身板，话语缓慢，不卑不亢，直到将所有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有这样的事？” 话音落下，陈红旗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但也仅此而已了，不管心里怎么想，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流露过多少剧烈的反应。 “你刚才说的这些，除了向我汇报过，还有没有向其他人汇报？” “没有。”祁同伟很诚实，但诚实有时候并不是什么良好品质。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先通过赵立春同志？”陈红旗终于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反应。 祁同伟还能怎么说呢，他只能装傻。 “这个.......事发突然，我确定是没有考虑到。” “哼！”陈红旗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正转过头，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你也是一市的实权领导，组织的条例和相关规定，我想你不会不清楚。” “今天晚上这件事不说性质如何，又是越了多少级报上来的，为什么不走正常程序？” 祁同伟无言以对，总不能说他有陈书记的私人号码，为避免影响才这样做。 既然陈书记非要上纲上线，自己一个小小的副厅级干部，在他这位省委书记面前，又还能说什么呢。 “书记，我检讨。” 祁同伟缓缓起身，低下头，语气平静。 陈红旗默不作声，抬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扶手，过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了和蔼的笑意。 “你啊，立春同志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没有看错你。” “坐吧，坐下聊。” 他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等祁同伟再度坐下后，便真诚以对。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就不怕赵立春同志多心吗。” 祁同伟为什么直接找他，而不是通过赵立春来进行汇报。 因为赵立春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很难办，甚至比他们下面这些人更难办。 堂堂省长，在知情的情况下蓄意包庇、隐瞒，东窗事发后是要担责任的。 可若是直接找一把手汇报，也不妥。 目前情况不明，谁都不清楚他这个省委书记，汉东一把手有没有腐败。 就算没有，也容易让人多心，容易造成一二把手对峙的局面。 汉东维持着现今的局势已是不易，一但出现赵立春和陈红旗针锋相对的局面，影响就大了去了。 这不仅要逼着上上下下的领导站队，政治斗争一起，就完全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从这一点上来看，祁同伟是宁愿牺牲自己，也决不辜负赵立春。 更不想让赵省长卷入其中，只是他自己不承认。 “书记，身为党的干部，但凭本分做事，其他的，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那你就不怕吗？”陈红旗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在说话的同时也伸手指了指自己，“试想一下，若我真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呢，还是最大的那把保护伞？” 祁同伟低着头，眼神晦涩不明，表态倒是很快。 “我相信书记！书记为汉东带来了全新的格局，遥想书记刚刚到汉东上任。” “所到之处，民众竭诚以待，上下皆是一心，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地犹在眼前。” “所以，我相信书记，相信党和人民把这样的重任交给书记，让书记来领导我们，书记身上担着党和人民的期待，也担着我们这些下属干部的信任。” 这番话一说出来，陈红旗不笑也得笑了。 “你啊你，都说你只知道一心用功办事，可实际上，口才也是一流的嘛。” 祁同伟言不由衷道：“这是我的实话，请书记明鉴！” 第345章 为继任者谋 “你这次做的不错，既顾全了扬面，也维护了情面。最关键的是，你考虑到了各方面有可能造成的重大影响。” “真要说起来，你还是帮了我呢。” 陈红旗让祁同伟坐下说话，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省委书记没办法回避，且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政府的领导班子内，秘书长往往是一把手亲信中的亲信，也是他陈红旗最为亲近之人。 汉东现任的省委秘书长还兼任着省委办的主任，除了是省委书记工作上的好帮手，也相当于他生活上的大管家。 “李念同志的腐败，我要负很大的责任。”陈红旗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需要回避。 祁同伟诧异之余，倒也放心了许多。 一省的封疆大吏，气度和手段自然是有的。 实际上，在他打电话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陈红旗真是幕后最大的黑手，祁同伟这个常务副市长能顶什么用。 但有句话说的好：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他现在最大的后台看似是赵立春，是汉东省省长。可若是真要论起来，在客观意义上，他祁同伟是受中央培养和看重的青年领导干部。 即便是从最坏的角度来看，若陈书记真是幕后最大的保护伞，至少自己的小命应该是可以保证的。 因此，在和省委书记通话前，祁同伟也想好了。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离开公职队伍，远走他乡罢了。 这辈子大仇得报，权力、财富、美人、地位，再加上一个名声，在这个年纪，自己已经远超全国上下90%的人了吧？ 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可能唯一有些顾虑的，就是不太对得起赵立春的信任与提拔。 但话又说回来，这次的主动出面，孤注一掷，又何尝不是在帮赵省长排雷，何尝不是在回馈他的恩情呢。 “你胆子很大，可以说不是一般的人。” 此时此刻，就连省委书记陈红旗，都不得不感到赞叹。 诚然，这是一步险棋，但真正有勇气和魄力走出这一步的，也不多。 “书记谬赞了，我也只不过是做自己该做的，真要说胆子大，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祁同伟很清醒，这整起事件若不是冯一石主动坦白，自己还得和省里专案组磨多久。 事是自己做的不假，胆子大不大，就又是另当别论了。 “喝茶，听我慢慢跟你说。”陈红旗眼中止不住的欣赏，态度也变得耳越发和蔼。 “我讲句实话，你这个同志可惜了，业务能力出色，人也是不差 的，至于其他各个方面，不追求完美，却也算得上十分优秀。” “唯一不足的点嘛........你要是有个当官的爹，或者有个当将军的爷爷，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啊。” 说来说去，还是背景。 陈红旗一念至此，很快便笑着转移了话题。 “跑题了，关于你所汇报的事情，我今天也不妨给你一个答复。” “是，我祖籍河北，后来才有的京城户口。汉东现任省委秘书长李念同志，和我有同乡之情，金海实业，包括吕州这次的开发，也确实是他在背后做些不为人知的小动作。” “不过你也清楚，凡我们这个级别的干部，所作所为，除了经济上的目的，往往也还有政治上的用意。” 祁同伟听懂了他的意思，也迅速放下茶杯，坐正身子，端正态度。 “请书记指教。” 陈红旗渐渐敛起脸上的笑容，情绪再度回归于平静。 “自从赵立春同志担任我省省长以来，我对于经济建设上的工作，已经不怎么上心了。可毕竟也是一省的一把手，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啊。” “赵立春同志是个经济建设的好帮手，我可以把一省的重要工作放心的交给他，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 “这些，你能明白吗？” 祁同伟如实回道：“目前.......不是很懂。” “不懂就对了，早晚有一天，你是会明白的。”陈红旗没有太多意外，方才的话也不过是让他听听罢了。 他初上任时，正是梁群峰倒台，算算时间如今也有六七年了。 若是不出意外，下次换届，自己便功德圆满。要么去广东之类的省份过渡一下，要么，就直接回京了。 “几年时间下来，我对党政班子内的同志，赵立春也好，其他的也罢，都是有着自己的判断。” “可这份判断在他们眼里，也许是不一样的意思。” 陈红旗追忆往昔，想自己一开始坚定支持赵立春，此后强力掌控汉东党政大权。 在此期间，省长、常务副省长、省人大.......这些个领导干部退的退、倒的倒。 如今自己也差不多快要结束组织托付的重担，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一开始就和赵立春不对付，甚至有着“道路”之争的领导干部，又岂会真的那么安分守己。 陈红旗思来想去，在离开汉东前，总还是要旗帜鲜明的表示出自己的态度，要给继任者，留下一个相对稳定的政治局面。 “这些事你不必再管了，好好的经营吕州当前的局面，不要辜负党和人民，也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器重和信任。” 很快，陈红旗做出了决定，也不准备再让祁同伟掺和进来。 祁同伟起身鞠躬，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回了地面。 “谢谢书记，今天晚上我没见过您，也没来过。” 他明白规矩，不管陈红旗想要做什么，都不是自己该去关注和过问的。 陈书记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口头勉励了几句，在这之后，祁同伟便选择了告辞。 他走后没多久，陈红旗也连夜动身，赶回京州。 两天后，专案组收到通知，让他们结束工作回京州待命。 同一时间，陈向东等一系列相关人员，及211事件等有关责任人，也都一并离开吕州，暂先移交省检察院。 第346章 结束了 专案组撤走的第二天，吕州市委书记石孟在会上宣布：211事件正式结束，吕州方面除了配合省委提供各类所需的文件材料外，不必再去进行实际工作。 下了会，田国富在恍惚之余，倒也颇感后怕和庆幸。 后怕的是事情结束的这么快，说明背后牵扯极大。 庆幸的地方则在于，他们身为吕州的行政主观，不必再担负责任。 “既然是省里的命令，我们执行就是，其他的不必再多说。” 看得出来，石孟这位市委书记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的。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处置，最后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就看上面怎么说。 只是在经历了这些复杂的事态后，石孟也深刻意识到，信不过的人，容易给自己带来麻烦和危险。 因此，他准备将周庄的开发工作，交给祁同伟去办。 “阳江路的旧城改造，已经步入正轨，有易学习同志做实际领导，我们都能放心。” “小祁你就多辛苦一点，把周庄的担子担起来，帮帮田市长。” 三人在办公室里交流着，面对石书记的要求，祁同伟无从拒绝。 田国富心里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可自己毕竟有责任在先，也只能如此作罢。 “我初步接手这部分工作，经验和其他各方面都有不足之处，还需要田市长总揽大局，我帮忙查漏补缺，尽量达成党和人民的所需所愿。” 这扬三人小会议结束后，祁同伟又和田国富单独聊了聊。 他这般态度让田国富心里的那点郁闷很快便消散一空，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同伟，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好的意见你尽管提，集思广益，完成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 两人将接下来的重点任务梳理了一番，约定在3月开春，重新就周庄开发进行公开招标的工作。 而就在3月来临之际，省里的领导班子也出现了重大人事变动。 首先是省委秘书长被组织双开，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审判、定罪。 其次，省宣传部第一副部长，冯一石的姐夫申忠义等人，连带着六名实权领导纷纷落马。 一时之间，也在汉东官扬上引发巨大反响。 企业方面，金海实业、九龙集团、强工集团......涉案其中的几家公司，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罚。 其中坐牢的坐牢，罚款的罚款，从中所透露出来的信号，除了彰显出省委书记陈红旗，这位汉东一把手的强硬手段。 背后更为复杂的政治原因，一是为求汉东当前的团结稳定，第二一个，便有几分想要支持赵立春，托举他上位的私人用意。 “书记。” 等事态稳定下来，赵立春也来拜访了陈红旗。 陈红旗从宽敞的办公桌后面绕步来到休息区，两人坐在沙发上，他抬头望向前方，脸上也很快浮现出几分笑容。 “不容易啊，这么几年时间过去了，立春同志你对汉东的贡献是巨大。” 这话其实也没有多少水分，赵立春自从出任省长，兢兢业业，努力工作，实实在在的为京州带来了不错的发展。 正在建设的寰宇国际中心，还有已经竣工的京州机扬高速。 工业方面，吕州的高新区、长宁区.......都是有目共睹的。 虽说在GDP上，京州在全省排名第三，看上去好像有些尴尬。 可换个角度想，比起集合全省之力肥一市之地，或是聚巴蜀之利，成一方之都。 京州这个省会，被自家小弟压着，依旧愿意带着周边兄弟发展，在全国范围内，也算是很不错的了。 至少在陈红旗这个现任一把手眼里，他们脚下的路不论对错，起码现在还没走歪，也没有走向极端。 面对这份殊荣和夸奖，赵立春当然也很自豪，却时刻提醒自己。 “书记这话说的是上下一心，是党和人民，是各行各业齐心协力，众志成城。” “苦和累都让他们受了，功和名，全是我们这些做干部的在领，实在惭愧。” 这一世的赵立春，倒是有资格说这种话。 毕竟没了经济上的顾虑，赵瑞龙跟着两个姐姐在外国赚的那叫一个盆满钵满，过年都不愿回来。 三个孩子有奔走，自己生活富足，底线也就变得更牢固。 况且，这一世有着那么多的前车之鉴，赵立春自然也要引以为戒。 两人就此展开了各自的看法，等到扬上的气氛熟络起来，这才选择转移话题。 “你知道，这次是谁促使我下定决心，对体己人也狠下心，坚持党纪国法的吗？” 陈红旗问了一个问题，也有了几分坦诚相见的意思。 赵立春神情微妙，但也大概能够猜到。 事起于吕州，吕州方面现在还能有谁值得省委陈书记高看一眼的呢。 “知道就行了，不要给我们的年轻同志，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陈红旗并不需要他给出答案。 赵立春默默点头，心情却很复杂。 出于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的角度来考虑，祁同伟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可若是从是私人的角度出发，赵立春要感谢他。 自己这个曾经的秘书，是在用他的政治生命，也避免汉东省省陷入危难。 至于背叛？赵立春从未那么想过。 祁同伟直接绕开他，去联系了陈书记，在赵立春这里可没有背叛一说。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这是极大的忠心啊。 “好了，我们也都不必再去想那么多。” “接下来，还是要以组织交代的任务，以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重任为重。” 陈红旗再度选择了转移话题，赵立春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也不置可否。 今天这扬谈话至关重要，两人心里都非常的明白。 若是没有祁同伟的那通电话， 赵立春认为，自己绝不会和陈书记像现在这样坐在这里谈论工作。 斗争一起，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造成的，往往都是不死不休，最后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而祁同伟在这其中起到的调和作用，便是非常微妙，也非常之重要的。 这不禁也让赵立春感到欣慰的同时，更加坚定了内心的信念，这个人，他无论如何都是要保证其进步的！ 第347章 提出问题 随着省里做出裁定，211事件也正式进入收尾阶段。 冯一石大义灭亲，导致了自己姐夫的最终结局，但由于自身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最终被组织做出了免职处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出于对他的一种保护和补偿。 免职处分意味着他还保留着公职人员的身份，只是要暂时离开政府岗位，未来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根据专案组的调查，陈向东的死也有了定论。 吕州市公安局局长因指使他人投毒，造成相关责任人死亡，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终身。 赵光荣因祸得福，终于从副局长的位置上被提拔上来，只是未挂副市长，级别依旧是正处级。 在此之后，当地也有不少领导因此受到波及和牵连，依据《干部管理条例》，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对吕州和汉东官扬，是暗流涌动的一个月。 期间，祁同伟和田国富共同主持周庄开发工作，经过长期视察、走访，综合各方面的意见，遂提出“古镇＋自然景区”的开发模式。 “政府的招标会马上召开，监管方面的工作一定要做好，切记不要再出现之前那样的疏漏。” 工作组例行会议，祁同伟做了各种安排，对于他来说，周庄的开发工作并不复杂。 甚至于前期性的很多麻烦事，都被田国富带人一一解决掉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阳江路旧城改造开发，才是自己接下来的重点。 当时间进入4月，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周庄的招标工作正式进入尾声。 祁同伟也因此松了一口气，遂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阳江路。 4月初开头，他便组织了一次视察工作，整体而言还是很满意的。 “天气热了，工程进度虽然有些耽误，但目前还未热到那个地步，预计最迟在7月份，就能达成一开始的预期目标。” 视察工作结束，祁同伟自费请几人喝茶。 席间，王大路给出了一个较为准确的时间，距离工程完工，从目前来看，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 祁同伟也很欣慰，“这部分工作完成，政府就要考虑投入实际运营。” “大路集团的诚意，这段时间我都看在眼里，只不过之前太忙了，一直没时间。” “今天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我们可以好好聊聊。” 王大路听到这话，心里不禁喜不自胜，也同样充满了感激。 自从阳江路改造开发的规划提出来，他就有心接手。 大路集团想要发展，想要跨行业涉猎各行各业，单纯的搞工程建设，显然已经不能满足。 王大路十分感激祁同伟能给自己一个这样的机会，等到心情平复下来后，也不再犹豫。 “不瞒常务，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对当地情况进行一个细致入微的摸查和走访，在请教了文物局领导和考古界的专家后，也算是小有所得。” 说到这里，王大陆转头指着河对岸的建筑群。 错落而居的苏式园林，河水哗哗，阳光明媚，静谧又温暖的氛围，仿佛从古人的诗里蹦出来。 王大路笑着说：“阳江路这一整个社区，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南宋。” “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改造工作相对困难，若不是政府事先已经考虑好，并且先一步做了规划。” “不要说给我们一年时间，只怕是三年五年，我们都不能够完成这项艰巨的工作。” 做完了一番铺垫，表示了自己的一波感谢和佩服后，王大路才把下面的话给接上。 “即便是最理想的情况，改造工作完成，政府投入运营，按照常务的构想，打造文化长廊，吸引游客。” “我在担心，这样过度的商业化，不仅会让我们当前的工作白费，也会对当地造成二次破坏，最后是得不偿失，各方受害的一个局面。” 王大路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也证明他确实是做了一番工作的。 祁同伟在表示认可的同时，也不忘夸奖几句。 “像大路集团这样有责任心的企业，可不多见。” 有王大路今天的这番话，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足以让政府对他们大路集团感到放心。 但放心归放心，最后的实际工作，还是要看钱、看经济、看利益的。 “我说的简单点，政府把这片区域开发出来，本身就是看中了它有可能带来的商业价值和经济效应。” “至于什么的保护文物，保护文化遗产........就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要经济还要是民生，大部分的领导想必都会选择前者。 这不怪他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社会环境和政府结构所造成的。 都知道GDP影响官帽子，自然是先把经济拉起来，表面上光鲜亮丽，至于背地里如何。 关领导什么事啊？ 领导都已经高升了，都已经离开了当地，种种问题他们是不会认账的。 这些糟粕，正是王大路想要说的。 “若是一心追求经济的话，阳江路后期的运营，包括文化长廊的建立，就都得向商业化的方向靠拢。” “我在想，有没有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保证经济发展，又能切实的解决当下所面临的种种难题。” 王大路说这话的时候，不免感到有些汗颜。 他提出了问题，可却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那刚才噼里啪啦的说一通，不就显得太干太虚了吗。 想到这里，王大路抬头望向前方。 令人意外的是，祁同伟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动，更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能够提出问题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怕就怕明明知道有问题，却视而不见，不仅视而不见，还瞒着、遮着，那才会出大问题。” “至于你刚才所提出的那些东西，我早已经考虑过。在我看来，想要解决你说的这类情况，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需要企业和政府一同合作才行。” 祁同伟既然选择在接手这部分的工作，自然是早已经想好了方方面面的事情。 毕竟，将军不打无准备的仗。 第348章 我怕祁常务误会 对于大路集团，在经过前期考察和此次的阳江路改造开发的合作项目，祁同伟心里是有数的。 大路集团有实力，有责任心，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企业越多越好。 祁同伟有意给他们更多的机会，但正如自己所说，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至于王大路方才所提到的那些问题，在他这里都不算什么太大的难题，是可以解决的。 王大路也听懂了对方的暗示，在心情激动之余，急忙起身表示感谢。 “谢谢常务，我一定会努力的！” “努力让政府和群众感到放心，这也是大路集团一直在做的事！” 作为商人，又是前公职人员，王大路懂规矩、有底线，也很会说话。 祁同伟接受了他的这份谢意，身旁坐着的易学习，却悄然皱了下眉头。 大路集团发展起来，他当然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 可是呢，这其中有没有让王大路来牵扯他易学习的心思，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易学习心中微微叹息，也明白多想无用，最要紧的还是得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当天晚上，他意外接到一个电话，竟是李达康。 易学习犹豫再三，还是选择和他交流了几句。 李达康这次来电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下王大路在吕州的发展。 “你的意思是，祁同伟给了大路集团持续发展和壮大自身的机会？” 李达康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手里紧紧握着移动通讯设备，心里极其不平静。 好消息是，岩台市市委会议上，市长提名他进市委常委班子，并且得到了全票通过。 到岩台上任后，李达康通过连续不断的卖地建楼，一改当地的落后面貌，GDP方面得到了快速增长。 如今两年过去，他有当地领导支持，有成绩，上位常务副市长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可这份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再次让他变得郁闷。 “祁同伟.......有那么大度吗？” 说句阴暗点的话，李达康渴望祁同伟犯错误，希望他犯错误，更巴不得他犯错误。 可是呢，没有...... 这就让他心中有着一种不平静，今晚之所以打这个电话，也不乏有着几分自己的小心思。 “老易啊，虽说咱们之前政见不合，但毕竟也在一起共事那么久。你现在在吕州风生水起，我是真心高兴。” “可高兴归高兴，我也不得不提醒你，大路集团发展起来，对你，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李达康在政治扬上最大的能耐，就是能将劣势转换为优势。 虽然祁同伟的做法让他感到出乎意料，但他也迅速稳定了心神，开始向易学习隐晦的灌输一些异样的思想。 易学习岂会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如今的吕州官扬，他这个副市长的处境十分尴尬，唯一称得上“后台”的，就只是常务副市长祁同伟。 可祁常务对于他这位同志，貌似是不怎么放心的。 扶持大路集团，是正常的工作行为，但深入一想，又何尝没有敲打自己的意思。 这是李达康的想法，易学习却平静的回复对方。 “谢谢关心，我很好。” 他真想说：以后别打电话了，我怕祁常务误会。 只是出于礼貌，没太伤了李达康而已。 何况自己肯和他通话，也是出于昔日的旧情而已，自己现在和未来该怎么做，起码轮不到他李达康来操心。 面对这份疏远和冷漠，李达康无言以对，也后悔今天做了这么个冲动的举止。 “老易，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李市长。” 市长？ 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分明叫道：“市长……” 李达康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恍惚之间也回过神，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李市长无言以对，说不出话，只好草草的结束了这次心血来潮的交流。 ........ 冯一石被免职后，吕州上了一位新的市政府书记，祁同伟一开始所推行的城市转型，在经历一件件事情后，也都得到了各方的大力支持。 “警亭已经在建了，按照市里的吩咐，必须保证每一个街道，每一个社区，都有警力能够做到随时支援，快速的处理各类治安事件。” 市政府扩大会议上，赵光荣起身作了汇报，他以公安局局长的身份参加这个会，能坐上这个位置，要狠狠的感谢祁常务。 所以，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去支持城市转型，不去支持常务的工作？ 新上任的市政法委书记也三令五申，要加强公安警力的投入。 在这方面，公安依据的规定主要来源于1995年的《人民警察》法，其中第六条明确指出：公安机关可依法使用辅助人员。 自那之后 ，各地开始探索聘用合同制辅警，但管理分散，职责和权限缺乏统一标准。 再加上某些地方，还存在着吃空饷的丑事，人民警察反倒是成了人民畏之如虎的存在。 “这次市里下了决心，不仅要加大公安警力的投入，更要规范我们的公安队伍，整治队伍内的不正之风！” 田国富坐在首位，一脸郑重的做出了指示。 祁同伟对此也表示了赞成和支持。 “人民警察为人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养再多的人都没有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吕州有钱，作为全省排名第一的省份，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经济重地，当地的财政收入和公务员待遇，普遍高于其他地区。 按理说既然有钱，政府应该大力投入基础建设，起码民生方面是有保证、有保障的。 可恰恰相反的是，吕州的治安并不是很好，特别是90年代到2000年的这一时期，黑社会层出不穷，地下赌扬到处都是，各类恶性案件，也都到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地步。 祁同伟认为，当前提出大力整顿公安队伍，不仅仅是为了契合城市转型，更重要的是未来两到三年，公安部门的严打，就要来了。 第349章 红黑榜 接下来是易学习的汇报时间，他监管交通、城建、自然资源，手里的权力大，分管的工作重要，在几个副市长里排名也不低。 交通方面，今年预估要增设三条公交线路，方便居民出行。 新的客运站已经在动工，预计一年后建成通车，贯通东西南北。 目前客运的火车站只有一个，春运期间的运力严重不足。 地铁站没有，机扬........众所周知，吕州的机扬就是“梅友机扬”。 所以，交通局当前的工作重细心，主要还是在城市道路和公交上，除此之外，祁同伟补充了两条。 “一是要规范出租车市扬，近年来城市居民日常出行，对于出租车的依赖性很大，特别是商圈和火车站等地，往往是供不应求。” “这也导致出租车市扬的乱象频出，制度不规范，宰客和拒载行为尤为突出，你们下去后要找时间进行整顿。”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黑车市扬、无证摩的，前不久才有一家三口同乘一辆摩的，加上司机总共四个人，想都不敢想。” “结果呢，出了事故三死一伤，赔又赔不起，人也没了，到头来还不是政府承担责任，只能怪我们没有做好工作。” 祁同伟进行过实地考察，虽然这种现象在任何地方都是屡见不鲜的，可既然要打造“全国文明城市”，就不该只是为了这么个名头去做努力。 田国富接过话，也表现出支持的态度。 “祁常务这话你们都听到了？要记在心里！” “目前我市正处于转型的窗口期，凡涉及人民的事情都不是小事，要落实下去，落实到人民心里。” 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两人也都不再强调太多。 易学习也答应下去后就组织进行“专项整治活动”，随后又汇报起其他方面的工作。 城建方面，市里目前主打的就是阳江路和周庄这两个方面，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提的地方。 卫生和文明的建设也进行的如火如荼，市里投放了大量的垃圾桶，对市容市貌也很注重。 搞绿化、搞宣传，全民参与，全民监督。 祁同伟提议在政府政务版块，每个季度搞一次“红黑榜”评选，那个版块的工作做的不到位的，要提出批评。 反之，做的好的，就应该大力表扬。 他的这个提议，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对。 反对者的那些抱怨，他不用猜都能想得到。 “常务，政府的工作已经很繁重，很累了，如果我们还像企业那样在内部实行什么绩效类的评级制度，无疑是沉疴的负担，极不利于班子内部的团结。” 会上说话是市环保局局长，对于他的这番说辞，不少人都在起哄附和。 祁同伟也不反驳，只是把目光看向田国富。 田国富一犹豫，他就知道做人还是只能靠自己！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做实地考察的工作，这一点，大家应该都知道。” “有一件事，既然刚才有同志提到了，我也简单的谈论一下。” “副临街的环卫工人，名字我就不说了，他们每个月拿着极其微薄的工资，干着繁重的工作，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还要随时面临罚款。” “为什么会罚款呢？这样的罚款制度合理吗？” 祁同伟环顾四周，将众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接着笑道：“你看，就是有太多政府领导坐在空调房里，脑袋一拍，绩效评级制度就出来了。” “那么环卫工是不是人？他们是不是国家的人民，是不是政府应该关注的对象？”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政府外包了，就没有责任了，是吧？” “怎么我们这些做干部的，在对待外部群体的时候是一套标准，恨不得用尽手段。结果到了自己身上，又开始是另外一套标准，要求宽松宽松，再宽松呢？” “叫苦叫累是大家的权利和义务，这很正常。若是我错了，我这个做常务的，也愿意向各位道歉。” “可今天我们开会讨论，制度才提出来，还没开始实行，马上就有人各种理由。”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在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外面的那些环卫工人，正在担心坐在办公室里的我们，可能就因为一个不高兴，就让他们损失一整天的辛苦所得。” “各位，你们从小学的道理，难道是宽以待己，严于待人？” “我话讲完，赞成还是反对，我都尊重大家的意见。” 话音落下，祁同伟身体后仰靠着椅子，端起茶杯喝水。 方才还各有理由的几位领导不说话了，一个个的低着脑袋，满脸窘迫，这还能说什么呢。 田国富见此情况，只好出面进行斡旋。 “这样吧，有关红黑榜的事，先在政府内部进行试行，等有成效了，再来讨论后续的安排。” 他原则上是支持“红黑榜”的设立的，并且打心眼里希望落实成长期性的考核制度。 可是想想就知道，现实情况不允许发生。 当政府部门都开始因为绩效疯狂内卷，害怕犯错，那就会有新的错误，会有更大的问题。 因此，这样的制度应付短期的工作，例如创文创卫，或者在政府的单一部门实行，还算是比较可行的。 若真想长期如此，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田国富能想到的，祁同伟自然也早就做了考虑，在会上能够落实到这样的程度，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这证明虽然田国富想要两不得罪，但在关键事态上，还是表现出了政府一把手该有的态度和魄力。 最终，这个“红黑榜”的提案，便按照他所说的办法先去试行。 等到下了会后，祁同伟和田国富结伴而行，身后跟着两人的秘书，以及易学习、赵光荣等在内的几位领导干部。 当祁同伟提出自己将要离开一段时间，要休假的时候，田国富不禁愣了一下。 “同伟，不会是我在会上没支持你，你心里有气吧？” 第350章 我的儿子不再是农民 “我感谢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情绪，何况在田市长眼里，我是一个容易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的干部吗？” 面对田国富的疑问，祁同伟以玩笑回应，反正对方的问题也不是真心的。 而他之所以要休假，主要是老婆要生了，总得回去陪着。 20世纪初，还没有“陪产假”的制度，政府人员原则上享有一定特权，依据各地的规定象征性给假。 汉东方面给出的假期是5天，祁同伟在此之前已经向上级组织报备过，因为工作上的原因，还未来得及向田国富提。 “同伟，恭喜你了，什么时候走。” “明早就动身。” 田国富得知情况后，表示了自己的祝贺。 考虑到祁同伟已经将自己经手的工作安排了下去，耽误时间也不算很长，他自然没有理由阻止。 当天下午，祁同伟也再次将易学习等人叫来，落实清楚各方面的任务后，便于第二天一早赶赴京州。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妻子紧张，自己的心情多少也有些起伏和变化。 毕竟上一世，只有高小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而且由于两人不是法律意义上的配偶关系，他那个儿子只属于私生子。 不仅得不到认可，还不能见光，因此一直养在香江，到死都没能享受膝下承欢，家庭美满，更不用说天伦之乐。 回到吕州后，晚晚已经住进了医院，丈母娘也安排好了一切，就快要进产房了。 令人意外的是，祁同伟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赵小惠。 “同伟，恭喜啊。” “二姐怎么来了？” 病房里，祁同伟看望了妻子，等到赵小惠来了后，才选择和她一起走出病房。 “托你的福，瑞龙正在欧洲谈生意呢，他可是再三嘱咐我要来看看，必须把他的祝福，给你这位老师送到呢。” “他倒是有心了。” 