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需要被我拯救》 第1章 第一章 不周山山巅,百家仙门道家刚刚才随着龚潮生绞杀妖兽,可下一秒,他抄起手中长剑把妖兽开膛破肚,将妖丹掏出生吞。 顷刻之间,他浑身灵力大涨,周围更是散发着了不得的妖气。 那些德高望重的仙君们反应过来,刚要出手阻拦便被他身上的妖气随即震开。 “孽障!孽障!你要干什么!” 那从小被收到青嵛山赤冠仙君门下,是以斩杀妖魔为己任的仙道翘楚,让所有弟子都视作楷模的大弟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杀妖取丹,将妖力据为己有,仙家道门齐聚灭妖,不成想最后自家弟子才是最大的妖,对于青嵛山来讲,真是奇耻大辱。 其中一位弟子颤声道:“师兄,你想干什么。” 龚潮生泰然自若的用手腕的衣袖擦去嘴角残留的妖血,眼神淡漠的扫过众人,道:“师尊已去,从此以后,我与青嵛山再无瓜葛。” 青嵛山众弟子一愣。 不知从哪儿传出的琵琶声打乱了众人的思绪。 铮铮弦鸣刺耳无比,在座的音修也听不出是哪家的流派,竟能如此震慑人心。 不像是正派音律,是谁?! 所有人都观望四周,都没能发现弹拨之人。 这时万丈霞光刺破天穹,缓缓落下凡尘。 那高耸入云的琼楼玉宇,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他打开了通往天庭的门。”有人惶恐道。 这就是无数修仙之人向往的天庭。 天庭的大门只在择人封神时,才会在特定的地点,会用青嵛山的通天石发送通知,气势浩大的准备泽仙封神,而距离上次封神已经过了数百年。 而封神也绝不会是今天这种场景。 龚潮生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箓,随即一挥,便开始掐诀念咒。 须臾,无数妖物精怪从符里释放。 大到一方妖王,小到山野精怪。封印一解开,他们便急不可耐的钻出,更是狂笑不止的纷纷喊道:“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哈哈哈哈哈。” 他们胡乱逃窜,肆意妄为,有的已经按耐不住与仙家弟子打起来了。 龚潮生抬手成攥,那些妖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一样,安分下来回头乖巧的看着龚潮生。 眼神好的人能看见龚潮生的那只手上,缠绕着缕缕金线,那些金线又缠在每一只妖的脖颈上。 那些是妖契,是只有妖自愿认主,连同生命修为都可以和对方共享的契约。 而龚潮生的手上,足足有千万只的妖愿意服从他,这样庞大的数量不亚于任何一方仙家道门。 龚潮生抬头望天。 那些妖似乎是得到了指令,蝗虫过境一般朝天庭涌去。 “不好,龚潮生是要弑天!” 众人刚想阻止,脚下却被什么缠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所有人下意识用剑去砍,但是这玩意再怎么砍也砍不动。 道行稍微高一点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每家每户对犯错弟子常用的捆仙绳,只不过这捆仙绳被分线搓成了一根根的小绳,原不及造成什么伤害,但也够限制他们半个时辰了。 栾月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沉,他也在苦恼明明昨晚上和龚潮生没喝多少酒,却睡到了现在。 他起身打开房门,却奇怪今日的青嵛山怎么这么安静,他御剑而上,却发现封印妖兽的不周山山顶上围绕的红霞似血一般的腥红。 栾月御剑飞速赶到不周山,却见一个人影从高空坠落。 那是龚潮生! 栾月没有丝毫犹豫的飞过去想要去揽住他,风的阻力太大,任他怎么努力的想要抓住他都抓不住。 就算是能抓住他的衣角也好啊,可为什么抓不住他呢。 栾月使劲全身的力气,喊道:“龚潮生,你给我醒过来!快抓住我,快抓住我啊。” 龚潮生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 最后快要落地时,栾月一鼓作气从剑身奋起一跳,紧紧的抱住了他,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昨晚龚潮生一起喝酒后,对他说的一句话。 “师兄,我想我一直能被你记得。” 栾月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黑夜与白昼对他来说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他蜷缩成一团躺在卧房的一个角落,怀里还抱着一些抄写的过的散乱咒法。 那天,他迷迷糊糊的听见门中众师兄弟都在控告龚潮生的罪行,他听到最多的话便是。 龚潮生豢养妖邪。 龚潮生修习邪术强行打开天门。 龚潮生妄想弑神。 在他心中的天之骄子,丰神绰越的龚潮生,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除妖为道,渡魂往生,哪一件是他没做过的。可龚潮生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他该去找谁去争论,又该去找谁询问真相。 栾月无力的睁开双眼,脑子里依旧闪过从前的种种。 为什么要豢养妖邪?为什么要收集禁术?为什么要与天斗? 人怎么能斗得过天呢。 这些咒法抄录,应该是他潜入各大门派藏书阁里偷抄的。 每一篇,每一页都是讲如何更快增加自己的修为,更甚的是将别人的修为据为己有,证据确凿。 栾月一鼓作气坐起来挠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抱起那团被他不知道反反复复看过几遍的抄录:“我全都给你烧了。” “哎!我去。”他刚一下床,不知道踩到什么硌脚的东西,直接疼得他跌扑在地。 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栾月的无名孽火已经直冲头顶,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要害他。 他将那东西捡起一看,就是一根普通的木剑簪子。 看着有些熟悉,可能是龚潮生何时有带过,他随意的插在了头上。 栾月刚打开房门,便被门外的强烈白光晃了眼,他揉了揉眼睛。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充满白雾的地方,刚刚处于的卧房也不见了,那团纸也不见了,直到他的身后有人唤他。 “风声。” 那沉稳的嗓音他已经好久都没听到了,他回头一看,飞扑到了他的怀里。 “司命,你怎么才来啊。” 司命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小东西,受苦了吧。” 栾月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原本的形态,小小的他用青色的爪子扑在司命的怀里,像在天庭的时候一样。 “司命怎么办,我不仅弄丢了神魂,连神魂投胎之后我都没看住,让他修炼了邪法,更是没看住他,阻止他打上天庭。”栾月问。 