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修仙,我为镇族神鼎》 第十八章 结怨 林逍客研修了许久,其实已经可以通过《九霄养气诀》中附带的小型幻术与王家进行交流,但他还是有些顾虑所在,便一直未曾开口。 毕竟王家才刚刚被仙宗收为附庸,必定有很多疑问,不论是发展、修炼还是其他,他林逍客自己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相比于这个世界的土著修仙者来说,他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若是谈话间说错了话、漏了破绽,从而让王家有了疑心,觉得这铜鼎强大与自己这个器灵毫无关系,万一请筑基修士将自己的神识泯灭了,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好如今他借助铜鼎的观照范围足够大,笼罩整个王家都绰绰有余,平日里睡睡觉,假装磕着瓜子看着剧,倒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偶尔从青禾村上空飞过的流光以及大青山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强大气息会将林逍客从梦里惊醒,让他浑身一颤,感受着自己与那些磅礴恢宏的气息相互之间天堑般的差距,林逍客只能默默将自己缩成一团,蜷缩在鼎中瑟瑟发抖。 林逍客那天趁着周正明与王家众人说话时,想要偷偷将二者的神识比较一番,以此来估量自己的实力,谁知周正明太过敏锐,即使林逍客迅速躲回了鼎中,还是差点被他发现。 经此一事,林逍客觉得自己还可以更加谨慎一些,在自己拥有足够自保的实力之前,先苟他个千八百年再说…… ———— 却说王瑜清这边,自他跟着周正明从青禾离开,一路走走停停,路过大小县城坊市时,周正明念在他自小在山里长大,便会自掏腰包带他进城长长见识,这一来二去的,师徒两个之间的关系倒是越发亲近了些,将心底里潜藏的离家忧愁都给冲散了些许。 “黄阶上品飞剑,五十下品灵石一柄,量大从优!” “极品聚气丹一瓶,只要十五块下品灵石,可单卖,一枚两块下品灵石,童叟无欺!” …… 周正明带着王瑜清正在柴桑郡东南部的乌岩城坊市中闲逛,耳边充斥着各种喧哗的叫卖,虽然大多都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但其中一道却让他提起了兴趣。 “寒铁剑胎一柄,价高者得!” 相比于炼化现成的飞剑,修仙者更偏爱从剑胎开始蕴养,时间越久,人与剑之间的契合度便越大,所以剑修的本命飞剑基本都是由一个品质上佳的剑胎锻铸的,这也导致材质上乘的剑胎有价无市。 “师父,剑胎是什么?” 王瑜清见周正明停住了脚步,稍微一听,便从喧哗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所以才有此一问。 周正明一愣,想了想,伸手在王瑜清的头上摸了摸,开口笑道: “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本命飞剑的雏形,是成为一名合格剑修的关键,刚好云霞宗中为师一脉以剑道著称,这寒铁剑胎,便当做为师送你的入门礼了。” 周正明说完,带着王瑜清朝着那售卖剑胎的摊位走去。 等到了近处,才发现那摊贩周围竟无一人围观,对于剑胎这种难得一见的东西来说,实在有些蹊跷。 好在有人为其二人解答了疑惑。 “道友莫要在此浪费时间了,楚家已经放过话了,谁要是敢买这柄剑胎,等出了坊市,便会被楚家视为死敌,楚家势大,又在这乌岩城中盘踞多年,咱们散修争不过他的。” 周正明挑了挑眉,对其微微颔首表示谢过,随后便示意王瑜清去到那摊主跟前,自己则混入人群中暗自观察。 王瑜清心领神会,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走到那摊位旁边,随意撇了一眼,指着那柄通体幽蓝的剑胎开口问道: “这东西什么价格?” 摊主是个暮年修士,修为炼气九层,只是由于年老体衰,一身实力怕是十不存一,出售剑胎应当是为了买上一颗筑基丹来拼死突破,寻求那一丝延寿的机会。 奈何楚家不干人事,看准了他时日无多,连一块灵石都不愿意拿出来,想硬生生将其熬死,从而轻而易举地获得这柄剑胎,为此还特意用整个楚家施压,逼迫他人不得购买。 若不是这云霞宗有规定,不允许修士在坊市内争斗致死,说不定这摊主连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 那摊主本就已经心灰意冷,此时见王瑜清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身上的衣衫虽然质地不错,却也只是寻常凡物,心里失望之余摆了摆手: “小子别来沾事儿,赶快走远些,小心楚家连你也给收拾了。”那摊主才说完,楚家在此监视的两个修士便兵分两路,一个回去报信,另一个则继续监视。 “前辈不必担忧,我自有脱身之法,尽管报价即可。”王瑜清拱了拱手,眼神真挚,开口说道。 摊主闻言顿了顿,自知良言难劝该死鬼,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就二百块下品灵石吧。” 王瑜清虽然不知道二百块下品灵石是什么概念,但余光中见师父周正明并未有什么反应,便笑了笑,作势要将手伸入怀中。 “且慢!” 一声惊喝,围观众人中顿时让出一条道路,其中迎面走来一人,正是楚家千金楚昕瑶。 只见她面如霜雪,目露锋芒,直冲冲地朝着王瑜清走去。 “哪里来的破落户,胆敢与我楚家作对,莫非是嫌自己命长了不是!” 楚昕瑶只是略一打量,便知眼前这少年并非乌岩城辖域内各大修仙家族的弟子,一时轻蔑之意更盛,仗着自身刚刚突破到炼气一重的修为,举手便要扇向王瑜清。