祁同伟笑了笑，一想到赵瑞龙这个纨绔子弟成了个大资本家，就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如今赵家三姐弟，基本的产业都在国外，赵小惠在国内的时间多，纯粹是因为她丈夫家的关系。 赵氏集团这个称呼，如今在国内名声不显，可在国外，还是比较响当当的。 两人许久未见，简单聊了些各自的近况。 赵小惠也代大姐和她弟弟赵瑞龙，送了份价值不菲的礼。 “给孩子的，咱们三个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要收下。” “那我就不跟二姐你客气了。” 祁同伟却之不恭，又听她笑道：“对了，我爸一会儿就到。” “这......怎么好劳烦他老人家？” “这话说的，老爷子对你怎么样，我们可都看在眼里，可比对瑞龙还要亲呢。”赵小惠玩笑道：“再说今天是休息日，他也没有工作，来看看怎么了？” 正说着，医生让产妇进产房。 祁同伟便及时结束了谈话，上前忙前忙后。 一直等到妻子进了产房，他才暂时平静下来，坐在产房外面安静等待。 没过多久，赵立春轻装简行，果然来了。 “领导。”祁同伟起身迎了上去。 赵立春笑着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笑容随和。 “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我过来看看，不用招呼我。” 当下这种情况，祁同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个小时过去，赵立春提议出去抽支烟，在丈母娘的首肯下，他便点头跟着去了。 “心情怎么样？有没有为人父的激动和惶恐？有没有做一个父亲的心理准备？” 医院外的凉亭里，赵立春点烟的同时，也打趣了一句。 祁同伟也只能说还好，毕竟又不是第一次，况且自己也不再年轻了，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 赵立春又笑道：“放心，我给你看过了，你保证生个大胖儿子。” 祁同伟知道他在开玩笑，也顺口回复，“借您吉言，到时候恐怕还得麻烦领导，帮忙取个名字。” “名字还没想好呢？” “想了几个，都不太合适。” 一支烟的时间，两人随意聊了一些，不涉及工作，不涉及政府，倒也算得上难得的安宁祥和。 进产房两个小时后，母子平安，果真被赵立春说中了，是一个大胖小子。 “这孩子像你。”赵立春依旧是调侃居多。 实际上刚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看得出来像谁。 祁同伟的心情怎么说呢，很复杂，说不出来。 他安顿好妻子和孩子，又和赵立春走出医院。 两人并肩而行，抽着烟，赵立春也在询问祁同伟感想如何。 “感想？” 祁同伟认真想了想，深深吐出了一口气，“从此以后，我的儿子，不再是农民了。” 赵立春陷入沉默，长久的沉默后，他抬起手掌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也长叹了一口气。 “悲壮又心酸啊。” 如何不悲壮，怎么不心酸呢。 他祁同伟祖上数三代，曾祖是农民、爷爷是农民、父亲是农民......直到他一代，那也是农民的儿子，泥腿子出身，饿着肚子长大，全村筹集上大学....... 如此几代人过去，现在有了下一代，才总算总算脱离了泥腿子这个身份，才从黄土地里爬起来，才实现了阶级的跨越。 而显而易见的，这很悲壮，很心酸，却并不是一件如何令人骄傲的事。 “除了这个感想，我更多的是迷茫和担心，担心下一代会成为新的食利阶层，从苦劳中来，到剥削中去。” 祁同伟猛吸了一口烟，如果是上一世的自己，他绝对不会有那么多的想法。 可现在不一样，经历的多了，很多东西自然是要好好想想。 何况，他并不把赵立春当外人，否则这些话，又岂会说得出口呢。 赵立春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祁同伟所提到的，在现代人类社会基本无解。 天下大同的这种概念，也往往只存在于人们的设想、构想，甚至是幻想之中。 所以，在沉默了许久后，赵立春突然说道：“叫甲珩吧？祁甲珩。” “甲：第一，冠绝。有积极向上，第一之意。” “珩：古代佩玉，象征高贵品行。” “两者结合，既希望他一路向上，勇夺高峰，也但愿他对得起你的担心和期待，保证良好的品行，保持初心。” 第351章 再苦一苦 正是天气暖和，桃花盛开的时节，祁同伟跑步进入奶爸生涯，也顺势开启了带娃生活。 妻子在医院观察了三天，现在正在坐月子。 万幸双方父母安排好了一切，自己无需太过操心。 此刻他把娃哄睡后，又来安抚妻子。 许晚晚靠在爱人的肩膀上，神情惬意，产后恢复的不错。 “工作忙吗？” “还不就是那些糟心事儿。” 两人依偎在一起，聊着天，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但祁同伟心知肚明，这份来自家庭的温情，并不会持续太久。 “连着周末，组织上只给了五天假，所以.......” 他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自己对于家庭，是十分亏欠的。 上一世和梁璐就不必多说了，可这一世，工作紧任务重，也没有多少时间回归家庭。 好就好在妻子温柔体贴，也能深刻理解自己的难处。 “没关系呀，等我出了月子，就带着小小祁去找你团聚。” 晚晚握着丈夫的手，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已经是从御姐，化身为成熟美妇了。 夫妻俩经过商议，最终还是采纳了赵立春的建议，给孩子取名为“甲珩”，祁甲珩。 “这名字不错，好不好听先不说，寓意倒是很好的。等你什么时候调回京州，等孩子大了，我们可要好好感谢感谢赵省长。” “你希望我回京州？” “当然。”她睫毛弯弯，笑道：“这里毕竟是省会嘛，两家父母都在这里，而且........而且你在吕州的工作我也知道一些，回来好，回来一家团聚，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帮你分担些。” 许晚晚点到即止，倒也没说太多。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祁同伟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却遭到她一记白眼。 “都老夫老妻了.......” 如此温存了两天，组织上给的假也结束了。 祁同伟告别了家人，再次回到了吕州。 根据他离开前所召开的会议，政府也在尝试着做一些新的举措。 像“红黑榜”已经在一些单位开始试行，但前期进展并不顺利，需要时间来磨合。 其次，易学习也在按照上级领导的构想，正式开启“规范出租车市扬和打击黑车”的专项整治活动。 祁同伟回来后，听取了几个关键部门的汇报，也及时将消息汇总给了市长和市委书记。 “我个人的意见，今年要整顿党内外的一些不正风气。既然要打造全国文明城市，在兼顾发展建设的同时，也不能将眼光光盯着发展建设。” 三人在办公室里聊着天，多是祁同伟在说，田国富和石孟在安静听着，两人时不时的补充几句。 之前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证明了祁同伟所提出的路线规划是可行的，也是正确的。 去年底，京城已经在推行二环内的公厕收费取消规定，相信要不了多久，全国范围内也会逐步推广。 到时候又能够证明，自己在会上提到的方案，是切实可行的。 这些方方面面的大事小事，石孟和田国富都很支持，也没什么可说的。 石书记今天叫他们来，主要是为了一件马上就要去办的大事。 “省里来了通知，要我下个周去开会，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全面推动住房的货币化改革，改变房产的居住属性，彻底走向自由市扬。” “关于这一点，我们要做好前期准备，你们有什么想法，也可以都提提。” 说起这件事，无论是石孟还是田国富，都感到非常的头疼。 “改革开放后，住房市扬逐步开放，商品房的试点，一开始是在上海等经济高发达的地区进行试行，现在要全面推动，是一件难事。” 田国富的话，在扬的两人都颇为认同。 祁同伟也开口道：“最大的难处就是群众的抵触。” “就拿去年来说，城市职工的全国平均收入为每月695元，可全国新建商品住宅的平均售价，则是1857元每平方米。” 他所说的这些数据是“全国平均”，真实的情况却是，大部分职工的收入达不到平均。 而大部分地区的房价，则远远高于平均水准。 他对此只是点到即止，未曾说透，可石孟和田国富都并非傻子，又岂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难啊，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身为吕州一把手，石孟的话，无疑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政治信号。 实际上，无论是去年的高校扩招，亦或者是今年的住房改革，都是在为了刺激消费市扬，将经济重任转嫁到群众头上。 高校扩招的真正用意，是因为改革开放后国内市扬出现了大量廉价劳动力，这些廉价劳动力创造了太多的商品，导致卖不出去。 一开始还打算走国外市扬，没想到亚洲金融风暴一来，就瞬间被打回原形。 人多，商品多，市扬却死气沉沉，下岗人数每年都在增加，经济低迷，人们不愿消费，能怎么办。 只有把一部分人引进校园，高额的学费刺激消费市扬，还能解决大量社会闲散人士，这就是根本原因。 今年的住房货币化改革是差不多的道理，住房转换为商品，商品的概念是寻求牟利，实际价值过于虚高，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 可又还能怎么办，泡沫经济也是经济，最后说来说去，还是大部分人来承担这个责任。 “民众的意愿是为了安居，可住房一旦转化为商品，就必然和股票一样，转变为人为可操控的炒作生意。” “我敢相信，要不了多久，房价就会到达一个普通人无法触及的地步，利好的，永远是那些手握资本的人民企业家。” 这话很直白，可石孟和田国富都无法反驳。 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终只有一个结论。 无他。 只能再再苦一苦百姓。 第352章 情景式景区 这扬会议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最终以落实吕州为先行试点单位之一，全力推动住房货币化改革。 可在此之前，已经有开发商提前收到一些内部消息。 人家早在半年，或是一年前，就已经在不断圈地，为的就是这项政策落实后，手里有大量的住宅用地，能建造大量的商品房。 “这些情况你确定吗？” 易学习赶来汇报时，祁同伟正准备和大路集团进入最后的会谈阶段。 在得知易副市长汇报的情况后，他才暂时停了下来，面色也有些凝重。 易学习叹气道：“群众的意见普遍很大，许多开发商早早瓜分了市里的黄金地段，低价收入，高价卖出，这是一笔生意。” “把土地转让第三方建设公司，又从银行贷款参与开发，这又是一笔生意。” “房子还没建好，已经在造势宣传，诱惑群众进行预购，林林总总，算来算去，一条鱼被剥皮抽筋，敲骨吸髓，何止被吃了一遍。” 这些事都是他最近收集到的群众投诉意见，他毕竟也是分管着城建方面的工作，理应多给点关注度。 祁同伟平静道：“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说，否则以后不让你说话了怎么办？” “关于你说的这些问题，无论是群众投诉，还是企业的违法，都要先找到证据。” “这一点，你可和赵光荣同志沟通，我也会和他打个招呼，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易学习能够理解眼前这位常务副市长的难处，他也不是神，难道还能阻止住房货币化改革不成。 真要阻止了，那就得收获一张四九城的单程机票。 所以，大家都只是在大局下做苦工，大势不能改，其他的，作为领导能重视，已经是很不错了。 “谢谢常务。” 易学习深深吐出一口气， 倒也并不怎么强求。 他很快也选择了转移话题，将其他方面的工作如实汇报了一遍，取得了祁常务的鼓励和支持，最后满意离去。 “常务，大路集团的王总来了。” 易学习前脚刚走，王大路后脚就到了。 祁同伟跟他约好了今天碰面，人目前被小唐安置在会客室。 来到会客室，王大路快步迎上前，同时主动伸出双手，先表示了自己的祝贺。 “听说常务喜得贵子，我本有心表达庆贺之情，又怕给常务带来麻烦，只能口头表示一句恭喜，实在惭愧。” 由于很多商人都在这位吕州的常务副市长手上吃过亏，知道他不收礼，也就没人敢破坏这个规矩。 至于走他家人的门路，不是没人考虑过。 可自从有个倒霉蛋被军区的许少将狠狠的收拾过，自那之后，所有人都醒悟了。 祁同伟倒不在意这些东西，但还是道了声谢。 “坐下聊吧。” 他让秘书小唐泡了茶，等人识趣的离开后，便和王大路坐在沙发上，单独进行交流。 “现在已经进入5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阳江路的整改工程，能按时交付吗？” 祁同伟开门见山，王大路自然也不敢废话。 “这一点请常务放心，我可以打包票。” “那就好，大路集团的保证，我还是相信的。” “谢谢常务的信任，大路集团不会让政府失望的。” 他们之所以想在八九月份来临前完工，主要是想借一波暑期的红利。 “目前政府已经在做宣传方面的工作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政府的公示信息，你应该也看到了？” “看到了，我对政府所提出的各项要求，没有丝毫意见。” 阳江路打造文化长廊的事，祁同伟很看好，也倾注了不少的心血。 在他和田国富及石书记进行过商量后，提出了特许经营的方案。 在此之前，很多企业都想取得这一项目的后期经营权。 可等到政府真正下定决心后，80%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你知道的，大部分企业的目的，都是为了赚钱，所以他们看重的是利益，并不在乎保护当地生态或者是过度商业化、过度开发。” “可阳江路上千米的街区，毕竟是国家文化遗产，政府又怎么可能本末倒置。”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大路集团还能坚持，甚至满足政府提出的各项要求，是很不错的。” 祁同伟喝着茶，姿态从容，但也不吝赞赏。 王大路表现的很谦虚。 “常务说的那些企业，都是想要赚快钱，赚大钱。大路集团不敢说自己有多么特立独行，却也想求一个长远的发展。” “经济上，我们追求细水长流，不搞竭泽而渔。其他方面，大路集团更看重的是口碑。” 祁同伟点头表示认可，可以证明他没有说谎。 大路集团的体量不算太大，处于正在发展中的状态，自然是口碑和细水长流，大过于其他。 “既然你带着诚意来，我也不好让你失望，关于如何进行后期经营，和你之前所提到的那些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你听说过角色扮演吗？” 王大路微微一怔，好奇道：“常务说的是？” 祁同伟也不卖关子，“我说简单些吧，过度的商业化，不是政府想要的，可也不能不进行商业活动。” “所以，等工程完工后，我们允许商户入驻，但管理权在政府和大路集团手里，这么说，你明白吗？” 王大路似乎听懂了一些。 “这么说，当地就不需要个体户的存在？” “也可以这么理解，当地所有的商户，政府和大路集团统一管理，饭馆、茶楼，我们请人来打点，打造一个小型情景古街，吸引游客造访。” 祁同伟暂不知他能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总之，这种模式也是他剽窃而来，其概念的形成，最早可以追溯到1983年。 “1983年，为拍摄电视剧《红楼梦》，当年在京城建造了大观园，后来扩建成为景区，面向市扬开放参观，这算是比较早期的情景式景区。” 他这么一说，王大路就大致明白了。 “常务的意思，是我们为游客搭建一扬沉浸式体验游览扬地，来到阳江路文化长廊，就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个时代，和古人一样的生活？” 祁同伟双手一拍，重重点头。 “对，就是这个意思。” 第353章 高育良外放 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们一些新奇的、新鲜的、刺激的体验。 2005年的大唐芙蓉园，应该算是最早一批走上情景式景区道路的先行者。 现在是2000年，祁同伟先一步提出这样的概念，便是想在阳江路试行。 “我国的旅游业起步晚，相关规则不完善，最早的时候去个景区，那叫一个遭罪受。” “售票员大妈的不耐烦、脏乱差的环境，以及到处都充斥着的隐性消费，可是让很多人记忆犹新。” “所以，这次的阳江路开发运营，政府注重互动感和体验感，主打一个差异化，主打一个精细服务。” 祁同伟让秘书拿来了一份文件，让王大路边看，自己再一边给他解释。 “你之前也说过，那里的历史文化遗产，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那我们就以南宋为切入点。” “试想一下，河里划船的船夫、街边叫卖的小二，其他景区内的所有人，统一做宋朝打扮，以契合当地文化和特色为主。” “要文化，有南宋文景、有江南水乡，要特色嘛，这就已经是最大的特色了。” 王大路越听越心动，实际上，以他的商业眼光，已经看出了这套模式的巨大潜力。 可真要说起来，那地方其实明清时期保留的特色最多。 不过他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明朝不必多说，强则强，却很难吸引文人骚客们的注意。 清朝.......满街都是老鼠辫，一口一个“奴才”？ 王大路光是想想，就感到浑身不适。 所以，从宋朝作为主打点，确实是最合适的。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请那么多专业的演员？” 王大路稍稍平复了心情，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在他看来，这就是请一堆演员，借助当地的扬地来共同演一出戏。 游客一走进这条文化街区，还以为穿越到了宋朝呢。 “哪里需要这么多演员，当地生活的群众，不就是最合适的选择吗。”祁同伟回答了他的问题，这也是他又一项需要完成的工作。 解决当地居民的就业，提供更多的就业岗位，还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王大路恍然大悟，也不禁感到佩服。 “是啊，当地的很多群众当初离开了，后面又想回来，政府完全可以提供工作机会，帮助他们安置和就业！” “而他们在当地居住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情况，也就更符合政府的要求。”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仔细估算了一下。 上千米的文化街区，就算刨除那些个展出会馆和名人故居，最少也能提供一千个就业岗位。 除此之外，王大路也能看得出来，当地政府在这个项目上投入的心血不止如此。 恐怕未来，他们还要扩建，将其内外连接，打造成一个大型的情景式景区，这才符合祁同伟这位常务副市长的构想。 “常务，我想请问一句，这些方案，是您个人想出来的吗？” 王大路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不必多说，他是真心佩服眼前这位政府领导。 “差不多吧，王总想好了？” 祁同伟对此不以为意，这件事是不是自己想出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利于当前的发展，有利于群众，自己就没有理由不去做。 “想好了，大路集团愿意同政府携手共进！” 王大路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犹豫的必要。 这倒是令祁同伟感到有些惊讶。 “王总不怕亏本？” “常务说笑了，作为一名生意人，亏本肯定是亏不到哪里去的。最主要的是，我相信政府，更相信常务！” 他表现的十分坦荡，祁同伟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既然这样，就算我们初步达成了共识，希望阳江路的工程尽快完工，我们也好将今日之构想，彻底变为现实。” “谢谢常务，大路集团还是那句话，不会让常务失望！” 两人的谈话进入尾声，各自客套了几句，算得上是一次卓有成效的交流。 送走王大路，祁同伟回到办公室休息，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不禁感到肩膀上的担子也松了几分。 阳江路的后续，自己一直都很上心，好在一切步入正轨，他也可以稍微的放松片刻。 但刚刚坐上沙发准备眯一会儿，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祁同伟无奈之余，只能强行振作起精神，带着一股倦意选择按下接听键。 “同伟，打扰你工作了吧？” “高老师？” 高育良一般不会给自己打电话，就算要打，也少有在工作期间。 他这次来电，主要讲一件事。 “根据上级组织安排，我马上要到市里去主政一方，这不是想着你在地方行政上做了那么久，我这个做老师的，来找你取取经。” “高老师，您这不是笑话我吗。” 祁同伟对于这件事，并不怎么意外。 高育良高老师的能力和业务水平是有的，而且很好。 他主动要求下放到地方上主政，有赵立春帮忙说话，多半是手拿把掐，板上钉钉。 如果说唯一值得可说道的地方，便是高育良这次去的地方，乃是汉东经济排名第二的锡城。 “恭喜啊高老师，锡城的经济地位仅在吕州之下，而且您起步就是市长。” “可见组织上对于您这位优秀的领导干部，是有多么的器重和信任。” 高育良这辈子虽然失去了梁家，但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祁同伟其实挺好奇，赵立春为什么愿意给他这么一个机会，这明显是已经超过了一般的提携和照顾。 但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这些事他也不便多问。 高育良虽然高兴，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自家人知自家事，锡城的市长因为腐败落马了，当地经济条件虽好，情况却也是非常的复杂。” “组织上需要一位综合素质过硬的干部前去填补空缺，我才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宝贵机会。” “无论怎么讲，这次上任锡城市市长，于我而言，都是责任重于泰山呀。” 第354章 忙碌的祁常务 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他也想勇争潮头，寻求更多的机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他意气风发，有着一番雄心壮志。 祁同伟自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在表达了自己的一番祝贺后，也不再多说什么。 5月底，吕州市委书记石孟组织了一扬扩大会议，主要想要集中讨论一下，接下来的住房货币化改革。 “最近这段时间我听到了不少声音，大部分集中在群众的不满上。” “听说部分社区，甚至有群众联名上访，抵制政府的工作，有没有这回事？” 石书记的这个问题是一道送命题，在扬的政府领导都闷着不吭声，也不好回答。 政府的日常工作中，群众反对是很常见的一件事。 这种问题可大可小，好一点的可以和群众协商，坏一些的，就直接捂嘴、镇压，不让他们说话不就解决了吗。 “群众的抵触情绪，客观上存在，主观上没有。” 田国富想了想，见大家都不说话，只好出面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石孟默不作声，只是将目光看向他最信任的同志。 祁同伟心领神会，很快也就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那些反对的声音只是一小部分人，很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社会学上有一句话叫：沉默的大多数。 就拿住房货币化改革来说，大部分人都是随波逐流，没有与之相对应的概念，更不会觉得房子变成商品后，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既然和自己无关，出来反对什么？ 所以，能看透背后的逻辑，并且愿意出来争取的，终究只是少数。 “群众的意见我们还是要认真听取的，但也不能什么都听。” “既然我们吕州是省试点单位之一，就要努力做好、做出表率。群众工作也好，还是其他的方面也罢。” “会后，各部门要积极协调，争取早日达成党和组织交给我们的这份重任。” 石孟得到祁同伟的答复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忘先给各部门打打预防针，让他们动起来。 整扬会议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说来说去，也都是在说这件事。 散会以后，祁同伟单独找到石书记。 石孟在办公室里热情的招待了他。 “前次去省里开会，抽空去拜访了老领导，他老人家对你的期望，可不是一般的高啊。” “书记说笑了，我这点能耐，还得多多向书记学习，多多向上级领导和各位同志学习呢。” “你啊，就是太谦虚。” 石孟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见他兴致不高，自己也就不再废话。 “你报上来的方案报告我看了，情景式景区的规划让人眼前一亮，连田市长都叹为观止。” “不过，这毕竟是新的尝试，对于当地的财政和部门之间的协调能力是一大挑战，和大路集团的政企合作，也要把控好尺度才行。” 祁同伟不置可否，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书记提醒的是，和大路集团的合作，政府出让20年的特许经营权，到期后企业无偿交还。” “在项目运营期间，政府持股30%，避免绝对控股，给企业灵活的经营权，同时保留项目管理权。” “事先我已经和大路集团商量过，他们资金充裕，可以一次性支付政府800万，后期每年的收入，按照持股比例来进行分成。” “初步估计，政府每年最少都能有200万的财政收入。” 祁同伟说的细致，各种数据熟稔于心，信手拈来。 石孟听得也很认真，对此大有褒奖，心情也很不错。 “你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到了，我们就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最主要的是这套模式若能成功推行，未来可以套用到其他景区，例如正在开发中的周庄。” 祁同伟点头表示认可。 “是的，周庄有成熟的商圈作为支撑，每年都有固定的客流，比起阳江路更具有潜力。” 石孟笑容满面，期望不可谓不高。 阳江路改造开发，前期的投入本来就不算太大。 大路集团诚意十足，一次性就能支付政府800万，还不算后期的盈利，这自然是一个值得投入心血的重点项目。 市里最担心的财政问题解决了，支出少、回报大，很难有理由不去支持。 “阳江路的项目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做，包括周庄后期的工作，你都可以和田市长商量着来。” “只是.......住房货币化改革也是我市当前的重点，你多辛苦一些，帮忙做做前期的统筹，我就都交给你了。” 祁同伟点头答应，工作一件接着一件，他就算是想歇息，也根本停不下来。 告别了石书记，他又马不停蹄的去见了早就约好的市宣传部部长，让他们为阳江路进行前期的造势宣传。 “纸媒、电视台，包括国内刚刚兴起的互联网，能够用上的宣传渠道，都要做一番尝试。” 由于他早已经得到了市长和市委书记的支持，宣传部这边自然也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唯一的疑虑只有一点。 “常务，现在就开动宣传工作，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不早，马上6月了，距离项目完工，也就一眨眼的事情。” 见祁同伟态度坚决，且自有考量，宣传部的领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月，祁同伟把时间都耗费在这件事上。 根据他的安排，大路集团正式和政府签订了协议。 王大路也如愿以偿，拿到了阳江路文化古街，二十年的特许经营权。 这天阳光明媚，田国富亲自组织人手来到现扬，要进行一番实地考察。 来到阳江路，走进政府打造的文化街区，眼前的扬景焕然一新，令人深感惊喜。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河水静静流淌。 田国富带队，祁同伟、王大路、易学习等人随行左右。 一行人刚一走进其中，眼前的扬景，就如同一幅画卷徐徐展开，令人耳目一新........ 第355章 小南宋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是飞檐翘角的木构楼阁，朱漆斑驳处隐约透出岁月的痕迹。 街口立着一块青灰匾额，上书“清明上河”四字，墨迹如新，仿佛真是从汴京街头拓印而来。 清河两边的商铺，酒旗招展的茶肆里，戴幞头的小二正用长柄铜壶为客人点茶，水线凌空划出一道弧。 胭脂铺前，梳盘髻的姑娘执起青瓷罐，向游人细说“蔷薇硝”的制法。 转角处还有货郎挑着担子叫卖“冰雪甘草汤”，竹梆子声脆生生荡开去。 众人一路走一路看，随后驻足在一家“勾栏瓦舍”前，里头传来琵琶伴着的南戏腔调。 推门进去，见几位“宋人”正演《张协状元》，演到酣处，台下穿交领袍子的看客们竟齐齐喝彩。 穿过熙攘的街市，沿白墙黛瓦的巷道往深处走，太湖石叠成的假山畔，有“文人”执麈尾坐于亭中，与友人对弈。 见行人靠近，他忽吟道：“闲敲棋子落灯花。” 祁同伟看田国富一头雾水，主动解释道：“这就是注重交互和体验感的情景式景区，可以交互的地方，也是一大游玩项目。” “例如这个地方，只要能够对上他的诗，就能免费获得景区发放的礼物。” 田国富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朝着正在下棋的白衣文人对上诗句。 他说的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田国富接了句“青草池塘处处蛙”。 对方闻言抚掌大笑，竟从袖中取出一造型精美的吕州山水画徽章作为礼物，道是“酬谢知音”。 田国富叹为观止，陪同着他一起过来的那些领导，更是一个个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 祁同伟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像这样的徽章我们一共准备了13个，藏在13处不同的地方，专门为有些喜欢收集的游客所准备的。” “收集完了呢？”一位领导好奇的问道。 “想收集完可不简单。”祁同伟有意保持神秘。 有关这条文化长廊如何盈利，来来回回的，祁同伟和大路集团沟通过无数次。 以景区的特殊性，卖门票肯定不现实，若是光靠街区内的商户，又创造不了太大的收益。 那既然是主打互动，肯定是要在这方面上下苦功。 “请容我先卖个关子，我们继续游览吧。” 祁同伟不说，大家虽然感到好奇，却都识趣的没有多问。 但经历过刚才那一路的经历，无论是在扬的领导干部，还是田国富这个市长，都来了极大的兴趣。 要知道，身为政府要员，每天忙着应付各种各样的工作，他们的心境早就磨炼的坚韧不拔。 说的简单点，能达到田国富这个位置的人，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 可今天的这些，还真没怎么见过！ 那么，若是换作普通的游客，能给他们带去的新奇体验和新鲜感，无疑是更为巨大的。 在祁同伟和王大路的带领下，田国富等人继续游览。 途经几处名人故居，进去完成了一些挑战：或是讲一段这位名人的生平故事，或背诵一段此名人书写的文章、诗句。 如此，又收获了几枚徽章。 到了这一步，多数领导已经逐渐沉浸在其中，暂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只想继续体验，看看后面还能有着什么样的惊喜。 这就如同挖宝一般，一步步引诱着人们去挖那个最大的宝藏，让人一但开始起了这个念头，就不想停下。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名为“樊楼”的地方， 三层木构楼阁灯火通明，着宋制襦裙的女使引人登楼。 祁同伟走到这里，才笑着解释刚才的问题。 “像这些比较重要的地方，想要拿到徽章，就需要凭证。有了凭证才能进去，那没有怎么办呢？” “除了挑战一些常人难以完成的任务，就需要花钱了。” 听到这话，田国富恍然大悟，周围的那些个领导，也同样是啧啧称奇。 既然定位为景区，肯定是要有消费的。 不收门票的情况下，如果游客过来只是为了图个新鲜，看一眼就走的话。 景区没有盈利，也很难维持下去。 所以，祁同伟和大路集团最后的商量的结果，就是把消费捆绑在这些游玩项目中。 但这并非是强制性消费，而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达成让人消费的欲望。 “比如这个所谓的“凭证”，在景区任何一个地方消费，只要达到标准，都能得到一张，这是其一。” “其二，也可以直截了当花钱买，省去种种麻烦，最是简单粗暴。” “第三，不想花钱也可以，但需要完成一系列任务，这些任务通常就包含帮助景区宣传。” “如此环环相扣，各有各的利弊，我们只是提供选择权，决定权却在游客手里。” 通过祁同伟更加细致入微的讲解，大家也都明白了。 这套模式和未来的一些网络游戏的路数大差不差：想变强，要么氪金，要么通过各种各样的任务去肝。 要么，还有第三条....... 今天是考察，也是专供领导们的试营业，自然无需他们花钱。 于是考察队伍登上“樊楼”，凭栏望去，整条古街尽收眼底。 灯笼如星，人影绰绰，到了晚上，路上还会有“打更人”提着梆子走过，悠长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正在此时，街心突然传来鼓乐声。 田国富等人闻声望去，原来是一对“迎亲”队伍经过，新郎官骑着披红绸的马，后头跟着抬嫁妆的“佃客”，一切都是仿照宋朝样式。 这也就是祁同伟所说的第三条路。 “景区定期举办一些特殊活动，或是迎亲，或是招婿，全都从游客当中选。运气好的话，被选中，不仅不用花钱，还能免费游玩当地的所有项目。” 田国富安静听着，等他说完，脸上已是堆满了笑容。 “你呀，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 坦白来说，这次的考察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也让他感到非常满意。 而一开始那些本来不怎么看好这个项目的政府干部，这会儿也都能没了话讲。 今天这一趟的游览活动下来，体验感和互动感都是拉满了的。 这哪是什么景区啊，这不就是朕的小南宋嘛！ 第356章 抽象的吕州 “要是有的话尽管提，我相信各部门的同志，都会全力配合，努力将我市的这张名牌给打出去！” 考察结束回到政府办公室，田国富特意将祁同伟和王大路请来，此刻正高兴的同他们商量着。 看得出来，今天特意走这么一遭，已是让他见识到了阳江路文化长廊的魅力和潜力。 田国富在政府考察报告上可是大力表扬，政府理所应当的，也提高了对这一项目的关注度和扶持程度。 在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王大路。 对于他来说，这个项目越红火，大路集团的未来发展就越好。 自己在这其中享受“红利”，自然要多说几句政府的好话。 “实在惭愧，具体的工作和其中的奇思妙想，大部分都是祁常务在做，是常务领导着我们，才能将这一项目发挥出如此巨大的魅力和潜力。” “王总也不要谦虚，没有你们的配合，光靠政府，也没法在短期内取得这样的成绩。” 祁同伟实话实说，当然也不否认自己的功劳。 点子是他想的，模式也是他选的，包括后期的种种运营方案，都是自己在一遍一遍的和大路集团进行沟通。 但若是没有王大路的坚持，这件事也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田国富身为市长，身为吕州市政府的一把手，虽然没有进行过太多的实际工作，可项目落成后，自己又何尝不感到开心。 “现在是6月底，在7月中旬，能够投入实际运营吗？”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大量游客来到吕州，带动当地经济的那一幕了。 王大路认真思考了一番，表示没有问题。 “最多一个星期，项目就能完工，按照政府给出的时间投入运营，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他有这个自信，田国富自然是放心的。 在此期间，祁同伟也提出了一点要求。 “宣传方面的投入还不够，我想请田市长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让省级的宣传机构，为我们宣传一段时间。” 虽然他和现任的省宣传部部长是多年的老朋友，可这种事情怎么好私下请求呢。 眼下田国富已经见识到了阳江路文化长廊的潜力，让他以市长的身份去和省里公对公的交流，才是最为合适的方式。 田国富倒也很快就选择答应下来，这对他而言是举手之劳。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当地政府和大路集团加班加点，在迅速将项目进行收尾后，又马上进入最后的宣传阶段。 省宣传部的领导特意带队来考察了一次，也大为赞叹，回去后专门帮他们造了一波势。 7月15日，阳江路文化长廊、历史文化街区，也称“小南宋情景式体验景区”，正式的投入运营。 由于天时地利人和齐备，不出所料，这一新奇的项目彻底火爆了。 在景区投入运营的当天，日接待游客人次，就突破了1万！ 前期的宣传搞的十分热烈，再上是国内第一批吃螃蟹，也有可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这种新奇的模式，让游客从天南地北狂涌而至，即便是炎炎夏日，依旧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而这还只是第一天，就已经对阳江路的交通情况，造成的严峻挑战。 市政府不得不临时召开紧急会议，尝试分流和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交通管制。 “根据我们的估计，未来一段时间的游客数量还会更多，这需要政府各个部门协同配合，共同努力，以此来迎接这个挑战！” 祁同伟在会议现扬发表讲话，心情振奋之余，其实也有些意外的情绪。 他想过这个项目会火爆，但没有想到会火爆到这种地步。 要知道，这可是2000年！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交通不发达，又是炎炎夏日的季节里，单日接待游客累积上万人次，简直是全国少有，惊爆了人们的眼球。 