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阴阳人》 第1399章 幻觉 简新波大概四十出头，长相普通，但身形健壮。他印堂没有黑气，身体也没表现出曾被鬼魂附身的迹象。 我估计，他应该只是被什么游魂野鬼吓到了。 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是看不见丝毫魂影的。不过也有例外，在某种特定环境或是机缘巧合之下，也有可能撞鬼。 但简新波的遭遇还是有点特殊，据他说，他已经连续好几天，看见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了。 他第一次撞鬼，就是开救护车去接那个自杀女人回医院的时候。 当时是凌晨两点左右，路上几乎没有车辆。简新波正常行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便见一张女人的脸贴在车挡风玻璃上。 那个女人脸色惨白，口鼻流血，五官在挡风玻璃的挤压下扭曲变形。 简新波的神志很清楚，他记得在女人的脸贴上挡风玻璃之前，那条路上根本没有人。 而且，他虽然听见“嘭”的一声响，可压根没感觉车子撞上任何东西。 所以简新波的第一反应不是刹车，而是扭头看向自己的同事。其中一名急救员也正看着挡风玻璃，可他脸上没有惊诧的表情。 简新波急忙转头，果然挡风玻璃上什么都没有。那个女人，还有溅到玻璃上的血，都消失了。 “你，你刚才看到了吗？”简新波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急救员不解地反问：“看到什么？” 简新波稍稍侧了下头，正想把刚才的情景说一下，无意间瞥见路面上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正朝车头走来。 “你别过来！”简新波头皮都要炸了，立即一个急刹车。谁知车还没停稳，那女人又是“嘭”地一声，撞到车挡风玻璃上。 这下简新波也顾不上问同事，是否看到那个女人了。他已吓得魂飞魄散，当即推开车门，拔腿就跑。 坐在副驾驶的急救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句“你别过来”，就见简新波丢下救护车跑了。 车里还有急需抢救的病人，急救员只好自己开车，把病人送回医院。 简新波是朝救护车行驶的反方向跑的，发现前边马路边有治安岗亭，便惊慌失措地冲了进去。 治安值班员听了他的遭遇，立即联系交管部门。确认在简新波所说的路段，并未发生交通事故，赶紧把他送回了医院，顺便检查简新波开的那辆救护车。 毫无疑问，救护车的挡风玻璃上，根本没有一丝血迹，车头也未发现碰撞的痕迹。 治安值班员认为简新波可能出现了幻觉，把人交给医院后，就走了。 本来遇到这种事，医院肯定不愿把事情闹大，领导就让简新波先回去休息。 他打车回了家，老婆陪他撑到天亮，倒是没再出现幻觉。可他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没有看错。白天又回到医院，壮着胆子坐进救护车的驾驶座。 当时车队队长也在，他跟简新波是十几年的老同事，自然相信简新波不会碰那些容易导致幻觉的药品。不过碍于领导的压力，还是领着简新波去做了检查。 事实证明，简新波体内的确没有任何违禁药品的残留成分。 车队队长向领导做了说明，提议让简新波休息几天，再回来上班。 谁曾想，简新波在跟队长准备离开领导办公室的时候，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把脸贴在领导办公室房门的观察窗上。 简新波吓得当场惊叫，一边后退一边对着房门喊道：“你别过来！” 领导和队长看到这一幕，都认为他疯了。马上联系精神康复中心，先把简新波带回去做一系列检查，并留在康复中心观察几天再说。 进了康复中心，无论简新波如何解释，医生都不相信他真的看见了那样一个女人。反而认为简新波可能因为压力过大，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简新波就这么成为了精神康复中心的病人。 实际上，开救护车的司机，精神出现问题，的确也不是个例。 只有干了这一行才知道，救护车上的司机和急救人员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可以这么说，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跟死神赛跑。 救护车接到病患，必须尽快送到医院抢救。有时候，病患甚至撑不到医院，就死在了车上。摊上这种事，无论是司机还是急救员，都会很自责。 虽然他们已经尽了力，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感到歉疚。 因此，就连简新波自己，也以为是自己心理压力过大，才导致幻视幻听。 靳漓和佟嘉佳今天似乎很安静，默默倾听简新波陈述，谁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简新波住在康复中心这几天，出现幻视幻听的情况，居然形成了规律。 只要到凌晨一点左右，他在房间里还没睡着的话，就会看到那个满脸是血的女人，把脸贴在病房观察窗上。 医生为此，专门给简新波开了安眠药。如果凌晨一点，他是睡着的，就啥事没有。 可惜安眠药也不是每次都管用，就在今天凌晨一点，简新波又见鬼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靳漓一眼，她正百无聊奈地抠指甲。其实我们都知道，简新波所见的那个女鬼，显然并不打算伤害他。 通常阴邪作祟，至少也该弄个鬼上身什么的。可那女鬼只是吓唬简新波，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女鬼的魂力，还不足以对简新波造成伤害。二，女鬼或许有求于简新波，因为只有他才看得见那女鬼。 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简新波以前从未见过这个女鬼。他对女鬼那张脸，简直毫无印象。 事发当晚简新波驾驶的救护车，是医院刚换的一批新车，正式投入使用才两个多月。这批新换的救护车，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交通事故。 眼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我瞥了下站在不远处的护理员，随机压低声音说道：“嘉佳，我们最好给你三叔换个地方。在这，有些事不太方便做。” 佟嘉佳面露难色，简新波虽是她三叔，可入院手续是她三婶办的。佟嘉佳不算直系亲属，自然没有权利让简新波离开康复中心。 靳漓频频抬起手机屏幕，查看时间。我心里比她还要着急，老祁父子还有老富、张蕴枫等人，已失踪超过48小时。而我们现在，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也许在靳漓看来，我把精力耗在调查简新波见鬼的事上面，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佟嘉佳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请我帮忙解决简新波的麻烦，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我跟三婶联系一下。”佟嘉佳起身走到窗边，我望着她的侧影，微微皱起眉头。 靳漓凑到我耳边轻声问道：“他们两个去哪了？” 把佟嘉佳从学校接出来之后，曾舜和罗炜就没再露面，但我感觉他们就在康复中心附近。 第1401章 曹老板 “你别过来！”简新波一声惊叫，随即拔腿就跑。 这可把围观众人都看懵了，这度假村的院内面积，被鱼塘占了十之七八。简新波没跑几步，就被院墙挡住。他浑身发抖，惊慌失措地扭头一看，那女鬼距他已不足三米。 “你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简新波一边哭喊，一边贴着院墙跌坐在地。 佟嘉佳马上凑到我身边，轻声询问：“那个，又来了？” “嗯。” 靳漓被俊少抓著手臂，眼下也停止了挣扎，一脸好奇地看向简新波面前的女鬼。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简新波所吸引。一个年过四十的大男人，忽然间又哭又叫，的确有点少见。 我迫于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在女鬼将要贴近简新波前，一把拽住她的魂体。 女鬼眼角挂着泪珠，口中轻轻蠕动，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简新波变得目瞪口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次奥，这特么神经病吧？”俊少不耐烦地问道：“110怎么还没到？” 靳漓反手扣住俊少的手腕，冷着脸将他朝我这边推过来。 拉俊少上岸的客人急忙叫道：“你们别动手，否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谁也没理他，佟嘉佳跑到院墙边，把简新波扶起来。我迎上靳漓，随手便将女鬼的魂体，塞进俊少体内。 原本还骂骂咧咧的俊少，顿时打了一个冷颤，眼睛旋即变得空洞无神。神色恍惚地看了我一眼，就莫名其妙哭了起来。 靳漓趁机甩开俊少的手，朝我使个眼色，看那意思，是催我赶紧走。 可认识俊少的那个客人，立即把我拦住，厉声质问道：“你搞什么鬼？你把俊少怎么了？” 靳漓冷冷笑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俊少自己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我们，所以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胡说！”那客人搀住俊少的胳膊，接连叫了几声，俊少都没有反应，只是一味地垂头哭泣。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围观众人中钻出来，对大家和声劝道：“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今晚所有包房的消费，都打八折。不好意思，影响大家用餐了。” 简新波已经消停下来，任由佟嘉佳扶着，一声不吭，但目光锁定在俊少身上。 而俊少也不算太吵，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垂着头嘤嘤哭泣。不论搀着他胳膊那个客人说什么，俊少都不作回应。 开口劝大家散了的那位，应该是度假村的老板。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众人就回了各自的包房。 “小伙子，你们先去包房等一会，110快到了，我去跟他们解释一下。马上就过来！” 老板好像不担心我们会拒绝他的好意，随手指了一间空包房，就拉着认识俊少的那个客人走向度假村大门。 我知道一时半会走不了，只好拉着仍在哭泣的俊少，进了老板指的那间包房。 佟嘉佳也扶着简新波进来，只有靳漓站在门边，表情困惑地看着度假村大门。 此时的俊少，已然变成提线木偶。我把他按在椅子上，他就乖乖坐着垂泪。 简新波隔着饭桌，依旧盯着俊少，还是一言不发。 佟嘉佳脸色有些纠结，压低声音问道：“她，她是不是上了他的身了？” 我无奈地点头，靳漓转过脸冷哼道：“哼，这特么分明就是个烂崽。” 其实这事靳漓也有错，要不是她火气那么大，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当时佟嘉佳的裙子被勾住，不管俊少是有心还是无意，只需大事化小就没那么多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靳漓的过激反应也可以理解。俊少在塘边有人经过时甩鱼钩，的确很容易伤到人。 鱼钩挂住裙子还好，万一扎到人，鱼钩上的倒钩，真的很难处理。 但在我看来，对俊少这种人，根本不必跟他计较。即便靳漓心里窝着火，也不该向无关之人发泄。至少，以我们目前的处境，她就更不该惹是生非。 而佟嘉佳还是老样子，都这个时候了，还担心俊少被鬼魂附身，会捅出什么娄子。 靳漓却认为，这种烂崽被鬼魂附身也是他自找的。 我心里早乱成一团麻，根本没心思跟她们俩扯闲篇。 纠缠简新波的女鬼，居然自己出现了。在将女鬼阴魂塞进俊少体内时，我明显感觉这女鬼几乎没什么魂力。 像她这种情况很少见，通常死状惨烈的亡魂，都会有很强的怨气。魂力与怨气基本上成正比，也就是说，怨气越大魂力越强。 可被我引入俊少体内的女鬼，只是嘤嘤哭泣，而且哭声不是很吵，我竟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怨气。 靳漓看我脸色不好，便忍着没再多说什么。佟嘉佳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正想说点什么，包房门外响起脚步声。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包房，年约五十的那个男人对我微微笑道：“我是这间度假村的老板，认识我的人，都叫我老曹。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我叫林顺，曹老板，多谢了！” “举手之劳，小哥不必客气。”曹老板移目看向俊少，他身边的男人一脸不爽地说道：“老曹，俊少可是在你这出的事，他爹……” “行了，他爹我比你熟，这小子出什么问题，都跟你没关系。”曹老板显然对巴结俊少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我连忙说道：“曹老板，既然你认识俊少的父亲，这事就好办了。” “嗬……”曹老板指着俊少说道：“小哥，你能不能先让他别哭了？” 我不觉有些为难，哪知靳漓直接从腰间抽出笞魂索，“啪”的一鞭抽在俊少背上，他立即止住了哭泣。木呆呆地坐着，两眼仍旧空洞无神。 这一手，不禁让曹老板和认识俊少那男人有些耸然动容。 “这，这是……”曹老板似乎还在思索措辞，他身旁的男人却讶然问道：“这是什么邪术？你们到底对俊少做什么了？” 我瞟了靳漓一眼，她立即收起笞魂索。“曹老板，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小哥有话就直说吧！” “这间度假村，不太干净。” “什么？”那男人正想追问，但被曹老板打断：“听小哥这意思，俊少是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这话说得有点水平，其实俊少并不是惹上那女鬼，而是惹到了靳漓。从曹老板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是一语双关。 “嗬，曹老板，我不关心俊少的身份，也不想知道他有什么背景。现在只想要你一句话，如果俊少恢复正常，我们能不能走？” 曹老板犹豫了一下，随后点头说道：“只要俊少没事，各位当然可以走。” “你们得罪了俊少，还想走！”认识俊少的男人刚要开口，又被曹老板吼了一句“闭嘴”。 第1400章 鱼塘 简新波的爱人自己做点小生意，今早去外地进货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佟嘉佳跟她协商让简新波暂时出院的事，她却把皮球又踢给了简新波。说只要简新波认为自己可以出院，那她就没有问题。 其实简新波目前的精神状况十分稳定，他很清楚自己的病因。只是还无法确定，他是真的见了鬼，还是因压力产生的幻觉。 在佟嘉佳的一再坚持下，简新波终于同意出院。他属于没有攻击性的病人，由他爱人给院方打个电话，只要结清了住院费用，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我们虽然是在康复中心的食堂见的面，但谁也没吃饭。大家上车之后，佟嘉佳说附近有间饭店还不错，要请我们吃晚饭。 靳漓显然没有胃口，不过到了饭点总要垫垫肚子，倒也没有反对。 我把车开到佟嘉佳说的地址，发现那是家度假村。还没进院门，就能看到院里有个很大的鱼塘，车只能停在院子外面。 度假村的生意马马虎虎，大概有四五个包房坐了客人，鱼塘边还有几个钓鱼的。 服务员领我们去包房的时候，一个正在钓鱼的年轻人，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佟嘉佳的身躯。靳漓用力“哼”了一声，那年轻人才不舍地移开视线。 进了位于鱼塘西南角的包房，趁着佟嘉佳点菜的工夫，我跟罗炜发了一条信息，怎奈老鬼没有回复。 佟嘉佳点完菜，便面色疑虑地问道：“林顺，你让我三叔出院，那他今晚是回家，还是……” “吃完饭，先去医院，我要看看那辆救护车。如果没什么问题，再去你三叔第一次出现幻觉的地方瞧瞧。对了，你三叔住在什么地方？” “三叔家在水东路有一栋三层楼的自建房，一楼租出去了。” 我默默点了下头，估计简新波还没把鬼祟带回家里。否则，他爱人和楼下的租客，多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晚饭的主菜是酸汤鱼，另配了三个炒菜一个凉菜。简新波说完自己的事，就变成闷嘴葫芦，跟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话题。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真的有点像病人。感觉有点病恹恹的，眼睛也不太有神。 靳漓只吃了几块鱼，就放了筷子。佟嘉佳轻声安慰道：“你别太担心了，祁总和江哥肯定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有事？”靳漓语气十分生硬。 佟嘉佳满面歉疚地苦笑道：“江哥那么大的本事，一定能保护好祁总。” “哼……”靳漓只是冷笑，没有回应。 简新波向佟嘉佳投去不解的目光，可见佟嘉佳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居然也没发问。 “呃，大家都吃好了，那我去结账。”佟嘉佳似乎为了避免尴尬，起身离开了包房。 当着简新波的面，我不好说什么，只向靳漓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现在急也没用，我们根本不知道老祁、老富他们被困在何处。 如果开着车到处去找，就能找到他们，我早就这么做了。 佟嘉佳结账回来，站在门边示意我们可以走了。我让简新波走在我前面，从鱼塘边经过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靳漓的骂声。 “你特么眼瞎了，明明看见有人经过，还要这样甩鱼钩。万一扎伤人，你负得了责任吗？” “扎伤人老子有的是钱赔！”还是先前盯着佟嘉佳看的那个年轻人，手里握着钓竿，但鱼钩却挂在佟嘉佳的裙子上。 “算了，反正没伤到我，别跟他吵了。”佟嘉佳低下头，摘掉裙子上的鱼钩。 靳漓本来心情就不好，一听那年轻人说话太冲，便一把抓住人家手里的钓竿，卡擦一下拗成两段，直接扔进鱼塘里。 年轻人好像被搞蒙了，稍稍愣了一下，抡起巴掌就朝靳漓脸上呼过去。 “你特么敢弄断老子的钓竿，你知道老子这副钓竿值多少钱吗！” 靳漓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巴掌的同时，抬脚猛踹年轻人的腰眼。就听“扑通”一声，那年轻人成了落汤鸡。 好在鱼塘也不深，年轻人在水面上扑腾着不停叫骂。塘边另外几个包房的门全开了，涌出不少客人，站在塘边围观。 其中一个客人眼见，马上认出了水里的年轻人，“俊少，你怎么掉鱼塘里了？” “么的，快拉老子起来。”俊少靠近塘边，那个客人连忙把他拉上岸。 靳漓不屑地冷笑道：“小子，不管你那副钓竿多少钱，老子也照样有的是钱赔！” 俊少恶狠狠地瞪着靳漓，“你把老子推下水，又该怎么算？” “谁推你了？你明明是被老子踢下水的，你那破鱼钩弄坏我朋友的裙子，老子还没跟你算呢！” 我一向最怕听人家打嘴仗，赶紧开口劝道：“老兄，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我赔你一副新钓竿，这事就这么算了，行吗？” 拉俊少上岸的客人立马吼道：“就这么算了？俊少不会水，那小丫头把俊少踢下鱼塘，这可是蓄意谋杀。” “对！”俊少总算逮住了理，指着靳漓鼻子，说要告她蓄意谋杀。 可眼前这阵势令我感觉很奇怪，除了拉俊少上岸的那个客人，其他客人甚至于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似乎都不认识俊少。 几乎所有围观的人，都只是单纯的看热闹。 佟嘉佳为了息事宁人，给俊少说了不少好话。靳漓倔得要命，不但对蓄意谋杀的说法嗤之以鼻，还扬言，俊少嘴里若是再不干不净，她还要再把他踢下鱼塘。 那个认识俊少的客人，随即打了110。 我越想越不对劲，只好过去勾住俊少的肩，压低声音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让我们走？” “很简单，叫那小妮子站在鱼塘边，让老子把她踢下塘。再给老子道个歉，把钓竿赔了，你们就可以走了。”俊少那嘴脸，简直就是个无赖。 赔钓竿倒没什么，让靳漓跟他道歉，恐怕门都没有。他还想把靳漓踢下鱼塘，这连我都不会同意。 “老兄，这事是因你而起，要不是你先动手，我妹妹也不会踹你下水。” “哼，谁能证明我先动手？我特么碰到那小妮子一根毛了吗？幸好有人把我救上来，否则老子溺水身亡，那小妮子就是杀人犯！” “你再胡搅蛮缠，我……”我无意中瞥见简新波身后，杵着一道魂影。那是个女鬼，身着白色长裙，小腹隆起，但脸上和裙摆都沾满了血。 “你特么给老子起开！”就在我愣神时，俊少用力将我推开，然后冲到靳漓面前，抓住她的手。大概是怕在110来之前，被靳漓跑掉。 此刻我已顾不上俊少，满腹狐疑地凝视简新波身后的魂影。 在鱼塘边围观的起码有十七八个人，谁也没有察觉。唯有简新波，他发现我眼神不对，慌忙转头看向身后。 第1402章 防不胜防 在曹老板的逼视下，认识俊少的男人总算闭了嘴，但眼神却显得不以为然。 我把车钥匙丢给靳漓，让她先带佟嘉佳和简新波上车。这丫头大概也看出曹老板不简单，接了钥匙就催促佟嘉佳赶紧走。 “曹老板，他是你这的客人？”我不经意地看向认识俊少那个男人。 “嗯，他是2号包房的客人。” 我不由笑道：“刚才怎么没看到2号包房的其他客人，出来帮俊少说话啊？” 那个男人脸色有些尴尬，可看曹老板瞪着他，居然忍着什么也没说。 “小哥，俊少就拜托你了。”曹老板不卑不亢，并未解释2号包房的客人，为什么没帮俊少说话。 “好，麻烦两位先出去。” 曹老板又看了一眼俊少，眼神复杂地叹了口气，推着那个认识俊少的男人走出包房。 我赶紧走到俊少面前，将附在他身上的女鬼引入自己体内。只见俊少又打了个冷颤，随即满脸茫然地看着我。 “你……”俊少眼珠一转，好像想起什么，“那小妮子呢！” 守在门外的曹老板立即推开房门，对俊少说道：“那姑娘被110带走了，俊少，你先休息一下，我让人找一套干衣服给你换上。” “那他呢，他在这干什么？”俊少疑惑地看着我。 “没什么，可能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吧！”曹老板朝我连连眨眼，我也不想节外生枝，连忙说了两声“对不起”，便快步离开包房。 靳漓开车等在度假村院门外，我刚走到副驾驶车门前，就见好几道车灯朝我们照过来。 度假村外面这条小路，只能勉强容两辆车错车。如果有车骑着路中间走，相当于堵住了对向车道。 我随意看了一眼，一共六辆车，有轿车有皮卡还有SUV，全部清一色地骑在路中间。 而这条小路的尽头，就是度假村。我们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眼下不用猜都能想到，这几辆车肯定是特意找来堵我们的。 靳漓被对方的车灯晃得睁不开眼，也不甘示弱地打开了远光灯。 对面那几辆车里，立马有人伸头出来一通乱骂。 “阿漓，关掉车灯，别再惹事了。” “是我惹事吗？明明是他们无礼在先。” “算了，阿漓，都怪我……”佟嘉佳话没说完，堵路的第一辆皮卡车上，跳下来三个痞里痞气的年轻人，歪着头斜着眼走向我们的车。 “虎哥，你总算来了！”认识俊少那个男人从院门里跑出来，凑到其中一个年轻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年轻人便径直走到我面前。 “小子，你们想就这么走了？” 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身材很结实，脸上满是横肉，眼神中透着凶狠。 我只能耐着性子陪起笑脸，“老兄，是俊少让我们走的。” “放你么的屁，俊少可没说放过你们。”认识俊少那男人，可能觉着有人撑腰，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俊少在哪？”眼神凶狠的年轻人转头问道。 “还在包房里。” 年轻人朝后面一挥手，剩下那几辆堵路的车里，又下来十几个人，把我们的车子团团围住。 认识俊少那男人狐假虎威地指着我说道：“小子，俊少不发话，你们谁也别想走！” “老虎，你这是什么意思？”曹老板从院里走出来，扫了一眼堵路的车，不悦地问道：“不想让我做生意了？” “曹叔，别误会，我马上让他们把车挪开。”老虎斜瞟了我一眼，冷笑着说道：“但他们不能走。” “老兄，其实我也没想走。”我对曹老板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这几个朋友还有急事，让他们先走。我留下，行吗？” 靳漓坐在驾驶室里吼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哟，这小丫头还听讲义气！”老虎探头看了看车里的人，随后冷笑道：“那就谁也别走，等我问问俊少，听他怎么说。” 俊少应该正在刚才那个包房里换衣服，曹老板见老虎走向包房，满脸气愤恨了认识俊少那男人一眼。 “杨安军，今天我这，要是闹出什么事，都由你负责。” “老曹，这可不能怪我……” 曹老板没搭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去追那个叫老虎的年轻人。 我满是无奈地问道：“你叫杨安军？” “你想干什么？”杨安军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 其实老虎带来的人，已将我连人带车围得严严实实。我就算想弄杨安军，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放心，你不用躲，我又不打你。” “哼！待会俊少出来，还不知道谁打谁呢！”杨安军缩在人后，老虎带来的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也没人理杨安军。 我心里也清楚，只要俊少不发话，老虎这帮人是不会放我们走的。 当下只好也走向刚才那间包房，不过还没进门，就听到曹老板的声音：“俊少，你就听我一句劝，赶紧把人放了，别给你爹惹麻烦。” “哼，老曹，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别忘了，度假村的地皮是谁租给你的。” “俊少，我再说一遍，我是为你好。那几个人，你不一定惹得起。” “放屁，老子今天不收拾那小妮子，这熊字就倒着写！” “曹叔，在咱这一亩三分地，还有俊少惹不起的人？” 我推门进了包房，俊少脸上立马露出狞笑，“小子，你来得正好，今天那小妮子要不给老子磕头认错，你们那辆小破车，就别想从这开出去。” “磕头认错？”我不自觉地看向老虎，没想到他一来，原本只是赔礼道歉，居然变成了磕头认错。 “对，必须磕头认错，还要赔老子的钓竿。”俊少越说越起劲，竟迈走到我面前，顺手封住我领口。 “俊少！”曹老板正想阻止，可惜没等他靠近，俊少又打了一个冷颤，随即便垂下头嘤嘤哭泣。 老虎一脸错愕地叫道：“你搞什么鬼？俊少这是怎么了？” “我说了，他不相信啊！”曹老板有些无可奈何，苦着脸对我说道：“小哥，俊少不懂事，你看我面子，放他一马。我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曹老板跺了下脚，恨声说道：“我说俊少惹不起，你还不相信。老虎，快让你的人把路让开。” “曹叔，俊少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放他走？” 曹老板瞪着老虎，急躁地喝道：“你也想跟俊少一样吗？” 老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跑去外面，吩咐那帮人挪车。 曹老板迟疑着拉起俊少，“小哥，我陪俊少，送你们出去。” “好。”我走出包房，老虎正在院门外，指挥手下倒车。 路清空后，曹老板示意我先上车，然后才把俊少推到车窗前。 “小哥，多谢了！” 我把手探出车窗，按住俊少眉心。心念一动，一丝凉意便由手心传入体内。 第1403章 俊少 引魂入体对我而言，算是最简单不过的操作。不论是将阴魂引入自己体内，还是引入他人体内，都早已得心应手。 可这一次从俊少身上，将女鬼引入我自己体内，那女鬼的魂体竟莫名增添了一丝凉意。除此以外，我并未发现，女鬼的魂体有何不妥。 俊少属于记吃不记打，站在车门边，神志突然清醒过来，立马又炸毛了。 “老曹，你特么胳膊肘往外拐，谁叫你让他们上车的！老虎，把这小子和开车的小妮子，都给老子拖下来。不给老子磕头认错，这事就没完。” 老虎刚才是亲眼看见俊少嘤嘤哭泣的，他虽然不清楚，我是如何对俊少动的手脚，但曹老板的话，他却听进去了。 “俊少，算了吧，人家也没怎么着你，你就放他们一马，让他们走吧！” “次奥！潘鑫虎，你特么是哪头的？我的话你都不听，你特么不想混了？”俊少指着老虎的鼻子一通臭骂，不仅曹老板变了脸色，老虎带来的人，也纷纷面露怒气。 潘鑫虎百般无奈地摇摇头，朝我摆了摆手，看那意思是让我们快走。 俊少一把拉住车门把手，又冲潘鑫虎骂道：“潘鑫虎，你放他们走了，老子的钓竿你赔啊！你特么就是这么做事的，你那工头还想不想当了？” “俊少，够了！”潘鑫虎上前抓住俊少的手，强行将其拉开。“你要是对我不满，就回去告诉熊叔！” “你少拿我爸压我……” 我正看着后视镜发愣，靳漓开动车子，驶向刚刚疏通的路面。这条辅路只有四五十米，开出去就是国道。 靳漓刚把车开上主路，我越想也不对劲，赶紧叫她停车。 “怎么了？” “你陪嘉佳先送她三叔回去，然后你们就回宿舍。”说完，我推开车门下了车。 佟嘉佳在后排紧张问道：“你要干什么？” 简新波神情恍惚地冒出一句：“不去我家了？” 靳漓又急又气，瞪着我问道：“你还要回去？” “嗯，没事，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靳漓知道拗不过我，松开刹车走了。 我回头踏上通往度假村的辅路，接连六辆车从我身边经过。 潘鑫虎坐的那辆皮卡，走在车队最后。他在副驾驶座看到我，稍稍怔了一下，旋即把脸转到一边，假装没看见我。 先前听俊少的口气，潘鑫虎应该是俊少他爹手底下的工头。刚才俊少当着众人，伤了潘鑫虎的面子。现在见我要回度假村，潘鑫虎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曹老板开的这间度假村，主要是供客人钓鱼和吃饭，平时几乎没人会留在这过夜。 但俊少是个例外，这小子居然在这有个房间。 我走进度假村大门时，杨安军正从俊少的房间出来，脸上明显多了个五指印，嘴角也渗着血。 这家伙垂头丧气地沿着墙根走路，没注意我就在屋檐下看着他。乍然听见我叫他名字，不禁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回来了？”杨安军不安地扫视四周。 “哟，这脸上怎么受伤了？” “关你什么事。”杨安军抬手捂着半张脸，跟我擦身而过，径直走出大门。 曹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后门，表情矛盾地看着我。 “小哥，你不是走了吗？” 我迈步走上前去，“曹老板，杨安军被谁打了？” “诶，除了潘鑫虎，还有谁会打他。” “潘鑫虎不是杨安军打电话叫来帮忙的吗？” “呵呵，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这只怪杨安军自己多事，被打也是活该。” 我指了指杨安军出来的那个房间，“俊少住在那？” 曹老板皱眉说道：“小哥，做事留一线，适可而止吧！” “嗬，曹老板，你以为我还想找俊少的麻烦？” “不是找麻烦，那你回来干什么？” “有些事我想不明白。” “什么事？” “曹老板，刚才你好像看出来，我对俊少做了什么，对吗？” “呃，我不太确定，你是不是在他放鬼了？” “你以前见过别人放鬼？” “没见过，但我听说过。被放鬼的人，会变得疯疯癫癫，举止失常。俊少嘤嘤哭泣，就是你往他身上放的鬼吧？” “没错。可惜俊少不相信你的话，非要跟我过不去。” “小哥，这事既然过去了，就别再提了，行吗？” “行，不过我还想跟他聊聊。” “这……”曹老板显得十分为难，“还有这个必要吗？你老招惹他做什么呀！” “因为我无聊。” 曹老板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小哥，你要这样搞，我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没事，不管他爹是谁，只要你有这块地皮的承租合同，就没人能撵你走。” “没那么简单！就度假村门口这条路，村里让人三天两头过来挖了补、补了挖，我光拿着承租合同，能有什么用？” “我只想跟俊少聊聊，不会让你生意做不下去的。” “小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也没吃亏，就别跟他一般计较了吧！” “我说了，我只是跟他聊聊，绝对不碰他一手指头。” 曹老板见我抬脚要走，也不敢拦我，只好跟着走到鱼塘另一侧的平房前。 杨安军是从第二个房间出来的，窗户亮着灯，拉着窗帘，门虚开一条缝。 此时还不算太晚，几个包房的客人还没走，不时从包房里传出划拳打码的声音。 曹老板眼神纠结地站在虚开门缝的房门外，却没有挡着不让我进的意思。 房间里没有丝毫动静，我难免有些好奇，立即抬手推开房门。 屋里靠墙摆了一张床，窗下有张写字台。俊少背对着我坐在写字台前，面朝窗外。 他显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坐着没动。我瞥了下曹老板，他正自一脸疑惑地凝望俊少的背影。 “俊少，你知道我会回来？”我快步走到写字台边，俊少侧过脸，对我露出一个苦笑。 “你说错了，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回来。” 房门被轻轻关上，曹老板神色古怪地站在门后，视线垂落在自己的脚面上。 我盯着俊少的脸，淡淡笑道：“我是该称呼你俊少呢，还是该称呼别的名字？” “就叫我俊少吧！”俊少收起嘴角的苦笑，正色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就凭那女鬼魂息中的一丝凉意，我要还看不出你有问题，这一年多岂不是白混了？” “好吧，你的确跟从前大不一样，我认栽。不过我有个请求……”俊少有意无意地朝门边瞥去。 “你说，只要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 “别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俊少所说的“他们”，好像是指曹老板，这令我十分困惑。 “你们应该还剩一张人皮？” 俊少微微一笑，坦然说道：“这就需要你自己把它找出来了。” 第1404章 另一张人皮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异常阴冷，俊少脸色发白，彷如脱力一般，身子软塌塌地耷拉在椅子上。 站在门后的曹老板，焦躁不安地问道：“俊少怎么了？” 我正满心郁闷，不耐烦地吼道：“你不会自己过来看啊！” 曹老板显然对我十分戒备，稍稍犹豫片刻，几乎是贴着墙走到写字台前。眼睛瞪着我，把手伸到俊少的鼻尖。 我冷笑着问道：“还有气吗？” 曹老板眼中却闪过几分慌乱，“他走了？” “哼，你也不问问他是谁？” “我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说完，我转身走向房门。 曹老板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还要怎么样？难道非得逼我，把你烧得灰都不剩，你才满意？” 曹老板愕然愣住，默默目送我开门出去。 院子里没有人，鱼塘边也没人，包房里的客人，此刻也安静下来了。整个度假村，静悄悄的，隐隐透着阴森诡异。 我脚步不停，径直穿过门外那条小路，走上了国道。 时间显示晚上九点四十分，国道上进城的车辆不多。我走了好半天，才碰到一辆愿意拼客的出租车，顺道带我回市区。 可刚坐进车里，手机就响了，居然是罗炜的来电。 “喂，大爷……” “快下车，我们在你后面。” 我看了看后视镜，连忙让司机停车，曾舜那辆GLC大概在后方百来米的位置。 司机不太高兴，但见我递去一张红票子，马上笑吟吟地收下了。 我下车站在路边，GLC也靠边停下。罗炜坐在副驾驶，朝我招了招手。“快上来！” “大爷，你们一直跟着我？” 罗炜白了我一眼，“废话，你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我坐进车后座，曾舜随口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别墅！”罗炜扭着身子，一脸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直接走了？” “哼，大爷，你看见那个俊少了吗？” “看见了，那小子的魂魄有问题。” 我暗暗叹了口气，在鱼塘边跟俊少发生冲突的时候，罗炜果然就在附近，可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没错，俊少体内，还藏着另一道人魂。” “是谁？” “卫谦。” “谁？”罗炜顿时无比震惊。 “卫谦。他早就该灰飞湮灭了，我做梦也没想到，融入俊少魂魄的人魂，竟是他。”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随手一挥，车后座上立马出现一副魂体。 “卫谦在这道鬼魂之中，掺杂了一缕他自己的魂息，令我感觉到一丝凉意。我不确定，这对我会有什么影响。但回忆再三，总算想起卫谦所特有的那种气息了。” 曾舜不屑地问道：“曹老板的底细，你摸清了吗？” “曹老板跟俊少一样，体内都隐藏着另一道魂。我看，十有八九是大神官派来的。” “既然猜到他底细，你怎么不动手？” “哼！”罗炜冷哼道：“这些都是弃子，抓住也没用。” 曾舜明显不服气，用眼角余光瞄了罗炜一眼，继续专心开车。 “大爷，我发现，隐藏在俊少还有曹老板身上的另一道魂，跟以往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如果不是近距离接触，我几乎感知不到，他们身上还藏着不属于自己的另一道魂。” 罗炜轻轻点了下头，“以我和老濮的眼力，也只是依稀察觉，俊少和曹老板的魂魄有问题。但也无法确定，这两人被阴魂附体了。” “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完全去除亡魂中的阴气。” 罗炜朝我身旁的魂体一指，不由苦笑道：“这不就是现成的样品吗！” 曾舜一脸嫌弃地说道：“小子，快把那女鬼收了，别弄脏我的车。” 我无奈地点点头，随手将女鬼魂体引入体内。 “大爷，这女鬼好像被抽掉了煞气，连神志都不清醒了。” “这似乎不是单纯地抽掉煞气那么简单，女鬼的魂息也残缺不全。” “难道大神官会改造阴魂？” 曾舜不耐烦地插口问道：“我说你们一直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到底还找不找富清江了，不找，我把你们送回别墅，可就走了。” “老濮，不是我说你，咱爷俩有日子没见了，你就不想多陪我几天？”罗炜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曾舜，反倒把这老妖道搞得没了脾气。 “陪你当然没问题，可该做些什么，你们倒是说明白啊！” “现在的情况很清楚，富清江和祁华铭他们几个人，肯定是被大神官掳走了。至于藏在什么地方，就算把曹老板抓起来严刑拷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既然如此，佟嘉佳那小妮子今晚闹这一出，又是什么意思？” 