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86之我即浪潮》 第064章 我认识位外商 “哎?徐厂长,你朋友是哪里的?” 李双福急切地问道,态度比刚才更加热切。 “他要是真想要,价格方面,也不是不能再商量嘛!” “只要不是太离谱,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跟领导求求情!” 徐牧野摆了摆手,故作不耐烦。 “算了算了,人家是华南那边过来的外商,有钱着呢。” 他随口编了一个身份。 “也就是之前帮他修车认识的,随口聊过几句。” “人家具体愿意出多少钱,我也不好说。”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再说吧。” 他把话题岔开,显得对这套设备并不上心。 “咱们还是先说说指标的事吧。” 李双福见徐牧野不愿多谈,虽然心里痒痒的,但也不好再追问。 先把眼前的生意做成再说。 “好好好,先说指标。” 两人重新回到仓库外面。 经过清点,中福二汽修这次能拿出来的轿车减震器指标,总共有一千支。 加上他们仓库里积压的,和指标对应的同型号轿车减震器现货,还有五百支。 加起来就是一千五百支。 按照徐牧野压下来的价格,原价两百块一支,总价三十万。 再加上一成的指标费用,也就是三万块。 总共是三十三万。 “李科长,这样吧。” 徐牧野说道。 “你先把这五百支现货,给我送到红旗厂。” “货到之后,我当场给你结款,十五万。” “至于剩下那一千支的指标,等河口汽配厂那边排上生产计划了,我再通知你。” “到时候,你把提货单给我,我再付剩下的十八万。” 他把付款方式也安排得明明白白,掌握了主动权。 李双福虽然觉得有点被动,但想到能立刻回笼十五万现金,还能把积压的库存处理掉五百支,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行!就按徐厂长你说的办!” 李双福爽快地答应了。 生意谈妥,徐牧野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对李双福说道。 “对了,李科长。” “我那个外商朋友,最近正好在海阳旅游。” “你要是真需要处理那套设备,可以跟他聊聊。” 李双福眼睛一亮。 “真的?那太好了!什么时候方便?” 徐牧野想了想。 “这样吧,明天下午三点,你打个电话到我们红旗厂办公室。” “我让他到时候在那边等你电话,你们具体谈。”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徐厂长!” 李双福激动得连连道谢,看着徐牧野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徐牧野微微一笑,带着肖伟业,驱车离开了中福第二汽车修理厂。 车子驶出厂门,肖伟业终于忍不住了。 “徐哥!你太牛了!” 他兴奋地拍着大腿。 “那套生产线!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 “你刚才那招也太绝了!那个李双福,肯定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 “明天下午三点?你真认识什么外商啊?” 肖伟业好奇地问道。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外商嘛,明天下午,你不就见到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目光望向前方,眼神深邃。 那套生产线,他志在必得! 有了它,他的计划,就能大大提前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红旗厂办公室老旧的玻璃窗,陆砚舟推门进来的时候,徐牧野正对着一沓图纸出神。 “哟,徐大厂长,忙着呢?” 陆砚舟的声音带着熟悉的调侃,人未到,声先至。 徐牧野抬起头,看到是陆砚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你怎么来了?” 陆砚舟大喇喇地往他对面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了二郎腿。 “给你送消息来了。” 他脸上带着点轻松。 “吴光辉那事儿,定了,真调走了。” 徐牧野点了点头,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 吴光辉在市交通局虽然有点根基,但这次牵扯太深了,于涛怎么说也是他亲姐夫,于小剑是他亲外甥。 加上他自己屁股也不干净,能保住饭碗就算不错了。 陆砚舟看着徐牧野,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不过话说回来,牧野,上次你反应够快的啊。” “我就使了个眼神,你就知道怎么回事。” “咱们这默契,可以啊。” 徐牧野笑骂了一句。 “滚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是老子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话向来没什么顾忌。 陆砚舟也不生气,嘿嘿一笑。 “行行行,你聪明,你厉害。” 他环顾了一下办公室,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中午别走了,就在厂里食堂吃。” 徐牧野说道。 “让你尝尝青禾的手艺。” 陆砚舟眼睛一亮。 “嫂子亲自下厨?那感情好!” 中午,工厂的小食堂里。 条件简陋,几张掉了漆的木桌子,几条长板凳。 但沈青禾端上来的几个菜,却让整个空间都香气四溢。 红烧肉色泽红亮,泛着诱人的油光。 醋溜土豆丝金黄爽脆,酸辣可口。 还有一盘碧绿的炒青菜,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陆砚舟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眼睛顿时瞪大了。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酱香浓郁。 “我的天!嫂子,你这手艺绝了!”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这比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做得都好吃!” “你要是出去开个饭店,保准天天爆满!” 沈青禾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 “哪有那么夸张。” 她温柔地笑了笑。 “就是最近找了几本老菜谱,自己瞎琢磨的。” 徐牧野看着沈青禾,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知道,沈青禾一直在默默地努力,想要为他分担更多。 学习厨艺,只是她改变和成长的一小步。 “你就别谦虚了,青禾。” 徐牧野笑道。 “他陆砚舟嘴刁得很,能让他这么夸,说明是真的好吃。” “那是,我这嘴,可是经过考验的。” 陆砚舟得意地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嫂子,你这厨艺,真是突飞猛进啊。” 沈青禾抿嘴一笑。 “就你嘴甜。” 饭吃到一半,徐牧野话锋一转,看向陆砚舟。 “对了,下午有个事,得你帮个忙。” 陆砚舟放下筷子。 “什么事?你说。” 徐牧野就把昨天去中福二汽修,看中那套生产线,以及跟李双福约好下午通电话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所以,下午三点,你得装一下那个华南来的外商。” 徐牧野看着陆砚舟。 “帮我把那套设备的价格,再往下压一压。” 第065章 陆砚舟的演技 陆砚舟听得一愣一愣的。 “冒充外商?跟李双福谈设备?” 他消化了一下信息,随即明白了徐牧野的意图。 “你想把那套生产线买下来?” 徐牧野点了点头。 “有这个打算。” “红旗厂不能光靠修车,我想搞汽配。” “这套减震器生产线,是个机会。” 从汽修到汽配,这步子迈得可不小。 陆砚舟眉头微皱。 “搞生产线?这可不是小事。” “还以为还在讨论阶段,你打算玩真的?” “先不说别的,市里能同意吗?” “红旗厂是汽修厂,搞生产,这业务范围都不一样了。” “而且,这事得交通局点头吧?” 陆砚舟在市交通局办公室工作,对这些流程很清楚。 无论是承包经营,还是扩大业务范围,都绕不开主管单位。 “汽修转汽配的事,我爸会去谈。” “再说,又不是放着汽修不管了,汽修照样干。” 徐牧野说道。 “至于交通局这边,就得靠你了。” “你帮我探探口风,看看新领导是什么态度。” 陆砚舟沉吟了一下。 “探口风没问题。” “但关键是,钱呢?” 他看着徐牧野,眼神里充满了疑问。 “牧野,你跟我说实话,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都不到一年吧?你之前还因为几百块钱的事头疼呢。” “现在又是承包工厂,又是要买生产线,这得多少钱?” “市里可一分钱都不会批,这钱都得你自己想办法。” 陆砚舟语气严肃起来。 “就靠你那个摩托车修理铺?” “那能赚多少?” “对了,你那修理铺,现在开了几家了?” 徐牧野伸出四根手指。 “四家。” “除了内环这家,东、西、北三个入城的路口,各开了一家。” “李小毛和张铁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各自负责一家。” “内环这家,主要是翟光明跟着蒋师傅在打理。” “还有一家,请了厂里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坐镇。” “每家铺子大概五个人,算下来,也解决了厂里二十个人的吃饭问题。” 徐牧野语气平淡。 “每个月,刨去成本和工资,每家店大概能有点余钱,不多,也就一两百块。” 陆砚舟听得有些惊讶。 四家铺子,二十个员工,还能盈利。 虽然不多,但确实是在赚钱。 这小子,还真有点门道。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 “一个月几百块的利润,听着不错。” “但跟你想干的事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 “买那套生产线,李双福开口就要八十万,就算你能砍下来,少说也得几十万吧?” “还有后续的原材料、人工、厂房改造……” 陆砚舟越算越心惊。 “这没个一百万,根本玩不转!” “你告诉我,你到底哪来的钱?” 他紧紧盯着徐牧野,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徐牧野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微微一翘。 “钱的事,山人自有妙计。”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就从李双福那里,给他唱一出空城计。” “空城计?” 陆砚舟更糊涂了。 “怎么唱?” 徐牧野就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跟陆砚舟说了一遍。 包括如何利用“外商”身份极限压价,如何提出先试用后付款,如何让红旗厂做担保等等。 陆砚舟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哪里是空城计? 这简直就是明抢啊! “你……你真打算这么干?” 陆砚舟结结巴巴地问道。 “先拿货,试用半年,半年后没问题再给钱?” “还要红旗厂担保?” “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吗?” “李双福能同意?” “而且,你就不怕把人得罪死?” 徐牧野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 “得罪?” “当初他偷偷摸摸去举报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得罪人?” 他把李双福当初举报他倒卖指标,害他被河口县公安局带走的事,告诉了陆砚舟。 陆砚舟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他一拍大腿。 “我说你怎么对他下手这么狠呢!” “这李双福,确实不是个东西!” “行!这个忙,我帮了!” 陆砚舟也来了气。 “不就是装外商吗?看我怎么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下午三点,红旗厂办公室的电话铃准时响了起来。 徐牧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对陆砚舟使了个眼色。 陆砚舟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拿起了那部黑色的老式拨盘电话。 “喂?” 他的声音瞬间变了,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略显生硬的普通话,语调拉得很高,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 电话那头,传来了李双福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声音。 “喂?您好,请问是……是徐厂长介绍的那位……华南来的老板吗?” “是我。” 陆砚舟惜字如金,语气冷淡。 “你就是那个……中福二汽修的,姓李?” “哎哎哎,是我是我!李双福!” 李双福连忙应道,姿态放得很低。 “听说,你那里有一批处理的旧设备?” 陆砚舟慢条斯理地问道,仿佛对这事并不怎么上心。 “是是是,一套减震器的生产线,虽然是淘汰下来的,但保养得很好,一次都没用过呢!” 李双福急忙推销。 “哦,没用过啊。” 陆砚舟拖长了语调。 “那也是旧东西了。” “放了几年了?” “这个……” 李双福似乎被问住了。 “大概……两三年吧。” “两三年?” 陆砚舟嗤笑一声。 “李科长,你当我是外行?” “那机器放仓库里风吹日晒的,橡胶件、密封件还能用吗?” “电子元件受潮了怎么办?” “运到我们华南,光运费就不少钱。” “到了那边,还得找人调试、维修,说不定根本就用不了。” “这哪里都是钱,麻烦事一大堆。” 陆砚舟把困难说得天花乱坠,把那套设备贬得一文不值。 “这……老板,话不能这么说啊,那设备……” 李双福试图辩解。 “行了。” 陆砚舟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时间宝贵,没空跟你磨叽。” “我就问你,这堆废铁,你打算怎么处理?” “价钱方面,你开个实价。” “要是离谱,就算了,当我没打过这个电话。” 第066章 杀价的艺术 李双福在那头沉默了,显然被陆砚舟这番话给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着说道。 “老板,您看……五十万……怎么样?” 他直接把价格砍掉了一小半。 “五十万?” 陆砚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买一堆能不能用还不知道的废铁?” “李科长,你这诚意不够啊。” “这样吧。” 陆砚舟话锋一转,抛出了徐牧野教他的方案。 “我看在徐厂长的面子上,给你个机会。” “这套设备,我们先拉回华南。” “找专业的人检测、调试。” “如果能用,就算我们买了。” “如果不能用,或者维修成本太高,那我们就再给你运回来,运费我们出。” 李双福一听,顿时急了。 “老板!这……这怎么行!” “设备拉走了,万一……” “万一什么?” 陆砚舟语气转冷。 “怕我们赖账?” “我们这么大的公司,会在乎你这点小钱?” “再说了,不是还有红旗厂给你们担保吗?” “徐厂长的人品,你信不过?” 李双福被怼得哑口无言。 红旗厂担保?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保障。 但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那……那钱呢?” 李双福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时候给?” “钱?” 陆砚舟轻描淡写地说道。 “等设备运到华南,调试好了,能正常生产了,再说。” “初步定个试用期吧,半年。” “半年后,如果设备没问题,运转良好,我们就把钱一次性付清。” “至于价格嘛……” 陆砚舟顿了顿,报出了一个让李双福差点吐血的数字。 “十万块。” “不能再多了。” “这还是看在徐厂长和红旗厂担保的面子上。” “你要是同意,我们就签合同。” “要是不同意,那就算了。” “我再找找别的设备。” 电话那头,李双福彻底没了声音。 十万块? 试用半年? 红旗厂担保? 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陆砚舟拿着电话,听着那头的沉默,心里也有些打鼓。 这压价也太狠了。 李双福不会直接挂电话吧? 过了足足半分钟,电话那头才传来李双福有气无力的声音。 “老板……这个……我……我需要跟厂里领导商量一下……” “我……我考虑考虑……” 他没敢直接拒绝,也没敢答应,把话留了活口。 “行,那你尽快。” 陆砚舟维持着高傲的姿态。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 “明天这个时候,你要是没答复,这事就拉倒。” 说完,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陆砚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头上竟然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看向徐牧野,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牧野,你……你这也太……”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真让他考虑了?” “十万块买一套生产线,还先试用半年?” “这跟抢有什么区别?” “李双福要是真答应了,那他真是昏了头了。” 陆砚舟摇着头,觉得这事太不靠谱了。 “他会不会答应,不重要。” 徐牧野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重要的是,给他一个念想,让他觉得这堆废铁还有处理掉的可能。” “价格嘛,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十万只是我的开价,他肯定会讨价还价。” “我的心理价位,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左右。” “至于试用期和担保,那是必须的。” “这叫掌握主动权。” 陆砚舟还是觉得悬。 “可万一他真不答应呢?” “或者拖着呢?” 徐牧野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凉掉的茶水。 “不答应就算了。” “这套设备,有最好,没有,我也有别的办法。” 他并非真的想一分钱不出就把设备弄到手。 正如他所说,这是谈判策略。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时间。 他手里的钱,确实不多。 从秦栋梁那里倒腾减震器赚的,加上之前攒的,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万。 这笔钱,买下那套生产线或许勉强够,但后续呢? 原材料采购不要钱吗? 招聘工人不要钱吗? 改造厂房,安装调试设备,哪一样不需要钱? 他估算过,从设备运抵到正式投产,至少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只有投入,没有产出。 他必须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 而且,河口汽配厂的产能,确实是个问题。 杨震业虽然没明说,但徐牧野估算过,他们厂一年轿车减震器的生产能力,顶天了也就一万套左右。 这点量,根本满足不了黑市的需求,更别说他未来的规划了。 他不可能一直做个二道贩子,看别人的脸色吃饭。 拥有自己的生产线,掌握核心技术,才是长久之计。 所以,李双福手里的那套生产线,他志在必得。 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要弄到手。 送走了还有些恍惚的陆砚舟,徐牧野刚回到办公室坐下,桌上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 “喂,你好,红旗汽修厂。” “喂?是徐老弟吗?我是中福一汽修的老朱啊!” 电话那头传来朱成果爽朗的声音。 朱成果? 徐牧野有些意外。 “朱哥,你好你好,什么事?” “哎呀,徐老弟,这不是年底了嘛。” 朱成果的语气很客气。 “厂里要报明年的生产计划了。” “我就想问问你,明年……你这边大概还需要多少减震器的指标啊?” “我们也好提前跟上面报备。” 徐牧野一愣。 问明年的指标需求?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朱成果的电话刚挂,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喂?是徐牧野徐老弟吧?我是李庆良啊!” “李哥你好。” “徐老弟,跟你打听个事,明年那个减震器指标,你大概能吃下多少?我们厂里要汇总上报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牧野办公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之前所有跟他买过指标的汽修厂,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过来。 无一例外,问的都是同一个问题:明年,他还需要多少减震器指标? 徐牧野握着发烫的话筒,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知道自己倒卖指标引起了轰动。 但他没想到,影响竟然这么大! 这些汽修厂,竟然开始根据他的需求,来制定自己厂里的生产计划和指标申报了! 无形之中,他已经成为了这个灰色链条上,一个举足轻重的环节。 一个掌握着“货源”和“定价权”的关键人物。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也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机遇。 对减震器的需求如此旺盛。 如果他能拥有自己的生产线…… 先不说生产线了,这生产计划要跟市场挂勾,就还得去一趟解放桥。 第067章 黑市的规模 海阳市,解放桥附近,秦栋梁的铺子依旧是那副老样子。 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各种零配件堆得满满当当,空气中混杂着机油、橡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徐牧野推门进去的时候,秦栋梁正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 “哟,徐老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秦栋梁放下算盘,站起身。 徐牧野笑了笑,走到柜台前。 “找秦哥打听点事。” “哦?” 秦栋梁来了兴趣,示意徐牧野往里走。 里间的小桌旁,秦栋梁给他倒了杯酽茶。 热气腾腾,茶香四溢。 “说吧,什么事?” 徐牧野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 “秦哥,你帮我估摸估摸。” “明年,就解放桥这边的黑市。” “轿车减震器、摩托车减震器、刹车片、大灯组,再加上轮胎。” “这几样,大概能有多大的量?” 秦栋梁闻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他混迹黑市多年,对这里的行情了如指掌。 解放桥是海阳市最大的汽配黑市集散地,辐射范围很广。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轿车减震器,需求一直很大,但货源不稳定。” “去年黑市上流通的,估计有个一万七八千支,但远远不够。” “你要是能稳定供货,翻一倍,三万五千支,问题不大。” “摩托车减震器,量就更大了。” “现在玩摩托的年轻人越来越多,改装的、维修的,需求旺盛。” “一年下来,三万支应该能吃得下。” “刹车片,这玩意儿是易耗品,用量一直很稳。” “轿车摩托车加起来,一年四万套,只多不少。” “大灯组嘛,主要是事故车维修需要,量相对小点。” “三千套,差不多了。” “至于轮胎……” 秦栋梁顿了顿,看了徐牧野一眼。 “轮胎水太深,牌子、型号、新旧,价格差得远。” “而且这玩意儿体积大,不好藏,风险高。” “黑市上主要是些来路不明的翻新胎,或者走私货。” “你要是想做正经生意,轮胎这块,我劝你先别碰。” 徐牧野认真听着,心里默默记下这些数字。 秦栋梁的估算,跟他掌握的信息,以及前世的记忆,基本吻合。 看来,汽配市场的潜力,确实巨大。 