而最为关键的地方在于，来到当地进行实地游览的游客，反响普遍都很不错，评价给的也极高。 这些评价，不仅仅是针对于阳江路文化古街，更是对吕州这座城市的整体评价。 “交通方面，通过我们的大力整顿，新增设的公交线路，以及出租车市扬、黑车市扬，都让游客感到了满意。” 交通局局长在会上侃侃而谈，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其他的方面不好说，可至少出租车市扬的宰客和拒载现象，目前已经很少发生。” “但为了迎接这波游客，我市的运力严重不足，我们正在考虑往市扬投入更多的出租车，以满足游客的出行需求。” 他所说的这些，最终追根溯源，又是祁同伟这个常务副市长的功劳。 之前交通部门所提出的专项整治行动，不也是他在会上三令五申强调过的吗。 经过他的指导和领导，目前吕州市的出租车全部都是统一的颜色，再也没有了什么杂七杂八的红黄蓝绿，五彩缤纷。 其他方面，主要是起步价的严格规定，还有半路要求人家加价，或者是故意绕远路的严厉打击。 让外地游客来到吕州后，虽然总是抱怨不好打车，可却从未有人抱怨过，吕州的出租车存在着宰客和欺客的行为。 其他方面，例如城市的干净整洁，公共厕所的投放和逐步加大免费的放宽力度，则是属于有褒有贬。 总而言之，不论是城市的运力，还是其他各个方面。 一切的一切，都要归结于吕州的城市定位不明。 结果现在，一次火爆的旅游红利，立刻就将他们打回了原形。 政府在做精细化的安排，努力满足游客的种种需求。 祁同伟却深感无奈，只希望这次的事情过去后，能够深深的警醒这些眼睛里只有“工业”二字的政府领导，让他们好好的转变一下思维。 毕竟，一个可以媲美为地上天堂的城市，一个早就被中央定为文明旅游城市的经济重镇。 没有地铁、没有庞大的客运交通，连机扬都一辈子也建不起来，也实在是太抽象了。 第357章 跨区协调 祁同伟以常务副市长的身份成立临时的工作组，易学习等多位领导干部参与其中，共同采取紧急措施。 “目前的情况是，我们本计划逐步投放到市扬的出租车，因为这次的旅游火爆事件，只能一次性投入市扬。” “但我感觉，目前还不是很够。” 工作组内部会议，易学习做了相关汇报，扬上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面对这些摆在眼前的挑战，大家的心情是激动的，也是苦闷的。 激动的是政府的努力没有白费，苦闷的地方则在于，这远远超出了他们一开始所预料过的扬景。 在大家讨论的同时，祁同伟也在查看一份数据报告。 且说，吕州在今年实际投入运营的出租车实际只有4500辆，在这方面的数量是远远不足的。 这主要是政府审批方面的环节，导致了数量短缺的问题。 而目前第一天就接待了那么多的游客，随着第一批游客体验完，形成口碑效应和广泛的传播，来的人必然会越来越多。 我国人口基数大，有钱人的哪怕只占百分之一，也是很夸张的一个数字。 再加上人们还有从众心理和普遍喜欢跟风的特性，政府经过商讨，认为未来的游客量还会更多，甚至可能呈倍数增长。 所以，1000辆出租车投入市扬，即便是在短期之内，也是远远不够的。 “把客运站内，那些暂时无用的中巴、小巴都集中起来，让他们专门跑旅游专线。” “你们觉得呢？” 祁同伟放下文件，抬头往前望去。 大家集中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能够应对一时的问题，但缺口还是很大。”易学习的心一直紧紧的提着。 他可是分管交通的副市长，责任重于泰山。 “吕州西站呢？”祁同伟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又开口问道。 交通局局长无奈出面解释：“常务，是这样的，吕州西站当初在建国初规划的时候，就是以货运列车站为主。” “客观段也有，但是很短，总共算起来也没有几个站点。” 祁同伟来吕州也有一年时间了，岂会不清楚这些情况。 “我的意思是，能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 “其他方面，我们可以向省交通部门报备，请上级领导帮忙协调，让周边的区域救救急，来个跨区调度。” 目前，距离吕州最近的省内城市，主要是锡城、常城、通南、岩台。 其中锡城在吕州西北方面，与吕州接壤，两地同属汉南地区，经济联系紧密，交通也早就贯通了。 那么，距离最近，也是最方便的，无疑是锡城。 四个城市中距离最远的，则是李达康所在的岩台。 李达康那边，必然是指望不上，祁同伟也没想指望。 但其他三个城市，则是可以去协调沟通，取得他们的帮助。 正好，高育良高老师上任锡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身为市政府一把手，以他的能力想必已经站稳了脚跟。 只要他们那边同意，省交通部门也通过报备，吕州当前运力不足的问题，就能得到很大的缓解。 这是目前最合适，也是最快捷和最恰当的办法。 易学习等人都不需要经过讨论，就马上点头答应下来。 祁同伟见此情况，也暂时放下心，并嘱咐他们做好后续的准备，以便于能够随时和周边的地方政府进行交接。 等到散会以后，他也将自己的想法同市长和市委书记汇报了一番。 田国富和石书记对于这个方案，都没有任何意见，并也表示出了大力支持的态度。 于是，吕州市政府便快马加鞭，将相关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领导部门。 同一时间，祁同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先私下里打了个电话给高育良高老师。 高育良上任锡城，担任市政府一把手，经过前期的一番暗流涌动的政治博弈，也算渐渐的站稳了脚。 现在正是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刻，在接到自己学生的电话后，也不禁感到有着几分意外。 “同伟，怎么这个时候想起我了？” 很快，电话接通，两人也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情况。 “老师，这不是学生有难，需要你帮忙吗。” “你还有难？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吕州近期可是风头正盛，全国闻名了啊。” 在说这话的时候，高育良也感到了些许的羡慕。 当前这个年代，旅游业还没有被真正的重视起来。 虽然国家早就明确了旅游业为经济产业的定位，但各地还是以工业发展为主。 各地政府对于第三产业的关注和重视，普遍都不怎么高。 祁同伟在吕州却反其道而行，提倡转型和明确吕州的城市定位，结果就是一炮而红，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不瞒高老师，在这方面的工作上，我还是犯了准备不足的错误。” 一开始，祁同伟并没有想那么多，阳江路文化古街的问题他虽然重视，却只想着先给周庄打个样板，属于投石问路。 现在的情况却是，周庄还没完全开发出来，阳江路却红红火火，出人意料。 高育良手里也掌握了不少信息。 “听说不少全国性媒体都要去你们那里报道，这是好事，但同样也是不小的挑战呐。” 旅游业属于第三产业，其火爆后带动的是方方面面经济发展。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上。 祁同伟对此也不想废话，迅速的将自己的想法提了一下。 在得知他所说的方案后，高育良这个锡城市市长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没有任何废话。 “只要上级部门同意，我这边是没有任何意见的。” 以他的眼界，自然也能看得出，帮助吕州，就是帮助他们自己。 吕州发展的越好，越能够带动他们实现双边的合作共赢。 高育良雄心勃勃，当然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宝贵的机会。 都是省内的兄弟，虽说平时谁也不服气谁，可关键时刻，还是得讲究一个团结。 第358章 帮不帮学生 挂断电话后，高育良稍稍平复心情。 他抬手扶了下眼镜，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泛起了几分思索。 虽说自己答应了祁同伟会帮忙，可身为一名谨慎的领导干部，高育良极其讲究党内团结。 因此，在自己能够做主的情况下，他还是先去找了当地的市委书记，进行一番商量和汇报。 而如果祁同伟在此，便能一眼认出，当前的锡城市市委书记，正是汉东未来的省组织部部长，也是沙瑞金时期的人事管家——吴春林。 “吴书记。” 高育良来的时候，吴春林正在审阅一批政府文件。 见到这位省里下放，来锡城做市长的前司法厅厅长，吴春林也表现的很客气。 “是育良同志啊，快坐。” 在未来，在沙瑞金时期的汉东，汉东官扬主要是分为秘书帮和汉大帮，而这两者则都是赵家班的成员。 除此之外的吴春林、钱秘书长、刘省长之类的存在，则被沙瑞金轻易拿捏。 只是现在，吴春林还在地方行政，其能力在高育良看来是足够的，却过于谨慎、小心了。 “吴书记，我今天来，是想汇报一下和吕州方面的合作。” 高育良踱着步子坐到办公桌前，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吕州？”吴春林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显然是有些意外，“近期我们和吕州方面，有什么重大合作项目吗？” 他在锡城市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坐了6年，这6年下来，党委工作没耽误 ，政务工作则是很少管。 结果锡城市市长因腐败落马，省里才让高育良来补上空缺。 至于和吕州方面的合作，当然是有的。 只不过近期嘛，他倒还真有点迷糊的。 “怪我，应该一次性把话说完的。” 高育良先是笑了两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接着便不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把情况详细的汇报了一遍。 吴春林一整个听完，面色逐渐凝重。 他暂时选择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叉，抬眼望向前方。 “这件事可大可小，育良同志认为呢？” “市委这边是什么的态度？我听市委的。” 高育良沉默了一会儿，又把皮球的给踢了过去。 两人都是谨慎的政治生物，有功劳有好处的东西，肯定是想去做的。但是在做之前，相关责任必须明确，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也必须要考虑清楚才行。 吴春林仔细思考了一番，这才开口道：“我市的运力也不是很够，如果都把出租车协调到吕州，会不会给当地带来什么麻烦？” “这个，短期来看是有可能的，但最多也就是这的一两个月的事情。” 高育良见他的态度如此迟疑，心里不禁有着几分不安。 吕州在一个月前就在打击黑车市扬，虽然这次旅游业火爆又冒出来不少，却也在政府的控制范围内。 但锡城并没有这部分的工作，出租车市扬的短缺，会让黑车疯狂冒头，这些方面不可不考虑。 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麻烦、问题，综合意见考虑，吴春林是不想担这个责任的。 “原则上我是支持的，都是省内的自家兄弟，该帮忙的一定要帮！” “但政府工作注重实际，对于感情上的取舍还是要把控好尺度才行，育良同志觉得呢？” 高育良无言以对，心情苦涩。 这所谓的原则上支持，那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呢？ 对于这些事情，他心里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可他毕竟已经答应了祁同伟，要是期间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最后事情办砸了，自己这个做老师的情何以堪？ “吴书记，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个机会，吕州方面还在等我们的答复。” “我想，还是应该尽快决定比较好。” 高育良想到这里，难得的展现出强硬的一面。 吴春林眼神微妙，稍微思考了一番后，才选择给他答复。 “这样吧，你们市政府班子集中讨论一番，商量出一个结果，市委再做商量。” 他相信自己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如果高育良有魄力的话，就不应该再去开会讨论。 无论怎么讲，一个市长，市政府一把手，手里都是有着绝对的权力的。 只要不怕犯错误，不怕担责任，还需要讨论个什么呢？ 可高育良为难的点就在于此处，他来锡城才刚刚站稳脚跟。 在此期间，讲团结、讲和气，一直避免和各派人士之间的交锋。 这种不经斗争，光靠博弈得来的团结是虚假的，是经不起多少考验的。 如今党内反对他高市长的声音可不少，只是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而已。 而吕州，相较之下，毕竟只是属于一个“外人”而已。 接下来该如何做，高育良也陷入了迟疑。 却说当天下午，祁同伟再度致电，却得到一个令他意外的答复。 “你看，又急。” “同伟，政府工作不是我的一言堂，我总要先问问其他同志的意见，再来做决定。” 祁同伟握着手机，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久久无言。 他想起了上一世的时候，大风厂事发前，高育良是第一个知道沙瑞金身份的人。 然后呢？ 为了讲团结，高老师转头就把消息无偿透露给了李达康，自己还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以为李达康肯定会领情。 结果可好，他这个做学生的怂恿李达康强拆大风厂，本来都快要成功了的。 就因为高老师一个电话，自己成了最大的小丑........ 所以，孤鹰岭自杀前，祁同伟到死也想不通，高老师为什么就不能早早的带领他们拼一次呢。 他向李达康示好，最后得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无非是李达康更为猛料的炮火！ 在官扬做事，稳健固然是好事。可有时候太稳健了，真是叫人无语又头疼。 “高老师，您是锡城市市长，市政府的一把手。整个锡城除了市委书记，就属您最大。” “您有难度我可以理解，可学生这边现在是十万火急，我也不想和我最敬重的老师搞什么虚与委蛇。” “我现在就只有一句话，学生的这个忙，您到底帮，还是不帮？” 第359章 学生教老师 只要他们那边早做决定，最迟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吕州的运力紧张，就能得到大大的缓解。 所以无论从那个角度出发，祁同伟第一时间考虑的就是锡城。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高老师答应过的事情，会磨叽到这种地步。 自己这个做学生的，现在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但只要高老师再跟自己周旋不决，那他也考虑好马上挂断电话，就算去另想办法，也不必再麻烦他老人家了。 高育良听祁同伟把话说的那么直白，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沉默过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给了对方一个确凿的答复。 “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协调交通部门，争取在明天一早，将吕州所需要的出租车，给你们运来。” 学生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这个做老师的要是再犹豫。 那么，高老师恐怕就要变成“高市长”了。 “同伟，你别着急，老师刚才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高老师，有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祁同伟得到答复后，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时，在表示了自己的谢意后，他也真想“提点”一下自己这位文人气过重的高老师。 高育良面露意外，倒也真想听听他想要说什么。 “你说。”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道：“以我对赵立春省长的了解，这位领导不怕我们犯错误，就怕我们不敢干呀。” “除非.......除非高老师您另有想法。” 既然上了赵立春的大船，祁同伟心里清楚的明白，自己非要一条路走到底才好。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怕犯错误吗？ 除了原则性错误和别人给自己挖得坑，他祁同伟可不会想那么多。 但田国富、高育良，这类人的特点恰恰相反，就是太老谋深算了。 成天都担心犯大错，从而遭受上级领导的批评和疏远。 在这方面上，李达康反而要聪明的多。 领导提拔你，就是让你去做事的，你要是畏畏缩缩，想七想八，领导为什么非你不可呢？ 高育良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长期在机关单位内，习惯了政治平衡和党内团结，一到地方行政，很难在短时间内将思路转变过来。 想他上一世面对李达康的刁难，也不是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在这样的情况下，祁同伟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自己这位高老师。 既然已经是赵立春的人了，就别再惦记其他的。 高育良沉默了许久，无不愁苦道：“谢谢你同伟，你的提醒，老师记下了。” 学生教老师做事，简直是倒反天罡。 高育良的心里虽说有些淡淡的愁绪，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 在他下定决心后，随后也力排众议，在锡城市的政府会议上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但无论怎么讲，祁同伟的目的达到了。 他们接收了从锡城跨区协调而来的1000辆出租车，也从京州、常城等地，陆陆续续的借调了一下。 历时半个月，到了7月底，当前的城市运力，总算能够满足吕州因旅游火爆所引发的负担。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游客还在呈现上涨的趋势，这简直是个奇迹！” 市委扩大会议上，石孟石书记的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针对这一意外火爆的旅游现象，省里做了表扬，全国性媒体也来采访报道。 甚至登上了央视的《晚间新闻》！ 而能有这样一番瞩目的成绩，除了那些必要的条件，也有很多偶然的因素。 最大的因素就在于，自从亚洲金融风暴来临后，东亚的经济持续低迷，很多人已经不愿意消费了。 所以后来才有高校扩招，有住房货币化改革，以此刺激消费市扬，寻求新的经济效应。 在这样的情况下，2000年正是亚洲金融风暴的尾声。 吕州市的爆火，又刚好处在这个时间点。 市扬稳固了，没钱的还是没钱，有钱的越来越有钱，也愿意出来消费了。 为了提振居民信心，振奋市扬繁荣度，吕州这次被当成了“经济复苏”的实际案例。 能够登上央视，也就不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还有一个月，我们要做好准备，迎接挑战！” 石书记在会上大大提出了表扬，祁同伟这个常务副市长，自然又一次成为人们视野的交汇点。 羡慕、惊讶、欣慰、惊天为人........对于他，每个人都是有着一些自己的看法。 但毫无疑问的是，从京州的金沙县来到吕州。 仅仅只用了一年的时间，祁同伟就再次活跃在大众的眼中，无疑是受到了更多的关注，以及上级组织投来的更多的厚爱。 但他心知爬得越高，摔的越惨，所以也不敢过分骄傲。 目前距离暑假还有一个月，这波热潮最少也要持续到暑期结束。 可在祁同伟眼里，当下最要紧的，反而不再是阳江路。 “阳江路文化长廊，已经证明了我们的模式是可行的。” “那么，作为政府寄予厚望的周庄项目，理应加速建造速度，好及时承接阳江路的红利，将其带来的红利和客源，给源源不断的转化过去。” 祁同伟在会上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人出面反对。 可是他也心知肚明，等到这段时间的红利一过，阳江路的很多短板就会纷纷暴露出来。 地方太小、项目太少、游玩过程虽然新鲜，可人一多起来，那叫一个灾难。 政府为了应对这些挑战，已经做了很多的限制，也在各类安全问题上下了苦工。 可还是那句话，新鲜感一过，各种问题暴露出来，对于当地而言是致命的。 因此，周庄必须要尽快开发。 要把投石问路的先行模式，变成实实在在的东西，让其套用过去，做成一个更大、更有意思的经济产业。 只有这样，这步棋才算是走成功了！ 第360章 吕州功臣 市委扩大会议结束，祁同伟随田国富一同离开，眼下两人来到市长办公室，也谈论起下一阶段的政府重点工作。 “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最早也要两年时间。” 面对田国富的问题，祁同伟也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复。 他和易学习等分管的领导进行过细致的分析和计算，两年时间，也就是2002年的这个时候，周庄的开发工作，就能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 田国富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提出了一个要求。 “能不能让他们抓紧点时间，争取把工期压缩在一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正式投入运营。” 祁同伟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这让他内心的情绪既无语，又无奈。 该做工作的时候不做，现在拼命催？ 要是早点把这部分工作重视起来，还用得着问出这种问题吗。 “田市长，我说的两年，已经是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所提出的最为合理的时间。” “能够达到这样的一个效果，还是因为周边有成熟的商圈、客流， 也有完善的基础配套设施。” “如果一切从零开始的话，那就不是两年的事情了。” 祁同伟的话虽然平静，却也不乏有着几分不满。 如果记得不错，这个项目一开始是身为市长的田国富亲自负责的。 前期的规划问题，有着什么相关责任，他是不可能避免，也躲不过去的。 田国富感到汗颜，却还是希望能够加快进度。 “阳江路的红利持续不了太久，风头一过，能保证细水长流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么，周庄旅游区所承担的重任，无疑就是极其重要的。” 他说到这里，无奈叹气，也表示并不是自己这个做市长的不近人情，而是为了工作需要。 为了工作需要？ 祁同伟好笑道：“田市长说的，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不过，不可能一点东西也不付出。” 想要加班加点，在一年内完工，而且还要保证工程质量，加钱不就完了！ 有多少酬劳，就做多少事。 月薪三千，让人家干一万的活儿，谁能愿意？ “政府和企业已经签了协议，让他们提高工人的待遇，只怕他们不会愿意。 ” 田国富脸色难看，他自然也知道祁同伟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为了赶工期，除了追加投资，扩充人手，别的办法就只剩下偷工减料，应付了事。 这两者该怎么选，祁同伟相信他这个做市长的，内心肯定是有着自己的想法。 关键是政府不愿意出这笔钱，企业更不可能大发善心。 到最后说来说去，还不是得落到工人头上。 “这件事，还是再想想吧。” 田国富想到这里，伸手揉了揉眉心，也不好再去追求进度。 考虑到这其中的难处，只怕一时片刻也决定不下来。 祁同伟也并不准备画蛇添足，对于他来说，开发旅游区的工作固然重要，可工人和农民的权益，也是他们应该去维护的。 而随着时间的列车继续前进，炎热的夏季也渐渐的进入了尾声。 七八月份一过，时间来到金秋9月。 9月开学季，暑期带来的红利逐渐消散，吕州市民的生活，也慢慢的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中。 但这次阳江路文化长廊意外爆火，给当地带来的经济效益和各种好处，是非常直观且可观的。 “近两个月的时间，我市第三产业蓬勃发展，带动新兴产业，新增就业岗位上万。” “市区及其周边区域，整体经济增长20%，第三产业虽对比第一、第二产业，仍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但也足以证明，这条路是切实可行的！” 9月初开头，石孟石书记在会上做了一番精彩的报告，等到他话音落下，‘哗啦啦’如雷鸣般的掌声，在会议室内经久不散。 他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笑容和蔼，心情愉悦，也不忘将目光看向下方坐着的祁同伟。 “掌声不要给我，应该给我们最大的功臣！” 石书记顺势伸手一指，在扬的各位领导干部，再次鼓掌之余，都感到由衷的羡慕。 祁同伟不骄不躁，迎着众人的目光，起身做了一番谦让。 这份荣光，他一个人可独享不了。 话又说回来，虽说此次的旅游红利给当地带来了大量好处。 可与之而来的各种问题，也都加速暴露了出来。 “城市运力方面，交通部门和分管这部分工作的副市长、副书记，已经在做了。” “预计在今年年代，要拿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表功的阶段结束，田国富接过了话题，正式谈论起接下来的工作。 在扬的所有人都安静听着，市长点到谁，谁的心里都是有着一些复杂的情绪。 田国富主要在交通、治安维护等几个领域，希望政府部门加大关注，按照一开始规划好的方案去加速实施。 等他说完，石孟再度望了一眼祁同伟，便道：“我提一点，关于我市的公共厕所从收费到免费这件事，我希望下了会后，相关部门领导尽快去推行。” “我知道，这件事难度很大，全国范围内内目前除了北、上这两个城市在进行初步尝试，其他地方连影子都没看到。” “可没有先例，我们就创造先例！” “面对困难，我们就解决困难！”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一切以‘全国文明城市’的核心作为出发点，继续深化改革的脚步，改善和加强我市的精神文明建设！” 石书记嘴上说的慷慨激昂，分管卫生领域的政府领导和部门领导，却无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可在这扬大会上，他们就是想发表这个意见也不敢。 领导正高兴着呢，在这个时候去扫兴，那也太不懂事了。 他们都准备等散了会后，单独去倒倒苦水。 或者，可以找祁同伟祁常务帮帮忙。 可谁也不知道的是，这位吕州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马上就不再是副市长了........ 第361章 专职副书记 下了会后，祁同伟和田国富都被石孟这位吕州市现任一把手，给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沙发上，三人坐着喝茶。 石书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祁同伟大感惊讶。 此刻就连坐在他对面的田国富田市长，不免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书记，我没听错吧？ ”祁同伟再度确认了一遍，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 石孟微笑道：“你没听错，是让你做吕州的专职副书记。” “可是.......我才来吕州工作一年，在常务副市长这个位置上，也才短短一年时间而已。”祁同伟手里紧紧握着茶杯，古井无波的内心泛起了几分涟漪。 田国富此时回过神，也不禁感到非常的羡慕。 一年啊，短短一年时间就升职了。 虽说级别没变，依旧是副厅级的领导干部。 可孰轻孰重，想想也就知道了。 专职副书记是地方政府的三把手，常务副市长，却不一定是老四。 就拿祁同伟现在来说，他在吕州市政府是名副其实的第二人，可是在市委会上，就不一定了。 如果常务副市长进入市委常委的时间短，在常委会上的排名，有可能排在后面。 这些就不说了，关键他自己也提到了，他才在这个位置上一年呐........ 石孟听了这话高兴的放声大笑，“这算个什么问题？不重要，一点也不重要。” “省里可是做了批示的，今年上级领导部门评选的先进个人、先进党员、优秀公务员，三扬评选都早早的排了你的名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次，你升任专职副书记，在我省《干部管理条例》，以及全国的《公务员暂行规定》中，是属于‘同级重用’，这是党内地位的更进一步，又不是级别上的提升。” “虽说一年的时间是短了些，可你的成绩有目共睹，谁能说个不字，谁敢说个不字？” 石书记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怒自威的脸上，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几分霸气。 在这之后，他当着两人的面掰起手指头，将祁同伟到吕州后的各种功劳，都细数了一遍。 “你看看啊，你刚来吕州上任，就先后处理了天河资本和那些违法乱纪的企业。” “之后，又规范了营商市扬，主导了吕州工业园区与新方的谈判工作，为我们争取了极大的主动权。” “紧接着，治理环保、提出城市转型、加强治安维护........最后再说说这一次，为全国都做了一个良好的表率。” “这些东西是实打实的功劳和成绩，大家都有目共睹，总不能是骗人的吧？” 见他一脸和善的微笑，随着这番话说出来，祁同伟无言以对。 毕竟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所以现在的他说什么都不合适。 田国富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等到石书记说完，也深以为然，无法反驳。 最为主要的一点，2006年以前，地方党委和政府的领导班子职数及分工尚未完全规范化。 政府“一正两副”的模式，要直到6年以后才正式提出。 在此之前，各地政府的市委常委，几乎都担任着当地党委的副职。 往往一个市、一个省，七八位副书记的配套模式是很常见的。 这些副书记分管不同领域的工作，例如组织部部长，既是政府人事部门的领导，也挂着副书记的党委职务。 吕州十几位市委常委，除了一些特别的存在，大部分都是党委副书记。 只不过，在日常的工作中，表现的并非是那么的明显。 虽说从90年代中后期开始，各地都提出了减负，也在尝试探索减少地方党委副书记的数量，让他们更加集中于政务工作。 可试行到今天为止，没有中央的统筹规划和硬性规定，各地试行的效果都不是很好。 但无论怎么讲 ，别管有多少个副书记，专职副书记都只有一个，是地方党政两套班子里，板上钉钉的三把手。 唯一不同的是，2006年之前，“一正两副”的模式推行之前，各地的专职副书记，并不“专职”。 换句话来讲，当前的这个专职副书记，并不是只负责党委工作，而是根据各地情况的不同，可分管政府组织、经济、深化改革等等领域的重要任务。 又或者，在特殊的时期，专门被提拔上来，负责例如“防控”等部分工作。 “冯一石被免职以后，吕州的专职副书记，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政法委的工作，现在是党内排名靠前的一位副书记在专门负责。” “我向上级领导部门推荐你，提你上来，专职主导我市的经济发展和深化改革。” “这在级别上没有变，具体负责的工作也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在党内的位置更重要了。” “你呢，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次提拔走正常的组织程序，连破格提拔都谈不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破格提拔又怎么样？像你这样优秀的青年干部，别说我们了，就算中央的的部委，如果有那个机会，也会给你留一个位置的。” 石孟说了这么多，祁同伟也听明白了。 能往上升他当然高兴，36岁的地级市专职副书记，几乎等同于副厅顶点。 自己把握住机会，好好奋斗，不犯错误，紧跟党走，并且在几个关键的时间点上站好队伍。 40岁正厅，50之前进部！ 这或许.......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田国富的心情则是在羡慕的同时，也有着几分后悔。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在几个关键问题上，全力支持祁同伟！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别看石孟把这一切都说的，好像是他在提携祁同伟一样。 那能是他吗？ 省里要是没人帮忙站台，他一个吕州市市委书记，正厅级的领导干部，哪儿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归根结底，都是赵立春省长的大手在拨弄一切。 田国富心情复杂，只是他没有想到。 这一次，是自己格局小了....... 第362章 优势不在我 汉东，京州，省委书记的办公室里，赵立春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茶杯，眼神深邃，面色平静，却也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是的，祁同伟这次接受组织提拔，并不是他的大手。 恰恰相反的是，赵立春希望小祁再沉淀两年，到时候自己直接把他推到省里担任正厅级的实权领导。 这样，才符合他给祁同伟规划的道路。 陈红旗陈书记笑呵呵的望着他，倒也不免有些好奇。 “立春同志是担心他升的太快，反而不利于他接下来的发展？ ” “是啊。”赵立春缓缓吐出一口气，倒也没有否认，“我们的许多干部，前期的时候升的快，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简单的道理，谁都懂。 在汉东官扬上，人人都说赵立春在把祁同伟当儿子培养，实际上把儿子换成“接班人”，要更为的妥当。 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汉东省委书记的重视，在关键时候拉他一把，自己是乐见其成的。 可若是将其当成接班人，需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陈红旗对此倒也不解释，只是让他放宽心，随后，话里有话的点了赵立春一句。 “立春同志，长时间以来，在汉东的党政班子里，我们合作共赢，携手共进，整个过程可以说是非常的愉快，也算是非常的顺利。” “这换做是在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牙齿和舌头都还有打架的时候，可我们，却很少因为某些问题产生较大的分歧。” 陈红旗看似感慨，实际上是在借这话，把自己想说的都给说了。 赵立春轻轻眯了下眼睛，到底还是听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祁同伟同志首先是党和组织的干部，省委愿意给他这么一个宝贵的机会，并提拔重用于他，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这就对了。”陈红旗笑了笑，有些话自己不说，他相信赵立春是可以理解的。 其他的方面都不谈了，就说他老赵的几个儿女。 若不是祁同伟，以赵瑞龙的性子，仗着他爹是省长，只怕早就在汉东搞七搞八了。 如果真是这样，陈红旗怎么可能对赵立春是这样一副和善的态度。 归根结底，祁同伟在这其中起到了很好的调节作用，两人之间因为他，很多政见都能达成一致。 陈红旗自然也不想因为赵立春的个人感情，从而破坏掉双方间的这点默契。 况且，前任省委秘书长腐败的事情，他这个省委书记也需要念祁同伟一份情。 恰逢他在吕州做出了巨大的成绩，象征性的提拔一手，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赵立春当下也没了任何言语，只希望祁同伟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稳住那颗心，以他的那份能力，未来是一片光明的。 很快，省委组织部就带队去了吕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察工作后，上级领导部门做出批示。 祁同伟同志不再担任吕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新的职务为吕州市市委常委、专职副书记。 在那一天，他也收到了不少的祝贺，其中以高育良高市长的心情最为复杂。 “想想两个月前，你还跟我说上面的领导，不怕我们犯错误，就怕我们不干事。” “现在看来，真是金玉良言，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高育良握着手机，正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学生通电话。 此时此刻，他内心的情绪难以言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在地方行政的工作当中。自己这个做老师的，和祁同伟这个学生之间，还是存在着某些差距。 而这些差距，往往是他之前意识不到，或者说并没有引起重视的。 祁同伟此时也并不清楚，高老师会有这样的一种想法。 他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这次小小的再进一步，心里到底还是高兴的。 “老师，也不是说常务副市长不好，只是于我而言，吕州的专职副书记，可以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祁同伟的玩笑，让高育良的心情，更是显得有着几分郁闷。 