我和罗炜对视一眼，居然谁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那小妮子非要带你们去吃鱼，不会只是想让林顺知道，卫谦其实并未灰飞湮灭吧？”曾舜又问了一句。 “不会。如果不是女鬼魂体中掺杂了一缕卫谦特有的气息，我根本不会想起卫谦。而且很奇怪，卫谦居然还叫我别告诉曹老板，他是谁。” 罗炜大感意外：“曹老板不知道，藏在俊少体内的另一道魂，是卫谦？” “不知道。卫谦也不知道，藏在曹老板体内的另一道魂，又是谁？”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曾舜显得有些烦躁。“动不动就打哑谜，这得猜到猴年马月啊？” 罗炜没理他，继续问道：“小子，依你看，卫谦那道人魂是走了，还是湮灭了。” “应该是走了，走的悄无声息。” “假设卫谦的人魂藏于俊少体内，是受人摆布，此人多半就是大神官。” 我默默点头，可还是想不通，卫谦留在阴律司的魂引，早就显示其魂息湮灭于朱古镇，如今怎会又跟大神官混在一起。 而且在卫谦湮灭之前，还背负着盗取生死簿的罪名。 罗炜嘴角浮起一丝诡诈的笑意，“也许大神官并不知道，卫谦在那女鬼的魂体之中，掺杂了一缕他独有的气息。” “大爷，你是说，卫谦背着大神官给我报信？” “卫谦人魂消失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我问他另一张人皮在哪，他说需要我自己找出来。” 曾舜踩了一脚刹车，满脸不耐埋怨道：“我说你们还费那么多事干嘛？佟嘉佳那小妮子肯定有鬼，把她抓起来，一问不就清楚了。” “老濮，不是我说，你最近是不是舒坦日子过多了，脑子也搁生锈了。瞎子都能看出佟嘉佳有问题，你以为老子看不出吗？” 曾舜向来忌惮罗炜，被怼之后思路清晰了几分。“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莫非是圈套？” “我不愿跟这小子一起接触佟嘉佳，就是不想步富清江的后尘。” 我不禁苦笑道：“如果步江哥的后尘，就能找到他，那就好了。” 第1405章 筹码 直到目前，我和罗炜仍未弄清楚，老祁父子还有富清江和张蕴枫究竟是如何失踪的。 并且完全理不出头绪，该怎么把他们找回来。 所幸靳漓够聪明，也算是她运气好，才没跟老富一块失踪。 而佟嘉佳的确是满身疑点，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我帮她表叔驱除鬼祟。 实际上佟嘉佳也很清楚，老祁父子和老富、张蕴枫都失踪了。她知道我跟老祁、老富的关系。 简新波撞鬼，顶多算是小儿科。随便让罗炜画一张驱鬼符，就能让那女鬼远离简新波。 我之所以要陪着佟嘉佳去精神康复中心，就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从游艇上带走的两张人皮，其中一张，是用在冒牌老蒯身上了，但另一张人皮还没出现。 今晚在度假村，我两度将女鬼的魂体投入俊少体内。第一次从他体内收回女鬼魂体时，并没有任何怪异的感觉。但第二次从他体内收回女鬼魂体，终于发现了端倪。 卫谦那独有的气息，对我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卫谦是我最早接触的鬼差，我对他的气息印象非常深刻。陌生是因为，我差不多快要遗忘这个名字了。 当初卫谦湮灭的消息，是崔珏亲口告诉我的。崔珏还把卫谦所掌勾魂令，交给了我。虽然没有明说，实际上也相当于给了我一个鬼差的身份。 冒牌老蒯披上一张人皮，完全隔绝了他自身的气息。即便我亲手将其焚灭，也无法获知，这冒牌货的真实身份。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冒牌老蒯把我骗进无间炼狱，只差一点，就要了我的命。 从卫谦的人魂离开俊少时，给我留下的提示来看，从游艇上带走的另一张人皮，应该也出现了。 只是，眼下我们还不确定，谁会披上那张人皮。只知道，有可能是个女人。 本来我的想法，也跟曾舜一样。既然大神官想拿到伊雾奈的三魂，那等着他来抓我就行了。 一旦我像老祁、老富那样凭空消失，说不定就能见到这两位哥哥了。 可罗炜坚决不同意，他担心老祁、老富、张蕴枫三人，根本就没关在一起。他说如果他是大神官，也不会把筹码全放在一张台子上。 细细想来，的确也是如此。 老祁失踪的时间，刚好是在老富和靳漓离开别墅之后。当时别墅里除了老祁父子，就只有保姆陈嫂和奶妈赵书琴。 老富和靳漓回到龙华小区，两人就分头行动了。靳漓回家收拾屋子，老富去小区门口接张蕴枫。 在完全控制住老富和张蕴枫之前，大神官也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就没动靳漓。 张蕴枫到达龙华小区后，又出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他随身带来的法身遗骨。 不论大神官是用什么手段，让老富和张蕴枫失踪的，法身遗骨迫使他不得不改变计划，暂时抛开了靳漓。 我本以为，这丫头也跟老富一样失踪了。在她主动联系我之前，我给佟嘉佳打过电话，询问靳漓的下落。 佟嘉佳告诉我，她也找不到靳漓，而且拨打靳漓的手机，语音提示不在服务区。 事实上，佟嘉佳撒谎了。 就在靳漓和老富回龙华小区那天清早，佟嘉佳跟靳漓通过电话。当时靳漓跟她说，自己在家收拾屋子。 过了一个多小时，老富和张蕴枫就在老祁那套四居室凭空消失了。 所以我才会怀疑佟嘉佳，一见面就请她帮忙，在寝室给靳漓找一个床位。又故意跟着她的脚步，走进了城郊那间度假村。 俊少他爹无足轻重，大概是当地的村干部。儿子在外面胡作非为，当爹的也不一定全都清楚。 曹老板本身也没有问题，但有一道魂，藏于曹老板的魂魄之中。连罗炜都无法确定，融入曹老板魂魄中的那道魂，是生魂还是阴魂。 还别说，人家神道教的确是把魂玩得明明白白，甚至于还可以改造魂息。让曹老板和俊少看起来，跟普通人完全没有分别。 曾舜听了半天，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狐疑。 “那还去别墅干什么？直接去女生宿舍啊！万一靳漓那丫头有个闪失，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罗炜摆手笑道：“不，佟嘉佳暂时不会动手！” “为什么？” “他们想动靳漓的话，那丫头早就失踪了。” “你刚才不是说，你师傅的法身遗骨，打断他们的计划了吗？” “对，所以他们将错就错，即便不动靳漓，我们也无从着手，查明众人失踪的真相。” “什么话都被你说了，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曾舜对罗炜彻底没了脾气，一脸郁闷继续开车。 罗炜也不介意，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彷佛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默默给靳漓发了一条信息，她很快回复，说刚把简新波送到家。她停车在路边，等佟嘉佳上车。 虽然罗炜说靳漓暂时不会有事，但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可罗炜闭目养神，我也不好意思吵他。 耐着性子等到进了别墅，又给靳漓发去一条信息。过了二十分钟，还没收到回复，我忍不住拨通了靳漓的电话。 “喂……” “林顺？”听筒里传来佟嘉佳的声音，“我们已经回到宿舍了，阿漓在洗澡。你要有事，待会让她给你回电话。” “哦，到了就行。” “林顺，我三叔的事，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 “那祁总和江哥……” “你不用担心，可能他们过两天就回来了。” “哦！” 我挂断电话，罗炜正从楼梯上下来，“我还是住原来那个房间，老濮，你也上去选一间客房，反正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 曾舜靠在沙发上，无所谓地说道：“我睡哪都一样。” 罗炜钻进厨房扫了一眼，回到客厅坐下，眯着眼对我说道：“假设他们是被大神官的人绑架了，你认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一直无法确定答案。 “也许是伊雾奈的三魂，也许是慧灵大师的法身遗骨。” 罗炜神色冷峻地点点头，“我看，应该是二者兼有。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人已经被掳走了，他们为什么不联系你，跟你谈条件？” “难道是时机还不成熟？” “哼，富清江和伊雾奈生的孩子，都在他们手上。如果他们让你交出伊雾奈的人魂，你敢不答应吗？” “这就要看，他们敢不敢露面了。” “他们根本不必露面，只需一个电话，叫你把伊雾奈的人魂，送去某个地方就行了。你不送，就等着给祁华铭父子、还有富清江和张蕴枫收尸。” “可问题是，如果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他们还是不放人，那怎么办？” “没错，所以为了预防这种可能性，你手上也得有谈条件的筹码。” 第1406章 如出一辙 我心里很清楚罗炜的意思，但没接他的话。 曾舜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就躺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罗炜叹了口气，起身上楼回了房间。我走到落地窗前，对着隔壁老富那套别墅发了会呆，听到曾舜发出均匀的鼾声，只好关了灯，也上楼休息。 其实我现在是又急又怕，急的是，大神官不跟我联系。但同时又害怕，大神官提出的条件，我难以接受。 说实话，伊雾奈生前虽是玖菊嘉相，但她跟玖菊和神道教那些人，完全不同。她不但从没害过我们，还几次三番救过我和老祁。 在万宁出海的时候，伊雾奈舍弃夏汶歆的肉身，献祭禁海迷阵，才救了我们所有人。她生的孩子，又被老祁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 不管老富怎么想，伊雾奈都是海生的母亲，反正我是早就把她当做嫂子了。 可眼下的处境，真的让我很无奈。 老祁、老富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和靳漓都是我的亲人。张蕴枫也是好兄弟，赵书琴和陈嫂，更是因为我们的缘故，才遭此无妄之灾。 他们已经失踪整整两天，若是明天陈嫂和赵书琴的家人，再联系不到她们，多半会找来老祁家，到时候根本没法跟人家解释。 所以伊雾奈的人魂，我不得不交。 只不过，一旦我这么做了，老祁会怎么想？他还能拿我当兄弟吗？ 我心里异常矛盾，只觉进退两难。尽管这两天一直没有休息好，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突然房里的灯闪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吓得我连忙从床上弹起来，猛地拉开房门，走廊上亮着灯，左右扫视并不见丝毫阴气。 罗炜的房间关着门，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在走廊中似有似无。 我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口，一楼客厅的灯灭了。想着曾舜睡在客厅沙发上，我又壮着胆子下了楼梯。 客厅光线很暗，我轻轻叫了两声“濮真人”，曾舜没有回应。慢慢摸到茶几前，发现曾舜根本不在沙发上。 楼梯“嗒嗒”响了两声，听着不像下楼的脚步。我急忙开口叫道：“濮真人，是你吗？” 黑暗中还是无人回应，我心里越发着急，只好扯着喉咙高声喊叫：“大爷，快下来，濮达不见了！” 二楼走廊立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听罗炜在楼梯口问道：“怎么回事？楼下的灯怎么关了？” “大爷，濮达不见了。”我又重复了一遍，话音未落，蓦然感觉身后一阵阴冷，赶紧转身环视客厅。 只见黑暗中彷佛被撕开一道泛着微光的口子，一道身影飞快地投入那道口子里，随即微光骤然消失。 罗炜大踏步冲下楼，便向我喊道：“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快检查电源。” “哦！” 一楼的电箱在厨房，我打开手机电筒，钻进厨房打开电箱，发现空开跳了。合上空开，客厅的灯就亮了。 罗炜站在客厅正中央，用力吸着鼻子，脸色十分凝重。 “大爷，你也闻到血腥味了？” “废话，这房子里的气味，跟香江那艘游艇，非常相似。只不过，这的血腥味淡了不少。” “你说这的血腥味，跟游艇上的血腥味非常相似？” “我的鼻子不是很灵，但从来没有出过错。在二楼一走出房间，我就感觉好像又回到那艘游艇的舱室门口。这种血腥味，明显与普通的血腥味不同，带着一股子戾气。” “那刚才，你看到黑暗中撕开的那道口子了吗？” “我冲下楼梯的时候，那道口子正在急速收拢。小子，我感觉，那道口子，似与接引路如出一辙。” “嗯，在空气中撕开一道口子，通往另一个空间。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能耐？” 罗炜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曾舜不见了？” “我下楼的时候，就没看见他。不过我可以肯定，投入那道口子的身影，绝对不是曾舜。” “那会是谁呢？” “我觉得像姜涂。” “姜涂？”罗炜不自觉地环视客厅，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姜涂把曾舜带走了？” “可我下来没看见曾舜啊！当我转身发现黑暗的空气中被撕开一道口子，只见到姜涂的身影投入那道口子，并没有看见曾舜。” “我上楼看看，你把楼下和院子都检查一遍。” “嗯。” 罗炜重新上了楼，我把一楼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检查了，又开门去前院后院搜索一番，还是没找到曾舜的身影。 几分钟后，罗炜回到楼下的客厅，在之前曾舜躺过的沙发上坐下来，满脸疑惑的问道：“祁华铭父子莫非就是这样，被带走的？” “他们父子消失的时候是白天，当时富清江和靳漓刚出门，家里还有陈嫂和赵书琴。” “不对啊……”罗炜又站起来，走到客厅正中央。“空气中被撕开的那道口子，应该就在这个位置吧？” “嗯，差不多。” “以曾舜的修为，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被姜涂带去另一个空间。” “大爷，楼上还有两间空客房，楼下也有工人房。曾舜今晚为什么非要睡在客厅沙发上呢？” “我哪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的车还停在别墅外面。” 罗炜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缓缓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别墅院门。“游艇上那两张人皮，在姜涂手上。其中一张，被冒牌老蒯用了，他还剩一张人皮。” “嗯，原本我以为，剩下那张人皮，可能会用在佟嘉佳身上。现在看来，还不一定呢！” “不，佟嘉佳身体内外，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大爷，我们一直怀疑，老祁父子和陈嫂、赵书琴，还有富清江和张蕴枫，都是被大神官掳走的。可今晚姜涂突然出现，曾舜又失踪了。也许我们的猜测……” 罗炜摆手打断道：“你别急着下结论，姜涂本来就与大神官暗中勾结，他帮大神官掳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连曾舜都失踪了，不管是姜涂，还是大神官，都应该找我们谈谈条件了吧？” “天快亮了，等等看吧。”罗炜重又坐回沙发上，像曾舜一样头靠沙发扶手，侧身躺下来，脸色纠结地合上眼皮。 我心里异常烦躁，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忍不住给靳漓发了一条信息。 还差一刻钟，就是凌晨五点。估计靳漓还在睡觉，我等了半天，也不见微信收到回复。 看着侧卧在沙发上的罗炜，我越发怀疑曾舜不愿住楼上客房，是别有用心。可又想不通，曾舜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自从濮达借曾舜的肉身重生以后，能制住他的，只有我和罗炜。但妖道濮达移动的速度，变态到令人发指，简直跟瞬移没什么区别。 只要他想跑，我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他的。 第1407章 老梆子 刚才当我感觉身后一阵阴冷时，立即转身，便看到黑暗的空气中被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姜涂的身影投入那道口子里。 所以我不认为，曾舜是被姜涂掳走了。他要逃的话，只怕连姜涂都追不上他。 而且罗炜显然也不太担心曾舜的安危，我反倒有点怀疑，曾舜想以自己作饵，把掳走老祁父子的人钓出来。 我下楼的时候，客厅里没有亮灯。姜涂隐藏在黑暗中，我的眼睛还未适应黑暗的环境，有可能一时间看不见他的魂影。 但在空气被撕开一道口子的一瞬间，从那道口子泛出的微光，才让我看清了姜涂的身影。 因此，我猜想当时姜涂就在客厅里，只是我没有发觉他的存在而已。 姜涂听到我大声叫喊，罗炜也从二楼冲下来，这才慌了神，在黑暗的空气中撕开一道口子，仓皇逃离别墅。 若果真如此，那么濮真人暂时不会有危险。可他到底去哪了？ 我正自困惑，手机突兀地响起一阵铃声，一看来电竟是路丰。 “喂，丰哥……” 路丰慌乱地打断道：“顺子，王玉财死了。” “什么？他怎么死的？” “凌晨三点半，我们从城南御景酒店接了一具女尸回殡仪馆，把尸体送进停尸间后，我就去停车。几分钟后回到值班室，没见王玉财，还以为他去哪间悼念厅找烟……” 王玉财烟瘾很大，特别是上夜班的时候，身上没烟就磨皮擦痒，浑身不自在。 路丰和他接尸回殡仪馆的路上，王玉财口袋里就没烟了。 这深更半夜也找不到地方买烟，但悼念厅只要有办丧事的，丧家都会准备足够的香烟招待客人。 在停尸间门口，从灵车卸下尸体的时候，王玉财就说，他待会要去悼念厅那边看看，随便跟哪个丧家要几支烟对付到天亮。 所以路丰停车回来，见停尸间的门已经关好了，就认为王玉财去了悼念厅园区。 凌晨四点过，也是人最困的时间段。路丰躺在值班室的小床上，没几分钟就眯着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停尸间的不锈钢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顿时把他惊醒。这才发现，王玉财不在值班室。 停尸间的钥匙，原本应该挂在值班室门边的钉子上。可路丰也没看到钥匙，便急忙跑去停尸间门外。 不锈钢上有两把锁，一把明锁一把暗锁。明锁挂在锁耳上，并没有落锁。但是门关着，暗锁是门一关就自动上锁。 路丰立即联系值班保安，让人家把备用钥匙送过来。开了锁，却感觉门后有东西挡着，推不开门。 在保安的帮助下，路丰好不容易把门推开一尺来宽。探头一看，王玉财倒在门边，七窍流血，已经死了。 路丰也不敢进去，慌忙关上不锈钢门，就给我打了电话。 “丰哥，你跟保安师傅待在一起，最好去人多的地方等着，我现在赶过来。” “嗯，你快点。” 罗炜早被吵醒，两眼满是疑虑，“那个运尸工死了？” “路丰说他七窍流血，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走吧，我跟你过去看看。” 我的车被靳漓开去学校了，曾舜也没把车钥匙拿出来。那一大清早也不好打车，我和罗炜在小区大门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一辆出租车经过。 赶到殡仪馆，天色已经大亮。路丰和当班保安守在灵车班的值班室门外，两人脸色都不太好。 “顺子，你总算来了。”路丰把一串钥匙递给我，保安一言不发地观察我和罗炜。 殡仪馆的临时工，流动性很大。这名保安我以前没见过，多半是新来的。 我拿钥匙打开停尸间的门，罗炜不觉皱起眉头。 这扇不锈钢门确实只能推开一尺来宽，王玉财趴在门后的地板上，头恰好抵着门。他眼耳口鼻都挂着一溜干涸的血渍，眼珠鼓突面容扭曲，显得极度惊恐。 我抬脚进了门，把王玉财从门后拖开，罗炜也进了停尸间，蹲在王玉财的尸体前，一言不发凝视良久。 “大爷，你能看出他的死因吗？” “除了七窍流血，体表没有其他伤痕。死者眼珠鼓突，应该是颅内压力过大造成的。只是这七窍流血，显得十分诡异。”罗炜一边说，一边把手按在王玉财的眉心。 保安堵在门边，扭头朝路丰说道：“你再给刘主任打个电话吧！” 路丰点点头，摸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刘主任，我是路丰，不好意思，那么早吵醒你……” 罗炜听到打电话的声音，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我。 “丰哥，让我跟刘主任说。”我接过电话，简短地向刘主任说明情况。 刘主任曾与我打过交道，对我还算了解。不等我说完，就让我把手机交给保安。嘱咐保安师傅别报110，等他到了殡仪馆再说。 罗炜从王玉财额头上把手拿开，便对我说道：“把人装进冷柜吧！” 路丰连忙走进停尸间，拉开一格空的冷屉。我帮他把王玉财的遗体套进装尸袋，然后才把尸体装进冷屉。 保安阴着脸，见我们没有离开停尸间的意思，又把路丰叫了出去，小声嘀咕了几句。 “老哥，这事我劝你别管，我要是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路丰在殡仪馆属于元老级的人物，虽然只是一名灵车司机，但整个灵车班，都找不出比他资历更深的司机。 这位保安师傅，显然也不想参和这种事，扫了我和罗炜一眼，就转身走了。 “丰哥，昨晚送来的那具女尸，在几号冷屉？” “9号。”路丰准备进来，我笑着摆摆手，“你在外面等刘主任，我们很快就出来。” 说完我关上了停尸间的门，罗炜二话不说，直接拉开9号冷屉。只见一条蓝色装尸袋上，若隐若现地浮着一层虚影。 罗炜朝那虚影凝视片刻，有些郁闷地开口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这是什么地方？”装尸袋上浮现的魂影，生前应该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看样子长得还不错。 “哼，这是停尸间，你看不出来吗？”罗炜眼中再次闪现不耐之色。 “停尸间！”女人表情惊恐地叫道：“我真的死了？” “别废话了，快告诉我，半夜你看到什么了？” “我……”女人的魂影瑟瑟发抖，显得十分恐惧。“有，有个老头，他把手伸进那个男人胸口了……” “你说的男人，是不是搬运你尸体的那个运尸工？” “嗯。” “他发现你了吗？” “我不知道，反正他没朝我看。” “那老头是什么样子？” “他穿了一件青布长袍，头发很绾在头顶，不像现代人。眉毛胡子都白了，看着很苍老。” 罗炜与我对视一眼，女人亡魂描述的形象，正是地曹姜涂。 “这老梆子有病啊，他杀王玉财做什么？” 第1408章 死了两次 王玉财只是一个普通运尸工，跟我几乎没有太多交集。即便姜涂想杀人泄愤，也该向路丰下手，而不是王玉财。 从时间上看，姜涂杀害王玉财，应该是在他离开别墅之后。 而最令人困惑的是，姜涂杀人之后，居然把王玉财的亡魂也带走了。 与我们对话的女人，是城南御景酒店的客房服务员。她叫柳江月，现年三十二岁。 昨晚是柳江月值夜班，半夜低血糖发作，想下楼去前台拿块糖，却晕倒在楼道里。巡夜保安发现她时，她已经死了。 御景酒店规定，内部职工禁止乘坐电梯上下楼。柳江月也是太老实，如果当时她乘电梯下楼，或许就能捡回一条命。 不过这也是后话，既然每个人的阳寿都早有定数，不管柳江月是乘电梯还是走楼梯，大概都无法改变她的命数。 路丰和王玉财去酒店接运柳江月的遗体时，她的亡魂也随着遗体来到殡仪馆的停尸间。 当时路丰还要去停放灵车，就剩王玉财一个人，把存放柳江月的冷屉推进冷柜。 她在装尸袋里，听到一声惊叫，亡魂悄悄穿透冷屉，看到姜涂把手伸进王玉财的胸口，随后王玉财便栽倒在地。 这可把柳江月吓坏了，亡魂赶紧缩回冷屉，也没看到姜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她也是听到停尸间的不锈钢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亡魂才又透出冷屉，悄悄看了一眼。 她记得王玉财是仰面向后栽倒的，可听到“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她却看到王玉财趴在地板上，但头却靠在不锈钢门底部。 从王玉财这个姿势，不难想象，他是面对不锈钢门，再次栽倒。头部撞到门，才会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可王玉财第一次栽倒时，是面朝冷柜，仰面向后栽倒。 他两次栽倒的时间，至少间隔了近两个小时。 我和罗炜不禁面面相觑，只觉一头雾水，猜不透王玉财为何会栽倒两次。 这是停尸间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我立即打开不锈钢门，刘主任正站在门外，跟路丰说话。 一见我开门出来，刘主任便神色紧张地问道：“林顺，王玉财是怎么死的？” “呃……”我不自觉地看向路丰。 “主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和林顺去值班室谈吧。” 刘主任看了看罗炜，沉着脸又了一句：“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我随手关上停尸间的门，示意刘主任跟我去路丰的值班室。 本来值班室和停尸间离得就比较近，从值班室的窗口，都能一眼看到停尸间。 刘主任进了值班室，心急火燎地催问道：“快说吧，真是急死我了，王玉财怎么死的？” “看样子，他应该是被吓死的。”我根本不敢道出真相。 “你们先前在电话里不是说，王玉财七窍流血吗？他，他会不会有什么隐疾啊？” 刘主任的意思我很清楚，如果王玉财在停尸间被吓死的事，在殡仪馆传开的话，肯定会人心惶惶。 要是王玉财有什么隐疾，在当班时突然暴病身亡，自然不会对殡仪馆产生恶劣影响。无非是把王玉财的死，算作因公死亡，多给家属一些赔偿，就可以大事化小。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王玉财身体的确不太好，他烟瘾特别大，又长期熬夜，很容易出现心梗之类的突发疾病。” “那就是了，我早就提醒过他，少抽点烟。”刘主任突然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问道：“小林，你跟我说句实话，这停尸间，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吧？” “应该不会了。” 刘主任又看向路丰，深深叹了口气，“小路，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路丰是殡仪馆唯一的专职夜班灵车司机，万一路丰也出事，灵车班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来接替路丰的值夜班。 “嗬嗬，主任，我命硬，不会有事的。”路丰这话说得几乎没什么底气。 “呃，那我让医务室来人，检查一下王玉财的遗体，没什么问题吧？”刘主任的心思我知道，只要医务室开具王玉财的死亡证明，这事就不必惊动110了。 我点了点头，“当然没问题。” 刘主任马上打电话，让医务室的医生来停尸间。我赶紧去把罗炜叫出来，嘱咐了他几句，随即便去了花圈焚烧池后面的罗汉松林。 眼下对我来说，王玉财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 但在王玉财死后两小时，他的尸体在停尸间又重新站起来了，这才真的令人感到诡异。 殡仪馆是郎昆的地盘，我都两三个月没见过朗坤了。 走到罗汉松林边缘，松枝上还挂着露水。正想开口叫郎昆，一株罗汉松下的空气出现剧烈扭曲，随后阿秋出现在接引路入口。 “你来了。” “秋哥，王玉财的亡魂是你带走的？” “嗯，他已经化魙了，我只能请夜游，将王玉财送入九幽。” “王玉财刚死，亡魂就化魙了？” “诶，他相当于死了两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秋的神色略显苦恼。 “我明白。但姜涂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确定是姜涂干的？” “确定，停尸间还有一道亡魂，亲眼看到姜涂把手伸进王玉财的胸口。” 阿秋摇摇头，惊疑不定地说道：“姜涂虽有能力弑鬼，但他没理由这么做。” “理由！”我不由怒道：“姜涂杀人需要理由吗？王玉财只是个普通人，跟姜涂无冤无仇，他还不是把王玉财杀了。” “如果真是姜涂，他杀的人就应该是路丰！” 我心烦意乱，一脸不爽地问道：“朗坤呢？他为什么躲着不愿见我？” “朗坤留在阴律司的魂引，已碎成齑粉，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什么？郎昆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大概一个月前。”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刚知道。” “你听谁说的？” “夜游。” “郎昆的魂引，有没有显示，他在哪湮灭的？” “没有。” “秋哥，你能找到姜涂吗？” “哼，连你和罗炜都找不到他，我又上哪去找他。对了，姜涂的魂引，也跟郎昆的魂引一样，早就碎成齑粉了。对于阴司而言，姜涂也不存在了。” “罗炜真是你的师父？” “算是吧。”阿秋朝我身后瞟了一眼，立马闪身进入扭曲的空气。“我走了，你们自己当心。” 两名殡仪馆的员工，走到花圈焚烧池前，大概是准备清理焚烧池。发现我站在罗汉松下，两人同时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低着头，穿过罗汉松林，绕路回到路丰的值班室。罗炜快步走到门边，急切问道：“见到阿秋了？” “嗯，他说，王玉财化魙了。” “什么，化魙？”罗炜顿感震惊，“是阿秋亲眼所见吗？” 第1409章 难逃宿命 关于王玉财亡魂化魙的细节，阿秋并没有细说。我也不清楚，他在阴间是如何知道王玉财化魙的。 但阿秋提到，他把阴帅夜游请去停尸间，才将王玉财亡魂所化的魙送入九幽冥狱。 事实上，当时停尸间还有一道亡魂——柳江月。她倒是亲眼见到姜涂杀害王玉财，当场被吓得躲进冷柜，不敢再露头。 姜涂为何杀害王玉财，暂且放到一边。我觉得奇怪的是，王玉财死后，又是谁再次残弑他的亡魂。 王玉财只是一名普通运尸工，即便姜涂想在精神上打击我，杀掉王玉财，已足以令我内疚自责了。姜涂再弑鬼化魙，显得毫无意义。 因为一旦有亡魂化魙，辖地鬼差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否则阿秋也不可能立即请来夜游，将魙送入九幽。 也就是说，哪怕王玉财的亡魂化魙，对路丰或殡仪馆的人，都不会造成威胁，地府阴司绝不允许魙祸乱阳间。 不管怎么说，阿秋也是罗炜的徒弟。他应该能想到，罗炜跟我在一起。所以他没必要把阴帅夜游搬出来，欺骗我。 王玉财的死，最受打击的肯定是路丰。 他们俩合作前后两年多，相处得还比较融洽。两人都是那种非常内敛的性格，平时一起上班，虽然话不多，不过配合十分默契。 夜班运尸工，和夜班灵车司机一样，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通常只要干上这种职业，亲戚朋友基本上都是避之不及。路丰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有亲戚、有同学，就是没什么朋友。 而且在殡仪馆这种地方，专职上夜班，也需要很大的胆量。 只是接运正常病亡的遗体还好，如果是碰到车祸、坠崖，或是巨人观甚至高度腐烂那类尸体，真不是一般人的心理能够承受的。 殡仪馆的刘主任，此刻正在为接替王玉财的人选而发愁。医务室那边，已经为王玉财开具了死亡证明，死因确定为心梗突发。 根据劳务合同规定，因为是在工作时间突发疾病亡故，殡仪馆将向王玉财的妻子一次性赔偿三十万，以及丧葬费、抚恤金等，共计四十来万。 路丰显得极为沮丧，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要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也许，王玉财就不会遭此厄运。 我银行卡里还有八九十万，虽然再多的钱，也买不回王玉财的命，但我还是把卡硬塞给路丰，让他代我转交王玉财的家人，就说是他的保险金。 准备离开殡仪馆的时候，刘主任又来值班室找我。问我能不能帮忙，找个合适的人，接替王玉财的工作。 路丰嘴角挂着苦笑，他知道我也没什么朋友。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我也不可能回来充当运尸工。 罗炜早就坐不住，在停尸间和值班室之间走来走去。我向刘主任解释了两句，就拉着路丰跟罗炜走了。 上午靳漓去学校报了名，我和她都延误了开学报名的时间。还是王副校长出面，学生科才勉为其难给我和靳漓办了报名手续。 路丰心情不好，又熬了一晚上。回到龙华小区，就去我那套两居室休息了。 我和罗炜回到老祁买的那套四居室，他就开始念叨阿秋，说那小子靠不住。出了亡魂化魙那么大的事，而且受害者还跟我多少有点关系，阿秋也不来跟他说说情况。 趁着这个机会，我总算能抛出心中疑问。 “大爷，阿秋怎么会成为你徒弟呢？” 罗炜先是冷哼一声，接着又叹了口气。“阿秋的命格，跟你很相似。那小子生前也是阴阳眼，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我了，小家伙居然一点都不怕……” “阿秋遇到你的时候，有多大了？” “那年他八岁，已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乞讨为生。我看他可怜，就教了他一些道门术法，让他借此糊口。只可惜，那小子的阳寿……，诶！” “大爷也曾想帮他逆天改命？” “嗯，可是没用，最终他还是没能迈过命中那道坎。” “阿秋是怎么死的？他死的时候有多大了？” “他是被雷劈死的，终年二十六。” 我不禁陷入沉默，罗炜本是慧灵大师的徒弟，后来在平越高贞观遗址，找到张真人留下的碑文《北斗大法》，从此改投道门。 从年代推算，我和老富怀疑罗炜可能见过张真人。否则仅凭一篇《北斗大法》的碑文，这老家伙可能不一定会从和尚变成道士。 张老道和罗炜，到底谁更厉害，现在还无法比较。但我想，罗炜在道法修为上，应该不会弱于张老道。 既然罗炜也无法替阿秋逆天改命，那我最终的结局，大概也难逃宿命。 罗炜见我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絮絮叨叨。 他说阿秋一生未娶，但阿秋其实也有一个心仪的女孩。 那是一个富家千金，当年那女孩家里闹鬼，刚满十六岁的阿秋，为了救那女孩一家，差点丢了性命。后来那家人，为了感谢阿秋，就收留他住在家中。 当时那女孩才十五岁，成天缠着阿秋，想学辟邪驱鬼之术。两人耳鬓厮磨，渐渐互生情愫。 但阿秋深知，自己是短寿之人，无法陪伴那女孩终生，便远走他乡。 谁知那女孩为了寻找阿秋，竟不惜与家人闹翻，独自浪荡天涯，四处寻访阿秋的踪迹。 那一年，女孩十八岁，阿秋十九岁。 三年后，两人终于在西子湖畔见面。 阿秋虽然深受感动，却仍然不敢向女孩表露心迹。反而找了一位烟花女子，将女孩气走。 可惜阿秋不知道，不论他去往何方，女孩从不曾远离。一直暗中跟随阿秋，长达两年之久。 一个寒冷的雨夜，阿秋病倒街头。全赖女孩悉心照料，他才没死在那个寒冬。 阿秋被女孩的真情感动，终于道出实情，告诉女孩他活不过二十六岁。 女孩却说，即使阿秋只剩下不到两年的寿命，她也要跟阿秋在一起，因此阿秋更想逆天改命。 可人终究拗不过命，就在阿秋还差三天年满二十六岁的时候，他在蜀中一带遇到僵尸。在与僵尸缠斗时，他与僵尸一同被天雷劈死。 女孩掩埋了阿秋的尸体之后，回到阔别多年的家。还不到一个月，就郁郁而终。 等到阿秋成为鬼差时，女孩的亡魂已转世投生。 “大爷，阿秋知道那女孩投生到何处了吗？” “当然知道，可知道又有什么用。那女孩这一世变成男孩，现在都上小学了。” 唐瑶半年前也转世投胎了，只是薛礼没说，唐瑶这一世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最起码，唐瑶仍是投生人道。 不像我的父亲，究竟投生六道之中的哪一道，薛礼都不愿告诉我。 “大爷，六道堂跟薛礼有什么关系？” “六道堂与转轮殿和薛礼，没有半点关系。” 第1410章 老大 关于六道堂的传言，还是罗炜混迹地府时道听途说而来。听过六道堂的鬼魂，都只知老蒯是搭上六道堂的唯一途径。至于六道堂的背景，便属于极度隐秘了。 虽然西华酒肆的幕后老板，有可能是东华帝君。但老蒯却对罗炜坦言，六道堂与东华帝君无关。这位高高在上的扶桑大帝，甚至不知道六道堂的存在。 老祁的四居室，没有罗炜的房间。他也没有想要休息的意思，脸上烦乱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念叨阿秋的往事，一会又纠结富清江和张蕴枫的下落。 我从未见过罗炜如此方寸大乱，而对于曾舜的失踪，他竟是只字未提。 “大爷，我感觉，濮真人好像是自己走的。” “什么？”罗炜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他若是自己走的，为什么不把车开走？” “也许，濮真人希望我们认为，他与富清江和张蕴枫一样，都是神秘失踪了。” “你怀疑，姓濮的跟姜涂暗中勾结？” “不，濮真人跟姜涂勾结，对他没有好处。如今姜涂在阴司，已经没有实权。差不多变成了过街老鼠，恐怕谁都不愿跟他扯上关系。”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跟神道教暗中来往。” “所以濮真人的失踪，只怕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我还没想清楚。” “小子，姜涂肯定早就投靠大神官了。眼下找不到姜涂，你是怎么想的？” 我无奈地摇摇头，神道教或是玖菊一脉的人，已经很久没有露过面。我们这段时间，基本上都是在跟姜涂和无毒打交道。 伊雾奈曾提到，无毒应该就是大神官的另一名义子——无相。而在我与无毒的数次交手中，也的确看到了无毒的另一副面孔，就是那张没有五官的鸡蛋壳脸。 可无毒已然湮灭，我们又找不到姜涂。眼下根本没有办法，查出与大神官有关联的人物。 即便我们明知老祁和老富，还有张蕴枫等人，都是被大神官麾下掳走的，也只能束手无策。 “小子，这样等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富清江和张蕴枫。” “我知道，可他们在哪呢？” 罗炜沉默片刻，脸色凝重地说道：“也许，我该去一趟东瀛。” “去东瀛？”我不由一惊，满心忧虑地问道：“你想直接去找大神官？” “嗯。” “可你……”我并不是质疑罗炜的实力，可大神官这三个字的分量，真的让我很担心罗炜的安危。 现在他用的还是封喜义那副皮囊，一旦踏上东瀛的土地，大神官便能在第一时间知道，罗炜来了。 以姜涂、无毒的背景和实力，都甘于做大神官的棋子。由此可见，大神官可不似玖菊嘉相那么好对付。 “不用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走。”罗炜做事向来风风火火，话音一落，就起身走向房门。 “大爷，万一大神官不在总坛怎么办？” “啊？”罗炜顿时哑口无言。 “凌晨在别墅，我亲眼看见姜涂走进空气中的裂缝。以姜涂的灵力，大概还不足以随心所欲地穿越时空吧？” 罗炜两眼露出惊惧之色，“莫非，大神官已潜入华夏？” 一时间，我对罗炜多少生出几分陌生感。一直以来，他总是显得足智多谋，而且几乎是无所不知。 我简直难以自信，罗炜居然连那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清楚。 姜涂在别墅客厅的空气中，撕开一条泛着微光的裂缝。那副画面，深深地印在我脑子里。时常令我忍不住去想，姜涂钻进的那条裂缝里有什么？ 还有，当罗炜冲下楼时，姜涂为什么要跑？他是怕我和罗炜联手将他诛灭吗？ “大爷，我想我知道濮真人去哪了！” “嗯？”罗炜眼珠一转，兴奋地叫道：“难道姓濮的先姜涂一步，进了空气中那条裂缝？” “没错，姜涂从裂缝出来的时候，濮真人就在客厅。他移动的速度极快，根本没给姜涂任何机会，便闯入那条裂缝。