尤其是减震器,海阳本地没有生产厂家,完全依赖外地调货和指标,缺口非常明显。 “多谢秦哥指点。” 徐牧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秦栋梁摆摆手。 “客气啥。”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徐牧野面前。 “这是上次那五百支减震器的钱。” “二十万,你点点。” 徐牧野也没客气,接过来,掂量了一下。 “不用点了,信得过秦哥。” 秦栋梁看着他,忽然笑了。 “徐老弟,你现在可以啊。” “二十万现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收了。” “在海阳市,你这也算是有钱人了。” 他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徐牧野却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得意的神色。 “秦哥,你就别笑话我了。” “这点钱,离我想做的事,还差得远呢。” “哦?” 秦栋梁眉毛一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你想做什么大事?” 他靠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牧野。 “红旗厂,真打算自己搞汽配?” 徐牧野心中微微一动。 他知道,自己这点动作,瞒不过秦栋梁这种消息灵通的人。 他一直没有跟秦栋梁透露过自己的来历,更没提过红旗厂这三个字,但送货来的车门上印着厂名,也没刻意挡着。 现在被秦栋梁点破,他也不打算隐瞒。 “是。” 徐牧野坦然承认。 “有这个想法。” 他看着秦栋梁。 “秦哥,你怎么看?” 秦栋梁没想到徐牧野会如此直接地承认。 他原本只是试探,现在看来,徐牧野是真把他当自己人了。 这份坦诚,让秦栋梁心里也多了几分认真。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海阳的汽配黑市,甚至正规市场,很大程度上都依赖几家国营大厂。” “比如海阳齿轮厂的变速箱,海阳轴承厂的轴承。” “但唯独减震器,一直是海阳本地的空白。” “这块肉,谁都想吃,但不好啃。” “技术、设备、原材料,都不是小问题。” “最关键的是,政策。” 秦栋梁一针见血。 “你要是能拿到市里的政策支持,哪怕不是直接给钱。” “只要领导一句话,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徐牧野心中了然。 秦栋梁说得没错。 八十年代政策导向至关重要。 所谓的“领导一句话”,可能就意味着银行贷款的绿灯,土地使用的优先,人才引进的便利。 这是一种特殊的“资源”。 看来,这事光靠交通局还不够。 还得想办法接触到更高层。 比如,主管工业和经济的副市长,纪国纲。 徐牧野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不苟言笑,但颇有改革魄力的领导形象。 自己现在只是个副厂长,虽然之前有过接触,副厂长还是他点名做的。 但贸然去找市领导,肯定不合适。 这事,还得父亲徐河源出面。 但也不能太急。 得找个合适的时机。 徐牧野想到了下个月底,春节前的全市工商界迎春联谊晚会。 按照惯例,市领导基本都会出席。 纪国纲作为主管副市长,肯定也在其中。 到时候,父亲徐河源作为红旗厂厂长,自己作为副厂长,应该都有资格参加。 在那种场合,找机会跟纪国纲提一提,或许效果更好。 徐牧野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秦栋梁看着徐牧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暗暗称奇。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搞汽配生产,这可不是一般人敢想敢干的。 红旗厂一个濒临倒闭的汽修厂,哪来这么大的能量? 光靠徐牧野自己肯定不行。 他弄来的那些减震器指标,都指向河口县汽配厂。 难道……这小子跟河口那边,甚至跟市里,都有很深的关系? 秦栋梁越想越觉得徐牧野深不可测。 这小子的手段,可真不像个刚毕业一年多的毛头小子。 简直比他这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还要老练。 第068章 拟定采购指标 从秦栋梁那里出来,徐牧野的心情有些沉重,但也更加坚定了。 未来的路很清晰,但每一步都需要精心策划。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徐牧野几乎都泡在了办公室里。 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跟那些打来电话的汽修厂,沟通明年的减震器、刹车片等配件的指标需求。 这可不是个轻松活。 每个厂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有的狮子大开口,报的数字离谱。 有的则过分谨慎,生怕要多了砸在手里。 徐牧野需要做的,就是平衡各方需求,给出一个相对合理的总量。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嗓子都快说哑了。 好几次,因为指标分配的问题,差点在电话里跟对方吵起来。 那些业务科长,一个个都是人精。 既想多拿指标赚钱,又不想承担风险。 徐牧野只能耐着性子,一遍遍地解释市场行情,分析利弊。 他现在不仅仅是个二道贩子。 某种程度上,他成了这些汽修厂的“上游”。 他的决策,直接影响到这些厂明年的“外快”收入。 经过反复沟通、协调、甚至争吵。 徐牧野终于将明年的指标总量大致定了下来。 轿车减震器,一万五千支。 摩托车减震器,三万支。 刹车片,两万套。 大灯组,三千套。 这些数字,基本符合秦栋梁的判断,也和他自己的预期相差不大。 搞定了外部的需求,接下来就是红旗厂内部的事情了。 按照规定,红旗厂也需要向市交通局上报自己明年的配件采购计划和指标申请。 徐牧野根据厂里的实际维修需求,结合未来可能承接的外部维修业务,拟定了一份采购清单。 他把清单提交给了厂长徐河源。 徐河源看过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召集厂里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开会讨论。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除了徐河源和徐牧野父子俩,还有几个车间主任和科室负责人。 李河滨也在其中。 他靠在椅子上,耷拉着眼皮,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当徐牧野念到他拟定的采购指标时,李河滨突然清了清嗓子。 “咳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 “徐副厂长。” 李河滨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带着他惯有的腔调。 “你这份采购计划,我看了。” “数字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他拿起桌上的计划书,指着上面的数字。 “就说这个减震器,你要申请一千支的指标?” “还有刹车片,五百套?” “咱们厂一年能用得了这么多吗?” 李河滨皱着眉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现在厂里效益不好,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要是指标申请多了,到时候用不完,积压在仓库里,那不是浪费国家资源吗?” “这要是让上级领导知道了,可是要挨批评的。”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好像完全是为了厂子着想。 但徐牧野听在耳朵里,却不是滋味。 这个李河滨,又开始倚老卖老,没事找事了。 自从徐牧野被纪国纲提拔成副厂长,他就一直看徐牧野不顺眼。 现在抓住机会,又想来给他添堵。 徐牧野还没开口,坐在主位的徐河源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个李河滨! 太不像话了! 牧野现在是副厂长,又是技术骨干,为厂里做了多少事? 他倒好,三番五次地找麻烦,摆老资格。 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徐河源刚想开口训斥,徐牧野却先一步说话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主任。” “这份采购计划,我是根据厂里过去三年的平均维修量,再结合明年可能拓展的新业务,综合测算出来的。” “数据都是有依据的。” “至于您担心的积压问题。” 徐牧野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其他人。 “我认为,我们不能只看眼前。” “红旗厂要发展,就不能总是守着过去那点老本。” “我们需要有适度的库存,才能保证维修效率,抓住更多的业务机会。” “而且,就算真的有少量积压,我们也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消化掉。” “现在外面的市场对配件需求很大,我们多申请一点指标,进可攻,退可守,没什么坏处。” 徐牧野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反驳了李河滨的质疑。 李河滨被噎了一下,老脸有些挂不住。 他没想到徐牧野反应这么快,说得头头是道。 他哼了一声。 “说得轻巧!” “渠道?什么渠道?” “到时候真积压了,你负责?” 他这是在故意抬杠了。 徐河源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 “李河滨!” 他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威严。 “你这是什么态度!” “现在是开会讨论问题,不是让你来抬杠的!” “牧野是副厂长,他拟定的计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有意见可以提,但不要阴阳怪气,更不要搞人身攻击!” 徐河源很少发这么大的火。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其他几个负责人也纷纷低下头,不敢作声。 李河滨被徐河源当众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敢再说什么。 他知道,徐河源是真生气了。 他虽然资格老,但徐河源毕竟是厂长。 真把厂长惹毛了,他也没好果子吃。 “这份采购计划,我看没什么大问题。” 徐河源目光扫视了一圈。 “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好,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按照这份计划,尽快整理好材料,上报交通局。” 徐河源一锤定音。 散会后,李河滨黑着脸,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他的背影,徐牧野眼神微冷。 这个老家伙,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他作对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跟李河滨计较这些。 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套躺在中福二汽修仓库里的生产线。 还有,即将到来的春节联谊晚会。 以及,那个可能会决定红旗厂命运的关键人物——纪国纲。 第069章 要动手术 李家的晚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昏黄的灯泡下,几盘简单的素菜冒着微弱的热气。 李河滨端着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着白酒,脸色不太好看。 他今天在厂里的会上被徐河源当众训斥,心里一直憋着火。 三个儿子埋头吃饭,不敢多言。 只有小儿子李小毛,扒拉了两口饭,忍不住抬起头。 “爸,我觉得徐副厂长说得有道理。” 李河滨眼皮一抬,放下酒缸子,发出“哐”的一声轻响。 “什么有道理?” “就是搞那个减震器生产线啊。” 李小毛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几分兴奋。 “你想想,徐哥多有本事!” “他弄那个摩托车修理点,才多久?现在外面谁不知道红旗厂旁边有个修摩托厉害的地方?” “好多人都专门跑过来修车呢!” “这说明徐哥有眼光,有魄力!” “他现在要搞生产线,肯定也是看准了能赚钱!” “咱们厂要是真能自己生产减震器,那不就翻身了吗?” 李小毛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红旗厂光明的未来。 李河滨听着,脸色却越来越黑。 “放屁!” 他猛地一拍桌子,饭菜都跟着跳了一下。 “他有眼光?他有魄力?” “他那是瞎搞!” “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生产?” “摩托车修理点那是小打小闹,能跟办厂比吗?” “生产线是那么好搞的?技术呢?设备呢?销路呢?” “到时候赔了钱,谁负责?” 李河滨唾沫横飞,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我告诉你,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徐牧野就是想出风头,拿咱们厂当试验品!”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徐哥!” 李小毛也急了,站起身。 “徐哥是为了厂子好!” “现在厂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再不找出路,就真要垮了!” “以前怎么样?以前国营厂是铁饭碗,现在呢?” “时代变了!咱们不能总守着老一套!” “你懂个屁!” 李河滨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小毛的鼻子。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我告诉你,在红旗厂,就得按规矩来!” “他徐牧野想一手遮天,没门!” “我看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汤了!” “爸!” 李小毛气得脸通红。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争吵声越来越大。 李母和另外两个儿子想劝,却插不上嘴。 突然,李河滨脸色猛地一变,变得惨白。 他捂住胸口,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呃……”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整个人晃了两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 李小毛惊呼一声,连忙扶住李河滨。 李河滨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 “爸!爸!你怎么了!” 李小毛慌了神,大声呼喊着。 李母和另外两个儿子也围了上来,乱作一团。 “快!快送医院!” 李母颤抖着声音说道。 李小毛背起李河滨,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 深夜的海阳市,寒风凛冽。 李小毛背着父亲,一路狂奔,向着最近的医院跑去。 医院的急救室里,灯火通明。 医生护士们忙碌地穿梭着,各种仪器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小毛焦急地在门外踱步,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他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懊悔。 如果不是因为跟他爸吵架,他爸也不会气成这样。 都怪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 “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沉重。 “但情况不容乐观。” “他是突发性心肌梗塞,需要尽快进行心脏搭桥手术。” “而且,病人血管堵塞严重,手术风险很高。” “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三万块钱。” 三万块! 李小毛听到这个数字,顿时愣住了。 三万块对于他们家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他们家只是普通的工人家庭,一年的收入也才几千块钱。 三万块,他们要攒多久才能攒够? 而且,医生说了,要尽快手术。 时间不等人啊! “医生,我们……我们没那么多钱。” 李小毛声音颤抖着说道。 “没钱?” 医生皱了皱眉。 “没钱就没办法手术。”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拖下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你们还是尽快筹钱吧。” 医生说完,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李小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绝望。 没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爸死吗? 他该怎么办? 他该去哪里筹这三万块钱? 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灯光照在李小毛的身上。 他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无助。 “徐哥……” 他喃喃自语着,脑海里浮现出徐牧野的身影。 或许,只有徐哥才能帮他了。 第二天一早,徐牧野就接到了李小毛的电话。 电话里,李小毛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徐牧野。 徐牧野听后,心里也很难受。 他没想到,李河滨竟然会因为跟他吵架而突发心脏病。 看来,李河滨对他的意见,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小毛,你别着急。” 徐牧野安慰着李小毛。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挂断电话,徐牧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着沈青禾赶往医院。 来到医院,徐牧野见到了憔悴的李小毛和李母。 李母看到徐牧野,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一把抓住徐牧野的手。 “徐厂长,你可来了。” 李母哭着说道。 “小毛他爸……他爸要是没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徐牧野轻轻拍了拍李母的手,安慰道。 “婶子,你放心,李主任一定会没事的。” “钱的事情,我已经准备好了。” 徐牧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递给李小毛。 “这里是三万块钱,你们先拿去给李主任交手术费。” 李小毛接过信封,双手颤抖着。 他打开信封,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沓沓的钞票。 他知道,这三万块钱对于徐牧野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徐哥为了救他爸,竟然拿出了这么多的钱。 他……他该怎么报答徐哥啊! “徐哥……” 李小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徐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小毛。” 徐牧野拍了拍李小毛的肩膀。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交钱,让李主任做手术才是最重要的。” 李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拿着钱,跑去交费了。 李母看着李小毛的背影,转过头,对着徐牧野就要跪下。 “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徐牧野连忙扶住李母。 “快起来!快起来!” “徐厂长,你真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李母感激涕零。 “要不是你,我们家就完了。” “婶子,你别这么说。” 徐牧野说道。 “李主任也是咱们厂的老员工了,救他是应该的。” “再说,李主任是为了厂里的事才病倒的,我们更应该负责。” 李母听了徐牧野的话,更加感动了。 她觉得,徐牧野真是个好人。 不仅有能力,有魄力,而且还这么重情义。 难怪小毛会这么佩服他。 “徐厂长,你放心。” 李母说道。 “等小毛他爸病好了,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婶子,谢就不用了。” 徐牧野说道。 “只要李主任能早点康复,就是最好的。” “对了,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手术?” 第070章 给大家再画个饼 “对了,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手术?” “医生说,要送到天京的大医院去做手术。” 李母说道。 “海阳市的医院,条件不行。” “送到天京?” 徐牧野皱了皱眉。 “那路费什么的,也得不少钱吧?” “是啊。” 李母叹了口气。 “我们家现在是一点钱都没有了。” “这样吧,婶子。” 徐牧野说道。 “路费的事情,也交给我来解决吧。” “我再给你们拿一千块钱,你们路上用。” “徐厂长,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李母连忙推辞。 “婶子,你就别客气了。” 徐牧野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是给李主任治病,钱的事情,以后再说。” 徐牧野说完,又从包里拿出一千块钱,塞到李母的手里。 李母拿着钱,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徐厂长,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我们家真是遇到贵人了!” 徐牧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最重要的是,让李河滨尽快得到治疗。 李小毛交完费回来,得知徐牧野又给他们拿了一千块钱,更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走到徐牧野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徐哥,我……我给你磕头了!” “小毛,你这是干什么!” 徐牧野连忙扶起李小毛。 “快起来!快起来!” “徐哥,你对我家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李小毛说道。 “以后,我李小毛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行了,小毛,别说这些了。” 徐牧野说道。 “好好照顾你爸,这才是最重要的。” “等李主任病好了,你再好好报答我也不迟。” 李小毛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爸的。” “等我爸病好了,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当天下午,李小毛就和李母带着李河滨,踏上了前往天京的火车。 徐牧野和沈青禾一直把他们送到火车站,看着火车缓缓驶离站台,才转身离开。 回到厂里,徐牧野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为李河滨的病情感到担忧。 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能够帮助李家感到欣慰。