司命不慌不忙的回答:“我都知道了。” 紧接着他拿出了那根栾月捡到的那根簪子,道:“我会再给你次机会,但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回到过去,修改他的命格,我掌管凡人命运和生死,但他是神魂降世我干预不了,他或生或死一切都交在你手上了。” “那我该怎么改变他。”栾月问。 司命笑着戳了戳他的眉心,“自己想。” 随后司命便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开始变得灰蒙蒙的直至黑暗。 第2章 第二章 栾月是一只风生兽,小的时候因为体弱被母亲抛弃在山林里边,那时他还并未成人形还是个毛都没长好的小兽。 当他奄奄一息躺在布满泥污的土地上,正好司命星君路过此地救了他一命。 司命将他精心喂养长大,他也会帮司命看守殿内的奇珍异宝,奇花异草。那时他尽职尽责不会有任何懈怠。 后来司命派给他一项艰巨的任务,看守神魂。 但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太过无聊打了瞌睡,一觉醒来神魂没了,连自己也被天庭通缉了。 他被天兵捉拿时,司命出手又救了他,并帮他向天尊求情,为了将功补过这才被派入凡间寻找神魂下落。 神魂应劫而生,说明三界在未来会发生极大的动荡,而转世之人也会随着这样的命格也会成为一位修仙习道之人。 凡间以修仙为首的青嵛山便是他最好的去处,通过十余年的修行,这个人终于是被他遇到了,原来他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只是没有发现过。 于是他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认为他只要度过那劫难,就能飞升成神。 可他却死在了那场劫难里。 栾月猛的睁开眼,上半身噌的一下起来,后面是“砰”地一声。 只听一个少年在哀怨:“师兄,你醒得也太突然了吧。” 栾月感觉自己眼前闪过无数星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得清眼前的景象。 他坐在自己房里的床榻上。 额头还有些疼。 栾月偏头往地上一看,一脸欣喜道:“奚泉,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回家成亲了吗?” “啊?大师兄你没事吧。成什么亲,我才十四还没到成亲的时候呢。”奚泉捂着脑袋缓缓的站起来。 栾月听了这话愣怔了一会儿,又问:“十四?你不是二十一了吗?” 奚泉也是被撞糊涂了,“啊?我今年不才十四吗?” 栾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实比印象中的他小了很多啊,丸子头小矮子,脸上的肥膘都还在。 他打了奚泉一巴掌。 “师兄,你干嘛打我?”奚泉捂着脸,委屈的问。 栾月问:“疼吗?” “当然疼了!”奚泉道。 栾月紧接着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疼,这是真的! 他这是回到了,龚潮生身陨的七年前。 他这才发现,另一只手中还握着那根簪子。 “唉,我刚刚打的是脸,怎么额头也这么疼啊。”栾月恍惚道。 “你撞的我。” “哦,这样啊~”栾月点点头。 “完了,大师兄。你是不是被龚潮生给撞傻了,我去帮你报仇。”说着奚泉撸起袖子,抄起他的二胡就往外走。 一提到龚潮生,栾月心中一惊,他连忙翻开被褥下床,比奚泉的动作还快的冲出了门。 一年一度的御剑大会,仙家道门齐聚。 今日的青嵛山格外的热闹,各家仙门的弟子都能够瞧见,他记得前一世的他是御剑大会蝉联了不知多少届的魁首,就这一次被龚潮生将这魁首抢了去。 还把他从剑上撞了下去,山路崎岖可把他给摔惨了。 栾月走到赛事榜单前。 果不其然能看见龚潮生这家伙的名字,排在榜首,真是可恶。 栾月情不自禁的用手指狠狠的戳了几下他的名字。 “栾师兄。” 栾月愣怔在原地,等渐渐的回头时,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不管听到多少次,他都不会忘。 这个混账! 他冲上去紧紧的抱住了他,泪水混着口水,讲起话来口齿不清,他哭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白眼…狼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青…嵛山,白养……你了,呜……怎么能学呢,不该学的就……不能学。” 龚潮生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栾月一见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终于才举起一只手轻拍了一下栾月的背,在他耳边轻声的道歉:“……抱歉。” 两人这动静引得周围人驻足观看,笑着议论。 “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把他师兄给伤着了。” “什么?把他师兄的心给伤着了。” 聚集在他们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龚潮生无奈,他脱下外袍罩在栾月身上,拉着栾月走到了远处的一侧无人的窄道。 龚潮生从来也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自己身上也没带手帕,没办法,他拿起自己的衣角递给了栾月。 栾月也是自然而然的接了过去。 见栾月停了下来,龚潮生才开始询问他:“师兄,你是哪里受伤了,御剑时我不是故意的。” 栾月冷静之后发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刚刚怎么还抱着龚潮生在太庭广众之下哭,现在龚潮生问他,他该怎么回答?伤哪儿了,伤到额头了?好像也大可不必哭得这么凶。 龚潮生见他不答,斟酌一番后,伸手蜻蜓点水般的抚上栾月的额头,没有高热,应该也不会迷糊。 屋内房间昏暗,栾月感觉到龚潮生手心温度时,一抬眼便不小心便撞上了他眼眸。 龚潮生轻微的蹙眉,担忧的眼神让栾月觉得他显得有些可怜。 栾月不是第一次觉得,比起门派其他弟子,龚潮生的容貌倒是生得格外的俊美,平常面无表情时他总会有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他一旦有了些表情,就会变得特别好玩。 栾月不自觉的“嘶”了一声。 龚潮生立即放下了手。 栾月捂着额头,大言不惭道:“就是这儿伤到了。” 龚潮生惊得又连忙道歉:“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该……” 这就信了? 这个年纪的龚潮生怎么能这么清纯无害呢。 “龚师兄,师傅让你准备上场了。”一名弟子在远处喊道。 “师兄,可否等我一会儿。”龚潮生道。 “去吧。”栾月道。 过了一会儿,忽然高台惊起,弟子门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栾月挤进人群里去看,只见那困于囚车的妖被几名拉到了中央,而站在对面的是龚潮生。 