所以姜涂顾不上我，赶紧钻进了那条裂缝。” “问题是，那条裂缝通向何处？” “当然是囚禁祁华铭、富清江还有张蕴枫的地方。” 罗炜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如果真如你所想，姓濮的已经进入那条裂缝十来个小时，以他的速度，现在也该出来了。” “哼，大爷，不是濮真人不想出来，而是他可能找不到出来的路。” “这么说，祁华铭等人，也许是困在某处灵界了。” “是的，祁华铭父子和陈嫂、赵书琴，是在别墅消失的，富清江和张蕴枫就在这套房子里失踪。除非把他们弄进灵界，否则门外的监控，肯定会拍到他们离开的画面。” “说到底，你还是怀疑，大神官创造了这个灵界？”罗炜脸上再度露出忧虑之色。 “当初在玄冥宫的地曹值房，我亲眼看到姜涂被玄冥燇焚灭。可事实上，姜涂连根毛都没掉，这说不定就是大神官的障眼法。” “姓濮的没把车开走，他肯定进了那条裂缝。如果遭遇大神官，只怕姓濮的也是凶多吉少了。” “不，濮真人暂时还是安全的。否则，姜涂也不会跑去殡仪馆，杀害王玉财泄愤了。” “你不是说，如果姜涂想杀人泄愤，更应该杀掉路丰吗？” “路丰当时没进停尸间，是王玉财一个人把运尸床推进停尸间的。如今殡仪馆是阿秋的辖地，姜涂想要完全掩盖自身的气息，也不那么容易。” “可王玉财都死了，姜涂为什么还要杀死一个运尸工的鬼魂呢？” “因为他也想探探阿秋的虚实。鬼魂化魙非同小可，阿秋如果未能及时处置，那阿秋这个鬼差，也就做到头了。” 罗炜突然摆了摆手，“无毒湮灭之前曾说过，六案功曹早就反了。向上面谎报，十殿阎君心怀反叛。既然六案功曹都反了，那十大阴帅呢？” “十大阴帅至少已有半数，被替身取代。” “取代阴帅的替身，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些替身，多半是秦广王一手炮制出来的。” “听无毒的口气，秦广王也是因为反叛一事，才被打入九幽。无毒说，要不是有老大保着，连薛礼也会被打入九幽与姓蒋的作伴。无毒口中老大，会是谁呢？” “无毒是十大阴帅之首，他的老大，不该是秦广王吗？” “不，无毒说的老大，绝对不是姓蒋的。这个老大，到底是无毒的老大，还是十殿阎君的老大？” “十殿阎君的老大，可是北阴帝君啊！” “嗯，北阴帝君统管五方鬼帝和十殿阎君，节制阴间一切妖魔鬼怪，也可赦免得到超度的鬼魂。可他这个做老大的，为何只保转轮王薛礼，却保不住秦广王蒋子文？” 第1411章 故地 有权保住薛礼的老大，当然只能是北阴帝君。 只是连罗炜都不清楚，北阴帝君应在天界，还是常年驻守冥界。 不过话说回来，阴司乱不乱，根本不是我和罗炜该操心的事。 眼下我只希望老祁、老富、张蕴枫等人，都能平安无事。 罗炜显然有些情绪低落，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愿告诉我。 在客厅沙发上又坐了一会，我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傍晚时分，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睁开眼睛，罗炜居然不见了。 电话是靳漓打来的，她和佟嘉佳约我一起吃晚饭。 我心烦意乱地答应一声，就挂了电话。 罗炜的手机打不通，我担心他也像老富那样无故失踪，赶紧下楼去保安室查监控。看到罗炜是乘电梯下楼，步行走出小区大门，这才放下心来。 之前罗炜曾说，他要去东瀛。虽然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但我觉得，罗炜这个时候，即便赶去东瀛找到神道教总坛，也不见得能与大神官会面。 哪怕真让他见到大神官，他能不能从大神官手上活着回来，大概也是个未知数。 高桥和金田颂的手段，我是早就领教过了。这两个人，只不过是大神官的手下而已，当初却差点要了我和老富的命。 特别是金田颂，幸得濮真人出手，我才有机会将其焚灭。可濮真人仍旧担心，金田颂的死，也许是幻象。 譬如姜涂，即便我亲眼看见他被玄冥燇烧成灰烬又如何，现在姜涂还不是又跳了出来。 大神官手下的实力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大神官本人。 我开车出了小区，心情越发烦闷。这次的集体失踪事件，让我有种深深地挫败感。 胸口憋了一腔怒火，竟找不到发泄之处。 明知这一切都是大神官所为，可偏就无法反击。 以往与玖菊交手，起码还有人露面。而这一次，我即便想报复大神官，都不知道该去找谁泄愤。 开车到了学校门口，靳漓和佟嘉佳一起上了车。见只有我一个人，靳漓不免好奇地问起濮真人和罗炜去哪了。 “他们有事出去了，你们想去哪吃饭？”我心不在焉地问道。 “嘉佳说，城东有家柴火鸡味道不错，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我们过去好好吃一顿。”靳漓眉间隐隐有些愁云，可嘴角尽力挂起一丝微笑。 我突然感觉，这丫头好像长大了。她故意不提老祁和老富，其实是不想让我烦心。 从学校去城东不算近，又是晚高峰，我们找到佟嘉佳说的那家专营柴火鸡的饭店时，已差不多七点整。 由于提前打电话预定了桌子，我们一到饭店，服务员就把我们领进了包房。 柴火鸡一般都是现吃现炒，上水焖鸡的时候，还要围着锅沿贴几个饼子。等服务员炒好鸡，离开包房后，佟嘉佳才开口说道。 “中午我碰到王校了，他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学校上课。” “嗯，可能还要过几天吧。” 佟嘉佳点点头，微微笑道：“我也是这么跟王校说的。” 靳漓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望着冒着蒸汽的锅盖。 我猜到她在想什么，但她自己不说，我也想提起那些令人忧心的话题。 倒是佟嘉佳说了一些学校里的趣事，可惜我和靳漓都没什么心情。只是静静听着，佟嘉佳自己觉得没趣，便揭了锅盖，轻轻翻动锅里的菜。 包房里的气氛略显沉闷，我借口上卫生间，走到饭店门外，又拨了一次罗炜的手机。他的电话还是关机状态，我真不明白，这老家伙不辞而别，究竟想干什么。 这家专营柴火鸡的饭店，位于国道边的一个小院子，饭店布局跟农家乐差不多。 院子里搭了一座茅草棚，能摆六张桌灶。现在坐了三桌客人，一边吃饭，一边喝酒。 其中一桌是三个年轻人，都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相互推杯换盏。 我听见一个圆脸的年轻人，说起汪午村拆迁的事。这才反应过来，沿着国道再往前走两公里，就是汪午村了。 当初与封喜义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汪午村的地下尸场，我和老富可没少去。 算起来，我有大半年没去过汪午村了。 靳漓拉开包房门，朝我招了招手。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不由暗想，佟嘉佳专挑这家饭店吃饭，不知与汪午村是否有所联系。 如果汪午村真要拆迁的话，那几栋别墅地下的尸场，将会在林城造成多大的轰动效应，恐怕难以估量。 而这饭店距离汪午村只有两公里，佟嘉佳约我来着吃饭，是不是想暗示什么。 重新走进包房，桌上多了一瓶红酒，饭也盛好了。 佟嘉佳给我倒了一杯酒，说待会她找个代驾，帮我把车开回去，让我喝两杯放松一下。 靳漓也没有反对，立即端起酒杯，却是欲言又止。 我淡淡一笑，举杯对她二人说道：“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佟嘉佳和靳漓轻轻抿了一口酒，两人各怀心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我偷瞄了佟嘉佳两眼，她的神态举止，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我还是对她心存疑虑，总疑心另一张人皮，已经套在她这副躯体上。 无毒在香江那艘游艇上，得到两张人皮，全都送给了姜涂。 其中一张人皮，是翟耀焜的。另一张人皮，则是苏静薇的。翟耀坤那张人皮，已经用在冒牌老蒯身上，几乎完全掩盖了冒牌老蒯的自身气息。 说实话，我完全无法接受，佟嘉佳被套上了苏静薇的人皮。因为这意味着，佟嘉佳可能会没命。 可我也很无奈，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我总不能亲自上手，检查她的身体吧。 靳漓给我夹了一块鸡翅，随后又端起酒杯，跟佟嘉佳碰杯。 她对佟嘉佳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转变，好像依然把佟嘉佳当做好朋友。 其实我已私下嘱咐过靳漓，让她密切观察佟嘉佳的一举一动。尽管没有告诉她，眼前这个佟嘉佳，极有可能不是佟嘉佳本人，靳漓却未表现出任何反常。 这顿饭吃的有点没滋没味，不过一瓶红酒也被她们两个女生喝完了。 在等代驾过来的时候，我说想自己慢慢走回市区，靳漓随口问道：“你要去汪午村？” 我不禁一愣，没想到这丫头居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我陪你一起去吧！”靳漓脸色通红，笑着对佟嘉佳说道：“你先回学校，我晚点再回来。” 佟嘉佳与我相识，也是缘于她爸在汪午村买下的那栋别墅。当初她一家，可是被那栋别墅弄得苦不堪言。 “天都黑了，还去汪午村做什么？村里那些别墅都没人住，他们不可能被藏在那吧！” 我不自觉地与靳漓对视一眼，佟嘉佳口中的“他们”，指的无疑是失踪的老祁、老富等人。 第1412章 萤火虫 在我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说者无心。 今晚出来吃饭，我和靳漓都尽量避免提及失踪事件，因为我们都不想让对方担心。 不管是老祁还是老富，都是我和靳漓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更何况还有老祁和伊雾奈的孩子。即便伊雾奈曾是玖菊嘉相，我们也欠她一条命。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要我死，只要能换他们平安，我也愿意。 至于张蕴枫和陈嫂、赵书琴，他们也不该因我而受到任何伤害。 而佟嘉佳居然在这种敏感时刻，提起失踪的“他们”，这不是暗示是什么？ 我从靳漓脸上收回目光，随意瞥了一眼佟嘉佳，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我不去汪午村，我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佟嘉佳表情显得有些尴尬，靳漓皱了皱眉，好像有点不高兴。我说只想自己一个人走走，自然也把她排除在外了。 “那行吧，你早点回去，到家给我来个信息。”靳漓说完，自顾自地走出饭店的院门。 我的车停在外面，车钥匙也交给靳漓了。佟嘉佳轻轻摇了摇头，也走到靳漓身边，和她一起等候代驾。 饭店外面这条国道，我开车经过不知道多少次。但独自步行前往汪午村，还是第一次。 朝前走了二三百米，再回头看向饭店院门，我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佟嘉佳挑这家饭店吃饭，也许就是为了勾起我对汪午村的回忆。 当初我和老富在汪午村数次跟玖菊交手，玖菊在那片地下尸场，可谓是损兵折将。 如果老祁、老富、张蕴枫等人，被困在地下尸场，倒也符合大神官的行事风格。 只可惜我后知后觉，一直没有想到，该去何处寻找失踪的人。 现在想来，佟嘉佳根本不是暗示，而是简单明了的提醒。 她既然给了我一个地址，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一闯。 两公里的路，很快就走完了。站在汪午村的路口，别墅区黑沉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佟瑾琛买的那栋别墅，好像一直没有卖出去。我不由暗想，今晚出来吃饭，不知道佟嘉佳有没有把别墅大门钥匙带出来。 微亮的秋风，吹得别墅区周围的山林簌簌作响。慢慢走近半年前，竹笠雄被鬼差抓走的那栋别墅，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曲沙。 当时我还没悟出玄冥燇，面对玖菊高手 竹笠雄，只有等死的份。 要不是鬼差曲沙及时出现，将竹笠雄的阴魂拘入地府，恐怕我和老富早就死在这片别墅区了。 算起来，除了竹笠雄，还有全仰玠、新佑阳一、金田颂、寅青衣、封喜朗，和一众玖菊炼制的行尸傀儡，全都于此覆灭。 若是大神官想在这个地方，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默默环视别墅区，曲沙拘拿竹笠雄阴魂的画面，总在脑中挥之不去。 虽然曲沙性格孤僻，对我态度冷淡，但他毕竟救过我的命。 可后来曲沙也像卫谦一样，悄无声息地湮灭了。我曾经也怀疑，可能是大神官暗中出手诛灭曲沙。 但前几天，卫谦的人魂竟出现在俊少身上。我不得不考虑，曲沙是否真已魂息湮灭。 “砰砰”——不远处的别墅大门被风吹动，轻轻撞击门框。 我满心疑惑地盯着那扇门，我记得张蕴枫曾让人过来善后，这片别墅区的所有大门，应该都被锁死了。 可眼前这栋别墅，居然只是大门虚掩。风一吹，就能听到门撞击门框的声响。 门缝里黢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后背却窜起一股凉意，直冲脑门。 月光不知何时藏进厚厚的云层，虚掩的别墅大门不时一开一合，彷佛在向我招手。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门前，抬手推开这扇门。只见门厅地板上布满了落叶，正随风翻动。 大门侧面的壁板上，还残存着我和老富找人复刻的星象图。门厅一角的地板上，露出一个大洞。那下面是一口竖井，井底有一条通道，连接着地下尸场。 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居然想拆迁这片别墅区。难道张蕴枫没给有关部门打招呼吗？一旦拆掉地面上的别墅群，那地底下的尸场，又该怎么处理？ 地板露出的大洞，忽然涌出一阵阴风，空气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尸臭。 竹笠雄死的时候，尸体就留在竖井底部连接地下尸场的通道里。 时间已过去半年，竹笠雄那具尸体，想必早该化作白骨了。 “嘭”——别墅大门发出一声巨响，我也懒得回头。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扇虚掩的大门，肯定已经关上了。 门厅里的光线变得更暗，我轻轻挪动脚步，慢慢靠近镶在壁板上的那副星象图。刚感觉后背贴到壁板时，地面露出的大洞蓦然飞出几个光点。 我定睛一看，简直不相信，那竟是几只萤火虫。飞快地扇动翅膀，身上泛出幽绿的微光。 眼看萤火虫向我靠近，尸臭的气味也越发浓烈。 在看到这些萤火虫之前，我本以为会有行尸从地板上的大洞爬出来。或是无数阴魂蜂拥而出，将我团团围住。 可这些萤火虫却让我有些傻眼，随着幽绿微光快速逼近，我不自觉地挥手洒出一片暗淡火星。 这时更加让我惊讶的一幕出现了，玄冥燇的暗淡火星直接穿透了幽绿的微光，但萤火虫依然振翅朝我靠近。 暗淡火星掉落在地板上，立即熄灭，玄冥燇显然对萤火虫没有丝毫作用。 一只飞得最快的萤火虫，在我眼前一晃，便绕向我脑后。顿时只觉脑后头皮有些刺痛，便本能地回手狠狠拍在后脑勺上。 随即掌心如同被针刺了一下，瞬间整个手掌开始麻木。 而在黑暗中飞舞的幽绿微光，同时停在我面门前，继续在半空中扇动翅膀。 我不觉心跳加速，强烈的濒死感侵袭着大脑。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虚无空灵的声音：“林顺，把伊雾奈的残魂交出来，我可以考虑让你魂归地府。” “嗬嗬……”我强忍内心恐惧，放声笑道：“老子命都没了，能不能魂归地府还重要吗？”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你的朋友想想！” 我盯着定在面前的数点幽绿微光，脑中已飞快地闪过无数念头。 “残魂可以给你，但必须先让我见到那几个朋友。” “他们就在下面。” 随着话音落下，面前那几点幽绿微光立时飞向地板上露出的大洞，就在洞口上方盘旋。 “在我下去之前，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知道我是谁，对你毫无意义。” “至少，你也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林顺，他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你能等，他们可耗不起。” “海生也在下面？” “除了这孩子，所有人都在。” “我死了，他们就能活？” “对。” 第1413章 虎口余生 幽绿的微光洒在地板露出的洞口上，我知道自己无法选择。要救老祁、老富、张蕴枫，还有陈嫂和赵书琴，就只能舍弃伊雾奈的人魂和海生。 眼下我唯一需要做的，只是确认他们还活着。 走到洞口边上，借着萤火虫的光亮，勉强可以看到下方的竖井。 洞口距离竖井底部不到两米，我纵身跳下竖井，便看到当初竹笠雄丧生的那条通往地下尸场的通道。 萤火虫好像能理解那个声音的意图，排成一条线，飞进了通道。 我勾着腰进入通道，四壁泥土散发着刺鼻的泥腥味，竟盖过了先前浓烈的尸臭气息。 那个声音没再说话，我紧跟着前面的萤火虫穿过通道，一个狭窄的出口出现在眼前。 出口外面就是地下尸场，但萤火虫的幽绿微光，却照不到堆积如山的尸骨。不过出口附近的残肢断臂，已被简单清理，腾出一片空地，五具躯体在空地上依次排开。 老祁、老富、张蕴枫、陈嫂、赵书琴，紧挨着躺在干燥的泥土上。所有人都是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 我强自按捺内心激动，快步走到老祁身前，伸手试了试他的心跳。 “人你见到了，该怎么做，不用我提醒你了吧！”虚无空灵的声音在尸场中显得十分诡异。 “伊雾奈的残魂就在这，你想要，就放了他们。”我随手一挥，一道淡淡的魂影被扣在右手。左手刚才拍死一只萤火虫，现在手掌还是没有知觉。 “好。” 远处的尸堆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我盯着脚步传来的方向看了片刻，只见五具衣衫朽烂的尸体，动作一致地向我这边走来。 “我说老兄，你不会想让这几具行尸，把我朋友背出去吧？” “如果三分钟之内，你的朋友还没上去，他们都会死。” “你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放心，只要他们三分钟内回到地面，就没事了。” 每具行尸扛起一个人，便迅速钻进通向竖井的通道。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海生在哪？” “他在哪，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海生是我朋友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他与伊雾奈的命魂，都属于玖菊。” “你不是大神官？” “哼，你以为你是谁，凭你也配见到大神官？” “嗬嗬，我的确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潜入华夏。” “别废话了，放手吧！” 五具行尸从通道出口鱼贯而出，目不斜视走回远处的尸堆。 “我朋友什么时候能醒？” “不出意外的话，富清江应该醒了。”虚无空灵的声音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过，可惜他听不到声音。” “什么意思？” “他聋了。” “是你干的？” “我再说一遍，放手吧！” 伊雾奈的一缕人魂仍被我扣在右手，只要我想，这一缕人魂即刻便能灰飞湮灭。那个声音让我放手，无非也是顾忌我焚灭伊雾奈的人魂。 而我同样不敢冒险，因为老富他们还在别墅门厅。即便我出不去，也要给他们争取时间离开这。 “当初，我真不该纵虎归山。” “你现在后悔，不嫌太晚了吗！” “高桥，无相已被我焚灭。你以为，拿到伊雾奈的人魂，你能逃得掉？” “哈哈哈哈，林顺，你在我眼里，如同一只蚂蚁。我动动手指，就能把你捻死。” “是吗，那你不妨试试看。” 黑暗的尸场中响起一阵狞笑，紧接着四面八方冒出无数幽绿的微光。 我麻木的左手，完全没有知觉。右手扣住伊雾奈的人魂，不由感到进退两难。 眼下的处境，即便将这一缕人魂引入体内，最终也会被高桥夺走。可是将人魂焚灭，我又下不了手。 若不是伊雾奈以身献祭，我们早就死在海上了。 密密麻麻地幽绿微光，眨眼间便把我团团围住。伊雾奈的人魂还在沉睡，幽绿微光裹住我的右手，还没感觉到刺痛，整条手臂就已陷入麻痹。 近乎透明的淡淡魂影，彷佛被幽绿微光簇拥着，向远处的尸堆飘去。 高桥得意地大笑，眼前密密麻麻的萤火虫，迫使我不得不闭上眼睛。随之而来的，便是全身麻痹。 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大脑也停顿下来，整个世界归于沉寂。 “小子，快醒醒！”一个无比亲切的嗓音，突兀地钻进我耳中。但眼皮变得异常沉重，我几乎竭尽全力，都无法将眼皮抬起一条缝。 “眼皮动了！”另一个嗓音则显得有些冷漠，但我听出来了，那是濮真人的声音。 “丫头，继续啊，别停！”那个亲切的嗓音，带着一丝促狭笑意。 随即我便听到“啪啪”几声，像是鞭子抽在皮肉上的响声。我艰难地抬起眼皮，只见靳漓拿着笞魂索，站在我左侧。罗炜和曾舜，站在我右侧。 我感觉浑身无力，轻轻眨了下眼睛，又沉沉睡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躺在老祁别墅的客房里。老富坐在窗边的圈椅中，见我睁眼，满面愁容立即化作一派欣喜。 “你总算醒了！”老富快步走到床前，兴奋地拽拽我的胳膊，又按了按我胸口和双肩。 “嘶~嘶~”我只觉全身火辣辣地痛，特别是脸和头顶，就像被烫伤了一样。 “你说什么？”老富声音很大，神色有些困惑。 “江哥，你听不见了？”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老富从今以后，恐怕只能活在无声世界了。 “嗬嗬……”老富居然笑了，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能读懂唇语，只要是好好说话，日常沟通没有问题。” 我内心满是苦涩，正不知该说点什么，房门被人推开。罗炜眼神嫌弃地瞥了下老富，才将视线移到我脸上。 “小子，感觉怎么样？” 我无奈地苦笑，“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罗炜点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可惜让高桥跑掉了。” “大爷，你和濮真人……” “老濮早就潜伏在地下尸场，我在别墅后院等着。就想看看，到底谁会露头。” “你们是怎么猜到，他们在地下尸场的？” “多亏了老濮，要不是他跟踪姜涂，老子也猜不到，高桥会把人藏在地下尸场。” “这么说，你们看到高桥了？” “哼，高桥三魂出窍，肉身被我找到了。” “什么？他，他的肉身在哪？” 老富脸上立马露出埋怨之色，却没有开口。 罗炜不由笑道：“小子，你那别墅空着也是空着。反正高桥还没死透，暂时还算不上尸体，也不用担心晦气。” “大爷，高桥的肉身在隔壁别墅里？” 罗炜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高桥肉身七魄尚在，他想要回肉身，就得拿东西来换。” 我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老富翻着白眼说道：“自然是慧灵大师的法身遗骨！” 第1414章 碧灵 在汪午村地下尸场，我既没见到张蕴枫用来装法身遗骨的袋子，也没见到赵书琴的女儿。 慧灵大师的法身遗骨不用说，肯定是被大神官的人带走了。可赵书琴的女儿才八个多月大，他们要这么小的孩子有什么用？ 我挣扎着坐起身来，手背和脖颈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甚至感觉有液体贴着脸缓缓留下。 别墅里装了中央空间，室温通常都维持在二十五度。我压根没感觉热，习惯性抬手想擦掉脸上的液体，却被老富拉住我的手。 “别乱动，你皮肤上都是水泡，一碰就会流脓。” “什么？水泡？”我惊讶地看向罗炜，这老梆子居然没有提醒我。 “你看我做什么，你那身水泡，又不是我烧的。”罗炜幸灾乐祸地翘起嘴角，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房门。 门外立时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显然刚才有人站在门外，但听到罗炜的话之后就走了。 “大爷，你快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诶，你在地下尸场被碧灵包裹得严严实实，老濮担心你被碧灵吸干精血，只好放出道家真火，将碧灵驱散。” “那不是萤火虫吗，怎么又叫碧灵？” “哼，什么萤火虫。你见过吸人精血抽取生机的萤火虫吗？” 我突然想起来，在地下尸场我曾用玄冥燇攻击萤火虫，可惜玄冥燇迸发的暗淡火星，对萤火虫无效。 “据我所知，碧灵是阴阳师用死尸饲喂的昆虫，这些虫子将尸身血肉啃噬殆尽之后，还要继续啃骨吸髓。因此虫身会沾上枯骨上的磷粉，但碧灵却不是阴物。” 我无奈地摇摇头，玄冥燇只对阴物有效。难怪火星会穿透碧灵，却无法将其焚烧。 “那玩意，其实是籍田神宫用来对付叛教者的一种刑罚。碧灵啃噬血肉啃骨吸髓，同时也会将亡魂咬得千疮百孔。” 我忍不住骂道：“这特么也太恶毒了吧！” “所以你也不能怪老濮，若非他放出道家真火，你不但小命不保，只怕连魂魄也要残缺不全了。” 老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次奥”，房门再次被人推开，靳漓一脸关切地叫道：“你醒了！” “嗯，大哥呢？” “他在婴儿房，陪着赵书琴。”靳漓靠在床边，神色显得有些沮丧。 “呃……，大哥有没有说什么？” “从汪午村回来，大哥一句话都没跟我们说。”靳漓别有深意地扫了老富一眼。 罗炜叹了口气，正色对我说道：“你既然醒了，也别再耽误时间。让清江帮你挑破身上的水泡，然后上点药。反正你自愈能力超强，修养个一天半天，就能下床了。” 靳漓不由急道：“你要让他去哪？” “伊雾奈的三魂，还有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都被高桥带走了。你们再不做点什么，祁华铭只怕要忧郁成疾了。” 我默默点了点头，老祁好好的一个家，如今是支离破碎。夏汶歆于禁海迷阵以身献祭，尸骨无存。死前诞下的儿子，也被高桥弄走了。 本来伊雾奈的三魂，分别藏于我和老富体内。可在地下尸场，相当于是拱手送给大神官。 对于老祁，我内心充满愧疚。即便他不怪我们，眼下我也没脸见他。 罗炜把靳漓叫出客房，老富一脸嫌弃皱眉说道：“你忍着点，别把脓水弄到我身上。” 看到老富从后腰摸出短剑，我不禁讶然问道：“苗王剑怎么还在你手上？” “哼哼，只怪高桥太低估你大爷和濮真人的实力了。苗王剑确实已被他夺走，不过他把自己的肉身藏在尸堆里，最终还是被你大爷找到了。” “江哥，张蕴枫呢？” “从汪午村一出来，他就走了。” “他没说什么？” “你还指望他能说什么。” “诶，这次连累他了，他没受伤吧？” “这倒没有，不过这次被俘，对他的打击很大。” “对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都是姜涂搞的鬼……” 老富说，那天张蕴枫带着法身遗骨去龙华小区。刚进老祁那套四居室，大白天的，客厅就变得黑沉如夜。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客厅正中就出现一条泛着微光的裂缝，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姜涂从裂缝中走出来。 老富立时爆喝一声，从后腰抽出短剑。却只见姜涂随便挥了挥手，短剑就到了他手中。 当时也不知怎么回事，老富和张蕴枫同时感到头晕目眩，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至于他们是如何进了地下尸场，就只有濮真人才清楚了。 我和罗炜在老祁的别墅，也是亲眼看见姜涂钻进空气中那条泛着微光的裂缝。 实际上在那条裂缝出现的时候，濮真人就已察觉。当姜涂从裂缝中走出来之后，濮真人立即闪身进入裂缝。 姜涂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盯着裂缝愣了片刻，才急忙追进裂缝之中。 那时候，我刚好下楼，只看到姜涂钻进裂缝的画面。 “你大爷说，那条裂缝的确可以跨越时空。只不过这是华夏，无论阴间还是阳间，都没有神道教的容身之处。所以那条时空裂缝的出口，只能开在地下尸场。” “可地下尸场也算是阴间啊！” “不，汪午村的地下尸场，属于阴阳交汇之处。几百年前，那地方本就是万人坑。后来地上建了房子，地下埋的万千尸骨，只有魂灵才能去往阴间。” “这么说，高桥既不敢在阳间露面，也不敢偷偷潜入地府。” “没错。”老富一边帮我挑破皮肤上的水泡，一边继续说道：“地府阴司是他们的禁地，一旦误入华夏冥界，即便是现任大神官，也绝无可能离开。” “罗炜跟我说过，历任大神官的亡魂，均被阴司拘禁。而伊雾奈的三魂，就是开启拘禁之处的钥匙。” “我知道，你大爷跟我也说过了。” “可高桥不仅抢走了伊雾奈的三魂，他连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也一并带走了。” “哼！”老富补充道：“还有慧灵大师的法身遗骨。” “江哥，高桥半年前就被我废了，可他这次回来，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他被你废掉一魄，所以他只能脱离肉身，完全依仗三魂灵力，驱使碧灵蚕食你的血肉生机。” “高桥是大神官的义子，当初他可是最有希望接任大神官的人。但他的七魄，已被我废掉一魄，居然还能受到大神官的重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活着回东瀛。” “世上没有后悔药，你大爷和老濮怀疑，大神官肯定还派了其他人，随高桥一同潜入华夏。” “什么人？” “不知道。” “江哥，你说海生还能活着回来吗？” “那孩子恐怕是回不来了。”老富抓起被套，擦干净短剑上的脓水，“不出意外的话，姜涂肯定还要来找你。” 第1415章 李代桃僵 皮肤上的水泡被挑破之后，全身随即开始感觉发痒。这种烧伤看着虽然可怕，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经过一下午的修养，表皮基本上已结疤。 因为沾上脓水，床上的东西全都不能用了，靳漓那丫头亲手帮我换了一套新的床单被褥。 整个下午，老祁和赵书琴都待在婴儿房里，没有出来。 到了吃完饭的时候，我去婴儿房门外叫了两声。老祁说他和赵书琴没胃口，让我们先吃饭，不用管他们。 饭菜是靳漓从别墅附近的饭店定的，眼下谁也没有心情进厨房做饭。 不过这两天发生的事，丝毫不影响罗炜和濮真人的食欲。两人还开了老祁珍藏的三十年茅台，划拳打码不亦乐乎。 老富变成了聋子，跟他说话，只要不是面对着他动嘴，他就什么都听不到。靳漓满面愁容，只顾低头扒拉碗里的饭粒，几乎没夹几筷菜。 但饭桌前最郁闷的人就是我了，刚才下楼的时候，我进了一趟卫生间。一照镜子，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脸上和双臂疤痕密布也就算了，没想到头发一根都不剩，看着非常别扭。头皮直到现在还有点麻木，连冷热都感觉不到。 还好在这也没人笑我，陈嫂已经被送回家了。海生不在，暂时也用不上她。 当着罗炜和濮真人的面，老富如同闷嘴葫芦，一顿饭拢共都没说上三句话。 这种沉闷的气氛，令我异常压抑。随便吃了几口，就想去门外的院子里透透气。 靳漓还比较贴心，不知从哪弄来一顶棒球帽，默默递给我，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 老富也离开客厅，走到院子里，对我低声说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老富，眼下我们这伙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有什么麻烦，谁也跑不掉。 而且现在还不能让谁落单，万一再出现一次失踪事件，大家就不一定还能重聚了。 “大哥和赵书琴……”靳漓抬头看向二楼窗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老富深深叹了口气，老祁和赵书琴如今可谓是同病相怜。一个丢了儿子，一个失去女儿。 而关键是，赵书琴还如此神似夏汶歆。婴儿房本就不大，老祁和她共处一室，连门都不愿意出。我真难以想象，他们在房里能干些什么。 “江哥，我们过去看看高桥的肉身吧！” 老富点点头，转过脸瞟了一眼餐厅。罗炜和濮真人还在推杯换盏，靳漓小声嘀咕道：“这两个老家伙简直没心没肺。” “话不能这么说，这次多亏了濮真人，我才捡回一条命。” 靳漓不服气地反驳：“他要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把海生救回来？” 我和老富对视一眼，濮达和罗炜在地下尸场，究竟做了些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濮达用道家真火驱散了碧灵，但这把火也把我烧得够呛。 至于罗炜，他自称在地下尸场的尸堆里，找到了高桥的肉身。但高桥的魂魄是如何脱离地下尸场的，他却闭口不提。 可即便如此，我仍然毫无保留地信任罗炜。似乎只要有他在，我就找到了主心骨。 老富向靳漓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那意思是让靳漓闭嘴，随后又示意我跟他去隔壁的别墅。 算起来，老富拿到这栋别墅，也有几个月了。但他在这栋别墅里，还没住上三天。 打开别墅大门，一股阴冷的穿堂风拂面而来。老富皱了皱眉，按亮客厅门边的照明开关，警惕地扫视空荡荡的客厅。 “怎么了？”我没发出声音，只朝老富做了个口型。 “楼上楼下的门窗都关着，客厅里怎么会有风。” “那具肉身在哪？” “卫生间。”老富快步走向客厅左侧的通道，进入通道后的第二扇门，就是卫生间。 看到虚开一条缝的玻璃门，老富顿时脸色大变，神乱慌乱地推开玻璃门。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一道推拉门将外面的洗漱间与里面的淋浴间隔开。推拉门装的是磨砂玻璃，尽管门关着，可仍能看到磨砂玻璃后面有个人影。 老富有些呼吸粗重，缓缓伸手拉开磨砂玻璃，只见路丰被一根绳子挂在喷头连杆下面，脚尖离地，脸上毫无血色。 “丰哥！”我惊叫一声，急忙上前抱住路丰的双腿。老富帮忙取下套在路丰脖子上的绳圈，也是惊声叫道：“路丰，路丰……” 绳圈在路丰脖子上留下深深的勒痕，他已经没气了。可却口眼紧闭，压根没有被吊死的迹象。 “次奥尼—玛”老富怒目圆睁，眼中像要喷出火来。 我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路丰那张安详的脸。突觉胸中翻涌，竟喷出一口血，血点全部溅在路丰惨白的脸上。 老富眼眶噙满泪水，转身冲出卫生间，脚步声一路出了客厅。 很快靳漓就来了，站在卫生间门外，看到路丰被我抱在怀里，不禁悲声哭道：“这怎么回事？丰哥怎么会在这？” 客厅想起急促的脚步声，罗炜和濮真人先后挤到靳漓身旁。两人见到路丰的尸体，都是一脸震惊。 我想把路丰抱起来，却手脚无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只听老富愤怒地吼道：“高桥的肉身去哪了？你为什么要把高桥带回来？” 罗炜面如死灰，自责地转过脸去，不愿面对我的视线。 老濮皱眉说道：“谁都想不到会这样，林顺，你快带路丰去找阿秋！” “找阿秋？”我不由又是一愣，路丰已经死透了，虽然还未出现尸僵，但是鬼差也无力回天啊！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老濮迈步走到我面前，抄起路丰的遗体扛在肩上，又甩开大步冲向门外的客厅。 靳漓赶紧把我扶起来，老富喊了一句“我去开车”，就跑出去了。 “我陪你去。”罗炜沉着脸，叉起我另一边胳膊，帮着靳漓把我扶到别墅院门外。 老富已经坐在他那辆途观的驾驶室里，老濮刚把路丰的遗体放进后排，罗炜便冲他说道：“你留下看家，我不回来，你哪也别去。” 靳漓正准备上车，被罗炜抢先一步坐进后排，随手关上了车门。“你也留下，陪着祁华铭。” 我心里痛得要命，偏偏流不出一滴眼泪。抓住车门坐进副驾驶，脑子嗡嗡直叫，明明看见靳漓在跟我说话，竟一个字也听不见。 天早就黑了，路上车不多，老富把车开得飞快。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胸口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忽然罗炜在后排“唔”了一声，老富慌忙看向内后视镜，同时猛踩刹车。我昏昏沉沉地扭头看去，只见罗炜两手捂着脖子，脸色涨红，双眼圆鼓鼓地突出眼眶。 而路丰的遗体，像睡着了一样，依然安详地靠在罗炜身旁。 第1416章 隐杀 车还没停稳，我就跳下车，飞快地拉开后座车门。 罗炜满脸惊惧，两手仍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我扑上前，正想拉开罗炜的手，老富突然叫了一声：“用至阳罡气……” 我不假思索，赶紧一掌狠狠拍在罗炜的脖颈上。手掌接触到他脖子的皮肤，竟有种湿腻腻的感觉。可罗炜的脖子，看起来明明很干燥。 不过这一掌灌注了至少九成至阳罡气，只见罗炜向后仰了下头，脸色也随之松快。 老富急声问道：“大爷，怎么回事？” 罗炜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向车尾箱，随后讶然说道：“刚才好像有一双大手，从后面箍住我的脖子。” 车尾箱里连个鬼影都没有，靠在罗炜身旁的路丰，也不见他的魂影。 老富即便聋了，对他的天眼没有任何影响。而以罗炜的修为，居然也看不透车尾箱是否藏着阴魂，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我纳闷地瞥了老富一眼，他好像猜到我在想什么，便随口解释道：“刚才我感觉车上多了点东西。” “鬼魂？” 老富摇摇头，“应该不是鬼魂。” “那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罗炜摸了摸脖颈，难为情地说道：“小子，你来后面坐。” 我让开车门，罗炜下车后坐进副驾驶。我探头再次检查车尾箱，还是没有发现异常。只好坐在路丰的遗体旁边，让老富马上开车。 王玉财死了，殡仪馆那边还没找到接替王玉财的运尸工。现在路丰又出了事，夜班灵车是没人开了。 等老富把车驶入殡仪馆，直接在花圈焚烧池前停下，一名殡仪馆的保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先生，这地方不能停车，请把车开进停车场。” 老富愣了保安一眼，我连忙下车说道：“师傅，我是刘主任的朋友。车暂时停在这几分钟，我们马上就走。” 保安瞅了瞅了车里，也不说话，背着手离开了。 罗炜连忙说道：“林顺，你把他背下来。” “嗯。”我拉住路丰的双手，把人背在背上，罗炜已快步走向罗汉松林。 老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车去了停车场。 我跟在罗炜后面，快走到罗汉松下的时候，罗炜面前的空气一阵剧烈扭曲，紧接着便看到阿秋的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 “路丰死了。”罗炜转身指了指我背上的路丰，“他们找不到他的魂。” “路丰？”阿秋十分惊讶，向我投来困惑的目光。“引魂录上没有他的名字啊！” “什么？”罗炜也是一惊，“现在除了你，林城还有哪位鬼差？” “不知道。” “连你也不知道？” 阿秋点点头，“我顶的是郎昆的位置，据我所知，林城应该还有一位鬼差，始终没有露过面，但引魂录都是一样的。” 我不解地问道：“秋哥，你是说，另一位鬼差的引魂录上，也不会有路丰的名字？” “没错。如果他的引魂录出现路丰的名字，我在引魂录上也能看到。” “所以路丰本不该死？” 阿秋眉头紧皱，凑到我身边，静静看了看路丰的遗体。 “他体内还有一丝生机，应该还没死透。” 罗炜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路丰还有复活的希望？” 