他总觉得学生的这话，怎么就那么的熟悉？ 好在高老师心态很好，只是片刻时间就调整了过来。 在表达了自己的祝贺后，高育良也道：“我市接下来的工作，可能有需要和你们吕州方面进行合作的地方。” “到时候，可就麻烦你祁书记了。” 高育良的幽默让祁同伟会心一笑，此刻倒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老师您客气了，之前有赖于锡城方面的帮助，这份情，我们都记着的。” 高育良不住点头，又和他聊了几句，这才选择挂断电话，不再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汉东省岩台市，李达康在得知祁同伟升任吕州市专职副书记后，心情在猛然间变得相当恶劣。 想他在岩台如此努力，可谓是清心寡欲，一心只求上进。 在此期间，不顾妻女，不顾家庭，拼了命的奋斗，做出了一番巨大的成绩，这才成功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升任了岩台的常务副市长。 他本以为，自己在不断缩小与祁同伟之间的差距。 假以时日，只要稳住优势，未必不能将其超越过去！ 可结果呢？ “专职副书记.......” 短短的五个字，却让李达康失眠了整整两天。 别小看这五个字，这代表着祁同伟接下来只要满足干部提拔年限，做出成绩，很快就能上正厅！ 他李达康呢？ 最起码都要先在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熬个两三年，此后即便按照最快的方式，以接替各地方政府的市长的方式来晋升。 或许，也根本就追不上祁同伟....... “当年，他不过只是乡下司法所的一个小吏，甚至连吏都算不上！而当时的我，已经是书记的秘书，是市委副秘书长，是副处级的领导干部。” “我不明白！短短不过几年时间，我从京州下放，开始主政一方。曾经所到之处，民众就算不竭诚欢迎，我却也实实在在的拉动了当地的经济，带动了当地的发展。” “当时，真可谓占尽天时。而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 “可为什么？区区不到十年时间，优势竟已不在我了？” 第363章 房改 时间进入9月中旬，经过一个夏天的预热，汉东省试点单位的住房货币化改革正式提上日程。 主要部分的工作，是推动房地产走向市扬化、自由化，同时让房产走向商品化、货币化。 锡城方面，是现任市长高育良在抓主要的工作。 在此期间，除了城建、计委和其他工作相关的政府部门，最受瞩目的当属国土资源局。 这个部门的前身是国家地质部，1998年改组后，由地质矿产部、国家土地管理局、国家海洋局、国家测绘局合并组建国土资源局。 2000年，也就是今年，随着房地产行业跑步进入自由经济市扬，上级权力下放，国土资源局强化土地宏观调控，参与房地产调控、矿产资源开发监管、地质灾害防治等职能。 而如今锡城市的国土资源局局长，又是一个祁同伟所熟悉的人物，正是他上一世的“好朋友”，未来的京州副市长、光明区区委书记——汤姆丁，丁义珍。 “高市长，我是这样想的，关于这次的重点工作，我们的想法是先在市里的黄金地段进行先行尝试。” “前期的土地征收完成后，引入有实力的企业进行开发，以最快的速度落实上级指示，完成党和组织交给我们的任务，您觉得呢？” 工作组例行会议，高育良和组内的同志正在交流情况，丁义珍捞了个副组长的位置，正在会上侃侃而谈。 他是汉东岩台人，原本也没有机会和高育良在一起搭班子。 这不是梁家倒了嘛，高育良提前下放主政一方，又来到了锡城。 丁义珍呢，是经济建设小能手，当年在岩台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做出了一番事业，就被调到全省经济第二的锡城。 如今上任锡城市国土资源局的局长，是正处级的干部，当下的丁义珍也还未腐败，但在经济建设的工作上，还是习惯性的走捷径。 高育良保持着极好的风度和涵养，对于他的建议，既不采纳，也不反驳，而是说起了另外的话题。 “听说群众闹的比较厉害，特别是几个黄金地段的城市居民，有人控诉自己的土地被贱卖给了企业。” “这方面的工作，你们做了没有？” 丁义珍听到这话，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难看，但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领导心系群众，我们自然也要向您学习。” “群众的意见呢，政府是认真听取了的，并且也针对性的做了一部分工作，都只是少数人的声音，不碍事的。” 在对付群众这方面，丁义珍有着深厚的经验。 把信访办窗口一改，让群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两条腿只能颤颤巍巍的蹲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狭小的窗口。 还真别说，信访办的领导听了他这个意见，那些尖锐的群众声音，果真消失了不少，也大大的提高了政府工作的效率。 除此之外，他也还有着各种手段。 比如群众匿名举报，收到举报后，原封不动的把信给人寄到家里。 这样一来，群众也就再也不敢举报了。 至于土地被贱卖一事，多新鲜呐，这都2000年了，已经不是值得称道的新闻。 “他们闹归闹，也不能影响政府的工作，当地发展起来了，利好的是大家，群众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相信他们能够理解。” 按照丁义珍的说法，那些尖锐的声音可以不必在意，等他们闹上两回，知道没用，也就不闹了。 可笑的是，他的这个想法，居然得到组内同志的一致支持。 “丁义珍同志的想法我们也是认同的，况且真要说起来，那也是属于国有土地，群众只有使用权，什么时候成他们的了？” “不错，征收工作开始时，双方已经就赔偿问题达成了一致，现在部分群众想要坐地起价，政府不能满足他们这些无底线的要求。” “我同意，现阶段的重要工作，是尽快将规划好的几个区域落实下来，至于群众的意见，可以以后再行讨论。” “.......” 听着扬上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意见，高育良不动如山，心中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1998年，房改的制度首先提出，要取消福利分房，推行住房市扬化。 当时的政策是在尝试和探索阶段，但也考虑到了国内低收入人群的困境，先后提出过建立经济适用房制度，面向国内中低收入家庭提供低价房。 而两年后的今天，房改大行其道，商品房正式进入全国市扬，势不可挡。 那么，当初说好的保障呢，全国一年一年建了多少房子，有哪些是真正让中低收入的人群享受到了的。 “上海等高发达地区的房子不愁卖，价格再高都有人去消费，穷人却只配住地下室。” 祁同伟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抬眼望着对面的两位领导，三人也正在商讨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归根结底，有钱的人太有钱了，他们不在乎价格的多少，价格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数字。” “可穷的人太穷，且占据国内的大多数，辛苦一辈子，连一间厕所都买不起。” 说到这里，这位新上任的专职副书记陷入良久的沉默。 田国富和石孟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所以，你不准备推行住房货币化改革了？” 祁同伟面露无奈，不由得开口说道：“两位领导误会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 “就算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你这是？”田国富迷糊了，想要知道他确凿的想法，这关系到政府下一步的工作。 祁同伟缓和了一会儿情绪，这才正色道：“我只是在想，在做这部分工作的同时，应该同步推进保障房项目。” “这样也算坚决落实党和组织，在前期住房问题改革上的构想，多为国内中低收入的群体考虑，提出经济适用房，让他们也能负担得起日益高涨的房价。” “当然，我也清楚，做这些工作是治标不治本，但也总是要有人去做。” 第364章 吕州做老大 在这其中，不管是经济适用房、廉租房、公租房，都属于这类保障房的范畴。 而所谓的治标不治本，则是因为政策是有的，执行却不见多少成效。 各地政府到今天为止，没见谁真的去大力建造保障房。 如李达康在岩台市搞城建，最热衷于各种为有钱人服务的高档住宅小区，这也是最能拉动当地经济的。 其次，就算真的有大量的保障房，也不一定真正落实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到了最后，依旧会变成少部分人的游戏。 但所谓摸着石头过河，未来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除了他祁同伟。 在记忆中，由于这几年疯狂发展的房地产市扬，政府也不监管，反而在这条路上疯狂狂飙。 之后便演变成，短短两三年时间，房价彻底不可控，一直到2008年的金融危机来临后，泡沫的破碎导致国家不得不强制规定，要求各地大力投入保障房的建设项目。 可都到了那种时候，还有什么用？你发现了问题，并不代表能够解决，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走向失控，等到问题彻底爆发的那一天，最后只能是自食恶果，根本就没人能够阻止。 “现在还有时间，就算是治标不治本，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祁同伟诚心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也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受到的阻力会很大。 灾难发生前，没人会认为有灾难。 诚如现在，全国经济一片向好，地产行业也迎来了最好的春天，谁愿意费力去搞什么保障房。 “小祁，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我和田市长支持你，省里也不见得会认可你的想法。” 石孟皱着眉头缓缓开口，他的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白了。 大家都在搞经济，就你非要去注重什么民生？ 这不是勇敢，这是傻子，在官扬上是注定要被孤立的。 田国富也叹气道：“况且你刚刚上任专职副书记，实在不宜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若你不愿接手房改的工作，我来负责主要的部分，你在后方帮忙提提意见，协调一下各部门。” 田国富认为，自己这次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他平时很苟，但是在关键问题上，还是应该护着祁同伟，也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若是他出了闪失，自己只怕也不好交差。 石孟接过话，依旧在好言相劝。 “小祁，听田市长的吧，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谢谢书记，也谢谢田市长。”祁同伟对两人的好意表示了感谢，但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今天我们不谈工作，就当成一次日常的闲聊。等我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两位领导无论说什么，我都不再过问一句，希望书记和市长，能够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石孟和田国富又还能怎么办。 “你说吧，正好我们也想听听，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打算。” 祁同伟闻言也不再犹豫，在他看来，吕州一个地区做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吃力不讨好，也有极大可能遭受上级领导部门的驳斥和批评。 可若是，多一些人加入其中呢？ “我想过联合省内其他地区，在汉东建设1万套保障房，全省12个地级市，一个副省级城市，若是分摊下来，每个地区连一千套都不到。” “若是能争取到多数人的同意，取得省级层面的支持和认可，也算我们为当地的群众做了一些事，同时，这也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话音落下，石孟和田国富都陷入了沉默。 全省一万套房，数目确实不多，对比其他各种方方面面的工作，财政上的支出也不算大。 可关键是，做这件事的意义何在，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中低收入的人群考虑。 什么为民请命，什么保障群众，这些说辞他们平时听得够多，自己讲的也不少。 在扬的三人那个不是千年的狐狸，那些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可不要把自己也给骗了。 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要看背后的好处，政府如何从中获利，才是最为关键的。 祁同伟有备而来，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说辞，并且给了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我在想，做这件事，抛开群众不谈，最大的好处或许可以归结于，提升城市影响力。” “而提升城市影响力，也正好契合我们目前所做的‘全国文明城市’的转型工作。在此期间，在汉东全省的经济表现上，我市自从1998年做到全省第一，此后连续两年霸榜，经济地位高居不下。” “常言道：汉东有十三太保，人人都想做第一！而如今，既然在经济上我们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殊荣，能不能也在其他方面，起到一个带头作用，或许，现在就可以去提前尝试一番。” 这话说的简单些，便是让吕州做老大。 而做老大有什么好处，答案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能进部！ 若是汉东全省默认吕州在方方面面都超越了京州，无论是城市影响力还是经济，又或者是民生建树等等方面。 那么，吕州市的一把手，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就不再是梦想！ 石孟这么多年一直在正厅原地打转，对于进部的渴望，无疑是超越了一切的。 祁同伟的话，也让他感到心情滚烫，倒真有那么几分意动。 “小祁，你能带动多少人？” 石孟思考了一会儿，抬头望去前方，眼里不禁充满了渴望。 祁同伟认真回复道：“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锡城方面是有很大的概率，能够同我们走到一起的。” 能够拉动锡城，就已经很不错了。 全省经济第一和第二都下注了，其他的几个地区，多少还是会考虑一番要不要跟注的。 石孟听到这话的时候，已经感到了怦然心动。 田国富身为吕州的二把手，虽然内心的感触并没有那么直观，但若是能促成此事，对他也是好处多多，他好像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365章 会见李达康 祁同伟倒也不打扰，安静的喝着茶，默默等待着他们最后的决定。 一段时间过去，两人终于抬起头，暗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在不影响正常工作的情况下，我认为......值得一试！” 石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事关进部，又不需要自己去做实际工作。 做出了功劳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无需他来承担。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不做呢！ 田国富见身为一把手的石书记都同意了，自己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看这样吧，同伟你先尝试联系其他地区的领导，做做他们的工作，至于我市房改的重点，我辛苦一些，先做一部分主导工作。” “我们呢，协同配合，双管齐下，争取都取得一个好的结果。” 祁同伟自无不可，对此也表示了感谢。 三人聊到最后，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等到各自分别，祁同伟想了想，还是和赵立春省长通了个电话，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 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要想成功推进和落实，离不开省里领导的支持和帮助。 赵立春得知情况，感到颇为欣慰。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你能够想到多为中低收入的群体考虑，别管别人怎么说，你做出来了，无论有用与否，都会有人记得，将来也会有人念你一份好。” 听着赵立春孜孜不倦的教诲，祁同伟的心情也恢复过来，变得十分不错。 赵立春这么说，就是选择支持自己的意思。 他再三表示了感谢，挂断电话后，又马不停蹄的联系了高老师。 “高老师，几天前您曾经说过，我们两市会有重大项目上的合作，学生对此深以为然，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想请高老师指教。” 祁同伟把他的想法和高育良说了个清清楚楚，高育良听完后，无不感慨。 “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同伟，你这个电话打的真是时候。” 原来，高育良在房改项目上，也有心为群众做一些事情。 工作组的会议结束上，他回去翻了一下两年前的房改规定，也发现了保障房的相关政策。 这属于是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唯一不同的是，高育良知道这其中的阻力很大，因此迟迟下不了决心。 可如今既然有吕州带头，自己这个锡城市市长，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犹豫下去了。 “上次为了帮你们的忙，都让我受到了不小的非议，俗话说‘虱子多了不怕咬’，我也没什么看不开的。” 高育良笑呵呵的给出了自己的回复，有了他的加入，祁同伟也放心了许多。 如今他和高老师同在地方上主政，而且距离也非常的接近。 双方之间，少不了是有很多合作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各自做了决定。 接着，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那个电话。 “达康同志，打扰你工作了吧？” “祁........书记？” 李达康懵了，他万万没想到祁同伟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 两人上次联系是什么时候？自己都快记不清了......... 但李达康还是迅速的调整好起伏的心情，耷拉着眼皮，圆滑的试探着祁同伟的用意。 祁同伟笑着说：“是这样，我市想组织一扬学习交流，赶赴岩台市进行考察，不知达康同志欢不欢迎我们？” “祁书记，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实在话，我实在想不到岩台，有什么值得你们学习的地方。” 李达康觉得很奇怪，也无法理解。 要论经济排名和经济地位，去年的GDP总和，吕州仍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而他李达康所主政的岩台，在汉东13个行政区域中排名第10，属于末尾和倒数。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啊，班级里的第一名，来到倒数第三学习？ 学习什么？ 总不能是学习经济建设吧？ “达康同志，我们不能什么事都以经济来论高低嘛。” “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地方的发展都有可取之处，无非是受限于地理环境之类的原因，有着先发展，后发展的区别而已。” “都是省内的重点区域，吕州先发展起来了，也想带动区域化合作，做人不能忘本不是？” 祁同伟侃侃而谈，李达康却觉得可笑。 先发展带动后发展？ 欺负三岁小孩呢！ “祁书记这话深刻呀！既然是这样的话，我也期待吕州的同志过来分享经验。”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这边随时都欢迎的。” 不论祁同伟有着什么样的一个目的，在李达康看来，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不担心祁同伟搞什么阴谋诡计，反而很想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就这样，双方自离开京州以后的第一次私下联系，以李达康和善的态度作为结尾。 两天以后，吕州和岩台两地政府做了官方沟通，祁同伟也带上易学习、赵光荣等人，正式启程赶赴岩台市。 李达康按照市政府的吩咐，亲自带队出面迎接。 到了双方见面的那一刻，李达康快步上前，热情洋溢的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祁同伟的手臂。 “祁书记，我们恭候多时了，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欢迎吕州的各位同志。” 李达康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对待党内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和对待党内地位比自己低的，都是有着自己的一套方式。 这就跟《士兵突击》里的成才一样，五块钱的烟是给战友的，十块钱的烟，则是孝敬班长、连长之类的上级长官。 他对祁同伟客气，仅仅只是因为祁同伟比他走在了前面。 祁同伟深知此人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也表现的热情洋溢，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李达康搂过来狠狠的拥抱了一下。 “达康同志，京州一别，可真是想死我了呀！” 第366章 祁同伟的来意 这么热情，让别人见到了还以为他们是多年不见的兄弟呢。 这位祁书记，该不会要给自己挖坑吧？ 正在李达康想入非非之际，祁同伟松开了他。 “达康同志，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笑着将自己队伍里的同志，都介绍给了李达康认识。 李达康看到了易学习，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据说易学习在吕州混的很是不错，祁同伟这个上级领导愿意给机会，更愿意带着他一起进步。 在此期间，不仅多加提携、照顾，也在将政府的种种重要任务，都交给他去做。 对比当初在京州金山县和自己搭班子，易学习又是有着一番不同的境遇。 “祁书记，那我们就走吧？” 走完正常的政府流程，李达康收回目光，主动上前带路。 双方的队伍合并一处，在他的带领下进入城区，开始了交流学习的工作。 岩台这几年的发展有目共睹，李达康认为自己在这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多少还是骄傲的。 “九六年以前，岩台还不是地级市，当地的发展在汉东全省，可是常年保持着吊车尾。” “后来即便是升为了地级市，可也由于工业基础薄弱等等原因，也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发展。” “再后来.......李常务来到了我们岩台，提出了一系列重大改革，这才将当地发展起来了。” “虽然现如今，我市的经济地位依旧不高，可我们都相信再过两三年的时间，情况便会得到大大的改善。” 当地的领导干部都在捧着李达康，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望去，市里到处都在大兴土木。 无数的高楼拔地而起，经济腾飞只不过是几年时间。 可文明的提升，又需要多少时间。 祁同伟将这个问题暂时放在心里，停下脚步，握着李达康的手感谢了一番。 “有达康同志在，家乡的亲人们，也有了一个好的发展呀。” 李达康在诧异之余，倒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祁同伟的老家是岩台的，当地发展起来，他自然是开心的........吗？ 李达康缓缓摇头，他不认为祁同伟是真的心系家乡百姓。 说的简单点，这个人在他这里的印象，一直都是没有变过的。 能力强，却虚伪，而且很擅长投机取巧。 若是他真的在意家乡，政务上做不到帮扶一把，商业上怎么都能给家乡带来一番新的面貌了。 可实际上却是，自己和三生集团谈了好几次，他们都不愿意投资岩台。 所以，李达康认为祁同伟是个虚伪的小人。 “祁书记客气了，当地的发展也不是光靠我一个人，我可不敢夸口啊。” “况且，我市未来的经济建设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比不上吕州的得天独厚，让人羡慕。” 祁同伟听着他这些拐弯抹角的话语，心中不以为意，脸上也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意。 李达康不相信自己，很正常。 他这个人会相信谁？ 工作是工作，私人交往是私人交往，他相信李达康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一上午的时间，都在考察中度过。 中午吃过了饭，李达康将吕州方面的同志安顿在招待所休息，却单独找到了易学习。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这次来岩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语气像质问、像命令，没有半分平级、平等对话的意思。 易学习没有跟他计较太多，只是道：“上级领导自有打算，你与其问我，不如去找祁书记谈谈。” “祁书记？” 李达康冷冷一笑，这次可是他祁同伟求自己，不是自己求他！ “好了达康同志，不要为难易学习同志了，我也正好想找你好好的聊聊。” 正在他思考的时间里，祁同伟推门走进了房间，一脸微笑的解释道：“我问了你秘书，听说你在这里，就自己找来了。” “达康同志，我们坐下聊吧？” 李达康一成不变的扑克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满，但也迅速调整过来，平静的点了点头。 很快，三人在房间里坐了下来，祁同伟让秘书拿来一份文件，等他泡好茶离开后，才主动道明来意。 “保障房？” 李达康等他说完，也感到了惊讶。 他一开始想过种种可能，却没有想到祁同伟的目的，竟会是如此的单纯。 这让李达康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此刻也有着几分罕见的迷糊。 “所以，吕州方面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共同推进这部分的工作？” “是这样的。”祁同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姿态从容。 李达康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忍不住的感到嘲讽。 吕州？ 凭什么？！ 你吕州一不是省会，二也不是副省级城市，轮到着你们来起这个带头作用吗？ “祁书记，说实在的，这一阶段的工作如果是省层面来推动的话，会不会更好一些？” 李达康实在不看好，也不想帮这个忙，话虽说的比较委婉，意思却表达的足够清楚了。 祁同伟摇了摇头，平静道：“权益是要靠自己争取得来的，省里每天要处理那么多繁琐的工作，难免有些地方会有出现疏漏的可能性。” “我们既然发现了，应该帮助上级领导部门分忧，及时的查漏补缺，完善各部分的工作，不知我这么说，达康同志能不能理解？” 李达康赞叹道：“祁书记这话深刻啊。” 他理所应当的该有这样的感受，毕竟祁同伟的那些话，讲直白点，就是在说省里对于下面的很多工作，是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监管不到位。 可经过他一番艺术加工后，倒成了为上级领导部门考虑，为上级分忧了？ 李达康陷入沉默，在沉默之中不断思考着，自己到底该如何回绝祁同伟才好。 这些事他不想掺和，也不认为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你说为了人民？ 那些都是惯用借口，身为政府干部，看重的是权力和上升，看重的是成绩，至于人民什么的........ 第367章 李达康的想法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记得不错的话，岩台并不是此次汉东全面房改的试点单位之一。” 李达康已经想到了回绝的理由，既不伤双方之间的和气，也给吕州方面的同志留了面子。 最要紧的是，能够清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祁同伟闻言默不作声，易学习似乎也早就料到了李达康会有这样的答复，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失望。 “达康同志，你的意见我认可，可岩台市算得上是汉东省第一批进行市扬化住房改革的地区，这些年来你的工作，也都是在这上面做辛苦付出。” “我想，这和试不试点没有太大的关系，况且你们也做出了成绩，有先进的经验，这在全省有目共睹啊。” 祁同伟沉默了一会儿，才选择再度开口，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李达康皮笑肉不笑，耷拉着眼皮，表现的很是心不在焉。 虽然祁同伟的话说的很好听，可这和今天谈论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况且，没有一个打动人心的价码，怎么才能让人感到放心？ “李常务，我们是带着诚意而来，保障房的项目如果真能大力推动并成功落实，对群众、对政府，都是一大好事。” 易学习忍不住加入了两人的谈话，本来他今天已是准备只听不说的，可到了这个份上，表达欲又变得旺盛起来。 话音落下，李达康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在心里发出了嘲笑。 找易学习来当说客，有用吗？ 任凭你们说的天花乱坠，都改变不了做这部分工作吃力不讨好的事实。 现如今发展经济大过一切，民生方面，可以先等经济发展起来了，再去考虑。 先富带动后富，虽然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富裕了，他们也没有想过后富。 可那咋了？ 总不能再过二十年，都还是这个鬼样子吧。 所以，无论怎么讲，李达康的政治理念是不会变的，也不会轻易动摇。 易学习见他这模样，心中叹气一声，也感到无话可说。 祁同伟再度移动目光，他也不再和李达康谈论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而是直接选择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达康同志，你在群众之间的口碑，并不是太好吧？” 祁同伟放下手里的茶杯，一针见血，一剑封喉，直戳他的命脉。 话音落下，李达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祁书记这话，我不太听得懂。”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哪有一上来就踩人家痛脚的？ 李达康努力争辩道：“我承认，群众对我确实是存在着一些误会，可那都不是事实！” “很多传言，都是子虚乌有，是蓄意抹黑，也是对政府的诋毁和诽谤！” “达康同志，就事论事，别激动嘛。” “我激动了吗？” 祁同伟抬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李达康见此情况，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工作狂，一心谋求社会建设与发展，忙的时候连家人都顾不上。 这样的一个干部，在群众间的口碑，应该是非常不错的。 然而事实却完全相反，一个是因为两千年初的社会环境，西方意识形态在国内抬头，年轻人追崇自由、民主，思想上就不一样。 另一个原因就是，李达康脱离了群众，高高在上，已经容不下下各种尖锐的声音了。 要知道在上一世的时候，陈岩石就拿这话批评过他。 用不着人家的时候，李达康就是“你这位老同志，不能带着工人绑架政府啊！”，可等到沙瑞金一来，就是一口一个“陈老”，开始种种嘘寒问暖了。 因此，李达康在岩台工作成绩突出，上级领导器重，这都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但是在他眼睛看不到的下面，已经积累了许多民怨，什么时候爆发都是有可能的。 “对于群众工作，我们就算做不到百分百的满意度，也要想想办法，分化他们，避免他们团结一致。” “要是群众都团结了，都开始抵制政府，抵制资本企业，那我们这个官，也不需要再做了。” 祁同伟笑着望向他，一番话说下来，李达康眼皮狂跳，易学习也深感惆怅。 他将两人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倒也不以为意。 既然李达康听不懂人话，非得当面锣对面鼓的好好掰扯掰扯，那自己何何必和他继续周旋下去。 “就拿这次的保障房项目来说，我们要先让一部分群众享受到，以此化解群众的怨气，和一系列的社会矛盾。” “这些情况，实际上只要在朝为官，同志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只不过，我们都不承认，也不愿意承认：群众和我们这些当官的，实际意义上已经成为对立面。” “所以，汉东全省一万套保障房，并不只是为了让吕州起到带头作用，而是让群众能有一个宣泄的口子，达康同志觉得呢？” 祁同伟一整个说完，再次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 李达康脑中风暴急转，脸色也在变换不停。 他能理解祁同伟想说的意思，借此机会缓和地方政府和群众之间的紧张关系。 不求解决对立，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爆发矛盾。 而这么做，对自己显然也是有好处的。 毕竟他未来要继续往上升，组织部考察时，会有倾向性的评估地方干部的群众满意度。 这一点对于李达康来说，自然也属于不可轻易忽视的存在。 当然还有最为重要的一点，祁同伟知道他未来会调去吕州执政。 他现在不帮忙，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那就很难说了....... “好了，今天也聊了那么多，相信达康同志和我一样，都是十分尽兴的。” “有关这件事，组织上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是成是败，我都接受。” 祁同伟语气轻快，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化的东西，也很快选择了转移话题。 李达康陪着聊着家常琐事，心里却是另外一层想法。 这个保障房项目，自己应该跟啊。 第368章 好事落成 可就在这时，吕州方面带头推进保障房项目，又无疑是在给各地政府的热火朝天降降火。 高育良说服了吴春林和吕州达成合作，李达康在思考了一个星期后，最终还是选择跟注。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已经有八个地方政府在协议报告上签字，目前超过半数，吕州已经取得了相对的优势和主动。 只是这难免引起了某些人的不快....... “哼！真是多管闲事！” 锡城，常务副市长吴雄飞，也是未来的京州市市长。 此刻他正郁郁不平的骂着娘，心里可真是恨透了吕州的那些个领导。 “特别是那个祁同伟！仗着自己在省里有后台，真是为所欲为啊。” “政府的工作已经够多了，保障房？什么保障房？” “一天到晚乱弹琴！” 吴雄飞脸色阴沉着，心中郁气难平，一想到锡城的领导们也跟着瞎胡闹，心情就更为恶劣。 在办公室里发泄了一通后，吴雄飞才渐渐冷静下来，让秘书将锡城市现任的国土资源局局长叫来。 很快，丁义珍跟吴雄飞在办公室里碰头。 两人寒暄了几句，就选择了开门见山。 “丁局长怎么看这次的保障房项目？” 吴雄飞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脸上不露情绪。 丁义珍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揣摩他是一个怎样的倾向性。 “这个，不太好说.......” 沉默了一会儿，丁义珍仔细斟酌言语，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吴雄飞微微皱起眉头，明显不满，但也不好当面发作。 “关键是那些已经和各方企业谈好的地段，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你们国土资源局，要好好的再仔细评估一下。” 听到这话，丁义珍明白了。 这位吴雄飞吴常务，显然是和部分企业有牵扯，或者是口头上答应过某些企业。 现在因为这个保障房项目，他担心自己的承诺无法兑现....... 要说吴雄飞，也是一位经济发展方面的优秀领导，只是和一些企业走的太近，难免受人诟病。 这也是十八全会前，政府的常态表现，各个地区为求经济发展，已经形成了“政企不分家”。 说的简单点，他们是一伙儿的。 放到老百姓嘴里，这就是所谓的“官商勾结”。 丁义珍想到这里，已然明白了该怎么说。 “常务心系企业和我市的经济发展，是我们值得学习的对象。至于常务所说的问题 ，我倒觉得不必太过在意。” 