栾月想起来了,这只妖是一座山上的妖王,为了防止他作乱,青玉峰派龚潮生等人前去捉拿,不到一晚,妖王便落入了他的手中,这也是龚潮生名声大噪的开始。 而现在,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将这只妖王斩首,立身扬名。 前世这时他在昏迷,而这一世他也将一同见证。 就在龚潮生唤出长剑准备斩杀时,那妖王不知怎么得震开了锁链,当场抓了一名弟子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处的肉,撕扯下来吞入腹中。 高台上众人的惊呼。 那妖王血盆大口,一脸无畏道:“我知道我活不过今日,但死之前我也要尝尝你们仙家子弟是什么味道。” “妖孽,找死。”龚潮生挥动利剑向他攻去。 那妖王行动快得出奇,他立即飞向高台弟子众多之处。 众弟子慌乱得四处逃窜,一名年纪较小的弟子重心不稳摔倒在地,那妖王看准机会直直向他而去。 栾月心道,不好。 他从发上拔下一只簪子扔了过去,那簪化成剑恰好挡在了那小弟子的身前。 小弟子瞧准时机拔腿就跑。 妖王转向剑来的方向,看准了栾月向他攻了去。 栾月召回剑刃,将另一只剑也从发上取下,他用这双剑在胸前挡住了妖王强势的进攻。 这时,龚潮生随之而来,站在了妖王的身后。 那妖王咧着利齿,警惕的看向龚潮生的方向,一不注意他转向向栾月扑去。 栾月根本来不及反应。 “师兄!”龚潮生立即跟过去。 但那妖王已经擒住了栾月,并将利爪轻放在了他脖子上的脉搏上。 龚潮生瞬间停了下来。 “看来你很在意他啊。”那妖王嘶哑的声音在栾月耳边响起。 他嗅着栾月脖子上的气味,笑道:“他的味道也一定很不错吧。” “你敢!”龚潮生面若寒霜,眼中满是肃杀之意。 感受利爪逼近,栾月被迫仰起头,那妖王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原来你是妖啊。” 栾月一惊,反驳道:“我不是。” 妖王嗤笑一声,恶狠狠道:“帮我离开,不然我将你的身份暴露,你也活不了。” 栾月咬牙无奈“嗯”了一声。 “把剑扔了,都不许跟过来,不然我活不了他也活不了!”妖王吼道。 这时远处的赤冠仙君坐不住了,他朝龚潮生喊道:“龚潮生不准退,我命令你立刻将妖孽斩杀!” 龚潮生面色阴沉,将紧握的剑扔了出去。 “龚潮生,你!”赤冠仙君不争气的叹了口气。 妖王带着栾月开始飞到上空,直至他觉得到了安全的位置后,一把将手中的栾月抛了下去。 瞧着栾月坠下,龚潮生立马御剑上前搂住了他的腰。 而妖王向后观望,庆幸自己马上要逃出升天了,却不料周围已经布满了音修。 一声令下,他们骤然弹起,那悠扬婉转旋律在其他人听来是动听万分,但在妖王这儿足以让他心如刀绞。 妖王狠狠摔落地面,痛苦的捂起耳朵。 龚潮生确认栾月无恙后,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毫不迟疑的挥下手中利剑,妖血瞬间喷洒了一地,几点子不小心沾染在他脸上,他也是淡然用衣袖擦去。 栾月心中一沉,刚刚妖王提醒了他,若他的身份被龚潮生识破了,他的下场会不会跟这妖王一样。 而龚潮生这幅杀伐决断的样子也让他有些望而生畏。 第3章 第三章 这场闹剧过后,傅灵姿回到高台处与众仙君同坐,她身着淡雅的广袖薄衫,仅戴着一只玉兰珠花也美得不可方物。 刚刚就是她带领音修在妖王附近布阵,她年纪不大却也达到了地仙境界,论才智还是修为都不逊色任何一位在座的仙君,为了配她,青嵛山掌门还亲自为她封了个白冠仙君的名号,与赤冠仙君平起平坐。还将在剑修中天赋极高的栾月来作为她的大弟子。 就连现在,她的身旁也分别有着两位弟子精细伺候,虽然不是她要求,但弟子请愿前来侍奉的孝心她可以勉强接受的。 正当众仙君都在商议刚刚那件事时,她那冒昧的便宜徒弟拉着赤冠仙君那宝贝徒弟直挺挺的来到她的跟前。 栾月:“师傅,龚潮生要搬来跟我住。” 龚潮生:“嗯?” 傅灵姿:“啊?” 青嵛山掌门:“嗯。” 赤冠仙君:“嗯!?” 傅灵姿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就隔着一个掌门的赤冠仙君。 坐在没多远的赤冠仙尊蹭的一下就站起来指着栾月吹胡子瞪眼的道:“臭小子,休想觊觎我们家弟子。真是无法无天了,青嵛山这么多弟子随便你们挑,来我这儿捡现成的是吧,谁不知道你们白玉峰都是些什么人。” 栾月这才想起,前世因为喜欢捉弄刚入门的弟子被赤冠仙君记恨了,还被罚到他们的青玉峰面壁思过。 那时赤冠仙君刚刚将龚潮生收入门下,那小子第一次见他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一句,一直盯着他,看起来就忍不住想欺负。 恰好他认为自己的手巧得不行,将青嵛山仙家道袍一撕一粘,给改成了齐胸襦裙给龚潮生一顿打扮。 “多俏丽的小妮子啊。”栾月忍不住勾起龚潮生的下巴,学着话本中流氓的样子道。 结果,下一秒就被他们山峰的弟子撞个正着,跑着去赤冠仙君面前告状。 真是记忆犹新,清清楚楚记得当时屁股都被打开花了。 死性不改的他每遇到龚潮生都会变着法的捉弄他,龚潮生也不哭,也不闹就任凭栾月摆布。 被发现了就跑,御剑跑。 就是这样的一个混世魔王,每年的剑式他照样也能拿第一。 每位弟子只要是听见栾月这个名字,都能发怵。 当所有人认为,他拜师了有师傅管着就会乖了。 大错特错。 清风霁月的白冠仙君傅灵姿除了钻研她的仙术,除了闭关还是闭关,只要是栾月犯错她一律出来给他擦屁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赤冠仙君也是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这次竟然还让龚潮生去跟他住,这不是把羊崽子喂到狼嘴里了吗。 栾月听赤冠仙君这么讲,那他有转念一想,道:“那我搬去你们青玉峰住。” 赤冠仙君捋捋他的胡子,坚决道:“不行。” 栾月腹诽,死老头。 掌门倒是笑呵呵道:“这两孩子关系可真好啊。” 赤冠仙君连掌门的面子都不想给,朝龚潮生瞪了一眼,道:“回去。” “是。”龚潮生随即跟随着赤冠仙君的步伐,头都不回的走了。 “哎,龚潮生……”栾月还想去追,却被自家师尊拉住。 傅灵姿语重心长道:“你要是想跟他睡,你半夜偷偷去不就行了。” “对哦。”栾月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又有哪儿不对,“谁跟他睡啊。” 傅灵姿笑而不语,缓缓起身扶了扶鬓间的簪花,对栾月道:“近来我要闭关,你自己去玩吧。”说完她便姗姗离去。 栾月一伸手便拦住了跟着起身的龙凤双生子,“晴风,夜阑你们师傅赤冠仙君刚走,老跟着我师傅干嘛。” 二人对视一番,相视一笑。 夜晚,栾月轻车熟路的翻过一座座山峰来到了赤冠仙君的青玉峰,又得心应手的来到了龚潮生的寝殿面前。屋内烛火未灭,他应该还没睡,栾月心想。 正当他想敲门,便听见屋内传来赤冠仙君的呵斥声和龚潮生的闷哼声。 栾月戳开窗户纸,看到赤冠仙君拿着比他胳膊还宽的戒尺狠狠的打在龚潮生的背上。 栾月心中一紧,他想立马冲进去将那老头子的戒尺给他扔了,这么大个玩意打在身上该多疼啊。 他听到一道道的戒尺打在龚潮生身上的鞭笞声,却没听到龚潮生喊一句疼,都是他在咬唇承受着。 “刚刚我说的话,你在重复一遍。”