阿秋又拨开路丰的眼皮看了一下，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他变成这样的？” “呃……”我和罗炜面面相觑，路丰是何时进入老富那栋别墅的，我们都不知道，就更说不清楚，路丰的具体死亡时间了。 “实际上，他并没有死。从他目前的体征看，只是暂时失去三魂七魄，而导致休克。” 我不安地问道：“如果找到他的三魂七魄，他就能活？” “理论上是这样，可问题是，你们能找到他的三魂七魄吗？” 罗炜咬着牙，额头冒起青筋，眼中满是懊恼。 “秋哥，如果路丰的亡魂进了地府，你能查到吗？” “不用查。路丰要是真的死了，引魂录上肯定会有他的名字。我可以保证，路丰的三魂七魄，一定还在阳间。” 我无奈地向罗炜投去求助的目光，他迟疑片刻，愤声说道：“你认为高桥会躲在哪？” 高桥的人肉被罗炜从地下尸场，带回老富的别墅。他那具肉身，我没见过。所以也无法确定，高桥的肉身是不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 至于路丰为何会出现在老富的别墅，唯一的可能，就是高桥所为。 说起来,高桥玩的这一手,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路丰的肉身留在老富别墅，却带走了路丰的三魂七魄，从而让路丰成为活死人，我们却只能干着急。 阿秋见我和罗炜都不吭声，苦笑着说道：“给他招魂吧！” 罗炜顿时眼睛一亮，让我咬破中指，把鲜血涂抹在路丰的眉心。我连忙依法照做，罗炜抓住我的手，用力吸了一口被我咬破的指尖，苦着脸把嘴里的血水咽下。 阿秋抱着手，默默看着罗炜闭上双眼，我正觉奇怪，路丰的手脚轻轻抖了一下，随后蓦然抬起眼皮，目光空洞地凝视正前方。 “他怎么了？” “别说话。” 阿秋示意我把路丰放在罗汉松下，让他背靠树干坐着。路丰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半空，但那眼神却像是什么也没看。 罗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闭着眼缓缓移动脚尖，身子慢慢朝向东方。 阿秋纳闷地瞟了瞟路丰，罗炜忽然身子一震，嘴角流出一缕鲜血。 “次奥，又是城东！” 我不由奇道：“莫非还是汪午村？” 罗炜眯着眼叹了口气，神色纠结地说道：“走吧，过去看看再说。” 阿秋站着没动，表情复杂地看着我重新背起路丰。罗炜招呼也不打，就迈步走向花圈焚烧池。 我还没走上几步，走在前面的罗炜莫名其妙地勾着身子，发出一声痛哼。 阿秋急忙冲到罗炜面前，一把搀住罗炜的手臂，同时愕然叫道：“血！” 我凑到近前，这才发现罗炜小腹多了一个刀口，血正泊泊往外冒。 “快进接引路！”罗炜惊慌失措地往后退，我和阿秋不明就里，只能跟着回到罗汉松下，依次进入扭曲的空气之中。 “不行，江哥还在外面！”眼见阿秋关闭接引路，我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罗炜受的伤，明显是刀伤。包括他自己在内，我们三个居然都没看到，是谁动的手。 老富去停车，万一他也遭遇不测，那后果我真不敢想。 阿秋没搭理我，低头查看罗炜小腹的伤口。“你们究竟惹到谁了？” 罗炜冷哼一声，脸色凝重地对我说道：“把路丰放下，你去接清江。” “好。”我立即放下路丰，让他平躺在脚下的青石板上。 阿秋一脸焦躁开启接引路，罗炜却惊声叫道：“小心！” 第1417章 哑女 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穿透面前剧烈扭曲的空气。阿秋只是稍稍愣了一下，魂影便像被快速疾驰的货车撞击一般，腾空弹起。 罗炜一手捂着伤口，一手伸出抓住阿秋的魂影。 我顿时大感震惊，却见接引路那团扭曲的空气，竟出现了一个气漩。尽管我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但心里也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当即催动灵力，向空气中的气漩祭出一记手刀。暗青色的锋芒直接将那气漩斩成两半，随之响起一声惨叫，一串血珠滴滴答答掉落在青石板上。 可奇怪的是，被斩成两半的气漩瞬间消失，眼前除了扭曲的空气，竟是空无一物。 罗炜在我身后焦急喊道：“继续，别停手！” 我立即反应过来，又朝扭曲的空气上下左右接连劈砍。暗青色的锋芒隐隐泛出一丝红光，只见半空中血珠飞溅，耳边更是惨叫连连。 这四处飞溅的血珠，依稀在扭曲的空气中勾勒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但只要血珠掉落，那个女人的身影便即刻消失。 几个月前，我曾不止一次见识过东瀛隐魂，据说是阴阳师以忍者鬼魂炼制而成。 可眼下出现的女人身影，显然不是隐魂，而是活生生的人，否则也不会被手刀锋芒斩得血珠飞溅了。 但这的确让我大出意料，没想到一个隐形人竟敢擅闯阴曹地府的接引路。 我继续挥动手刀，空中飞溅的血珠已渐渐减少，而那惨叫声也越发细微。 这是罗炜又喊了一声：“留下活口！” 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闷响，好像有人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随后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便出现在我们眼前。 可惜此刻女人已是衣不蔽体，身体四肢布满又深又长的刀口。 她盘在头上的发髻十分凌乱，缕缕发丝被血液沾在脸上，几乎看不出样貌。即便如此，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罗炜和阿秋目不转睛地盯着倒在青石板上的女人，她却死死瞪着我，眼神充满怨毒。 我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 女人轻轻吸了下鼻子，视线随即移向同样躺在青石板上的路丰。 罗炜不屑地冷哼道：“你管她是谁，既然都闯入阴间了，还不赶紧超度她早升极乐！” 阿秋双眉皱起，露出困惑的眼神，显然还不太相信，自己刚才就是被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所伤。 我与罗炜快速交换了目光，然后耐着性子继续问道：“你是大神官的人？” 女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朝路丰扫了一眼，还是不说话。 这让我有些无奈，罗炜让我超度她，可她显然料定我不会动手。 “你想要什么？” 女人仍是冷笑，躺在青石板上，一言不发凝视幽暗虚空。 “我说你还跟她废什么话……”罗炜突然变得很暴躁，上前朝女人小腹踹了一脚。 阿秋沉着脸开口说道：“她可能不会说话。” “呃？”罗炜稍稍一怔，立马蹲下身子，伸手掐住女人双颊。女人口唇微张，口中竟然没有舌头。 阿秋苦笑着摇摇头，走到女人面前，和声问道：“你如果想活命，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女人一脸蔑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阿秋手臂忽然暴涨三尺，右手整个手掌探入女人面门。 鬼差的魂体可虚可实，就算手掌穿透人体，也没什么稀奇。 可就在阿秋手掌接触到女人面门的同时，她立刻全身抽搐，口中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 罗炜连连咋舌，脸上满是同情之色。“你小子，这也太狠了吧！” “她虽是女人，却也是死士。”阿秋面无表情地看着女人的眼睛，随意转动了几下手腕，女人的惨叫声更加凄厉。 我从未见过阿秋出手，忍不住好奇问道：“大爷，秋哥这是……” “他这是在剥离魂魄。”罗炜语气平淡，但我却知道，在活人体内硬生生地剥离三魂七魄，那种痛苦简直堪比凌迟。 这手段在阴司，被视为禁术。不论哪位鬼差，都不会如此折磨活人的魂魄。 罗炜叹了口气，指着路丰又对女人说道：“交出他的三魂七魄，我们就放过你。” 不知道女人是没听见，还是打定主意死扛到底，只是一个劲地惨叫。身体四肢抽搐的幅度，倒是慢慢减小了。 “算了，阿秋，让她自生自灭吧，你可别再造杀孽了！” 阿秋斜着眼睛，白了罗炜一眼，终于把手收回来，露出女人那张极度痛苦的脸。 罗炜扭头对我说道：“快去找清江，顺便把她拖出去。” “啊？拖，拖去哪？”我不由一头雾水，看这女人的样子，多半也是活不成了。 让我把她拖出去，外面可是殡仪馆。突然间冒出一具尸体，让我怎么撇清关系。 “就拖进焚烧池，等她咽了气，就一把火烧掉。”罗炜低头看了看小腹的伤口，他显然是被女人手里那把匕首刺伤的，估计心里也有不少怨气。 可他老人家也不能让我就在花圈焚烧池，处理这女人的尸体吧？再说，人家现在也还没死呢！ “你特么别磨蹭了，快去看看清江。”罗炜说完，弯下腰想从女人手里抽出匕首。没成想，抽了两下居然没抽动。 阿秋似乎有些惊讶，抬脚踩住女人虎口，罗炜这才将匕首抽了出来。 我郁闷地抓住女人两个脚踝，把人拖出接引路。刚到罗汉松下，就见不远处的花圈焚烧池边，靠着一个人，脑袋耷拉在胸前。 “江哥……”我连忙跑上前，扶着老富的肩膀，轻轻摇了两下。 老富虚弱地睁开眼睛，随即又合上眼皮。他身上好像没有伤，不过气息奄奄，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回头看向罗汉松下，那个全身是血的女人，情况比老富更糟。她眯着眼睛，想尽力抬起眼皮，但眼神已然变得游离。 女人身上至少有十几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流不出血，但是皮肉外翻显得十分可怕。 我摸了下老富的脉搏，确定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转身走到女人面前，还是把她拖进了花圈焚烧池。 殡仪馆建的这个花圈焚烧池，是一个直径差不多十五米的圆形建筑。上面有顶，周围是留有孔洞的砖墙，正面开了一个三米宽的门洞。 平时各个悼念厅摆放的花圈和各类纸扎，在出殡时便会送到焚烧池全部烧掉。 焚烧池一般要三五天才清理一次，现在门洞里堆满了纸扎和花圈焚烧后的灰烬。 走到门洞前，一股浓重的火烟味直冲鼻腔。而被我抓在手上的两个脚踝，猛然蹬了几下，居然挣脱了我的手。 女人背部贴地，半睁着眼，满脸怨毒，嘴角却露出狰狞笑意。 我心底立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转头看向身后。 第1418章 内应 焚烧池内部的墙面和圆顶，早就被烟火熏得乌漆嘛黑，地面也铺满了焦黑的灰烬。 其实在我转头之前就猜到，也许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可心底的不祥之感，却迫使我向身后斩了一记手刀。 暗青色的锋芒泛着微弱红光，在黑暗的门洞内划过一道弧形光影。刀芒明明什么都没碰到，耳边竟响起两声冷笑。 我急忙环视四周，顺带着扫了一眼躺地的女人。她咧着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你笑什么？” 女人轻蔑地侧开头，我猛然想起，几个月前也曾听见过类似的冷笑声。 “金田颂，你给我滚出来！” “我在这等候多时了，怎么，你看不见我吗？” 金田颂的嗓音，竟似从四面八方传来，我根本无法确定他的方位。 “这哑女是你们的人？” “哼，知道就好。” “你是来杀我的？” “不，好久没见，我只想来看看你。” “那就看吧！”我又朝门洞靠近几步，躺地的哑女忽然发出一声闷响。我赶紧转身看向哑女，她已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金田颂，你到底想干什么？” 门洞内没有一丝响动，靠在焚烧池台阶边上的老富，艰难地抬起眼皮，朝我低呼道：“顺子，金田颂没死！” 我快步走到老富面前，不安地问道：“是他伤了你？” 老富轻轻点头，“他趁我不备，从我体内抽走一魄。” “什么？”我不由大惊，愤怒地朝门洞吼道：“金田颂，要是不杀了你，老子就不姓林。” “他可能走了。”老富强撑着坐起身来，视线落在哑女身上。“她是谁？” “不知道，是个哑女。在接引路口捅了罗大爷一刀，还差点伤了阿秋。” “哑女？”老富皱眉问道：“她能伤得了阿秋？” “嗯。”我烦乱不堪地注视老富的脸，“你觉得怎么样？” “应该死不了。” “那你再等一下。”我重新抓住哑女两只脚踝，把她拖进门洞。 哑女已经死了，魂魄也已离体，肯定是被金田颂带走了。他不但是高桥的左右手，也是玖菊一脉最阴毒的阴阳师，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哑女的阴魂。 几点暗淡火星落在哑女尸体上，迅速向全身蔓延。虽然看不到一丝火苗，但尸体转瞬间便被火星焚尽。 可我还是觉得稀里糊涂，直到此刻也没想明白，哑女和金田颂究竟是为何出现。 扶着老富走到罗汉松下，轻轻叫了一声阿秋，树荫下的空气便一阵剧烈扭曲。 罗炜从扭曲的空气中探出头来，见我扶着老富，不觉慌乱问道：“你怎么少了一魄？” “嗬嗬，被金田颂暗算了。”老富满脸无奈，目光直视罗炜小腹，“罗大爷，你也受伤了？” 罗炜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便迈步走出扭曲的空气。“金田颂走了？” 我郁闷地点了下头，“他带走了哑女的魂魄。” “今晚发生的事，我怎么越想越觉着蹊跷！”罗炜抓住老富的手腕，脸色一派茫然。 “大爷，哑女本来还有一口气，可金田颂把她杀了。” “这不对啊，哑女是他们的人，金田颂没必要杀人灭口吧？”罗炜有意无意地瞟着老富，大概想听听老富的意见。 “罗大爷，你别看我，我也是一头雾水。”老富倒是没受伤，但体内少了一魄，精神和体力都很虚。 我烦躁不安地问道：“大爷，路丰怎么办？再找不到他的魂魄，他就死定了。” 罗炜的脸色也是异常烦乱，“小子，你就没想过，我们今晚怎么会碰到哑女？” “呃……，因为路丰。” “没错，你想救路丰，只能找阿秋帮忙，可引魂录上却没有路丰的名字。” “大爷，莫非哑女想趁便进入接引路？” 罗炜摆了摆手，沉声说道：“今晚发生了很多事，但最终结果，却是哑女丧命，还被金田颂带走哑女的魂魄。” “你是说，金田颂的目标是哑女？” “这不明摆着吗！” “哑女是他们的人啊，金田颂为什么要借我们的手，除掉哑女？” 老富语气虚弱地开口：“准确地说，金田颂是高桥的人。但哑女，不一定也是高桥的手下。” 我不解地瞥了下罗炜，“不管是高桥，还是哑女，不都是大神官的人吗？” 老富轻声苦笑，“呵呵，这次高桥重返华夏，跟上次可大不一样。他那具肉身被藏在别墅里，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路丰的躯体掉包，还顺带玩了一手借刀杀人……” 罗炜不耐烦地打断老富，“莫非你知道，哑女的身份？” “大爷难道没听说过巫姬吗？” “巫姬！”罗炜顿了一下，随即疑惑问道：“你说哑女是巫姬？” “大神官身边最亲近的人，莫过于巫姬了。教内一应祭典和大小法事，都是巫姬全盘负责。有时大神官连面都不用露，让巫姬代为住持祭典和法事，可见巫姬地位极高。” 罗炜狐疑地眨了眨眼，“据我所知，大神官至少培养了四名巫姬。但是没听说，巫姬中还有哑女啊！” “没听说，不代表没有。哑女比普通人，更容易保守秘密。” 我越听心里越乱，“管它什么哑女、巫姬，我现在只想知道，丰哥怎么办？” “高桥的肉身，变成路丰的未死之躯。就是为了引你来殡仪馆，跟阿秋见面。路丰的命，对高桥无足轻重。他要除掉巫姬，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又怎会在意路丰的死活。” “大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丰哥死吧！” “巫姬会隐身，金田颂又是隐魂。你自己说，你有把握找到高桥吗？只怕你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 “等一下……”老富眼珠一转，轻声说道：“高桥为什么要选在地下尸场，跟你交手？” “你们不是说，高桥既不能堂而皇之地在阳间出现，也不能进入阴间。唯一适合他出现的地方，就是地下尸场吗？” “对。可巫姬却想进入接引路，这是为什么？” 罗炜急躁地催问道：“你特么快说吧，都火烧眉毛了，还卖什么关子！” “因为现任大神官想进阴司，把历任大神官的阴魂捞出来，但高桥显然不希望巫姬能跟地府搭上线。” “不对啊，江哥，他们已经跟姜涂搭上线。还有像无毒一样，觊觎兲罩神邸的阴帅或鬼差。” “哼，姜涂眼下根本不敢在阴司现身。无毒已被焚灭，而觊觎神邸的阴帅，并不知道无毒被灭，是谁的意思。你认为，那些阴帅鬼差还敢乱说乱动吗？” “即便巫姬顺利进入接引路，也不见得能跟地府重新搭上线。” “如果巫姬能找到老蒯呢？”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罗炜，“大爷，大神官真正的内应是老蒯。他若没问题，姜涂绝不可能逃离老蒯看守的法阵。” 第1419章 另起炉灶 几天前我被鬼差周至和冒牌老蒯，骗进玄冥宫，受困于无间炼狱。当时罗炜也因闯入玄冥宫的六曹值房，遭姜涂侵占自身神魂。 我们俩从玄冥宫逃出来那一路上，罗炜于姜涂一直在争夺对身体和神魂的控制权，只是当时罗炜没告诉我而已。 因为那时候姜涂的冥魂藏在罗炜体内，我们无论说了什么，姜涂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而罗炜之所以要去西华酒肆，就是为了让老蒯把他带进六道堂，利用拘禁历任大神官魂灵的法阵，把姜涂的冥魂困在法阵之中。 老蒯有句话说的没错，罗炜不让我随他一同进入法阵，无非是想逼我焚毁通往法阵的灵台。 原本罗炜以为，只要灵台被毁，姜涂便将永远困在法阵不得解脱。 可惜他想错了，事实上，我们离开地府没多久，姜涂就被放出了法阵。 既然连接法阵的灵台已毁，那么能把姜涂救出法阵的，也就只有老蒯了。 这老梆子当着罗炜的面，故意责怪我焚毁灵台，以至于连老蒯自己，都无法进出法阵。 现在想来，其实老蒯跟姜涂根本就是一伙的。 只是我和罗炜眼下还想不明白，六道堂怎么会跟历任大神官魂灵的拘禁之地扯上关系。 说起六道堂，实际上就是独立于阴司的另一个转轮殿。 换言之，在阴司除了转轮王薛阎君，还有六道堂的幕后大佬，同样掌握着地府亡魂轮回转世的大权。 罗炜曾浪迹地府三百余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六道堂的密辛。老蒯也向罗炜坦言，东华帝君甚至不知道六道堂的存在。 因此我认为，六道堂幕后大佬的身份，比东华帝君更加神秘。 在上古传说中，东华帝君早就飞升仙界。即便他因扶桑大帝的名衔，迁怒于东瀛神道教，因而将历任大神官的魂灵拘禁于地府。东华帝君也不应插手，六道轮回之事。 无毒口中的冥界老大，无疑是北阴帝君。他将转轮殿交予薛阎君，司管六道轮回。 却有人想另起炉灶，私立六道堂，暗中操控亡魂轮回转世，这无异于在挑战北阴帝君的权威。 而且六道堂的幕后大佬，居然还敢利用西华酒肆给六道堂充当幌子，其心机可谓阴毒无比。 这一切错综复杂的关系，竟都与老蒯有关。老蒯即是西华酒肆的掌柜，又是六道堂的联络人，还负责看守连接拘禁大神官阴魂法阵的灵台。 综合目前找到的所有线索，便不难推测，老蒯必定已成为现任大神官的内应。 一旦时机成熟，老蒯便会与大神官里应外合，将被拘禁的历任大神官魂灵放出地府。 想到这一点，我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 罗炜翻着白眼，一脸不爽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华夏、东瀛各有冥界，你我死后，亡魂不会进入东瀛的冥界。同样的，东瀛亡魂，也无法进入华夏的冥界。因此现任大神官只能让哑女，也就是舞姬潜入地府联络老蒯。” 罗炜不屑地冷笑道：“这还用你说，各国冥界如同领域，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东瀛的亡魂，自然进不了华夏的冥界。” “对对，您老说的是。” 罗炜又看了老富一眼，继续说道：“刚才清江也提过，高桥虽是现任大神官的义子，可他们父子却不是一条心。所以高桥才会利用你，诛灭巫姬，使大神官无法联络老蒯。” “嗯，眼下要救路丰，就必须找到姜涂。而姜涂既与高桥勾结，又跟老蒯有交情。这说明，姜涂跟无毒一样，都想得到兲罩神邸为历任大神官准备的神位。” 老富露出无奈地苦笑，“既然找不到高桥，那就从老蒯着手，必定能查到姜涂的行踪。对吗？” “没错。”我默默看向罗炜，他立马猜到我的意图，旋即呼唤阿秋，再次开启接引路。 面对罗汉松下扭曲的空气，老富显得左右为难。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进了地府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但如果老富不跟我们走，又无法预料，濮真人是否能保住老富、老祁、靳漓、赵书琴这么多人。 罗炜看出老富的担心，不由淡淡一笑，“你还能开车吗？” “能。” “那就赶紧回去，待在老濮身边，等我们回来。” 尽管罗炜没做出任何保证，但从他脸上的淡然笑意就能想到，只要老富待在濮真人身边，他就不会有事。 “好吧，那我现在回去。罗大爷，顺子，你们保重。” 我静静目送老富转身离去，但还是有点担心。“大爷，他……” “放心，他只是少了一魄，三五天内，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说完，罗炜就走进了扭曲的空气中。 我连忙跟上，一进接引路，就见路丰仍躺在青石板上，阿秋站在路丰身边。 罗炜板着脸说道：“这未死之躯，就交给你了。” “呃……”阿秋面露难色，迟疑着问道：“你们还是要去枉死城？” “怎么了，去不得吗？”罗炜一副有火没出发的表情。 “不是，我就想提醒你们，十二个时辰之内，若寻不回路丰的三魂七魄，他这未死之躯，可就真变成尸体了。” “老子还用你来提醒！”罗炜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阿秋，气呼呼地顺着青石板路朝前走。 我对阿秋报以歉疚的微笑，他郁闷地摆摆头，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走。 这条青石板路的尽头，便是鬼门关。 不过罗炜只走了一半，就抬脚迈进路边的花草丛。要去枉死城，并不是只有鬼门关一条路。 在半人高的花草丛中穿行良久，形如龙爪颜色红火的彼岸花渐渐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气森森的不知名灌木，和各种杂草。 罗炜不愧浪迹地府多年，我跟着他又走了一会，远处出现一座黑漆漆的高山，正是将阻隔在枉死城与玄冥宫之间的那座山。 行至山脚，罗炜左右张望一番，便打个手势让我继续跟他走。 我们贴着山脚绕行了近半个小时，就看到一段紧挨着山脚的院墙。 “大爷，不知您老在地府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方向？”罗炜冷笑道：“这阴曹地府有个屁的方向，我完全是凭着对山势的记忆，才找到这。只要进了枉死城，更不用看方向，牢牢记住沿途房舍，就不会迷路。” 我心里暗自惭愧，虽无法辨别方向，但能以山势和枉死城内的房舍作为地标，也足以说明罗炜具有惊人的记忆力。 恐怕让我浪迹地府三百多年，在这鬼地方照样会迷路。 罗炜显得很着急，纵身攀上院墙，便骑在墙头上扫视院内。 我正想爬上墙头，罗炜突然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墙头上压低声音说道：“后楼有间房的灭灯了。” 第1420章 周至 枉死城中有很多两进院或三进院，至于有多少个院子的后院墙挨着山脚，连罗炜也不清楚。 我小心翼翼爬上墙头，罗炜立即让我俯低身子，转手朝院中房舍指了一下。 就在罗炜上墙时，檐廊下的第二个窗户，还透着灯光。但罗炜骑墙而坐时，那扇窗户突然灭了灯。 墙内的院子不大不小，看样子只是一座两进院。房顶上铺着灰黑色的瓦片，下方檐廊也没有什么雕花装饰，估计只是一座寻常院落。 从我第一次进枉死城时，卫谦就跟我说过，枉死城中至少有一成的建筑，未曾登记在册，属于无主之宅。 眼前的院子，既然刚才还有灯光透出窗户，想必应是有主的宅院。 而被送入枉死城中的鬼魂，是无法逾越城池半步的。寻常枉死的鬼魂，须在城中待上一年，才会被解送到转轮殿，听候发落再入轮回。 这一年的时间，便是亡魂的阴寿。 但也有不愿再入轮回的鬼魂，宁可永世待在枉死城，也不愿转世。 就像上次，我和罗炜在西华酒肆见到的那些酒鬼，他们之中就有不少在枉死城待了多年的老鬼。 其实阴间和阳间一样，只要有钱，就能过得舒心。没钱，就只能露宿街头，成为流浪之鬼。 罗炜趴在墙头上，观察了许久，见檐廊下的几间屋子一直没有动静，这才悄悄溜下院墙。 我不觉有些奇怪，这枉死城好像并没有全城设立城墙。很多地段，都是以各个宅院的后围墙，替代城墙。 当初卫谦让我进的那处锁魂宅，也是后院围墙紧挨着城外这座山的山脚。 而那座锁魂宅，便是卫谦所说的无主之宅，根本查不到房主是谁。 所以我怀疑，也许这类紧挨山脚的宅院，都是无主之宅。 既然是无主之宅，那就不必有太多顾忌。我凑到罗炜耳边嘀咕两句，我们俩立马轻手轻脚靠近先前灭灯的那扇窗户。 窗棂上糊着油纸，罗炜敲了两下窗框，屋里却没有回应。他随即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房门，门却没开。 檐廊尽头有条狭窄的通道，可以直通前院。我本想多事，便示意罗炜赶紧离开。 哪知道我们刚进前院，就听到一声门响。转头一看，前院正门上的门环还在轻轻晃动。 “是谁？”罗炜顿时有些紧张，快步逼到正门前。 屋里还是没有回应，但我隐约察觉到一丝熟悉的魂息。 “出来吧，周至，你跑不掉了。” 罗炜露出迷茫的眼神，他应该也知道，若非押解鬼魂，阴兵或鬼差都不会随便进出枉死城。这是卞城王毕阎君的地盘，自有他麾下冥曹司管此间。 地府鬼差隶属十殿阎君之首秦广王，周至当然也不例外。此刻他竟躲在枉死城的一座小院里，又恰巧被我碰上，简直是天意。 “你再不出来，我可就破门了！” 只听正门后传来抽动门闩的声响，门开了，周至神色惶恐地站在后边，嚅嚅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与罗炜对视一眼，心里更加疑惑。 “周至，上次你把我骗去玄冥宫，被那假冒的老蒯，困在无间炼狱。这笔账，该怎么算？” “那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老蒯是假冒的。” 罗炜忍不住插话道：“你早就认识老蒯？” “嗯。”周至看罗炜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对他充满警惕。 “在哪认识的？” “西华酒肆。” “那你知道老蒯的底细吗？” “知道，他在肃英宫看后门。” 我和罗炜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老蒯居然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肃英宫代表的是转轮殿，当初周至就是为了让我将他引见给薛阎君，才去找了老蒯。 而老蒯打开的那扇后门，却是玄冥宫的后院院门。 “哼哼，一个看后门的，怎么又成了西华酒肆的掌柜呢？”罗炜自然不相信周至的一面之词。 “什么掌柜？”周至惊讶地问道：“你说老蒯是西华酒肆的掌柜？” “周至，你特么少在老子面前装蒜。既然你是在西华酒肆认识老蒯的，又怎会不知他是西华酒肆的掌柜！” “我真的知不知道，老蒯是酒肆掌柜的。我们几次见面，他倒是都在酒肆里饮酒，可他从来没说过，他是酒肆掌柜啊！” “酒肆那些酒鬼和店小二，也没叫他掌柜？” “没有啊，谁都没叫他掌柜。” 我越听越觉得蹊跷，“周至，你怎么会在这？” “是……”周至突然抬眼看向前院墙头。 罗炜发现不对，快步冲到墙边，一蹬腿就窜上墙头，可马上就朝我叫道：“拦住他！” 我心知上当，连忙转头看向周至，他已经退回屋内，正穿过屋子准备跑去后院。 这种老式宅院，布局几乎大同小异。我紧紧跟上周至，他还没跨出门槛，就把我一把抓住后心的衣衫。 罗炜的速度更快，他绕过房舍一侧的通道，已然赶到后院，怒目圆睁瞪着周至。 “你特么再跑一次试试？” 周至哭丧着脸问道：“这位爷，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老子可以考虑放你走。” 不管怎么说，周至好歹也是阴司鬼差，可他好像对罗炜十分畏惧。 “爷，上次的事，都是老蒯让我做的。我也不清楚，林顺跟老蒯有何恩怨。” 我不觉奇道：“上次你带我去找老蒯，是老蒯早就设计好的？” “是啊！”周至委屈巴巴地坐在门槛上，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把责任全推到老蒯身上。 据他说，老蒯就是给肃英宫看后门的。 区区一个看门的，肯定跟薛阎君攀不上丝毫关系。但老蒯答应周至，只要周至把我带去，他就打开肃英宫后门，让我和周至进宫参见薛阎君。 周至倒是也跟老蒯提过，我跟薛阎君交情匪浅。 可一进老蒯专程为我准备的那间屋子，周至立即察觉不对劲。怎奈老蒯直接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出了院墙。 此后周至在阴司也不敢抛头露面，就怕薛阎君找他麻烦。 “你猜到老蒯会害死我？” “薛阎君跟你有交情，万一被他知道，我帮老蒯害死你，薛阎君肯定不会轻饶我。” 罗炜皱眉问道：“你躲在枉死城，就不怕老蒯找到你灭口。” “是他让我躲在这的。” 我不由更加惊讶，“你说是老蒯让你躲在这座宅院的？” “是啊，他叫我先躲一阵子，只要肃英宫那边没什么动作，我再离开枉死城。” 周至的话，一时难辨真假。 冒牌老蒯，早被我焚灭在无间炼狱了。那冒牌老蒯，应该是披上了翟耀焜的人皮，完全遮蔽自身气息，让我无法确定他的真实身份。 现在周至却说，是老蒯让他躲在这座宅院。那他之后见到的老蒯，绝不会是被我焚灭的冒牌货。 第1421章 魂去楼空 在我眼里，老蒯简直就是双料间谍。不仅拥有多重身份，而且居然还有人冒充他。 至于周至，同样令我无法看透。 从一开始结识周至，他就将我引入灵界。事后却装起糊涂，像什么事都发生一样，大大方方随我前往地府。 也就是在玄冥宫，我第一次见到老蒯。当时看他，似乎与寻常鬼魂没什么不同。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老鬼，把我困在无间炼狱，险些丢了性命。 罗炜眯着眼，申请古怪地盯着周至。 我其实早就失去了耐性，该说的，周至全说了。可不该说的，他也是一句没提。 “周至，你跟单滄是什么关系？”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啊，只是偶尔跨域引魂时见过几次，连交情都谈不上。” “那你为什么要害我？” “小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老蒯害你，我也是被他蒙蔽……” “哼……”我烦躁地打断周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领我去见单滄，说要帮我跟单滄说和说和，可你却把我领进了灵界。这你怎么解释？” “诶，小哥，当时你说你跟姜涂还有薛阎君关系不错。我以为你吹牛皮，就像试探你一下。我那灵界，在你面前形同虚设，根本不起作用。” “这么说，你完全是被老蒯利用了？” “是啊，当初我真是在西华酒肆认识他的，压根不知道，他是酒肆的掌柜。他自称在肃英宫看后门，我也就信以为真了。” “可你曾去过玄冥宫，说那宫门紧闭，谁也进不去。老蒯把我们带进玄冥宫，你又怎会不知情？” “小哥，老蒯带我们走的是后门，我哪知道从那扇小门进去，会是玄冥宫啊！” 罗炜若有所思地摆摆头，随后向我投来一个催促的目光。 “你想让我相信你，也不是不行。”我看着周至，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杀意。“只要你带我去见老蒯，我就相信你是被他利用了。” “现在？” “不是现在，还要等过年才能见他啊？” “呃……”周至面露难色，犹豫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小哥，求你放过我吧，老蒯眼下在不在西华酒肆，还说不定呢！万一找不到他，我不是就更说不清了。” “你不想去，那就算了。”我飞快地伸手，在周至肩头拍了一下，一串暗淡火星立即从他肩头蔓延至全身。 这倒霉鬼甚至来不及哼一声，魂体便被暗淡火星吞噬。不过眨眼之间，周至的阴魂便被玄冥燇焚灭殆尽。 罗炜惊愕地瞪着我，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你敢在地府诛灭鬼差？” “嗬嗬，大爷，这是枉死城，卞城王的地盘。当初香江游艇上那两张人皮，跟剥皮狱脱不了干系。周至只是一介鬼差，若无人指使，怎么会跟我过不去？” “你还是怀疑卞城王？” “大爷，还是你告诉我，无毒素来与卞城王不睦，他们已经数十年没见过面。那能调动剥皮狱掌刑阴吏，前往香江那艘游艇上剥下两副人皮的，就只有姜涂了。” “是这么个理，姜涂的确与卞城王过从甚密。” “而且，这周至也是人家特地送到我们面前的。还是那句话，这可是枉死城。除了卞城王，还有谁能知道，我们会走进枉死城中的哪座宅院。” “既然如此，那你还敢在他的地盘，诛灭鬼差？” “您老人家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把周至送到我们面前，就是为了让我们诛杀周至灭口的。” 周至已经灰飞湮灭，罗炜眉头紧皱，眼中满是迷茫，彷佛都有点不认识我了。 “好了，大爷，咱们走吧！” “去哪？” “不是去找老蒯吗？” “刚才周至说了，眼下老蒯不一定在西华酒肆。” “那也得亲自去酒肆看看，才知道老蒯在不在啊！” 罗炜叹了口气，迈步走向前院院门。抽掉门闩，把门拉开一条缝，冲外面窥视良久，才朝我招了招手。 门外的街面阴冷昏暗，不时有游魂野鬼沿着路边的屋檐低头前行。 空气中充斥着混合了血腥和腐臭的气味，罗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四处扫视。 街面两边，拥挤地排布着无数房舍和院落，但居然没有一间屋子透出灯光。 躲在屋檐下行走的游魂野鬼，也对我和罗炜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低垂着头，目不斜视迈动脚步。 与街面两边林立的建筑相比，街道本身显得十分冷清。除了偶尔经过的游魂野鬼，路中间几乎看不到鬼魂。 最奇怪的是，这条街所有的房舍和院门外，既没有一块门匾，也不见一幅挑幌。 罗炜说他对这条街没什么印象，也不知该从哪头走。我远远看到街尾飘着一支引魂幡，便不由自主地朝街尾走去。 粗如儿臂的竹竿，插在街尾转角的泥地上。九缕白条纸花从竿头垂下，随着阵阵阴风在空中飘舞。 罗炜惊疑不定地扫视街尾转角两边的巷子，眼中闪现几分惊恐。 “这好像是西华酒肆的后巷，前面那座三层木楼，就是西华酒肆。” “怎么会这么巧？” 西华酒肆正门临街，后墙虽有窗扇，却一扇窗都没开。 我记得上次去西华酒肆时，从一楼大厅敞开的窗户，就能看到这条后巷。 罗炜没再说话，快步走到西华酒肆一侧的窄巷。只见一道衣衫褴褛的鬼魂，蜷缩在墙角，面色惊惧地望向我和罗炜。 那鬼魂蓬头垢面，从他魂体旁经过，一股令人作恶的酸臭直冲鼻子。 罗炜忍不住骂了一声“滚开”，鬼魂立即爬起来，一溜烟就冲出巷子跑了。 “大爷，你看清那鬼魂的脸了吗？” “呃？”罗炜稍稍一愣，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 “我看他那张脸，好像是西华酒肆的店小二。” “啊？”罗炜十分惊讶，当即加快脚步穿过巷道，绕至酒肆前门。 挂在西华酒肆正门上那块店名牌匾，已经被摘掉了。临街的门窗，也全都上了板。 要不是罗炜认识西华酒肆这栋三层木楼，我简直怀疑，我们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望着紧闭的酒肆正门，罗炜明显十分气闷。上前用力踹开门板，便朝大厅喊道：“老蒯，快给老子滚出来！” 大厅里静悄悄的，门边的柜台下散落着两只酒坛几支酒盅。一盏油灯倒在柜面上，洒出一小滩清油。柜台后方的两个门洞，垂着藏青色的门帘。 罗炜绕进柜台，走到第二个门洞前，一把扯下门帘。就在这时，一束白光从门内激射而出，罗炜吓得急忙蹲下。 只见那束白光自下而上，洞穿了二楼楼板，留下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 我赶紧靠近柜台，向那门内张望。却见屋内一片焦黑，四面壁板尽成炭状。与我和罗炜上次离开时，完全没有两样。 第1422章 背叛 柜台后的酒架上，还有几盏油灯。罗炜起身取下油灯点燃，大厅里终于有了光亮。 厅内至少七八张酒桌上，还摆着碟子、酒杯和筷箸。但碟子里只有发黑的粉末，酒杯里也只剩杯底墨绿色的汁液。 就在几天前，我还亲眼看见十几个鬼魂，坐在桌面小酌。那些鬼魂吃的喝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连罗炜都说不清楚。 通常人死之后，只要生前没有犯下罪过，顶多在阴间待上几个月，就可转世轮回重投人道。 生前若是作恶多端，死后自会被阴司发往十八层地狱。亡灵受尽煎熬，不是永世沉沦地狱，便是堕入畜道或是饿鬼道。 所谓的六道轮回，真正能够投入天道和阿修罗道的，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对于亡灵而言，能重投人道就已经很不错了。 枉死城，顾名思义，都是枉死亡魂聚集之地。正因为是枉死，所以阴司会根据具体情况，给枉死亡魂添一笔阴寿，让他们在枉死城过一段近似于阳间的日子，再转世轮回。 因此枉死城中的亡魂，就比寻常亡魂更需要钱。在枉死城里，没钱就只能做乞丐，所以城中时常可见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的亡魂。 要想在阴间有钱用，就得阳间有亲人给亡魂烧些香烛冥钱金银宝锭。 能坐在西华酒肆吃吃喝喝的亡魂，基本上全靠阳间有亲人照应。 可酒肆给客人准备的酒菜，就不一定是真材实料了。按罗炜的说法，那杯碟之中装了什么，不过是酒肆给亡魂玩的障眼法。 既然亡魂在酒肆花了钱，那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比如亡魂想吃红烧肉，那店小二端来的菜碟里，装的肯定就是红烧肉。 至于这碟红烧肉，到底是用什么材料烧制，在障眼法的蒙蔽下，也没有哪个亡魂太过追究。 罗炜举着油灯，走到酒桌边。随手端起一只菜碟，轻轻闻了一下碟中的黑色粉末，不觉皱起眉头。“次奥，这特么不是香灰吗！” “大爷，老蒯他……” “前几次过来，我就发现，这酒肆的厨房根本没开灶火。没想到老蒯还真就敢糊弄鬼，西华酒肆在枉死城也开了二三百年了。来自光顾的亡魂，全特么是冤大头。” 我当然知道，罗炜这个时候显然不会追究老蒯是不是奸商，他发的这几句牢骚，必定另有原由。 “大爷，西华酒肆能开上二三百年，说明老蒯的背景不弱啊！” “那当然了。只可惜，我们暂时还摸不清，老蒯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我想，应该不是东华帝君。” “废话，东华才不稀罕酒肆挣的这些死人钱。” “老蒯也不可能真是给肃英宫看后门的小角色。” “小子，你想到什么，就直说。” “我们目前知道的老蒯，其实有两个。一个是把我困在玄冥宫无间炼狱的冒牌老蒯，另一个，就是带你进入拘谨历任大神官魂灵法阵的酒肆掌柜。” “继续说。” “冒牌老蒯为什么要借用人皮，遮蔽自身气息？因为我认识他。” “你猜到冒牌老蒯是谁了？” “还不能确定。不过冒牌老蒯已被我焚灭，可以暂且不提。我们现在应该想想，为什么在西华酒肆当掌柜的老蒯，不自己带我进入玄冥宫，然后将我困在无间炼狱？” 罗炜眨了眨眼，讶然问道：“难道，在这当掌柜的老蒯，不方便进入玄冥宫？” “没错。正因为掌柜老蒯，自己不方便进入玄冥宫。所以才会有冒牌老蒯，在周至的配合下，把我骗进玄冥宫。” “哼，这恰恰说明，老蒯其实就是玄冥宫属下。” “对，正因为老蒯是玄冥宫属下，他更不能让身份暴露。我被冒牌老蒯骗进玄冥宫时，真的老蒯还在酒肆柜台里坐着。大厅里的酒鬼，都能给他作证。” “把周至送到你面前，也是这个老蒯一手安排的，那他肯定早与卞城王暗中勾结了。” 我不屑地冷笑道：“秦广王还在九幽冥狱没出来，老蒯仍如此畏惧秦广王。这也从侧面说明一个问题，卞城王虽位列阎君，却也怕他与老蒯勾结之事曝光。” 罗炜不自觉地抬头看向二楼楼板，似乎对刚才被一束白光洞穿的圆孔，还有些疑惑。 “那束白光，到底是什么？” “哼哼，大爷，如果你是老蒯，关闭了西华酒肆，难道就万事大吉了吗？” “当然不会。