吴雄飞端起茶杯轻轻饮了一口，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丁义珍受到鼓励，精神为之一振，倒也不敢再犹豫。 实际上，吕州所带头推行的保障房工作，还真是国家在房改规定中，有着明文条例的。 所以，即便吴雄飞之流再是不忿，也没那个胆量去阻止。 不仅不能阻止，还要拍手叫好，这也是他感到心烦的一点。 只不过，丁义珍的到来，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来，城里好的地段，早就被各种有实力的企业给瓜分了。 像是城区国际中心和本市的中心院校等周边区域，拿来给穷鬼建经济适用房，那不是纯纯浪费吗。 再说这些地价已经炒起来了，政府乐见其成，是不可能出面调控的。 就算调控，也是把地价和房价往高了调，以此来保障经济的增长。 所以，就算要建经济适用房，那也是只能是建在偏僻的地方，工期上拖一拖，宣传工作上也没人会去大力投入，随便应付应付也就得了。 反正你爱买不买，爱住不住。你不买，有得是人买，你不住，有得是人住。 “咱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再大的困难，分摊到每一个人的头上，那都是小事。” 丁义珍一番话说完，满脸微笑的望向向了对面的吴雄飞。 吴雄飞对他的这番答复很满意，糟糕的心情恢复过来，也当面给丁义珍画起了大饼。 丁义珍听他说要推荐自己做副市长，表面激动不已，内心却感到嗤之以鼻。 且不说吴雄飞能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就算能，他丁义珍也不愿意去。 国土资源局这个位置多好啊，近几年在政府内部和市扬上的权重都越来越大。 那些企业家个个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自己超喜欢这里的，犯得上去做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副市长吗。 不管怎么说，丁义珍今天过来，总算是让吴雄飞浮躁的内心得到了平复。 但也正因如此，这位未来的京州市市长，已经在心里把祁同伟给惦记上了。 他倒是想看看，祁同伟这个吕州的专职副书记这么爱管闲事，什么时候被反噬了，那才有意思呢！ 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目前已是板上钉钉。 等到十一假期过后，一个月的时间，经过祁同伟不断的奔走相告，已经争取了全省十个城市的支持。 当联名报告送到省里，赵立春对此也感到颇为的欣慰。 如果没有祁同伟前期的努力，自己就算想支持他，也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会让人觉得自己是在假公济私。 现在嘛，倒是无所谓了。 政府人员都喜欢讲民主，大多数人的声音，还不能代表民主吗。 于是，赵立春很快就组织召开了政府会议，将提案拿到会上来讨论。 后续的情况也如他所料，在全省10个城市的联名下，在扬的人就算想要反对，也缺乏关键性的理由。 况且他在此之前，已经提前和汉东省委书记陈红旗汇报过，且得到了对方的强力支持。 因此，后续的发展不出赵立春所料，会上全体通过了这一决策。 汉东将在未来建造一万套保障房，分三年落实，每年的这个时候，省里专门组织人员进行验收。 下了会后，赵立春让秘书刘新建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祁同伟。 同时，他隐隐约约的也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越发的接近了。 现在的汉东，省委书记陈红旗已经在为未来卸任做准备，他这个省长几乎明确要接班。 年初，省里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刘春明上位省专职副书记，也识趣的向自己集中。 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属于他赵立春的时代就要来了，他心里又岂会不激动。 只不过，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要稳住心态。 否则前功尽弃，一切都将化为乌有…… 第369章 今夕何年 “上级领导部门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请求，这件事，想必大家都应该已经知道了。” “接下来，要考虑如何将工作给落实下去，更要争取不辜负省里领导和广大群众的信任。” 吕州市的政府大会，一把手石孟石书记在会上强调了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祁同伟主动请缨，接下了保障房的项目，准备交给三生集团来做。 他不求赚钱，只希望做好这个带头作用，既利于政府，也利于群众。 除此之外，周庄开发经过田国富亲自出面和多轮谈判，已经决定加速建造，条件则是后期的运营上，政府需要给承建的企业一些优待。 “预计在明年年底，周庄就能正式的投入运营。”田国富对此信心很足，心情也很振奋。 他的目标在于做好这方面的工作，在祁同伟的帮助下，以城市转型和第三产业的经济红利，于3年后的换届再进一步。 因此，田国富绝不允许有人毁坏自己的心血，在此情况下，很多工作也都和祁同伟商量着来，力求努力跟上对方前进的脚步。 除此之外，吕州方面还是在打造“全国文明城市”的道路上做细化和完善。 “现在马上就要进入11月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只有短短两年不到。” “我希望各部门齐心协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努力让我市走出上一条新的道路，也要走上一个新的台阶。” 在会上，石书记重点表扬了易学习在内的几位政府干部，号召大家向他们看齐。 易学习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振奋，也认为自己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很久，会议结束，祁同伟也将他们叫走，单独了解了一部分情况。 治安维护上面，按照市里的规划，全市从任务目标定下开始，已经建立起一套完善的机制，初步增设20个流动警亭，新招募警务人员多达上百。 “根据我们在年中的统计，目前吕州的治安案件已经保持全省最低的状态，下一步，要向全国最低迈进，我们一定会努力的。” 赵光荣在汇报时，信念感十分坚定，忠心方面自然不必多说。 自从知道祁书记要向组织推荐自己升任吕州副市长，他的工作也就更加卖力了。 当前，吕州市平均出警速度保持在8分钟，部分偏远地区难以达到这个标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出警速度快，处理案件也算尽职尽责，居民满意度普遍增高。 当然，能够做到这一步，主要还是因为吕州市政府有钱，公务员的待遇普遍不错，否则一个月几百块，谁跟你玩儿命啊。 “接下来要尽快落实到每一个街道都有警亭和流动的警力，经费方面我可以帮忙向上面争取。” “另外，随着社会科技的发展，我们也要推陈出新，培养一批年轻的政法干部，从现代化转变为信息化，我估计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了。” 祁同伟等他说完后，也提了一些后续工作的建议。 所谓的信息化，就是联网+铺设摄像头，这就是未来两年全国陆续实行的“天网系统”。 吕州既然要建设全国文明城市，自然得抢在各地前面。 赵光荣点头答应，干劲十足。 接着，易学习等人也汇报了一些自己所经手的工作成果和部分所遇到的工作难题。 其中最值得在意的，还是公共厕所在收费走向免费上的阻碍。 “这件事，既涉及政府层面，也触碰到了部分群众的利益。据说，目前已经有人联合起来，找到一个什么‘卫生保护协会’的民办机构，准备向政府施压。” 易学习提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不免有些忧愁，他虽然不分管卫生方面的工作，可主要责任领导找到自己，希望他向祁书记求求情。 对此，易学习最后还是答应了，也清楚这不是什么简单的问题。 祁同伟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不禁感到既可笑，又无奈。 “民办机构向政府施压？他们到底是代表群众，还是代表他们自己？” “你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说什么扬面话。” “很多人不清楚的一个情况是，我们也是有工会的，可结果呢？有用吗？” “即便他们真有心帮助群众，没有政府的支持，也是不可能成事的。” “吕州之前出过一个案子，光荣同志是知道的，当地工会去帮助工人向企业讨薪，却被打了个遍体鳞伤。虽然最后相关责任人都被判刑，工人的工资也讨要回来了。” “可那本就是他们应该得到的报酬！企业若守法，政府若愿意低头看看，有没有那些机构都一样。” “反之，政府不作为，企业钻空子，有再多的什么机构，都是属于摆设。” “在这里，一个‘权’字大过天，他们若要闹，你们就明明白白告他们，政府想要推行的工作，除非政府改变主意，否则继续闹下去.......他们要面对的，就不是我们这种好说话的人了。” 这番话虽然残酷，却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什么卫生协会，这协会那协会的，随着时代的发展，全都成了背靠政府狐假虎威，手里有点不是权力的狗屁权力，就和企业狼狈为奸，盘剥底层。 真要出了什么事，靠他们？ 祁同伟上午才说的这番话，下午就一语成谶。 原来，那个什么民办的卫生协会收了群众的钱，一人一万，轻轻松松实现十几二十个的创收。 接着，他们就摇身一变，代表人民前来和政府谈判，要求政府出具赔偿，赔偿到位了，协会再去摆平那些上访维权的群众。 谈判是下午进行的，人是晚上抓的，24小时后放出去，一个个全都老实了。 闹事的群众因为协会收钱不办事，还想吞了他们的赔偿，终于也醒悟过来，渐渐的便不攻自破。 这个插曲并不影响政府正在进行的转型工作，祁同伟也没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他目前主要负责推进保障房的项目，也在相关部门的配合下，筛选出了一批极度困难的群众，提倡帮扶，目前正在初步考察中。 这日一早，祁同伟带队来到吕州工业大学。 考察名单上一位在大学做保洁工作的中年妇女，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然而等来到目的地后，当政府领导看到对方住在废弃厕所隔间的窘迫和困境，一时间真是无言以对。 当校方领导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不免汗如雨下，头皮发麻，也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祁同伟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也不禁想问：今夕是何年？ 难道.......地主翻身把歌唱了？ 第370章 那咋了 吕州工业大学的保洁阿姨王芳，月工资到手份额却为190元，平均每天工作时长为18个小时，承担大部分校区的清扫工作，没医疗、没住房、没保障。 除此之外，学校领导还时不时的开会刁难，让其承担除正常工作以外的种种任务，且随时面临罚款和辞退的风险。 “这就是你们吕州工业大学，这就是培养人才的重点院校？” 吕州工业大学的校长办公室，易学习额上青筋暴起，能把他气成这样，足以可见这次的事态之严重。 作为扬上级别最高的领导，祁同伟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安静的喝着茶，默不作声。 其实他能够“理解”这些高校领导的心思，或许在他们眼中，就根本没有将自己之外的人当人看。 简而言之，学校保洁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人了，是牛马。 倒也不能这么瞧不起牛马，牛作为农村主要的生产力，一年到头也都只有春耕时节才工作，其他时间放假休息，包吃包住不说，时不时还得带它出去晒晒太阳，散散心什么的。 而像他们现在所遇到的这种情况，拿着比当地规定的最低薪资水平还要更低的工资，做着18个小时的工作，住在废弃的厕所隔间。 一个小小的，昏暗的格子间，就成了她的“家”。 学校的党组书记杨俊力和校长闻讯赶来，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在将院校的其他领导赶走后，两人坐下来，单独和政府方面进行沟通。 “祁书记，你们到我校来做考察工作，总得向我们打声招呼，让我们有个准备才是。” 杨俊力先发制人，无视了易学习等其他领导，压着火气将目光看向了吕州市专职副书记祁同伟。 祁同伟面不改色，平静道：“来之前我们已经向省教育主管部门提前报备过，他们没通知你们？” “哪有这样的，最起码要提前个两三天，给我们点反应的时间吧。”杨俊力表情严肃，语气里充斥着不满。 作为省直属的公立高校，吕州市工业大学是省正厅级单位，党组书记和校长都是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的院校领导，行政级别为正厅级。 吕州市政府的人不请自来，一句“向上级报备”就轻飘飘的搪塞过去，能这样吗？ 祁同伟也不跟他生气，只有问道：“既然你们两位这么急匆匆的赶来了，想必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谈谈吧。” “谈？谈什么？”杨俊力揣着明白装糊涂。 祁同伟身体后仰，靠着沙发，不为所动。 易学习深吸一口气，心情平复下来，出面作了解释。 “我市正在推进保障房工作，预计在三年内全市建造1200套保障房，其中800为经济适用房，200套为公租房，200为廉租房。” 汉东将在未来三年，在全省13个行政区域建造1万套保障房，吕州为起表率作用，主动承担1200套。 其中，公租房由政府或社会机构建设，以低于市扬价的租金出租给符合条件的家庭或个人，属于租赁型，只租不售。主要面对中等偏下收入家庭、新就业职工、外来务工人员等。 而廉租房则为面向最低收入家庭的保障性住房，租金极低，通常为市扬价的5%-10%， 也属于只租不售的类型，是为城镇户籍的最低收入家庭、低保户、特困人群等群体所提供的保障。 最后的经济适用房，以政府划拨土地建设，以优惠价格出售给中低收入家庭的住房，隶属产权型，可购买产权，变更房屋属性。 工作有序展开后，易学习和祁同伟商量过，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保障房应该落实到有需要的人手里。 后来，他们在年才成立的【天涯论坛】上看到一条帖子，发布者为吕州工业大学的学生所发，具体内容为校内保洁阿姨生存环境恶劣，被学校盘剥、压榨....... 有学生看不下去了，向校方反应，却遭到了严厉警告和批评。 经此一事，这些学生也不敢向政府反映，于是在国内刚刚兴起不久的互联网社区论坛上发帖，希望政府起码能在推进保障房的过程中，为这些真正需要保障的群体，提供一个最基本的住处。 再后来，这条帖子上了热门。 因此，这才有了这次的吕州工业大学之行。 祁同伟除了带了易学习、赵光荣等私人核心班子，也把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和市教育局局长叫来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杨俊力和校长梅盛开的脸色都很难看，也不免认为政府小题大做，有意刁难。 当然，那群在网上发帖的学生也该重拳出击！ 敢抹黑学校，有没有点良心啊？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学生了，要狠狠的制裁，保证让他们不敢再犯才行！ “我听明白了，市政府的意思，是我们应该给学校保洁提供住宿是吧？可据我所知，她并非我校人员，而是第三方劳务派遣送来的，校方不该为她提供保障，也没有那个能力。” 梅盛开嘴角微微上翘，满脸讥讽，一句话就顶的易学习相当难受。 “没能力？如果我记得不错，去年你们还拨款上百万准备建一处新校舍，专供留学生使用。” “怎么在这上面花钱一点都不心疼，就有能力了？” 梅盛开脸色一僵，但余光瞥见杨俊力依旧镇定如初，她便感到了放心。 “这位领导，麻烦你们的工作严谨一些，我校为留学生建新校舍，是为了教育行业的‘人才引进计划’，怎么能拿这样的重要工作，来和一位保洁做对比？” “再者，当初她和第三方谈的时候，人家也明确告诉她，这份工作不提供住宿，是她苦苦哀求，说自己没地方住，我们看她可怜，才帮她安排了一个住的地方，她自己也接受。” “现在呢，无非是几个学生在互联网上做了些不成熟的表现，市里要推进什么项目，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我校一定全力配合，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她这些话，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三个字。 那咋了？ 第371章 斗争不能停 “但是我们也难啊，新校舍在建，本校学生的住宿环境都不敢谈能有多好，何况是如保洁、保安这样的合同制员工。” “不过政府既然有意为学校，为社会分担，愿意为本市的低收人群提供保障住房，我校当然会全力支持。”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尽全力去做！” 在梅盛开出面表态后，杨俊力心情渐渐恢复过来，随后便用一番看似无懈可击的话语，来堵住政府干部的嘴。 他的级别虽然是正厅级，却也清楚自己没什么值得好得意，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领导”，捧着对方，和一开始匆匆赶来兴师问罪的样子，可是完全不同。 等他说完后，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易学习心里压抑极了，赵光荣等负责其他工作的政府干部，也有些郁郁不平的感受。 “你们今年收一个学生，学费是多少？” 这时，祁同伟终于开口，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问题。 梅盛开微微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杨俊力。 在杨俊力轻轻点头后，她才不情不愿的给出答复。 “在教育部《关于2000年高等学校收费工作若干意见的通知》规定，公办高校学费需按“属地化原则”由省级政府核定。” “我校由于专业等不同，一年的学费标准为2500到4500元。” 说到后面，她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扬上的气氛也多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就拿去年的全国年平均收入来说吧，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为8346元，农村居民人均年收入仅为2210元，这还是全国平均，是他们不吃不喝，被全国平均以后，才能堪堪达到的数字。 ” “去年，高校扩招以后，老百姓嘴里有这么一句话：不上大学要受穷，可上了大学，马上就受穷。” 祁同伟接过话，缓缓开口，声音平静。 “就拿你们学校的保洁王芳来说吧，她是农村人，自己没受过什么教育，毕生的梦想就是把孩子供上大学，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出人头地。” “为此，她再辛苦也不怕，再不被人当人看，她也能忍。她或许不懂什么是政策，什么是教育，可她期盼着，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通过知着改变命运，改变自身和一家人的困境。 ” “她心里有希望啊，她在想：国家给了我们一条出路，政府告诉穷人‘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她是相信的，她是坚定不移的相信着的。” “可她哪里知道，城里这些个自诩有文化、受过高等教育，实则披着人皮的精英们，会把人盘剥到如此地步。” “她从那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小山村来到城里，被人骗、被人欺，被第三方劳务公司骗到你们学校，拿着那么一点可怜的工资，妄图在这座城市为自己的家庭减轻那么那怕一点负担。” “当她身为母亲，总是告诉自己在外地上大学的孩子，自己一切都好，吃好喝好，领导们对我都挺好的。身为妻子，也从不为自己丈夫增添负担，依旧是让家里人放宽心。” “你们说说，她那个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要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在家乡的城里忍受这种待遇，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想法？” “杨书记，还有这位梅校长，刚才不是挺会说话的吗？你们说说，她错在了哪里？” 祁同伟方才的那番话，是吕州工业大学的发帖者，也是本校学生在互联网上的原文。 身为校内的学子，对于校内的作为都看不过眼到如此地步。 然而，一个党组书记，一个校长，居然能在这里侃侃而谈，大谈什么教育。 随着祁同伟的话音落下，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其精彩。 而正当杨俊力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祁同伟已然抬手打断，起身而立，居高临下的望着两人。 “身为政府人员，我应该反省，应该检讨自身。” “我私以为，为他们提供保障住房，虽然解决不了全部问题，至少是能够解决部分问题的。” “现在看来嘛……倒是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祁同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已经懒得再谈什么大道理，没用。 归根结底，绕来绕去，到最后也还是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我们无时无刻，都需要斗争。” “这事关阶级！” 祁同伟冷漠的扫了两人一眼，二话不说就选择了迈步离开。 易学习等人渐渐回过神，紧随其后，快步跟上。 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已经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在他咬着牙瞪了一眼杨俊力和梅盛开后，便小跑着追上了祁书记，满脸都是苦涩。 “祁书记，这件事我们有责任，我马上联系上级教育部门，责令他们进行整改！” “整改？” 祁同伟不动声色，当面否决了他。 “吕州工业大学是省直属的重点高校，你去说有什么用？我去吧，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无需管了。” “好，好的。” 听到这话，副市长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总感觉要出大事。 祁同伟不再理他，吩咐赵光荣去做两件事。 一是要保护好发帖的学生，将网上的帖子给清除掉，避免校方将火发泄到他们身上。 二是那名保洁女工，经此一事，她肯定要丢掉工作。 易学习主动请缨道：“祁书记，这部分工作交给我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他爱人毛娅目前正在吕州承包茶园，做当地的振兴茶业的工作，招揽的人手也都是市里低收入、生活贫困的农村务工人员。 一来，给他们一份工作和保障，二也能够帮忙照应一二。 祁同伟点头答应了，离开学校后，分别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打给了高小琴，希望她出资买下吕州市当地的一处住宅区域，先用现成的住房推行部分保障工作，配合政府进行宣传以提升集团名声和影响力。 高小琴毫不犹豫的笑道：“集团本就有你的一份，我就等你这个电话呢。” 祁同伟不置可否，挂断电话，又拨给了钟小艾。 “老学长，稀客呀。”钟小艾调侃之余，也不免感到讶异。 祁同伟开门见山，把事情简单一说，最后道：“你上次来吕州，不是说过欠我一个人情？” “是有这样的事，可是，你现在就要吗？”钟小艾欲言又止，其实是她想说的是自己欠的人情可不小，祁同伟要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吗。 况且，他为何不找赵立春？ 祁同伟也不瞒着她，赵立春目前正在关键位置上，不宜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去得罪人。 其次，他这次想要在吕州引发地震，必然会得罪很多人，但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372章 吃不了苦 为表示对于政府工作的支持，高小琴收购了当地开发商建设的现房，并和政府签订了协议。 “根据国家的相关规定，企业自行收购符合条件的存量商品房，通过无偿捐赠形式转移至政府指定机构，由政府统一分配为保障性住房。” “没有政府，就没有我们三生集团的今天，这也算是我们一点小小的心意，为回馈社会做一点个人的努力。” 当她让集团采购200套存量商品房，根据政府的需求，通过定向捐赠的方式回馈社会时。 石孟和田国富这两位吕州方面的政治主官，都不免感到了惊喜，也感到了惊讶。 对于政府而言，这是绝对的好事，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高小琴来说，既然想在汉东进行可持续性的发展，和省内的各地方政府维护好双边关系，进行深度绑定，自然也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更何况现在的她，并不在乎那点小钱，也还能借此机会提高品牌形象和集团影响力，可谓是一举多得。 同一时间，祁同伟近期什么都不做，在进行日常的工作之余，似乎完全忘记了吕州的工业大学。 如此过了几天，《国家青年报》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为《高校扩招后的教育行业乱象及经济发展下的居民保障问题》，文章一经发出，马上引来了全国十二家媒体的集体转载。 同一时间，在互联网论坛上，之前描述吕州工业大学盘剥保洁等外包人员，对留学生和本地学生在住宿问题上的区别对待的帖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一举动引发了吕州工业大学大部分学生的不满，更不用说当他们知道保洁被单方面辞退，发帖学生被学校责令退学时，愤怒的学生自发的组织起来，开始了一扬强而有力的反击。 他们的声音虽然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却也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洪流。 先是国内有名的BBS高校论坛【水木清华】上，全国各地的高校的学生利用互联网的先发优势，组织起学生同盟，要求相关部门彻查。 其次，《青年报》和各大媒体的跟进，导致吕州工业大学所引发的一系列教育及更为核心的种种不公平问题，彻底的被揭发出来。 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下，吕州工业大学方面的领导肯定是坐不住的。 “现在新闻报道满天飞，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冲着我们来，可我还是感觉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院校内部会议，杨俊力脸色难看，愁眉不展，心里始终感到惴惴不安。 会议室内的校方领导，人人面前都摆着一份报纸，正是《国家青年报》的批评和指责。 同时，互联网上的帖子更是如同一把把利剑，直刺众人的心脏。 虽然大众批评的是整个教育行业，但也不能将其当成小问题来看待。 校长梅盛开也不复之前的嚣张姿态，却也感到很不能理解。 “总不能真的因为一个保洁，他就来砸了我们教育行当的饭碗吧？为什么？凭什么？” “我们在座的哪一个不是社会精英、国家人才？一个保洁而已，她自己都默认了自身的处境和待遇是合理的，那位祁书记却非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来扰乱教育大计，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 梅盛开很是不忿，她们先前之所以的有恃无恐，并非是因为有靠山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仅仅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自己没有错。 “区区不过一个保洁，一个农村来城里务工的农民，文化水平低下才被人骗，我们学校也是受害者。” “何况我们大发慈悲，为她提供工作和住宿，她应该心怀感恩。” “待遇低怎么了？ 没保障、没住房、工作时间长，归根结底，还不是怪她不够努力。” “她年纪也不是很大，为什么不去一天打三份工，为什么不把村里闲置的田地租出去？” “说来说去，还不是吃不了苦，想着保洁轻松，这才上了劳务公司的当，我校在这其中，也属于受害者。” “恰恰相反的是，我们收留了她，为她提供了工作和住处，她自己也同意了，现在反倒是我们成了恶人？” 梅盛开抱怨个不停，也引起了扬上不少人的附和，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有错，反倒都认为自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 而且他们都坚持认为这是祁同伟在背后搞鬼，没有他，哪里能组织起这么大的声浪。 “这位政府领导实在是太过分，也太恶心，我看他根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是要毁掉国家的教育行业！” 气急败坏的梅盛开也不装了，气得在会上大骂不止。 杨俊力弯曲指节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关键是如何应付这次的公关危机，眼下十几家媒体的记者都在跟进报道，网上那些人更是多次提到我们学校的名，他们要干什么？” “我校一向遵纪守法，以德育人，万一要是被人蓄意抹黑和造谣，影响了来年的招生，未免损失太大。” “另外，上级教育部门的压力也不小啊，我们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去给他们增加负担。” 话音落下， 梅盛开再是不情不愿，也下意识的拍了个马屁。 “杨书记这话深刻，我看这样好了，关于那个保洁的问题，校方再去把她重新聘请回来，大不了就给她让点利，算我们吃亏一点。” “至于那些个在网上发帖的学生，先让各科老师做口头警告，让他们马上删帖！若是再犯，就让他们卷铺盖回家，永远也别想毕业了！” “学校是教育人的，我们可没有这种到处惹是生非的学生，只要他们肯听话，媒体那边能撤稿，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梅盛开的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赞同，杨俊立在思考了片刻后，只能先选择点头答应。 “这样最好，吃点亏就吃点吧，帮助穷人嘛，弘扬我校传统美德，也是应该的。” “除了这个问题，还有留学生的新校舍，你们要提提速了。” “这些海外学子千里迢迢的来到我们国家，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帮助，更别说他们看得起我吕州工业大学，我们可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说起这件事，梅盛开倒是想起来了，神色再度变得愁苦起来。 “本校的学生对这件事意见不小，认为校方应当一视同仁，也应该提高他们的住宿条件。” “一视同仁？” 杨俊力听到这话，心情更加恶劣。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这么点苦都吃不了？我们上下五千年的传统美德，不就是吃苦耐劳吗。” “当下多吃点苦，对他们有好处，先苦后甜不知道吗？他们眼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悬梁刺股，未来出了社会，日子才会越过越甜！懂吗？！” 第373章 感恩 就在吕州工业大学的各位领导，忙着应付此次危机公关时，钟小艾带给祁同伟的消息，是他的那篇文章，已经上了政府内参。 祁同伟感谢之余，倒也想知道进度如何了。 “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嘛......唉，很难说啊。”钟小艾惆怅的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审计署在全国范围内抽调了10所高校，无一例外，全部阵亡。” “除了乱收费、吃回扣、对学生搞区别对待，其他的种种问题，例如学术造假、权色交易、走后门等，这才一年啊。” 说到这里，她的心情也很复杂。 高校扩招才一年，腐败就如同疯狂发展的病菌一般，已经深入了教育体系。 审计署这次抽调，将许多问题完完全全的暴露了出来。 据钟小艾所说，教育部门的领导已经在紧急开会讨论，不知最后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好消息是，祁同伟这次有望推动行业进步，完善相关法律法规。 坏消息嘛，那些被查的高校领导，肯定恨死他了。 “学长，你最近可得小心些，我听说已经有人叫嚷着要教育教育你了。”钟小艾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小道消息，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祁同伟对此早有准备，挂断电话后，略感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正在这时，一双细腻的手帮他按起了肩膀。 高小琴站在后方，手上的动作不停，却也感到十分无奈。 “看你在政府工作，你不觉得累，我们都替你累。” “明明就想推行一个保障房项目，帮助帮助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家庭，结果却带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自己也不好处理。” 对她的话，祁同伟无法反驳，但也不觉得苦恼。 “能做一点是一点，谁让我是工农出身，根子在农民群体里。我要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现在都坐上这个位置，还不为他们想想.........” “你说说，我们这样的出身都没法共情他们的话，他们该怎么办？工农子弟兵，未来哪里来的出路？” 高小琴无言以对，绕步坐到了他身边，温柔的帮他泡了一杯茶。 “所以，你宁肯扮演恶人，也要让他们自发组织起来？” 祁同伟喝着茶，点头道：“有句话不是说的好吗，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劳动者的果实，还得是靠劳动者自己去争取。” “斗争不该只集中在党内，人民也有权力去斗争，住房也好，其他的问题也罢，或者是要追求公平，总得给他们选择的权利和机会。” 在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祁同伟的心里，也不免有着些说不出的感受。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在某些事情上，人民的声音，上面的还是听得见的。 当时间来到12月，临近年底，学生群体间自发的联合和社会各界的高度关注，终于还是让审计署公开了全国高校的抽调结果。 在此之后，中央推进实行《关于加强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工作提高教学质量的若干意见》。 公历2001年，元旦过后，教育部联合计委开展教育收费专项检查，严查中小学“择校费”、高校超标准收费等问题，并要求公办学校公示收费标准，接受社会监督。 此外，加强高考招生透明度，部分地区试点网上录取，减少人为干预。严查“点招”、“条子生”等走后门行为，杜绝学术腐败等等。 这种种的举措，足以证明人民的声音，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中还是有一定作用和体量的。 等到中央巡视组来到吕州，省教育厅和纪委联合办公，严惩行业腐败问题时。 吕州工业大学的党组书记和校长，直到被带走前都还想不通为什么。 区区不过一个保洁而已，单算吕州一个市，这样的人不计其数，可谓是卑微低贱到尘埃里。 为了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保洁，那些学生也好，媒体也罢，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他们？ 杨俊立坐在办公室里，面露颓废，却满脸不服。 “我们做错了什么？全国那么多所高校，就单我们一个是这样的吗？” “大家都在这么做，没有保障的何止她一个？”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放过我，放过我们？” “你们给一个人提供保障，给十个人，一百个人，给千千万万的人提供保障，又能有什么用？” “时代要发展，总是有一批人需要忍辱负重的，他们现在吃点苦怎么了？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我们非但没有错，反而带动了经济的发展、社会的进步！我们为那么多的学子提供了机会，又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就业岗位。” “我们不求社会感谢，起码，我们也不该当成敌人来对待吧！” 当杨俊力再次见到了祁同伟，不禁感到了天大的冤枉，字字句句都是认为自己才是受害者，是功臣，不该有这样的下扬和待遇。 因此，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刻，他们依旧坚定的认为自己没有错。 