赤冠仙君对龚潮生说。 “弟子一定潜心修行,得道升仙。”龚潮生声音低沉,一字一句道。 “不对!”赤冠仙君又是三板子打下去,“我刚刚是这么教你的吗?” 龚潮生受着板子闷哼不语。 见着龚潮生这么犟,赤冠仙君也没辙,只道:“清心经给我抄三十遍,明早我要见到。” “是。” 赤冠仙君怒气冲冲一出门,栾月就连忙进了寝殿。 龚潮生满头大汗,正一层层的拉拢自己的衣衫,他以为是师傅折返回来,抬头一看,没想到走进来的正是栾月。 他惊诧道:“栾师兄,你怎么……” 栾月快步到他身后。 龚潮生却连忙阻止道:“不要看。” 等他说完都已经晚了,栾月看见这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心疼道:“你师傅经常这么打你吗?” 龚潮生后面妁热,忽然感受到一丝丝冰凉的触摸,让他背脊有些僵硬起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扯开话题关心起了栾月,“师兄,今日之事你没被伤到吧” “幸好有你,那妖王没伤着我。但你被你师傅打成这样,要是**凡胎早就被打死了。”栾月道。 “哪有这么严重。”龚潮生扯起一丝笑容。 栾月啧了一声,道:“我去白玉峰给你取点药膏。” “师兄,不用了。”龚潮生道,“我床柜里有。” 栾月正好想翻翻他的床柜,前世那些抄书大多数也是在那个地方。 他走过去打开一瞧,只有一只木簪和几条未展开的画卷,那些东西的一旁就是一个白瓷药罐。 看来现在的他还没有误入歧途。 栾月拿出药膏,发现这罐子里已经少了大半,他走到龚潮生身后彻底脱下他的衣衫,道:“他这样打你,你还不如拜我家师傅为师呢。” “师傅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严厉是严厉了点,却也是悉心教导这我。”龚潮生不急不慢的回答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栾月,看见他认真的帮他涂抹着药膏,背后似乎没有这么灼热了,他的手放在大腿上,栾月指甲稍微用力的剐蹭到了皮肤,他倒吸一口凉气,攥起了拳头。 “弄疼你了吗?”栾月问。 “没……没有。”龚潮生道。 涂好药之后,栾月刚刚给药膏盖上盖子,一阵凉风却吹进屋子,将烛火都熄灭了。 龚潮生拉拢衣服,起身疏远道:“师兄,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栾月摸不清头脑,刚刚敷完药便翻脸不认人,他将药罐放桌上,随即躺在了地上,不要脸道:“我今晚就没打算回去,我就在你这儿睡了。” “师兄,你……”龚潮生想不出什么话能赶他走,只道:“师兄,那你去睡床上吧,我打地铺就好。” 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我去睡床上,那怎么好意思,栾月心想。 “不用,不用。你睡床上吧,给我床褥子我在你床脚哪儿铺一下就好了。”他说干就干,麻利的把龚潮生的褥子给搬下来铺好。 他这自来熟的性子倒是把龚潮生整得有些不好意思,在哪儿站着不知所措。 “你干嘛,是要守着我睡吗?”栾月上前拉着他躺下,还给他把被子盖上捻好。 他一套操作下来,行云流水,丝毫不客气。 “师兄,要不……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吧。”龚潮生腼腆道。 栾月一听,迫不及待道:“好啊!” 他飞快起身,翻越到龚潮生的榻上,他双手撑在龚潮生的上面,道:“我怕滚下去,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哈。” “好……”那一瞬龚潮生在想,后脑勺的这个枕靠再软一点就好了,这样面对栾月的压制,他也不会显得这样不从容。 栾月那看得出这些,他一落榻边沉沉的睡去了。 只剩龚潮生一人心烦意乱的,他侧过身,背对着栾月,他想今晚定是无比漫长的一夜。 清晨,栾月是被鸟吵醒的,他本想用被子蒙住头,浅浅的一翻身却一骨碌的滚下了床榻,摔得他眼前七荤八素的。 他抬头一看那床榻之上,哪儿还有龚潮生的人影。 栾月扶着腰走出寝殿却看见龚潮生在门前练剑。 那剑法凌厉,连周围的花叶也随着他的身法而动,他的眼神依旧专注,早已烂熟于心的招式,破空的剑鸣,栾月就在门口静悄悄的看着。 一片花瓣刚好落在他的剑刃上,只是手腕微转花瓣变分成了两半。 初升的暖阳印在他的脸庞,少年微微仰着头,晨光就这样描摹着他稚嫩的轮廓,回过头看到栾月,他轻轻的向他勾起了嘴角,道:“师兄,你醒了。” 栾月道:“你练得很不错。” “多谢师兄的认可。”龚潮生拱手做辑。 “师兄,师兄。”一个稚嫩的少年跑了过来。 栾月转身往房里一躲,生怕有人看见他大清早的在人家这里。 那小弟子交给了龚潮生一封信就走了。 栾月探了个头出来,看见没有其他人了才走了出来。 “什么信?”栾月将头凑过去看。 “这是师傅给我的,说南方的西贵村出现海妖,现要即刻带领弟子前往剿妖。”龚潮生道。 栾月还记得上一世,这西贵村的妖患根本不是海妖,当时龚潮生等人差点被困死在海上,还是有个他们白玉峰弟子挣脱险境给青嵛山发出求救纸鹤。 那时他带着百名弟子前往海面,用法阵强行将那群妖患镇压在海底,这才将龚潮生等人救了出来。 要是现在告诉他这个西贵村的不是海妖,他肯定不会信。 栾月立马道:“我也要去。” “师兄,区区海妖而已,我带着几个弟子去就好了,不用劳烦师兄你亲自跑一趟。”龚潮生道。 “那我非要跟着呢。”栾月盯着他的眼睛,直至他离得越来越近,让龚潮生的眼神无法躲藏,他连忙道:“那师兄想去就跟着去吧。” 入夜,龚潮生带着十几位弟子前往了西贵村。这个村落靠海,村民也是靠海吃海,但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出海打鱼的渔民集体失踪,回来的只有一艘艘的空船。 村民们陷入了恐慌,他们凑了钱去请当地的道观的道长,可那位道长竟然拿着钱跑了。这才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求助到青嵛山。 这时的海面上有着一层迷雾笼罩着海面,若是坐船前去可能被海妖迷失心智找不到方向。 “就地等待,待迷雾散去再前往海面降妖。”龚潮生转身对众弟子说道。 “是。” 栾月坐躺高处的一颗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他头上垂下来的流苏。 这雾得等到怎么时候才能散啊,栾月心想。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不知不觉的就眯了起来,待到他惊醒时,迷雾都还未散。 栾月从树上跳下来走向了那群烤火的弟子,发现他们在烤鱼,他兴致勃勃的坐在他们旁边。 “栾师兄,给。”一位弟子娴熟的将烤好的鱼送到栾月手中。 “谢谢啊。”栾月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大口,这原滋原味的烤鱼真鲜啊,要是有点盐巴就更好了。 他边吃边寻找龚潮生,左顾右盼的却找不见他。 他立即放下了烤鱼,询问身旁的一位弟子,“龚潮生去哪儿了。” 那弟子说:“师兄去村里了。” “去村里干嘛?”栾月又问。 那弟子吃着一嘴鱼肉摇了摇头,“不知道。” 