起码我也要留点后手，以探明对方虚实。” “换我也是一样，那束白光，是从那间被我烧掉的屋子冒出来的。老蒯此举，无非是想引我们进去。” “那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反正法阵灵台都被你焚毁了，再进那间被烧焦的屋子，我们也进不了法阵，倒不如另想办法……” 罗炜话音未落，身影快速闪动，犹如离弦之箭飞出酒肆正门。 我赶忙追到门外，只见正门左侧檐廊下，瘫倒一具魂体，正是先前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鬼魂。 不知罗炜对那鬼魂做了什么，此刻鬼魂仰面倒地，眼中尽显惊恐。 “识相的，就告诉我老蒯去哪了？”罗炜抬起一只脚，踩在鬼魂胸肋上。 “爷，我就是个望风的，掌柜的去哪，我真的不知道。” “你叫什么？” “张岳。” 罗炜嘴角挂着冷笑，厉声问道：“张岳，你在西华酒肆干多久了？” “差不多快三年了。” “老蒯平日都在酒肆？” “嗯。” “有谁常来找他吗？” “没有，我没见有谁找他。” “老蒯为什么要关掉酒肆？” “他，他说可能有仇家要来寻仇。就撵走客人，关了酒肆。让我守在附近，看仇家什么时候来。” “老蒯没告诉你，仇家是谁？” “他没说。” “那你还记得我们吗？” 张岳点点头，轻声说道：“你们前几天来过，那位小哥，还烧了掌柜的茶房。” “洞穿楼板的那束白光，是什么玩意？” “我不知道。” “哼，我们在酒肆里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没，没听清。” “老蒯有没有让你去哪跟他见面？” “也没有，掌柜的说，等仇家走了，他自会回来。” 我忍不住问道：“张岳，你去过玄冥宫吗？” “那是首殿阎君的行在，我哪有福分进去。” “好，我就给你这个福分，进玄冥宫好好逛逛。” 罗炜脸上现出厌弃之色，不自觉地在鼻端挥动手掌。 张岳浑身酸臭，的确十分刺鼻，像一辈子没洗过澡似的。一身褴褛衣衫，浸出一团团油渍，破衣烂衫脏的简直都要包浆了。 我强忍着恶心，一把抓住张岳的衣领，把这具魂体提了起来。 “两位爷，玄冥宫，我，我不敢去啊！”张岳魂体发抖形如筛糠。 罗炜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不去，老子灭了你。” 第1423章 此路不通 实际上，罗炜的确有弑鬼的实力，但还不具备屠魙灭魂的修为。 弑鬼不难，就怕鬼死化魙魂力剧增，便是鬼差也要退避三舍。只有请出十大阴帅，方能将魙消弭无形。 这并不是说，罗炜的实力就不如十大阴帅。只不过十大阴帅可随意调用九幽冥炁，故而要比罗炜稍占优势。 可惜张岳并不清楚其中隐情，所以对罗炜的威胁十分忌惮。立马翻身站起，便朝他站立位置的西南方向望去。 我不解地问道：“张岳，你在枉死城中，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张岳一脸惊讶，嚅嚅说道：“御灵峰位于枉死城正东，你，你不知道吗？” “御灵峰？”我不自觉地与罗炜对视一眼，随后扭头看向枉死城外的那座黑色大山。 地府中好像永远不会天亮，也看不到月光。但天空却不是纯粹的黑暗，隐隐透出些许微弱的光线。 周至带我进过鬼门关，我们一路走到奈何桥附近，都能借着天空透出的微光，看清周围的环境。 但从鬼门关至奈何桥一带，是看不到枉死城的，自然也就无法以御灵峰作为参照，确定方向。 罗炜默默遥望城外那座黑色大山的主峰，其实我和罗炜也曾翻越过这座黑色大山。但翻越之处，距离主峰还很遥远。 张岳所说的御灵峰，如同一根通天柱，峰顶直入天幕。 “大爷……”我轻轻唤醒罗炜，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张岳一眼，便让他在前面带路。 张岳抖了抖身上的破衣烂衫，我站在他身后，顿时又是一股恶臭直冲脑门。回想几天前，在酒肆中见到张岳的时候，他身上也不像现在这样又脏又臭啊！ 我正自疑惑，张岳已迈开脚步，走在前面带路。罗炜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用手在口鼻前扇动。 “大爷，这家伙有问题。” 罗炜轻轻摇头，示意我别吱声。张岳在前面突然拐进另一条巷子，直走到底，便看到外围城墙了。 墙头高约一丈，张岳站在墙下，指着墙头说道：“从这越墙出城，贴着墙下走一个时辰，就能看到玄冥宫了。” 罗炜显然不太满意，看样子，张岳是不打算送我们出城了。 “老子叫你带路，你让老子自己去找玄冥宫，你特么真想灰飞湮灭吗？” “爷，您老不会不知道，枉死城里的鬼魂，根本出不去吧？” “怎么会出不去，你特么别废话，赶紧给老子上去。” 罗炜飞起一脚，踢在张岳的屁股上，这具魂体便轻飘飘地升到墙头上。可不知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张岳的魂体竟被弹开，直接落在罗炜身侧一座瓦房的房顶上。 “爷，小的不敢您，我真的出不去。”张岳趴在房顶上，委屈地探头说道。 罗炜双脚蹬地，直接上了房顶，厉声问道：“那你说，玄冥宫后面，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爷，自从进了地方，小的一直待在枉死城，哪也没去过。” “那你怎么知道，玄冥宫在御灵峰的西南方向？” “是掌柜的告诉我的。” “老蒯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就，就前几天。” 罗炜的眼神越发困惑，我也觉得奇怪，如果张岳说的是真话，难道老蒯还担心我和罗炜找不到玄冥宫吗？ “小子，上来吧！”罗炜一抖衣袖，垂下一条手指粗细的绳索。 我抓住绳头，也没见罗炜使力，我便飞身上了房顶。 墙头只比房顶高出不到二尺，罗炜没理张岳，再次双脚一蹬，便跳上了墙头。接着一拽绳索，把我也拉了上去。 城外便是山脚，城墙与山脚之间，大概间隔七八丈的距离。罗炜收起绳索，抓住我的手跳下墙头。 “大爷，你真的相信张岳的话？” 罗炜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把耳朵贴在城墙上听了一下，才示意我跟他走。 我不由感到惊讶，罗炜竟是贴着城墙往反方向走。 “大爷，你想回去？” 罗炜冷哼一声，不屑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真会相信那王八羔子的话吧？”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我也不相信张岳，但在我记忆中，玄冥宫好像真在御灵峰的西南方向。” “张岳指的方向是没错，可既然是老蒯让他给咱们指引的方向，那玄冥宫就不能了。” “大爷说的是，老蒯关掉西华酒肆，不过是想让我们认为，西华酒肆已被废弃了。” “没错。先前我们进酒肆的时候，从被你烧焦的那间小屋飞出的那束白光，老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那束白光，会是什么呢？” “想知道是什么，只有自己亲自去找答案。” 罗炜带着我，沿城墙走了百来步，山脚与城墙间隔渐渐缩短。再往前走二三十米，山脚几乎抵在城墙上。 这地方我看着眼熟，随罗炜爬了几步，便站在山脚与城墙差不多齐平的地方。 墙头内是一座大宅的后罩房，房前庭院空空荡荡。正房四间大屋不见灯光，但左耳房的窗户映出微光。 罗炜打着手势，让我别发出声响。自己踩着后罩房的瓦顶走到边墙上，静悄悄地梭到后院中。 我照他的路线，轻轻跳到他身旁。只见左耳房的窗户上，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窗内微弱的亮光，使投射在窗户上的身影看着并不是很清晰，但这身影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罗炜扯着我衣角，让我跟他从右耳房边的通道前往内院。我们走到正房与东厢房之间的夹角廊道时，他才悄声问道：“你刚才发什么楞？” “左耳房窗上那个身影，我好像在哪见过。” “能想起来是谁吗？” “想不起来。” “那就别想了，赶紧找路出去，不要节外生枝。这座宅院，应该离西华酒肆不远。” “嗯。”我也知道，在这枉死城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们俩顺着廊道，从东厢房门外经过，听到屋里隐约传出细微的哼哼声，罗炜又扯了我一下，快速穿过廊道，右拐来到二门前。 抽出二门的门闩，却见外院的地面也有一个人影。侧目看向左侧屏门，一个身着长衫的老头，倚在门框上，背对着我和罗炜。 这座宅院，显然是标准四合院的格局。屏门外，就是这所宅院的大门。 而外院正对着的一排房舍，被称为倒座房。当头靠近大门那间，通常是门房居住，后面几间一般都是充作客房。 但现在倒座房没有哪一间亮着灯，反而是屏门那边有灯光。将倚在门边那老头的身影，投在外院的地面上。 老头的姿势也奇怪，他右肩抵着门框，两腿交叉站立，双手抱在胸前。后背上挂着一条花白的辫子，显然是源自两百多年前的老鬼。 “二位，此路不通，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就给老子原路滚出去吧！” 第1424章 焦屋 老头没有转身，可他那轻蔑的语调，分明没把我和罗炜放在眼里。 “哼，一条看门狗，也敢挡老子的路。”罗炜快步走到屏门前，抬手便向老头肩膀抓去。 没想到那老头把头一甩，挂在后背的长辫，竟如鞭子一般，抽在罗炜手臂上。 “唔……”罗炜发出一声闷哼，连忙撤手后退。 老头缓缓转过身来，那嘴脸长得跟耗子差不多。一双小眯眯眼，鼻尖朝上翻，嘴巴尖尖的，还长着稀疏的胡须。他额头刮得锃亮，脑门上有条黑气十分显眼。 罗炜上下扫视老头一番，脸色变得凝重。“你是灰仙？” “哼……”老头一脸不屑地冷笑道：“看你也算有点道行，竟把老子认作灰仙。实话告诉你，老子是阿萨·孛龙子。识相的别等老子动手，还不赶紧滚！” “你是孛龙子？”罗炜不可思议地确认道。 “嗬嗬，怕了？”老头得意洋洋地朝罗炜走了两步，吓得罗炜连连后退。 我越看这老头越像是耗子精，当即忍不住骂道：“孛龙子算什么东西？我劝你把路让开，否则……” 没想到话音未落，老头闪身出现在我面前，伸出形如枯骨的手爪，就想扣住我的面门。 “小心！”罗炜低呼一声，可惜已经晚了。老头的手抓扣住我面门的同时，我手里的匕首也抵到老头的心口上。 这把匕首，还是从巫姬手里捡来的。匕首本身并无特异之处，不过巫姬善于隐身，仅凭一把匕首，就伤了罗炜。 此刻匕首尖刃抵住老头心口，他也是一脸愕然，扣在我面门上的手爪，便没敢用力。 “老头，我劝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放我们出去，大家没必要两败俱伤。” “小子，是谁把你带进枉死城的？”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我大爷带我进来的，这宅子我们爷俩不敢兴趣，只想借条道出去。” 老头转过脸看向罗炜，脑后的长辫竟猝不及防地扫向我的手腕。 我刚想缩手，长辫已经缠在我手腕上。就像一条锁链，将手腕紧紧箍住。 只听叮当一声轻响，匕首掉落在地。腕骨传来的剧痛，竟令我浑身发颤。可老头扣在我面门上的手爪突然发力，五指犹如利刃般刺入皮肉。 求生的本能迫使我抬手猛推老头，两只手掌带着暗淡火星，一碰到老头胸前的青衫，暗淡火星便向他全身蔓延。 老头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发出惨叫，浑身上下已被火星吞噬。 罗炜眼见老头被玄冥燇烧得渣都不剩，不自觉地呼出一口长气。 “大爷，这孛龙子到底是什么……” 罗炜不等我说完，就拽着我的手穿过屏门。随后快步走到正门后，迅速抽出门闩。一脚跨出门外，他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孛龙子是建州女真的萨满家族。” “什么？萨满？” “嗯。孛龙子家族世代都是受清廷供养的萨满，老头既然叫阿萨·孛龙子，想必也是萨满族人。只是，他死后，为何不入轮回，反而在这宅院当起了守门人呢！” 罗炜蹑手蹑脚合上正门，随后走下门前的台阶，抬头看向门头。 可门头上居然没有门匾，台阶两边倒是摆了一对尺许高的石狮子。 “大爷，孛龙子能甘当这宅院的守门人，莫非这也是一座锁魂宅？” 罗炜顿时露出惊惧的目光，焦急问道：“你想起后院左耳房那个身影，是谁了吗？” “呃……，我真的想不起来，反正我肯定见过那个女人。我们要不要再去后院耳房看看？” 罗炜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还是算了，先去西华酒肆。” 正门外的街对面，出现两个脚不沾地的鬼魂，向我和罗炜投来戒备的眼神。罗炜急忙使个眼色，示意我赶紧走。 枉死城他比我熟，沿着街面走了一段，他就把我带进一条巷子。在巷口等了一会，没见那两个鬼魂跟来，才穿过巷道，再次回到西华酒肆那条街上。 酒肆的大门之前已被罗炜踹开一扇门板，我们直接进了大厅，罗炜找到油灯把灯点燃，随手放在柜台上，然后抬头看着被白光洞穿的楼板。 柜台后的两间屋子，第一间是储藏室，第二间就是被我烧掉的灵台。 先前那束白光，就是从第二间屋子激射而出，将头顶上的楼板洞穿。 当时也是罗炜反应敏捷，否则被洞穿的就不是楼板，而是他的胸膛。 虽然现在罗炜用的还是封喜义的躯壳，但那束白光所能造成的伤害，肯定不是巫姬那把匕首能比的。 巫姬在罗炜小腹刺了一刀，止血之后，伤势并不严重。 但若是胸膛被白光贯穿的话，估计封喜义这具躯壳，今后就不能再用了。 被烧毁的屋子，充满浓烈的焦臭味。原本这屋里，只有两把椅子一张茶几，也早已烧成灰烬，连架子都不剩。 屋子四壁和房顶，都是焦黑一片。我站在屋门边，心里不觉有些疑惑。 “大爷，这屋子里面都烧了，外面怎么没事？” “我怎么知道。” 玄冥燇可焚灭一切阴物，西华酒肆坐落于地府枉死城中。酒肆里不论座椅板凳，还是四壁房顶，自然都是阴物。 可我放的那把火，却只烧掉屋子内部的四壁和房顶，还有两把椅子一张茶几。这让我不得不怀疑，这间屋子外部，是不是存在一道无形的屏障。 实际上真正的灵台，应该是那张茶几和两把椅子。当日老蒯和罗炜，不就是坐在椅子上，被传送至拘禁历任大神官的法阵通道之中的吗？ 如果这间屋子外部，的确存在一道无形屏障。那么即便灵台被毁，屋外连接法阵的通道，按理说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抬头凝视楼板的罗炜，突然扭头吹灭了柜台上的油灯，随即轻声嘱咐我别出声。 大厅里的光线，全靠大门少了一块门板，才勉强可以视物。 我见罗炜站在柜台外面，悄无声息地蹲下。也赶忙蹲下身子，藏在柜台下面。 约摸等了两三分钟，大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正觉奇怪，屋里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罗炜没有丝毫动静，我微微探头，看向那间屋子的门洞。只见三道魂影，从屋里鱼贯而出，径自绕出柜台。 尽管光线极暗，我还是从三道魂影中，找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刚想开口，叫住那个背影，大门方位“嗖”的一声轻响，罗炜立即站起身来，厉声吼道：“站住！” 从我眼前经过的三道魂影，已经走到柜台外面，罗炜却冲出了大门。三道魂影同时扑到门外，我急忙跳出柜台，追到门口。 街面上只剩下一道魂影，伊雾奈回头看了我一眼，魂影快速变淡。 “林顺！”街尾响起罗炜的声音，听着好像呼吸不太顺畅。 第1425章 引魂使者 那三道魂影出现的时间极短，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三道魂影是不可能走得太远的。 看到伊雾奈魂影淡化，我立马就想到了金田颂和巫姬。大神官坐下不论是活人，还是阴魂，显然都具有隐身的能力。 我飞快地跑到街尾，绕过转角，便见罗炜躺在地上，胸口鲜血淋漓。 “是谁伤了你？” “不知道，没见过，一个四十来岁的小白脸。”罗炜两手撑地，吃力地坐起身来。 我连忙上前检查罗炜的伤口，在他胸膛正中，竟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血窟窿，正泊泊往外冒血。 “大爷，这副躯壳，只怕不能用了。” “嗯。但现在还不能扔，你快扶我起来，那小白脸往前面去了。”罗炜朝身后漆黑的巷子指去。 我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轻声低语：“我看到伊雾奈了，三道魂影从那间屋子走出来，其中一道就是她。” “这么说，她们已经打通法阵通道了。” “可东瀛的鬼魂，不是不能进入华夏地府吗？而且那法阵，连历任大神官的魂灵都可拘禁，又怎会连伊雾奈都困不住？” “先别想那么多了，偷袭我的小白脸，应该就是来接应伊雾奈她们的。” 我并不质疑罗炜的猜测，但对能否追到那小白脸和伊雾奈等三道魂影，却不抱什么希望。 更何况罗炜还受了伤，能不能把他安全带回阳间，还是个问题。 我刚把罗炜扶起来，他就从怀里摸出一截半尺长的黑香，足有小指那么粗。随便一抖手，香头就亮起火光。罗炜猛吹一口气，将火苗吹灭，香头立即升起一缕青烟。 “跟着这缕烟走。”罗炜轻轻推开我，深吸一口气，便迈步前行。 我脚步比他快，飘在半空的那缕青烟，比我更快。一缕青烟在空气中宛若灵蛇，摇头摆尾向前不停游走。 这条巷子本就不长，青烟转眼间便游出巷口，转入一条大道。 巷外的大道宽约两丈，可容两辆大车并排通行。但街道两边的所有宅院，居然全都关门闭户。不过每隔几户家人，院门外便挑起一盏白灯笼，像是专为给我们照亮。 大道上也不见一个鬼魂，显得异常清冷。青烟在前面引路，罗炜走在最后，我夹在中间，感觉十分别扭。回头一看，罗炜右手持香，左手按在胸口，脸色非常痛苦。 正想停下脚步，问问他撑不撑得住，隐约听到前面不远处，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扭头看去，竟是之前见过的那两个脚不沾地的鬼魂。 他们彼此紧挨着，走动时身上的衣服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两个鬼魂发现我盯着他们看，同时停下脚步，但鞋底距地面仍有两三寸的空隙。 跟之前一样，这两个鬼魂对我和罗炜充满戒备，四目警惕地扫视我和罗炜。却对即将飘到面前的青烟并无反应。 我心里满是疑问，不自觉地侧目看了看罗炜。 “快过去干他们！”没想到罗炜竟对两个四处游荡的鬼魂动了杀机。 眼下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我连忙跟着青烟，疾步跑到鬼魂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其中一个鬼魂，留着三七分的头发，只不过头式已经有点乱糟糟的了。他满面惊恐地往后退，拖着身边的另一个鬼魂，也跟他一起退了三四步。 然而飘在半空的青烟，似乎已认准这两个鬼魂。他们退一步，青烟便向前逼近一步。 我也不想废话，直接伸手抓住开口说话的鬼魂，用力一扯，将两个鬼魂分开，随后掌中一把火星直接拍在这鬼魂脸上。 “啊……”随着一声惨叫响起，火星瞬间从鬼魂脸上蔓延全身。也就眨眼的工夫，魂体化为灰烬。 剩下那个鬼魂身着灰色的学生装，看着像是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只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穿上学生装也不像学生。 他同样也是头发糟乱，眼中尽是惊恐。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魂体只是一个劲地发抖。 “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若不答，或是有半句假话，你那同伴就是你的榜样。” 鬼魂急忙点头，飘在半空的青烟，却像是在他面前凝固了一样，未曾消散。 “你们是谁派来的？” 鬼魂想都不想，随口说道：“高，高桥真岩。” 罗炜刚走到我身边，听到鬼魂的话，不由愕然反问：“你们是高桥派来的？” “是。”鬼魂见罗炜按在胸口的指缝间渗出血液，神色更加恐惧。 “高桥让你们进枉死城干什么？” “他要我盯着川野薰。” 我疑惑问道：“谁是川野薰？” “她是神教四姬之一，主上让她接应引魂使者。” 罗炜下意识地低头瞥了眼伤口，“川野薰是不是像个男人，大约四十来岁，长了一张小白脸？” “对，她看着跟男人差不多。” “既然让你们盯着川野薰，你们又回来做什么？” “川野薰出城了，我们没见到引魂使者，就想回酒肆看看。” “她是从哪出的城？” “就从前面的城墙翻出去的。” “你只看见川野薰一个人出城？” “嗯。” 我满心郁闷地问道：“高桥在哪？” “不知道。”鬼魂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他让我们回到阳间之后，去一所校办工厂的冷库找他。” “你说什么？”我不禁十分震惊，“是哪所校办工厂的冷库？” “是，是黔州民大！” 罗炜跟我对视一眼，不觉满面困惑。 “两位，我知道的全都说了，能不能放过我？” 罗炜厉声问道：“你是东瀛人？” “嗯，但我来华夏十几年了。” “川野薰出城之后，会去哪？” “应该会去鬼界堡，她进城时，曾去忘忧客栈，找掌柜给她画了一张前往鬼界堡的地图。” “忘忧客栈？”罗炜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可我一听到“鬼界堡”三个字，立即想起一个人。“我知道耳房里那个身影是谁了？” “嗯？”罗炜两眼茫然地看着我。 “汤雅，是汤雅！” 杵在我们面前的鬼魂听得一头雾水，罗炜显然不想在这鬼魂面前，讨论有关汤雅的事，便让我把匕首拿出来。 鬼魂看到匕首，两眼发直。我连忙问道：“你知道这把匕首是谁的？” “这是主上仿草雉剑打造的裂魂锋，比草雉剑短三分。神教四姬人手一把裂魂锋，专以惩戒叛教者。” “裂魂锋……”罗炜喃喃自语，原本捂着胸口血洞的手，缓缓移向小腹。 “听说裂魂锋可斩裂魂灵，但我没亲眼见过。” 我盯着鬼魂看了片刻，和声试探道：“你同伴已飞灰湮灭，你回到阳间，怎么向高桥交代？” “呃……，我就说，没见过你们。” “可惜你已经见过了。”我挥手甩出一串火星，正入鬼魂口中。 第1426章 老巢 罗炜无奈地摇摇头，单漆跪地将手中黑香在地上杵灭。 “大爷，你怎么把香灭了？” “川野薰虽已逃出枉死城，但被拘禁的历任大神官魂灵，她们还没接走。” “这么说，川野薰还要回来？” “小子，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地府的初衷了？” “当然没忘，我们是来找老蒯的。找到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姜涂和高桥。” “既然已经知道高桥在哪，我们也该返回阳间了。” “现在就走？” “嗯。” “可汤雅……” “别管汤雅了，她被困在锁魂宅。即便孛龙子已被焚灭，汤雅也逃不出去。” “为什么？” “哼，能让孛龙子心甘情愿当看门狗的，你觉得会是小角色吗？” “那座锁魂宅，不会那么快又找来一条看门狗吧？”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得马上回去。” 我担忧地问道：“西华酒肆也不管了？” “次奥，你特么管的了吗？伊雾奈也是引魂使者的一员，你能下手灭掉她吗？” 伊雾奈对我而言，还真是个难题。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在以身献祭禁海迷阵，我和老祁、老富还有靳漓，早就死在海里了。 一直以来，伊雾奈对老祁也不错。如果只谈交情的话，我根本对她下不了手。 罗炜见我不说话，身子蓦然一震，三魂七魄竟破体而出，径直钻进我体内。 “快把那皮囊烧了，赶紧走。” “哦。” 罗炜魂魄离体，封喜义的躯壳便瘫软倒地。几点暗淡火星落在这具躯壳上，瞬间变化为灰烬。 进入枉死城时，有罗炜引路。离开时，也是罗炜一路提点。不过半个时辰，我们便回到阿秋那条接引路上。 我正为看不到阿秋而奇怪，便听到身后响起阿秋的声音，“怎么就你一个人？” “呃，罗大爷……”我话说一半，阿秋便失声笑道：“那老鬼又把一副好好的躯壳给玩没了？” “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我惊讶地摸着喉咙，没想到罗炜竟能借我之口说话。 “嗬嗬，您老人家别介意，我也是替你可惜啊！虽说那具躯壳配不上您老，可一时半会，也难得找到那么合适的躯壳不是吗！” “少废话，赶紧送我们出去。然后马上去找夜游，神教四姬之一的川野薰，已潜入地府，摸去鬼界堡了。提醒夜游，忘忧客栈的掌柜背叛阴司了。” “啊？”阿秋顿时怔住。 “啊什么啊，快打开接引路。” “哦。”阿秋开启接引路，我焦躁不安地问道：“我们走了，丰哥怎么办？” “阿秋，引魂录上，出现路丰的名字了吗？”我口中又响起罗炜的嗓音。 “没有，路丰的名字还没出现。我估计，他七魄未散，可能是被人施了术法，强行束住三魂七魄。” “那好，路丰的躯体，就交给你了。” “行。不过你老人家得尽快回来，时间长了，恐怕我也保不住他的不死之躯。” “老子知道，你少啰嗦！小子，咱们走。” 最后一句话，是罗炜对我说的。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个罗炜，让我很不适应。我甚至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看中我这副皮囊，赖着不走了。 想当初鬼金羊的一缕人魂，也是赖在我体内几个月。但是鬼金羊可没借我的嘴巴，跟我自己说话。 罗炜刚上我的身，就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好像这具皮囊，是他自己的一样。 我不禁猛然想起，罗炜曾对我说过，鬼曹姜涂曾经也上过他的身，并与他争夺对身体和神志的控制权。 如果罗炜死不要脸，强占我的身体，我该怎么办？难道也要将他焚灭？ “快走啊！”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在罗炜的催促下，只好快步穿过扭曲的空气。 接引路外面天光大亮，强烈的日光让我有点睁不开眼。缓了一两分钟，才慢慢抬起眼皮。我还是站在罗汉松下，不远处的花圈焚烧池冒着淡淡黑烟，但周围已经没人。 “几点了？” “十一点半。” 罗炜和我一问一答，但我感觉又像自说自话。 “大爷，现在就去校办工厂吗？” “现在不去，你还想等吃了晚饭再去啊！” 车被老富开走了，好在还没走出殡仪馆大门，就碰到送客人进来的出租车。我赶紧上车，让司机送我去民大的校办工厂。 罗炜还算自觉，在车上当着司机的面，一直没有出声。 我给老富打了个电话，他在老祁别墅。说靳漓叫了外卖，他们正准备吃中午饭。 老祁的状态稍稍好了一点，自己亲自下楼，拿了两份饭菜，回了二楼的婴儿房。赵书琴没有离开，始终躲在婴儿房里不愿出来。 “江哥，你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只是精神稍微有点差，动不动就想睡觉。” “濮真人呢？” “他在隔壁。” “濮真人在你那栋别墅？” “是啊，他说喜欢静，叫我们别去吵他。你那边怎么样？路丰有希望吗？” “诶，我们的处境越来越复杂了，丰哥应该还有希望，但只怕很麻烦。” “你现在在哪？” “刚从阿秋那出来。” “下一步怎么办？” “先回来再说吧。” 我挂了电话，根本不敢告诉老富，我要去校办工厂的冷库。 那地方我都几个月没去过了，身上也没带冷库钥匙。让司机在校办工厂前门停了车，到值班室找保安拿了钥匙，又步行绕到校办工厂后门，先打开冷库大院的院门。 冷库门上的挂锁，稍稍带了些锈迹。我站在门前犹豫良久，罗炜不耐烦地催道：“快开门啊，你还等什么？” “嗯。”钥匙递进锁眼，我立马察觉门后有一种奇怪的气息，正在快速游走。 “快！”罗炜又催了一声，大门立即被我推开。只见几道魂影飞快地窜进冷冻室，而冷库大厅西北角，却有两个站得直挺挺的男人。 那两个人明显处于失魂的状态，反正只要站着不动，也不必理会。 我一溜小跑冲到冷冻室门外，随即感知到三间冷冻室里都有阴魂存在，尤以2号冷冻室里的阴戾之气最为浓烈。 阿榨的陵墓就在冷冻室下面，陵墓穹顶则在2号冷冻室里开了个口。不过几个月前，我已经让工人把穹顶开口给填上了。 2号冷冻室的门锁早就毁坏，厚重的隔热门虚着一条缝。我满腹纠结地看着门缝，谁知罗炜竟抢先开口。 “高桥，川野熏去了鬼界堡，伊雾奈困在法阵，出不来了。” “哈哈哈哈……”门缝中传出高桥的笑声，“这本就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您老竟舍却了封喜义的肉身。” “哼，那副臭皮囊，老子不要也罢。说说吧，你把我们引来，想干什么？” “自然是想跟二位谈个条件。” 第1427章 气聚气散 隔热门十分厚重，冷冻室也差不多是个密闭空间。但我却不太确定，高桥是否还能向上次一样，从我和罗炜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以我的脾气，根本不想跟高桥谈条件。可罗炜却显得很感兴趣，居然压制着我口不能言，由他与高桥对话。 “你想怎么谈？” “实不相瞒，路丰的三魂七魄就在这，我知道他对林顺很重要。只不过现在，路丰的三魂七魄，分别与十道阴魂融合。一旦林顺用火，路丰就彻底完了。” 我终于按捺不住，暗中与罗炜较劲，夺过了身体的控制权。“高桥，你特么到底想干什么？” “很简单，我需要你们忙我一个忙，路丰只是条件之一。” “你要我们帮你什么忙？” “嗬嗬，你们不妨听听我的第二个条件。” “说。” “看到大厅里那两个人了吗？”高桥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要你体内这位前辈愿意，那两具躯壳，就是前辈的了。我可以保证，那两具躯壳，肯定能让前辈满意。” “还有呢？”罗炜再次开口。 “其实我们目的一致，我和你们同样不希望，把被拘禁在地府的那些魂灵接出来。” “你指的是历任大神官的魂灵？” “有时候话不必说得太明，知道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哼，高桥，老子真看不透，你是哪头的。当初你处心积虑夺走伊雾奈的三魂，不就是为了进入拘魂法阵，接回你们祖上那些魂灵吗？” “不，前辈。那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上面知道，是你在暗中搞鬼，能放过你吗？” “我若破坏了计划，上面当然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只能请你们出手，焚灭神教四姬和引魂使者。事成之后，我立即返回神社，此生绝不再踏上华夏的土地。” 高桥的话，令我十分费解。对于此事，即便高桥不找我们帮忙，我也不会坐视历任大神官的魂灵回归东瀛。 因此高桥利用姜涂掳走路丰魂魄，简直是多此一举。 “我知道你们还不太相信我，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中断引魂计划，否则，必将无缘于神宫中的那个位置。” “行。”罗炜不等我考虑，立即答应下来：“那就说定了，这事包在我们身上。” “好，为了表示诚意，你们可以带走路丰的三魂七魄。” 高桥话音刚落，1号和3号冷冻室便飘出六七道阴魂，径直钻进2号冷冻室的门缝。 大概等了几分钟，一道完整的魂体，便穿出2号冷冻，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可置信地打量一番，这正是路丰的三魂七魄。 “高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抽走路丰三魂七魄，他却没有死，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很简单，其实你体内这位前辈也能做到，让他告诉你吧。” 罗炜不屑地冷哼道：“没想到，你还懂得聚气之术。” “嗬嗬，我这点道行，在前辈面前，不值一提。二位，既然意向达成，那我就先走一步。” 罗炜立马问道：“你要去哪？” 冷冻室的门缝里，却已没有声音传出来。 我盯着路丰的三魂七魄，不解地问道：“大爷，什么是聚气之术？” “这是道门秘术。人体气聚而生，气散而死。高桥虽抽走路丰三魂七魄，却施以此术，以保路丰体内生气聚而不散。没想到，高桥能将此术运用到这种程度，也是难得。” 我心里明白，罗炜后面这段话，指的是冷库大厅西北角那两个男人。 刚才进冷库的时候，我和罗炜都没顾上检查那两个人。想必他们的状态，大概也跟路丰一样。 “小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路丰的魂魄收了。” 罗炜不知何时脱离我的身体，只见一道淡淡魂影，飞快地闪到大厅西北角，直接上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身。 那个男人身形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端正，双目有神，年纪大约三十左右。 “嘿，这具躯壳不错啊！”从那男人口中，传出罗炜的嗓音。“高桥那畜生，从哪搞来那么合适的躯壳？” 我满腹狐疑，走到那男人面前。“大爷，玖菊和神道教，一直都是用这种手段，达成重生的吗？” “这还用说吗？只是不知道，这两个男人，还有没有家人。”罗炜低头摸索男人衣裤口袋，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张身份证。“朴铉东，这家伙是沿边人，那可够远的。” 我无奈地摇摇头，指着另一个男人说道：“那他怎么办？” “我先看看。”罗炜又上手掏另一个男人的衣袋，同样找出一张身份证。上面印着“朴顺禹”的名字，地址也是沿边一个小镇。 我仔细看了下朴顺禹的样貌，不由有些惊讶。“大爷，他们不会是两父子吧？” 另一个男人，也就是朴顺禹，年纪约莫五十多岁。头上已经有了白发，但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五官相貌看着倒是挺顺眼的。 “诶，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暂借一下他们父子的躯壳，等以后有时间，我再去沿边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家人。” 罗炜收起身份证，就让我把朴顺禹扛进2号冷冻室。 “大爷，像这种未死之躯，能保存多久？” “这可说不定，不过保存个一年半载，应该没什么问题。”罗炜亲手关上2号冷冻室的门，随后沉声说道：“立刻赶回殡仪馆，先把路丰弄活再说。” 我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对朴铉东这张脸，好像还不太适应。“大爷，你是不是早就猜到，高桥会跟我们谈条件。所以才丢下路丰，马不停蹄赶来冷库？” “老子猜到个屁！怎么，你怀疑我？” “不不，就是觉得奇怪，高桥为什么要这么做。” “哼，高桥本来就是大神官的接任者。但若让现任大神迎回被拘禁的历任大神官魂灵，神宫必乱。而灭掉神教四姬，相当于斩断大神官手脚，高桥就能顺利继任了。” “刚才高桥说，他的时间不多了，难道现任大神官快死了？” “有可能。估计现任大神官也怕自己死后，魂灵被地府拘禁。所以就想尽快迎回历任大神官的魂灵，顺便毁掉拘禁法阵。” “可是，仅凭神教四姬和引魂使者，恐怕毁不掉拘禁法阵吧？” “这当然还需要有外援帮忙，川野薰不是去了鬼界堡吗，多半就是去找帮手了。” “鬼界堡是鬼魂守阴寿的地方，怎么会有川野薰的帮手？” “我怎么知道，你再不快点，恐怕川野薰都离开鬼界堡了。” 走出冷库大院，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立即赶回殡仪馆。 呼唤阿秋开启接引路后，他一见朴铉东，便当场愣住。“你，你从哪找的躯壳？” “少啰嗦，赶紧帮我查个人。” 第1428章 放水 让阿秋去查朴铉东，的确有点为难他了。 各域鬼差的引魂录上，只能显示本域新丧亡魂的姓名和死法。朴铉东父子都是千里之外的沿边人，不管他们死没死，名字都不会出现在林城鬼差的引魂录上。 罗炜有了新的躯壳，性格好像也发生了一点点变化，那就是脾气更加急躁了。 还没听阿秋解释两句，便焦躁不堪地打断阿秋，叫他少废话，既然查不到朴铉东的信息，那就把路丰的未死之躯拿出来。 看得出，阿秋对罗炜这具新躯壳，也不太适应。棱着眼扫了朴铉东两下，这才不耐烦地朝着不远处的阴雾，打了两下响指。 顿时阴雾散开，路丰的未死之躯，静静地躺在彼岸花丛中。 我连忙上前，亲手将路丰的三魂七魄注于其体内。可路丰却没有醒，罗炜见状，抓耳挠腮地责问阿秋。 “这怎么回事？是不是有谁动过路丰的躯体了？”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守着，谁都不可能靠近。”阿秋一边说，一边走到路丰跟前，低头凝视片刻，嘴角挂起微笑。“他本来没事，但在阴间待久了，已被阴气侵体。” 罗炜眉毛一扬，对我说道：“这可要看你的了，先把人弄出去吧！” 我抱起路丰，走出接引路。现在已是下午四点，花圈焚烧池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 路丰几乎没有呼吸，脉搏也很微弱。手脚异常冰凉，还真像刚从冷柜抬出来的尸体。 如今幽冥煞气与至阳罡气的转换，我早已是驾轻就熟。抓住路丰双腕脉门，便将至阳罡气度入其体内。 路丰惨白的脸色，渐渐泛出些许红晕，手脚稍稍有点暖意，我赶紧松开他的双腕。 人体内的阴阳二气需保持平衡，至阳罡气注入过多，对人体同样没有好处。 路丰靠在罗汉松的树干下，眼皮微微一动，旋即半睁着眼看向我。 “这，这是殡仪馆？” “嗯，丰哥，你试试能站起来吗？” 路丰扶着树干，缓缓起身。但脑袋有点昏沉沉地，要扶着罗汉松，才能站稳。 “我，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 路丰茫然摇头，随即神色惊惧地问道：“王玉财死了？” “嗯。” “他，他真的死了……”不等我开口，路丰自己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个梦。” “丰哥，我扶你去值班室吧。” “顺子，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也不算很久，你是不是担心工作上的事？” “王玉财死了，我又昏迷不醒。夜班还有人接运遗体吗？” “暂时没有，刘主任正为这事上火呢！” 路丰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说道：“是我们害了王玉财。” “不，跟你没关系，是我害了他。”我心里也很难受，这笔账只能记在高桥身上。 “你是不是还有事？” “呃……”一时间，我只觉有些无颜面对路丰。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你去忙吧。”路丰晃晃悠悠地走了，我内心五味杂陈。 这次路丰算是捡回一条命，下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目送路丰的背影远去，我垂头丧气地钻进接引路。阿秋已经不见了，罗炜百无聊奈地蹲在青石板路边，扯着彼岸花的花瓣解闷。 “大爷，阿秋呢？” “我让他去忘忧客栈看看。” “阿秋没找到阴帅夜游？” “找了，夜游听说神教四姬潜入地府，火急火燎地跑去鬼界堡了。” “不是应该先把忘忧客栈的掌柜，控制起来吗？” “夜游派了阴兵去忘忧客栈，可没找到掌柜。” “莫非忘忧客栈也有背景？” “你少说点废话行吗，能在枉死城里做生意，从鬼魂手上挣钱的，哪个没有背景。” “那忘忧客栈的掌柜，是什么背景？” “这还用问吗，你也不想想，枉死城是谁的地盘。” “六殿阎君卞城王？” “行了，别在这嘀咕了，咱们也去鬼界堡吧！” 鬼界堡虽然也是鬼魂聚集之地，但与枉死城不同，住在鬼界堡的鬼魂相对自由，每逢特定的时间，鬼界堡的鬼魂可以返回阳间，探视亲人。 有些人能梦到过世的亲人，其实就是住在鬼界堡的亲人鬼魂，回家了。之所以要托梦，是因为鬼魂不愿吓着阳世的家人。 枉死城和鬼界堡都是鬼魂守阴寿的地方，但枉死城中的鬼魂，都是枉死的。既然枉死，必有怨气。 所以被关进枉死城的鬼魂，是出不去的。待守满阴寿，便由阴兵阴吏押赴转轮殿，再入轮回。 住在鬼界堡的鬼魂，通常是正常死亡，并且生前不曾为恶。因此阴司对鬼界堡管得不严，鬼界堡的鬼魂，甚至可以独自前往供养阁，领取阳间亲人供奉的物品钱财。 而要进出鬼界堡，也不像进出枉死城那么麻烦。罗炜混迹地府多年，也曾在鬼界堡待过。不像川野薰，想去鬼界堡，还得找忘忧客栈的掌柜，给她画一张地图。 实际上，地府向各类亡魂开放的区域并不多。鬼魂在地府，也不是想去哪就去哪。 比如关在枉死城的鬼魂，即便守完阴寿，挨到了转世轮回的时候，也不可能有机会，在地府里走走看看。 同样的，住在鬼界堡的鬼魂，同样不知道前往枉死城的路。 川野薰潜入地府，总不能找阴兵阴吏给她指路。