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可王瑜清脸上却并无掌印,反倒是趾高气扬的楚昕瑶嘴角抽搐不停,当场愣在了原地。 “你!” 楚昕瑶捂着脸,气得发狂,尤其是看到周围人一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从小到大从未感受到的屈辱感顿时涌上心头,当即不管不顾对着身旁的楚家弟子喊道: “给我杀了他!出了事,我来担责!‘ 第十九章 回宗 楚昕瑶一声令下,几个弟子只是稍作犹豫,便纷纷催动灵力朝着王瑜清攻去。毕竟相较于远在千里以外的云霞宗,还是楚家对他们更有威慑力一些。 周正明见状,只得轻轻摇了摇头,挥手将楚家众人扫退数步,才慢慢悠悠地从人群中走出,将王瑜清挡在了身后。 他不再掩饰,眼神一凛,筑基期的威压轰然压向楚家众人。 “正明兄手下留情!” 来人正是楚家家主楚威雄。 修仙界就是这样,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弱肉强食,从未改变。 周正明虽然身为筑基修士,在云霞宗中也有执事身份,虽然修为比楚家家主略高一些,可要真论起来地位,楚威雄却是要比他高上不少。 甚至楚威雄还有意无意地透露,楚昕瑶被云霞宗的某个长老看重,已经将她收为了记名弟子,所以此事也就只能就此作罢。 只不过对于楚昕瑶的惩治可以放下,但对于那柄寒铁剑胎,周正明却是势在必得,即便楚昕瑶百般哀求,楚威雄也没有开口拦下交易。 “时机还未成熟,不便闹得太过难看。无非只是一柄剑胎罢了,日后多多留意便是。” 话虽如此,但楚昕瑶还是将周正明二人今日对她的折辱深深烙在了心里,尤其是那个与她几乎同龄的少年,竟敢扇她的脸。 实在不可饶恕。 “不过为什么……心里面会有种莫名的感觉……” ———— 王瑜清得了剑胎,按照周正明的指导牵引了一丝心尖精血,与剑胎建立了一丝微弱的联系。 “这剑胎若是日夜贴身蕴养,不出三年便可蜕变,到那时为师再去请天工峰的长老帮你锻铸,料想品阶应该不会低于玄阶,若是材料上乘得当,兴许能摸得着地阶的门槛。” 周正明看着徒儿喜不自胜的样子,唇角同样勾起了一丝笑意,当初师尊也是这样,对他事无巨细。 从乌岩城离开,大约飞了两个半时辰,王瑜清眼前突然多出一条蜿蜒的山脉来,云海翻涌间,白鹤青鸟在其中翱翔飞越,山间楼台雨榭隐隐若现,飞檐斗拱不计其数,看上去便是一副仙家气派。 “到了,这便是我云霞宗。” 飞轮缓缓降落,停在了一处山间空地之中,二人刚从飞轮上跳下,便见一只白猿从山林里窜出。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正明师伯回来了,这小子是?” 那白猿一双眼睛极有灵性,一举一动都颇似人形,如今又开口说话,顿时让王瑜清心生惊讶,一时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由周正明代为介绍。 “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姓王名瑜清。” “瑜清,这是你袁封师兄。” 周正明互相介绍了一句,一人一猿相互见礼过后,那白猿不知从身上什么部位取了个小令,打出一道法诀过后,一道透明光幕缓缓在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个通道。 王瑜清细细看去,这才发现,这群山万壑之中类似身前这样的罩子数不胜数,牢牢将其中升腾的灵气留在其中。 王瑜清跟着周正明进了山门,顿觉浑身一轻,仿佛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被打开了一般,沐浴在灵气之中,极其舒爽。 “好浓郁的灵气!”王瑜清惊叹道。 看着王瑜清这副神情,周正明轻轻一笑,开口道: “这是咱们云霞宗特有的天霄聚灵大阵,玄妙无比,可提纯地下灵脉,减少灵气流失,若是借助阵法之力,哪怕只有一名筑基修士坐镇,对上金丹修士都丝毫不惧。” “原来如此,这阵法好生神奇。”王瑜清附和道,他只在此站了几息,便能清楚地感知到自身修为精进了一丝丝,心里不禁记挂起几位父兄。 “若是以后有机会,也给家里布置一个。”王瑜清暗自想着。 “云霄宗分为七大主峰四十二小峰,为师这一脉属于紫霄峰,虽然整体实力居于七峰之末,但相应的宗门福利比其他峰却只多不少,哪怕其他峰的长老见了我们,也不能摆分毫的架子。”周正明边走边说道。 王瑜清快步追上,开口问道:“师父,这是为何?” 周正明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话锋一转,开口说道:“修仙百艺:炼丹,锻器,阵法,符篆,御兽,种植等等,入了云霞宗,修炼之余便要择一进行修行,既能完成宗门下发的任务,也能为自己积累些家资。”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只不过百艺之间亦有差距,比如炼丹、锻器,相比于御兽、堪舆来说,自然更受欢迎,发展潜力也更大,在宗门里的地位自然也会高上一些。” “所以……师父你修的是炼丹?”王瑜清试探性地问道。 “猜得不错,为师只用了不到一百年的时间,便已经成了三阶炼丹师,若不是时间不够了,送你父兄那几枚通脉果炼成丹药,功效会再强一些。”周正明感叹道。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带你回峰。” 周正明带着王瑜清再度踏上飞轮,在诸多山峰之间绕来绕去,不多时,二者眼前便多了一座看起来淡紫色的山峰。 “徒儿,你看到了吗?那座紫色的山峰。”周正明看着那座山峰骄傲地问道。 王瑜清努力朝着前方看去,只见苍茫天地间一抹紫色冲破云海,傲然矗立,颇为巍峨,一时间胸膛之中竟平白生出一丝自豪,当即指着那座山峰开口应道:“我看到了,师父,好雄伟啊,咱们真的可以住在那里吗?” “咳咳,不错,咱们就住在那座山峰……旁边的紫念峰上。”