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肯定会在厂里引起很大的反响。 毕竟,三万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 很多人肯定会好奇,他徐牧野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的。 甚至,有些人可能会因此对他产生误解。 不过,徐牧野并不在意。 他相信,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红旗厂能够发展得更好。 他相信,只要他坚持自己的信念,就一定能够得到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果然,不出徐牧野所料。 第二天,关于徐牧野拿出三万块钱给李河滨治病的事情,就在厂里传开了。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充斥着整个厂区。 “听说了吗?徐副厂长给李河滨拿了三万块钱治病!” “真的假的?三万块钱啊!他哪来这么多钱?” “谁知道呢?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倒腾配件指标,说不定是赚了不少钱吧?” “我看啊,他就是想收买人心!” “白给老李家那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傻?” “就是,咱们厂效益这么差,他还有钱给别人治病,真是大方啊!” “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我看啊,他就是想当好人,想让大家都听他的。” “哼,想得美!” “咱们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徐牧野对于这些议论声,早有预料。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知道,要想真正赢得大家的信任,光靠一次两次的帮助是不够的。 他需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和诚意。 他需要让大家看到,红旗厂在他的带领下,能够真正地发展壮大。 这天下午,徐牧野召集了全厂的工人,在厂里的会议室里开了一个大会。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大家都想知道,徐牧野到底想干什么。 徐牧野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里充满了信心。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讲话。 “各位工友,大家好。” 徐牧野说道。 “今天,我之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想跟大家说几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李河滨同志的病情。” “我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李河滨同志因为突发心脏病,现在正在天京的大医院接受治疗。” “在这里,我代表厂里,祝愿李河滨同志早日康复。”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我们厂未来的发展方向。” 徐牧野顿了顿,目光扫视着全场。 “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红旗厂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我们的效益越来越差,工资也越来越低,甚至连年货福利都快发不起了。” “如果我们再不改变,就只能等着倒闭。” “所以,我决定,我们要搞生产线!” “我们要自己生产减震器!” “我们要把红旗厂做大做强!” 徐牧野的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一阵议论声。 “搞生产线?谈何容易啊!” “咱们厂有那个技术吗?有那个设备吗?” “就算能生产出来,卖给谁啊?” “我看啊,徐副厂长就是想瞎折腾!” “就是,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地修车吧,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徐牧野听着台下的议论声,并没有生气。 他知道,要想让大家相信他的计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需要用事实说话,用行动证明。 “各位工友,我知道大家有很多顾虑。” 徐牧野说道。 “但是,我想告诉大家,搞生产线,不是我一时兴起。”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已经考察过了市场,减震器的需求量很大。” “而且,我们厂也有一定的技术基础。” “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把生产线搞起来。” “至于大家担心的销路问题,我也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我相信,只要我们的产品质量好,价格合理,就一定能够打开市场。” “当然,我也知道,搞生产线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 “但是,我不怕困难!” “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就一定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只要我们能够把生产线搞起来,大家的工资和福利,一定会大幅提高!” “十年后,我希望我们厂的工人,都能开上小轿车!” 徐牧野的话,充满了激情和信心。 他的话,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大家都开始认真地思考徐牧野的话。 第071章 新任交通局长 “徐副厂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工人站起身,问道。 “只要我们努力干活,十年后就能开上小轿车?” “当然是真的!” 徐牧野肯定地说道。 “只要我们能够把红旗厂做大做强,就一定能够实现这个目标!” “好!我相信你!” 那个工人激动地说道。 “只要你能带领我们把厂子搞好,我就跟着你干!” “我也相信你!” “我也愿意跟着你干!” “徐副厂长,我们都支持你!” 台下的工人们纷纷表态,支持徐牧野的计划。 看到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徐牧野心里也很高兴。 他知道,他已经成功地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各位工友,谢谢大家的支持!” 徐牧野激动地说道。 “我保证,我一定会带领大家,把红旗厂建设得更加美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大家。” 徐牧野说道。 “今年过年,我们厂的年货福利,将会比往年加倍!” “往年都是一斤糖,两桶油,今年,我们每人发两斤糖,四桶油!” “而且,每位工人,还多发一百块钱的过节费!” 徐牧野的话音刚落,台下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太好了!今年过年,终于可以过个好年了!” “徐副厂长真是太好了!” “我们都爱死你了!” 徐牧野笑着看着大家。 他知道,一百块钱对于现在的工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有了这笔钱,大家就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过一个开心的春节。 “好了,各位工友,今天的大会就开到这里。” 徐牧野说道。 “接下来,我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共同为红旗厂的未来而努力!” “散会!” 大会结束后,工人们都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会议室。 大家都对红旗厂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们相信,在徐牧野的带领下,红旗厂一定能够走出困境,走向辉煌。 徐牧野看着工人们离去的背影,心里也很激动。 他知道,他肩上的担子很重。 但他相信,他一定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要带领红旗厂的工人们,创造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晚上,徐牧野回到家里,把今天在厂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徐河源。 徐河源听后,也很高兴。 “牧野,你做得很好!” 徐河源说道。 “你现在已经得到了大家的信任,接下来,就要好好地把生产线搞起来。” “爸,我知道。” 徐牧野说道。 “不过,搞生产线,光靠我们厂的力量是不够的。” “我们还需要市里的支持。” “市里的支持?” 徐河源皱了皱眉。 “怎么才能得到市里的支持呢?” “爸,我想在下个月底的全市工商界迎春联谊晚会上,找机会跟纪国纲副市长提一提这件事。” 徐牧野说道。 “纪国纲?” 徐河源沉吟了一下。 “这个纪国纲,可不是个容易打交道的人啊。” “他这个人,原则性很强,而且很务实。” “你要想让他支持你,就必须拿出让他信服的理由。” “爸,我知道。” 徐牧野说道。 “我已经准备好了。” “到时候,我会把我的计划,详细地向他汇报。” “我相信,他一定会对我们的生产线感兴趣的。” “嗯,那就好。” 徐河源点了点头。 “不过,你要记住,跟市领导打交道,一定要小心谨慎。” “千万不要说大话,空话,一定要实事求是。” “爸,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徐牧野说道。 “对了,爸,到时候,你也要帮我一把。”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纪国纲过来跟咱们握手。” 徐河源说道。 “到时候,你就可以趁机跟他提一提我们的生产线。” “我相信,他会感兴趣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 徐牧野说道。 “爸,我相信,只要我们父子齐心协力,就一定能够把红旗厂搞好!” “嗯,我相信你!” 徐河源笑着说道。 徐牧野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在正式将那套设备搬进红旗厂之前,他还需要打通一个关键环节——市交通局。 尤其是那位新上任的局长。 这天上午,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给初冬的海阳市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徐牧野特意换了件干净的工装,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市交通局大楼前。 老旧的灰色建筑,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严肃气息。 刚停好车,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楼里快步走了出来。 是陆砚舟。 陆砚舟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个子不高,身形清瘦,但步履极快,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干。 他的眼神锐利,扫视着周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在他的快速审视之下。 徐牧野心中一动。 这应该就是陆砚舟在电话里提过的新任局长,周新语。 果然,陆砚舟看到徐牧野,快步迎了上来,低声说道。 “牧野,你怎么来了?” “来办点事。” 徐牧野的目光落在周新语身上,他正和一个门卫模样的人快速交代着什么,语速飞快,手势简洁有力。 “那位就是周局长?” 徐牧野轻声问。 陆砚舟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对,就是他。” “这位新领导,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听说他几乎不用睡觉,上任没几天,局里下属的各个单位、科室,他都跑了个遍。” “精力旺盛得吓人。” 徐牧野默默观察着。 周新语给他的第一印象,确实如陆砚舟所说,像一根绷紧的弦,时刻准备着投入战斗。 这种风格的领导,既可能是机遇,也可能是挑战。 周新语交代完事情,目光扫了过来,看到了陆砚舟旁边的徐牧野。 他的眼神在徐牧野身上停留了两秒,带着审视。 “这位是?” 周新语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周局,这位是红旗汽修厂的副厂长,徐牧野同志。” 陆砚舟连忙介绍。 “哦,红旗厂的。” 周新语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找我有事?” 他直接问道,没有任何寒暄。 徐牧野上前一步,态度不卑不亢。 “周局长您好,我是来向局里汇报一下我们厂最近的一些情况,还有一些想法。” 周新语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我现在要去下面一个运输公司,你跟我边走边说吧,简明扼要。” 他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 徐牧野和陆砚舟赶紧跟上。 第072章 验收设备 周新语的步伐很快,徐牧野需要稍微加快脚步才能跟上。 “我们红旗厂,目前经营上遇到了一些困难……” 徐牧野快速地将红旗厂的现状、面临的困境,以及他初步的一些改革思路,简要地向周新语做了汇报。 他重点提到了工厂设备老化、技术落后、业务萎缩的问题。 然后,他话锋一转。 “……为了改变现状,我们厂里也在积极寻求新的出路。” “我们考虑,能不能利用厂里现有的技术基础和场地,引进一条新的生产线,自己生产一些市场上需求量大的汽车配件。” 他刻意没有提“承包”二字,也没有说已经看好了中福二汽修的那条线。 他只是抛出了一个方向,试探周新语的态度。 周新语一直沉默地听着,脚步没有丝毫放缓。 直到徐牧野说完,他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徐牧野。 他的目光锐利依旧。 “自己搞生产线?” 他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这个想法很大胆。” “但这涉及到很多问题,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技术来源?设备引进?资金投入?产品销路?这些都考虑过吗?” 一连串的问题,显示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也透着谨慎。 “周局,这些问题我们都做了初步的调研和分析。” 徐牧野沉稳回应。 “我们认为,虽然困难很多,但并非不可行。” 周新语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快速权衡利弊。 “这件事,关系重大,影响深远。” 他最终说道。 “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这样吧,你改天专门到局里来一趟,准备一份详细的报告。” “我需要召集局里相关科室的负责人,可能还要咨询一些配件行业的专家,一起研究讨论一下。” “到时候再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这个结果,在徐牧野的预料之中。 新官上任,面对这种可能改变一个国营厂命运的重大决策,周新语不可能当场拍板。 谨慎是必然的。 “好的,周局,我尽快准备好详细报告。” 徐牧野点头应下。 周新语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吉普车。 陆砚舟送走周新语,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领教到我们新局长的风格了吧?” 他拍了拍徐牧野的肩膀。 “确实雷厉风行。” 徐牧野笑了笑。 “看来,想让他点头,得拿出点真东西才行。” “那是自然。” 陆砚舟说道。 “不过,他虽然严厉,但听说是真心想干事的人,只要你的计划确实可行,有理有据,他应该不会故意刁难。” “希望如此吧。” 徐牧野望了一眼周新语离开的方向。 “对了,砚舟,晚上有空吗?” “干嘛?” “去中福二汽修那边看看,那条生产线,该去验验货了。” 陆砚舟眼睛一亮。 “行啊!正好我也懂点机械,帮你参谋参谋。” “不过,那个李双福,可不是省油的灯,价格怕是不好谈。”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徐牧野和陆砚舟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中福二汽修厂。 相比于红旗厂,中福二汽修的规模要大一些,但厂区同样显得有些萧条。 李双福已经在仓库门口等着了。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色工作服,双手插在兜里,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看到徐牧野和陆砚舟过来,他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 “来了?” 他的语气有些冲。 “等半天了。” “李科长久等了。” 徐牧野客气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朋友,跟那位外商是本家,也姓陆,对机械设备比较懂行,今天特意请他来帮忙看看。” 李双福瞥了陆砚舟一眼,没太在意。 在他看来,徐牧野找谁来都一样,关键还是价格。 “东西就在里面,自己看吧。”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仓库大门。 一股混合着灰尘、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功率不大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套减震器生产线,就静静地躺在仓库中央,像一头搁浅的钢铁巨兽,落满了灰尘。 各种机床、传送带、焊接设备,杂乱地堆放在一起,很多部件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锈迹。 陆砚舟毕竟是交通局出来的,虽然现在主要负责办公室工作,但大学学的专业和徐牧野一样,对这些设备并不陌生。 他走上前,仔细地查看起来。 他一会儿弯腰看看底座,一会儿伸手摸摸传动轴,一会儿又敲敲机壳。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摇摇头。 徐牧野跟在他身边,偶尔也指出一两个问题,两人配合默契。 李双福一开始还抱着胳膊站在旁边,一副“随便你们看”的样子。 但看着陆砚舟那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听着他时不时发出的叹息声,李双福心里也开始打鼓。 他虽然不懂技术,但也知道这套设备闲置了不短时间,状态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可被陆砚舟这么一看,好像真成了一堆废铁。 “我说,这位同志。” 李双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带着不满。 “你这光摇头叹气是什么意思?” “这设备是旧了点,但也是正经八百从大厂买回来的,核心部件都没问题!” 陆砚舟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向李双福。 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带着点惋惜。 “李科长,不是我故意挑刺。” “这套设备,怎么说呢……” 他斟酌着用词。 “基础设计理念就有些落后了,是仿制早些年苏联的技术吧?” “而且,长期闲置,保养明显不到位。” “你看这几个关键的液压件,密封圈老化严重,肯定漏油。” “还有这边的传动齿轮,磨损很厉害,精度肯定达不到要求了。” “电控部分,用的还是老式的继电器控制,故障率高,效率也低。” 陆砚舟一条条地指出来,说得头头是道。 李双福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没想到徐牧野带来的这个朋友,居然是个真懂行的。 “这……这稍微修修就好了嘛!” 李双福强自辩解。 “哪有设备一点毛病没有的?” 陆砚舟摇了摇头。 “李科长,这不是修修补补的小问题。” “要让这套线恢复正常生产,达到合格产品的标准,需要进行大规模的翻修和技术改造。” “投入的成本,恐怕不比买一套新的国产设备低多少。”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 陆砚舟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现在国内好一点的汽配厂,谁还用这种老掉牙的国产线?” “华南那边,稍微有点实力的厂子,都开始引进国外的二手设备了。” “实在不行,弄点水货,也就是走私的,都比这个强。” “性能稳定,精度高,效率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把李双福心里的那点底气彻底浇灭了。 尤其是提到“水货”、“走私货”,更是戳到了他的痛处。 这年头,南方沿海地区确实有不少通过非正规渠道进来的外国设备,性能优越,价格还不一定比国产新设备贵多少。 “你……” 李双福气得脸都有些发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 “嫌不好,就别买!” “这设备,我们还不卖了呢!” 他这是被逼急了,开始耍横。 眼看气氛就要僵住,徐牧野适时地站了出来。 他拍了拍李双福的胳膊,脸上带着和缓的笑容。 “李科长,您别生气。” “我这位朋友说话直,但他也是从专业角度出发,实事求是。” 他转向陆砚舟,使了个眼色。 “砚舟,你也少说两句,咱们是来谈生意的,不是来挑毛病的。” 第073章 往死里压价 接着,他又对李双福说道。 “李科长,您看,这套设备放在这里,一天天贬值,风吹日晒的,时间长了,真就只能当废铁卖了。” “现在有人愿意接手,总比砸在手里强,对吧?” “而且,这眼看着马上就到年底了,大年三十没几天了。” “您把这套设备处理掉,回笼一部分资金,对厂里也是个交代,大家也能过个好年,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牧野这番话,软硬兼施,既点出了利害关系,又给了李双福一个台阶下。 李双福脸色变了几变。 徐牧野说得没错,这套设备再放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值钱。 厂里领导早就催着他处理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家。 现在有人要,虽然价格肯定达不到预期,但总比没有强。 而且,年底了,确实需要给厂里一个交代。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松了口。 “那……你们打算出多少钱?” 他看着徐牧野,语气缓和了不少。 徐牧野和陆砚舟对视了一眼。 陆砚舟微微点了点头。 徐牧野伸出三根手指。 “李科长,您看这样行不行?” “三十万。” “三十万?!” 李双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 “徐牧野,你开什么玩笑!” “上次我就说了,最低四十五万!一分不能少!” “三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呢?” 徐牧野表情不变,语气依旧平静。 “李科长,您先别激动。” “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了。” “而且,我这位朋友刚才也说了,这套设备需要大修,后续投入还不知道要多少。” “我们承担的风险也很大。” 陆砚舟在一旁帮腔。 “没错,李科长,三十万已经很有诚意了。”