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川野薰就别想离开阴司了。 依罗炜所言，枉死城中忘忧客栈的掌柜，如果真是卞城王属下，那他肯定是知道鬼界堡在哪的。 阿秋将此事上报夜游，可夜游却未第一时间控制忘忧客栈的掌柜。这其中，只怕也有点放水的意思。 忘忧客栈既有卞城王的背景，夜游贸然拘拿客栈掌柜，不就是打卞城王的脸吗！ 可罗炜却让阿秋明确告诉阴帅夜游，说忘忧客栈掌柜背叛阴司，给神教四姬之一的川野薰绘制前往鬼界堡的地图，这背叛二字，就有些令人寻味了。 神教四姬潜入地府可是大事，更何况，川野薰还带了引魂使者。若是只是忘忧客栈的掌柜背叛阴司，还好说。如果他只是听命行事，那真正背叛阴司的可就是卞城王了。 我想通其中关节，不禁更加困惑。 “大爷，川野薰大概从未进过地府吧？” “应该没进过，高桥都不敢闯的地界，川野薰此来估计也是被逼无奈。” “那她是怎么混进枉死城的？” “只怕也是内应接引入城。” “汤雅被困在西华酒肆附近那座锁魂宅，孛龙子负责看守，这与川野薰，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你说汤雅也在鬼界堡住过？” “是啊，那时汤雅怀了阴胎，曾被送去鬼界堡养胎。” “阴胎？”罗炜欲言又止地皱起眉头。 我心里蓦然一惊，慌乱问道：“莫非老祁那儿子，在她手上？” 第1429章 客栈 枉死城中的锁魂宅，相当于私家监狱。 如果亡魂生前犯下罪业，经十殿审判之后，自当押赴十八层地狱受刑。 能关进枉死城的鬼魂，基本上没什么罪业，只不过因为是枉死，怨气较大，才会送入枉死城中，守完自己的阴寿，方可入轮回。 鬼魂在枉死城中相对自由，城里酒肆、客栈、当铺，甚至歌女都是一应俱全。只要有钱，鬼魂可以潇洒地度过这段地府时光。 但锁魂宅，却限制了鬼魂的自由，这绝不是阴司的官方行为。 大概一年前，卫谦也曾让我潜入枉死城中的一座锁魂宅。当时那座锁魂宅的看守，生前是一名刽子手。整日手持一把斩首千人的鬼头大刀，在锁魂宅中四处巡查。 那座锁魂宅里，关押了七八个鬼魂。仅凭一名刽子手，就能镇守宅院。即便是鬼差卫谦，也不能随意进出锁魂宅。 而我和罗炜之前摸进的那座锁魂宅，好像只关了汤雅一个鬼魂。却用了孛龙子家族的萨满魂灵，看守宅院。这显然不是为了防备汤雅逃脱，而是为了防御外敌进入。 所以这所锁魂宅的作用，并非禁锢汤雅，倒像是为了保护她。 “大爷，我们快抓紧时间赶过去吧。要晚了，说不定就见不到汤雅了。” 罗炜一跺脚，立即快步疾行。依旧从上次的老路，沿着御灵峰的山脚，赶到关押汤雅那座锁魂宅的院墙外。 我二话不说，纵身攀上院墙，便向后罩房左侧的耳房张望。 只见窗户没有亮灯，整个院子和后罩房及右耳房，都是异常沉寂。 罗炜黑着脸，跳下墙头，径直走向左耳房。正门在跨院那边，耳房只有一扇窗户，对着后院。罗炜伸手捅破窗户，轻轻叫了一声“汤雅”。 我正觉罗炜有些冒失，只见被捅破的窗格猛地一震，一只硕大的黑猫破窗而出。在半空中挥动利爪，直扑罗炜。 “次奥……”罗炜猝不及防，怒骂一声，连忙挥手格挡。 可那黑猫反应出奇地灵敏，居然临空扭腰，双爪瞬间改变方向，赫然使出一个掏裆的动作。 这可把罗炜吓了一跳，顿时着急忙慌地向后退。 其实我也是被惹毛了，不管对方是谁，竟放出一只畜生偷袭罗炜，这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当即不等黑猫落地，手腕一转，便将匕首掷出。刀尖闪着火星，不偏不倚地扎在黑猫腰间。 “喵~喵……”黑猫立即落地，蜷缩着身子惨叫连连。 罗炜气不过，快步上前踢了黑猫一脚。“么的，差点让这畜生给废了！” 我细细看了看，黑猫虽缩着身子，那体型也差不多有一条中型犬的大小。猫爪泛着青光，爪尖极为锋利。 一双墨绿色的眼珠，看不到瞳孔。被踢了一脚之后，惨叫戛然而止，蜷缩的身子也急速紧锁，就像放了气的皮球，顷刻间便只剩一副皮毛。 “咦”——罗炜弓着腰，疑惑地凝视猫头。忽然黑猫两只眼珠“噗”地一下爆开，墨绿色的汁液溅上罗炜的衣服，竟蚀出几个小孔。 随后黑猫头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同样只留下一张带着皮毛的猫脸。 我惊疑不定地从猫皮上抽出匕首，不可置信地问道：“大爷，这黑猫是何来历，你以前在地府，曾见过吗？” 罗炜慢满腹疑虑摇摇头，“没想到玄冥燇竟不能将黑猫完全焚灭。” “是啊！”我晃了晃匕首，“刀尖带着火星，扎进黑猫腰间。此等阴物，按说应该被火星吞噬，烧得灰都不剩才对啊！” “诶，想那么多干嘛，赶紧找汤雅。” 耳房窗户已被黑猫撞出一个大洞，罗炜又捣鼓两下，把窗户完全拆了下来。 借着天空的微弱光线，看向房内。靠墙摆了一张造型简单的木床，门边有个矮柜，床对面有张老旧的圆桌，配了两个桶凳，就是耳房的全部陈设。 床上有棉质床单和薄棉被，一只方桶软枕。矮柜里空无一物，圆桌上倒有一盏烛台。只是蜡烛燃尽，只残留一小截烧焦的灯芯。 “小子，你确定之前映在窗户上的身影，就是汤雅？” “肯定是她，我不会认错的。” 单从耳房里的陈设，很难看出是什么人住在这。 我和罗炜曾怀疑，老祁的儿子可能在汤雅手上。但这间耳房里，并无丝毫婴儿存在的痕迹。 “大爷，我们快去鬼界堡吧！”有些事，我根本不敢细想。 但汤雅在鬼界堡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她既离开了锁魂宅，只怕又回到了她在阴间最熟悉的地方。 罗炜默默点头，还是照上次的路线，从东厢房外的夹道，绕向前院屏门，一路毫无阻碍，可大门竟插上了门闩。 之前我在屏门焚灭孛龙子，便掩上正门急匆匆地走了。在我们走后，是谁接走汤雅，还给大门上了门闩？ 罗炜一句话都没说，抽出门闩走到街面上，左右张望。 锁魂宅外面的街道，死气沉沉，不时飘荡着淡淡阴雾。 西华酒肆与锁魂宅只了一条街，罗炜却朝着反方向快步疾行。我跟在后面，不断扫视四周，只觉我们所经过的街道，好像一座空城。除了阴雾，不见一丝魂影。 在转过第五个街口时，罗炜稍稍放慢脚步，目光变得凝重。 这条街中段有一座三层高的木楼，从二楼挑出一面白幌，上面写着“忘忧客栈”四个大字。 客栈正门下了门板，正门两边的窗户，却没有一扇是打开的。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鬼魂站在正门外的台阶前，微微勾着腰，看向我和罗炜。 “不是说去鬼界堡吗？”我正觉奇怪，罗炜一声不吭，朝客栈门前走去。 店小二见状，连忙点头哈腰迎下台阶，“两位是要住店？” “还有上房吗？” “正好还有一间，两位要不要先上楼看看房间？”店小二估计有三十来岁，相貌敦厚，面带微笑。 “行，带我们上楼看看。”罗炜大模大样登上台阶，见门厅没人，便随口问道：“掌柜的不在？” “掌柜出去了，两位请随我来。”小二把我们领到门厅后方，径自上了楼梯。 一楼门厅大概四五十个平方，只摆了两张茶桌。一架雕花拱门，将门厅与一楼客房区分隔开来。我随便看了一眼，拱门那边大概有四五间客房。 登上二楼，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分别布置了六七间客房。可奇怪的是，一楼二楼都非常安静，根本不像有人住店的样子。 “两位注意脚下。” 小二继续登上三楼，三楼的格局跟二楼不一样。八间客房分布于东南西北四面，每一面都是两间客房。楼板正中立着一架屏风，呈南北方向摆放。 八间空房，只有一间开着门。罗炜环视一周，低声问道：“其他客房都住满了？” 第1430章 毕良甫 其实三楼跟一楼二楼一样，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在楼下小二就说了，正好还有一间上房。那言下之意，就是三楼的客房几乎客满了。 可现在看来，这三楼压根不像客满的样子。 罗炜凑到一间客房门外，听了一下动静，嘴角挂起古怪的笑容。 小二像没看见一样，走到那间空着的客房门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疑惑地走进客房，发现这竟是个套间，外面有张八仙桌，配了四张条凳。里间墙对墙摆了两张雕花木床，中间有两扇大窗户，房间打理得十分干净。 罗炜缓步走到门前，与我对视一眼，便对小二说道：“就这间了。” “嗬嗬，烦请客房先付房钱。”小二脸上带笑，却有点不付房钱就不走的架势。 “哼，你还怕爷赖账不成。”罗炜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银，随手丢给小二。 小二接了银子，又赔了个笑脸，“这位爷说笑了。” 罗炜直接进了客房，没理店小二，便关上房门。 “大爷，你身上还带了银子？” “废话！”罗炜白了我一眼，“难道你出门不带钱啊？” “可你带的是碎银……” “我说你真是榆木脑袋，既然是进地府，当然得准备些碎银，已备不时之需了。”罗炜站到窗边，准备推开窗户，谁知居然推不开。 “我们真要在这住下？”我早已心急火燎，恨不得立即赶去鬼界堡，可罗炜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 “有些事，急不来的。”罗炜随意走向一侧木床，解开床上的被子，看了看床单。 “川野薰应该已经到鬼界堡了。” “呵，你知道鬼界堡有多大？放心，川野薰一时半会出不来。” “那汤雅呢，她说不定也带着海生去鬼界堡了。” “小子，我问你，你觉得海生还有可能活着吗？” 我沮丧地摇摇头，海生才刚满月，就被带进阴曹地府了。其实我也不奢望海生还活着，不过仍然想找到那孩子的亡魂。 “大爷，你坚持要待在这，是不是想等谁？” 罗炜也摇了摇头，目中满是疑惑。“我也不知道谁会来。但我们这一次进枉死城，你不觉得城里气氛不对吗？” “枉死城的确不对劲，我感觉城中鬼魂，好像都躲起来了。” “没错。城中街面巷道，竟然碰不到鬼魂，这不是怪事吗？”罗炜又抬手指了指客房门，“小二说，三楼客房都住满了，却看不到半个鬼影，也听不见丝毫动静。” “店小二有问题？” 罗炜不由冷笑道：“有问题的是客栈，不是店小二。” “客栈？”我茫然环视客房，说实话，自进了这间客栈，除了安静，我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不过话说回来，一间异常沉寂的客栈，本身就有问题。 罗炜轻轻摆手，示意我别说话。随即放轻脚步，走到门后。 突然楼梯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楼板轻响，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 罗炜飞快地拉开房门，只见一位身着长衫头戴小帽的老人，笑眯眯地站在门外。 从老人的穿着，很难确定他生于什么时代。可他脚上竟踏着一双厚底官靴，明显不似普通的鬼魂。 我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嗬嗬，我是此间掌柜，毕良甫。你们不是想找我吗？我来了。”毕良甫不请自入，进门之后，泰然自若地坐在八仙桌前。 罗炜冷哼一声，在毕良甫对面的条凳坐下。“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老弟看着眼生，不过那位小哥的底细，我却略知一二。”毕良甫冲我点了下头。 “哦？那你说说，他有什么底细？”罗炜顿时来了兴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小哥就是林顺吧？” 我也走到桌边坐下，面无表情说道：“没错，我是林顺，但我没见过你。” “我们的确素未谋面，但是小哥的名字，却是早有耳闻了。” “你听谁说过我的名字？” “卫谦。”毕良甫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说道：“小哥还记得他吗？” “当然记得。”我盯着毕良甫，他相貌平常，属于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卫谦跟你说我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只是随便提了一下勾魂令的事。” “毕掌柜，你跟卫谦，是朋友？” “算是吧。” 我还想问问卫谦的情况，罗炜开口说道：“老毕，听说你给川野薰画了一张地图？” “嗬，老弟连这个都知道。”毕良甫似乎并不意外，“那两位来找我，肯定是因为川野薰了。”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你勾结外敌背叛阴司。可依我看，似乎连阴帅夜游，都不敢轻易动你。” “哼哼，区区阴帅，自然不敢动我。”毕良甫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如今他们也不敢动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嘛？” “啊？”我立马怔住，听毕良甫的口气，似乎已经知道，无毒被我焚灭的事了。 “上面为什么会挑中你，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毕良甫忽然站起身来，朝窗户扫了一眼，缓缓说道：“夜游去了鬼界堡，你们也赶紧去吧！” 罗炜不由怒道：“你要撵我们走？” “老弟，去不去是你们的事。反正房钱都付了，你们想住，谁也不能撵你们走。”毕良甫迈步走到门边，又转身看了我一眼，嘴角淡淡一笑，便跨出房门。 “站住！”罗炜追到门边，对毕良甫怒目相视。 “老弟，即便我背叛阴司，也跟你没关系，阴律司自会问责。” “阴律司？”罗炜冷笑道：“崔珏不在地府，只怕阴律司只剩个空架子了吧！” “空架子也好，名存实亡也罢，都用不着你操心。”毕良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罗炜瞪着我，不解地问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爷，不放他走，难道你还想让我灭了他？” “可总该问清楚，他为什么要给川野薰鬼界堡的地图啊！” “也许，他们是担心，川野薰找不到鬼界堡。” “他们？” “大爷，你自己也说了，连阴帅夜游都不敢动毕良甫。这说明，毕良甫的靠山，夜游惹不起。我又何必得罪他呢！” 罗炜变了一副表情，脸上的怒气和责怪之色陡然消失。“哼，你看出来了？” “虽然毕良甫周身散发着阴气，可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和你一样，都是活人。只是我没想到，枉死城忘忧客栈的掌柜，居然不是鬼魂。” “那你说，毕良甫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呃……，我感觉，他好像只是想来见见我。而且，他根本不怕被我焚灭，因为他既非阴魂也非阴体，就算玄冥燇也对他不起作用。” “这家伙我也是第一次见，此人看似深不可测。但不管怎么说，他应该对你没有敌意。” 第1431章 祭魂台 一开始我和罗炜听说，阿秋将私授地图一事上报夜游，可夜游却未在第一时间控制忘忧客栈掌柜。 现在看来，这毕良甫显然在阴司背景深厚。 我甚至有点怀疑，之前在锁魂宅碰到的那只黑猫，也是毕良甫对我的试探。 那只黑猫应是灵体，如果玄冥燇的火星，只是落在黑猫表皮，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但当时我是朝黑猫掷出匕首，锋刃刺入黑猫身体，顺势将附着于匕首的火星，带进黑猫体内。这才将黑猫血肉骨骼焚烧一空，却留下一副猫皮。 刚才毕良甫坐在八仙桌前，我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若我突然出手，以玄冥燇对付毕良甫，估计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罗炜说此人深不可测，确实没有说错。 毕良甫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但就凭他能当上忘忧客栈的掌柜，其实力和背景就不容小觑。 就像老蒯，他明面上是西华酒肆的掌柜。可暗地里，却担负着看守法阵灵台的重任。 要知道，那座法阵，拘禁历任大神官的魂灵已经数百年。 要是没点能耐，只怕法阵早就被破了。 川野薰带了三道魂灵进入地府，其中一道魂灵，竟是伊雾奈。高桥派来地府监视川野薰的鬼魂说，那三道魂灵是引魂使者。 这话我相信。因为姜涂勾结神道教，几次三番暗算我，就是想夺回伊雾奈的魂灵。 但所谓的引魂使者，却有三道魂灵，另外两道魂灵，暂时身份不明。 川野薰从毕良甫处，拿到前往鬼界堡的地图。阴帅夜游也赶去了鬼界堡，但三名引魂使者，竟然不知去向。 以往游魂四处流窜的枉死城，眼下几乎变成一座空城。所有房舍都是关门闭户，便是忘忧客栈，也异常冷清。店小二还偏要说，客栈已然客满。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川野薰带进地府的三名引魂使者，可能仍然藏在枉死城中。 而毕良甫却催我和罗炜赶紧前往鬼界堡，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我们下了楼，店小二还在门厅柜台边靠着，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估计罗炜看店小二有点不顺眼，沉着脸说道：“退房，这店老子不住了。” “哟，对不住了这位爷，住不住是您的事。房钱都交给掌柜了，小的可退不了！”小二嬉皮笑脸的，根本没把罗炜当回事。 “小子，你特么找死是不是？” 店小二合手向罗炜作了个揖，“嘿嘿，爷要是能让小的再死一次，小的在这先谢谢爷了。” 我连忙劝道：“走吧，大爷，别为难他了。” 罗炜重重地哼了一声，趁店小二不注意，抬脚踢人家屁股。可罗炜的脚，直接穿透了店小二的魂体。 “嗬嗬，二位走好！”店小二毫不介意，笑嘻嘻地进了柜台。 我拽着罗炜走出客栈，压低声音问道：“试出什么来了？” “那小子的魂力，比鬼差更强，肯定也练过凝魂术。” “既然如此，我们也犯不上守在枉死城了。” “嗯，走吧，去鬼界堡。” 目前枉死城的状态，就跟戒严差不多。城门我们肯定是出不去的，还是只能翻越城墙，离开枉死城。 罗炜虽然知道通往鬼界堡的路，但他却是以枉死城的城门作为参照地标。 我们越墙出城之后，仍是贴着城墙绕到城门口。正如我们的猜测，枉死城已关闭城门，连看守城门的阴兵，也看不见一个。 “地府我进进出出不知道多少次了，还是第一次碰到枉死城关闭城门。”罗炜站在城门口，抬头朝城门楼子看了一眼，便移目看向东北方位。 在我视线中，尽是一片荒漠。跟着罗炜走了近千步，脚下的荒漠渐渐变成泥土。再回头看时，只看到沉沉阴雾，枉死城在阴雾中若隐若现。 再往前走，就像进入了山区。广袤的山坡上，出现无数条山路。 罗炜神色格外凝重，差不多是十步一回头，总要看到若隐若现的枉死城，才会继续迈步朝前走。 “大爷，鬼界堡难道是一座山？” “差不多吧，鬼界堡相当于一座山城，但没有城墙。山中小径纵横交错，一旦走错了，就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鬼界堡了。” “不是说，住在鬼界堡的鬼魂，可以自由返回阳间吗？” “没错，但你特么是鬼魂吗？” “既然山路那么难走，鬼魂进出鬼界堡，岂不是很麻烦？” “废话，你以为任何鬼魂，都有机会离开鬼界堡，重返阳间吗！” “那川野薰就算拿到地图，要找到鬼界堡，恐怕也很困难。” “有地图还困难个屁。”罗炜继续朝枉死城方向张望，可远处的阴雾时浓时淡，并不是随时都能看到若隐若现的枉死城。 但越往山上走，便越发感觉山深林密。繁茂灌木甚至掩盖了部分山路，不时还会遇上巨石挡道，需要穿过灌木绕行。 这种情况下，再想以远方的枉死城为参照物，就不太现实了。 总是要等爬上毫无遮挡的山头，才勉强能看到隐于阴雾中的枉死城。 我默默估算着时间，从山脚爬上来，差不多快个把小时了。可放眼看去，四周山头上，竟不见一间房舍。 既然鬼界堡是供正常死亡的阴魂度阴寿之处，怎么一路上山，却连个魂影也见不着呢？我正觉奇怪，忽然听到罗炜“咦”了一声。 他走在前面，恰好被一块横在山路上的巨石拦住去路。 我朝那形状怪异的巨石看了几眼，当下也不由怔住。 巨石一端高约两丈，另一端差不多与人齐高。但石块又厚又长，斜依在山坡上，截断了两条交错的山路。 “大爷，怎么了？” “这条路我走过几次，可从未见过这块巨石。” “什么？”我微微一惊，不解地问道：“你是说，这块巨石，是近期才出现的？” 罗炜抬头看向高处，很快在山体正上方，找到一面犹如刀削斧劈般平整的石壁。 “这块巨石，应该是不久前，才从上方山头劈落下来的。” 我不可置信地叹道：“谁有这个本事，能从山体劈下那么大一块巨石？” “只怕连阴帅也没有这个能耐。”罗炜绕开巨石，再次钻进灌木。 我紧步跟上，刚走了十几步，繁茂的灌木突然变得稀疏，在罗炜前面不远处，露出一块直径七八米的圆形空地。 山上很难见到这种相对平整的空地，我站在空地上环视一周，不觉皱起眉头。 空地四周仍是繁茂的灌木，同时灌木间显得阴气森森。但就是这块空地上，几乎没有一丝阴气。 罗炜脸色凝重绕着圆形空地外围巡视，还没走完一圈，我身后的灌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动物，在灌木丛中爬行。 我首先想到蛇，正觉头皮发麻，一个布满血污的婴儿脑袋，从灌木丛中冒出来。 第1432章 无解的选择 灰蒙蒙的天空，向山间投射下些许微光。原本我认为，阴间只有永夜。但现在看来，整个阴间，像是被扣上一个无边无际的罩子。 不论罩子外面是白天还是夜晚，外界的所有光源，都被那罩子隔绝了十之八九。 但仅凭这点微弱的光亮，我还是一眼认出了灌木丛中的婴儿。 那是赵书琴的孩子，一个只有八九个月大的小女孩。她散乱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污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两边。 一双惊恐无助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我看。 孩子脸上和两只手掌，被灌木丛中的荆棘划出一道道血痕。 我连忙快步上前，弯下腰想抱起孩子。可孩子却害怕地往后退，她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荆棘挂破。手脚并用往后退，又被身侧的灌木刺痛，但孩子咬着嘴唇，没哼一声。 罗炜焦躁不堪地叫道：“你快把孩子抱出来啊！” 我心里一阵发酸，趴在地上，轻轻抓住孩子手腕。只是微微用力一拉，孩子满是血污的脸，便出现痛苦的表情。 不过这孩子被我抓住手腕，倒是不能乱动了。可窸窸窣窣的声响，并没有停止。 我顿时感觉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从灌木丛中拉出来，随即便看到另一张布满划痕和血迹的脸。 这张脸还没有我的巴掌大，头顶发色微黄，两只小眼睛透着几分亲切。我眼眶立马就湿了，他正是老祁的儿子——海生。 小家伙刚满月没几天，就被送入地府。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两个孩子加起来都不够一岁。 可就这两个孩子，不知在灌木丛里爬了多久，终于让我遇上。 我赶忙把小女孩交给罗炜，随即爬进灌木丛里，激动地抱住海生，慢慢爬出灌木丛。 罗炜的眉毛几乎拧成一个结，瞪着充血的眼珠，却一言不发。 “大爷，他们还活着！”我控制不住地声音发颤，之前尽管我不愿去想，但其实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能活下来。 “嗯……”罗炜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女孩，“他们是还活着，可他们怎么会在这？” 我马上反应过来，满心愤慨地问道：“毕良甫再三催促我们赶来鬼界堡，难道就是因为这两个孩子？” “可这两个孩子，是被姜涂从祁华铭的别墅带走的。” 姜涂这么做，是受高桥指使。但高桥对两个孩子被送入地府，却只字未提。 到目前为止，高桥与大神官之间的关系，我们还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神道教必须找回伊雾奈的魂灵，让其充当引魂使者，与另外两道魂灵，一同进入拘禁历任大神官魂灵的法阵。 我和罗炜在西华酒肆，正巧碰到从法阵出来的三道魂灵。伊雾奈走在最后，她回头朝我一瞥，魂影便快速淡化。 当时神教四姬之一的川野薰，就在酒肆外面。三名引魂使者，虽然进了法阵，但没能把历任大神官的魂灵带出来。 其中隐情，我不想去猜。 但不论是谁，把这两个婴孩丢在鬼界堡。这跟杀了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大爷，我们……”说实话，眼下我方寸以乱。 按我的想法，恨不得立即返回阳间，把两个孩子交到他们各自的父母手上。 “林顺，这地方，我们恐怕出不去了。”罗炜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几许凄然。 “出不去，是什么意思？”我没见过罗炜这种灰心丧气的表情，他平时开口闭口都叫我“小子”，很少叫我名字。 罗炜环视脚下的圆形空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应该没看错，这是祭魂台。至少要有两个人各自献出三魂，才能打开祭魂台周围的结界。” “两个人？”我心头一震，不自觉地与罗炜两相对视。 连我们俩手上的孩子计算在内，一共是四个人。如果必须要有两人献出三魂，我们该如何选择？ 即便我和罗炜愿意献出各自的三魂，这两个孩子，能爬出地府吗？ 可若是让这两个孩子献出他们的三魂，我和罗炜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就算只牺牲我和罗炜其中一人，可同样也只能带这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活着回到阳间。 赵书琴至今还等在老祁的别墅，因为老祁向她承诺过，我们一定有办法找回她的女儿。 我总不能因为海生是老祁的儿子，就牺牲赵书琴的女儿吧？ 罗炜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灰心丧气。 海生在我怀里轻轻扭动着身体，他和赵书琴的女儿，既没有哭，也没有流一滴眼泪。 两个孩子眼神纯净，却掩不住他们内心的恐惧。 如果我一个人死，就能打开祭魂台的结界，那我宁愿死在这。 可惜这是我一厢情愿，哪怕我死在这，罗炜也只能带走两个孩子中的一个。 这特么根本就是个无解的选择题。 罗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你想好了吗？” “啊？你，你说什么？” “你想好，让谁跟你出去了吗？” 我迷茫地看着罗炜，完全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在地府浪荡二三百年，也早就厌倦了。所以，我决定留下。”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这副躯壳，本来就不是我的。不管是阳寿，还是阴寿，老子早就赚够本了。” “大爷，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问。”罗炜盘膝而坐，把赵书琴的女儿横放在双腿上，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你们猜得没错，嘉靖三十九年，我在平越高贞观遗址见到张真人了。” 我急忙问道：“张，张真人当时多少岁了？” “那一年，张真人二百一十九岁。他专程赶去高贞观，就是为了毁掉自己亲手刻下北斗大法的那块石碑。” “为什么？” “因为即便能参透北斗大法，也不会再有机会飞升。” “啊？飞升？” “对，就是飞升天界。” “可姜涂不是说，天曹、神曹已赴天界了吗？” “姜涂的鬼话，你也相信。”罗炜用衣角小心地擦拭孩子脸上的血污，“千年前，海外一座仙山连通天地，得道者可登此山飞升天界。可惜，这座仙山早已不知所踪。” “那张真人岂不是……” 罗炜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张真人上天入地出入幽冥，无所不能。但当年我遇到张真人的时候，他的确还未飞升。因为就连他，也找不到传说中的那座仙山。” “那后来呢？” “七十二年后，也就是顺治元年。我在黄泉路上，再次遇到张真人。他从鬼差手里，将我带走，在望乡台下，陪了我三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张真人去哪了？” “不知道。那三天，张真人将毕生道法倾囊相授，却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他临走时，让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 “你。” 第1433章 天选 我现时惊得目瞪口呆，罗炜所说的顺治元年，那可是三百多年前。即便张真人那时已修具大神通，也不可能预知三百多年之后的事。 罗炜见我呆住，不由淡淡笑道：“其实，当年张真人也不知道，他托我找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 “张真人要我找的是一个命犯天煞六亲无缘，并且从娘胎里就自带阴煞之气的孩子。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直到在地府遇见张清玄。” “你在地府见过张道长？”提起张老道，我顿时热泪盈眶。 “嗯，我跟他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彼此都出自道门，就多聊了几句。巧的是，张清玄知道我将重返阳间，也托我找一个人。那就是你！” “张真人为什么要找我？” “其实早在三百多年前，地府就已经有点骚乱的苗头了。阴司若干鬼仙，都想飞升天界。却因飞升之路断绝，而把心思放到了兲罩神域。” “不是说，历任大神官的魂灵，是被东华帝君拘禁与冥界的吗？怎么又跟阴司鬼仙扯上了关系？” “公元1600年，随着秀吉病亡，丰臣家族失去对东瀛的控制。经历三年战乱，进入德川幕府时代。在此期间，前后两任大神官相继离世，魂灵被秘密送入华夏地府。” “这是谁干的？” “当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阴司几位大佬，已然猜到，定有阴司鬼仙，欲借兲罩神域飞升天界。” “华夏与东瀛，都有各自的神域吗？” “所谓神域，其实跟各国的疆土是一回事。华夏通往神域的路断了，兲罩神域的通道却没断。阴司大佬察觉此事之后，表面上装聋作哑，暗中却请东华帝君出面……” 东华帝君的操作简单粗暴，直接在地府开辟一片灵域，将阴司鬼仙送入地府的两任大神官魂灵，拘禁在灵域之中。此后每一任大神官的魂灵，都是同样的归宿。 而为了掩人耳目，枉死城便出现了西华酒肆和神秘的六道堂。 至于这其中的关联，连罗炜都不是很清楚。 总之当年张真人托罗炜找的人，据说就是为了平息阴司鬼仙所造成的骚乱。 “大爷，既然地府都乱成这样了，十殿阎君为什么不管？” “哼，放眼整个阴司，无论是六案功曹、还是十大阴帅，抑或阴吏、阴兵，他们哪一个不是十殿阎君亲手栽培的属下。他们当然不怕得罪谁，却不愿寒了属下的心。” “无毒说，首殿阎君是被老大打入九幽。大爷，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嗬嗬，你能有此质疑，说明你也开窍了。”罗炜怀里的小女孩，像能听懂他的话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莫非秦广王是自己躲进九幽，以便观察到底谁会跳出来作乱？” “我也认为多半如此，自秦广王去了九幽之后，他麾下六案功曹，已经一个不剩。姜涂虽未湮灭，在地府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抛头露面。十大阴帅，也折损近半了。” “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豹尾等阴帅，极有可能被替换掉了。” “没错，无毒是阴帅之首，连他都投到现任大神官门下，化身为无相。那几位以畜道成就鬼仙之位的阴帅，只怕也跟着无毒一起反叛阴司了。” 我不觉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自己误会秦广王，那几位阴帅之所以被替代，其实是因为他们反叛阴司。秦广王作为首殿阎君，不得不维持阴司秩序，只能搞出几个替代品。” “还有崔珏，他主掌阴律司，却在地府最乱的时候，自个藏起来。其目的，肯定也是跟秦广王一样。” “那么北阴帝君在这场阴司骚乱中，又起了什么作用呢？” “哼，这位大佬早就是甩手掌柜，久已不问阴司之事了。” 我无奈地看着怀里的海生，心里再次升起怒气。“这特么的祭魂台，是哪个王八蛋搞出来的？” 罗炜只是苦笑，却不言声。 “大爷，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个时候，你还让我说什么？咱们四个人，必须有两人以魂献祭，才能打开结界。我的三魂可以不要，但另一个人，怎么选？” 我沉思良久，不解地喃喃低语：“为什么是我……” “你说什么？” “我说，张真人托你找的人，为什么是我？”我内心愤懑至极，这地府骚乱干我屁事。我能不能活过二十二岁还是问题，让我平息骚乱，这特么不是扯吗？ 罗炜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随即又沉声说道：“你快选吧，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呃……？”我疑惑地扫视四周，视线触及罗炜腿上的小女孩，突然意识到，罗炜说时间不多，指的是这两个孩子。 几天前，姜涂把老祁、老富等人，还有这两个孩子掳走。最后我们从汪午村的地下尸场救出众人，却没找到这两个孩子。 眼下根本无法确定，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进入地府有多长时间了。但现在两个孩子显然都有点神色萎靡，再说阴气侵体，也不是两个孩子能够承受的。 我快步走到罗炜面前，把海生也递到他手上。 “你想干什么？” “哼，我想试试，这祭魂台的结界，不就是一圈灌木丛吗！”我话音未落，立即迈步走到圆形空地的边缘，两手同时施展玄冥燇，眼前的灌木丛立时出现一片暗淡火光。 罗炜十分震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连忙站起身来。 “玄冥燇竟可突破结界？” 我冷笑着说道：“我不懂什么结界，只知道这是地府，目之所及均是阴物。即便我们脚下这块圆形土地没有阴气，可这地方毕竟在阴间。” “你早就算准，祭魂台困不住你？” “不，大爷。在你告诉我张真人的事之前，我压根没想到，要破开祭魂台的结界，竟会如此简单。” “那你是怎么想到的？” “嗬，张真人托你找的人，要满足两个条件，其一是命犯天煞，其二是从娘胎里自带阴煞之气。大爷找了二三百年，除了我，可曾见过别人打娘胎里就自带阴煞之气吗？” “你母亲生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诶，我母亲就是个普通农妇。” 就我和罗炜说话的工夫，火星已将周遭一大片灌木焚为灰烬。但暗淡火光，却仍向外围蔓延。我真有点担心，这把火会不会烧掉整面山坡。 显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散落在山坡上的无数巨石，刚好截断了火势。玄冥燇虽能焚尽一切阴物，却烧不掉这山上的巨石。 待火光熄灭，我便从罗炜手上接过海生，催他赶紧带路前往鬼界堡。 哪知罗炜扫视四周之后，一时间竟找不到路了。玄冥燇不仅烧掉了四周灌木，连带与灌木丛相连的树木，也烧掉不少，以致四周只剩下光秃秃的焦土和巨石。 第1434章 末路 视线范围内，唯一未被焚烧的就是我们脚下的圆形空地。 两个孩子，这时也开始变得蔫巴巴的，小眼睛半张半闭，好像随时有可能睡着。 海生刚满月没几天，赵书琴的女儿也才八个多月大。在这鬼地方，两个孩子连吃的都没有。若不能尽快带他们回到阳间，我真不知道，他们俩能在阴间撑多久。 “大爷，咱们不去鬼界堡了。直接下山，带他们出去。” 罗炜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孩，眼中充满慈爱，缓缓点了点头。 我们谁也没提川野薰，现在就算能够找到进入鬼界堡的路，也不见得就能碰上川野薰。何况夜游已第一时间赶赴鬼界堡，他是阴帅，川野薰只能交给他了。 实际上，下山的路也被先前那阵火星烧得面目全非。跟我们上山时看到的路，简直是两个样。 好在山坡上错落的巨石，还能给罗炜指明方向。反正只要一直往山坡下走，总能顺利下山。 可我们走了老半天，才发现我们错了。 上山的时候，也没感觉这山路有多难走。而眼下找不到正确的山路，我和罗炜又各自抱着孩子，在嶙峋乱石和未被焚尽的灌木中穿行，着实累得够呛。 罗炜每次调整下山的方向，都会犹豫良久。我甚至都不敢问他，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山脚。 绕过一片灌木丛后，罗炜似乎想再次调整方向，却望着山下迟迟没有动步。 “大爷，怎么不走了？” “我们好像迷路了，前面那两条小径，都不是我们上来时走过的路。” “迷路？”我惶惶不安地扫视四周，说实话，这山上的环境在我眼里，好像都差不多。一路不是密林，就是灌木丛和拦路的巨石。 罗炜示意身侧的巨石，随即又朝下方看了一眼，“这个位置，大概一炷香之前，我们就走过了。” “什么？”我顿觉十分惊奇，“我们不是一直在下山吗？这座山的坡度虽然不算太陡，可十分钟前经过的位置，应该在我们上方的山坡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按说在阴间，是不会遇到鬼打墙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这面山坡上，布下了某种高深阵法。” “难道是迷魂阵？” “哼，若是迷魂阵那类粗浅阵法，我能看不出来吗？” 我一想也是，罗炜曾经研习张真人所创的北斗大法，似迷魂阵此类粗浅迷阵，肯定困不住罗炜。 “那现在怎么办？” “林顺，你好好想想。我们赶来鬼界堡，不论是上山还是下山，为何一再遇到阻碍。” 罗炜稍稍一点，我立马想到一种可能。“这是在拖时间，有人不想我们那么快赶到鬼界堡，也不想放我们离开这座山。” “诶……”罗炜表情矛盾地把脸贴在赵书琴女儿的脸上，“只怕这两个孩子时间不多了。” 我急忙低头看向怀里的海生，小家伙已经闭上眼睛，呼吸也很微弱。 两个孩子已经有多久没有进食，我们根本不知道。何况这里是阴间，孩子身上本来阳气就弱，长时间困在阴间，必然已被阴气侵体。 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孩，一直都不哭不闹。并不是因为两个孩子乖巧，而是他们已差不多耗尽了体力。 在这里，别说是孩子，连我都是手脚冰凉，身子冷沁沁的。虽然不时摸摸孩子的手和脸，也感觉不出他的体温正在渐渐降低。 天空仍是灰蒙蒙的，就像阳间的夜空被盖上一个罩子。此刻除了我们所处的位置，山上山下都是阴雾沉沉。 罗炜脸上的神色越发沉重，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大爷，怎么了？” “没什么，继续走。” 即便明知已经迷路，我也不敢打断罗炜的脚步，我们总不能原地不动吧。 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原地不动，就意味着等死。 而最令人崩溃的是，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肯定会死在我和罗炜前面。 罗炜倒还好说，他本就是借躯壳重生。这副躯壳死了，大不了再换一副躯壳。 我忽然间想到高桥，他为什么要给罗炜准备两副躯壳，莫非他早已预知，罗炜很快就会丧失一具躯壳吗？ 继续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又回到原地，可我明明感觉就是在下山。 罗炜显得极为沮丧，不停地扫视周围的密林和灌木，似乎想从中找出眼前迷阵的破绽。 我把耳朵贴在海生心口，这孩子的心跳越来越弱，当即赶忙将一丝至阳罡气缓缓度入海生体内。 罗炜皱着眉头，走到我目前，“给这女孩，也度点阳气吧！” 我默默点头，伸出两指轻轻放在女孩印堂。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灌木丛中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次奥……”罗炜骂了一句，便将女孩交给我，随后快步走到后方的灌木丛前，蹲下身子，紧张地看着灌木丛间的空隙。 