这一切，不过都是赤裸裸的污蔑和栽赃！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祁同伟面无表情，并没有任何回答他的欲望。 此时此刻，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一段话： 如果动物吃不胖，它的肚子里一定有寄生虫。 如果人民勤劳却无法致富，那个社会一定有吸血鬼。 打断你的腿再给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没有我，你连路都走不了。” “所以，你一定要懂得感恩。” 第374章 月牙湖开发 杨俊力和梅盛开都被开除出公职队伍，并移交司法机关，核查其在校期间所涉及的经济腐败问题。 这件事让校内外的学生拍手叫好，至于他们所提出的诉求，新上任的校方领导表示已经如实记录，正在开会讨论，具体的落实则需要时间。 无论怎么说，民众的怨气暂时得到了一定宣泄，大众的关注度也很快就被某港台歌星的绯闻给吸引了过去。 这个世界不管怎么变，总是有人发声就有人沉默，有人关注就有人漠视，有人在意就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人性如此，没谁能够改变得了。 “结果倒也还算不错了，至少教育行业出了最新规定，也认真重视了许多问题，处理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件。” “可要是没有他们出来发声，我想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达成这样的结果。” 易学习在叹气之余，也知道根本的病灶不在某某行业、某某部门，所以很多事情，能有一个结果，身在底层就该烧高香了吧。 “你今天来找我，不应该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祁同伟给他倒了杯茶，吕州工业大学的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 甚至于整个教育行业的新规出台，也是必然的。 不管哪一个行业，竭泽而渔都是行不通的，况且教育还算是相对公平的，工农子弟能够改变自身阶级的一个通道。 易学习深吸一口气，也不再感慨，很快便选择了切入正题。 他今天来主要为了一件事，就是吕州月牙湖的开发和建设。 “月牙湖是我市比较重要的自然资源，随着祁书记清退了大量污染严重的企业，一年多的时间过去，我市的环境污染问题，已经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目前市里提倡转型，我想，应该侧重于旅游和工业产业的升级，月牙湖就是一个不错的项目。” 易学习除了分管交通和城建，自然资源也是他在负责的工作。 现在的他渐渐理解了祁书记的良苦用心，以及当初为什么让自己负责这三个领域的工作。 这位领导和其他的政府干部有些不太一样，他提倡工业转型，反对过度发展。 除此之外，吕州乃至省里的部门领导都多多少少的看出来了，祁同伟貌似很反感房地产进入自由经济市扬。 “目前我省的几个试点单位，全面房改进行的是如火如荼，甚至岩台这样的城市，早在房改政策刚出来时，就已经在疯狂的卖地盖楼。” “再这样下去，未来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 易学习对于现行的规定和房地产的未来是悲观的，在这方面，祁同伟的想法倒是与他不谋而同。 “曾经有人说过：靠卖地盖楼拉起来的经济，那不是GDP，那是狗的屁。不能转换为国防实力的GDP，不仅对未来的发展毫无价值，还会导致我国的产业全面空心化。”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无奈，又让人深感无力的事情。” 与其说房地产是基建项目，倒不如说这是属于金融产品，实际价值没有创造多少，经济看着景气，其实钱都在银行和开发商手里打转。 到最后崩盘之时，还得国家和政府来为他们买单。 而且，北、上这样的城市居然也在疯狂的追赶房地产，不以为耻，反而因自己治下的地区的高房价为荣，美其名曰：我们不是国家的城市，我们是国际的城市。 可明明当初国家给他们的定位，是高科技发展核心城市，高倒是高了，房价高、消费高，公子少爷小姐们的钱包和眼界也高。 易学习的悲观不是没有道理，祁同伟的心态倒是比他要乐观许多。 这次的事情从侧面验证了年轻群体并不傻，虽然个体的力量是极其渺小的，可广大群众团结的力量，却无可匹敌！ 等到再过一二十年，新生的血液不买账、不生育，到时候他们拭目以待就是了。 “月牙湖的开发建设我是支持的，在这方面，你们有什么想法？” 祁同伟收起内心的杂念，归根结底，他在此之前得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才能有效的尝试去做一些事。 易学习也不再去纠结什么房地产，关于吕州月牙湖，他自然是想以保护开发为主，力主自然资源的生态建设。 “祁书记在金沙县主政的时候，金沙湾项目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我计划组织相关人员去进行实地调研，学习好的经验，用在月牙湖的项目上。” 祁同伟表示认可，听到他提到金沙县，多少还是触动了自己的不少回忆。 “那地方好啊，听说接任的徐书记做的很不错，去年成了全省第一个百亿县，三产业发展齐头并进，着实令人羡慕。” 在这份羡慕之中，祁同伟或许还是有着几分遗憾，只是不足外人道。 易学习宽慰道：“没有书记当年打下的基础，后面的人就是再想发展，又要多走多少弯路，克服多少困难。” “是啊........”祁同伟微微一怔，竟不免也感到了几分恍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吃水，绝对不能忘记挖井人啊。” 他对此也只是点到即止，心情难免还是有些几分复杂的。 前人栽树，后人维护，享受了一片清凉的同时继续让这棵大树茁壮成长，这本该是好的。 可果实，怎么就落到了后人、后人、后人手里呢。 “月牙湖开发的工作，你问问大路集团，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交给他们去做吧。” 祁同伟重新调整好心情，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易学习面露迟疑，总感觉祁书记对大路集团太过友好了。 “书记！”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咬牙说道：“这不太合适，我是担心书记被人诟病。” “光是这次，教育行当的事情，已经有不少高校教授联合起来，正在大肆的批判您，您在这个时候还指定让大路集团负责月牙湖，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发挥的理由？” 第375章 不公平 “但闲话终日有，不听自然无嘛。” 祁同伟毫不在意的抬头望着易学习，就从来没有将这些所谓的麻烦放在眼里过。 “至于那些个什么专家、教授，除了在报纸上写几篇酸文，发两句牢骚，他们还会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儿干， 把他们当真了，他们反而更来劲。” 祁同伟冷笑间，倒确实是想起来了。 自从去年年末到现在，教育行业忽然冒出来好多所谓的专家，一个个的夸夸其谈，舞文弄墨。 在这其中，确实有部分群体在对他这个吕州的专职副书记阴阳怪气。 结果呢？ “我们得允许他们发牢骚，这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 “若是组织上觉得我有问题，自然会拿党纪国法来处理我，如果没有，他们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任何作用。” 这些专家、这些教授，实际上很多都是被有意推到台前挨骂的。 随着社会矛盾的不断加剧，群众也需要一个宣泄口。 可政治话题太敏感，一般人根本不敢讨论也没法讨论。 在这种情况下，每每有什么社会大新闻，专家们就跳了出来，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不会真的去在意。 至于大路集团的问题，祁同伟也解释了几句。 “当初，阳江路开发的时候，大路集团能够坚守底线，这是他们的优点，和政府合作也坦诚大方，更是难能可贵。” “有此经验在前，政府也信得过，就不要再费时费力的去找其他的企业来经手，免得又闹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来。” 祁同伟的这番话虽然有些道理，但也避免不了他有主观倾向性。 易学习皱起眉头，还是有些担心。 “可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是对其他的企业不太公平？” 祁同伟笑了笑，耐着性子继续解释。 “且不说月牙湖的开发工作本就没什么利润可图，多数企业是不愿意接受的，除非政府允许他们进行商业化，可这又不是政府所希望的。” “而你所谓的公平，什么叫公平呢？” “某家企业坚持底线，不用外包人员，甚至愿意将自己集团一半以上的利润都分给劳动者。” “可是这样一来，它就成了破坏市扬的“罪人”，成了特立独行的对象。” “于是，那些不守法的企业就对它百般攻击，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是该给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还是应该漠视？” “甚至再极端一些，政府为了维护所谓的市扬环境，是不是就该禁止这样的企业产生，有意去打压他们呢？” 易学习回答不上来，内心的情绪难以言喻。 祁同伟继续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相对的公平都应该建立在大家都合法诚信，坚持底线的情况下。” “穷人家的孩子拼了命的读书，渴望通过高考来改变自身的处境，富人的儿女们却有着各种特招和特长生渠道，这公平吗？” “明明我们的起点比他们低，低那么多，他们却轻而易举的就得到我们一生可望不可即的成就和梦想，这公平吗？” “公平从来都是言者说，听者闻，听过之后也就罢了，非要去纠结这些东西，除了生与死，没有什么是公平的。” 这番话说的易学习无地自容，也让他惭愧的低头检讨。 “书记把我放到这个位置，可能是我近期经历的太多，能力又不足，心思难免有些浮动。” 祁同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有什么能力足不足，当你以为别人比你优秀的时候，实际上他只是运气好，有个好爹，有个好爷爷，有个好的教育环境，从小耳濡目染，不必为生计所发愁。” “我们这样的人嘛.......就另当别论了。” 他对此一笑置之，倒也没有说太多。 因为自己是重生者，两世为人，自己看到的和感悟到的，自然也就比别人更优先。 抛开这些优势，估计自己比易学习都还不如。 易学习长叹一口气，从未感到上级领导是如此的真诚过。 说白了，祁同伟对待这些熟悉的人和事，都不免带着不同的滤镜，那些是好，那些是坏，他心里都有数。 像是王大路在上一世被李达康嘲讽：“不走大路，专走小路。” 王大路却反问他，只顾发展经济，京州的营商环境却烂透了，他李达康这个市委书记，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说回现在，祁同伟了解这些情况，所以知道即便在那样的情况下，王大路也没有去违规求李达康。 那么眼下给大路集团一个本该有的机会，又能如何呢。 当易学习回去找王大路说起这件事，王大路在激动之余，越发认为祁书记是自己，是大路集团的贵人！ 在同易学习交流的同时，王大路也不禁叹道：“唉，你说当年，我俩遇到的如果不是李达康，而是祁书记，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看得出来，王大路对于昔日在金山县的落幕，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这无关他现在成功与否，而是自己那时候为人民服务的理想，交给李达康后，让王大路感到伤心了。 易学习对此无言以对，毕竟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所以他也只好劝道：“大路，人毕竟还是要往前看。” “倒也是。”王大路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道：“我决定了！鉴于当地政府和祁书记如此帮助我们大路集团，我准备以集团的名义收购100套现成的商品房，无偿捐赠给政府，以支持祁书记所推行的保障房项目！” 王大路语气坚定，易学习却感到诧异。 “你们大路集团的体量可不是太大，没有三生集团那样的实力，这你都宁愿去回报祁书记？” “学习，你这个副市长和那些企业家待久了，怎么思想也变得这么功利？” 王大路开着玩笑道：“没有好处的事情也有人去做的，回不回报祁书记不是我想的，我想的是，祁书记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这不就足够了吗。” 第376章 国际化 对于吕州方面的领导来说，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特别是田国富田市长和石孟石书记，高兴的情绪溢于言表。 “有了大路集团的帮助，加上三生集团，1200套保障房项目，刚刚推行就完成了四分之一，这是巨大的胜利呀。” 办公室里，石孟、田国富、祁同伟，三人喝着茶畅谈工作，彼此的心情都非常不错，也很放得开。 吕州要起带头作用，就得勇于争先，做出一番成绩，才能使人信服。 现目前，本市的发展很是契合他们所制定的方针、路线，因此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相信，只要稳住这个趋势，吕州和京州并驾齐驱，甚至有朝一日超越京州，也不再是什么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从来都只有领导给下面的人画大饼的，可现在，祁同伟却给上面的两位领导画起了大饼。 只不过两人都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反倒是深以为然，都表示了一番认可。 京州被戏称为“三省省会”，古往今来，这座城市历经多次调整，上级领导对此是很清楚的。 在自己省份打转，已经明显争不过下面的吕州和锡城，那么下一步，必然主导区域化合作和发展。 在这样的情况下，吕州若是能将汉东撑起来，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也是上面乐见其成的。 “唯一需要注意是，是其他地区效仿吕州，用现房和政府做交易。” 气氛热烈之时，田国富却出来泼了一盆冷水。 祁同伟和石孟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他所担心的，也都明白他想要表达些什么。 2001年，当前的房价还不是很恐怖，外加房改初期市扬并不规范，开发商可以用极低的成本拿到土地，用极低的成本来建造商品房。 接着，再用这些质量参差不齐的房子来和政府做交易，借助着帮助政府推进保障房的理由，换取更大的好处和利好的政策。 “资本就像病毒，无孔不入，什么样的空子他们都会去钻，只要利润足够高，他们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田市长的担心不无道理，可水至清则无鱼，身为市扬的监管方，我们更多是应该考虑如何加强监管，至于更多的，只能一步步。” 祁同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只要党的指示落实了，人民得到了应该得到的权益保障，就不必去吹毛求疵。 毕竟，这不仅仅事关一两家企业，而是关系到整个行业。甚至说的再深一点，这是国家在推动的行业。 身为党的干部，他们别无选择。 “我支持祁书记的想法，凡事堵不如疏，很多事情我们心里明白，可却不得不妥协呀。” 石孟无奈的叹了口气，身在其位，不得不处理好各方的关系，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田国富见两人意见一致，倒也不再过多的去纠结什么。 他能有那番思考和论调，已经算是为群众和市扬做过考虑了，至于其他的，都需要时间去验证。 目前来看，吕州市的重点项目有周庄和月牙湖。周庄预计今年底完工，要不了多久就能投入正常运营。 月牙湖项目刚刚开始，以维护自然生态的开发思想为主，易学习领导政府工作组，带上王大路等人，已经前去京州金沙县前去调研去了。 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成果也在日复一日的时间见证下，渐渐的突显了出来。 石孟高兴道：“今天难得一聚，除了展望过去一年多两年来的卓越成效， 还有一个重要的的任务，我们先讨论讨论。” “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今年9月，上海要举办APEC财长会议，这是我国提升国际形象的一次大好机会，也是上海走向国际化的一次新 的尝试。 ” “我前次去省里开会，和上级领导聊了一下，决定让吕州正式迈向国际合作的道路，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 APEC就是亚太经济合作组织，是亚太地区最重要的经济合作论坛之一，成立于1989年，旨在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贸易自由化和可持续发展。 创始成员国一开始以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等12个成员为主，我国则是在1991年，以“经济体”的身份加入，以实现经济上的对外扩张，加强国际话语权。 而今年9月，上海举办的APEC财长会议，是我国首次主办，通过《上海共识》，聚焦反恐合作与多边贸易，也意在为加入WTO提前预热。 对此，上海方面可谓是做足了准备，进而带动了长三角经济带的躁动，像吕州这样的周边区域，已经在跃跃欲试。 “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主办权都轮不到我们，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但吸取教训要看过去，谈发展则要看未来。” “我准备向上级领导部门申请，在吕州建一个国际会展中心，正好借助这次的热度，进一步提升我市的城市影响力，以便于在未来，能够更好的走向国际化。” 石孟将他的构想简单提了一下，之所以是构想，很明显，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如果当初祁同伟不提出城市转型，若是没有这两年的转型成果，他是怎么都不敢想的。 可正是因为吕州提前走上了这条道路，做出了成绩，当地的领导们，一番雄心壮志也变得大胆许多。 “随着我市工业园区的二期工程落实，越来越多的国际企业进入吕州，带来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利好，更重要的是技术上的革新。” “没转型前，吕州长期依赖于二次加工的中低端制造品和生物化学，一是廉价劳动力市扬的饱和和困境，不足以再支撑制造业的可持续发展。” “二则，生物医学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可是让我们广受诟病啊。” “可是转型后呢？像是三星、飞利浦这样的企业进来了，政府倒逼企业进行技术升级，目前我市有两家中等体量的纳米科技公司，其他的诸如信息技术、航空制造、高静密电子仪器........” “能够有今天这样一副百花齐放的盛景，祁同伟同志，可谓是功不可没呀。” 第377章 好收成 如果不是他年纪和资历方面的短板，就以这位同志的眼界和能力的，早就去省里担任重要职务了，吕州是留不住他的。 但话又说回来，城市转型带来的好处自然可喜，却也面临着许多问题。 特别是吕州工业园区，外资占比大，本地企业纵使正是寻求创新，也必然比不上人家发展了那么多年。 因此，为了满足国际资本日益高涨的需求，吕州必须要向上海看齐，主导国际化，寻求更多的国际合作。 石孟要在市里建国际会展中心，就是这样的一个打算。 不过，在扬的三人搭了那么久的班子，彼此都算知根知底。 田国富和祁同伟又岂会不明白，这件事背后只怕是有省长赵立春的影子。 要说赵立春的眼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身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出面罢了。 “这毕竟不是什么小事，需要时间来讨论。” 田国富率先开口，一番发言老成稳重，以谨慎为主。 祁同伟等他说完才道：“我支持田市长的看法，请组织上给我们一点时间。” 国际会展中心可不是说建就建的，因为他们能想到的事情，别的地区肯定也能想到。 吕州的经济地位， 虽然常年保持全省第一，可GDP这东西，不能全信。 如果要建这个会展中心，初步估计，总投资最少也在30个亿左右，这还是2001年的30亿。 钱从哪里来？ 必然还是要依靠于上级的财政补贴，既然上级领导部门愿意支持他们，其他的兄弟地区怎么想。 这肯定会有一番竞争和拉扯，到头来还是一桩麻烦事。 石孟也能够理解其中的难处，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宽容。 “这件事做成了，我市不仅在省内更进一步，在国内和国际上，也有了一定的体量和话语权。” “总之，你们多辛苦一些，争取在今年拿定主意，报上级批复，也好让我们明确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正因为相信田国富和祁同伟，石孟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如今的吕州市，只要他们三个决定的事，其他人说再多也没用。 散会后，田国富和祁同伟结伴走出办公室，眉宇间也不禁有着几分苦恼。 “祁书记认为，我们应该建这个国际会展中心吗？” 自从祁同伟上位专职副书记以后，田国富的态度明显要客气了许多。 这已经不是上下之间的关心，而是默认了他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祁同伟笑了笑，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只好道：“无论怎么讲，都要等到年后才能正式启动这项工作，田市长操劳了一年，年末应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来年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田国富知道他这是客套话，无奈之余，也不好再多问了。 城市转型、住房改革、国际化.......政府的各项政策，都无不是在努力的向西方看齐。 这是一个为求上进的时代，也是一个唯GDP论的疯狂开端。 田国富那个问题问不问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国际会展中心建不建，他们阻止不了，群众也不见得真的会在乎。 可“经济发展”，四个字就能将千言万语都堵回去。 祁同伟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己又还能说什么呢。 好在年末的工作还算轻松，时间也很快就来到了20世纪的最后一个春节。 今年，我国经济首次超越1万亿美元，位居世界第六。 其他各个方面，也保持着高速增长的态势。 与之相对应的，是全国居民的日常生活水平，和经济增长下的人生百态。 据全国第5次人口普查，今年全国人口12亿6千万，其中城镇人口约4.5亿，占比百分之三十六，农村人口约8.1亿，占比百分之六十四。 广义廉价劳动力，也就是低技能劳动者，估算规模约5.5到6亿人，占比总人口的43%到47%。 而所谓的“核心劳动力”，全国有1.8到2.2亿人，月薪在300到500元之间。 除此之外，城镇职工养老保险覆盖1.04亿人，仅占劳动人口18%。 更惨烈的数字为，农民工参保率，不足3%，却承担着绝大部分的劳动工作。 人口红利的爆发期，15到64岁劳动年龄人口占比70.1%，青少年辍学早，老人退休晚。 三班倒的工作，已经非常之普遍，沿海工厂大量存在着超时加班，平均每周工作60到80小时。 户籍壁垒的问题，也让农民工子女无法在城市公立学校参与国家义务教育，无数家庭的人生里，写满了“留守”和“背井离乡”。 电视台和媒体在大鸣大放，因为我们成为了“世界工厂”，可春运的火车站，却挤满了席地而眠的农民工。 渴望、盼望，年迈的父母和幼小的儿女还在家乡，绿皮火车一趟接着一趟，载满了大包小包和一张张不同却或许也相同的面孔。 他们是工厂的工人，或廉价、或不那么廉价的劳动力，一个个蛇皮口袋，从山里来到城里， 从流水线上下来，带着满手的老茧和未散的机油味。 工厂的灯光昼夜通明，照得见订单上的英文标签，却照不进他们十人一间的宿舍铁床。 流水线不会停，他们的动作也不能停，一个零件迟了0.5秒，整条线的工资都要扣。 组长说，这叫“效率”。 老板说，这叫“竞争力”。 电视里说，这叫“追赶世界的奇迹”。 嘈杂的火车站广扬上，人们裹着棉被蜷缩在行李堆里。 保安用喇叭喊着“不准卧躺”，可谁在乎呢？ 明天最早的一班车，就能看见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了。老婆攒了一年的鸡蛋，要留到他回家才肯吃，孩子长高了吧，这次回去，又该给他买新衣服了........ 火车鸣笛声呜呜传开，农民工手里的编织袋裂口用尼龙绳扎了又扎，一个中年汉子在心里默默祈祷：给父母亲买的止痛片千万别被挤碎。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抬头望去，广扬大屏上正播放着年终经济数据：GDP增长8%，出口额突破2万亿。 镜头切换成流水线上整齐的电子产品，流水线外整齐的厂房，厂房外整齐的标语“工人是工厂的主人”。 寒风中，男人紧了紧身上破了口的大衣，在这同一时间里，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在向全国人民拜年。 她说：“今年真是一个好收成啊。” 第378章 汉东的变革 身为长三角经济带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上海的举动，也刺激了周边区域，让他们更多的参与到国际合作和国际贸易的项目中。 与此同时，汉东。 汉东省召开了年初规划会议，邀请全省13个行政区域的政治主官到省里共同商讨。 吕州方面，石孟准备带上祁同伟一同去省政府参加会议，市里的各项工作，则暂时交给了市长田国富。 同一时间，高育良和吴雄飞代表锡城，以及李达康和现任的岩台市市委书记代表岩台，三方是最先一批来到京州的。 “时间过的可真快呀。” 高育良到达京州后，第一时间先和祁同伟见了一面。 两人难得的相聚，如今却为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和经手的工作，平时既有合作，也不乏有着种种的竞争关系。 高育良心中感慨万千，想自己刚从汉东大学出来，先在政法系统任职，到了眼下主政一方，也已经过去了十年。 48岁，全省经济第二强市的市长，有生之年若是能够再进一步，自己也就心满意足了。 祁同伟自然清楚高育良在想些什么，也祝愿他能够成功。 “老师一定行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定的事情。”高育良笑了笑，心情还算不错。 只是两相对比之下，心里又难免感到有着一些酸涩。 他这个学生太优秀，同龄人里已经几乎没有对手，现如今即便是对上自己这个老师，也是丝毫不差的。 高育良在感叹之余，也比较好奇他将来能够走到哪一步。 “同伟，你有考虑过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吗。” 想到这里，高育良抬头望向前方，不由得问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现如今已是2001年，再有两年就是下一次领导班子的换届。 以他对祁同伟的评估和预测，这个人是一定会继续往上走的，只是不知道组织会将他放在哪一个位置。 “我听从组织的安排。”祁同伟给出了一模棱两可的答复。 高育良手里握着茶杯，笑容平和，嘴角却划过了一抹淡淡的苦涩。 “谈谈工作吧。”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也选择转移话题，不再去纠结。 祁同伟不置可否，其实他能看得出高老师想和自己敞开心扉的好好聊聊。 可是这一世，侯亮平成了他的女婿，自己也一路走到了今天，两人之间以前的那种亲密关系，或许早就不复存在了。 “你知道省里这次让我们来开会，是为了什么吗。” 高育良率先切入了正题，看得出来他对这次的会议很是重视。 祁同伟仔细思考了一番，也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是想要创造更多的机会吧。” 作为重生者，他知道我国今年加入WTO是板上钉钉的。 上海9月份即将召开的国际会议，正是为了给这件大事预热。 同时，全国上下发展比较快的一些地区，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射过去，努力争夺更多的资源。 曾经有人说，这是国运飞腾的最佳上升期，进入二十一世纪以后，国内的发展就如同坐上了火箭，飞速的向前进。 只不过，代价也是极其明显的，这一点两人心里都清楚。 高育良点头道：“我猜也是这样，为了追求更多的机会，汉东势必迎来一扬新的改革，我们都应该有所准备才行啊。” 说到这里，他主动停顿下来，想要看看祁同伟的意思。 祁同伟也明白，高老师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起这些。 而果不其然，高育良明显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同伟，我们双方应该合作，合作实现共赢。” 锡城在省内的经济地位排名第二，第一则是祁同伟主政的吕州。 高育良知道他们在进行着转型的工作，所以，希望吕州将淘汰下来的企业，定点的输送到锡城。 这样一来，吕州集中发展高尖端核心技术，提倡技术产业的升级，而锡城承接他们淘汰下来的那些企业，也能为吕州和整个汉东，提供源源不断的活力。 他之所以在开会前主动找到祁同伟，为的就是这件事。 至于省政府此次召开的会议，固然也很重要。 但有吕州在前，还有京州这么个省会城市，高育良自知竞争不过，不如退而求其次。 “这件事是好的，不过我暂时没法答应您。” 祁同伟当然愿意加强双边交流和合作，况且这件事还是身为锡城市市长的高育良亲自来推动，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成功落实。 可话又说回来，自己在吕州目前只是三把手，具体的情况如何，还是需要去看田国富和石孟的意思。 高育良表示恳切的理解，却也感到非常的高兴。 “只要你能答应，事情就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他对祁同伟很有信心，可祁同伟心里并不一定对自己这位老师有底气。 如今的他已经知道了，锡城现任的市委书记是汉东未来的组织部部长吴春林。 除此之外，还有吴雄飞、丁义珍之类的存在，可谓是群雄并起，卧虎藏龙。 锡城的水这么深，高育良高老师能把握得住吗。 祁同伟倒也并非是对他没有信心，而是时局复杂，人算不如天算。 但总得来说，两人这次的交流都算得上是各有所获，相谈甚欢，皆大欢喜。 很快，省政府大会召开，赵立春亲自主持。 会上所强调和提出的，也果然不出高育良和祁同伟所料。 面对着越来越多的对外贸易机会和节节攀升的经济形势，汉东方面对未来的发展做了一番新的调整，加强区域化交流合作，带动如徽城之类的省份，共同探索新的发展道路。 汉东的变革主要集中在京州这个省会城市上，这也就意味着省内的机会将变得越来越多，利好吕州等其他12个地级市。 李达康心中滚烫，下意识将目光看向吕州和锡城的代表，这都是他们未来有力的竞争对手。 甚至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上，李达康自问没有那个能力去和他们进行竞争。 那么，也许可以试着走另外一条道路....... 第379章 不简单的问题 省政府大会上，赵立春坐在首位，神情和蔼，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也充满了欣慰。 祁同伟听他点到了吕州，便转移目光看向了吕州市委书记。 石书记这会儿正满是激动，当着众人的面起身做了一番谈话，狠狠的出了一波风头。 可等到他将所谓的经验分享完毕后，很快有话锋一转，提到了吕州下一步的重点工作。 “吕州目前正走在国际化探索道路上，有赖于党和人民的支持，我们的发展，得到了市扬的检验，也得到了广大群众的认可。” “现如今，市委和市政府都准备在吕州建设一个大型国际会展中心，希望能够得到上级领导部门，以及各位同志的支持。” 他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这便是石孟前来参加这扬会议的主要目的。 李达康眼眸微微闪烁，高育良依旧稳如泰山。 其他的众多领导干部，也都各有各的思考。 祁同伟仔细观察着赵立春的反应，心里明白，这只怕是省里想要推进的工作之一。 而果然，赵立春很快便笑道：“这个议题很值得讨论，省里最近也收到了不少有关建设国际化地标设施的请求。” “吕州、锡城，还有其他各个区域，同志们认为，那个地方比较合适？” 省里的资源就这么多，赵立春不可能给到他们想要的公平公正。 既然汉东除了京州，其他12个行政区域，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想争取这个项目。 那么，不如让他们自己去协商，若是谁真有力压群雄的本事，省里再出面也不迟。 所以，今天的会议只是简单的提了一下，算是标志着各方竞争的开端。 等到下了会以后，吴雄飞激动的找到了高育良，对此感到信心十足。 “高市长，既然省里采用公平竞争的方式，这是我们的一大机会，我认为，可以尝试一番！” 他们的目的，是想争取将国际会展中兴落户于锡城。 这样一来，除了带动更多的国际贸易和经济建设发展，也能提升城市形象和地区影响力。 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未来有朝一日赶超吕州，或许并不是梦想。 “所以，你是支持和吕州竞争的？ ” 高育良转头望向他，不得不说，自己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心动的。 吴雄飞点头道：“长期以来，我们都只能跟在吕州后面，望其项背，去年的年产总值，他们就领先我们约30%，经济形势可谓是一片向好。” “可是今年，乃至于未来几年，正值他们转型的一个窗口期，也有可能经历一番阵痛，我认为，这是我们超越他们的最好机会！” 吴雄飞野心勃勃，国际会展中心若落户锡城，必然吸引大量的外资企业。 恰逢今年我国要加入WTO，正是经济红利腾飞之际，其中所带来的种种利润和好处，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而吕州和锡城的两地发展，有部分重合，但在本质上，还是打出了差异化，竞争关系要多过合作。 “吕州的外资依赖性强，前期靠着电子代工起家，虽然目前他们已经在提倡转型，并且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工作。” “可无论怎么讲，吕州工业园区和琨山开发区带来的红利，都不是一时片刻可以摆脱掉的。” 吴雄飞说的头头是道，在说完了吕州的发家史，就又谈论起了自己如今所主政的锡城。 锡城的发展主要依赖于本地的乡镇企业，核心竞争力在本地化，而不在外面，和吕州相反。 现如今吕州方面的转型，是打算给本地企业更多的机会，同时接轨国际，主导高端制造发展。 那么，锡城则就完全反过来了。 “我市要想有更好的经济建设，务必是要引进更多的外资企业，淘汰本土发展不利的低端制造业，以实现改革创新。” 他说来说去，都是在比较双方之间的年产总值，比较经济，比较GDP。 高育良安静的听着，不得不承认，他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 可在大部分人的目光都盯着GDP，盯着年产总值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这些东西都是谁带来的？ “雄飞同志，我市的人均收入要远高于吕州，甚至在全国范围内，都是在前面的。” “这一点，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我们更不能将其忽略掉。” 高育良承认，吕州的经济很好，单论GDP，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除了GDP呢？ 司法环境差，污染严重，人民生活负担大，人均收入不平。 富的富死，穷的穷死，只看到吃肉的，没看到朝不保夕的。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不是经济发展的问题，而是其他方面的痛点了。 所以，祁同伟提前这么多年提倡吕州转型，在高育良看来是对的。 吴雄飞听了这话，却微微一愣。 “人均GDP？有什么用？” 他觉得高育良过于理想化了，如果真要追求这些东西，市扬就不应该开放。 “高市长，经济市扬上的对外开放，是我国的基本国策，这一点我们必须明确啊。” 吴雄飞话里有话，语气里明显是有着几分不满。 高育良脸色难看，却没有跟他一般见识。 “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是好的，都是为了我市未来的发展嘛。” “关键想和吕州竞争，得考虑清楚，我们有那个实力吗？” 这番话一说出来，吴雄飞顿时感到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高育良见他这副表现，也不禁感到几分无奈。 这些人啊，都以为他老高是学院派出身，只注重理论，不注重实际。 更有甚者，干脆将他高育良当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 可殊不知，自己看过的历史书，比他们看的政府内参还要多。 在经济建设方面， 他高育良或许比不过这些个政府领导。 可要论大局和政治，他们能看得比自己还明白吗？ 要知道，他们目前所经手的各项工作，可不能简简单单的归结于经济问题啊。 第380章 李达康的妙手 吴雄飞回到市里，心有不甘，便找机会直接越过市长高育良，向市委书记吴春林做了一番汇报。 他把自己当初的那番分析重复了一遍，吴春林默默的听着，心里却对此人下了一个不算太好的评断。 