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牧野的面子上,这套设备,白给我,我都要考虑考虑运费值不值。” 李双福气得直喘粗气,但心里也明白,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压价。 四十五万,看来是没指望了。 他咬了咬牙。 “不行!三十万太低了!最少……最少四十万!” 徐牧野摇了摇头。 “李科长,四十万我们确实拿不出来。”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三十万,现金。” “但是,我们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李双福警惕地问道。 “这套设备,我们需要先试用半年。” 徐牧野缓缓说道。 “毕竟是大修,我们需要时间调试、磨合。” “这半年内,设备的所有权还是贵厂的。” “如果半年后,设备能够稳定运行,达到我们的生产要求,我们再正式办理转让手续,付清全款。” “这半年,就算是我们租用。” “当然,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 这个提议,让李双福愣住了。 试用半年? 这倒是个新鲜说法。 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对他也没什么坏处。 设备放在红旗厂,总比放在自家仓库风吹日晒强。 而且,红旗厂和他们二汽修一直有业务往来,也算知根知底,不怕他们赖账。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先向上级汇报,说设备已经“租借”出去,有了初步成果。 至于最终能不能卖掉,那是半年后的事情了。 他心里盘算着,脸上的表情也逐渐缓和下来。 “试用半年……” 他咂摸着这几个字。 “那定金怎么说?” “一万块。” 徐牧野立刻回答。 “先付一万定金,等设备运到我们红旗厂,调试能初步运转了,再付四万。” “剩下的二十五万,半年后一次性付清。” 这个付款方式,听起来也还算合理。 先拿到五万块,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进账了,足够他对厂里有个交代。 李双福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他又看了一眼那堆积满灰尘的设备,再想想徐牧野描绘的“废铁”前景,心里最后一丝坚持也动摇了。 “行!” 他猛地一拍大腿。 “就按你说的办!” “三十万,试用半年!” “不过,得立个字据!” “还有,这设备运到你们红旗厂,得由你们红旗厂出面做担保!” “万一半年后你们不要了,或者这位……陆老板跑了,我们找谁去?” 他指了指陆砚舟,显然还记着刚才“外商”的说辞。 “没问题。” 徐牧野爽快答应。 “担保由我们红旗厂来做。” “字据我们明天就准备好,到时候请李科长您过目签字。” “至于运输……” “这得麻烦李科长您了。” 徐牧野笑道。 “我们厂现在连辆像样的卡车都没有。” “您这边是二汽修,找个车把设备运到我们红旗厂,应该方便得多。” “运费我们出。” 李双福皱了皱眉,但想到能尽快把这堆“烫手山芋”送走,也就答应了。 “行,运输我来安排。” “不过得尽快,这玩意儿放我这儿一天,我心里堵得慌一天。” “那就这么定了。” 徐牧野伸出手。 “合作愉快,李科长。” 李双福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住了徐牧野的手。 “希望你们……别让我失望。” 事情总算敲定。 徐牧野和陆砚舟离开了中福二汽修的仓库。 夜色已深,寒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两人骑着自行车,并排走在空旷的马路上。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牧野,你这招可真够绝的。” 陆砚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那个李双福拿捏得死死的。” “还整个‘外商’、‘试用半年’,亏你想得出来。” 徐牧野也笑了。 “对付李双福这种人,就得用点非常规手段。” “不过,砚舟,今天多亏了你。” “你那番关于设备问题的分析,句句戳在要害上,直接把他的心理防线给击溃了。” “嘿嘿,好歹我也是学这个专业的。” 陆砚舟有些得意。 “虽然现在不做技术了,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那套线,确实问题不少,后续有的你忙了。” “我知道。” 徐牧野点了点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但只要能把它搞起来,一切都值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对了,砚舟,看你今天跟周局长那么近,是不是……高升了?” 陆砚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嗯,刚提了交通局办公室的副主任。” “可以啊,砚舟!” 徐牧野由衷地替他高兴。 “办公室副主任,这可是局领导的身边人,前途无量啊!” 陆砚舟摆了摆手。 “嗨,八字还没一撇呢。” “跟着周局长干,压力大得很。” “他那工作节奏,一般人真跟不上。” “不过,能跟着想干事的领导,总归是好事。” “那是自然。” 徐牧野表示赞同。 “以后,少不了要麻烦砚舟帮忙了。” “自家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 陆砚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肯定没二话。” 两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岔路口。 “那我先回去了。” 陆砚舟说道。 “生产线的事,有进展随时沟通。” “好,路上慢点。” 徐牧野挥了挥手。 看着陆砚舟远去的背影,徐牧野的心情格外舒畅。 减震器生产线总算是搞定了,虽然是以一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方式。 三十万,半年后支付,这给了他宝贵的缓冲时间。 而陆砚舟的晋升,更是意外之喜。 有他在交通局内部策应,以后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第074章 承包 庆祝陆砚舟升官的饭局,设在一家国营饭店的小包间里。 墙壁刷着淡绿色的漆,角落有些许剥落,透出底下灰色的水泥。 桌上铺着白色的塑料桌布,几样家常热菜冒着腾腾的热气,驱散了包间里的一丝寒意。 陆砚舟意气风发,端起搪瓷杯,里面是温热的黄酒。 “来,牧野,青禾,今天我请客,别客气。” 沈青禾今天也来了,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米色毛衣,文静地坐在徐牧野身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砚舟,恭喜高升。” 徐牧野也举起杯子。 “办公室副主任,年轻有为啊。” “嗨,瞎忙活。” 陆砚舟摆摆手,喝了一口酒,脸上泛起红光。 “跟着新领导,干劲是足,就是累。” 徐牧野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状似随意地问道。 “周局长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砚舟,你现在是领导身边人,给摸摸底。” “他对我那个搞生产线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态度?” 陆砚舟放下杯子,神色变得严肃了些。 “周局这个人……” 他斟酌了一下。 “精力太旺盛了,恨不得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喜欢下指导棋,这是肯定的。” “至于你的生产线……” 陆砚舟微微摇头。 “我感觉,他不是反对改革,甚至有点冒险精神。” “但他对具体业务,尤其是不熟悉的领域,非常谨慎。” “而且,他很在意程序和规矩。” 陆砚舟看着徐牧野,语气加重了几分。 “牧野,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那个生产线的事,在跟纪市长那边通气之前,最好,是必须,先跟周局长这儿把路铺平。” “不然,以他的性子,绝对会认为你不尊重他,绕过了他。” “到时候,明着暗着给你使绊子,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够你喝一壶的。” 沈青禾在一旁听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总不会……跟那个吴光辉一样吧?” 她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 吴光辉之前给红旗厂带来的麻烦,她还记忆犹新。 陆砚舟苦笑一声。 “弟妹,我跟你说,周局这个人,要是真拧起来,恐怕比吴光辉还难对付。” “吴光辉那是图利,有迹可循。” “周局长,他是真心想干事,但也认死理,程序不对,他就能给你卡死。” 包间里的气氛,因为这番话,稍稍有些凝重。 徐牧野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静。 陆砚舟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 周新语这种风格,直接汇报生产线计划,风险太大。 他需要一个更稳妥,更能掌握主动权的方式。 承包。 这个念头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只有把红旗厂的经营权拿到手,他才能放开手脚,也更能名正言顺地推进生产线项目。 第二天上午,徐牧野带着父亲徐河源,再次来到了市交通局。 这一次,他们直接敲响了周新语办公室的门。 周新语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 “进。” 徐河源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儿子,定了定神。 “周局长,我们是红旗厂的。” 周新语这才抬起头,看到是徐家父子,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哦,是你们。” “坐吧。” 他的目光落在徐河源身上。 “找我有事?” 徐河源深吸一口气,按照来之前和儿子商量好的说辞,开了口。 “周局长,是这样的。” “我们红旗厂,这几年的情况,您可能也了解一些,比较困难。” “主要还是业务来源太固定,都是些老关系,国营单位,政府部门。” “活儿干了不少,但很多维修款、保养费,迟迟收不回来。” “我粗略算了一下,外面欠我们厂的款,差不多有七八万块钱。” 徐河源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并非完全作伪,厂里的欠款确实是个大问题。 “这笔钱收不回来,厂里正常的生产经营,都受到了很大影响,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周新语的反应。 “能不能把红旗厂,承包给我?” “我来负责经营,自负盈亏。”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按市场规矩办事,修车也好,搞别的业务也好,可以要求现款现结,开展业务也更灵活方便。” 周新语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他没有立刻表态,眼神锐利地扫过徐河源,最后定格在徐牧野脸上。 “承包?”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搞那条生产线吧?” 一句话,直接点破了徐家父子的真实意图。 徐河源的脸微微一红。 周新语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审视。 “既然红旗厂经营都这么困难了,欠款七八万都要不回来。” “那你徐厂长,或者说你徐牧野同志,又哪里来的钱,去搞那条需要大投入的生产线呢?” 这个问题,尖锐而直接。 徐河源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牧野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 “周局长,钱的问题,我们是这样考虑的。” “集资。” “集资?” 周新语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没错,集资。” 徐牧野语气笃定。 “我跟厂里的一些老师傅,还有年轻的技术骨干都聊过。” “大家对厂子的现状都很着急,也希望能找到新的出路。” “对于搞这个减震器生产线,大家都很感兴趣,也愿意出份力。” “我们初步估算了一下,要把那条线盘活,加上后续的改造、原材料采购、初期运营等等,各种经费加在一起,大概需要一百万左右。” 一百万? 饶是周新语见惯了大场面,听到这个数字,瞳孔还是微微缩了一下。 八十年代的一百万,绝对是一笔巨款。 “一家凑个一万块钱。” 徐牧野继续说道,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找些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帮帮忙,凑一凑,还是有可能实现的。” “我们都是厂里的职工,厂子好了,大家才有盼头,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周新语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集资? 工人集资搞生产线? 这确实是个新路子,也符合当下鼓励改革、搞活经济的大方向。 但他心里还是充满了疑虑。 一百万,靠工人集资?这现实吗? 就算钱能凑齐,减震器这个市场,真的有那么大的潜力? 海阳市下面这些运输公司、企事业单位的车队,需求量有多大? 这些问题,他一个刚空降不久的局长,并不完全清楚。 他对海阳市下面各种单位部门之间的门道,以及具体的市场行情,还需要时间去摸索。 第075章 纪市长的晚辈 周新语沉吟了片刻,目光在徐牧野年轻而自信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集资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有新意。”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谨慎。 “但是,一百万不是小数目,风险很大。” “减震器的市场前景,也需要仔细评估。” “这件事,我还需要时间,组织相关人员,好好研究一下。”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这番话,不置可否,也在徐牧野的意料之中。 想让周新语立刻拍板,几乎不可能。 “好的,周局长,那我们就等您的消息。” 徐牧野站起身,和父亲一起,礼貌地退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光线稍暗,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徐牧野轻轻吁了口气,对父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下楼。 他则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脚步,走到不远处的窗边,掏出一根烟点上,目光却留意着周新语办公室的门。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口那边走了过来,正是陆砚舟。 徐牧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陆砚舟会意,也放慢脚步,走到徐牧野身边,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办公室里的人隐约听到。 “牧野,刚才看你跟你爸进去了,事情谈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就在这时,周新语办公室的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似乎有人正要开门出来。 陆砚舟仿佛没注意到,继续说道。 “对了,上次听纪市长那边的人提起,说纪市长把你提拔副厂长的事常挂在嘴边,说是他的神来之笔,得意之作。” “好像……对你这次打算承包红旗厂,自己搞生产线的事,也很关心啊?” 徐牧野弹了弹烟灰,配合着演戏,声音也提高了一些,带着几分年轻人特有的谦虚和干劲。 “嗨,都是长辈关心晚辈嘛。” “纪市长也是怕我年轻,经验不足,把事情搞砸了。” “不过我有信心,厂子承包下来,肯定能干出个样子。” “承包金方面,我也跟周局长汇报了初步想法,肯定不能让局里吃亏,计划是逐年上涨的。” 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 周新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立刻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门外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 纪市长? 纪国纲? 他居然关心徐牧野承包红旗厂的事? 周新语心中念头急转。 他刚来海阳,很多关系还没理顺,但纪国纲这位常务副市长的分量,他还是清楚的。 如果徐牧野真的有这层关系……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化为平静。 “徐牧野同志,你进来一下。” 周新语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徐牧野和陆砚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身走回办公室。 周新语已经回到了办公桌后,示意徐牧野坐下。 “你刚才说,承包金逐年上涨?” 他直接切入主题。 “具体是怎么计划的?” 徐牧野心中有数,沉稳回答。 “周局长,我的初步想法是,第一年,向局里上缴两万块承包金。” “从第二年开始,每年在一年的基础上,增加一万块。” “也就是说,第二年三万,第三年四万,以此类推。” 两万起步,每年递增一万。 这个数字,对于目前账面上亏损、连工资都快发不出的红旗厂来说,绝对不算少了。 周新语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 如果真能按这个标准收上来,对交通局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稳定收入。 更重要的是,甩掉了一个亏损的包袱。 再联想到刚才听到的“纪市长关心”,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他看着徐牧野,沉吟片刻,终于松了口。 “承包的事,原则上,我个人不反对。” “至于你要搞的那条减震器生产线……”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最终的决断。 “这样吧,徐牧野同志,你如果能争取到市里面相关领导的支持,拿到市里的明确批示或者支持意见。” “那么,你们红旗厂承包经营,以及上马减震器生产线这两件事,我们交通局这边,就没问题。” “好的好的,谢谢周局长。” …… 寒风卷着尘土,在红旗汽修厂空旷的院子里打着旋。 几辆解放卡车轰隆隆地驶入,停在刚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上,车厢里覆盖着油布的,正是那套从二汽修运来的减震器生产线设备。 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车间门口,伸长脖子望着,眼神复杂。 徐牧野穿着一身沾了油污的蓝色工装,从办公室走出来。 他先是走到卡车旁,给几个冻得脸颊通红的司机师傅,一人递上了一包“大前门”。 “师傅们辛苦了,路上不好走吧?” 司机们接过烟,脸上露出笑意,连声说着“还行还行”。 卸车的指挥,徐牧野没让别人插手,亲自盯着,确保那些沉重的部件被小心翼翼地吊装下来,安放在指定位置。 油布掀开,露出设备冰冷的金属光泽,虽然积着灰尘,甚至有些地方锈迹斑斑,但那庞大的体量和复杂的结构,依然透着一股工业的力量感。 直到所有设备卸完,卡车空载离去,徐牧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冲着还在观望的工人们朗声说道。 “行了,都看见了吧?” “设备,我给弄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院子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工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说话。 这下是真真切切摆在眼前了。 设备都拉回来了,还能说什么? 这就叫木已成舟。 人群慢慢散去,但议论声却在背地里悄然响起。 “这……真就搞汽配了?” “那咱们修车的活儿咋办?” “听说要招新人,到时候厂里人挤人,食堂、澡堂都得排大队吧?” 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师傅忧心忡忡。 “是啊,我听说还要倒班,晚上机器响起来,家属区能睡得着觉?” 另一个年轻些的工人压低声音。 “那……要不,咱去跟厂领导反映反映?” 旁边立刻有人拉了他一把。 “反映啥?你不要命了!” “没听说这事是小徐厂长跟市里纪副市长都通过气的?” “上次那个吴光辉,交通局的局长,什么下场?你忘了?” 这话一出,刚才提议的人顿时缩了脖子,不敢再吭声。 是啊,纪副市长都点头的事,谁敢去捋虎须?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提议。 “要不……咱找肖伟业说说?” “他是徐厂长跟前的红人,又是车间老人,说话应该有点分量。” “对对,让他去跟小徐厂长提提,看能不能把修车和搞生产那块儿,分开点,别搅和在一起。” 大家觉得这主意靠谱,于是很快就推举了一个代表,找到了正在车间检查工具的肖伟业。 肖伟业听完工友们的担忧,挠了挠头,他那张平时总挂着憨笑的脸,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 他老婆快生了,他也盼着厂里安安稳稳的。 “行,这事儿……我去跟小徐厂长说说。” 肖伟业答应下来,放下扳手,擦了擦手,便朝着徐牧野的办公室走去。 听完肖伟业转述的工人们的顾虑,徐牧野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第076章 年轻人有干劲 “分开是肯定要分的。” “这样吧,伟业,你跟大家说,不但要分,还要分得彻底点。” “咱们把那片空地再往后挪挪,中间留出一条路来。” “一边是咱们现在的汽修车间和办公区,另一边,是新建的汽配生产区。” “这样互不干扰,以后汽配那边要扩建,也方便。” 肖伟业眼睛一亮。 “哎,这主意好!” “隔条路,清清爽爽!” 徐牧野笑了笑,目光投向窗外更远处的方向。 “至于再往后那片地……” 他语气轻松。 “现在都是荒地,野草长得比人都高,狗过去都嫌没地方下脚。” “暂时也用不上。” 但他的心里,已经勾勒出了更长远的蓝图。 几天后,市里举办的迎新春企事业单位联谊晚会在市工人文化宫举行。 徐牧野跟着父亲徐河源一起,提前来到了会场。 文化宫的大礼堂里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很足。 主席台上方挂着红色的横幅,写着“迎新春,促生产,团结奋进”之类的标语。 台下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海阳市各大国营厂矿、企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彼此熟悉地打着招呼,交换着香烟,气氛热烈而嘈杂。 徐牧野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海阳齿轮厂的厂长胡应强,正被几个人围在中间,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神情颇为倨傲。 他大概五十岁上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精力旺盛得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只是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嚣张气焰。 不远处,海阳轴承厂的厂长许振华则安静地坐在角落,端着一杯茶水慢慢喝着,表情阴沉,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热闹场面。 