上次听到这种声响，是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从灌木丛里爬出来。而这次灌木丛的声响，显然比上一次更加嘈杂和密集。 我正自惴惴不安，罗炜忽然慌乱地往后退。只见几十条黑蛇窜出灌木丛，不断扭动蛇身，向罗炜游走。 这种蛇我已见过多次，蛇身遍体乌黑，布满带花纹的鳞片。蛇头扁平呈三角状，头顶两侧各有一个对称的凸点。彷佛两只角，即将从蛇头两侧冒出来。 我两只手都抱着孩子，但处于条件反射，仍快速弹动手指，将一串串暗淡火星洒向钻出灌木丛的冥蛇。 罗炜一脸厌弃连连跺脚，好像生怕被冥蛇爬上脚面。 不停扭动游走的冥蛇沾上火星，立时变成一条条火蛇。虽然蛇身被火星瞬间吞没，却未被火星焚灭，仍朝我和罗炜围过来。 我们俩只能绕过巨石，向下方跑。可灌木丛里源源不断地钻出冥蛇，那种密集程度，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最先沾上火星的冥蛇，从蛇头至蛇尾都泛起暗红色的火光。十几条火蛇甚至爬上了巨石，朝我们吐着猩红的蛇信。而更多的冥蛇，开始绕过巨石，快速向我游来。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我根本顾不上询问罗炜，玄冥燇为何对冥蛇无效。只是惊慌失措地将赵书琴的女儿交到他手上，便撒丫子朝下方跑。 没想到罗炜竟然比我更怕蛇，很快就抱着孩子跑到我面前去。 实际上我们都很清楚，估计跑上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可能还会跑回到原处。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不跑，一旦被蛇群缠住，我和罗炜连带两个孩子，都得葬身蛇吻。 慌乱中，我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密密麻麻的冥蛇，在前面数十条火蛇的带领下，如潮水般铺满山坡。我不禁甚是疑惑，冥蛇一向待在忘川河，怎么会跑到这山上来。 第1435章 侍灵 面对如此险境，当下也不及细想，只能撒开两腿继续跑。 罗炜抱着赵书琴的女儿，也是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那数十条被暗淡火星吞没的冥蛇，显得异常生猛，在山坡上游走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在我前面的罗炜忽然停下脚步。 在他正前方不远处，一块巨石横在坡道上。巨石四周，围满了黑压压的冥蛇。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又回到了原地。而且难以计数的冥蛇，已对我们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一时间，我居然十分想念濮真人。如果他在的话，凭着他那一手瞬移的功夫，我们随随便便就能逃出升天。 可惜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前后追堵的冥蛇，距我们已不足两丈。 罗炜额头冷汗直流，喘着粗气吼道：“你快想办法啊！” “我……，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我心里既郁闷又烦躁，通常在这种危急时刻，我早就习惯了老富或是罗炜想办法解围。 可老富不在，罗炜又对冥蛇怕的要死。我已经试过用玄冥燇攻击冥蛇，但一点用都没有。冥蛇居然不怕至阴之火，这的确让我始料未及。 罗炜一咬牙，左手抱紧赵书琴的女儿，腾出右手向一条窜上前来的冥蛇，凭空扫出一掌，没想到掌风竟将冥蛇弹开三四尺远。 我顿时深受启发，将海生扣在左臂，右手飞快地发出一记手刀。只见暗青色的锋芒，夹杂着暗红色的火星，一举削断两条冥蛇。随即火星便由蛇身断开之处，向内焚烧。 不过眨眼间，两条冥蛇的血肉骨头就被焚烧一空，只剩下四段干瘪的蛇皮。 罗炜眼睛一亮，正想说点什么，但脸色旋即变得沮丧。 前后围上来的冥蛇，实在太多了。目测起码有成千上万的冥蛇，在倾斜的山坡上，将我们团团围住。 奇怪的是，冥蛇的包围圈始终控制在方圆一丈的大小。只是偶尔有一两条不开眼的冥蛇，猛地窜向前，对我或罗炜发起攻击。 我不断挥动手刀，将靠近我们的冥蛇斩断。 罗炜的掌风对冥蛇没有杀伤力，顶多能将冥蛇逼退。到后来，他干脆停了手，跟我背靠背地站着，一旦发现冥蛇偷袭，就让我去顶住。 慢慢地，我也算看出来了。围困我们的冥蛇，好像并不想要我们的命。 四周密密麻麻的冥蛇，可以轻易将我们淹没。可几乎所有冥蛇都极有秩序地待在包围圈外，但每隔一两分钟，就有几条冥蛇窜进包围圈偷袭我们。 “大爷，这些冥蛇好像也是在拖时间！” “屁话，我特么难道看不出来吗！”罗炜不由火冒三丈，右手指着混在冥蛇中的火蛇说道：“我们在锁魂宅遇到的那只黑猫，跟这些冥蛇，都被施了术法。” “什么术法？” “鬼知道什么术法。反正是不管是猫皮，还是蛇皮，都不惧玄冥燇焚烧。” 我心内一阵默然，若只是几十条冥蛇，我勉强还可以应付。可这成千上万的冥蛇，只怕耗尽我体内灵力，也无法逃脱冥蛇的包围圈。 “次奥，到底是谁，要拖住我们？”罗炜怒气腾腾地朝山坡上方大吼：“有种的出来让老子看看，别特么当缩头乌龟。净靠这些长虫畜生困住我们，算什么本事！” 山坡上没有任何回应，但冥蛇的包围圈又缩小了几分。 “大爷，别骂了。还是留点力气想办法离开这吧！” 罗炜瞪着眼睛，还想继续开骂，我直接把海生也塞进他怀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转身两手同时挥动手刀，朝着冥蛇包围圈的一个固定方位猛劈。 只要是被斩断的冥蛇，毫无例外地被火星焚尽血肉骨骼，只剩空瘪瘪的蛇皮。蛇群立时乱了阵，无数冥蛇开始向外游走。 我已完全开启寄灵符，手刀挥出的暗青色锋芒，长达六尺。犹如一把大刀，在蛇群中猛劈猛砍。 按我的想法，只要将冥蛇构筑的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我们就能找到一条活路。 可眼看包围圈渐渐松散，巨石后又响起一阵癫狂的笑声。转头一看，竟是一个身着红衣的白发老头，从巨石后绕了出来。 老头顶着蓬乱的白发，踩着冥蛇，一脸狞笑缓缓走来。 罗炜双眉紧锁，慌乱问道：“你是谁？” “嗬嗬，一个没本事的孤魂野鬼而已，你们不必紧张。”老头说话时，他脚边的冥蛇顺着裤管，盘绕爬上他的腰间。 罗炜大惊失色：“你是侍灵？” “哟，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 老头走近了些，我才看清楚，他的脸皮有很多皱褶，但不是皱纹，倒像是数不清的细小伤口层层堆叠，形成密集的皱褶。 他一笑起来，漏出口中两排白森森的细长尖牙，看着根本不像人类的牙齿。 我虽不知道侍灵是什么玩意，但从冥蛇与老头的亲密程度，已然猜到，这成千上万的冥蛇肯定是受其摆布，才将我们围困。 “老头，冥蛇是你招来的？” 白发老头见我开口，不由停下脚步，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你就是林顺？” “对，是我。说吧，你想干什么？” “想跟你借点东西。”老头一手挠头，一手轻抚从腰间探出的蛇头。 “什么东西？” “气脉。” 罗炜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叫道：“你怎么知道，他体内藏有气脉？” “我当然知道。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就不劳你过问了。” “大爷，侍灵算是什么玩意？” “呃……”罗炜顿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 老头狞笑着说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侍灵不是玩意，而是侍候阎君的魂灵。” “你！”我简直不敢相信，就凭老头这副嘴脸，有什么资格侍候阎君。 “哼，世人只知阴曹地府有十殿阎君，却不知还有十殿侍灵。”老头向罗炜投去不屑的目光，“你既看出我的来历，不妨猜猜，我是哪位阎君的侍灵？” 罗炜皱眉不语，眼神复杂地凝视缠在老头腰间的冥蛇。 我淡淡笑道：“我们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叫我们怎么猜？” 老头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随后落寞说道：“侍灵没有名字，十殿侍灵全都没有名字。偏让一群不配有名字的侍灵，侍候阎君，你们说可不可笑？” “可笑。”我冷冷看着老头，心里说不出地厌烦。“你的确很可笑。” “我也觉得可笑，可惜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老头话音未落，也不见他迈步，身体却逼到我面前。右手摊开手掌，径直递向我小腹。 罗炜惊呼一声“小心”，我左手飞快地抓住老头手掌，右手同时横切他的腰部。 老头露出一个惊疑的眼神，连忙缩手后退。可惜他稍稍慢了半拍，缠在腰间的冥蛇，被暗青色锋芒削掉蛇头。 第1436章 人质 蓦然一阵阴风越过，漫山遍野的冥蛇又朝我们围了过来。老头眼神阴鸷，嘴角却挂着怪异的冷笑，似乎已将我和罗炜看作死人。 我不禁有些后悔，刚才的确是轻敌了，竟没想到侍灵老头会再次召唤蛇群围攻我们。 罗炜一手抱着一个孩子，早已急得惊慌失措。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知道他想保这两个孩子，他那具躯壳，能不能保住倒在其次。 “哼……”我当下冷哼一声，沉着脸问道：“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是叫你侍灵，还是叫你别的什么？” 侍灵老头愣了一下，随即冷冷说道：“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原本我还打算给那两个孩子留一副全尸，但现在改主意了。就让你们几个，尝尝万蛇噬魂的滋味。” 罗炜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把手掌贴在小腹上，强自笑道：“那你就别想从我体内拿到气脉，老子自爆气海，不就是一死吗？老子死后，只怕你这侍灵的阴寿，也就到头了。” 老头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接连踢开好几条游走到他脚边的冥蛇。 “小子，你想怎么样？” “嗬嗬，这话问得奇怪。你想从我体内拿走气脉，总该拿出点诚意，跟老子好好谈谈条件。”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老头说话的时候，四周的冥蛇也停止了前进。 “这特么还用说吗？放他们回阳间，要杀要剐老子任你宰割！” 老头沉默片刻，眼神变得惊疑不定，他身后的蛇群不断扭动身体，显得蠢蠢欲动。 “我知道你一直在拖时间，你想干什么，我也清楚。别以为让川野薰进了鬼界堡，你们就能成事。即便夜游栽了，西华酒肆里的法阵，也不是说开就开的。” 老头显得极度震惊，不可置信地问道：“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哼，你别瞎打听了，总之一句话，放他们走，气脉是你的。否则，你我鱼死网破。” 罗炜一脸矛盾地叫道：“要走一起走！” 我无奈地笑了笑，“大爷，一直都是我听你的。现在你也听我一次，带着孩子回到阳间，以后别再下来了。” “可……” “小子！”侍灵老头忽然打断罗炜，对我说道：“你怎么保证，他们走后，你不会自爆气脉？” “哈哈哈，老子保证不了。全看心情了，你只能赌一下，看我会不会自爆气脉。” 老头一听这话，更是气得咬牙切齿，“那就谁也不想走了。” 话音未落，四周蛇群犹如一道道黑潮，向我们涌来。 罗炜皱眉不语，默默走到我身边，跟我紧紧靠在一起。我左手暗暗抓住寄灵符，原本按在小腹上的右手猛然抬起，朝老头拦腰斩出一记手刀。 只见半空中乍然闪现一大片灰蒙蒙的气流，吓得老头连忙跳开。 可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蛇群，无数冥蛇在地面堆叠了一尺多高。老头虽然躲开了气流，却落在蛇群上。这下子冥蛇立马炸窝，被老头踩住的冥蛇齐齐向他张开蛇吻。 就听老头连连惨叫，从头部到两腿，居然挂上了二三十条冥蛇。 蛇吻一旦咬上什么东西，可是死不松口。 在地府里，有形有质的东西不多，冥蛇便是其一。 而这侍灵老头也同样有形有质，他在十殿中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显然也差不多修出了鬼仙之体。魂体凝实，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本来魂体无形，可幻化万千。但老头将魂灵修出实体，就只能任冥蛇噬咬。 说来也怪，老头的惨叫声就像一种信号，周围没被他踩住的冥蛇，也快速向他涌来。好像也想趁此机会，分一杯羹。齐刷刷地将蛇吻钉在老头身上。 我不由看的头皮发麻，眼前这红衣老头，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全身每一寸都挂上了冥蛇。从上到下乌黑一片，全是闪着鳞光的冥蛇。 罗炜轻轻叫了一声“跑”，便转身冲向挡住下山小路的那块巨石。 不知什么时候，游走在巨石周围的蛇群已经散开。罗炜绕过巨石，又朝我低吼道：“快跑啊！” 我最后看了一眼侍灵老头，他那具以魂息凝成的躯体，已被数以千计的冥蛇啃噬得千疮百孔，同时山坡上飘散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罗炜再三催促，我赶紧跑到罗炜身边，从他怀里抱过海生，快步冲下山坡。 这一次，我们没再回到原处。大概跑了两三炷香的时间，终于回到山脚。心里正有些暗自庆幸，前方的阴雾中却出现几十道魂影。 打头的魂影均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的魂影衣衫上还沾满血渍。而所有魂影，不是面目狰狞，便是口鼻歪斜眼眶深陷，显然生前都是不得好死。 七八个身着红衣的白发老头，夹杂在众多魂影之间。 罗炜惊慌失措，低呼一声“侍灵”，顿时面如死灰。 重重魂影之中，充斥着浓浓怨气。一个红衣老头从魂影间钻出来，面带轻蔑地问道：“你们以为，现在还走得了吗？” “嗬嗬，为什么走不了？”我踏步上前，手刀随意朝红衣老头隔空划了一下。一抹灰蒙蒙的气流便如长鞭一般，抽在老头肩上。 他身上那袭红衣，立时从肩头处裂开一道口子，衣袖垮落在臂弯，魂体却没有受伤。 “哼哼……”红衣老头冷笑着往后退，重新退入重重魂影。 我正觉奇怪，那些魂影之中，又有几道身影好像被推了出来。 “大哥！阿漓……”看到这几个熟悉的身影，我不禁心头大震。不但老祁和靳漓变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就连老富和赵书琴，跟那些鬼魂的样子也没什么差别。 “顺子！”老祁带着哭腔，脸上满是泪水，“你找到海生了？” “找到了，大哥，海生他没事。”面对这一幕，我已是心如刀绞，万分愧疚，扫视众人。 老富一声不吭，眼睛完全失去神采。赵书琴缩着脖子，全身发抖。只有靳漓眼中，毫不遮掩流露恨意。 “林顺，快动手灭了他们！” 罗炜在魂影中四处寻找，满脸疑惑地问道：“濮达呢？” “谁知道他去哪了。”靳漓扭头看向重重魂影，好像也在找什么人。 老祁脚步踉跄走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海生，把脸紧紧贴在海生头上轻声抽泣，“他，他怎么了？” “大哥，海生没事。”我向靳漓使个眼色，小丫头一脸不忿地靠近我身边。“你在找什么？” “姜涂。” “是他把你们抓来的？” “嗯。”靳漓凑到老祁肩头看着海生，眼中稍稍多了一丝暖意。 这时赵书琴才畏畏缩缩挪到罗炜身前，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我感觉老富状态不对，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不禁心里一沉，老富体内竟只剩下一道人魂。 第1437章 冲身 挡住我们去路的几十个鬼魂，安静地立在原地。但身体四肢却不断轻轻扭动，像是想挣脱某种束缚。 七八个红衣老人错落藏在群鬼之中，也是静静地看着我们。 老富的耳朵本来就听不见了，现在更是显得神情呆滞、目光空洞。我连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靳漓在我身后，沉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了？” 我满心愧疚地扫视众人，除了罗炜，几乎每个人的眼里，多少都含着几分怨色。 老祁抱着儿子，向我投来复杂的目光，却一句话都没说。 其实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此情此景，似乎任何话语，都只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还等什么？”靳漓忽然抽出缠绕在腰间的笞魂索，随手一抖，转身面对群鬼。 我当然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意思，我们今天即便死在这，这丫头也想拉上几个垫背的。 只可惜，挡在我们面前的，本来就是鬼魂。包括那七八个已能凝出实体的红衣老人，都已早就死了。 让鬼再死一次，根本没有意义。若是群鬼化魙，我们的处境将会更糟。 罗炜看到靳漓手上的笞魂索，不禁皱起眉头。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姜涂既然把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全都抓来，为何不搜掉阿漓身上的法器。 要知道这条笞魂索可是崔府君送给我的，就算是鬼差，也照样挨不住笞魂索的鞭笞。 罗炜默默退到老富身旁，伸手摸了摸老富的后腰。眉头又是一紧，随后冲我摇了摇头。 赵书琴抱着女儿瑟瑟发抖，两眼根本不敢乱瞟。靳漓见我没有动手的意思，当即垮下脸问道：“你怕了？” 群鬼中响起刺耳的笑声，一个发色枯黄的红衣老头走出重重魂影，抬手用指着老祁等人开始数数：“一、二、三、四、五、六……” 老头数到六就停了，从他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出，他没把我和罗炜数进去。 老祁父子，赵书琴母女，再加上老富和靳漓，刚好是六个人。 “林顺，你们两条命，换他们六条命，这也不吃亏吧？”红衣老人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好像他已是胜券在握，压根没把我和罗炜放在眼里。 “次奥……”靳漓凌空抽响笞魂索，不屑地骂道：“老鬼，姑奶奶这条命不要了，你有种就来取啊！” “小丫头，你先别着急呈口舌之能。这是地府，你们的生死我说了算。” “你特么算什么东西？难道你是阎君？生死你说了算，那还要阎君做什么？” 红衣老头怔了一下，可能不太擅长骂架，竟没有回嘴。 “老十，犯不着跟他们啰嗦。”重重魂影中，又走出另一个红衣老头，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 只见他随手隔空一抓，赵书琴怀里的孩子，身体就变得软塌塌的。 罗炜沮丧地摇了摇头，虽然我看不出是怎么回事，但也能猜到，红衣老头这是隔空取魂。 “小子，你算算还有几次机会。”红衣老头再次隔空虚抓，赵书琴立时瘫软倒地。 老祁满面惊恐，把海生抱得更紧。“顺子，我……” “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飞快地从靳漓手上夺过笞魂索，隔着两丈远，便向那隔空取魂的老鬼猛抽了一鞭。 笞魂索长度不足三尺，但索头却在半空划出一条灰色气流。使得笞魂索蓦然暴涨两丈，索头不偏不倚地抽在红衣老头的脸上。 罗炜露出惊奇的目光，那老头居然不闪不避，脸皮出现一条乌黑的印子，从眼角拉到下巴。 可他竟还笑着出来，嘴角挂起轻蔑笑意。“用这玩意收拾恶鬼还行，用来对付我，你只怕想岔了。” 眼见老头又将手抬起，罗炜不自觉地朝我靠了过来。我很清楚，罗炜大概又想跟对方谈条件。 可惜对方的筹码比我多，还不是谈条件的时候。我继续挥动笞魂索，索头的灰色气流也再度抽在红衣老头脸上。他正笑得有些得意，眼角却多了一丝裂纹。 一线暗淡红光，在老头眼角一闪即逝。但他两只眼珠随之变成暗红色，瞬间露出黑洞洞的眼眶。 红衣老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那副皮囊下的一切，已被焚灭一空。只剩一张皮，套在红衣里，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之前被唤作“老十”的红衣老头脸色大变，急忙退入重重魂影。 我赶紧冲上前，提着地上的红衣和人皮，快步走回罗炜面前。 靳漓愕然问道：“你要这副臭皮囊做什么？” 罗炜没等我解释，便凑过来，从红衣和人皮之间，抽出了什么东西。随即又半跪在赵书琴身侧，将手上的东西塞进赵书琴母女体内。 如果是外人看见这种举动，恐怕会认为罗炜是在演戏。因为他手上空空，看似什么都没有。但实际上，他这是在给赵书琴母女安魂。 另外几个红衣老头，在重重魂影中面面相觑。我早料定了，他们谁也看不懂，我是如何让那个隔空取魂的老头，变成一副空皮囊的。 “各位侍灵……”我提着红衣和人皮，向重重魂影走近了几步。“敢问这位是老几啊？” “老十”惊慌失措地看向一个黑发红衣的老头，但他们几个穿红衣的，谁也没说话。 “嗬嗬，刚才在半山，我就碰到一个穿红衣的。他说侍灵没有名字，没想到是真的。”我将手上的红衣和人皮扔向重重魂影，随后淡淡笑道：“老十，你们真的没有名字？” 老十惶惶不安地退后几步，让更多的魂影挡在自己面前。 “你不是很会数数吗？现在怎么不数了？”我扫了一眼重重魂影中的红衣，笑着抬手数到“一、二、三、四、五、六、七，这数好像不对啊！” 靳漓一脸欣喜地帮腔道：“怎么不对了？” “十殿侍灵，我在半山灭了一个，刚才又灭了一个。现在应该还剩下八个，可这里只有七个穿红衣的。老十，你倒是说说，半山那个穿红衣的，是老几啊？” 重重魂影中的七个红衣老头，谁也没吭声。他们每一个的神态都不一样，老十显得十分恐惧，而一头黑发的红衣老头，始终面无表情。 另外五个红衣老头，有的神色戒备，有的忧心忡忡，还有眼神游离不定的。但只有一个浓眉大眼的老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你是老几？我没得罪过你吧？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朝重重魂影又走近几步，群鬼毫无征兆地动了。 站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鬼魂同时贴上来，我只觉一阵阴寒，竟被这七八道鬼魂钻进体内。 一时间，就像有无数气流在我体内四处乱撞，令我无法控制灵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批鬼魂向我涌来。 很快重重魂影便不复存在，只剩七个红衣老头站在不远处。 第1438章 有形无形 几十道杂乱无章的气流，彷佛随时会将我全身经脉撑爆。 而最要命的是我压根动不了，不知什么东西，完全切断我对灵识的控制。 可我偏偏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两股气流钻进了气海。 这两股气流一寒一热，在气海中不停地交错旋转。一时间，我甚至感知不到幽冥煞气的存在。 但我的意识仍然清醒，眼睁睁地看着那七个红衣老头，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 罗炜急得在我身旁绕圈，不时拍打我的身体，试图将我唤醒。 实际上，我并没有昏迷，只是像被下了定身咒一样。就连转动眼珠，都很困难。 靳漓焦躁不安地催促罗炜快想办法，老祁脸上挂着两行泪，眼神茫然无措。 老富还是那副呆傻的样子，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恍然不知。赵书琴由始至终没有抬过头，恨不能把整张脸都贴在女儿身上。 罗炜停止转圈，一言不发地站在我面前，表情显得十分绝望。 靳漓咬了咬牙，朝不远处的红衣老头恨了一眼，随即从我手里抽出笞魂索，狠狠朝我身上抽打。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竟丝毫不感到害怕，也没觉着有多着急。即便明知，此刻身处地府，大家伙有可能都回不去了，我好像也没有伤感或遗憾。 难道，是因为有他们陪着我吗？ 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了路丰，都在这了。 我不禁有些自责，心里暗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不论是老祁还是老富，抑或靳漓和赵书琴，他们都不该死在这。 特别是海生，他的身世，其实比我更凄惨。 夏汶歆是在禁海迷阵中，以身献祭时，把他生在海里。 海生也是一出世，就没了生身母亲。 而这孩子真正意义上的亲妈，好像也不能算是伊雾奈。 因为海生的三魂，早就被引入地府了。转轮王让谷羽转世投生，才让海生重获新生。 说到底，如今老祁怀里抱着的儿子，跟伊雾奈已经没有一丝关系。 海生的身体，是夏汶歆给的。还海生的魂，却是谷羽的重生。 这其中的关系，好像就只是一个有形无形的问题而已。 身体是有形的，魂却无形。 这道理放在罗炜身上也是一样，他短短几个月内，就换了两副躯壳。上一副躯壳是封喜义的，现在又借用了朴铉东的身体。 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有形与无形之间的正常转换而已。 鬼金羊和罗炜都说过，气聚而生、气散而死。究竟气为何物，我还不是很明白，但我知道灵魂是无形的，需借助身体，才能变成有形。 不知不觉间，我猛然发现，我居然能看见自己。 我像是一座蜡像，一动不动地站着。大家伙围在我身边，靳漓那丫头仍用笞魂索抽打着我的身体。 不远处的七个红衣老头，饶有兴趣地望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蜡像。 次奥，不就是侍灵吗？一群侍候阎君的鬼魂，就特么敢在地府胡作非为，老子凭什么要受这些鬼魂的窝囊气。 半空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一抹几近透明的弧影，黑头发的红衣老头刚露出一副惊奇的表情，便与另外六个老头同时变成两段。 那一抹弧影，竟如热刀切黄油一般，瞬间将七个红衣老头拦腰斩断。 暗红色的火星，从七个老头腰间向上下身蔓延，眨眼间便将七个老头烧成飞灰，现场只剩下七袭红衣。 罗炜惊叫一声，一把抢过靳漓的笞魂索，立即用力抽打我的心口和小腹。 我只觉心神大震，蓦然感到一阵皮开肉绽般的疼痛。视角随之发生变化，眼前只有罗炜和靳漓。 “大爷，别打了！”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向心口和小腹。 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罗炜用笞魂索抽烂了，露出胸腹上一道道血痕，不断有鲜红的血珠从血痕中冒出来。 靳漓惊喜交加，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哭着叫道：“你能动了？” 罗炜咽了一口吐沫，欣喜地拍了拍我的脸，“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呃……，痛，好痛啊！”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轻轻摸了下心口的血痕，手上顿时沾满鲜血。 罗炜又追问道：“你体内那些鬼魂呢？” “鬼魂？”我这才反应过来，原先体内那几十道杂乱的气流，已然消散一空，我却不知道钻进我体内的几十个鬼魂，是如何消散的。 “你倒是说话啊？”罗炜急得直皱眉。 “我……”气海隐隐传来一种极为松泰的快感，就像以前通宵打坐，天亮后睁开眼睛时那种非常舒服的感觉。之前那一冷一热两股气流，也停止了旋转。 靳漓轻轻摇晃我的手，紧张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没事，你们先等一下。”我顾不上整理身上沾满血的破衣服，连忙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检视气海，随即便觉察到两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准确地说，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魂息。一个是汤雅，另一个是伊雾奈。 可是我却无法跟她们沟通，而且很快这两股气息便消失了。 我迷惘地睁开眼睛，罗炜急躁地问道：“怎么回事？” “是汤雅和伊雾奈……” “什么？”罗炜一脸的不可思议，“她们俩在你体内？” “嗯，好像在，但好像又不在了。”我把之前一冷一热两股气流，在气海之中交错旋转的情景一说，罗炜也惊呆了。 “汤雅和伊雾奈刚才就混在那几十道鬼魂里？”靳漓显得万分疑惑。 “嗯。但我被鬼魂冲身时，居然没有发现。” 罗炜深吸一口气，把笞魂索塞回靳漓手里，然后对我说道：“赶紧送他们出去。” 我内疚地看向老富，“那他怎么办？” “先送出去再说。”罗炜伸手抓住老富手腕，便朝老祁低呼道：“跟我走。” 靳漓拉上赵书琴，紧跟着罗炜，我负责断后。不知走了多久，总算远远看到了鬼门关，罗炜便将众人领上一条青石板路。 眼看即将走到青石板路的尽头，阿秋凭空出现，满目惊疑地扫视众人。 “快把他们送走。”罗炜将老祁父子推向阿秋，靳漓不舍地回头看着我，老富仍旧面无表情，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阿秋二话不说，转身开启接引路。老祁抱着儿子转身问我：“你，你不走吗？” 川野薰下落不明，姜涂那混蛋也还没找到。更何况，老富体内只剩下一道人魂，我怎么可能离开地府。 靳漓见我没有回答，也把赵书琴推到老祁身边，扭头对我说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开什么玩笑，你快带他们出去。”罗炜显得十分光火，朝阿秋连连使眼色。 靳漓一抖笞魂索，淡然笑道：“要去你去，这生死，我反正是早就看透了。” 第1439章 川野薰 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丫头，口中竟然说出看透生死的话，不禁令阿秋和罗炜面面相觑。 阿秋跟我的命格差不多。罗炜也曾助他逆天改命，可惜以失败告终。 后来虽然做了鬼差，却仍满怀对生命的渴望。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相信阿秋一定愿意活着。 只可惜，他成为鬼差，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有机会转世投生。 而罗炜，已经在地府浪荡了小三百年。他虽算不上游魂野鬼，偶尔也能到阳间转转。但这鬼魂过的日子，想必也早已厌倦了。 都说人生短短三万天，有的人甚至还撑不到三万天。赤条条的来，死的时候，什么也带不走。所以，人生其实真没什么意思。 但活着，起码是相对自由的。可以到处走走，看看这世间不一样的风景，体验亲情、友情所带来的快乐和悲伤，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相比之下，鬼魂进了地府，守阴寿的漫长日子，就要凄苦太多。 所以才会有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祁抱着海生站在扭曲的接引路口，眼神复杂地看着靳漓。罗炜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靳漓神情坚决，便郁闷地闭上了嘴。 阿秋突然冒了一句：“呃，濮达在外面。” 我不由满心疑惑地问道：“他怎么会在外面？” “不知道，他说他是来找你们的。” 罗炜眼中露出怒气，“姜涂到别墅抓人的时候，他去哪了？” 阿秋默默摇头，罗炜身形一晃，径直走出接引路。 我无奈地朝老祁笑了笑，“大哥，你们先回去，照顾好海生，我和阿漓办完事就回来。” 老祁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好，我等你们回来，你们自己小心。” 赵书琴突然抬头，猛地将手上的孩子扔向老祁，旋即回手就掏阿秋的心窝。 老祁还没反应过来，空中飞来的女孩，狠狠砸在海生头上。就听噗的一声闷响，两个孩子的脑袋互撞，随即脖子软绵绵地耷拉下来。 阿秋猝不及防之下，连忙往后退。但赵书琴的指甲如同可以伸缩的钢刺，居然弹出一尺有余，五根泛着寒光的指甲，准确无误地扎进阿秋的心口。 我立即挥出一记手刀，直斩赵书琴手腕。她反应极快，指尖一震，指甲立即断开，缩手时顺势朝我撒出一把寒星。 这时靳漓也动了，抡起笞魂索，猛抽赵书琴的手臂。 只听她冷哼一声，双手左晃右绕，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阿秋连忙惊叫道：“小心！” 我急忙护住靳漓，哪知道被老祁接住的女孩，和他怀里的海生，竟双双弹起。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向我和阿秋激射而来。我们只能尽量避开，两个孩子便一同坠地。 靳漓轻呼一声“次奥”,再次抡着笞魂索，又朝赵书琴抽了一鞭。 可笞魂索只在赵书琴的皮肤上，留下两条血痕，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反而伸手抓住笞魂索，使劲一拽，笞魂索便到了赵书琴手上。 阿秋心口还扎着五根尺许长的指甲，神色显得萎靡不振。赵书琴握住笞魂索，毫不犹豫地抽打阿秋。 我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赵书琴跟阿秋有何恩怨，为何偏要对阿秋下死手。 鬼差本身也是鬼魂，只不过炼了凝魂之术，魂力比较强横。可笞魂索正是鬼魂的克星，阿秋已经受伤，被笞魂索抽了两下，魂体也变得摇摇晃晃。 “住手！”我厉喝一声，挥手发出一道灰色的弧光，径直掠过赵书琴的小臂。 随着一片血花飞舞，赵书琴小臂断掉半截，笞魂索跟手掌一齐掉在地面。 阿秋表情痛苦，魂体时而透明时而暗淡。赵书琴断了半截小臂，却像没事人一样，飞快地弯腰，想用左手捡起笞魂索。 靳漓动作更快，冲上前一脚踢开抓着笞魂索的断手。赵书琴目露凶光，欺身贴向靳漓。吓得我接连发出两记手刀，才把赵书琴逼退。 “她不是赵书琴！”靳漓大叫着捡起笞魂索，将抓住笞魂索的断手五指掰开。 赵书琴面无表情横移几步，借阿秋的魂体挡住我的视线。 “你是谁？” 阿秋魂影后方，传出不屑的冷哼，却没有做出回应。 扭曲的接引路口闪进一道身影，罗炜一看到阿秋心口扎着五根指甲，立即惊问道：“怎么回事？” 被惊呆的老祁，终于醒过神来，慌忙跑到坠地的海生面前，哭喊着抱起儿子。“海生，海生……” 靳漓脸上满是泪水，向阿秋身后投去怨恨的目光。 “快说，你是谁？”我内心的震惊不亚于罗炜。 一直以来，赵书琴就是一个柔弱的小女人模样。我和老富还有罗炜，都曾试探过她，确定她没有问题，才让她留在老祁身边。 谁也不会想到，柔弱的赵书琴，居然在即将离开接引路时，突然发难。不仅重伤阿秋，连两个孩子她也没放过。 罗炜沉着脸伸手去扶阿秋，可他的手，却穿透了阿秋的魂体。原本扎在阿秋心口的五根指甲，也离奇消失了。 阿秋变成一个半透明的影子，连他的脸也呈现透明状。赵书琴站在后方，被我斩断的小臂还在滴血，但她嘴角仍挂着邪魅的微笑。 “你是川野薰？”罗炜两眼通红，一字一顿地问道。 赵书琴点点头，一脸揶揄笑道：“你们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但是很可惜，你们杀不了我。” 罗炜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我没吭声，紧紧盯着阿秋正在淡化的魂影。 靳漓恨声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罗炜没有回答，瞪着赵书琴说道：“你不是去了鬼界堡吗？” “没错，我是去了鬼界堡。听说你们找我，我就来了。”赵书琴似乎有恃无恐，微微抬起被我斩断的小臂，明显是向我挑衅。 “听说？”罗炜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不重要，你们如果还想让他们活着回到阳间，最好乖乖听我的。” 靳漓在我身旁低语：“阿秋消失了。” 其实用不着靳漓提醒，我也知道阿秋消失了。他的魂影完全淡化，我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却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川野薰，你要我听你的？” 赵书琴用左手指了罗炜一下，邪魅笑道：“不只是你，还有他。” “你想让我们干什么？” “陪我去西华酒肆。” 靳漓愤然叫道：“凭什么？” “哼哼，你猜猜！”赵书琴甩了甩断臂，她脚边的青石板溅上不少血滴。 我扭头瞥了下老富，不觉心里一沉，“他的天魂地魂，在你手上？” “嗬，你只猜对了一半。他的天地二魂，已被送去西华酒肆了。” 罗炜心有不甘地叹道：“那阿秋呢？” “阿秋魂息湮灭，你难道没看见么？”赵书琴又甩了甩断臂，“现在这条接引路，你们走不通了。” 第1440章 上帝视角 青石板上积了一滩血，赵书琴脸色惨白，但语调有力。大量失血，好像对她并未造成任何影响。 罗炜生前就开了天眼，死后在阴阳两界混迹二三百年，他的眼力非我能及。可就连他也看不出，赵书琴有丝毫被鬼魂附身的迹象。 其实我也明白，川野薰没有死。但她的阳魂占据了赵书琴的身体，而她自己的肉身，不知藏在何处。 赵书琴的身份，钟念找人彻底调查过。她背景干净，不可能与神教四姬扯上丁点关系。 如果她继续失血，一旦川野薰的阳魂撤离她的身体，那赵书琴就死定了。 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根本没有把握将川野薰的阳魂，从赵书琴体内抽出来。 罗炜对此也是一筹莫展，既然玄冥燇都无法将川野薰焚灭，罗炜再坚持出手的话，死的只会是赵书琴。 无论是神教四姬，还是金田颂，既可以随意隐匿自己的魂魄，也可以随时附身于任何人。要是川野薰突然放弃赵书琴的身体，反而会令我们更加被动。 眼下阿秋已经湮灭，直接断掉老祁、阿漓重返阳间的路。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也死了，老祁伤心欲绝，连一句埋怨我的话都没有，这让我难受得要命。 老富三魂已失其二，只剩一道人魂，变得神志不清。而靳漓铁了心要跟我在一起，我不禁深觉压力巨大。 “好，我陪你去西华酒肆。”说完，我移目看向老祁，“不过，他们也要一起去。” “行啊，接引路断了，反正他们也走不了，那就一起去吧！”赵书琴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竟示意罗炜在前面带路。 我心里很清楚，罗炜心里也不好受。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阿秋的师父，曾不遗余力地帮助阿秋逆天改命。只可惜，人不能跟命争。如今阿秋形魂俱灭，也不知道该怪谁。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罗炜一言不发走在前面。老祁抱着海生，靳漓抱起赵书琴的女儿。老富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我拉着跟在众人后面。 赵书琴走路时快时慢，断手已经不再流血。她一会走到罗炜身后，一会又放慢脚步，变成这个队列的最后一个。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平时话最多的靳漓，也闭上了嘴。 实际上，我肚子里憋了很多话，想跟罗炜好好说说。但当着赵书琴，我什么都不能说。 从阿秋这条接引路，前往枉死城的路途，罗炜已然驾轻就熟。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带着大伙走到御灵峰山脚下的城墙边。 赵书琴随罗炜跃上墙头，东张西望看了好一会，似笑非笑地朝我扬了扬头。 我踩着山脚的乱石，攀上墙头，随后把老祁和靳漓都拉了上去。