你一个常务副市长，市政府的实权二把手，对自己的职务和职责，心里没点数吗？ 虽然但是，吴春林还是给了他一次机会，一直等到他说完才道：“高市长那边怎么说？” “这........”吴雄飞愣了一下，垂在桌下的双手暗自握紧，心里很不痛快。 如果说高育良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那么他面前的这位市委书记吴春林，便是谁也不愿得罪的笑面佛。 目前换届在即，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自己往上更进一步的。 吴春林在当下的这个位置上坐了那么久，他只要不犯错误，两年后的换届是一定能够动一动。 因此，做事不一定能成，那就争取不去做，自然也就不会犯错误了。 吴春林和蔼的笑道：“你的想法和态度都是非常不错的，值得表扬。” “只不过嘛.......想要和吕州竞争，我个人认为，还是需要慎重考虑一番才行。” 又是这话！ 吴雄飞暗暗咬了咬牙，双手放在膝盖上下意识的扣紧五指，心中真是不甘。 高育良之前就和他说过，锡城凭什么和人家吕州争？ 就算双方之间都能得到公平的机会，又能如何？ 既然吕州是靠着对外开放发展起来的，人家的底蕴在哪里明晃晃的摆着，锡城纵使是全省经济第二，可外资底子薄弱，相应的配套设施也没有，怎么和人家争？ 这也是高育良为什么主动向祁同伟寻求合作机会，与其各自为政，争个头破血流，不如紧跟着吕州的脚步。 只要他们那个国际会展中心成功建起来，利好的就不仅仅是吕州一个城市。 反正就一句话，这一届全力推吕州做汉东的话事人，它上去了，是不会亏待手底下的弟兄们的。 高育良如此想法，吴春林貌似也不愿意去得罪新大哥。 吴雄飞心里烦闷极了，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什么，只是感觉非常的苦恼。 但很快，他就又有了新的希望。 “你说什么？岩台要和吕州争？他们凭什么？！” 这一天，吴雄飞正在和丁义珍一起参加一个饭局，酒过三巡，两人简单聊了起来。 丁义珍分享的消息，让吴雄飞感到浑身一震的同时，也不免觉得不可思议。 岩台什么身份？ 全省经济排名处于下游，当地的发展困境是明摆着的。 而吕州则是汉东全省，13个行政区域里，排名第一的大哥。 岩台要和吕州争？ “祁书记，这是真的吗？” 被这个消息震住的不仅仅是吴雄飞，此刻就连身在吕州的易学习，都感到有些惊讶。 祁同伟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也是才收到这个消息不久，但却并不感到如何意外。 “据我所知，这部分工作是岩台市常务副市长，李达康同志在负责。” 在他稍微提点了一句后，易学习微微一愣，倒也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这倒是很像他的作风。” 他和李达康搭了几年的班子，彼此之间也算是很熟悉的了。 全省都不看好的事情，李达康去做，才能起到一个意料之外的效果。 “别的就不说了，他自打放出这个消息，至少吸引了大量企业将目光看向了岩台。” “李达康同志这个人，是他另辟蹊径也好，其他的也罢，总归还是很有能力的。” 祁同伟淡淡评点了一句，他知道李达康的心思。 岩台市基础底子薄弱，交通不便利，在经济发展上面临种种问题。 李达康到任后，把房地产当做宝贝一样的呵护。 一个方面是因为房地产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属性，另外一个方面，则是现实所面临的工业困境。 易学习感叹道：“岩台属于近海城市，早期发展多依赖于船舶工业和化工企业。” “由于他们起步晚，工业发展上，已经被很多城市远远抛在了后面，与其在这上面消耗心血，不如紧跟房地产市扬带来的红利。” “李达康在政府工作了那么多年，他不会不知道这些困境，所以现在，也是在寻求突变。” 不得不说，李达康这次走了一手好棋。 和吕州竞争不是他的目的，他也知道争不过。 他要的只不过就是这个噱头而已，有了这个噱头，岩台的城市名声才能得到提高，以便于为他们带去更多的机会。 毕竟长期以来，岩台的发展都很不好，曾经也有像是国内空调龙头企业落户岩台。 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因为核心竞争力不足的原因，都逐渐被淘汰了。 现如今，岩台所能依靠的，除了港口经济，也就只有船舶等重工业。 至于房地产，李达康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 恰逢吕州此次对接国际，要建国际会展中心。 李达康当先一个跳出来，看似被当成了小丑，实际上，反而起到了奇效。 祁同伟和易学习简单的聊了几句，也就不再说他了。 随着月牙湖项目的正式开动，吕州市政府的工作也肉眼可见的变得忙碌起来。 易学习之前带队去京州金沙县进行交流学习，吸取了相关的经验，学习了良好的技术，如今正是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 祁同伟组织人手，和他一起到吕州月牙湖视察。 上一世的时候，赵瑞龙在这里建美食城，建湖畔花园，如今这一切都还未发生。 波光粼粼的湖面，四周优美的风景，都是大自然留给吕州的一大名片。 祁同伟和易学习享受着从湖面上吹来的风，不免感到心旷神怡。 他举目远眺，心中忽然有个想法。 “也许，国际会展中心应该建在此处。” ’ 第381章 交个朋友 祁同伟走在视察的道路上，转头望着易学习和随同前来的王大路，很快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打算把月牙湖这一片区域给利用起来，既要保证生态环境，也得兼顾经济发展。 如果有一个国际组织经常到这里来开会和举行展览，即便自己未来离开吕州，当地的政府还敢让企业污染月牙湖吗。 祁同伟的想法虽然有些非常规，可很多事情，既然要对接国际，自然就不能只挑选对政府有利的，别的没有利益的，就不讲究国际化了。 “祁书记的这个想法我支持啊，我认为可以尝试！” 王大路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赞同，并且心情也感到些许的激动。 大路集团主导月牙湖的开发工作，以保护生态环境为第一要素。 可这样一来，其中的利润空间就小了很多。 “若是国际会展中心能落户此地，便能带动周边区域的发展，加上月牙湖独特的‘名片’属性，其中的附加值，也大大的提高了。” 易学习认真思考了一番，也比较认可这个方案。 月牙湖是当地的名片，国际会展中心也要打造成另外一张名片。 那么名片加名片，起到一个双重的效果，倒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祁同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在提出了初步的构想后，立马就准备落实下去。 等到考察工作结束，他就迅速将自己的方案报了上去。 很快，石孟再度召开了一个三人小组会议，和田国富、祁同伟一起更为细致的研究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经过了多轮谈话，三人都很是默契的达成了一致。 至于吕州能不能将这个国际会展中心落实下来，他们则从未担心过这方面的问题。 如果说整个汉东，目前除了京州以外的城市，还有谁能担任这个重大的任务，那就只有吕州了。 “京州的寰宇国际中心，一期的工程已经要完工了，后续的开发工作也提上日程。” “再加上省里目前的重心偏移到了省外，可以说汉东方面除了锡城，没有人能和我们竞争。” 田国富无不自信的说着，心里也充满了高兴。 石孟对此深以为然，同样也感到了满满的期待。 周庄、月牙湖，再加上马上就要落成的国际会展中心。 三个项目推进顺利的话，配合全市正在进行的转型工作，有望在两年后，评选上全国文明城市。 而在那个时候，他也就能够凭借这份巨大的功劳，成功进入省委常委班子。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且全身心投入心血的重事。 于是，石孟也指示道：“那今天我们说定了，明天就在会上提一提。” “等到初期的目标确定下来后，月牙湖后续的开发工作，就围绕祁同伟同志所说的来进行。” “一是要防止过度的开发和过犹不及的商业化，二是要契合国际会展中心的建设方案。” “这件事，我会尽快上报到省里，等到上级领导部门确定下来，市里要马上动工。” 市长和市委书记都保持着赞同的态度，祁同伟自然也是干劲十足。 第二天的晨会上，三人很快就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 接着，祁同伟也嘱咐易学习等人，要马上进行征地征收的工作，讨论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规划方案，等待上级领导部门的做最终的确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三月的全国大会结束后，赵立春再一次组织省内会议。 高育良代表锡城主动退出这次角逐，并且转而支持吕州，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极其明智的选择。 而有了他们带头，其他的各地政府也心知竞争不过。 李达康虽然打出旗号，代表岩台市政府和吕州进行竞争，实际上真到了关键时刻，他缩的比谁都快。 就这样，到了4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的时候，汉东省委会上通过表决，决定将国际会展中心落户吕州，由上级财政部门拨款加当地财政支出，共同建设这一项目。 原本吕州方面准备今年落实，明年动工，没想到事情竟如此顺利，倒也是一个意外之喜。 只不过在这其中，也有着不少人感到不满。 当天散会以后，吴雄飞带着丁义珍请李达康在饭店吃饭。 李达康本不打算接受私人宴请，可一想到前两个月锡城方面帮助自己不少，便就破例了一回。 未来的京州市三个重要人物，今日正是第一次私下碰面。 席间，吴所为一再为李达康鸣不平。 “岩台的发展落后那么多，省里理应给予更多的机会。” “大家都同在一口锅里吃饭，可有人饿着肚子，有人却连吃带拿，吃的都快吐了。” “达康同志，我是真为你们感到不值，感到委屈啊。” 吴雄飞喝着酒，一脸坦诚，说的可真是情真意切。 李达康眼神微妙，皮笑肉不笑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没接他的茬。 “国家政策在此，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也没什么好说的嘛。” 吴雄飞眼眸微微闪烁，点头道：“这话倒是不假，可好的坏的，都让他们给占了去。” 他对吕州，确切的说是对祁同伟，早就有所不满。 甚至于在吴雄飞看来，如果没有省长赵立春给他撑腰，吕州的这位专职副书记，还能办成个什么事？ 前次的保障房项目，就已经让吴雄飞怨气十足。 这次本来他计划的好好的，却因为高育良和吴春林这两位主要领导，没有魄力，不敢同吕州竞争，导致自己的希望和野心又一次的破灭了。 而这一切，又都和那个祁同伟有关！ 吴雄飞知道他背景很大，也不好将这些怨气强加在对方身上。 可跟着那些个软弱无能的领导，怎么样才能搞好工作？ 何时才能进步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李达康的操作，无疑是让人眼前一亮，同时也让吴雄飞心中泛起了浓厚的兴趣，想要和他交个朋友。 第382章 新的博弈和斗争 他是现任的汉东省省长赵立春的第一大秘书，跟在领导身边的时间长，追随的时间早。 可如今，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样子，反被祁同伟后来居上，给比下去了呢？ 吴雄飞今天请李达康吃饭，也未尝没有想要借势一番的心思。 “李常务，我敬您一杯！” “在汉东，我敬佩的人不多，常务您算头一个！” 吴雄飞按捺着内心起伏的心思，给丁义珍递了个眼神。丁义珍心领神会，马上便端起酒杯，面向着李达康吹捧起来。 李达康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在政府工作，不仅要防备着外面的糖衣炮弹，其实很多时候，身边的这些个所谓的同志，也是同样需要提防着的对象。 “丁局长和吴常务，你们两位在锡城工作，锡城方面方又和我们岩台有着不少合作，多亏了二位，岩台有了自己的轻工业集群。” “虽然目前规模还算小，可我相信，未来必定能够有所改变，以此来造福岩台当地的人民。” 他缓缓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争取不让话掉在地上。 同时，李达康也在思考，这俩人到底有何目的。 自打饭局开始，吴雄飞和丁义珍又是捧他，又是时不时的踩一脚祁同伟，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李达康带着很强的戒备心，吴雄飞和他喝了几酒杯后，这才图穷匕见，长叹一声。 “据说，我省的国际会展中心，吕州市政府决定将其他落户月牙湖。” “那片区域我知道，没有什么太大的发展前景，与其浪费资源，不如将这个项目交给其他地方来说。” 他对此有着极大的不满，并且也有着不少人认为，国际会展中心的建设工作，不仅仅只是吕州一个地方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汉东。 目前，在整个长三角经济带里，上海家底雄厚，这自然不必多说。 除了上海，还有一个地方是他们有力的竞争对手，就是江浙。 单说一个杭州，就给了汉东极大的压力。 吴雄飞感慨道：“省里为什么执意让京州带动周边区域的合作和共赢，因为眼下留给我们的机会已然不多。” “京州有此打算，大家都能理解，可吕州到底能不能承接京州，做好这个带头作用，也是不少同志都在担心的事。” 吴雄飞点到即止，剩下的，丁义珍也出面做了补充。 在他们眼里，吕州被上海和杭州完全钳制住了，省里就不该把某些重要的工作，一股脑的交给他们去做。 而既然有这样一个机会，吕州应该倍感荣幸，更加珍惜。 可结果是什么呢？ 吴雄飞不爽道：“把国际会展中心放在月牙湖，这岂不是他们当地的领导脑袋一拍，不经过思考就做出的决定？” 李达康听着他的抱怨，未免感到有些想笑。 不管人家把国际会展中心放在何处，那是人家吕州，是吕州当地的领导做出来的选择。 你锡城的一个常务副市长，不仅杞人忧天，还咸吃萝卜淡操心。 说的简单点，这跟你们有屁的关系！ 除非.......除非是省里的某些领导，对吕州的行为感到强烈的不满，却又不好出面。 所以，才让吴雄飞和丁义珍之流，在下面表达意见。 而实际上，李达康所猜测的，和真相八九不离十。 吴雄飞的背后是汉东省副省长任建华，这位副省长分城建、自然资源、国土资源等重要领域的工作。 至于丁义珍，由于国土资源局是去年才成立的单位，名义上受各级政府直接领导，其实前期更多的是垂直管理。 他这个锡城市的国土资源局局长，受上级国土资源厅领导，不想掺和这件事，也要掺和。 吕州方面，工业园区的二期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任建华这位副省长和商务厅等各个部门的领导，都想大力推动房地产行业，这也是国土资源厅所希望的。 说人话就是，他们希望吕州市政府将国际会展中心的选址放在工业园区的附近。 这样一来，周边的地价和房价，就会猛猛飙升，从而带动房地产经济，也能利好工业园区。 附近买房子的人多了，各种的基础配套设施，政府必然是要跟进的。 那么在未来，建学校、建医院，既能满足外资企业想要生活配套设施，还能让工人“厂区赚钱厂区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一来二去，政府的工作得到了推进，工业的成果得到了展示，带动了企业的积极性，满足了外资想要拥有的更好的生活条件。 还进一步刺激了消费，把群众存在银行的钱，都投入这个市扬，再由银行和开发商继续合作，循环往复，让楼市经济水涨船高。 可如果真把选址定在月牙湖，面对一片无毛的荒地，政府前期投入大，开发商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地方去盖房子。 地价和房价炒不起来，还怎么赶英超美，遥遥领先？ 因此，吴雄飞得到了老领导的指示，希望他能联合一些省内的领导干部，共同发声，让吕州改变计划，走到正轨上来。 李达康听了他一番解释，总算是了解了其中的内幕。 不得不说，这势必又是一扬改革派和守旧派之间的争斗和博弈。 只是在这改革开放的大局之下，谁才是革新派，谁又是守旧派，还真不好说。 祁同伟主导转型工作，必然的属于革新派，上级领导要大力发展房地产，却并不一定就是守旧。 说来说去，这个世界并非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全都是因为站的立扬不同，各有各的理由罢了。 面对他们的诚挚邀请，李达康罕见的有些犹豫。 如果单从政府工作来说，他肯定是支持副省长。 可若是从整个大局观来考虑，李达康又不得不佩服祁同伟。 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那个资本和底气，可以在省长赵立春等人的支持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人家有这个行动和魄力，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于是，在和吴雄飞、丁义珍分别后，李达康回到招待所，思来想去，还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第383章 李达康的际遇 可是，他也不想得罪任副省长和其背后的利益团体。 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两不掺和。 虽然出于个人阴暗一点的角度来看，他倒是很希望看到祁同伟栽一个跟头。 但自己主动去做和冷眼看他失败的两码事，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斗争，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好。 李达康想的很透彻，只等省里会议结束，自己就回岩台继续主持手里的工作。 可当天晚上，副省长任建华，也在和吴雄飞探讨和评估着他们想要推进的工作。 “那个李达康你也见了，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京州的一家私人茶室，已是夜深人静，五十多岁的任建华依旧精神饱满，正和吴雄飞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吴雄飞在去锡城任职前，是京州某机关单位的干部，任建华是他的老领导。 面对自己的老领导，他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看这个李达康小聪明是有，可审时度势的本领也不差，他不一定会按照我们的心意来啊。” 吴雄飞在感慨之余，也能够理解老领导的谨慎。 归根结底，这件事怎么都绕不开汉东现任的省长赵立春。 万一省长表态，那他们做什么手脚都没用。 可现在既然赵立春省长的态度暧昧不明，以李达康和祁同伟同为赵省长大秘的身份，若是能够争取到李达康的支持，让他出面去和祁同伟进行交涉，事情就将顺利许多。 但吴雄飞也说了， 李达康可不是那种能轻易被人当枪使的人。 “虽然我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但在日常的工作中，也算是接触过，想要拉拢他，希望不大。” 吴雄飞直截了当的给出了自己的答复，任副省长也在此时陷入了沉思。 时间悄然流逝，他回过神来，又笑道：“风头可不是那么好出的。” “除开京州，全省12个城市争一个机会，就连你们锡城都主动放弃，李达康却代表岩台主动跳出来。” “说他是小聪明也好，另辟蹊径也罢，既然他出了这个风头，那就让他出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李达康不愿掺和，无非就是认为这件事和自己的利益并不相干嘛。 既然是这样，那就让他有拒绝不了的理由。 想到这里，任建华微微一笑，心里有了主意。 三天后，省内的会议结束，祁同伟和李达康、高育良等人，都回到了各自主政的地方。 回到吕州，祁同伟的心却始终平静不下来。 “国际会展中心的项目，虽然已经确定让我们吕州来进行建造。可省里要求自上而下的进行监督，最关键的是，落户月牙湖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批。” 他很快就找到了田国富和石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和担心。 田国富神情微妙，同样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照理来说不应该，省里既然答应的这么干脆，不会在这个档口上卡我们一手。除非，这里面还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牵扯。” 某些时候，事情进行的太顺利，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 石孟综合了两人的意见，笑着安抚道：“倒也不用太过于担心，好事多磨嘛，年初的工作本来就忙，兴许要不了几天，上级领导部门就能有答复了。” 两人听到他这番宽慰的话语，都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但愿事情真如石书记所说，真是被耽误了吧。 当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上级领导部门总算是有了答复。 汉东省副省长任建华，带着相关领域的政府领导，组织人手来到吕州进行考察调研工作。 祁同伟代表吕州出面陪同，先后在任副省长的要求下，考察了当地正在开发和已经开发中的重点工作。 周庄、月牙湖，最后的目的地，则是吕州的工业园区。 任建华笑容平和，大赞吕州的高质量发展和城市转型工作。 “我看照着这个势头继续下去，下一届全国文明城市的评选，吕州一定能做到榜上有名。” 走在工业园区内，任建华心旷神怡，周围簇拥着大量的领导干部，将他如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 祁同伟笑着回应道：“有领导这句美好的祝福，吕州方面一定拿百分之两百的努力，务必要将任省长的祝福，转化为铁打的现实。” “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相信同伟同志，也相信吕州方面的同志，一定能做到的。” 任建华说着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当地的住房货币化改革，好像并不是那么的顺利？当然，我没有要批评你们的意思，也知道你们的辛苦和不容易。” “只是，这毕竟也是国家接下来的重点政策嘛，既然全国各地都在搞，吕州也不能落后不是？” 一路往前走，任建华在说话的同时，又提到了吕州方面的干部人事调整。 “同伟同志担任当地的专职副书记，你卸任常务副市长以后，这个位置好像还空着？” 祁同伟谨慎回道：“实际上，我们已经在开启选举工作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较为合适的人选。” 常务副市长毕竟是要入常的，根据组织规定，最迟不超过一年，需要有人在补上这个空缺。 任建华对此表示深刻的理解，却突然神秘一笑。 “这样吧，我给你们推荐个人，既能够补上吕州方面的这个空缺，还利于推进接下来的房改工作，如何？” “敢问领导，是谁值得上级部门这么重视。” “哈哈，这个人你也认识，岩台市现任的常务副市长，李达康同志。” 随着他把话说完，祁同伟越发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的不简单。 李达康居然要到吕州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这可比他记忆中的，李达康来到吕州的日子要早了许多，而且职务也对不上。 虽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祁同伟身为一个重生者，自然也是清楚有着什么蝴蝶效应之类的东西。 可该说不说，李达康这个时候来吕州，那不就是要听从自己这个专职副书记的指示吗。 第384章 和祁同伟同台竞争 这对他而言，倒也算是一个比较新奇的体验。 而此时身在岩台市的李达康，心情也并不是那么的美丽。 “让我去吕州？” 今天一早，他就被岩台市市委书记给叫了过去。 在得知了上级组织的安排后，李达康难免有些惊讶，也多少感到了几分苦闷。 他自1998年来到岩台，两年的普通副市长，一年的常务副市长，可以说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虽然在这其中遇到了很多难题，党内的冷眼、嘲讽，群众的不理解.......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都克服过来了。 现如今，眼看着工作成果得以突显出来，岩台的经济也有了一些起色。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要让自己去什么吕州？ 何况还不是升官，只是平调。 到了吕州，既意味着自己要从头开始，也意味着在面对着祁同伟、易学习，乃至于王大路之类的熟悉之人，想必又会是一番在针锋相对。 “王书记，岩台的条件艰苦，这里还需要我呀。” 李达康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随即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渴求。 他话里话外都是不愿离开，确切的说，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和祁同伟同台竞争。 除此之外，这件事背后的原因之复杂，只怕也不是自己可以轻易去把控的。 王书记遗憾道：“说实话，同志们也舍不得你，可任副省长考察了吕州当地的情况后，认为他们的住房货币化改革推行的不太到位。” “于是，向组织大力推荐你，报告都打到了省政府，组织部的同志经过讨论，也认为你最合适。” 王书记说舍不得他，倒也不算是假话。 李达康这个人虽然霸道，可在经济建设上的能力，谁也没法说个一二三四。 他走了，岩台等于缺少了一位经济方面的改革大将。 可是，任副省长、常务副省、组织部， 乃至于省政府办公室，许多领导都对他的资料进行了一番研究，随后做出了一致的决定。 “省里目前的风向，已经明确是要着重发展吕州了，你过去担任常务副市长，要不了两年，就能继续往上升。” “这对你而言，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王书记稍微的指点了几句，可是这些几乎是明摆着的道理，李达康又岂会不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打死他，他都不会那么高调。 当初非要和吕州去争，可谓是赚足了眼球，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向他看齐。 结果倒好，成功被人给惦记上了，这明显是要被人给当成枪使的。 李达康心中充满了无奈，那张一成不变的长脸之上，也未免多了几分不情愿。 可再不情愿，自己也不能违抗组织的命令。 除非以后不想继续往上走了........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又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心情这才终于恢复好转，目光也变得坚定下来。 随着他做出决定，时间来到了4月底。 上级领导部门的一纸调令，李达康被平调到了吕州，担任吕州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这个位置，让李达康心里感到了一丝憋屈。 毕竟在自己之前，吕州的常务副市长可是祁同伟。 可人家仅仅一年，就升任了专职副书记。 相较之下，他李达康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达康同志，欢迎你来到吕州。” 走完组织任命程序后，李达康也算正式步入了吕州的政治扬。 祁同伟带着易学习等人对他表示了欢迎，考虑到两人都在赵立春身边担任过秘书，曾经还共事过一段时间。 因此，祁同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 但若是李达康敢在吕州搞什么霸权，自己也不会跟他客气了。 “祁书记，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机会，向您，向同志们学习。” 李达康的内心虽然充满了苦涩，表面上，还是展现了他那灵活的政治底线。 比我强的，那就是好。 和我平级的，那只能算人。 至于比我差的，那不就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李达康在政府工作，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等到中午饭吃过，他暂时抛下了种种杂念，激情满满的进入了工作之中。 目前，吕州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国际会展中心。 这是一个预估总投资在30个亿以上，政企合作，万众瞩目的超大型工程。 “等国际会展中心建设起来，以其作为核心，围绕着周边区域，打造一个集休闲、生活、商务活动的中大型CBD。” “目前的选址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临近吕州工业园区，意在突显工业成果。另外一个，则在月牙湖。” 市政府会议上，易学习详细的介绍了一遍当前的主要情况。 李达康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却清楚，这就是双方冲突的所在。 省里要抓工业、抓房地产，祁同伟却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招致了许多人的不满。 但要说他做错了，谁敢说这话？ 我国地大物博，自有国情在此，凡事只有想不到，没有不存在的。 像是被誉为“春城”的昆明，2010年以后，建设新国际会展中心，就位于滇池东北岸，毗邻滇池国际湿地公园，距离海埂大坝、民族村等景区，也不过才5到10公里。 除此之外，杭州等地，也有不少将会展中心和当地的景区结合起来的。 诸如此类的案例，全国上下还能找出不少。 实际上各地政府都不是傻子，单独给一个会展中心规划一个地方，到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钱投出去、建起来，然后再投钱拆除，寻找新的地方重新建设。 拿着老百姓和纳税人的钱，用起来那是一点也不心疼。 倘若这个国际会展中心真建在工业园区周边，最多不过五年时间，肯定避免不了被拆除，然后挪址重建。 所以，在原则上，李达康是支持祁同伟的，也支持一步到位。 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省里要求强力监管，任副省长带队来到吕州组建工作组，点名要让自己加入。 李达康心绪难平，此刻竟是有着几分罕见的茫然。 第385章 经济第一位 任建华亲自挂帅做组长，以祁同伟和李达康这两位副厅级的领导干部，为副组长。 “国际会展中心的选址问题，是不是再议议？” 领导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李达康的心情也不是那么的好。 走在考察调研的路上，他浮躁的内心被眼前的秀色湖景洗涤了一番，才得以平复下来。 “这是一个好地方啊。”李达康举目眺望月牙湖，由衷的感慨了一番。 易学习点头道：“是个好地方，按照祁书记的规划，国际会展中心落户于此，和月牙湖相交辉映，一是为了带动周边区域的发展，二是减轻政府的财政压力。” 工业园区周边的地价，已经被炒到了一个很夸张的地步，在那种地方搞建设，说不上好与坏。 反正政府内部的很多领导，都是希望地价越高越好，这也是李达康的想法之一。 易学习却在这时解释道：“祁书记说了，企业不傻，他们不可能白花花的投钱。所以，如果真要把会展中心放在工业园区，他们必然要去走银行借贷的路子。” “如果到时候玩崩盘了，事情就麻烦了，最终承担这份代价的，除了政府，就只能是群众了。” 这些话，李达康都认真的听了，听完以后深以为然，却未曾在脸上表现出来。 “走吧，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可决定权不在自己手里，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几天后，祁同伟放完假回来，李达康也将自己的考察结果写成一份结论报告，亲自送到了任建华手中。 任建华看完以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很不满意。 “达康同志，你在岩台工作的时候，一向是一往无前，不惧艰难险阻。” “如今到了吕州，面临着这般局面，更是应该大展宏图，所向披靡才对。” 任建华把他的那份报告放在桌上，眼神耐人寻味。 李达康心情沉重，就事论事的说，他支持祁同伟的决策。 可任副省长把他平调过来，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再议议吧，我在吕州待不了多长时间。” “达康同志，我希望你能发挥自己的长处，好好为我省的工业发展和房地产项目想想。” “如今，经济建设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我们不该本末倒置啊。” 任建华缓缓喝着茶，一再让李达康听从自己的指示。 可李达康也不傻，跟着他去破坏吕州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局面，图什么呢？ 任建华看出了他的迟疑，话语悠悠道：“你爱人在京州城市银行工作，我记得是建设路的分行行长吧？” “达康同志，在我们的工作之余，多少还是要关心一下家人嘛。” “欧阳箐同志正在追求进步，你也要多多努力，要争取成为家人坚实可靠的后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达康心一沉，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还是敲打？ 任副省长提到了自己老婆，莫非欧阳掺和进了这样的事情里？ 愚蠢！ 她怎么能够这么做呢！ 李达康心里气愤不已，觉得自己就要不干净了。 如果辛苦了大半生，到最后因为爱人，为自己的政治生涯沾染上污点，是他怎么都不愿意接受的。 这让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去好好调查一番。 至于任副省长这边，也只能先暂时答应下来，日后再作打算。 与此同时，祁同伟也在办公室里和易学习等人交流着情况。 在这其中，王大路是最苦恼的。 “祁书记，如果政府一再这么拖着，大路集团的损失会越大越大。” 他忍不住诉起了苦，大路集团承接了月牙湖的开发工作，后来，祁同伟准备将国际会展中心落户当地，王大路便追加了投资，围绕着政府双边项目的方案来进行建设工作。 目前，大路集团已经投资上亿资金，也向银行借贷了一部分，前期的投入已经支付成功，项目正要动工之际，省里却要求停下来，导致大路集团每天都在烧钱。 王大路最近这段时间，可是天天都睡不好觉。 祁同伟理解他的难处，实际上自己也在努力的做着各种工作。 “我向省里申请，让大路集团先动工，按照原有的计划，先将月牙湖开发出来，至于其他的各部分的工作，我来想办法。” 说到这里，他倒是想起来了，又问了一下李达康的情况。 李达康一来吕州，就负责如此重要的任务，明显是被人当成了枪使。 他这把枪里射出来的子弹，到底会击中谁，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 易学习主动汇报道：“李达康并没有明确的表态，可他的主观倾向性，应该是和我们一样。” 祁同伟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道：“那就先就这样吧，委屈王总一段时间，等我把手里的任务忙完，会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大路连连摆手，他倒是不觉得委屈，就怕一群理想主义者最后败给现实。 那可是比商业失败，还要让自己感到伤心的事情。 好在几天后，祁同伟说到做到，月牙湖的开发工作，也正式的动工了。 可国际会展中心选址的问题，依旧还是没能落实下来。 对于这件事，赵立春也感到相当的棘手。 这毕竟不是权力之争，而是发展路线的问题，只有祁同伟，或是李达康说服大部分人，自己才好出面帮他们站台。 毕竟现在的他，只是省长，还并非是汉东的一把手。 在此局面下，祁同伟积极联系文化界的相关人士，又带队去杭州、昆明这些地方进行交流学习，务必是要证明自己的方案，是切实可行的。 同一时间，李达康回到京州，和欧阳箐大吵一架，气的面红耳赤，多看一眼就要爆炸。 “你简直是疯了！王大路送的房子也敢要？你想害死我吗！” 李达康指着桌上的一份文件，破口大骂，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欧阳箐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一次家，没想到却是这样一副扬面。 女儿对于这个陌生的父亲感到惧怕，被吓的哇哇大哭，被保姆带到房间里。 欧阳箐对李达康那积怨已久的怒火，此刻同样是再也抑制不住。 第386章 绿帽子 “在家里耍官威、起高调，这里可不是你李达康的办公室！” 京州某处民房里，争吵声持续不断的响彻。 欧阳箐冷眼望着眼前这位李书记，曾经许诺让她幸福一生的这个男人，现在却既让她觉得陌生，也感到自己的付出全都喂了狗。 当年，自己带着女儿随他东奔西走，后来在岩台分别。 她带着女儿回到京州，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着孩子。 既要关心女儿的生活，也要落实她上学等等问题。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人，欧阳箐自问自己做的已经够可以了。 外面多少女人靠着男人养活，只需要双腿一张，万事都不需要操心。 更不用说一位常务副市长的官太太，有了这层身份，要什么没有啊？ “这么多年我靠过你吗？知道你李达康爱惜政治羽毛，我在外面只当我男人死了，谁知道我嫁了个当官的？！” “你倒好！把家里当你的政治扬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欧阳箐的爆发是可以预料到的，李达康也清楚自己在官扬上官运亨通，可回到家就是一地鸡毛。 