周正明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王瑜清的手指挪了些许,指向了紫霄峰旁边一座矮挫挫的山峰。 “哦哦,那也挺好……” 王瑜清收回手,挠了挠头。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好在飞轮速度极快,不多时便落在了紫念峰顶上。 “好了,为师先带你见过几位师姐,然后再为你开辟一间洞府,最后去弟子堂领了身份令牌即可。” 第二十章 资质 王璟颜跟着阮梨雪学了三日,将四个村落周围能耕种的田地全都勘验了一遍,才堪堪在一块稍大且平整的田地中将那十枚聚气果与灵米种子种下。 二人站在田边,王璟颜按照阮梨雪所教授的法诀催动灵气,看着细密雨丝飘落在泥土中,不禁脸色异样地思忖道: “这布雨术消耗忒大,覆盖范围也不如小云雨术,而且这灵果还需有人日夜照料,如此以来,在这儿建个院落住下,反而方便。” 阮梨雪点点头,看着出神的王璟颜暗暗思索,她本以为家族子弟都是那种纨绔,可这王家或许是根基尚浅,某些脾气还没养出来,对她的指示从未有过半分异议。 阮梨雪想了想,自己的师兄师姐们都会选择合适的修仙家族进行扶持和关照,以此作为自己晋升的助力与后台,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与王家结个善缘呢? 念及此处,阮梨雪也不犹豫,她向来是想一出做一出,当即手腕一翻,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长剑。 她这几天在王家休息时经常见到王璟颜在正院捧着那本《赤霄剑诀》看得出神,足以见得此人对剑道有所神往,与其送他几瓶丹药,不如送柄剑来得实在。 王璟颜自然看到了阮梨雪的动作,心中疑惑,开口问道:“阮师姐,这?” 阮梨雪在云霞宗中按辈分需要称周正明为师伯,为了方便称呼,便允了王家几个兄弟称她为师姐,至于王福生,那就得各论各的。 阮梨雪微微一笑,将长剑向前一推,开口说道: “此剑名为袭影,用时迅捷如风,品阶虽然只有黄阶上品,但单论剑身坚韧程度,几乎可以与玄阶中品不相上下。” 王璟颜刚接过剑,便听到阮梨雪继续说道:“如今灵植种子已经全部种下,你也掌握了布雨术的法诀,我也是时候回宗复命了,这几日我见你似乎有意研习剑道,这柄剑就当作临别礼吧。” 一听这话,王璟颜心中刚刚升起的喜悦仿佛被浇了盆冷水,顿时烟消云散,握着长剑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师姐,我……” 王璟颜话音刚出,便见阮梨雪化作一道流光远去,只留一道余音传入耳中: “五年后,宗门收缴资粮之日,若是你的修为能与我齐平,我便听你说完你想说的。” 自那日起,王璟颜便召人在田边建了个小院,平日里就在此修炼种田,每日都有专人送来吃食,倒是让他可以将全部身心投入于修炼之中。 王珩昭和王瑾佑才忙完几个村子的事情,便按照王福生的意思,通知了几个村子的管事人,宣布王家将要从对各村六岁至十四岁之间的孩童进行资质检测。 若是身具灵根,便可收入王家修行,连带着父母亲眷也能得到不少好处。 这消息才放出去没多久,便在几个村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年头,谁家没几个孩子,毕竟男人们每日干完农活回到家,吃过晚饭后,若是没有困意,躺在床上该如何消磨? 自然是忙着造人了。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王家选定的各村负责人带着相应村子的孩童早已乌泱泱地站在了村口。 更外围则站着这些孩童的父母亲眷,其中也不乏家里没有适龄孩童而前来凑热闹的。 山涧庄的管事是杨平安,这人是王福生亲自挑选的,两家之间好歹有些血缘关系,相较旁人还是更信得过一点。 许家浜由程良田管着,他是程瑶的堂哥,性子也忠厚老实,再加上许家浜被大清洗过一次,留下的都是些本分的人,管理起来倒也容易。 而大王村的管事人一职,则被刘文才毛遂自荐了去,王福生念在儿媳妇的面子上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时不时让王志远去那边瞅上几眼,谁知道刘文才管理起来竟然还有模有样的,倒也让王家众人稍微放下了心。 几个村子的管事人倒还算轻松,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青禾村的村民自然也没什么紧张的,可那另外三个村子的人却显得极为拘谨,不敢大声言语,生怕一个不注意将王家得罪了从而失了机缘。 没让众人等太久,王珩昭便与王瑾佑一起出现在村口。 “都坐下罢,时间还长。”王珩昭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寻些阴凉坐下。 老槐树下早已搭好了木台,又摆了几副桌椅供人使用,王珩昭与王瑾佑一人一边,王志远则坐在高台下边的桌子旁,翻着手中的名册开始唱名: “大王村,王皖豪!王晴儿!” 出于路途远近考虑,检测从距离青禾最远的大王村开始,而随着王志远声音落下,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便从人群中站起,朝着木台走来。 王珩昭和王瑾佑一人一个,催动灵力在二人体内察看了一圈,微微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下去吧。” 那两人听了这话,也不敢回应,一前一后又从高台另一侧走了下来,二人的父母急急忙忙将二人带回,边走还边问询着。 “下一个。” …… 不多时,大王村的人便通通检验完毕,不出意料,一个身具灵根的都没有。 王珩昭二人早有预料,倒也没太失望,示意王志远继续唱名,后者点了点头,继续喊道: “许家浜,杨霜琦!杨海芸!”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女孩从人群中站起,两人全都拘谨地扣着手,缓缓走上了木台。 