徐牧野记得父亲徐河源以前在市里开会碰见这二人时,对他们的描述。 胡应强,胆大包天,把齿轮厂搞得风生水起,但也目中无人。 许振华,阴沉话少,却也是个搞活企业的好手。 这都是未来汽配行业绕不开的人物。 徐牧野整理了一下中山装的领子,和父亲一起走上前去。 “胡厂长,许厂长,新年好啊。” 徐河源先打了招呼。 胡应强瞥了他们父子一眼,重点在徐牧野年轻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哦,老徐啊,这位是……” “这是我儿子,徐牧野,现在厂里帮忙。” 徐河源介绍道。 徐牧野适时地递上笑容。 “胡厂长好,许厂长好,我是红旗厂的徐牧野,以后请多关照。” 他想借机了解一下这两家厂子的情况,特别是齿轮和轴承的供应。 许振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喝了口茶,没说话。 胡应强则咧嘴一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怎么,老徐,你们也想掺和汽配了?” “我可跟你们说,这碗饭不好端。” 他上下打量着徐牧野。 “小伙子,想从我们齿轮厂拿货?行啊,指标呢?有市里批的指标文件吗?” “没指标,别说门儿了,窗户都没有!” 他那语气,仿佛红旗厂是什么不入流的小作坊,而徐牧野则是异想天开。 徐牧野脸上的笑容不变。 “胡厂长说的是,我们就是先了解了解。” 他不卑不亢地回应。 胡应强还要再说,旁边有人拉了他一下,似乎有更重要的人物要应酬,他便不再理会徐牧野父子,转身又投入到另一群人的谈笑中。 许振华自始至终没再多说一句话,似乎觉得跟他们聊天是浪费时间,找了个借口就起身走开了。 徐河源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徐牧野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聊就不聊。 这点东西,他还能打听不到? 他正想着,忽然看到会场入口处一阵骚动。 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纪国纲,在几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纪国纲穿着一身深色的呢子大衣,身形挺拔,面容严肃,目光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今天市里来的领导里,他的级别最高。 工作人员立刻将他引到主席台正中央的位置坐下。 会场里的喧嚣声似乎都小了一些。 很快,联谊晚会的表演正式开始。 无非是些唱歌跳舞、相声小品之类的节目,大多是各单位自己排演的,图个热闹喜庆。 徐牧野的注意力却被台下一个角落里的身影吸引了。 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时髦呢子大衣的年轻女子,正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 是何晓芸? 徐牧野愣了一下。 他想起上次沈青禾提过,说何晓芸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开了家服装店,生意还不错。 可她怎么会跑到这种市里举办的国营单位的联欢会来? 难道台上表演的是她的孩子? 不对啊,没听说她结婚生子了。 他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表演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结束。 领导讲话,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然后就是自由交流时间。 不少人立刻围拢到纪国纲身边,汇报工作,拉近关系。 胡应强挤在最前面,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与刚才面对徐牧野时的嚣张判若两人。 徐牧野和徐河源也走了过去,但没有急着往前凑。 等前面的人渐渐散去,徐河源才上前一步。 “纪市长,新年好。” 纪国纲认得徐河源,点了点头。 “老徐啊,你们红旗厂,最近怎么样?” 徐河源看了一眼儿子,鼓起勇气说道。 “托您的福,还行。对了,纪市长,我们厂……打算搞承包,我已经跟交通局的周局长汇报过了……” 纪国纲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目光越过徐河源,落在了他身后的徐牧野身上。 他伸手指了指徐牧野。 “承包的事,我知道一些。” “小徐同志,你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们详细谈谈。” 有戏! 徐牧野心中一喜,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 “好的,纪市长!谢谢您给机会!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他握住纪国纲的手,稍微用大了点力气,表达着激动和期待。 纪国纲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看着他年轻而充满干劲的脸,知道这承包的事,多半是这个年轻人的主意。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徐牧野的肩膀。 “好小子,有想法,有干劲!” “年轻人就该这样!” 周围的人看到纪市长对徐牧野如此和颜悦色,甚至主动约见,看向徐牧野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同了。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徐牧野想起了何晓芸。 他在会场里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人。 走到文化宫外面,寒风扑面而来。 他才看到,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何晓芸正蹲在一辆三轮车旁,仔细地整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儿童演出服。 刚才台上那些孩子穿的,应该就是这些。 原来她是来送服装的。 徐牧野走了过去。 “何晓芸?” 第077章 承包的重点是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何晓芸猛地回头,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来人的轮廓,是徐牧野。 惊喜瞬间爬上她的脸颊,像寒冬里骤然绽放的花。 “牧野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徐牧野走到她身边,看了看车里的服装。 “国营单位联谊联欢会,过来凑个热闹。” 他指了指那些衣服。 “你这是……” 何晓芸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我开了个服装店,生意还行,就是想再往上走走。” “这不是市府幼儿园的孩子们要在晚会上表演嘛,我就免费把这些演出服借给他们穿。” 她眨了眨眼,带着几分小得意。 “也算给我那小店打个广告。” 徐牧野不由笑了。 “可以啊何晓芸,都学会借鸡生蛋了,有商业头脑。” 何晓芸被夸得脸颊微红,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 “瞎琢磨呗。” “前段时间去南方进了批货,那边是真不一样,款式新,胆子大。” 她说着,看向徐牧野,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牧野哥,你……最近有时间吗?想请你吃个饭,谢谢你上次……” 徐牧野想到上次帮她解围的事,爽快地点点头。 “行啊。” “正好,我把砚舟也叫上,一起热闹热闹。” 提到陆砚舟,何晓芸眼里的光芒似乎暗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好啊。” 第二天下午,办公室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徐牧野拿起听筒。 “喂,你好,红旗汽修厂。” “你好,请问是徐牧野同志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清晰、干练的男声。 “我是。” “我是市府的李定方,纪市长的秘书。” 李定方。 徐牧野心里微微一动。 “李秘书你好。” “纪市长让我通知你一下,明天上午九点,请你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李定方顿了顿,补充道。 “关于红旗厂承包的事情,纪市长想单独跟你谈谈。” “你父亲徐河源厂长就不用过来了。” 果然。 徐牧野心中了然。 纪国纲这是看出来,真正的主意是他出的,想直接和他这个年轻人对话。 “好的,李秘书,我知道了,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挂了电话,徐牧野靠在椅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该来的,总算来了。 他花了一晚上时间,仔细梳理了思路,准备好了各种可能被问到的问题和相应的回答。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徐牧野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中山装,提前来到了市政府大楼。 他直接上了纪国纲所在的楼层,在办公室外的走廊长椅上安静等待。 没过多久,纪国纲办公室的门开了。 海阳齿轮厂厂长胡应强沉着脸走了出来,眉头拧得像个疙瘩。 他看到等在门口的徐牧野,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鼻子里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便径直离开了。 这家伙,有点莫名其妙。 徐牧野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时,李定方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 “徐牧野同志,进来吧,纪市长等你呢。” 徐牧野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办公室。 纪国纲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到他进来,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小徐同志,来了。” “坐。” 徐牧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纪国纲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刚才齿轮厂的胡厂长也在这儿。” 他语气随意地提起。 “我还跟他说了,我说你看,连你们汽修厂都在求新求变,主动跟上改革的步伐,他们齿轮厂家大业大,更不能抱着老观念原地踏步了。” 徐牧野心中微动,看来纪市长是有意敲打胡应强。 “纪市长,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厂子不改革,就没活路了。” 纪国纲点点头,目光变得认真起来。 “谈谈你对承包的想法吧。” “为什么一定要承包?单纯为了上生产线?” 徐牧野知道,这是关键问题。 “纪市长,上生产线只是一个方面。” “更重要的,是想通过承包,彻底改变厂里一些工人的思想状态。” “现在大家干好干坏一个样,迟到早退家常便饭,都觉得捧着的是铁饭碗,旱涝保收,没有一点危机感。” “长此以往,别说发展,维持现状都难。” “只有承包经营,自负盈亏,让每个人都感受到市场压力,才能真正调动起积极性。” 纪国纲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承包之后,如果还有人跟以前一样,懒散懈怠,你打算怎么办?” “开除?” 这个问题很现实。 徐牧野没有回避。 “会。” “但不是一刀切。” “我会先明确规章制度,丑话说在前面。” “对于屡教不改,确实影响生产经营的,会按照程序处理。” “杀鸡儆猴,是必须的,要让大家知道,规矩不是摆设。”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当然,处理方式上,不会搞得太难看。” “该给的补偿,符合政策的,我们一分不会少。” “这方面,可以借鉴一些外资企业的管理经验,既要讲效率,也要讲人性化。” 纪国纲看着徐牧野,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这个年轻人,思路清晰,考虑周全,还有魄力。 “看来你都想得很成熟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 “承包之后,具体操作上,市里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徐牧野等的就是这句话。 “纪市长,目前最大的困难,是两个方面。” “一个是启动资金,另一个是产品销路。” “生产线的问题,我已经基本解决了。” 他没有细说过程,只是含糊地提了一句。 “之前跟中福市二汽修那边有些业务往来,他们正好有一条闲置的减震器生产线,我就想办法把它弄回来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纪国纲听得却是一愣。 中福二汽修?那可是大厂。 把人家的生产线弄回来? 他看着徐牧野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 “你可真有能耐啊!” 他笑了一阵,才收敛笑容。 “说说销路问题。” 第078章 市长的支持 徐牧野神色变得郑重。 “纪市长,减震器生产出来,质量肯定要有保证。” “销路方面,我希望得到市里的支持。” “光靠我们自己一家一家去跑,太慢了,而且很多国营单位,认的是官方渠道。” 纪国纲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个没问题。” “只要你们的减震器,经过技术监督部门检验合格,质量过硬。” “我可以帮你协调,对接市里所有的国营汽修厂、汽车配件公司。” “下面各个区县的,也可以打招呼。” “甚至,周边的兄弟市,我也可以帮你牵线搭桥,推荐一下。” 他语气加重了几分。 “但前提是,质量一定要过硬!” “不能给我们海阳市的企业丢脸!” 徐牧野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脸上难掩喜色。 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有纪市长这番表态,就等于打通了最关键的官方销售渠道。 这比他自己去找秦栋梁,或者去解放桥下的黑市碰运气,要稳妥得多,也正规得多。 国营企业之间的业务往来,虽然规矩多,但量大稳定。 而且红旗厂是承包经营,在定价上也有一定的灵活性,可以慢慢谈。 “谢谢纪市长!您放心,质量绝对是第一位的!我们一定拿出合格可靠的产品!” 徐牧野站起身,微微鞠躬。 “还有一个问题,纪市长。” 他又提到了厂区后面的那片地。 “我们想上生产线,还需要扩建厂房,现在厂区面积不够。” “厂子后面那一大片荒地……” 纪国纲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干脆。 “那片地我知道,一直荒着,杂草丛生。” “回头你打个报告上来,我让相关部门尽快研究,尽快批复。” “只要是为了发展生产,市里肯定支持。” 所有关键问题,都得到了解决。 纪国纲最后问道。 “启动资金呢?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 “你跟我提的那个工人集资,靠谱吗?” 徐牧野点头。 “基本没问题。” “我已经跟厂里的骨干们都谈过了,大家热情很高。” “当然,大头还是我自己来想办法。” 纪国纲满意地看着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 “有想法,有干劲,还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徐牧野同志,好好干!” “市里支持你!” 从纪国纲办公室出来,徐牧野感觉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李定方一直将他送到楼梯口。 “李秘书,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 徐牧野停下脚步,诚恳地说道。 “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吃个便饭,也算……认识一下。” 他想和这位市长秘书拉近关系,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 李定方脸上露出职业化的微笑,婉言谢绝了。 “徐副厂长太客气了。” “吃饭就不必了,我的下班时间不太固定,得跟着领导走。” “以后有机会吧。” 他语气客气,但也保持着距离。 徐牧野也不强求,点了点头。 “那好,李秘书,您留步,我先走了。” 徐牧野带着一身轻松回到家时,晚饭已经摆上了桌。 徐河源看见儿子进门,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怎么样?纪市长怎么说?” 徐牧野换了鞋,走到桌边。 “成了。” “市里支持咱们承包。” “太好了!” 徐河源一拍大腿,转身就去柜子里摸索。 他拿出一瓶藏了许久的白酒,“啪”地打开瓶盖。 “今天高兴,得喝点!” 他给徐牧野倒了一杯,又看向旁边脸颊带着红晕的沈青禾。 “青禾也来点?” 沈青禾摆摆手,又在徐牧野的眼神示意下,小口抿了一点点。 酒意上涌,她的小脸更红了,像染了胭脂。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起来。 吃过饭,天色已晚。 徐牧野送沈青禾回家。 冬夜的街道行人稀少,路灯拉长了两人的影子。 “要不……搬过来住吧?” 徐牧野忽然开口。 沈青禾脚步一顿,啐了他一口,脸颊发烫。 “瞎说什么呢。” 她岔开话题。 “对了,厂子承包了,那食堂……是不是也算承包的一部分?” 徐牧野脚步慢下来。 “你想承包食堂?” 沈青禾摇摇头。 “原来是想过。” “自己开个小灶,干净卫生,也能赚点。” “可现在整个厂子都承包了,性质不一样了。” 她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骄傲。 “我在食堂待这么久,炒菜颠勺都快赶上大师傅了,可不想一直待在灶台边。” 徐牧野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想起晚上在文化宫外遇到的何晓芸。 “今天碰到何晓芸了。” “她给市府幼儿园送演出服呢。” 沈青禾闻言,眼睛亮了亮。 “晓芸可厉害了。” “她的服装店生意特别好,听说步行街那边都传开了。” “你别看她平时说话细声细气,软软弱弱的。” “刚开店那会儿,有几个小混混看她年轻漂亮,想去占便宜闹事。” 沈青禾语气里带着佩服。 “你猜怎么着?” “她不声不响,用计把那几个混混引到了派出所附近,然后报了警,人赃并获,全给关进去了。” “从那以后,步行街再没人敢惹她。” “现在她都准备开第二家分店了。” 徐牧野听得有些意外。 那个看起来文静甚至有些怯生生的何晓芸,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确实是个有能力,有手腕的人。 …… 临近春节,厂里的各项事务暂时放缓,只等年后再正式启动。 但在承包的消息悄然传开后,人心浮动。 徐牧野趁着放假前,召集全厂干部和工人代表,开了年前最后一次全体会议。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徐牧野站在前面,声音清晰。 “承包的事,市里已经原则上同意了。” “但有一点我要说明白。” “这个厂子,不是我徐牧野一个人的。” “是大家的。” “所以,这次承包,我希望是集体承包,所有在册的干部职工,都可以出资入股,按比例分红,也共担风险。” “愿意跟着厂子一起闯的,就拿出点诚意来。” “不愿意的,我也不强求,但丑话说在前面,以后厂里的规矩,肯定跟现在不一样。” 这一次,会议室里的反对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李河滨那个最能煽动闹事的刺头不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听说他在天京的搭桥手术很成功,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李河滨的儿子李小毛前两天还特意跑到厂里,对着徐牧野和徐河源千恩万谢,感激厂里,感激徐牧野拿钱救了他爸的命。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李家得了这么大的人情,李河滨回来后就算心里有想法,恐怕也不好再明着跟徐牧野对着干了。 但反对的声音小,不代表完全没有。 第079章 集资金额有点突出 角落里,一个干瘦的老工人慢悠悠地开口。 “小徐厂长,承包是好事,大家也都盼着厂子好。” “可我听说,还要占后面那片荒地盖新车间?” “那片地……好像是先锋村的地界吧?” “咱们这么搞,村里能没意见?” 肖伟业立刻接话。 “老王叔,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地是市里批的,手续齐全,谁敢有意见?” “市府的文件下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先前说话的老工人旁边,有人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笑。 “市府批的?” “哼,那可不一定。” “先锋村那帮人,不好惹。” 会议室里又安静了一瞬,气氛有些微妙。 徐牧野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 年前最后一天,厂里发了过节的福利,一些鱼肉、米面油之类。 徐河源和徐牧野亲自在仓库门口盯着发放,跟每个来领东西的工人都笑着打招呼,说几句吉祥话。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徐河源拉住徐牧野,走到一边。 “牧野,刚才会上老王提的事,你得放在心上。” 他点了支烟,眉头微蹙。 “等过了年,承包的手续一落定,市里批地的文件就算没下来,咱们也得先去一趟先锋村。” “找他们村长,还有村支书,好好聊聊。” “送点东西,打个招呼,把关系处好了。” “免得到时候真动工了,他们出来找麻烦,耽误事。” 徐牧野点点头。 姜还是老的辣。 父亲考虑得周全。 “行,爸,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徐河源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 “今年事多,咱们就不回老家过年了。” “先把厂里这摊子事弄利索了再说。” 整个春节假期,徐牧野几乎都泡在了红旗厂那冰冷的车间里。 那套从二汽修弄回来的减震器生产线,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卧在那里。 他需要唤醒它。 调试工作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设备老旧,图纸不全,很多部件都有磨损甚至锈蚀。 冲压机的压力标定需要重新测试调整。 几个关键工位的焊接机器人,程序需要根据红旗厂的电力和工件重新编写输入。 自动喷涂线的喷嘴有堵塞,需要拆下来彻底清洗疏通。 最麻烦的是最后的成品检测平台,几个关键的传感器反应迟钝,数据飘忽不定。 这直接关系到产品质量,马虎不得。 大年初三,徐牧野通过之前在南方跑业务时认识的一个朋友介绍,请来了一位姓何的工程师。 老何五十多岁,是华东一家大型减震器厂的退休工程师,经验丰富。 这次是趁着过年放假,出来赚点外快。 两人一见如故,在车间里一扎就是好几天。 老何对着那些布满油污的线路和老化的传感器,时而皱眉,时而比划。 “小徐,你看这个位移传感器的线性度有问题,得换。” “还有这个阻尼测试台的液压油,黏度不对,冬天用凝了,得换成低温型号的。” “这个焊接参数,要根据咱们用的钢材厚度再调整一下,不然焊缝强度不够。” 徐牧野认真听着,动手能力也强,两人配合默契。 饿了就啃几口带来的馒头咸菜,渴了就喝口凉水。 车间里没有暖气,冻得人直哆嗦,但两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直到大年初七,伴随着检测平台发出一声清脆的“滴”声,屏幕上显示出“测试合格”的绿色字样,两人才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疲惫却满足的笑容。 