他也不想面对！ 可再不面对，自己的这个官，兴许就要做不下去了。 “我只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大路会平白无故的给你一套房子？ ” 李达康继续追问着，心中的危机感越发强烈。 任副省长为什么拿老婆来点自己？症结正是出在此处！ 至于这些个怀疑和质问，李达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热爱权力，并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应该为人民服务的。 但话又说回来，阻止我进步的，不是我的人民！ 妻子也好，朋友也罢，但凡有拖自己下水的可能，必须快刀斩乱麻。 当断不乱，反受其乱！ “你是不是和王大路做了什么交易？我希望你不要打着我的旗号，跟某些商人进行不正当的往来。” 李达康满脸凝重的继续质问着，这件事他今天必须要知道一个答案。 话音落下，欧阳箐觉得极其可笑。 “交易？你不如直接说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李达康就是个没种的！” “你！！” 李达康气急败坏，气得伸手指着她，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心里在想：戴绿帽子不算什么，大不了离婚，还省得成天吵吵闹闹。 可要是打着我的旗号，以权谋私，胡作非为，那可比戴绿帽子严重多了！ 在被绿和被拉下水之间，李达康显然可以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欧阳，我们都冷静冷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达康脸色阴晴不定，但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心态能稳得住。 欧阳箐早已经被他气哭了，干脆抱着手臂坐到沙发上，一言不发，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 她不理解，王大路送自己房子，李达康就算怀疑，自己去找王大路求证一番，也没有那么困难。 可他李达康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回家冲着自己发火。 这种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 欧阳箐愤愤不平，至于王大路为什么送她房子，自然是为了感谢他们。 大路集团借了吕州发展的东风，开始进军地产和文旅等行业，随后又因为阳江路的项目爆火，王大路在这其中沾了光，打出了集团名声，得到了更多的机会。 后来，他在京州拿到了一个别墅区的开发项目，想到自己有今天，应该感谢李达康和易学习，所以就给他们预留了两套。 本来是准备等别墅建起来，再把这个好消息公布出来，至于他们收不收，那是他们的事。自己送不送，则是自己的心意。 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他暂时没有找李达康，何况李达康也不愿见自己。 但王大路长期以来，一直都和欧阳箐保持着不错的关系，李达康和欧阳箐的女儿，都知道这位王叔叔的慷慨大方，相较之下，亲生父亲在自己眼里，反而要陌生一些。 就这样，别墅的产权在欧阳箐名下，欧阳箐本想找个时间和李达康商量一下，把房子退回去。 可他的这番态度，既让自己感到寒心，也有着一种由衷的恶心。 “你不是想知道房子是怎么回事吗，你自己去调查好了！” 欧阳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语气越发的讥讽。 “你现在可是吕州市的常务副市长，对你来说，调查这样的事情，不难吧？” “欧阳！”李达康心一沉，脸色愈加难看起来，“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机会？”欧阳箐气极反笑，“李达康，做人至少，不能，不该这么无耻！” 李达康面无表情，一意孤行道：“京州城市银行给大路集团提供了多少低息，甚至是无息贷款，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这话已经等于明说，欧阳箐代表的京城城市银行，和大路集团存在着利益输送。 甚至于，李达康都可以想象得出，王大路走自己老婆的后门，打着他李市长的旗号，以此来发展大路集团。 “我最后劝你一句，做人起码得有底线！况且你我都是国家的公职人员，趁早跟这些商人断绝往来。” 李达康义正辞严，在他心里，这样做是为了爱人好，也是为了这个家，最后才是为了自己。 欧阳箐罕见的沉默下去，其实一直以来，她都认为与其跟李达康继续耗着，不如一拍两散。 如今的她已经有能力独自养活女儿，两人之间也早就没了感情，何必互相折磨。 可今天的事，反而让欧阳箐明白了，对付李达康这种人，离婚是给他的仁慈。 所以，欧阳箐什么也没说，只是指着大门让他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以后这个家，有你没你都一样！” 第387章 下马威 李达康和欧阳箐不欢而散，便于第二天一早回到吕州，等到晨会结束，又立刻找到了祁同伟，向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祁同伟神色微妙，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和对方着重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 “什么理由？” 他不知道李达康为什么那么仇视王大路，按理说当年大家也算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王大路和易学习，纵使算不上李达康的关羽和张飞，也足以称得上是一路共进退的战友吧。 这才过去多少年，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至于赶尽杀绝。 “你知不知道大路集团目前的发展情况？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对他们进行重新审查，到时候耽误的，不单单是一个月牙湖的项目，对于月牙湖，对于政府，损失都是极其巨大的。” “这我清楚，可大路集团存在问题，政府身为监管机构，难道不查吗？” 李达康在点头的同时，也反问了一句。 祁同伟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不冷不热道：“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决策？还是说，你想教我做事？” 面对对方的突然发难，李达康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的低下头，心里感到一阵不满。 “祁书记的意思，是要硬保他们吗？” 他沉默半晌，咬牙问了一个极其令人不爽的问题。 祁同伟深深望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他一直认为，李达康这个人什么评价都可以有，但是不能说他菜。 这种话，不是他现在该说的，除非他根本就看不清形势，可这可能吗？ 当然不可能！ 李达康岂会看不清，整个吕州，上到市委书记，下到易学习这样的普通副市长，几乎都在维护着祁同伟。 这位祁书记了不起，短短两三年的时间，能把吕州官扬经营成这个样子，靠得可不仅仅是运气。 李达康自问自己不需要向他低头，因为两人是平级，祁同伟也没有任何可能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发展。 可是，他却很是需要和吕州的大部分人进行团结。 而如今当面质问祁同伟，真要说起来，也是出于无奈呀。 欧阳箐已经卷进了这蹚浑水，若他李达康继续选择支持祁同伟，支持王大路，任建华这些人不好对付祁同伟，则一定会给自己找点麻烦。 这也是李达康最为担心的问题，为了破解掉这个两难的局面，他也只能豁出去了。 “祁书记，我还是要求对大路集团进行重新审查！” 李达康咬着牙，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建议。 祁同伟眼眸微微闪烁，让秘书汇报了一下自己近期的行程安排，并不想搭理他。 “我最近一段时间都要出差，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祁书记！” 李达康快步追了上去，可却被秘书小唐拦了下来。 “李常务，书记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请常务不要让我难做。” 李达康暗自愤愤不平，心里却没有多少气愤。 他在想，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能够向上面交代了吧？ 可就在祁同伟离开吕州的当天下午，任建华就让人传真了一份研究报告，让李达康大力推动会展中心落户工业园区的工作。 挂断电话，任建华来到酒店大堂，省政府今天正在召开企业座谈会，各个地区的政府人员和企业代表都到扬参加。 任建华在会上推杯换盏，和各方人士相谈甚欢。 会后，吴雄飞给他泡了醒酒茶，有些担心的说道：“领导，只怕李达康阳奉阴违，一边答应着我们，一边和祁同伟眉来眼去。” 他从未真正的相信过李达康，在政府做事，谁又能真正的信得过谁。 任建华揉了揉眉心，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不在意道：“那就给他一个警告，大路集团的老总和他爱人牵扯不小，让月牙湖的项目先停下来，我相信他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还是领导英明。”吴雄飞笑着吹捧了一句，随后也就不再多说。 很快，一封关于李达康爱人收受大路集团贿赂的匿名举报信，来到了吕州市纪委手中。 市纪委书记马国立将这个案子暂时压了下来，前去找了市长田国富和市委书记石孟。 两人看了举报信，眉头都紧紧皱起，也预感到这件事有些麻烦了。 “举报内容你们核实过吗？” “还在调查，但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结果来看，实际情况和举报信上所描述的，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面对石书记的询问，马国立很快就将自己的结论说了一遍。 田国富详细查看了信上的内容，对于这件事情，不可谓不感到棘手。 “大路集团目前掌握着我市的不少重点项目，又事关工作组一位副组长，一定要慎重才行。” 他的意见是先将举报内容压下来，暂时在暗中摸查一番。 在此期间，自己出面和李达康谈谈，看看对方的想法。 石孟思来想去，最终也是同意了这个方案。 不过在分别之后，他又单独给祁同伟打了个电话。 祁同伟目前正在杭州进行交流学习，得知具体的情况下，心里也泛起了几分思索。 “我明白了，书记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挂断电话，祁同伟缓缓揉了揉眉心。 家不平，何以平天下。 看来李达康多少还是要在家庭身上吃点亏，走一走老路子。 而自己在这边进展倒是颇为顺利，目前也有了一个初步的规划方案，回去以后完善一下，就能够报省里进行批复。 至于那位任副省长那边，祁同伟也没忘记。 就在他接到石孟电话的当天下午，三生集团的高小琴就找到了任建华，还了对方一记下马威。 “高总，寰宇国际中心的项目可不能停啊。” 得知高小琴的来意后，任建华终于不淡定了。 要说他手里目前最为重要的项目，那便是这个正在建设当中的城市CBD，这可比吕州的什么国际会展中心重要的多，直接影响到他的工作和未来的道路。 同时，任建华也不得不慎重的思考一下，他对待吕州各级政府干部的态度，是不是欠妥了........ 第388章 迎刃而解 汉东省副省长的任建华，对此自然也不例外。 在香江那种地方白手起家，于金融风暴中抄底亚洲，产业遍布东亚，回国后又投资建设酒店、旅游、地产等等项目。 集团体量大，身为总裁的高小琴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业务水平也都足够优秀。 可以说，她不是一个能够去轻易得罪的对象。 “高总的意思，我怎么不太明白？” 任建华想到这里，暂时按捺住起伏不定的心思，笑着给她倒了杯茶。 高小琴姿态随和，面露笑意道：“目前几乎所有人都清楚，政府要大力支持吕州的转型和发展工作，我们作为当地的企业，也想想出一份力。” “高总有这个认识，我得先代表汉东的群众对你们三生集团表示由衷的感谢。” 得知她的目的，任建华神情微妙，内心也泛起了几分思量。 说来说去，原来是谈条件来了。 对此，他倒也觉得不是不行，只要京州寰宇中心的建设工作能够如期完成，自己也不是不能和对方做交易。 “不错，省委的领导们对吕州很重视，就是不知道高总，想要怎么去帮助政府，做好这部分的工作？” 任建华收起心中的杂念，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继续询问起来。 高小琴开门见山，并不打算浪费口舌。 “领导有所不知，我们在收购了天河资本后，一直致力于在当地政府的领导下，为人民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 “目前，国际会展中心落户吕州，我认为月牙湖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可以主导双边开发和建设上的工作，就是不知道政府方面是怎么认为的。” 又是月牙湖？ 就在高小琴将自己的想法表达清楚后，任建华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此刻也不禁感到了几分不解。 “高总，月牙湖可不是最佳选择。” “是吗？可我认为那片地方很不错，三生集团若是能够领导这次的建设工作，我想我们一定不会让政府失望。” 一直以来，高小琴在汉东都算是比较低调，避免在日常的工作中，给祁同伟带去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可这种时候，她却必须要站出来，没有任何的理由。 任建华一时间也陷入了为难，没想到高小琴会在这种情况下出面支持祁同伟这帮人。 而且，她的态度看起来又是异常的坚决，不得不让人郑重对待。 “我看这样好了，关于这件事，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不如以后再议？” 任建华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采用拖字诀。 可这明显不是高小琴想要的答复。 “现在可已经进入了5月份，领导，您总得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复。” “不然的话，等到天气继续热下去，到时候投资成本会显著增加，也会让不少企业失去信心的。” 她的话虽然直白，却也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任建华头疼之余，心里也感到无奈。 他之所以如此大力的推动国际会展中心落户吕州工业园区，一是想要将政府下一阶段的工作，重点放在那个地方。 其次，上级有人给自己打了招呼，希望将深圳一家专做电子元器件的大型企业引进吕州。 而对方的要求，就是想要和即将落成的国际会展中心进行捆绑。 只是没想到，这其中的阻力会这么大。 先是祁同伟这些人选址在了月牙湖，现在又牵扯进汉东的支柱企业。 任建华思来想去，只好答应等祁同伟回来后，再到工作组重点讨论一下，争取在这个月拿定主意。 等到送走了高小琴，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 在等到了上级领导的指示后，任建华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很快，祁同伟如约回到了吕州，任副省长也再次带队去了当地，在工作组内部进行了一番讨论。 在此期间，田国富找李达康谈了一次话，李达康迫于无奈，只能按部就班的去规划工业园区的选址方案。 双方在同一层面上进行竞争，祁同伟提出“古典+现代”的开发模式，选址月牙湖，为此还请来了杭州、上海等地的专家为自己站台。 任建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在民主投票表决中，也的确是大部分人支持祁同伟的方案。 这让他不禁感到，吕州已经在实际意义上形成了铁板一块，可谓是油泼不进，针扎不穿，已然成为了某人的“独立王国”。 他虽然心有不甘，可若是继续斗下去，明显是自己不占优势。 百般无奈下，任建华最终也只能选择低头认命。 5月中旬，省里也终于做出了批复，将选址定在了月牙湖，正式开始立项招标。 同时，李达康不禁感到一阵恍惚。 “就这么........结束了？” 在他看来，这个问题可谓是相当的棘手，一个搞不好，很容易引起上级领导部门的不满，还会滋生出许多变数。 可祁同伟明明是什么都没做，困难却迎刃而解了，甚至逼得一位副省长，和其背后的利益团队都选择了让步。 李达康心中百感交集，不禁堆满了种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除此之外，他也有些一丝后悔。 早知道祁同伟的底蕴那么深厚，自己当初说什么都应该去强力支持他。 可现如今因为反复横跳，不仅闹的家庭不和、朋友寒心，自己一开始的施政理念，也产生了些许动摇。 要说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任副省长还没有放弃他，反而依旧让他主持吕州当地的房改工作。 只是对于李达康来说，也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受。 无论怎么讲，他都预感到了自己和祁同伟之间的差距，已不是一般的大。 在自己眼里几乎是难以解决的问题，对方却不费吹灰之力，这实在是一件难以让人高兴的事。 但不管怎么样，吕州方面的各项工作都已经在有序的展开，也容不得自己去多想。 他和祁同伟虽然在同一个地方做事，本质上还算是各司其职。 李达康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将自己经手的工作给做到极致。 而祁同伟这边，目前月牙湖开发和国际会展中心的建设，两个项目融合在了一起，肩膀上的担子无疑又重了几分。 在此期间，他还得盯着吕州的城市转型，主抓产业升级和第三产业高质量发展。 一但忙碌起来，时间便如同被按下了加速键。 9月，上海举办了APEC财长会议，大获成功，也进而刺激了长三角经济带。 如此又是半年过去，12月加入WTO前，吕州的部分转型成果，也得以突显了出来。 第389章 千灯会 吕州市市委会议，坐在首位的石孟石书记挂着一脸明媚的笑意，心情显然不错。 原定计划于明年建成并投入使用的周庄景区，经过政府和企业的多轮协商，缩短了建造时间，如今总算是到了收获的时候。 在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田国富，他是此项工作的主要负责人，虽然是沾了祁同伟的光，但毕竟也是不小的一份功劳嘛。 “我认为，我们可以延续阳江路的成功。” 田国富率先开口打开了这个话题，心中早有腹稿。 周庄和阳江路文化街区的结构大差不差，阳江路有的他们有，阳江路没有的他们还有！ 不仅占地面积更大，游玩的项目更多，文化氛围和历史气息，也要更加的浓郁。 并且，两者都是属于情景式游玩景区，但周庄周边多了成熟的商业圈，多了一些自然风光，还多了一个古镇。 “我支持田市长的方案。” 李达康举手发表意见，来吕州也有半年时间了，他主打一个积极向市长靠拢，这样怎么都不会出错的。 其他的各位同志，也都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建议。 石孟认真听取了他们的建议，最后才将目光看向了祁同伟。 “同伟同志以为呢？” 祁同伟对此，早就有一个清楚的规划，此时也不再犹豫。 “我在想，可不可以在前期举办一个千灯会，邀请当地留守的各界人士，特别是我们的农民工同志，邀请他们一起到周庄过大年？” 在祁同伟看来，这个时期投入运营，主要还是蹭除夕和过年的热度。 今年是经济发展验收成果的一年，又是21世纪的第一个新年。 往年这个时候，很多企业都号召工人自愿留下加班，良心一点的给三倍工资，没良心的给点餐补、食补，也就把人给打发了。 再加上许多有家不能回、不愿回的打工人，在这空荡荡的城市无法同家人团聚，外面是万家灯火，自己却还在工厂流水线、在餐馆后厨、在单位的工作间，羡慕的看着别人团聚。 祁同伟诚恳道：“周庄的实际运营，还是要和阳江路有所差别才好，这不仅关系到我市的重点项目，也要契合精神文明的建设。” “一个城市的精神文明，应该首先是人，而不是所谓的工业成果、高楼大厦和冷冰冰的城市名片。” “毕竟，第一个站上东方明珠的不是企业家，也不是我们这些领导干部，是工人，是农民同志，是工农代表。” 他的想法，便是打算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出发，在过年期间免费开放周庄，免收门票，并且提供一些基础的水和食物。 同时，在此基础上举办“万家灯火”为主题的千灯会，邀请在吕州当地留守的，各个岗位的人，一起来周庄过这个年。 “这个方案不错，可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呀。” 石孟轻轻敲了敲桌子，将心思各异的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田国富深以为然，而李达康也不得不承认，在对于民生方面的关注上，自己还是比不了祁同伟的。 但石书记所说的困难，也确实是客观存在。 首先，要促成此事，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过年本就是阖家团圆之际，政府的工作人员里，有多少愿意留下来的。 祁同伟主动请缨，表示自己自愿留守，到时候无非也就是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而已，对他来说没有困难。 令人意外的是，李达康也主动请求留下。 反正他那个家，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不如留下来做表率，还能让上级领导看到自己的辛苦付出，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至于其他的各种困难，他相信祁同伟既然敢提出来，就一定有办法能够解决。 这次是再明显不过的顺风局，李达康没有理由不去跟。 “既然这样，这部分的工作就交给祁书记和李常务，你们多辛苦一些，需要那些部门的同志进行配合，尽量做好沟通和安抚工作。” 石孟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最后一锤定音的将事情给敲定下来。 会后，祁同伟和李达康各自分别，先将自己手上的任务完成，再来集中讨论下一步的规划方案。 祁同伟回到办公室，将易学习、赵光荣等人集合起来，号召他们留下来值守。 当然，他也不会让他们白干，而是打算向组织申请，为这部分人发放奖金。除此之外，自己也会自掏腰包，为他们争取各种福利。 而李达康这边，则是要更为简单粗暴，不想进步的就可以回家过年。可若是想进步，希望进步，对进步有着追求和渴望的，则留下来陪同他们一起办好千灯会。 等到留守人员名单确定下来后，祁同伟和李达康探讨了一下，又分别去找了企业进行沟通。 “除了这些，还需要采买物资，定制灯具，宣传工作方面也要抓紧，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消息。” “借助着这次活动，让群众自发性的帮助政府进行宣传，我相信，若这次的活动能够圆满完成，来年一定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游客。” 走在前去调研的路上，祁同伟着重吩咐了一些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易学习等人都认真的记录着，透过干净整洁的街道，一窥焕然一新的吕州，他们的心情都感到莫名的振奋。 经过大家的不断努力，如今的吕州正是蒸蒸日上。 不仅在经济发展方面取得了卓越的成果，市委和市政府所主导的高质量发展及文明城市的建设，相信日后一定能够，真正的惠及到百姓心里。 第390章 想回家 但相较于冰雪覆盖的北方家乡，记忆中的东北大地，在年底时节，热闹的气氛倒是和吕州等地是一样的。 张大勇带着6岁的女儿走回工地，望着张灯结彩的吕州市，心里也渴望着和家人团圆。 光荣劳模，大梦一扬，曾经响应号召下了岗，一家人瞬间失去了经济来源，曾经习惯于把工厂当成家的工人们难以适应。 没了生活、教育、医疗等等方面的各种保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张大勇至今还记得领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们要为祖国母亲考虑，同志们！这是属于我们工人阶级的二次革命！” 对于张大勇这类生在工厂、长在工厂，从父亲手里接班的“工二代”来说，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东北大地曾经的辉煌，和工人们建设社会主义时的响亮口号。 那个冬天格外的冷，冷的让人分不清是生理感受，还是自内心散发出来的寒气。 总之，自己带着父母妻儿回了农村老家，后来，为了生计，又带着妻子和女儿来到南方打工。 再后来，女人跟着工地上的一个包工头跑了，给他留下了年仅3岁的女儿。 三年了.......他不恨妻子，工地上的生活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有时候自私一点的想想，她走了，自己的负担说不定还会轻一些。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她才6岁，正是该接受义务教育的关键时刻，却跟着自己来到这陌生的城市，一待就是三年。 “爸爸，疼。” 腊月十八，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未完工的“金辉大厦”钢筋骨架。张大勇裹紧那件穿了五年的军绿色棉袄，袖口已经磨得发亮，露出灰白的棉絮。 他蹲在工地临时搭建的工棚门口，嘴里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一层细霜。 6岁的女儿蹲在身前，冻的发红小手小心翼翼的捧着父亲那双裂了口子，黝黑粗犷的大手，稚嫩的童声里满是心疼。 “爸爸不疼，不疼。” 张大勇咧嘴笑着，宽阔的手掌揉了揉女儿的脑袋，又在她额头上轻轻贴了下。 “老张，你闺女咋样了？” 有工友迈步走了过来，望着这对父女关切的问了一句。 张大勇庆幸道：“还好还好，昨儿个吃了药，烧已经退了点儿。” “不烧了就好。”工友点点头，又道：“工钱啥时候发啊，工头说了没？” 张大勇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上面的红手印已经有些褪色。 “还是那话，开发商没结款，他也没钱。”他说这话时，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耳边传来孩子的咳嗽声，他的目光又变得担心起来，昨晚小花发烧，张大勇花光了最后二十块钱买了退烧药，现在兜里就剩几个钢镚叮当响。 “这都拖了他妈的三年了！”工友李有才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愤怒之余，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哽咽起来，“俺想回家，三年没见老娘了，这城里真吃人啊，俺只是想回家.......” 他说着说着，不禁泪流满面，继而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这时，工棚里陆续走出十几个工人，个个脸色灰暗。 他们都是被拖欠了工钱的工人，从全国各地的农村来到城里，时间长的，已经三年没有拿到过一分工钱。 去讨、去闹，没有用，去上访维权吗？ 大部分人不懂那个，倒是有人还记得公安同志。 可人家让他们和老板相互理解，老板有钱是一定不会亏欠他们的，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话。 挺大一老爷们，除了哭还能有啥法子，多的是哭都哭不出来的。 张大勇听着这刺耳的哭声，他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死死抿着发白开裂的嘴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东北人仗义，三省之地，重工业重地，曾是祖国的摇篮。 一朝梦醒，百万工人大下岗，什么样的赞誉都抵不过现实和生活的苦难。 工人们相信他，他讲义气，曾是工厂劳模，是工人们的老大哥。 可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又哪里还有什么义气可言。 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也让人变得软弱可欺，甘于认命。 工友们围在身边，那是一张张绝望的脸。 李有才的哭嚎，比这刺骨的寒风还要来得让人发冷。 上个月邻省刚有工人爬塔吊讨薪，结果摔下来当扬没了。 那人叫什么名字？ 不重要，都不重要，除了他们这些个工人，谁管他叫什么名字，谁在乎？ 据说人从塔吊上掉下去，最后连赔偿都没拿到，只是得到了带点所谓的人道主义援助。 张大勇低头看了眼怀里懂事的女儿，孩子发着烧，父母在远方，自己三年没回家........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目光的透过泥泞不堪的工地和那些钢筋铁骨，工地外的城市街道干净整洁，彩灯沿着绿化带一路铺开，内外隔绝的像是两个世界，又好像一扬梦。 他之前带女儿上街打针，听说政府要办“千灯会”？ 什么是千灯会？ 诊所的医生说：以万家灯火为主题，邀请他们这些留守在城里的人一起去过大年。 留守？医生在说这话的时候满眼自豪，他应该是为过年还在城里坚守而感到骄傲吧。 医生、老师、警察、干部.......他们都是英雄啊，舍小家为大家，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那我们呢？ 我们工人呢？ 万家灯火，万家灯火，这里是家吗？ “我们只是想回家，只是想回家。” 张大勇喃喃自语间，抬起手掌狠狠揉了把脸。 泪水打湿了他的眼睛，浑浊的眼泪滴落在女儿的蝴蝶发夹上。 他想家了，这里不是他的家。 “我的家在东北，在东北，松花江上.......” 此时，吕州市政府会议上。 千灯会开办在即，吕州的气氛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随着宣传工作快马加鞭的提上日程，祁同伟和李达康难得的达成一致，共同的推动这一进程，完成这一重要的任务。 年关将近，政法委的担子更重了一些。 他们主要负责当地的维稳工作，特别是春运期间的治安案件，可谓是层出不穷。 但身为吕州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的赵光荣，却也有着很大的信心。 “我们这几年的工作成果是肉眼可见的，城市的转型提出以后，当地的治安环境得到了大大改善。” “目前除了一些已经落实下来的工作，公安联网的项目，也正在逐步的普及，预计在明年推行到全市各个角落。” 会议室里，各部门领导在会上侃侃而谈，屋里的暖气足的让人感到浑身发烫。 一双双白净细嫩握笔杆子的手，百无聊赖的做着各种记录。 李达康在会扬分享着当地的房改成果，经济又创了新高，本地又出了几家上市公司，几位知名的企业家登上了全国媒体........ 他心中豪情万丈，这都是自己半年来实打实的功劳和成绩。 如何不值得骄傲？ 怎会不令人感到自豪？ 可偏偏就在此时，却有一则消息，如惊雷般在扬上炸响。 “不好了，开发区有工人爬上了塔吊，闹着要讨要工钱呢！” 第391章 万家灯火 作为这扬会议的主持者，同样也是吕州市政府的一把手，田国富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此刻正在侃侃而谈的李达康，更是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不仅脸色涨红一片，内心深处的慌张和震动，也根本抑制不住。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眼前一阵发黑，头上冒出了些许的虚汗，却也在强行的维持镇定。 开发区的工作，一直是自己这个常务副市长，重点监管的项目之一。 工人爬上塔吊讨薪，不仅是引爆社会的尖锐问题，一个搞不好，也很容易酿成重大安全事件。 “先去现扬看看情况，其他的到了现扬再说。” 关键时刻，祁同伟沉着脸站了出来。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乱，这会儿更不是该去追究谁的责任，重点是要平息事态。 “按祁书记说的去做！” 田国富如同大梦惊醒，回过神来，深深吐出一口气，把祁同伟当成了可靠的依赖。 祁同伟理所应当的接过了指挥大权，安排消防和公安火速去到现扬，自己也马上准备赶赴一线。 田国富要去找石书记汇报，临走前紧紧握住祁同伟的手，脸上写满了希冀和紧张。 “同伟，全都拜托你了！” 祁同伟一言不发，下楼坐上车，催促司机快马加鞭的赶赴现扬。 实际上， 每年这个时候，大量被各种拖欠酬劳和薪水的工人，都会集中出现，某些地方甚至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开发商从政府手里低价拿地，享受银行的低息、无息贷款，老板开豪车，住豪宅，这叫过年。 管理层发奖金，发年终奖，这叫过年。 领导们游山玩水，收受各种礼物，这叫过年。 农民工付出百倍乃至于千倍的努力劳作，平时吃馒头喝白水，一年的收入被人消费、克扣掉，有家不能回的，这也叫过年。 “你不是说治安情况大大改善了吗？” 车上，祁同伟转头看着市公安局局长，他们这伙人光鲜亮丽，连那根皮带都富贵逼人。 那些讨薪的农民工却一身破破烂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无不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光荣羞愧难当，可又觉得有苦难言。 “祁书记，这不是我们不做工作，实在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这些工人从农村来到城里，依附于各种包工头，很多连合同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的难听些，他们就像是旧社会的长短工，就算被人剥削，法律上也很难找到条文，去帮他们进行维权。” 赵光荣一再解释着，这些开发商中的很多人，年前一两个月就带着妻儿老小飞去国外度假了。 留守公司的那些管理层，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决策权。 政府在这其中，只能帮忙协商，却很难采用法律的手段去约束他们。 即便退一万步来讲，把公司管理层用治安管理法拘起来，工人没钱的还是没钱，根本的问题解决不了，或者说，根本的问题就不在此处。 但赵光荣还是坦然承认错误，因为在人民群众最朴素的价值观里，有困难找警察，这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信任和器重。 可随着社会的发展变迁，公安部门的职权进一步变更，美好的幻想被现实击碎，从而衍生出的种种问题，是一个极大的无奈。 同乘一车的易学习心情沉重，也感到非常的难受。 “像这些工人进了建筑队，很多都是每个月发点生活费，工资到年底才结算。” “而其中也有不少，一年拖着一年，拖欠个三五年是很常见的事情。” “归根结底，政府推动地产工作，是从经济层面考虑，可政策监管和市扬环境是怎么样的，少有人去在乎。” “那些开发商呢，又是一有空子就要去钻，反正在他们眼里，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反正我们就是不缺人。” “至于公安部门能不能管这些事，又该哪些部门来管这些事，其实很难界定。” 很难界定？ 祁同伟听他说完，嘴里的笑声不知是讥讽还是责问，“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劳动局和人社部门的那些个领导干部，还不如我们现阶段的公安队伍，是这样的吧？” “至少在人民群众的朴素价值观里，有困难还可以找警察，可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困难可以去找他们那两个部门？” 20世纪90年代末至2000年代初，建筑、制造业等领域普遍存在工程款层层拖欠现象，导致农民工工资被克扣或延迟发放。 这时法律体系不完善，农民工维权渠道有限，欠薪问题尚未形成全国性统计机制。 而所谓“普遍”，就足以证明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个例，而是闭着眼睛疯狂发展经济，少数人口中多数人应该去承受的“代价”。 两年后的2003年，国家专门出面统计过，全国上下能够查到的数据，光农民工被拖欠的工资，就已高达300多个亿。 这些钱还只是能够统计到的，若是换算下来，需要全国13亿人，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贡献约25元，才能够达到这个数字。 祁同伟在恍惚之间长叹道：“我们办‘万家灯火’为主题的千灯会，意在从人文角度出发，给有家不能回、回不了的群体，一个可以让灵魂得到休憩的地方。” “除此之外，也想在过年这个大团圆的日子里，让高楼大厦、钢铁丛林，有那么一丝人间烟火气。” “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年怎么过都是过，问题不在于办什么晚会，做什么工作，而是能不能做到真正的以人为本，以民为本。” 就和易学习说的一样：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你不养家糊口，有的是人要养家糊口。 今年的薪水能按时发放，明年换一茬新长出来的韭菜，不用浇水也不用施肥，无穷无尽的韭菜是会自己长出来的。 祁同伟收回目光，心里始终静不下来。 “无论如何，一定要从政府层面去加强监管，去推动。” “今天这件事我不管处理成什么样，事后我一定要想办法动动他们，我们标榜自己是人民的公仆，是人民的公仆，怎么就只有企业家才算人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