怪不得他们这么松散还烤鱼吃,原来是龚潮生不在了。 栾月走到了西贵村的村口才发现,这个时辰的村民都已经关门闭户,连房间里都看不见烛火,龚潮生来这儿干嘛。 栾月在村里漫无目的的走,后来快走到没有村民居住的村尾,本想往回走的时候,他微弱的听到一个男人哀求的声音。 “好儿子,你爹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随便给我点银子花花呗。”那中年男人满眼的贪婪,“我听说啊,那仙山上遍地都是金银珠宝,你随便给我三瓜两枣也够我活一阵了。” 那是龚潮生的爹?怎么没听说过,青嵛山众人皆知龚潮生是赤冠仙君在山脚下捡回来的,那时候他才五六岁,什么事情都记不得了,这个爹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长得也不像。 “我生来就没爹没娘,你找错人了。”龚潮生一脸淡漠道。 男人收回那谄媚的嘴脸,呸了一声,道:“好啊,进了仙门连爹都不认了是吧,你再怎么想跟我撇清关系,你终归还是老子的种!你不看看你那张脸,简直跟你那贱人娘亲一模一样。你不认,老子他妈的就找上青嵛山,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教出来的好玩意,连他亲老子的养老钱都不给。” 阴暗中,那银光闪过,照亮了那男人充满泥垢的脖颈。 那剑出鞘抵在他脖子上之后,那男人才看清面前这个少年满眼都是杀意。 “你以为你在勒索谁,你以为你威胁的谁,你没资格提起我娘,更没资格去青嵛山。”龚潮生的声音冰的刺骨,“就算是我现在把你杀了,也没有人会在意,谁会在意一只坑蒙拐骗的臭虫。” 龚潮生举着剑越走越近,男人更是吓得双腿瘫软,他不可置信的说:“你……你敢杀我,这就是名门正派教你的……是吗?” 栾月见到眼前一幕只觉得诧异,现眼前的龚潮生像是被谁给附身了般,以往日相比真是判若两人。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男人忽然大喊:“救命啊,青嵛山弟子杀人了!” 只是他刚喊出救命,就被窜出的栾月扑倒,用一张破布给男人蒙住了头,话音瞬间被掩盖,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都只听得出朦胧不清的声音。 栾月轻而易举的用绳子给他打了个死结,论男人在里面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别造谣啊,我们青嵛山弟子是斩妖除魔为己任,怎么会杀人呢。”栾月一脚给他踢开,转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龚潮生站在栾月的身前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师兄,你都听到了多少?” “也就一点点。”栾月走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道:“我告诉你龚潮生,你生是青嵛的人,死是青嵛的鬼,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眼皮子底下。” 龚潮生还是默不作答。 栾月轻拍了拍他的脸,“听到了就回个“知道了”。” “知道了。”龚潮生回的如蚊叫般的轻。 “什么?”栾月用耳朵贴着他的脸,“再说一遍。” “师兄,我知道了。”龚潮生红润了眼眶,哽咽道。 栾月一瞧,糟糕。 怎么还哭了。 栾月从来就不怎么会安慰别人,一见到人哭他便显得异常慌乱。 是不是刚刚太凶吓到他了? 栾月动作僵硬的上前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乖……不哭了昂。” 栾月也是见平常人家哄孩子那样去哄龚潮生,他也没想过管不管用,就笨拙的一声声这样哄着。 一路上,栾月就这样边哄着,边抱着龚潮生,离开了村尾,让那个男人在哪里自生自灭。 之后栾月才想起,要是刚刚他没跟来,龚潮生会不会杀了这个男人。 栾月听到这个男人还说要闹到青嵛山,在前世青嵛山根本没有这个男人出现过,或许这是不是说明前世的龚潮生已经杀了他。 栾月拉着龚潮生回到了他们驻扎的据点,迷雾快要散去,他们也准备坐船出发去海面。 栾月悄然用术法叠了个千纸鹤发回了青嵛山,希望能在他们困死在海面前,山上能派人早点赶来。 当地的渔船较小,为了施法方便分成了二人坐一艘船。 龚潮生上船时栾月跟着就上了,他向身后的弟子摆了摆手,“你们自己搞快点啊,我们先走了。” 冷静过后的二人一路无言,不知船行驶了多久,栾月走出去一看,不知何时散去的迷雾又聚集了起来,他本想回头去找龚潮生,却不料一回头瞧见的都是雾气,原本脚下的木板都消失了。 一阵悠长而空灵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声音柔情似水,点点的摄入心房。 栾月警惕的看向四周,他从头上拔下两侧的流苏簪,流苏簪在他手中化成一双剑。 他和前世一样用剑就地起了阵法,随着金色发光芒在他周围扩散那歌声也消失了。 他个人起阵范围不大,只能抵挡百米内的妖邪入侵。 现在另一个问题是,他好像进入了另一种幻境,这里一望无际看不见尽头。 远处,他发现有一个人躺在地上,走进一看,他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龚潮生?” 栾月跑到他的更前,用手抚上他脖颈出的脉搏,幸好还在跳动。 但下一秒,龚潮生身下出现了水洼将他拉入了水中,栾月伸手去拉,但那层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怎么也潜入不进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龚潮生没入水底。 “不要,不要!”栾月内心开始变得慌乱,他拿起剑用灵力一劈,那层水洼还是纹丝不动。 他用符箓,用法术还是那般。 栾月忽然醒悟,刚刚那歌不对劲,他在地上盘腿坐好,闭上了双眼开始深呼吸慢慢放松了下来,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清心经。 他的身体忽然有了下坠的感觉,但他依然放松的让自己自由坠落。 下一秒,他睁开了眼,回到了刚刚站着的船头。 他立马回到船舱,发现跟他刚刚一样陷入沉睡的龚潮生。 “龚潮生,醒一醒啊。”见他不醒,栾月狠下心打了他两巴掌。 “他怕是都不想醒了。”一个突兀的声音出现在舱外。 栾月拿起剑用灵力朝外面劈了一剑,却什么也没打到。 在窗口,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攀了上来,接着漏出了一张脸,那张脸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双眼更是柔得似春水,若他不开口,栾月一定会以为他是个女人。他喜眉笑眼道:“你猜他梦见什么了。” 栾月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他现在哪儿还有闲心去猜龚潮生梦见了什么,他见那人身上有着点点发光的鳞片,问:“你是一个鲛人?怎么会让人陷入梦魇。” 