王珩昭二人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催动灵气在二人体内游走了一番,却双双发出了一声轻吟。 “不错,你们两个暂且在我身后歇息。” 王瑾佑笑了笑,示意二人去大槐树旁早已备好的桌椅处。 见此情形,台下的许家浜众人顿时一喜,连带着程良田眉梢也浮出几分喜色。 只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先前的大王村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山涧庄与青禾村众人的心里则更加忐忑。 果不其然,许家浜与山涧庄全部检测完以后,也没能再发现一个身具灵根者。 至此,便只剩青禾本村还未检测。 第二十一章 授法 “青禾村!” 听着王志远唱名,王珩昭的目光从本村孩童身上扫过。 王承曦今年才满三岁,年齿不符自然不在其中,至少要到六岁体内灵根才会稍有显露。 “杨子琅!程耀祖!”王志远看着名册唱名,点了两人上台。 …… 可直到将青禾村的孩童全部测完,都没能再出现一位身具灵根者。 王珩昭笑着摇了摇头,站在木台边缘将各村村民遣散,众人虽有不甘,却也只是骚动了一阵,便跟着各村管事朝着不同的方向回村去了。 望着众人走远,王珩昭这才叫上那两名女孩,和她们的父母一番商议,提议将二人暂且带回王家住下。 几人自然不敢也不会拒绝,王珩昭还免了他们日后的田租,又各自赏了二十两银子,这才带着两个女孩回到王家前院之中。 王家前院又经过一轮扩建,此时已经颇具规模,住下十几二十个孩童根本不成问题。 “这是炼气期的法诀,名唤《养元吐纳诀》,你们二人好生研读,谨记切莫外传,未修成炼气之前不可擅自外出。” 王珩昭取了两册法诀抄本交予二人,见二人性子都比较文雅娴静,便多嘴问了一句: “你二人家中以前是做什么的?可曾识字?” 两人对视一眼,收好抄本后,杨霜琦先回答道: “回禀仙师,我家原是杨家浜的大户,二十年前被那群姓许的流民抢占了土地,好在家里虽然没落,但留下了些书册,幸而识得几个字。” “你呢?”王珩昭微微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一旁端坐的杨海芸。 “回禀仙师,我家的情况和霜琦姐相差不大,我们两家由于不是主脉,便没有受到过多的针对,只是被抢了田地和家宅,小时候在本村先生那里识了些字。”杨海芸答道。 “我知道了,你二人也不必如此客气,既然入了我王家府院,便称我名字便是。” “是,珩昭哥。”二人见王珩昭容易说话,便放下了心里的局促,齐齐开口。 王珩昭点了点头,看了眼前院房屋中简单的陈设,继续说道: “你二人暂且在此住下,明后两日你们父母便会将衣物送来,每日辰时与申时会有人送餐饭来,若是不够吃或是有其他需要,便叫那人通报一声。” 王家几人步入炼气后,便从村子里收了些机灵麻利的女孩伺候身边,如今前院住了人,也可差上两个专门看着。 两人纷纷应是,王珩昭便也没在此处多留。 一路行至正堂,却见王瑾佑正在和王志远说着什么。 “大哥!”王瑾佑见王珩昭走近,出声叫道。 “父亲呢?”王珩昭点了点头,走到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父亲去看二哥了。”王瑾佑答道,示意王志远继续说。 原来是青禾村的村民发现了大青山近些日子以来有些异动,几个胆大的汉子冒险进去看了看,听其中一人所说,那是一只大虫。 “大虫?” 王珩昭听到这里,眉间多了一抹担忧。 青禾村离大青山太近了,若是哪天夜里这大虫悄无声息潜入村中,吃上几个村人都难以察觉。 几人一合计,决定召集些村人一同进山,找出那大虫的踪迹,以绝后患。 “三弟,你且在家里待着,我带人进山便是。”王珩昭思虑良久,还是觉得家里不能少人,王福生不知何时回来,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王志远很快便召集了几个壮汉,在王家门口候着,王珩昭临出门时,王瑾佑突然叫住了他:“大哥,一定要小心,我总感觉,那大虫或许是妖物。” 王珩昭重重点了点头,拍了拍王瑾佑的肩膀宽慰道: “放心吧,大哥心里有数。” 几人走进山中,此时天气已经入了秋,气温一天天的转凉,大青山也多了几分黄色的暮意,林叶萧瑟稀疏,不时从地上窜过一两只野兔。 自从这几年王家发迹以后,村里的田租比之前明显降低了不少,家家户户不说余粮满仓,至少也完全够用,进山打猎这种事情基本没什么人再去做了,只剩几个村民偶尔在外围捡捡野果、采采野菌。 这林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几乎没什么人能说得清楚。 没办法,王珩昭只能带着人在山里一寸寸地排查,掌心雷早已捏在手中,生怕从哪里突然跳出来只大虫将村民咬死。 不多时,一个眼尖的村民率先发现了端倪,指着一片灌木低声轻呼: “仙师!这里有古怪!” 王珩昭顺着他指的方位看去,见那片灌木的确比一旁植被低矮了些,整体伏在地上,仿佛被什么重物碾过一样。 细看之下,似乎还能从上面看到几片干涸的血迹。 王珩昭抬起手,示意众人不要乱动,自己则俯下身子,朝着那片灌木慢慢挪了过去。 随着距离逐渐缩短,王珩昭也越发紧张,他毕竟只是一个炼气一层,那大虫若是寻常动物还好,可若是真像王瑾佑所说的那样是个妖物,王珩昭也不清楚子健有没有一战之力。 离得越来越近,王珩昭甚至能看清灌木上残留的一丛丛的黑褐色毛发,鼻尖也嗅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息。 将周围碍眼的灌木缓慢扒开,一具野猪尸体顿时出现在眼前。 那野猪体型巨大,少说也有二百公斤,两根獠牙粗壮无比,背部的鬃毛极其浓密,想必灌木上残留的毛发便是它的鬃毛。 可就是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被开膛破肚,肠子血水流落一地,内里的腹脏几乎被完全掏空。 