设备,总算是初步调试完成了。 徐牧野难得地睡了个囫囵觉。 休息了一天,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跑市里各个部门,办理承包和土地审批的相关手续。 这些都需要时间,急也急不来。 另一边,徐河源也没闲着。 他带着财务科的人,开始统计这次工人集资入股的情况。 按照徐牧野的意思,这次集资,主要是个态度问题,表明大家愿意和厂子共进退。 他也没指望能凑到多少钱,毕竟厂里大部分工人家底都不厚实。 可当徐河源把最终统计好的名单和数字放到徐牧野面前时,徐牧野还是愣了一下。 登记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 总额:十五万三千元。 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预期。 名单上,有十几个人一分钱没出,只是签了个名字表示知晓。 也有不少人象征性地出个几十、一百。 但有三个名字后面的数字格外显眼。 陆华锋:壹万元整。 张铁强:壹万元整。 沈青禾:壹万元整。 陆华锋? 徐牧野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是厂里的钣金工,技术不错,平时话不多,好像是陆砚舟的堂哥。 他居然拿出了一万块? 这年头,一万块可不是小数目。 张铁强和沈青禾出一万,徐牧野不意外。 徐牧野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陆华锋,那个平时在车间角落里埋头干活,话不多的钣金师傅。 他起身,拿起那份名单,走出了办公室。 车间里,机油和金属混合的气味依旧浓烈。 徐牧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埋头打磨一块翼子板的陆华锋。 他走过去,在旁边停下脚步。 “华锋哥。” 陆华锋手里的砂轮机停了下来,刺耳的噪音消失,他抬起头,有些意外。 “小徐厂长?有事?” 他脸上沾着灰,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徐牧野扬了扬手里的名单。 “集资的事,你出了一万?” 陆华锋搓了搓手,点了点头,没说话,似乎在等着徐牧野的下文。 徐牧野把名单递给他看。 “这笔钱…数目不小,家里没意见?” 陆华锋憨厚地笑了笑,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又递回来。 “没意见,我媳妇支持。” 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决心,压低声音道。 “小徐厂长,不瞒你说,我…我在外面接点私活。” 徐牧野并不意外,厂里效益不好,有技术的老师傅出去赚外快是常有的事。 “哦?在哪儿干?” “城南那边,有个体户开了个小修理厂,专修…专修那种走私进来的进口车。” 陆华锋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做贼似的小心。 “一个周末,运气好能挣快两百。” 两百? 一个周末? 这数字让徐牧野心里也小小地震了一下。 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陆华锋一个周末就能顶小半个月。 “修进口车?” 徐牧野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他记得,去年,奔驰好像刚宣布在天京成立了合资公司。 进口车维修,这确实是个高利润的灰色地带。 陆华锋见徐牧野没立刻发火,反而像是在思索,心里更忐忑了。 他以为徐牧野要追究他搞副业的事。 “小徐厂长,你放心,我保证不耽误厂里的活!” “就是…就是想多挣点,厂里这情况,我…” 徐牧野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解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华锋哥,你想多了。” “凭本事吃饭,不偷不抢,只要不影响厂里的正常工作,我没意见。” “不过…” 徐牧野话锋一转。 “光靠这个,攒一万块也不容易吧?” 他目光落在陆华锋那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上。 “是不是…砚舟家也帮衬了点?” 陆华锋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瞒不过你。” “我叔和我婶退休了,拿不出多少,就想着借我的名义,也跟着厂子闯一闯。” 徐牧野了然。 陆砚舟的父母,确实没法直接参与集资。 至于张铁强那一万,徐牧野知道,那小子平时闷声不响,但家里人都是能吃苦又极度节省的主,这一万块,恐怕是掏空了家底,还跟亲戚朋友张了不少嘴才凑齐的。 而沈青禾那一万,大部分本就是他给的,拿出来更多是为了表明态度,给其他人做个榜样。 他拍了拍陆华锋的肩膀。 “行,心意我领了,好好干。” 说完,他转身离开。 第080章 先锋村 回到办公室,徐牧野看着那份名单,心里有了计较。 他把财务科长老张叫来,交代了几句。 第二天,厂里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新的通知。 大意是,关于承包后的股份分配细则正在拟定中,初步方案是,本次参与集资入股的职工,将根据出资额度,在年底获得相应分红以及特别贡献奖金。 至于那些没有参与集资的十几个人… 通知里没明说要怎么处理他们,只是在最后加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红旗厂是全体职工的红旗厂,未来的发展成果,理应由共同承担风险、贡献力量的同志共享。” 这话一出,厂里顿时议论纷纷。 之前没出钱的那几个人,有的开始后悔,有的则不以为然。 “哼,画大饼!” 一个老油条在角落里阴阳怪气。 “年底?年底能不能发得出工资都两说呢,还分红?” 徐牧野听到这些议论,并不在意。 多说无益,事实胜于雄辩。 等年底真金白银拿到手的时候,看谁还嘴硬。 这天下午,徐河源找到徐牧野。 “牧野,地的事,市里批文估计还得些日子,但咱们得先去先锋村那边打个招呼。” “我打听了,村长叫马长发,还有个支书,咱们得去拜访一下,送点东西,把关系提前处到位。” 徐牧野刚想点头说一起去。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来,是市府李定方的声音。 “徐副厂长,纪市长让你现在过来一趟,有点事要跟你当面交代。” 徐牧野放下电话,对徐河源道。 “爸,纪市长找我,先锋村那边,你先替我跑一趟吧。” “行,那你去忙正事,我带点烟酒过去,跟他们好好聊聊。” 徐河源答应下来,拿上准备好的礼品,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往先锋村去了。 先锋村离红旗厂不算远,骑车也就二十多分钟。 徐河源找到村委会,打听到了村长马长发的家。 那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农家院落,收拾得还算干净。 马长发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庄稼人特有的朴实笑容,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精明。 看到徐河源提着东西上门,他显得格外热情。 “哎呀,是红旗厂的徐厂长吧?快请进,快请进!” 他把徐河源让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又端来茶水。 “徐厂长,市里要划地给你们厂扩建的事,我接到通知了。” 马长发搓着手,笑容满面。 “这是好事啊!支持,我们村肯定全力支持!” “就是…嘿嘿…”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些许为难。 “徐厂长,你看,我们村吧,地少了,靠种地吃饭是越来越难了。” “到时候你们厂子建起来,能不能…给我们村安排几个名额?” “也不用啥好岗位,就是让村里几个年轻小子有个去处,别一天到晚瞎晃荡,能有口饭吃,挣点零花钱就行。” 徐河源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安排人进厂?这可不是小事。 “马村长,这个…厂里招工是有规章制度的,得考试,得看技术…”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马长发连忙摆手。 “不要技术岗,就要那种…仓库管理员,或者装卸工,能干力气活就行!” “给他们一口饭吃,一个月能拿个几十块钱工资,他们就满足了!” 徐河源看着马长发那张写满期待的脸,有些为难。 这事他一个人可做不了主。 但眼下地还没批下来,先把关系搞好是正经。 他沉吟了一下,只好先应付着。 “行…马村长,这个事,我记下了,回去跟厂里商量商量。” “哎,那就太谢谢徐厂长了!” 马长发顿时眉开眼笑。 天色渐晚,马长发热情地要留徐河源吃饭。 “别走了徐厂长,我让我老婆子把鸡都杀了,就在家吃!”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改天,改天一定来。” 徐河源连忙推辞,起身告别。 刚走到院门口,迎面撞上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背着书包回来。 看样子是马长发的儿子。 那年轻人戴着眼镜,一脸阴郁,进门就把书包往地上一扔。 嘴里还低声嘟囔着什么。 徐河源离得近,隐约听见几个字。 “……杀了那个臭婆娘……” 他心里咯噔一下,没敢多问,跟马长发又客套两句,骑上车匆匆离开了。 徐河源搓着冻得有些发红的手,端起饭碗,扒拉了两口米饭,又放下了。 他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后怕,还有点挥之不去的疑虑。 “牧野,先锋村那个马长发,看着挺热情,就是……” 徐河源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他那个儿子,叫马从军,放学回来,我正好在门口碰上。” “那孩子戴个眼镜,看着文绉绉的,可那脸阴沉得吓人。” “嘴里还嘟囔,说什么…杀了那个臭婆娘…” 徐河源压低了声音,眉头紧锁。 “我听得真真的,就这几个字。” “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徐牧野正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马从军? 他脑子里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 杀了那个臭婆娘? 听起来确实有些瘆人。 但他随即又放下了筷子,看着父亲忧心忡忡的样子,笑了笑。 “爸,您想多了。” “小屁孩儿,估计是考试没考好,或者跟哪个女同学闹别扭了,瞎说的气话。” “现在的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当不得真。” 徐河源将信将疑。 “是吗?可我看着不像开玩笑…” “行了爸,别琢磨这个了。” 徐牧野给他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咱们眼下要紧的事多着呢。” “对了,今天下午我去市里了。” 徐牧野咽下嘴里的饭。 “李秘书传的话,纪市长让咱们尽快动起来。” “市里的意思是,既然承包的事定了,土地也原则上同意划拨了,就别拖着。” “尽快把新车间盖起来,把生产线跑起来,早点出产品。” 徐河源一听这个,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 “那敢情好!” “地的事,马长发倒是没怎么为难,就是提了嘴,想让村里人进厂干活。” 徐牧野点点头。 “这个我心里有数。” “等厂房建起来,招工的时候,肯定要优先考虑一下他们村。” “不过,也得看人,不能什么人都往厂里塞。” 吃过晚饭,徐牧野没多休息。 第081章 招工 第二天一早,徐河源就联系了市里相熟的建筑队。 推土机、挖掘机的轰鸣声很快打破了红旗厂后院那片荒地的宁静。 工人们开始清理杂草,平整土地。 尘土飞扬中,一片新的希望正在被勾勒出来。 徐牧野站在旁边,看着机器翻动黑色的泥土,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了一半。 厂房建设是个系统工程,他不懂建筑,只能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但他需要盯着进度,确保质量。 几天后,土地初步平整完毕。 徐牧野觉得,是时候再去一趟先锋村了。 这次,他没让徐河源跟着。 他自己骑着那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车把上挂了两条烟,后座上捆了两瓶好酒。 再次来到马长发家的小院,马长发的热情比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哎呀,小徐厂长!稀客稀客!” 他搓着手,满脸堆笑地把徐牧野往屋里让。 徐牧野把烟酒递过去。 “马村长,上次我爸过来,多谢您照顾。” “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马长发眼睛都笑细了,嘴上却客气着。 “哎,小徐厂长你太客气了!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寒暄几句,徐牧野直接切入了正题。 “马村长,厂房那边已经开始动工了。” “等建起来,肯定需要招一批工人。” “我爸上次回来也跟我说了,村里年轻劳力多,想找个活干。” 马长发一听,立刻凑近了些,眼神发亮。 “对对对!小徐厂长,你看…” 徐牧野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的意思是,咱们厂刚起步,需要的是能干活、肯吃苦、脑子灵光的人。” “这样,您能不能把村里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没啥事干的年轻人都叫过来,我见见?” “我亲自挑几个合适的,先跟着干点杂活,以后看表现,好的可以转成正式工。” 马长发一愣,随即明白了徐牧野的意思。 这是要亲自把关,不搞大锅饭。 他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这样也好,免得以后塞进去不顶用的人,自己脸上也挂不住。 “行!没问题!小徐厂长你稍等,我这就去广播!” 马长发办事效率很高。 没过多久,村委会大院里就陆陆续续聚集了二十多个年轻人。 大多是男性,也有几个看着泼辣利索的年轻媳妇。 他们或站或蹲,好奇又带着点紧张地打量着徐牧野这个“隔壁来的大厂长”。 徐牧野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没有多说话,只是挨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叫什么名字?” “多大了?” “以前干过什么活?” “家里几口人?” 问话的时候,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眼神、表情和站姿。 有些人眼神躲闪,说话支支吾吾。 有些人油腔滑调,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但未必踏实。 还有些人,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但眼神清澈,站得笔直,回答问题不卑不亢。 马长发一直陪在旁边,时不时想插话推荐几句,都被徐牧野用眼神制止了。 他看到徐牧野的目光在自己儿子马从军身上停留了一下。 马从军也来了,站在人群的边缘,低着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徐牧野问他话时,他声音很小,回答得倒是还算清楚。 “念过高中?”徐牧野多问了一句。 “嗯,没考上大学。”马从军的声音更低了。 徐牧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向下一个人。 半个多小时后,徐牧野心里有了底。 他点了十个人的名字。 “你们几个,明天早上八点,去红旗厂后门找我。” 被点到名字的人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没被点到的,则是一脸失望,有几个甚至开始抱怨。 马长发凑过来,脸上带着点尴尬。 “小徐厂长,你看…我儿子从军,他…” 徐牧野看了马从军一眼,那孩子依然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马村长,这次先选这十个。” “都是些力气活,我看从军这身子骨,怕是干不来。” “等以后厂里有了办公室或者仓库的岗位,需要识字的,我再考虑他。” 这话给了马长发一个台阶下。 他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再强求,只好连声说好。 徐牧野选中的十个人里,有八个男的,两个女的。 都是看着老实本分,身强力壮,或者眼神里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的。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用人,一看能力,二看态度。 尤其是初创阶段,态度甚至比能力更重要。 解决了先锋村这边的初步用人需求,徐牧野立刻投入到了更重要的环节——专业技术人才的招聘。 那条减震器生产线,从原材料进厂,到毛坯加工,再到零部件制造、热处理、表面喷涂,然后是组装、性能检测,最后到包装出厂,是一整套完整的工业流程。 每一个环节都需要专业的技术人员和熟练的操作工人。 按照老何工程师之前的评估,以及徐牧野自己的测算,要让这条生产线初步运转起来,并且达到设计的最低产能,至少需要配置五十名员工。 这五十人,包括了管理人员、工程师、技术员、以及各个工序的操作工。 五十个人,对于现在的红旗厂来说,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不能是随便凑数的。 尤其是几个关键岗位的工程师和技术员,必须要有真才实学。 徐牧野的目标很明确。 在不倒班的情况下,这条生产线的年产量要超过两万套。 这还是考虑到初期磨合、工人不熟练等因素。 如果一切顺利,再扩招一倍工人,实行两班倒,年产量突破五万套,甚至更高,都不是问题。 五万套减震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巨大的市场和利润。 招人,迫在眉睫。 徐牧野的第一个目标,是海阳职业中专。 这个年代,中专生是相当抢手的技术人才。 他们理论知识或许不如大学生,但实践能力强,而且要求不高,可塑性也强。 徐牧野提前联系了学校的办公室。 这天下午,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走进了海阳职业中专的阶梯教室。 台下坐满了即将毕业的学生,大多是机械、模具、焊接等相关专业的。 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安。 徐牧野站在讲台上,没有照本宣科,而是开门见山。 “同学们,我叫徐牧野,是红旗汽车配件厂的副厂长。” “我知道,大家可能没怎么听说过我们厂,我们厂以前效益确实不好。”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们厂刚刚完成承包改制,引进了一条全新的汽车减震器生产线。” “这条生产线,技术是国内领先的。” “我们需要人才,需要像你们一样,有知识、有技术、有干劲的年轻人,加入我们,一起把这个厂子做大做强!” 他没有画太多不切实际的大饼,而是着重强调了机遇和挑战。 “我们现在是初创阶段,条件可能艰苦一点。” “但是,我们有明确的目标,有先进的设备,有市里的大力支持。” “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在这里,你们不会论资排辈,只要你有能力,肯努力,就能得到重用,就能获得远超同龄人的回报!” “我们实行的是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年底还有股份分红!” 股份分红这四个字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在这个铁饭碗观念还根深蒂固的年代,股份、分红这些词汇,对这些即将走出校门的学生来说,充满了新奇和诱惑。 第082章 新来的工人 徐牧野看着台下热烈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需要的是有野心、敢打敢拼的人。 宣讲结束后,现场报名的学生超出了徐牧野的预期。 他让厂里的人事科同志负责登记和初步筛选,自己则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河口县。 河口县汽配厂。 杨震业的办公室。 还是那间不大但收拾得挺利索的屋子。 杨震业正拿着个搪瓷缸子喝茶,看到徐牧野推门进来,乐了。 “哟,稀客啊!徐老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他放下茶缸,起身招呼。 “快坐快坐,刚泡的茶。” 徐牧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 “杨哥,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杨震业给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我就知道你小子一来准没好事。” 他嘿嘿一笑。 “说吧,又琢磨啥呢?” 徐牧野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杨哥,跟你打听几个人。” “你们厂里,搞热处理的老师傅,还有做精密加工的,技术最好的那几个,是谁?” 杨震业闻言一愣,随即警惕地看着他。 “你小子…打听这个干嘛?” “该不会是…想挖我墙角吧?” 徐牧野笑了。 “杨哥,看你说的。” “咱们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请几位老师傅过去帮帮忙,指导指导。” 杨震业撇撇嘴,显然不信。 “指导?我这庙小,可请不起你这尊大佛来‘指导’。” “说实话,到底想干嘛?” 徐牧野知道瞒不过他,索性摊牌。 “行,杨哥,跟你说实话。” “我那边搞了条生产线,生产减震器的。” “现在万事俱备,就缺几个关键岗位的技术大拿。” “特别是热处理和精密加工这块,要求比较高,我需要真正懂行的人来把关。” 杨震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减震器生产线?” 他狐疑地看着徐牧野。 “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可是核心机密,徐牧野自然不会透露。 他笑了笑,岔开话题。 “杨哥,这个你就别问了,商业机密。” “你就说,能不能帮兄弟这个忙?” “我保证,以后你们厂的那些常规配件,只要我这边能用得上的,优先从你这儿拿货,价格好商量。” “而且,我不是要把人挖走不还。” “就是借调,或者说,让他们过去兼个职,带带我那边的新人。” “待遇方面,绝对亏待不了他们,比在厂里只高不低。” “我只要那么三五个顶尖的就行,不会影响你们厂的正常生产。” 杨震业沉吟着。 徐牧野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 保证后续订单,这对于效益时好时坏的县级汽配厂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而且只是要几个技术尖子,听起来似乎影响不大。 但他还是有些顾虑。 “这事…我得考虑考虑。” “而且,你得保证,这事不能声张。” “要是让厂里其他人知道了,人心就散了。” 徐牧野立刻点头。 “放心吧杨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绝对保密。” “你就把那几个技术最好的师傅的名字和情况跟我说说,剩下的我去谈。” 杨震业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 “你小子啊,真是个鬼灵精。” “行吧,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他开始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一边写一边念叨。 “热处理,找老孙头,孙茂才,干了一辈子了,脾气有点倔,但技术没得说。” “精密加工,一个是李师傅,李卫国,车工钳工都精通,还有一个是小赵,赵建军,年轻人,脑子活,爱钻研。” “还有个模具师傅,姓钱,钱……” 他写下几个名字和简单的介绍,递给徐牧野。 “就这几个吧,都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你小子可得悠着点,别真把人都给我拐跑了。” 