老富失去天地二魂，不但变得痴痴呆呆，好像连手脚都不太灵活了。我拉扯了好一会，才把他也拽上墙。 围墙内，是一所大宅的后院。看到左耳房破碎的窗户，我忍不住瞟了罗炜一眼。 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把大伙带到之前关押汤雅的那座锁魂宅了。 而赵书琴似乎对锁魂宅一无所知，盯着左耳房窗户看了几眼，便跟在罗炜身后，从右耳房一侧的甬道，步入了前院。 “阿漓，你们暂时待在这，我很快就会回来。”我朝左耳房指了一下，把老富推到靳漓身边。 “这是什么地方？” “锁魂宅。”我压低声音，在靳漓耳边说道：“之前，汤雅就住在这间耳房。” “什么？”靳漓不自觉地看向老祁，后者满脸悲戚抱着儿子，彷佛对一切都没了兴趣。 赵书琴从右耳房那边的甬道走出来，朝我勾了勾手指。 “川野薰，西华酒肆他们不必去了，就让他们待在这，没问题吧？” 靳漓拽着老富，刚走到左耳房窗外，老祁噗地一下栽倒在地。我急忙上前，发现老祁只是昏迷，心脉呼吸都很正常。 “阿漓，快把大哥扶进去。” 老祁虽然晕倒了，可仍紧紧抱着儿子。其实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都死了，但这两个孩子的阴魂，一直没有出现。 我不确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还是赵书琴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总之十分疑心，是川野薰收走了两个孩子的阴魂。 看着靳漓把老祁和老富带进左耳房，我这才跟赵书琴走去前院。 罗炜若有所思地站在屏门前，见我们过来，连忙去把大门打开。 “从这出去，绕过两条街，就是西华酒肆。” 赵书琴好像没听见罗炜的话，走出大门后，朝街面左右扫视一眼，便向罗炜指引的方向快步疾行。 我和罗炜落后几步，他直对我挤眼睛，那眼神好像是想让我偷袭赵书琴。 “嗬嗬……”我无奈的苦笑两声，赵书琴的小臂都被我斩断了。灵力融合玄冥燇的暗淡火星所形成的灰色弧光，连十殿侍灵都可斩成两段，偏就对川野薰无效。 说到底，就是因为川野薰目前还是一道阳魂。 玄冥燇只对阴物有效，即使赵书琴死了，我也无法焚灭川野薰的阳魂。 一路走向西华酒肆，罗炜居然没问我，为什么要把靳漓、老祁、老富留在锁魂宅。我也没问他，是不是故意挑锁魂宅那段围墙，进入枉死城的。 赵书琴穿过两条街后，转头扫了我和罗炜一眼。西华酒肆那座三层木楼，就在前方的街道中段。 这条街也跟我们刚才经过的街道一样，路面上看不见半个魂影。 整个酒肆一楼，只有正门被下掉一块门板。赵书琴急不可待地钻进酒肆，大厅便亮起火光。 她点燃了柜台上的油灯，脸上凝重地环视酒肆大厅，随后才将视线移向被我焚毁的那间小屋。 屋门在柜台后面，小屋四壁焦黑一片。赵书琴手持油灯走进屋里，不禁皱起眉头。 “林顺，把伊雾奈放出来吧！” 我当即冷冷笑道：“你要我把伊雾奈放出来？” “怎么，你不想放？难道你还想让她，在你气海里安家？” “不是我不想放，而是放不了。你要不信，可以亲眼看看。” 先前我被几十道鬼魂冲身，其中两道魂，一是生魂，一是阴魂。生魂便是伊雾奈，阴魂是汤雅。 正是她们这两道魂，在我气海里交错旋转。我才能从另一个角度，看见自己。 那个奇怪的角度，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视角。 也是在出现上帝视角之后，我才有机会一举将七个红衣老头拦腰斩断。 而在上帝视角出现之前，我的大脑还是一团混沌，甚至感知不到灵识和幽冥煞气的存在。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鬼金羊曾提过的灵魂出窍。 当时我全身都动不了，思维意识也已停顿。如果不是忽然间灵魂出窍，只怕早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也正因如此，我才想不通，难道川野薰的实力比七位红衣侍灵更强吗？ 第1441章 化魂 赵书琴手举油灯，在四面焦黑的小屋里环视良久，又缓缓回头看向我。 罗炜虽然没吭声，但神色竟稍显松弛。 我正觉奇怪，赵书琴快步走到我面前，抬起那只断手，直接杵在我心口上。 她动作之快，我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断手抵住心口，顿时心悸不已。 “咦……”赵书琴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跟谁学的化魂？” “什么化魂？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也没让开，翻着白眼与她对视。 赵书琴神经质地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脸，对罗炜说道：“只有你进过法阵，现在只能靠你了。” 罗炜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你看我有那个本事开启法阵吗？灵台早就被烧毁了，你带来的引魂使者，不是也进过法阵吗？” 赵书琴露出苦笑，用断手指着我说道：“引魂使者只剩一个伊雾奈，被这小子化了魂，所以开启法阵，只能着落在你们身上。” 罗炜幸灾乐祸地笑道：“反正我是开不了法阵，要不你去把老蒯找来，他能开启法阵。” 我低头瞟了一眼胸前的血印，那是赵书琴断手创面留下的血渍。我不太确定，赵书琴此刻是否还活着，但至少她身上还未出现阴气。 “林顺，想想富清江，想想你那两个朋友，他们能不能平安离开地府，就看你了。” “是不是开启了法阵，你就能把富清江的天地二魂交出来？” “对，只有开启法阵，才能救他们。”赵书琴有意无意地瞄了罗炜一眼，似乎已将罗炜也看做要挟我的筹码之一。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只有我知道富清江的天地二魂在哪。” 看到赵书琴这副有恃无恐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立马绕着屋内焦黑的四壁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正对屋门的那面焦壁前。 “大爷，我没记错的话，法阵入口应该是在这吧？” 罗炜把脸歪到一边，既不看那面焦壁，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书琴走到焦壁前，满脸困惑盯着焦壁看了半天。“这不是结界，也不想灵域。” “但老蒯当初，就是从这面墙进入法阵的。”我伸手按在焦黑的墙面上，这本就是木屋，被烧焦的壁板被我轻轻一按，顿时掉落不少炭屑。 赵书琴见状，直接用断手在发脆的壁板上捅出一个洞。我抓住时机，赶紧抬起左手，紧紧掐住赵书琴的后脖颈。 “你干什么？”赵书琴终于露出惊惧的目光，断手还插在焦壁上的小洞里，不敢乱动。 我冷冷笑道：“川野薰，赵书琴的肉身，你也该还给人家了。” 赵书琴的眼神不禁变得十分怨毒，只见她身体微晃，随即一道半透明的虚影透体而出，飞快地贴在焦壁上。 我手上的重力立即沉甸甸的，仅凭一只手，根本无法控制赵书琴瘫软的身体。罗炜急忙搭手，叉住赵书琴的双腋，把人轻轻放在地上。 “林顺，你不想让他们活着出去了？” “当然想，不过，我更想把你留在地府。” “就凭你？”贴在焦壁上的虚影不屑地狂笑，“哼哼，你应该知道，玄冥燇对我无效。” “谁说对你无效……”我双手齐发，两道灰色的弧光交错划向壁板上的虚影，川野薰惊叫一声，那面焦壁就泛起暗红色的火星。 木质壁板上一次被玄冥燇烧成了焦黑的炭状，如今再次被玄冥燇的火星点燃，整面焦壁，便以川野薰的透明虚影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出暗淡火光。 这场面，还真像烧木炭一样。只不过，火光略显暗淡，并且没有一丝火苗。 很快火光又向另外三面墙壁延伸，我连忙扛起赵书琴，和罗炜一起退到屋外的大厅。 酒肆柜台后的这间屋子很奇怪，屋内四壁和屋顶再次被焚，竟然还是没有波及屋外的一切。暗淡火光，始终控制在屋门内。 我把赵书琴放平在柜体上，立刻开始检查她的生命体征。 罗炜郁闷地问道：“川野薰就这么被你焚灭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只要她不离开赵书琴的身体，我根本没机会将她焚灭。” “玄冥燇不是只对阴物有效吗，川野薰可是生魂啊！” “是，川野薰是生魂。但生魂脱离了赵书琴的身体，就没了依附。也是川野薰作死，生魂不但贴在焦壁上，还试图慢慢陷入焦壁，她以为这样就能进入法阵，可惜她想错了。” “玄冥燇点燃的是焦壁，而川野薰的生魂陷入焦壁，生魂也就沾上了阴气！” “对，这间屋子，本就属于阴宅。上次我误焚灵台，把整间屋子烧成炭状，但阴宅还是阴宅，终归不可能变成阳宅。” 罗炜轻轻点了下头，向躺在柜台上的赵书琴，投去质疑的目光。 “她没死？” “嗯，我从未见过生命力如此顽强的人。她还有一口气，但体内魂息太乱，必须尽快理顺她的魂息。” “魂息太乱？”罗炜隐隐想到什么，脸上不由浮起笑意，“清江的天地二魂在她体内？” 我默默点头，刚才川野薰说，只有她知道老富的天地二魂在哪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她没说实话。 实际上，老富的天地二魂就在赵书琴体内。而赵书琴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也是借助了老富的魂息，才能撑到现在。否则，她早就因流血过多而死了。 眼下赵书琴体内魂息紊乱，主要原因，就是她体内还有另外两道生魂。 当我抬手掐住赵书琴后脖颈时，就已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其实并没有死。他们只是假死，川野薰以隐魂术，将两个孩子的生魂藏于体内。等到关键时刻，她便可将生魂变成阴魂，为她所用。 我往赵书琴体内注入一缕灵识，发现老富的天地二魂，竟分别与两个孩子的生魂纠缠在一起。 赵书琴本人三魂，却将两个孩子的生魂连同老富的天地二魂，紧紧缠绕，我一时间也无法将这几道生魂理清。 “呃，大爷，我们还是先去锁魂宅吧！” 罗炜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你是怎么猜到，那座锁魂宅不会有危险的？” “因为汤雅。”我一边背上赵书琴，一边说道：“在面对红衣侍灵时，我被几十道鬼魂冲体，要不是汤雅和伊雾奈守住我的气海，我恐怕已被那几十道鬼魂爆体而亡了。” “所以，把汤雅关在锁魂宅，不是想害你，而是要帮你？” “对，像孛龙子那般人物，他的亡灵居然甘做锁魂宅的守门人，说明锁魂宅的背景不简单。” “臭小子，以前也没觉得你脑子好用，怎么突然间就开窍了？” “嗬嗬，大爷，你没发现，我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罗炜立马正色问道：“你已修具灵魂出窍了？” 第1441章 老底 枉死城彷佛已成为一座空城，每条街道、每座房舍，都看不到一个鬼影。 我和罗炜赶回锁魂宅，大门也是从里面上了门栓。我们翻过院墙，刚绕到后院，就听见靳漓轻声询问：“你们怎么回来了？赵书琴怎么了？” 老祁抱着海生，一脸生无可恋地扫视我和罗炜。赵书琴被我背在背上，他甚至不敢看赵书琴一眼。 我很清楚，老祁不是个无情的人。他对赵书琴满怀愧疚和亏欠，所以他根本无言面对赵书琴的遗体。 但实际上，赵书琴并没有死。老富好歹也是云枫道长的高徒，论实力，现任茅山掌门梁清至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有老富的天地二魂在替赵书琴撑着，她残存的一口生气就不至于断绝。 罗炜随便跟靳漓解释了一下，就把痴痴呆呆坐在耳房一角的老富，拉到床边。我让靳漓守住耳房破损的后窗，又让罗炜关上房门，便开始救人。 赵书琴的问题，主要还是失血过多。眼下没条件给她输血，我只能将自己体内的生机，缓缓注入她的体内。 老祁不解地走到床边，盯着赵书琴看了片刻，又转而看向站在床前发愣的老富。 “林顺，赵书琴还活着？” “嗯，大哥，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让赵书琴活着返回阳间。但至少，她短时间内，还不会死。” “那清江他……” 我微微一笑，两手分别贴在赵书琴的左右太阳穴上。随即驱使灵识，慢慢把老富的天地二魂，从赵书琴和两个孩子的生魂之中抽离出来。 罗炜不等我开口，立即按住老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老富两眼一闭，我立即将他的天地二魂引入他体内。 靳漓满目惊奇，忍不住问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 我无奈地摇摇头，罗炜忧心忡忡地说道：“也许待会就能醒，也许要等上三五七天。” 靳漓皱眉不语，老祁担心地看向赵书琴，“那她呢？” “她暂时也醒不了，大哥，把海生给我吧！” 老祁怔了一下，显然不太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大哥，海生可能还有救。” “什么？你能救海生？”老祁下意识地移动视线，看向躺在木床内侧的小女孩。 “诶，大哥，我只能说，我尽力试试。” 老祁半信半疑地点点头，随后把海生递到我怀里。 我把海生和赵书琴的女儿并排放在一起，继续驱使灵识，从赵书琴体内抽离两个孩子的生魂。 “等一下。”罗炜突然低声打断道：“外面好像有声音。” 靳漓探头看向窗外，老祁紧张地扑在两个孩子身上。我疑惑地看向木门，立时察觉前院隐隐有个很轻的脚步声。 “谁会来这？”靳漓压着声音问道。 我轻轻摆头，放轻脚步走到门后，正想从门缝看看怎么回事，就听门外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 “林顺，我给你一个机会，屋里所有人都可以回阳间。但你和罗炜，得留下来跟我走。” 我和罗炜对视一眼，真没想到，老蒯竟会在这个时候自己跳出来。 “嗬嗬，老蒯，你想要我们跟你去哪？”罗炜隔着门，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林顺，你考虑好了吗？” “这还用考虑吗，只要我们的人，能平平安安回到阳间。你就算让我陪你去十八层地狱，也没问题。” “那好，让他们出来吧。” 靳漓快步走到我身边，一脸固执地说道：“我不走。” 罗炜立马沉下脸来，“你不走，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阿漓，你必须走。大哥和老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你照顾。” 靳漓烦躁不堪地看向赵书琴，“他们全都昏迷不醒，你让我怎么照顾？” 门外响起老蒯的声音：“昏迷的人，你们不用担心。只需开门出来，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罗炜又看了我一眼，轻轻点了下头。 我犹豫片刻，缓缓来开木门。只见老蒯站在檐廊下，他身后跟着十几个窄颊赤肩的鬼魂，竟是手挽手连成一片。 “夜游！”罗炜惊疑不定地扫视那一队手挽手的鬼魂，老蒯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朝耳房做了个手势，便有四个鬼魂松开手，径直走进耳房。 靳漓不可置信地在我耳边低语：“这十几个都是夜游？” 我茫然摇头，对于阴帅夜游，我本就一无所知。 很快那几个鬼魂，就从耳房里出来。赵书琴和老富，各被一个鬼魂背着。另外两个鬼魂，则是各自抱着一个孩子。 “慢！”我拦在檐廊下，厉声问道：“老蒯，你保证他们都能平安回到阳间？” “嗯，我保证。” “你也不会再用他们来要挟我？” “只要你跟我走，他们就能活命。” “好，一言为定。” 我用力捏了捏靳漓的手，又向老祁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罗伟突然开口问道：“老蒯，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平安回到阳间？” “我的话，就是保证。” “可我不相信你！” “你信不信都一样，这些人阳寿未尽，对我也没什么用处，我何苦徒增罪业呢！”老蒯坦然自若地冲我笑了笑，似乎在等我做最后的决定。 “去吧，把他们送回阳间，我相信你的保证。” 罗炜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目送那四个鬼魂，把赵书琴、老富还有两个孩子带走。 靳漓满眼不舍，老祁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罗炜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呃……”老祁面露难色，嚅嚅问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老蒯没等我开口，直接隔空朝赵淑琴虚抓一把，便见两道矮小的虚影，飞快地陷入两个孩子体内。 赵书琴的女儿当即半睁开眼，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蒯又朝这孩子扇了下手掌，尽管相隔了一丈多远，小女孩马上就闭了嘴，眯着一双小眼睛，不安地环视周围。 可罗炜的神色却变得更加难看，我也猜到他在担心什么。老蒯的真正实力，只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仅凭他露的这一手，就比我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至少在我看来，老蒯简直差不多是神一般的存在。 海生微微动了一下眼皮，老祁深深叹了口气，最后看了我一眼，便抬脚走下门外的台阶。靳漓跺了下脚，连忙跟上老祁。 四个鬼魂在前带路，走向前院。我直到老祁和靳漓的背影消失，才扭头看向老蒯。 “我们是去西华酒肆，还是玄冥宫？” 老蒯显得有些意外，眼角余光瞥了瞥罗炜。“你们猜到我的底了？” “嗬嗬……”我轻声笑道：“十殿侍灵已去其九，剩下那位，想必就是你吧？” 老蒯不经意地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十二道手挽手的鬼魂，眼中竟然闪现杀机。 第1442章 夜游 忽然间，后院的气氛仿佛凝固。老蒯身影瞬间淡化，而那十二道手挽手的鬼魂，却茫然不觉。仍旧如木桩一样，杵在原地。 我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十二道鬼魂竟同时消失。罗炜眼中满是惊恐，惶惶不安地扫视四周。 原来老蒯站立的位置，凭空出现一个淡淡身影，随即老蒯重新回到我的视线。 “林顺，在这地府阴司，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我不自觉地与罗炜对视一眼，心里不禁十分愧疚。只不过因为我一句无心之语，竟在眨眼间害得十二道鬼魂被灭。老蒯行事手段之阴狠，由此可见一斑。 罗炜面无表情地叹了口气，随后催问老蒯，是不是该走了。 老蒯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前院，我和罗炜连忙跟上。 来到前院屏门，我脑中倏然闪现孛龙子的音容样貌。着实有点想不通，究竟是谁，能让孛龙子那样的萨满鬼魂，给这座锁魂宅看家护院。 罗炜在屏幕下停住脚步，同样向我投来一个困惑的眼神。老蒯却直接打开大门，漫不经心地朝门外街面左右看了一眼。 “我感觉不是去西华酒肆。”罗炜尽量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 “那就是去玄冥宫？” 老蒯猛然回头，脸色阴沉地冷笑道：“没错，就是去玄冥宫。” 罗炜显得很尴尬，我也没料到，老蒯的听力竟然如此敏锐。 “走吧。”老蒯收起嘴角的冷笑，快步走出大门。 这座锁魂宅在枉死城里的方位，我和罗炜也算很熟悉了。可老蒯无疑比我们更加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我们钻了几条小巷，走到一排低矮的瓦房前，轻轻推开正房房门。 瓦房里黑灯瞎火，透着一股潮湿的霉臭味。老蒯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便燃起一股火苗。 他也不说话，抬腿进了房门。我和罗炜进门之后，他又撩开堂屋一侧的门帘，进了内室。 这瓦房就像百八十年前的乡村住宅，屋里陈设简单，全是清一色的木质家具，只是如今都已朽烂不堪。 内室后墙上，有一道门。老蒯将门闩抽掉，便让罗炜先出去。 罗炜皱着眉头拉开那道门，门外竟是一片荒芜，什么也看不到。我正觉奇怪，老蒯空着的那只手隔空一推，罗炜一个趔趄冲出门外。 “你特么……”罗炜话音戛然而止，一脸惊愕望向远处。 我连忙走到门外，只见在我们的东南方向，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宫宇，宫门上方悬着一块用小篆书写的匾额——玄冥宫。 罗炜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身后。我也赶紧回头，只见老蒯站在城墙下。视线之内，哪还有什么瓦房。 这完全颠覆了我对空间的认知。 平整的城墙上，完全没有门存在过的迹象。 “别看了，快走吧。”老蒯似乎很着急，又走到前面带路，径直把我和罗炜带到玄冥宫的宫门前。 记得前几次来玄冥宫，门外都有阴兵把守。可这次，宫门外冷冷清清，不见半个鬼影。 老蒯已将火折子收进怀中，抬手按在紧闭的宫门上。也没怎么用力，两扇对开的硕大宫门，缓缓向内敞开。 罗炜的眉头越皱越紧，看他脸色，显然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但现在不是时候。 宫门里是个院子，四角各立着一根石柱，每根石柱顶端，各燃着一盏油灯。 院子后方是一座阴森的宫殿，六扇两两对开的殿门,只有最靠左的一扇殿门打开了一半。 那是地曹姜涂的值房，老蒯进了值房，再次摸出火折子，点亮案牍上的油灯。 值房里跟我上次进来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还是在值房后方一角，也有一扇小门，门上好像刻画了一幅山水图。老蒯看都没看山水图，便抬手推开那扇门。 我莫名感到一阵心悸，正想跟罗炜沟通，老蒯走进门，侧身朝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不是无间地狱吗？你把我们带到这，想干什么？”我之所会感到心悸，全是这屋里的的阴鸷气息所造成的。 “嗬嗬……”老蒯干笑两声，举着油灯走到屋子正中。 直到这时，我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屋子不大，但四壁涂成黑色，无形中使室内空间增加了起码两倍。 无间地狱我已不是第一次进来，上次我在无间地狱，差点就中了老蒯的阴招。 罗炜朝四壁黑墙扫了一遍，厉声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他不是说了吗，这就是无间地狱啊！” 罗炜又问：“你想怎么样？” 老蒯缓缓侧身，用不容置疑的语调对我说道：“把你体内那两道魂灵放出来。” 我暗自吃惊，老蒯怎么知道，我体内除了伊雾奈的魂灵，还混着汤雅的魂灵。 难道说，汤雅是被老蒯困在锁魂宅的？ “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老蒯难掩脸上的焦急之态。 “哼，你急什么？在放那两道魂灵出来之前，你难道不准备跟我们说明一下你的身份吗？” “小子，你想死？” “对我来说，早死晚死都一样。你要能帮忙直接灭了我，我还得感谢你呢！” 老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罗炜，而后者居然没有丝毫反应，好像没听到我们的话一样。 “罗炜，你也想灰飞湮灭？” “我无所谓！”罗炜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说道：“你该知道，我在地府浪荡了二三百年，早就厌倦了。转世投生又怎么样，下一世还不知道会变猪还是变狗呢！” 老蒯阴郁的眼神中透着几许怒意，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其实你们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何须让我说明。” “猜到归猜到，你自己说出来，我们才能确定，有没有猜错。” “你们没有猜错，我就是首殿阎君座下侍灵。”老蒯的神态变得微微有些失落。 “侍灵没有名字，可你叫老蒯。” “哼，侍灵不配有名字。所以，我的另一重身份，是西华酒肆的掌柜。” 罗炜又叹了口气，隐隐露出同情的表情。 “你也不必同情我。”老蒯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得色，“阎君不在的时候，我的话，就代表了阎君。” 我试探着问道：“秦广王真的进了九幽？” 老蒯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这玄冥宫，怎么会变成一座空殿？” “所有阴兵阴吏，都被我调走了。” “我想，川野薰去鬼界堡，就是为了见你吧？” 老蒯抬了下眼皮，似乎有些惊讶。沉默片刻之后，冷冷问道：“林顺，你真想跟我动手？” “我想试试。” “你不怕，我把你的人全部留在地府？” “怕！但只要你出不去，他们就是安全的。眼下，夜游也帮不了你。” 十大阴帅中，夜游最为特殊，因为夜游是十六道鬼魂一体。老蒯诛灭其中十二道鬼魂，剩下四道鬼魂，绝不会再听命于他。 第1443章 笑话 我跟鬼差、阴帅打过不少交道，要说老蒯，绝对是最阴险歹毒、心狠手辣的一个。 他不但有多重身份，从他的话语之中也不难听出，这老鬼平时肯定打着秦广王的名号，干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 刚才在锁魂宅，我只不过说出他是十殿侍灵中仅存的那一位，他便毫不犹豫将夜游十二魂当场诛灭。 这一方面说明，夜游十六魂，并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首殿阎君座下侍灵。 显而易见，老蒯的身份十分隐秘。即便是他亲自带到锁魂宅的阴帅夜游，也只知道他是西华酒肆的掌柜。 凭借着酒肆掌柜这重身份，老蒯在地府阴司，可以放心大胆地做任何事，包括鼓动阴帅及六案功曹背叛阴司。 另一方面也足以表明，老蒯杀伐果断。为了保证不会泄露真实身份，他诛灭阴帅，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由此也能看出，老蒯的实力远胜阴帅。 如果是在锁魂宅，抑或西华酒肆，我的确对老蒯十分忌惮。 只可惜，他偏要把我们带到玄冥宫中的无间地狱，这只能怪他太高估自己了。 老蒯用犹豫不决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还在考虑，我是否能够对他造成威胁。 罗炜在我和老蒯之间来回走动，他的脚步很慢，低着头，好像并不关心我对老蒯说的那番话。 实际上，夜游十六魂也不是傻子。即便老蒯曾对夜游承诺，从拘禁法阵放出历任大神官的魂灵之后，给夜游留一个神位。可他眨眼间诛灭夜游十二魂，谁还会相信他。 因此我非常笃定，就算夜游所剩的四魂立即出现，他们也不会再帮老蒯对付我。 眼下我们所处的这间屋子，不但被改造成无间地狱，而且我怀疑，此处还存在另一个平行空间。 当初张清溟想方设法，都要混进九幽，所图无非是冥界取之不尽的九幽冥炁。 而在这无间地狱中，同样弥漫着浓重的冥炁。 我不知道老蒯是压根看不上我，还是一时没想到，居然把我带到冥炁如此充沛之处。甚至还要逼我，在此交出伊雾奈与汤雅两道魂灵，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老蒯，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再给我们说说，你的第三重身份。”我一脸轻松望着老蒯，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林顺，你别以为，我不敢灭了你。” “哼，你都成了首殿阎君的代言人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只不过，我在阳世早就活腻了，又不想留在阴间继续受煎熬。所以你要能灭了我的话，我还得感谢你。” 都说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现在，我就是那不要命的。摆出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就想看看老蒯会怎么做。 显然，他暂时还不想对我动手。歪着头，极为困惑地沉思良久，才缓缓问道：“我的第三重身份，对你很重要吗？” “嗬嗬，其实也不太重要。只是我很好奇，你凭什么能另起炉灶，设立六道堂，掌控亡魂来世。” “哼，区区六道堂，又怎么可能替代转轮殿，掌控亡魂来世呢！”老蒯脸色中依稀泛起几分悲凉，随即又换了一个话题：“林顺，你真有把握，在这跟我动手？” “不，你说错了，不是跟你动手，而是将你焚灭。你若偷偷出手，我保证你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老蒯皱眉不语，眼神纠结地在我和罗炜之间来回扫视。 “你不用看了，实话告诉你。伊雾奈和汤雅已在我体内化魂。就算我想放她们出来，她们也出不来了。” “化魂？”老蒯神色又是一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跟谁学的化魂？” “我从没学过，但不代表，伊雾奈也不会化魂。” “这不可能，伊雾奈怎么会自行化魂？” “为什么不会？只有化魂，她才能彻底摆脱自己的命运。” “可化魂与湮灭，有何分别？无论阴阳两世，她再也不存在了，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她永远存在于我们心里。赵书琴会替她陪伴老祁，也会善待她和老祁的儿子。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她。” “可这有什么用？伊雾奈形魂俱灭，终究是不存在了。” “该怎么选择，是伊雾奈自己的事，你别扯远了。老蒯，今天就算我不灭你，日后秦广王从九幽回来，也不会饶过你。你还是多替自己考虑考虑吧！” “我还能考虑什么？伊雾奈既已化魂，拘禁法阵，永远都打不开了。” 罗炜突然开口问道：“拘禁历任大神官的法阵，不是在西华酒肆吗？” 老蒯苦笑着摇摇头，“酒肆里那处灵台，只是连接拘禁法阵的通道之一。另一条通道，就在这。” 我不禁好奇问道：“老蒯，如果法阵开启，你真能承继神位吗？” “哼，神位……”老蒯仰头长笑，眼中却已没有半分神采。 “你笑什么？” 我正觉纳闷，老蒯身形骤然淡化，我立即朝他变淡的身影凌空直劈一记手刀。一片灰色弧光闪过，老蒯的魂体从头至脚被劈成两半，暗淡火光瞬间将其吞噬。 罗炜愕然叫道：“你干什么？” “诶……”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摆了摆头。“大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蒯虽是十殿侍灵的老大，可他并不是借东瀛神域飞升的主谋。”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将他焚灭？” “嗬嗬，老蒯是一心求死。就算我不灭他，幕后主谋也要把他清除。” “你，你猜到幕后主谋是谁了？” “大概猜到了几分。”我环视这间屋子，在老蒯湮灭的同时，四周冥炁也随之消散。 此刻，无间地狱已不复存在。这地方，不过是玄冥宫里一间普通的屋子。 罗炜沉默片刻，嘴角同样露出苦笑。“这一切，就特么是个笑话。” “没错，所谓的神域，的确是个笑话。老蒯看透了，也就死心了。” “他倒是死心了，可你怎么办？” “活一天，算一天。哪天真要死了，就陪你老人家浪荡阴阳。” “可惜，这次还是没能找到姜涂。” “管他的，反正阴司这些破事，以后跟我没关系了。” “哈哈……”屋外响起一个爽朗的笑声，“谁说跟你没关系？” 我顿时心头一震，不自觉地看向屋门。 崔珏面带微笑，站在门外，有意无意地瞟了罗炜一眼。 “崔，崔府君，你怎么在这？” “哼，我再不回来，阴律司只怕真要形同虚设了。”崔珏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枚黑色令牌，随手丢到我眼前。 我下意识地退开，黑色令牌哐当坠地。 “你不接？”崔珏一脸惑然。 “哼哼，我可不想再当鬼差了。” “小子，不当鬼差，你就改不了命。” 我稍稍一愣，旋即猜到崔珏的意思，赶紧弯腰捡起勾魂令。 第1444章 放水 之前因为阿秋湮灭，他的那条接引路也就是走不通了。 本来我和罗炜还在为如何离开地府而发愁，现在崔珏送来勾魂令，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崔珏向来口风很紧，关于阴司的一切，他都不会跟我多说。但在他临走的时候，还是提了一嘴，他交给我这枚勾魂令，原来是阿秋的。 罗炜心情十分低落，阿秋命犯天煞，罗炜帮他逆天改命未成。如今反倒魂息湮灭，在这世上，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管换做谁，心里都不好受。 我们从玄冥宫出来，宫门外，又整齐地站着两列守门阴兵。 这些阴兵对我和罗炜视而不见，彷佛把我们当做空气。 我们没走多久，就看到远处的御灵峰，和山脚下的枉死城。罗炜一言不发，只管沿着城墙根走路。 绕到枉死城的城门口，门外照样是两列阴兵把门。 押送鬼魂的阴吏，在城门口勘验路引之后，阴兵才把城门打开，放鬼魂进城。 在我印象中，枉死城距离鬼门关很远。可我们又走了一会，便看到与枉死城相对的另一座城门楼子——鬼门关。 十几个阴兵在鬼门关前走来走去，冷眼看着鬼差押解亡魂入关。 地府的一切，好像又回归了常态。 我和罗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阿秋的接引路，曾经也是郎昆的接引路。现在，这条接引路，终于名正言顺地到了我手上。 崔珏把勾魂令交给我的时候，说得已经很明白。不当鬼差，我就改不了命。 实际上，崔府君这是在给我放水。 张老道说，要想逆天改命，我就必须在二十二岁之前，度化一百个冤魂怨灵。 但真要做起来，阻力非常大。也不知是谁，就是不想让我逆天改命。 如今好了，我既然当上鬼差，度化冤魂怨灵，本是分内之事。哪怕离二十二岁，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度化一百个冤魂怨灵，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和罗炜从接引路出来，正好是天光大亮。我们俩的手机早没电了，手表也停了。看到一位殡仪馆的保洁员，在花圈焚烧池清理垃圾，连忙上前问了下时间。 其实光是看天色，就能估计到，现在是早上七八点钟。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眼下距我们进入地府，已过去了四天。 而我们在阴间，却未感觉到，时间流逝如此之快。 路丰通常早上八点交班，我们去灵车班的值班室，还真碰到路丰准备下班回去。 “你们总算回来了，这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总怕又出点什么事。”路丰深色憔悴，但脸上却满是喜色。 “丰哥，老祁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都好，阿漓在这。”路丰示意值班室里的单人床，靳漓躺在床上，面朝墙壁背对我们，发出轻轻的鼾声。 “阿漓怎么睡在你的值班室？” “前天他们出来以后，阿漓把大伙送回去，就跑来我这不愿走了。几乎整晚守在罗汉松下，天亮才过来睡觉。睡到天黑，又去罗汉松下等你。” 路丰嘴角挂着苦笑，罗炜无奈地摇了摇头。 “刘主任给你安排运尸工了吗？” “王玉财有个堂弟，从前晚开始上班了。” 我朝值班室又扫了一眼，没看到王玉财的堂弟。路丰说，天一亮，人家就先走了。 阿漓那丫头，突然从床上弹起来。扭头看到我，眼圈立马就红了。 我微微笑道：“嗬嗬，你开车了吗？” 阿漓赶紧跳下床，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惊讶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 “嗬，你这么问，好像我和罗大爷刚从牢里放出来似的。” 靳漓侧头看向罗炜，趁机擦掉滑出眼角的泪珠。“哼，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其实家的概念，对我们来说非常模糊。我和靳漓在龙华小区都有各自的房子，但我们平时住的，不是老祁在龙华小区那套四居室，就是老祁的别墅。 虽然老富也混上了一套别墅，但我们从未在老富的别墅里住过一晚。 大伙到停车场上了靳漓的车，这丫头直接把车开去了黔城盛景的别墅区。 一进别墅大门，我就透过客厅的落地窗，看到老富斜靠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身旁的小女孩，那是赵书琴的女儿。 老富耳朵听不见了，但在靳漓打开客厅门之前，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 “顺子！”老富兴奋地冲到门边，一把拽开客厅门，冲上前把我紧紧抱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老富放开我，冲罗炜叫道：“罗大爷，你们快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离开地府的？” 靳漓推了老富一把，让他别堵着门。老富像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地跑到楼梯下，冲楼上喊道：“老祁，顺子回来了，你快下来！” 路丰默默从沙发上抱起赵书琴的女儿，随后对老富说道：“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 很快楼梯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老祁抱着海生，从楼上下来，眼眶湿润地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哥，海生怎么样？” “海生还好，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我为难地瞥了下赵书琴的女儿，老祁立马领会我的意思，神色黯然问道：“她是不是回不来了？” 大家都很清楚，老祁口中的“她”是谁。 “她”既是黎雪，也是夏汶歆。但最终，她还是伊雾奈。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点头。老祁嘴角浮起一丝古怪的笑意，尽显悲凉与哀伤。但同时，又隐隐有一种得到解脱的欣慰。 “呃，你们先休息一下，客房都收拾干净了，就等你们回来。”老祁抱着海生，朝客厅门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了一句：“我去医院，下午回来，晚上大家好好聚聚。” 赵书琴的的小臂在地府被斩断，现在还在医院治疗。老祁每天都要带着海生，去医院陪她。 这几天靳漓泡在殡仪馆，所以老富就成了保姆，成天给赵书琴带孩子。 罗炜走到沙发前坐下，一脸纠结地问道：“那个妖道呢？” “不知道，打我们回来，他就没出现过。”提起濮达，老富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被姜涂抓进地府那天，濮达就住在隔壁老富自己的那栋别墅里。可直到大家伙回到阳间，濮达一直没露过面。 路丰把怀里的孩子放回沙发上，心有余悸地问道：“以后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吧？” “是啊……”靳漓随即接话道：“这次你们没解决掉姜涂，他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对于姜涂，我也是一头雾水。他是秦广王麾下地曹，也是六曹之中仅剩的一员。他与老蒯狼狈为奸，如今老蒯已灭，姜涂却失去踪影。 不把姜涂解决掉，即便我是鬼差，也感觉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