见不是大虫,王珩昭刚松了口气,身后的几名壮汉却突然发出了叫喊。 “仙师!大虫在这儿!” 王珩昭连忙转头,恰好看到那大虫凌空一跃扑向其中一个村民,虎爪顺势朝着那人的头颅拍去。 “掌心雷!” 情况紧急,王珩昭顾不得多想,催动灵力聚起一道雷光轰向那大虫。 “吼!” 第二十二章 大虫 那大虫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诧异,虎腰在半空中一扭,躲过了这道雷光,却也因此没能拍碎村人的头颅,只在他胸口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见这一次未能造成击杀,那大虫低吼一声,顺势利用一旁的松木进行遮挡,几个闪身过后,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王珩昭正欲追去,可看到那村民痛苦哀嚎的模样,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先带众人下山,至于那大虫,等他叫上璟颜与瑾佑再说吧。 “你们几个抬着他些,先回村子。” 回村的山路刚走到一半,便见林间走出一个人影来,王珩昭定睛一看,见那人正是自家三弟。 原来王瑾佑实在放心不下,等王福生一回到家中,便马不停蹄地朝大青山赶来,一路上沿着几人留下的踪迹,倒也没有走岔。 “大哥,可是见到那大虫了?” 王瑾佑看见那村民胸前的伤势,心里一紧,开口问道。 “那大虫的确如你所说,已经开了灵智,与我同在炼气一层,我本来还打算回村子寻你和璟颜,如今看来,不如你我先将他们送下山,再去寻那大虫,也好铲除后患。”王珩昭提议道。 王瑾佑点点头,同意了王珩昭的安排,两人先将几个村民护送下山,嘱托他们带着伤员去找村里的先生医治,诊金记载王家头上即可。 做完这一切,二人再次进山,不过此时已经日暮西垂,林间多了一丝昏暗。 好在二人身为修士,耳聪目明,即便是在夜里也能清晰视物,天色的影响倒是不大。 王珩昭带着王瑾佑在山里绕来绕去,不多时便回到了先前遭受袭击的位置。 那具野猪尸体已经不见了,林间死一般的寂静,连虫鸣鸟叫都难以听到。 王瑾佑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正想提醒王珩昭注意着些,扭头却正好看到那大虫飞身而起,朝着王珩昭袭去。 “掌心雷!” 顾不得半点犹豫,王瑾佑猛然打出一道雷光,相比于王珩昭,他的灵力明显更精纯一些,掌心雷的速度与威力全都有所增强,那大虫没能躲掉,被这一击正中左胸。 借着这一瞬间的停滞,王珩昭堪堪避过那大虫的杀招,可锋利的虎爪却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三道狰狞血痕。 王珩昭忍着疼痛,同样一道掌心雷轰在那大虫心口,可整个人却仍是被那大虫压在身下。 “大哥!” 王瑾佑心中焦急,掌心雷不要命地往大虫身上轰去,直到体内灵力几乎耗尽,那大虫身上也已经千疮百孔,死得格外透彻。 “我没事。”王珩昭抹了把脸,搬起虎爪从其身下钻出,运用灵气止住了脸上的伤势。 王瑾佑松了口气,却发现那大虫虽死,腹中却还有动静,心中疑虑之余,伸手感知了一番。 王珩昭见他动作,也意识到了这大虫行为的异常。 正常来说,老虎摄入了足够的食物便不会再捕猎了,那只野猪身上的肉足够这只老虎吃上三天都绰绰有余,所以它具有这么强的攻击性一定是有原因的。 “它怀孕了!” 王珩昭与王瑾佑互相看了一眼,同时说道。 王瑾佑感受着虎腹之中幼虎的动作,开口说道: “云霞经注宝笺记载,云霞宗拥有数只护宗灵兽,其中一只名为开恒,同样是一只虎类妖兽,修为深厚无比,若是我们将它腹中的胎儿带回去自小培养,兴许我王家也能拥有一只护族灵兽。”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还是决定将幼虎取出带回,若是能活,便加以驯化,若是命数不足,也没什么损失。 王瑾佑撕开厚厚的腹毛,只见一团湿漉漉的小东西正在胎膜中微弱起伏。 不及巴掌大的幼虎紧闭双眼,粉色的鼻子费力翕动着,脐带还连着母体早已冰凉的脏腑。 二人一阵忙活,终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了王家,带着幼虎见过王福生,又将培养护族灵兽的想法告知,得了其同意后,才将幼虎安置在后院那株灵松之下。 这幼虎算是早产儿,体型不过小猫般大小,睁不开眼,只有微弱的呼吸代表它还活着。 王瑾佑从村子里几户人家中要了些狗奶,用小勺一点一点地喂到幼虎口中,直到幼虎吃饱喝足,状态彻底平稳下来,王瑾佑才松了口气。 王瑾佑刚从后院走出,正好碰见刘盈挽着程瑶走来,刘盈见王瑾佑望来,顿时脸颊绯红,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头绞着衣角细声道: “瑾佑,我有了。” “有了?”王瑾佑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刘盈微凉的指尖,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 “有什么了?莫不是……”王瑾佑话到嘴边又故意停住,只拿含笑的眼睛瞧她。 刘盈羞得耳尖都红了,轻轻跺脚道:“你呀~”转头将脸埋在程瑶肩头,“程瑶姐特意请了城南的孙婆婆来瞧,说是……”声音越来越小,“说是喜脉。” 王瑾佑闻言大笑,忽然将刘盈拦腰抱起转了个圈。刘盈惊呼着捶他肩膀:“快放我下来!”话未说完,自己先扑哧笑出声来。 程瑶站在一旁抿嘴轻笑,看这对小夫妻嬉闹着往东厢房去了, 这时王珩昭从正堂踱出,见程瑶独自立在院中,还以为在等自己。他解下身上的靛青外衫,轻轻披在妻子肩头:“晨起露重,你身子又畏寒,我等会儿叫人去厨房煮完姜茶来……”说着伸手拢住了她的手指,拉着她往西厢房走去。 王福生坐在堂中,捧着茶盏,将院中光景尽数收在眼中,欣慰之余却又有些担忧。 “璟颜啊……” 王福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继续说。 作为父亲,他自然看得出来王璟颜对那云霞宗的女弟子动了真情。 每日除了布雨照料田地,便是修炼剑诀,一练就是一天,常常连饭都忘了吃。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一把老骨头,就不掺和了。” 第二十三章 争名 云霞宗,紫念峰。 王瑜清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洞府门前那轮圆月,体内的灵气似乎都变得雀跃了起来。 自从入了云霞宗,他自知功法玄妙,便从未在众人面前吸纳过日精月华,平时与众人一样,靠着天地间逸散的灵气修炼。 只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时,王瑜清都会抽出时间打开洞府的禁制,让月光尽情洒在身上。 “估摸着今晚就能突破炼气三层。”王瑜清感知了一番体内灵力,自觉到了瓶颈,正好借着今夜圆月一举突破。 随着王瑜清运转功法,洒在身上的月光缓缓被其吸收,月晕如同丝幔一般悬于他的头顶。 也幸好周正明的弟子不多,开辟的洞府之间相距甚远,否则若是被旁人瞅见,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一夜匆匆而过,待到次日破晓之时,王瑜清这才停下了功法,开始巩固起自身修为。 “不知父亲和几位兄长怎么样了,师父说至少要到炼气中期才可以接取宗门任务,按照我现在的修炼速度,大概还得三月左右,到那时便可以顺路回去探望一番。” 王瑜清这般想着,突然感觉到腰间的身份令牌发出了一丝轻颤,当即催动灵力打入其中,只听周正明的声音从中传出: “都来峰顶,为师有事要说。” 这身份令牌功能繁多,不仅可以传音、定位,甚至连宗门贡献点的发放也能统计在其中,到手之时倒是让王瑜清一阵讶异。 到达紫念峰那天,周正明与留在峰里的两位师兄师姐打过招呼,为了方便日后沟通,相互之间在身份令牌里留了一丝气息。 如今一听师父传音,里面立刻传来了褚师兄与柳师姐的回应: “收到。” 王瑜清听罢,也同样回复了一句,便匆匆忙忙背着剑胎朝山顶赶去。 他的飞剑还未蕴养完成,自然不能拿出来用作脚力,眼睁睁看着几道流光落在峰顶,心里不禁一阵向往。 “大丈夫当冯虚御风,上九天!揽明月!” 等王瑜清喘着气赶到峰顶大殿时,其他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全部端坐在蒲团上,周正明坐在上首,闭目养神。 王瑜清顾不得多想,随意拿过一个蒲团垫在屁股下,便坐到了褚世淮身旁,低声问道:“褚师兄,师父说了什么吗?” 褚世淮闻言,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示意王瑜清不要多言,噤声等待即可。 王瑜清见状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学着周正明的模样打坐入定。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周正明睁开眼,见除了左侧第一个蒲团无人以外,其他六人均已到场,便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再有两个月,便是宗门大比,你们可有什么疑惑,尽管说来。” 周正明的本意是让几个资历久些的弟子问问今年的赛制与奖励,可只听几人一阵低声讨论,第一个开口询问他的居然是排行最末的王瑜清。 “师父,宗门大比是干什么的?”王瑜清开口问道,他才来峰里不到半月,平时也只和住得最近的褚师兄有些交集,对这个宗门大比是完全没有了解过。 周正明见他一脸认真,便开口简单解释道:“宗门大比由七峰联合举办,分为炼气初阶、中阶、高阶,每个阶段的前百名可以获得奖励,名次越靠前,奖励越丰厚……” 王瑜清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些什么。他记起自己听父亲讲过他在军中打的擂台,应该和这个宗门大比有些类似,心中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咱们紫念峰今年有两个名额,你们商议一下谁去报名。”周正明话音落下,殿中顿时一片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王瑜清率先起身说道: “师父,我想参加!” “师弟!你疯了!赶快坐下!宗门大比不论生死,你才刚入宗不久,怎么斗得过那些人!”褚世淮一惊,连忙拽着王瑜清的胳膊将他往下拉。 周正明本来也只当是王瑜清小孩子心性,什么都想尝试一番,便也没有开口应允。 其他几个师兄师姐也是一脸错愕,纷纷看着王瑜清一阵猜测。 褚世淮拽了半天,王瑜清的腰杆却依旧笔直,他一脸认真地看着周正明,再度沉声开口:“师父,我已经突破炼气三层,即便不敌,也有自保之力,请您允许我参加!” 王瑜清并非耍小孩子脾气,他虽然才刚刚突破炼气三层,但《九霄养气诀》并非凡品,修炼出的灵力精纯无比,再加上掌心雷这等底牌,他才有了参加宗门大比的心思。 修仙本就是大争之道。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不仅要争,更要争赢。 王瑜清也是自觉有七八成的把握,才执意如此的。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在王家羽翼未丰之时,他必须成为王家在云霞宗的倚仗。 所以他必须闯出名堂,将青禾王家庇护在自己身后,让寻常宵小忌惮他王瑜清,而不敢对王家做手脚。 宗门大比,便是王瑜清崭露头角的第一步。 “好!既然如此,为师便替你报名,这是一瓶聚气丹,你且拿去,好好准备下月的宗门大比。” 