徐牧野接过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条,如同接过了千斤重担,也像是接过了点燃希望的火种。 “谢了杨哥!” 他郑重地把纸条收好。 杨震业摆摆手,重新端起茶缸,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说牧野,你那生产线,到底什么来头?” “市里批的?还是…?” 徐牧野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杨哥,以后你就知道了。” “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他推门而出,留下杨震业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杯渐渐变凉的茶水,若有所思。 红旗厂的大门外,从未有过这般热闹。 …… 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空地,嗡嗡的议论声像夏天的蝉鸣。 一张简陋的桌子摆在中间,徐牧野站在桌后。 六十个名额,最终定了下来。 里面有十几张稚气未脱的脸,那是海阳职专刚毕业的学生,眼神里是好奇和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几分忐忑。 他们穿着崭新的蓝色工装,浆洗得笔挺,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还有十个名额,给了先锋村,大多是膀大腰圆的汉子,脸上带着庄稼人的朴实,但也夹杂着几分警惕和审视,他们穿着打了补丁的旧衣服,脚上的解放鞋沾满了泥土。 剩下的人,成分就复杂了,有城里待业的青年,穿着时髦的喇叭裤,头发烫得卷曲。 也有从别的效益不好的厂子偷偷跑出来想找出路的老师傅,眼神里带着犹豫和观望。 形形色色,像一锅临时凑起来的大杂烩。 他们都听说了,红旗厂这次招工,给的待遇不一样,跟以前的国营厂大不相同。 徐牧野看着眼前这六十张各异的面孔,心里清楚,这支队伍不好带,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各位,欢迎加入红旗厂。”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钩子,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压下了嘈杂的议论声。 “我们厂的情况,想必大家多少都了解一些。以前不好,但现在,我们要重新开始。” 他目光扫过人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丑话说在前面,这里不是养老的地方,活儿不轻松,规矩也严。” “混日子的,趁早别来。怕吃苦的,现在就可以走。” 人群安静下来,没人挪动脚步,每个人的眼神都紧紧盯着他。 “但是,只要你肯干,能干出名堂,我徐牧野保证,你的汗水不会白流!” 他提高了音量,语气斩钉截铁。 “目标工资,一个月一百块,上不封顶!” 一百块! 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像点燃了干燥的柴火。 这个数字,在这个人均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冲击力太大了。 怀疑、兴奋、不敢置信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沉默的身影从人群边缘挤到了前面。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子不高,很瘦,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夹克,脸上还有几道淡淡的疤痕,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狠厉和坚定,像一匹孤狼。 “厂长,我要加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直接,没有丝毫犹豫。 第083章 还在培训就打起来了 徐牧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停顿。 是那天在河口县遇到的那个叫翟光明的半大小子。 后来被徐牧野带回来安置在了摩托车维修点。 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还真有点锲而不舍的劲头。 徐牧野打量了他几眼,这身板看着不像能干重活的。 “叫什么?” “翟光明。” 少年回答得干脆利落。 “以前干过什么?” 翟光明沉默了一下,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锐利地扫了一眼周围那些打量他的人,带着一种警惕的防御姿态。 “能活下来的事,都干过。” 这话带着一股生猛的野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周围的人听了,有的露出鄙夷,有的则带着好奇。 徐牧野却从这简单的回答里,听出了一股子狠劲和韧性。 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行,算你一个。” 他需要的不只是听话的绵羊,也需要这种敢打敢拼的狼。 他甚至都没问翟光明为什么不在维修点干了。 就这样,六十个来自不同地方,怀着不同心思的人,组成了红旗厂新生产线的第一批储备工人。 第二天,培训正式开始。 负责培训的,是徐牧野特意从市机械厂请来的老工程师,郑为民。 郑为民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牌大学生,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略显陈旧但熨烫平整的蓝色卡其布工作服。 他为人严谨,做事认真,是那种典型的老派技术知识分子。 徐牧野给他开了远超本厂的“指导费”,郑为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徐牧野承诺的,只要生产线搞起来,他儿子毕业后可以直接进厂当技术员。 郑为民讲课很细致,从最基础的安全规范、工具使用,到减震器的工作原理、基本构造,都掰开了揉碎了讲。 但课堂的气氛却有些诡异。 宽敞的车间临时改成了教室,用白石灰在地上画了格子,六十个人按照各自的“阵营”,泾渭分明地坐着。 先锋村来的村民们聚在一块,不时交头接耳,对郑为民嘴里蹦出的那些专业术语明显不感兴趣,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 那些职专的学生则坐在另一边,认真地做着笔记,但看向村民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城里人特有的优越感,还有点不加掩饰的轻视。 剩下那些成分复杂的,则各自抱团,或沉默观望,或窃窃私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隔阂与对立。 徐牧野站在车间门口,看着这一切,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他知道,融合这群人,比搞定生产线本身可能更难。 果然,矛盾很快就爆发了。 第三天下午,实操课。 郑为民让大家分组练习拆装一个旧的减震器模型。 一个先锋村的青年,手脚笨拙,半天没把一个螺丝拧下来,急得满头大汗。 旁边一个职专毕业的学生实在看不下去了,撇了撇嘴。 “啧,这都不会?手笨得跟猪蹄似的。”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车间里,却格外刺耳。 那村民青年顿时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学生。 “你他妈说谁呢!” “说你怎么了?本来就是!” 学生也不示弱,梗着脖子回怼。 “城里来的了不起啊?看不起乡下人?” “就是看不起你这种笨手笨脚的!” “我艹你姥姥!” 村民青年怒吼一声,挥着沾满油污的拳头就冲了上去。 那学生也不是善茬,立刻就还手。 瞬间,场面就乱了。 跟村民青年相熟的几个同村人立刻围了上来帮忙。 职专的学生们见状,也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其他派系的人有的看热闹,有的也蠢蠢欲动。 扳手、零件掉了一地,叫骂声、殴打声混杂在一起。 郑为民气得脸都白了,拿着教鞭连连呼喊“住手”,但根本没人听他的。 混乱中,一个村民被打倒在地,鼻子淌着血。 “妈的,欺负我们人少!” 一个村民扯着嗓子喊。 “回去叫人!” 立刻有两个人冲出车间,往村子方向跑去。 徐牧野得到消息赶到时,场面已经失控。 车间里一片狼藉,二十多个人扭打在一起,地上散落着工具和零件,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郑为民被挤在角落,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车间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十几个手持棍棒、铁锹的先锋村村民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马长发的儿子,马从军。 马从军戴着眼镜,脸色阴沉,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半米长的钢管,眼神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戾气。 他一马当先,朝着那群职专学生冲去。 “都给我住手!” 徐牧野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他带来的几个厂里的老工人和保安立刻冲上前,强行将扭打在一起的人分开。 徐牧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每一个人。 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论是村民还是学生,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停下了动作。 刚才还混乱不堪的车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马从军带来的村民们也愣在原地,看着徐牧野和他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手持撬棍的青工,没敢再上前。 徐牧野走到车间中央,地上还躺着两个受伤的人在呻吟。 他指着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声音冰冷。 “你们,很好!” “进厂才几天?本事没学到,打架斗殴倒是挺在行!” “这里是工厂,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都给我听好了,所有参与打架的,不管是谁,回去写一份深刻的悔过书,明天交给我!” “写不出来,或者认识不到错误的,立刻给我滚蛋!” 他目光转向马从军和他带来的那群村民。 “还有你们,谁让你们拿着凶器冲进工厂的?聚众冲击工厂,知道是什么性质吗?” 马从军被徐牧野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手里的钢管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但嘴上还强撑着。 “他们…他们先欺负我们村的人…” “闭嘴!” 徐牧野厉声打断他。 “谁对谁错,我会调查清楚!轮不到你们用这种方式解决!” “现在,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 马长发这时也闻讯赶来了,看到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马从军。 “从军,你干什么!快把东西放下!” 他对着徐牧野连连作揖,满脸歉意。 “小徐厂长,对不住,对不住,这孩子不懂事…” 徐牧野没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马从军。 马从军被他父亲拉着,又被徐牧野那冰冷的眼神慑住,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带着人退了出去。 徐牧野看着一片狼藉的车间,还有那些垂头丧气、脸上挂彩的新工人们,心头火气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 “郑师傅,今天就到这里吧。” “受伤的,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其他人,都回去好好反省!”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车间,背影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第084章 疯狂的追求者 回到办公室,徐牧野揉了揉眉心。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棘手。 不同群体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不是一两句口号就能化解的。 必须用铁腕手段,把规矩立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推开,走进来的是何晓芸。 她今天穿了一件时髦的米白色连衣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脸上化着淡妆,与这间简陋的办公室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牧野哥,忙着呢?” 何晓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 徐牧野看到她,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一些。 “晓芸?你怎么来了?”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何晓芸把苹果放在桌上。 “听说你这边挺热闹的,又是招工又是建厂房。” 她目光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徐牧野略显疲惫的脸上。 “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徐牧野苦笑了一下,刚想说话。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马从军去而复返,他脸色涨红,眼神死死地盯着何晓芸,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度激动的东西。 “是你!” 他声音尖利,带着一种扭曲的恨意。 何晓芸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徐牧野立刻站起身,挡在何晓芸身前,警惕地看着马从军。 “马从军,你想干什么?” 马从军的目光却完全没看徐牧野,他死死地盯着何晓芸,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突然,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东西,猛地朝何晓芸冲了过去! 那是一把小巧的、闪着寒光的折叠刀! “臭婆娘!我杀了你!” 他嘶吼着,眼神疯狂。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何晓芸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 徐牧野反应极快,几乎在马从军掏出刀的同时,他就侧身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马从军持刀的手腕。 同时左手成掌,猛地推在马从军的胸口。 马从军身体瘦弱,根本不是徐牧野的对手,被他一抓一推,顿时重心不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折叠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徐牧野上前一步,一脚将刀踢到墙角,然后反扭住马从军的胳膊,将他死死按在墙上。 “你他妈找死!” 徐牧野的声音里充满了暴怒,眼神冰冷得吓人。 马从军被制住,兀自疯狂挣扎,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这个贱人!” 办公室外的青工听到动静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都吓了一跳。 “厂长!” “把他给我绑起来!” 徐牧野命令道。 两个青工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地用绳子将还在疯狂挣扎的马从军捆了个结实。 何晓芸惊魂未定,脸色苍白,靠在墙边大口喘着气。 她看着被绑住还在嘶吼的马从军,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一丝后怕。 徐牧野走到她身边,声音放缓了些。 “没事吧?” 何晓芸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没事…谢谢你,牧野哥。” 她看向马从军,皱着眉头问。 “这人…是谁啊?他怎么…” 徐牧野看着被保安按在地上的马从军,眼神复杂。 “他是先锋村村长的儿子,叫马从军。” 他顿了顿,看着何晓芸。 “你…认识他?” 何晓芸仔细看了看马从军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摇了摇头。 “我不认识他。但是…”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几个月前,我在步行街的店里,确实遇到过一个男的,鬼鬼祟祟地总在店门口晃悠,还想跟我搭讪,被我骂走了。” “后来,他还找了几个小混混来我店里闹事,说什么要收保护费,被我报警吓跑了。” “当时天黑,我没看清那几个混混的样子,但带头的那个…好像有点像他…” 何晓芸越说,眉头皱得越紧。 徐牧野心里顿时明白了。 难怪刚才徐河源说在村口听到马从军嘟囔“杀了那个臭婆娘”,原来指的就是何晓芸! 这个马从军,表面看着文弱,内心竟然如此阴暗偏执! 因为被拒绝,就怀恨在心,甚至发展到要持刀伤人! 徐牧野走到马从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马从军似乎也冷静了一些,但眼神里的疯狂和恨意并未消退。 “马从军,我警告你。” 徐牧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寒意。 “何晓芸是我朋友。你要是再敢骚扰她,或者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这次是持刀伤人未遂,下一次,就不是写悔过书那么简单了。” “我会亲自把你送进公安局,让你在里面好好待着!” 马从军身体抖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又被怨毒取代。 徐牧野不再理他,对保安挥了挥手。 “把他带下去,找个空房间关着,等他爹来领人。” 青工拖着马从军离开了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徐牧野和何晓芸。 气氛有些沉闷。 徐牧野给何晓芸倒了杯水。 “没事吧?差点在我的地方被人捅了,你看这事弄的。” 何晓芸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情绪平复了许多。 “跟牧野哥没关系。是那个神经病…” 她叹了口气。 “真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心思这么歹毒。” 徐牧野沉默片刻。 “以后离这种人远点。” 晚上,徐牧野约了沈青禾和陆砚舟,一起请何晓芸吃饭,算是给她压惊。 饭桌上,沈青禾听说了白天发生的事,也是一阵后怕,不住地安慰何晓芸。 看着明艳动人、事业有成的何晓芸,和旁边温文尔雅、前途光明的陆砚舟,沈青禾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人,觉得他们俩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挺般配的。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往两人身上引,试图撮合一下。 “晓芸,你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一个人也挺辛苦的吧?没想过找个人搭把手?” 何晓芸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沈青禾的意思,她看了一眼陆砚舟,笑了笑。 “我这人闲不住,再说,感情的事得看缘分。” 她对陆砚舟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觉得这个人不错,挺有风度。 陆砚舟也感觉到了沈青禾的意图,他礼貌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他心里,其实早就住了一个人,只是那份感情,还不到可以说出口的时候。 沈青禾见两人反应平平,也就不再多说,心里暗道可惜。 这顿饭,最终在略显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红旗厂的培训继续。 但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昨天参与打架的十多个先锋村的村民被暂停了培训。 郑为民拿着教案,正准备开始讲课。 一个昨天没参与打架,但跟马从军关系不错的先锋村村民突然站了起来。 “徐厂长呢?我们要见徐厂长!” “凭什么把我们村的人赶走?还把我兄弟从军关起来了?” “这厂子是不是不想让我们干了?” 他这一嗓子,立刻引来了其他几个村民的附和。 “就是!不给我们个说法,这活没法干了!” “欺负人!” 他们开始起哄,嚷嚷着要徐牧野出来给个说法。 职专的学生和其他人冷眼旁观,没人说话。 郑为民脸色铁青,试图维持秩序,但根本压不住。 就在这时,徐牧野从车间后面走了出来。 第086章 你没经验还是我来 李定方的电话打过来时,徐牧野正对着一堆图纸发愁。 电话那头,李定方的声音有些急促。 “牧野,你赶紧来市里一趟!” 徐牧野心里咯噔一下,听这口气,不像小事。 “李秘,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你先过来,纪市长这边有点情况。” 红旗厂这边还没正式开足马力,市里就先起了幺蛾子。 徐牧野放下电话,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不敢耽搁,开着那辆半旧的伏尔加,一路疾驰到了市政府。 李定方在楼下等着他,脸色不算太好。 两人快步上了楼,李定方才低声解释。 “是齿轮厂的胡应强。” “他找到纪市长,说你们红旗厂一个汽修厂,哪来的本事搞生产线?” “就算有,能比得上他们齿轮厂?他们肯定能生产减震器,但你们也行?” 徐牧野眼神一冷。 这个胡应强,真是阴魂不散。 “纪市长怎么说?” 李定方叹了口气。 “纪市长还在琢磨这事怎么处理。” “我看他的意思,多半是想搓汤圆。” 和稀泥,这是徐牧野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从兜里摸出一条熊猫香烟,塞给李定方。 “李秘,谢了。” 李定方把烟推了回去。 “跟我客气什么。” “这事,纪市长还没拿定主意,但胡应强那人难缠。” 徐牧野沉吟片刻。 “李秘,你看能不能帮我约个时间,我跟纪市长汇报一下我们厂的进展。” 李定方点点头。 “我试试。” 第二天上午,李定方就来了电话,让徐牧野马上去市里。 徐牧野推开纪国纲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阵仗。 胡应强歪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另一边,坐着一个面容有些阴沉的男人,正是轴承厂的厂长,许振华。 徐牧野心里雪亮,今天这事,摆明了是要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服这两位。 许振华还好说,毕竟交情不深,也没直接冲突。 胡应强这个滚刀肉,就难啃了。 纪国纲坐在办公桌后,面色平静。 “小徐来了,坐。” 徐牧野拉了张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下。 “纪市长,您找我。” 