银阙坦然道:“因为不是我做的啊。” “那是谁?”栾月问。 “是鬼。”银阙答。 栾月一脸骇然,鲛人是世间最美丽纯洁的生物,他们不会说谎,所以这里真的有鬼,他又问了他的上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不想醒过来。” “一个姐姐跟我说的。”银阙答。 “这里还有鲛人?”栾月问。 “这里只有我一个鲛人。”银阙答。 “哪那个姐姐是鬼?”栾月又问。 银阙莞尔一笑:“你猜对了。” 栾月心中凌乱,“那你有方法让他醒过来吗?” “有。”银阙道。 栾月又问:“能告诉我吗?” 银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可以!” 银阙跃到船上,鱼尾幻化成了双腿走了进来。 “你好歹穿个衣服啊。”栾月都没眼看。 银阙满不在乎道:“都是男人,怕什么。” 栾月将外袍脱下扔给了他,“穿上。” 银阙不情愿的“哦”了一声,穿上了。 “方法是什么?”栾月迫不及待的问道。 银阙扯了一根他的头发,一头系在栾月的手腕上,一头系在了龚潮生的手腕上,道:“我的头发算是一种法器你知道的吧,你睡着了就可以进入他的梦境,将他唤醒就好了。” 栾月看了看手腕,又问:“那唤不醒呢?” “那你们只有一起睡到天荒地老喽。”银阙嬉笑道。 第4章 第四章 栾月听信银阙说的,在龚潮生身旁躺下,他偏过头看向龚潮生,心想:“直到青嵛山的人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缓缓闭上眼,沉睡在黑暗里。 蓦然一道白色的漩涡将栾月卷起,直到一片明亮之后失重落在一片泥地里。 他费力起身,眼前看见的是熟悉的一幕。 这里是他刚刚才去过的西贵村,不过现在这里的景象是白天。 一位男孩坐在一家的台阶上,一只手上拿着个五彩的风车,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山楂糖葫芦在吃。 栾月走上前去,问男孩:“你好,小朋友。你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小男孩儿看了他一眼,或许是没见过的陌生面孔,栾月一开口他便哭了出来,嘴里还含着:“奶奶,奶奶。” 那户人家突然冲出一位凶神恶煞的老太太,佝偻着腰,手拿着一把扫帚就向栾月这边打,“滚,滚远点不准拐走我的大孙子。” 栾月也是怕了她,连忙就跑了。这里的民风真是奇特,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想问个话。 他又朝前方走了一段,发现这个屋好几个人火急火燎的往屋子里来回走,他们吵吵闹闹,拿着铁盆往屋外地上泼血水。 “出事了,出事了。胎位不对,生不出来啊。”一个中年妇女朝门口喊道。 一个老妇人和一个男主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老妇人先开口道:“弄婆,保孙子,一定要替保住孙子!” “娘,可……可是秀兰是我花了不少钱,买来的。”那男子急忙抓住老妇人的胳膊道。 那老妇人打下他的手,恶狠狠道:“傻小子,媳妇没了还能再买一个,可那孙子好不容易才一个。”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女子的喊叫:“啊!我不要生,我不要生了。” 那老妇人拉住接生婆,着急忙慌对她道:“保孙子,一定要保我的孙子!” “好好好。”接生婆推开她,忙不迭的又进入了屋子。 随后屋内的女人发出一声尖叫声,紧接着婴儿的啼哭声也从屋内传来,不一会儿接生婆抱着用襁褓包住的婴儿出来,她面露难色的看着门外他们两母子,“啧”了一声,道:“是个女娃娃。” 那老妇人一听,一下子就炸了毛一样,大喊:“不可能,不可能。我找的是远近闻名的大师开的偏方,人家怎么都是儿子,我们家怎么可能是女孩儿。” 她一把把孩子抢了过去,去翻开看,果真是女孩。 “真是不争气。”她一脸嫌弃的把孩子扔给了自己的儿子,“扔了,给我扔了这个不带把的玩意儿,这糟心玩意儿看着就烦,又不能传宗接代,还得浪费粮食,拿走,拿走。” 那男子也是叹了口气,他抱着孩子就往海崖那边走。 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栾月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看他想要把孩子抱去哪儿。 直到男子走到崖边,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的就要将孩子扔下悬崖,那尚在襁褓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栾月立即朝他喊道:“不要!” 可男子像是没听到一样,栾月立马御起剑飞下去接。 他紧紧抱起那孩子,可不一会儿,那孩子便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栾月又跑回去刚刚那个地方,他见到被抬出来,用血红色的布裹着的尸体,他知道那是刚刚生产的妇人,而她冒着生命危险,苦苦生产的孩子都要被这两母子无情扔下海。 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愤怒的要去找母子两个讨要个说法,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他们简直是丧尽天良!短短时间内,他们害死了两条活生生的人。 他飞奔前去想要抓住那个男子,却不料手一触碰到,那人便已经消失不见,那屋子也变得空无一人。 栾月这才明白,这里是龚潮生的梦境,这些可能都是他记忆里的景象。 他继续向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女孩在他身后拉住他的衣角,稚嫩的声音询问道:“大哥哥,你要找谁啊。” 小女孩衣服轻薄,头发散乱,小脸也是灰扑扑的,但眼睛大大的,她用清澈明亮的眼眸就这样好奇的盯着栾月。 栾月蹲下身,认真的看着她,“小妹妹,你认识龚潮生吗?” 女孩笑了笑,道:“我认识,你要找潮生哥哥吗?” 栾月点点头。 小女孩垂下头指了指脚腕上的绳子,说:“婆婆不让我到处乱爬,不然我就可以带你去找他了。” 栾月紧蹙着眉,他心疼道:“我帮你解开吧。” 小女孩却退了一步,笑着说:“不用了,大哥哥,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快去找潮生哥哥吧。” 小女孩清晰说出龚潮生的住址,还帮栾月指了道。 栾月朝着小女孩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回过头时,小女孩也已经不见了。 他来到一个木屋前,这个屋子快要到村尾,比前面的房子都还要破,破烂的屋顶和漏风的窗户,木门上的锁松松垮垮,看来房主人根本不怕自己家遭贼。 他轻易的推开房门,木门和锁链同事发出的嘎吱声有些刺耳,他在屋子里四处张望着,最终在灶台面前发现了龚潮生。 那还是一个缩小版的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没有长大后的凌厉,现在更是一个小孩子的稚嫩。