周正明大笑几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青色瓷瓶,虚空托向王瑜清身前。 “好,现在还剩一个名额,你们谁去?”周正明见王瑜清收下丹瓶,视线从其他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罢了,就汐月吧。” 柳汐月排行第三,炼气六层修为,让她去确实算是最稳妥的,即便不敌,大概率也没有性命之忧。 王瑜清和褚世淮一同离了大殿,沿着山路朝下走去,见其他几个师兄师姐已经飞远,褚世淮这才长叹一声,开口道:“师弟,你太冲动了,宗门大比远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王瑜清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地问道:“师兄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只是我听人说,这宗门大比堪称十死无生,咱们紫念峰的师兄师姐们,但凡去参加的,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第二十四章 青山谢氏 天光渐亮,王瑾佑从入定中缓缓醒来,感受着丹田内充盈的灵气,暗自思忖道: “再修炼一些日子,便可着手突破了。” 算算时日,他已经在这炼气一层蹉跎了将近三年,修炼速度实在太慢,要不是周正明送了通脉果改善资质,说不定还得耽搁几年。 “通脉果。” 想到此处,王瑾佑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念头。 “先前只用铜鼎复制过钱财粮食,要是将灵果放进鼎中,不知能不能成功……” 自从王家光景好起来以后,每年的田租便是一笔极大的进账,除了逢年过节时会将铜鼎请出祭拜一番,平日里几乎都不怎么提及。 王瑾佑记得,当初几人商议着一同服下通脉果时,大哥只是做了个假动作,并没有吞服,因为动作极其隐晦,哪怕是二哥都没有发觉。 等王家众人用完了早饭,王福生照例提着食盒去给王璟颜送饭,王珩昭正准备和王志远商议着四村联合起来开通商道、互通有无的事情,却见王瑾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让王志远先去偏房稍坐片刻。 “大哥,那通脉果你当时没吃吧?”等王志远离了正堂,王瑾佑屏退了侍候的丫鬟,抿了口清茶开口问道。 王珩昭一愣,翻弄账本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他本以为当时的动作已经很隐秘了,没想到还是被王瑾佑给瞧见了,只能点了点头轻声笑道: “还是瞒不过三弟你啊,我自知天资愚钝,即便吃了通脉果也难以有所成就,便想着给曦儿留着。” 据云霞经注宝笺记载,修士第一个子女有极大可能身具灵根,王珩昭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才会将通脉果省下来,为王承曦的将来留作打算。 听王珩昭认下自己确实将那枚通脉果留了下来,王瑾佑顿时松了口气,借机提及了利用铜鼎复制通脉果的想法。 若是能成,对王家崛起便是极大的助力,不但王家嫡系能将资质提升至一个新的阶段,还能借此赏赐他人、笼络人心,发展王家附庸家族。 当然,这么做也有风险,这等蕴含灵气的果物之前从未放入鼎中,谁也不知道铜鼎是会将其炼化,还是成功复制,风险不算小。 王珩昭思虑再三,敲打桌沿的指尖微微一顿,点头应允道:“或可一试。” 两人入了祠堂,将铜鼎请出,专门设台摆案,再三叩首后,王珩昭才从一方小木匣中取出一枚莹白透亮的小果出来。 通脉果刚入铜鼎,初始并无什么变化,只是随着鼎身一阵轻颤,鼎腹内竟顷刻间蒙起了一道月白色的月华流纱。 约莫一个时辰后,见那道流纱渐渐消融,王瑾佑连忙上前察看,只一眼,便难掩兴奋道: “大哥!成了!成了!” 王珩昭一听,心里的大石顿时落下,其实他本来不抱什么希望,心里怀着的也是“纵使不成,趁着曦儿年幼,攒攒家底总能再换取一枚”这样的念头。 鼎中共有三枚通脉果,两枚大的一枚小的,大的与先前那枚别无二致,小的那枚则感觉更为干瘪,像是发育不良一样。 王瑾佑从中取了一大一小出来,另一枚则连同铜鼎一齐送回了祠堂暗室。 他看得清楚,铜鼎并未主动结束复制,单纯是因为月华不够才停下的,那道月华流纱的消散也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若是月华充足,铜鼎大概率还能继续复制。 王珩昭见他的举动,也明白了王瑾佑内心所想,不得不赞叹一声“三弟聪颖,丝毫不亚于四弟”,默默将那枚大的通脉果装入匣中,等王瑾佑从祠堂走出后又将小的那枚递给了他。 “大哥这是见外了?”王瑾佑挑了挑眉,将王珩昭伸出的手掌推回,见他仍是一副难为情的模样,便继续开口疏解道: “大哥,眼下咱们王家人手紧缺,你更要抓紧时间提升实力,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说不定等明日再来祠堂,鼎中又多出来一枚。” “三弟说的也是。”王珩昭闻言点了点头,不再推脱,将通脉果收下了。 等二人收拾了后院,再次回到正堂,却见王志远正在院中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见二人走来,立刻小跑着来到近前。 王瑾佑见状也是有些诧异,王志远经过王家这几年的栽培,早已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怎么今日竟如此焦急,当即开口问道: “志远哥慢着些,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刚刚文才叔派人来传话,说是大王村来了位仙师,自称云霞附庸谢家修士,文才叔见过璟颜哥当初亮的那方小印,便让那谢家修士以此证明,没想到却引得那人恼羞成怒,将文才叔给打了!” 