纪国纲点点头。 “今天请你过来,主要是胡厂长和许厂长对你们红旗厂搞减震器生产线的事情,还有些疑问。” 徐牧野目光平静地看向胡应强。 “胡厂长有什么指教?” 胡应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指教谈不上。” “就是好奇,你们红旗厂那条减震器生产线,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 徐牧野淡淡开口。 “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投产。” 胡应强立刻追问。 “哦?哪儿来的生产线?” “花多少钱买的?” “钱,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连串问题,句句都透着刁难。 这些问题,确实经不起细究。 徐牧野总不能说是靠倒卖指标货,从黑市里赚来的钱。 好在他昨晚已经盘算了一宿,早有准备。 “生产线不是买的。” “是兄弟单位淘汰下来,闲置很久的一条旧线。” “我托了南方一位外商朋友,他出钱买了下来。” “那位朋友为了感谢我从中牵线,就把这条生产线先租给我们红旗厂用两年。” “租金也不高,等我们厂赚了钱,再慢慢还他。” 胡应强嗤笑一声。 “天底下还有这种活菩萨?” “徐牧野,你这故事编得,自己信吗?” 徐牧野面不改色,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份合同。 “这是我们跟那位外商签的租赁合同,白纸黑字,胡厂长可以过目。” 李定方接过合同,先递给了纪国纲。 纪国纲仔细看了看,又递给许振华。 许振华扶了扶眼镜,看得也很认真。 一年二十万的租金,对于一条完整的生产线来说,确实不算贵,但也绝对不是白送。 合同条款清晰,看着没什么漏洞。 许振华看完,点了点头,没说话。 胡应强一把抢过合同,粗略地翻了几页,脸上的怀疑依旧不减。 “就算合同是真的。” “你们红旗厂有熟练工人吗?搞过减震器吗?” “一条旧生产线,一群新手,能搞出什么名堂?”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 “依我看,你们红旗厂也别费那个劲了。” “不如把这条生产线转给我们齿轮厂。” “我们厂里有的是熟练工人,技术力量也雄厚,就是缺这么一条生产线。” “我们来生产减震器,保证比你们红旗厂搞得好!” 徐牧野心头火起。 这胡应强,脸皮可真够厚的。 他辛辛苦苦搞来的生产线,转眼就要给别人做嫁衣? 想得倒美! 徐牧野看向纪国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纪市长,那位外商朋友有言在先。” “这条生产线,只租给我们红旗厂。” “如果我们不用,或者转租给其他厂,他就要立刻收回。” 胡应强撇撇嘴。 “嗨,多大点事儿!” “你瞒着他不就行了?” “远在天边,他还能天天盯着你不成?” 一直沉默的许振华突然开了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分量。 “胡厂长,这话就不太妥当了吧?” 他看向胡应强,眼神有些冷。 “这条生产线,是小徐厂长凭本事弄回来的。” “你现在腆着脸要占人家便宜,还有理了?” 胡应强没想到许振华会突然发难,脸色有些难看。 许振华没理他,继续对纪国纲说道。 “纪市长,胡厂长说他们齿轮厂有熟练工人,这话我不敢苟同。” “他们齿轮厂是没生产过减震器的吧?” “既然没生产过,哪来的熟练工人?” “要真有那么多闲置的熟练工人,我看不如这样。” 许振华顿了顿,目光扫过徐牧野和胡应强。 “让齿轮厂的工人,直接到红旗厂去上班。” “支援兄弟单位嘛。” “这样一来,红旗厂也省了招新人和培训的麻烦。” “还能以老带新,把技术尽快搞起来,岂不是更好?” 许振华人老资历深,在海阳工业系统里声望颇高。 他平时话不多,但一开口,分量十足。 他早就看胡应强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不顺眼,今天总算逮着机会,当着领导的面,好好将了他一军。 胡应强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他要是同意,那等于承认自己刚才在胡说八道,而且还要把自己厂里的工人送给红旗厂。 他要是不同意,那他刚才叫嚣着要生产线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那不行!” 胡应强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们齿轮厂的生产任务也很重,抽调工人会影响厂里的正常经营!” 徐牧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哦?” “抽调工人会影响你们厂的正常经营。” “那你胡厂长再拉一条减震器生产线,就不会影响了?” “看来,胡厂长还真是跟王八似的,看见点好东西就想伸头咬一口啊。” “你他妈说谁是王八!” 胡应强被徐牧野这毫不客气的讥讽刺激到了,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指着徐牧野的鼻子就要骂娘。 “够了!” 纪国纲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胡应强!注意你的言辞!” “这里是市政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胡应强被纪国纲这声断喝震慑住了,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发作。 他狠狠地瞪了徐牧野一眼,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许振华,最后悻悻地对纪国纲说道。 “纪市长,厂里还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纪国纲回话,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纪国纲揉了揉眉心,看向徐牧野,语气缓和下来。 “小徐,这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大胆去搞,市里支持你们。” 他又转向许振华。 “老许,以后红旗厂这边,你可要多帮衬着点。” 许振华点了点头。 “纪市长放心,应该的。” 第087章 被人利用 胡应强回到齿轮厂,一屁股墩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胸口那股邪火依旧烧得旺。 他越想越憋屈。 徐牧野那小子,居然说生产线是租来的。 一年二十万租金。 这数字听着不多,可胡应强门儿清,要正经搞一条减震器生产线,没个百八十万根本下不来。 再加上其他的投入,七七八八,又是一大笔钱。 现在倒好,徐牧野轻飘飘一句租来的,就把这天大的便宜占了。 这不等于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扑腾着翅膀嘲笑他。 胡应强狠狠一拳砸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 他心里琢磨,就算徐牧野真走了狗屎运,弄到了生产线。 可他凭什么觉得,造出来的减震器就能卖出去。 红旗厂那穷酸样,连买原材料的钱都够呛。 他立刻找人去打听红旗厂的底细。 消息很快反馈回来。 听说红旗厂最近确实阔绰了不少,逢年过节发的福利,比他们齿轮厂都只多不少。 厂里工人的脸上,都带着以前没有的红光。 再一打听,原来是徐牧野在厂里搞了集资。 胡应强听到这里,嘴角咧开一丝冷笑。 寅吃卯粮。 这小子是想把红旗厂最后一点家底都榨干,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他等不及徐牧野自己把红旗厂玩死。 他要亲手把这颗眼中钉拔掉。 很快,胡应强又查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红旗厂扩建用的地,是从先锋村手里弄来的。 厂里还招了不少先锋村的村民当工人。 而那个叫马从军的小子,前些天因为持刀伤人未遂,被徐牧野关了禁闭。 胡应强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他亲自去了趟先锋村,找到了马从军。 彼时马从军刚被放出来,正灰头土脸地在家待着,他爹马长发正指着他鼻子骂。 胡应强笑眯眯地把马从军叫到一边。 “小兄弟,听说你对步行街那个开服装店的何老板,有点意思?” 马从军脸一红,随即又黯淡下去,点了点头。 胡应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 “男人嘛,喜欢漂亮的女人,正常。” “我认识个朋友,她那儿,有个姑娘,跟何老板长得有七八分像。” 马从军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胡应强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暗笑,嘴上却说得恳切。 “你要是想见见,叔叔我帮你安排。” 当天晚上,马从军就在胡应强的安排下,见到了那个酷似何晓芸的女人。 一番云雨过后,马从军对胡应强简直是感恩戴德,当场就认了胡应强当干叔叔,代他爸马长发拜了把子。 胡应强趁热打铁。 “从军啊,你这孩子本质不坏,就是路子没走对。” “那个徐牧野,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你当枪使,还把你关起来。” “你还想考大学是吧?” 马从军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胡应强一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 “什么夜大、电大、函授大学,只要你听叔叔的话,毕业证都不是问题!” 马从军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 “叔,您说,要我做什么?” 胡应强满意地笑了。 “简单。” “你回去,鼓动你们村在红旗厂干活的人,闹点事。” “越大越好。” 马从军得了胡应强的指示,第二天就行动起来。 他先是找到了那位徐牧野请来给他补课的老教授,客客气气地说自己最近身体不适,想先停一段时间的课。 老教授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由他。 然后,马从军趁着郑为民上培训课的间隙,把几个先锋村的村民聚到一起。 “各位叔伯兄弟,徐牧野那小子,把我们当猴耍呢!” “给那点工资,就想让我们给他卖命?” “咱们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我们先锋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他唾沫横飞,想煽动大家的情绪。 然而,这次,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一个老实的村民叹了口气。 “从军啊,你这话就不对了。” “小徐厂长对我们不薄,工资给得足,过年过节还有东西发。” “你忘了?你上次惹了那么大的祸,还是小徐厂长帮你找了老师补课,想让你考大学呢。” 另一个村民也忍不住开口。 “就是!你小子是不是良心让狗吃了?” “小徐厂长那是看得起你,你倒好,反过来要害他?”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马从军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脸涨得通红。 他梗着脖子,想摆出村长儿子的威风。 “我爹是村长!你们敢不听我的?”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也是他本家的一个堂叔,走上前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把他拨到一边。 “滚犊子!” “你爹是村长,你也不是个东西!” “再敢在这儿妖言惑众,我先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马从军被他堂叔的气势吓得一缩脖子,灰溜溜地跑了。 他哭丧着脸找到胡应强。 “叔,他们…他们不听我的。” 胡应强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拍了拍马从军的肩膀。 “一群目光短浅的蠢货,不用管他们。” “叔叔再给你出个主意。” 他凑到马从军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红旗厂那条生产线上,最重要的设备是那台成型机。” “你想办法,把它给我弄坏了。” 马从军一听,吓了一跳。 “叔,那…那可是大家伙,弄坏了,得赔不少钱吧?” 他虽然混账,但也知道工厂的设备金贵。 胡应强冷笑一声,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他。 “怎么,怕了?” “你要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之前答应你的事,可就都泡汤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诱惑。 “还想不想去见那个让你快活的小姐姐了?” 马从军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想起那晚的销魂滋味,又想到胡应强许诺的大学文凭,他心一横,咬了咬牙。 “叔,我干!” 这一晚,马从军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下了决心。 他从家里偷偷摸摸地提了一小桶汽油,借着微弱的晨光,潜到了红旗厂的仓库附近。 仓库里堆放着一些设备和原材料,那台崭新的成型机就停在最里面。 他撬开仓库的后窗,刚要翻进去。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你要干什么?” 马从军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汽油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黄褐色的液体迅速渗入干燥的泥土。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他身后,正是那个叫翟光明的半大小子。 翟光明的眼神像狼一样,死死地盯着他。 马从军知道事情败露,心底的恐惧瞬间被一股绝望的疯狂取代。 他看到洒了一地的汽油,又看到翟光明一步步逼近,突然发了狠。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就要去点燃地上的汽油。 “我跟你们拼了!” 翟光明眼神一厉,动作快如闪电。 他一个箭步上前,左手如铁钳般抓住了马从军持火柴的手腕。 马从军吃痛,火柴脱手飞出。 翟光明毫不犹豫,右脚猛地抬起,狠狠踏在马从军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在空旷的厂区里回荡。 不少早起的工人听到这声惨叫,纷纷从宿舍和车间跑了出来,朝着仓库方向张望。 马长发提着刚买回来的油条豆浆,正哼着小曲往家走。 听到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撒腿就往红旗厂的方向跑。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仓库附近,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早饭散落一地。 他的宝贝儿子马从军,正抱着一只变形的手腕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旁边,翟光明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静静地站着。 “儿子!我的儿啊!” 马长发撕心裂肺地喊着,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第088章 纵火无期 马长发抱着怀里痛到昏厥过去的马从军,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红旗厂紧闭的仓库大门,嘶哑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姓徐的!我马长发跟你们红旗厂誓不两立!” 他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怨毒。 “只要我马长发还活着一天,你们红旗厂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红旗厂早起闻声而来的工人们,还有那些跟着马长发冲过来的先锋村村民,全都愣住了。 不少人心里直打鼓,这马长发看样子是要拼命了。 人群里,先锋村的村民越聚越多。 他们大多是马家的亲戚,或是沾亲带故的邻里。 此刻,他们看着马从军那只软绵绵垂落、形状诡异的手腕,一个个义愤填膺,脸上充满了怒火。 “这手,怕是废了吧?” “太狠了!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红旗厂的人,欺人太甚!” 议论声逐渐变成了叫嚣声。 “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赔钱!不赔个几十万,这事没完!” 一个尖嘴猴腮的村民跳了出来,唾沫星子横飞。 “几十万?我儿子的手啊!这是要他一辈子的前程!” 马长发抱着马从军,老泪纵横,哭嚎声更大了。 红旗厂这边的工人也不是好惹的。 他们大多是厂里的老职工,对厂子有感情。 更何况,翟光明这小子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在维修点的时候干活利索,人也机灵,大家对他印象不差。 “你们先锋村的人讲不讲道理?” “谁知道你儿子想干什么坏事!” 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师傅当即就骂了回去。 “就是!大清早鬼鬼祟祟摸到我们厂仓库,还带着汽油,安的什么好心?” 另一个年轻工人也跟着帮腔。 双方人马越说火气越大,推搡眼看就要开始。 几个红旗厂的青工已经悄悄往车间方向退,准备去抄家伙。 扳手、铁钎,这些平日里用来修理汽车的工具,此刻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可以防身的武器。 马长发见状,更是悲愤交加,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直刺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翟光明。 “先让那个小畜生赔命!” 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 “对!打断他的手!” “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先锋村的村民们被马长发的情绪煽动,一个个红了眼,如同被激怒的公牛,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翟光明。 翟光明依旧站在那里,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眼神冰冷,毫无惧色。 他那只踩断马从军手腕的脚,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和泥土。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场械斗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清朗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人群。 “都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徐牧野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运动服,额头上还带着晨练后的薄汗。 沈青禾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油条。 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显然也被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惊到了。 徐牧野原本是和沈青禾一起晨跑回来,准备去食堂,他帮沈青禾和点面,揉面也算是一种别样的锻炼。 结果刚走到厂区外围,就听到这边人声鼎沸,隐约还有哭喊和叫骂声。 他心里一动,加快了脚步。 还没到近前,光看这阵仗,再联想到昨晚胡应强和马从军的勾当,徐牧野心里就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眼看那些村民情绪激动,真要动手伤人,他才出声喝止。 先锋村的村民们看到徐牧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对象,立刻嚷嚷起来。 “徐厂长!你可算来了!” “你看看!你们厂的人,把我侄子的手都给打断了!” 一个中年妇人哭喊着,指着地上的马从军。 “徐厂长,这事怎么解决?这手断了,可不是小事啊!” “我们也不多要,先把他的人也打断一只手,再赔我们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之前那个尖嘴猴腮的村民又跳了出来,狮子大开口。 徐牧野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长发和他怀里的马从军身上。 他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村民,反而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马从军手腕的伤势,又闻了闻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汽油味。 然后,他站起身,脸色沉静,看着马长发,语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 “马从军,是想死,还是想活?” 这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马长发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他妈是人话吗? 他儿子手都断成这样了,徐牧野一开口,竟然问这个? “徐牧野!你……你欺人太甚!” 马长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徐牧野却像没看见他的愤怒,继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说道。 “地上这桶汽油,是马从军带来的吧?” 他指了指倒在一旁,已经洒了大半的汽油桶。 “仓库的后窗,也是他撬的吧?” 他又指向仓库那扇明显有撬动痕迹的窗户。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徐牧野的目光转向翟光明,声音里多了一丝赞许。 “翟光明发现马从军意图纵火,及时制止,这是见义勇为,是要上报公安局,要全厂通报表扬的。”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回到马从军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至于马从军嘛……” 徐牧野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马长发的心上。 “纵火罪,按照我们国家现在的法律,少说也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更何况,现在是什么时期?严打!” “严打期间,顶风作案,从重从快。” “十年?我看,判个无期徒刑,都是轻的。” 马长发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天旋地转。 无期徒刑? 他马家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啊! 要是真判了无期,那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你……你血口喷人!” 马长发指着徐牧野,声音尖利,带着绝望的疯狂。 “我儿子什么时候要放火了?那是你们栽赃陷害!” “徐牧野,你好狠的心啊!你是想让我马家绝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