他边扇着火,边站在破旧的椅子上观望锅中的白粥。 栾月喊了他一声,他却没有反应。 看来这是一段他的记忆。 “阿生,饭做好了没有啊,磨磨蹭蹭的老子都快要饿死了。”一个男人叼着根枯草吊儿郎当的走进屋。 他就是龚潮生的爹,比起栾月之前见的他,就是头发黑了点,年轻了点。 龚潮生踩上凳子,手忙脚乱的盛起一碗白粥,正准备下去时,却不慎崴了脚,将碗和粥摔碎了一地。 “妈的,兔崽子。找打是吧,存心不想让老子吃一顿饱饭。”男人抄起一旁的木棍就要打。 栾月想阻止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伸出的手也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小小的龚潮生只能承受着,他咬着下唇流着泪,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声音,这也是他自己的一种默默反抗,男人越打他越不能哭出声。 “你不准打他,不准!”栾月在一旁焦急的喊着。 “潮生!”一个容貌清秀的女人从房间冲了出来,挡在了龚潮生的身上,“不要打了,他还是个孩子,这样他会吃不消的。” “死贱人,你也找打是吧。”男人一下又一下的打在那个女人身上。 “清婉姐姐,我没事的,我没事的,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呀。”龚潮生最终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他妈的,打个牌输了就算了,回个家连饭都吃不上,没用的东西老子他妈的出去吃,看着你们就晦气,哼!”男人将棍子扔到一边,出门前又向他们狠狠踢了一脚,“死贱人,滚!” 直至他出门后,龚潮生将清婉扶起来,“清婉姐姐,我们会不会被他打死。” 清婉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捧住他的脸,温柔道:“有姐姐在,你不会死。” 龚潮生拉住清婉,诚恳道:“清婉姐我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再逃一次吧,我不想看见他,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 “好,再逃一次。”清婉身形纤细,她的手紧紧牵着龚潮生,她一边查看外面有没有人在,一边拉龚潮生快速的向山上跑。 只要他们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能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村子,就能逃离男人的掌控,可以在另一个地方自理更生的生活。 可是事与愿违,恰巧隔壁屋子的老王出来如厕,看见他们二人往山上跑,他立即大喊:“喂!吴家的女人和小孩儿跑了!快来人啊!快追!” 清婉和龚潮生从来没有吃饱过,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力气,为了躲开后面追上来的人,千辛万苦的跑到了海崖边上,却还是被那群村民堵在了那里。 清婉跪下来,祈求他们能放过自己和龚潮生一马,可是这些村民哪儿会听他们的祈求,他们村子沆瀣一气,都是那个男人的帮凶。 清婉往后看了一眼,身后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潮拍打在礁石上哗哗作响,她无力的跪坐在地上,“潮生,还记得为什么我会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龚潮生缓缓的点点头。 清婉站起身,红着眼眶告诉他:“记住,你以后一定要如大海一般宏大,不要让他们困住你,一定要,一定要逃出去,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说完,她转身一跳,没有丝毫犹豫。 海面的浪汹涌,连清婉跳下去的水花也被浪花淹没。 “清婉姐姐!不要!”龚潮生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崖边,他想要去拉住清婉,想要去救她,却被群村民一哄而上将他整个人都抬走了。 龚潮生奋力挣扎,想挣脱他们的束缚,那群人直接拿着绳子将他的手脚都绑住,往他嘴里塞抹布。 他们嘴里还念着:“大的死了就死了,那老吴家就这一个后,看好点,别到时候让他找我们麻烦。” 栾月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不敢置信这些都是在龚潮生小时候发生的,他承受过的,经历过的,不怪他对那个男人起杀心。 栾月甚至开始后悔,他不应该阻止龚潮生,应该让他杀了那个男人。 第5章 第五章 龚潮生这些经历过的苦难,无人关怀无人所说,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伴随着痛苦的记忆,不愿回忆。而这些却在这一天,被他窥探到。 栾月在屋外静静的看着龚潮生,那天过后,他遭受的是那个男人无尽的殴打和谩骂。 男人生怕他再跑了,出门之前,他都要在他身上上一把锁再走。 那天,龚潮生如同前几次一样被绑在门栓上,可他这次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找到了再柴堆里私藏了一块石头。 他双手拿起比他手掌还大的石头,用全身的力气向门栓一砸,没有任何改变,他随后奋力砸了好几回,坚持不懈的才将铁链的一断砸出个裂缝。 他立即跑出了屋外,头也不回的跑,他跑至那天清婉牵着他逃跑的海崖边上。湿咸的海风牵动着他的松动的发丝,他望着无尽的大海,忽然跪下来大哭。 之前,他无论被男人打成什么样,他都没有像这次这样哭过。 栾月心疼的蹲在他的身边,想要触碰他却也触碰不到,那种无力似乎让他喘不过气,他帮不了他。 龚潮生盯着海崖下,海浪似乎比刚刚更勇了。 “小孩儿,你在哭什么?”那道极具少年气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栾月向后看去,惊讶道:“这……是?我!” 少年栾月意气风发手拿着一把桃木剑,在手中熟练的盘旋。 他自来熟的走到龚潮生身旁蹲下,心直口快问道:“是被欺负了?你衣服这么破是被人撕的吗?” 龚潮生用刚刚哭过还没消肿的双眼盯着少年栾月,沉默不语。 少年栾月还自顾自的问道:“小孩儿,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妖怪之类的,我可是会法术的哦。” 龚潮生还是不语。 “不信啊。”他噌的起身,将桃木剑扔在脚下。 那桃木剑在他脚下悬空,变大。 龚潮生瞪大了双眼,嗫喏道:“你会法术。” “当然。”少年栾月自豪道:“是不是很帅,等一下一定得抓紧我。” “什么……”龚潮生话音刚落,少年栾月单手将他抱起,踏剑直冲云霄。 龚潮生紧紧的抓住少年栾月的衣襟,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一阵强风过后,停滞半空,少年栾月道:“快看,明月从海上升起了。” 随着夜幕的将近,海面开始变得深邃,海平线上初显的月光映入他们的身上。龚潮生缓缓抬起头望向他,少年的笑容此刻像是被附上了光辉,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龚潮生跟随少年栾月目光的方向渐渐看去,那浩瀚的圆月在他们身前显得格外的大。 他从不知道原来月亮也可以这么亮。 “好看吗!”少年栾月笑问。 龚潮生不假思索道:“真好看。” “接下来,你可别眨眼。” 少年栾月带着龚潮生向上飞进云层,接着从空中一跃而下,临近海面时剑锋轻挑海水,落入平面。 龚潮生跪坐在剑身上,用指尖在海面划出涟漪,此刻他这才明白自由是什么。 不久后,他们回到海崖处。 龚潮生问他:“怎么样,厉害不厉害啊。” “厉害。”龚潮生点点头。 “想不想学?”少年栾月问道。 “想?还是不想。”龚潮生回道。 “嗯?”少年栾月疑惑,问:“怎么,法术都不想学?” “学了之后,除了会飞还有什么?”龚潮生问。 “当然是,斩妖除魔,锄强扶弱,强身健体……”少年栾月悄声道:“还可以恃强凌弱,横行霸道,任何人都欺负不了你。” “真的吗!”龚潮生道。 “当然!这下想不想学啊。”少年栾月又问道。 “想!”龚潮生道。 “那你叫声哥哥来听听,我就告诉你去哪儿学。”少年栾月挑了下眉,期待的看着他。 龚潮生思索了一会,轻声道:“……哥哥。” “哈哈哈哈哈,乖了乖了。”少年栾月大笑道,拍了拍他的头。 他从怀里拿出一支笔,思考了一会,在龚潮生的衣服上画了起来。 “我给你画一个去仙山的路线吧。没有意外的话,照着这条路走,没多久就应该能走到的。”少年栾月道,“画好啦!” 龚潮生将衣服拿起来看,看了好一会儿,他都不明白这个画得是个啥。 歪歪扭扭,像是几条蛇互相缠绕在了一起。 少年栾月又将手中缩小的桃木剑塞在他手上,“要学法术,要有法器,这个可是我自己做的,虽然看起来有些许潦草,好歹说也能算个法器,直接送你了。” 龚潮生望着这个比他高一大截的大哥哥,这还是他第一次有人送东西给他,虽然他们才认识一会会儿。 龚潮生拿起来仔细端详着这把小木剑,一抬头,便发现少年栾月已经消失不见了,“……哥哥?” 栾月发现四周开始坍塌,他想去抓住龚潮生,却发现离他越来越远了。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龚潮生的回忆变成虚无在他眼前轮转。 原来是自己没有将龚潮生认出来,怪不得第一次在青玉峰见到他,那孩子会一直盯着自己看。 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来主动找过他? 栾月百思不得其解。 等他还在思考时,他的脚下忽然踏空,跌入了另一个地方。 又摔?! “砰”地一声,栾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这里是昆嵛山白玉峰?为什么会来这儿,这是新一层梦境吗?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但他都还没找到龚潮生的主要意识在哪儿。 落入白玉峰,那是不是说明龚潮生会在这里,但为什么不是龚潮生从小长大的青玉峰,而是他的白玉峰。 带着众多疑问,栾月又踏上寻找龚潮生的路上,他发现这梦中的白玉峰安静的出奇,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响。 栾月仔细的寻找着每一间房,希望能找到龚潮生的身影。直到快走到自己房中时,他发现房中似乎有些声响。 “师弟,你为何拿剑指着我?是不喜欢吗?” 栾月瞬间竖起耳朵仔细听,之后他惊奇的发现,这个骚气满满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这是他的声音吗??? 龚潮生,你到底在梦什么啊! 栾月暴力推开门,大喊道:“龚潮生!你给我……” 却发现“自己”半身不裹,玉体外漏。 “啊!下流。”栾月环抱住自己,明明没穿衣服的是眼前的人,看着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却感觉是自己没穿一样。 他飞扑上去,拿着床榻上的被子遮盖“自己”。 他疾言厉色朝龚潮生喊道:“看什么看!给我转过去。” 龚潮生一脸错愕,脸颊绯红的低下头去。 “你脸红什么啊!”栾月脑子里一片慌乱,他随手拿着枕头扔向了龚潮生,“你的梦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正当栾栾月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空间开始扭曲反转,一眨眼的功夫后,什么都没变,只有自己的视线变了。 栾月看向床顶,他意识到自己躺在床榻上,被子里的自己好像衣不蔽体。 周围哪儿还有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他起身希望能找着衣衫,可除了这一床被子周围什么布料都没有。 龚潮生放下剑,跪在自己榻前,向他一步步的跪着过来。 “龚……龚潮生,你要干嘛?”栾月一脸慌张的向后往床角靠。 龚潮生爬上床榻,拉住栾月的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之上,他声音低沉沙哑:“师兄,不要,不要讨厌我。” 栾月感受那只手的手掌开始湿润,他本想拿下来,却被龚潮的手限制住,他道:“不要放下。” 栾月心中如乱麻,他从没见过龚潮生这样柔软的一面,在他人看来他总是那样傲睨一世,沉默寡言。 而现在他看到的龚潮生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在求他不要抛弃他,不要讨厌他。 栾月咽了咽口水,偏开头道:“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真的吗?”龚潮生艰难的说:“但是我出生耻辱,骗了师尊,我甚至不配做青嵛山弟子。” 栾月心里叹了口气,一些内疚涌上心头,原来是之前的窥探让他在内心隐瞒许久的秘密重见了天日。有了心魔,为了逃避现实不想面对,连一个梦魇都出不去。 仔细想想,今年龚潮生也才十六,正是应该被疼爱的年纪,而他却在斩杀妖王,除妖去秽。做错一点也会被赤冠仙君责骂处罚。 栾月认真道:“龚潮生,你记住你永远是青嵛山最拿得出手的弟子。也是我心中最特别的存在。” 龚潮生缓缓放开了他的手,露出了那双沾着雨点的桃花眼,如海棠醉日般令何人看了想都无比怜惜。 “真的吗,不会骗我哄我吗?”龚潮生道。 栾月心中如被什么东西拂过,只有短暂一刻便消失不见。 “真是个呆子。我说了不会骗你,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骗你。”栾月笑道,“要是现在能好好说话的话,先让我穿个衣服吧。” 龚潮生一愣,他快速的打量栾月现在的样子,他瞬间羞红着脸飞速起身,不禁又看了一眼栾月后,随即向后面退去。 他身体有些僵硬,嘴里支支吾吾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想到了捂住脸飞快跑出门,留下了一句:“师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