王志远急急忙忙地说道,仅剩的左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大腿。 “什么!” 王瑾佑一听自己老丈人被打了,心里顿时焦急万分,嘱咐着众人不要将此事告诉刘盈,以免动了胎气,便带着王志远往大王村赶去。 刘文才自从当了大王村的管事,便学着王家宅院的模样给自己也建了个小院。 王瑾佑二人到了门前,只见刘文才瘫倒在地上,周围站着十多个村民,正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什么。 见这副情形,王瑾佑还以为刘文才被人给打死了,脚步顿时又快了几分,来到刘文才身旁探了探鼻息,又用灵力检查了一番伤势,这才逐渐镇定下来。 “还好,还好,只是受惊过度,晕倒了而已,修养几天便没事了。”王瑾佑松开手,叫了几个村民将刘文才抬到一旁歇息,随后迈步进了院子,抬眼望向堂中坐在主位那人。 那男子不比王瑾佑大上几岁,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只是眼神时刻透露着些许戾气,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 “云霞附庸,青禾王家,王瑾佑。” 王瑾佑冷声开口,虽然拱手抱拳,却并无多少尊敬。 而那男子也扯出一抹笑意,同样抱拳开口: “云霞附庸,青山谢家,谢炳杰。” 第二十五章 秘境相邀 青山县,名义上来说辖管着包括青禾四村在内的十八个村落,但由于青禾四村实在偏远,所以多年来朝廷对这里也是不闻不问的态度。 听男子如此介绍,王瑾佑心中顿时明了此人的来意,无非是打压或拉拢,而根据此人对刘文才的态度来看,第一种的可能性略大一筹。 想到这里,王瑾佑当即开口说道:“不知阁下到访,未曾扫榻相迎,还请切莫怪罪。” 话虽如此,但王瑾佑的神色却无半分惭愧之意,反而眼神一冷,沉声问道:“只是阁下不由分说便出手伤人,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吧?” “霸道?我堂堂仙族子弟,他一个凡人,也配让我向他证明?”谢炳杰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皆是玩味的神情。 王瑾佑缓缓放下手,骨节握得发白,若不是周正明临走前再三嘱咐不要与其他家族产生冲突,今日他八成便要与眼前之人动手。 “行了,我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和你废话,我谢家族人在青山县北发现了一处秘境,念在同为云霞附庸的份上邀请同县仙族一齐探索,每家出一名炼气修士即可,七日后的辰时到青山县北城门等候便是。” 谢炳杰冷冷扫了一眼王瑾佑,迈步向外走去,到其身旁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那双紧握的拳头,低声耳语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劝你一句,既然踏上了仙路,便不要和凡人走得太近,好自为之吧。” 王瑾佑皱着眉头,看着谢炳杰渐行渐远,胸中好似堵了一团郁结,久久未能将其捋顺。 刘文才此时已经悠悠转醒,王瑾佑进屋安慰了几句,待其情绪平复,才带着王志远回到了青禾村。 王家正堂,吃过饭后,王福生将那只幼虎抱在膝上,小心替它打理着毛发,听着王瑾佑讲完大王村发生的事情,摇了摇头后却又点了点头。 “父亲以为,咱们王家该不该去趟这滩浑水?”王珩昭听罢,见王福生若有所思,便开口问道。 “趟是肯定要趟的,我王家总不能一直局限于这四个村落,总归是要向外扩张的,多出去结交其他家族并无不妥,只是在我看来……这谢家并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王福生摩挲着幼虎毛发,直到听它发出微微的鼾声,这才将其抱到了一旁的软垫上,继续开口说道: “听瑾佑所言,那谢炳杰只因为刘文才一句话,便将其打至晕厥,虽然控制了力道,但也反映出此人之心性,而谢家盘踞青山县,家族势力想必更加庞大,关系盘根错节,我可不相信他们会好心将嘴边的肥肉拱手让人,邀请其他人前去探索秘境。” “父亲的意思是……那秘境有问题?”王瑾佑自己也有这个推测,如今听了王福生的话,更加觉得谢家心里有鬼。 王福生点了点头,补充道:“此行有利也有弊,关键是要看怎么在保全自己的同时获取更大的利益。”他看了眼王珩昭,继续道: “老大这些年性子虽然有些改变,但心底里还是有些优柔寡断,老二又一心痴迷剑术,想必定是不愿掺和,为今之计,也只有瑾佑可以一去了。” “是,父亲。”王瑾佑本就打算自己前去,所以不等王珩昭辩驳,便出声应下了此事。 王珩昭知道此行凶险,想要揽下此事,可见二人如此干脆利落,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轻声叹了口气,埋怨起自身的无能。 等到众人各自散去,王福生独自端坐堂中,看着一旁熟睡的幼虎,心里不禁思索道:“不知道我这副老骨头能不能看到你长大后,有能力庇护我王家的那天。” 是夜,月明星稀。 林逍客的意识被洒落在身上的月华唤醒,今日白天为了复制通脉果,他几乎耗尽了自己存储的全部月华,这才堪堪产出五枚,一共四大一小。 而王瑾佑当时之所以只看到三枚,那道因为其他三枚大的都被林逍客收入了鼎内空间,留作自身炼化。 按他的估算,若是单靠铜鼎自己炼化月华,每夜大概可以复制出一枚通脉果。 只是不知道这通脉果的品阶如何,若是寻常货色,每夜一枚的产出便有些不够看了,可若是稀有之物,这效率便堪称恐怖。 林逍客催动着铜鼎身上的铭文,将那三枚通脉果一一炼化为药液,随着他利用神识渐渐将药液吸收,一股子昏昏欲睡的感觉便如潮水般袭来。 “这果子难不成有毒?” 林逍客嘀咕了一句,实在难敌困意,意识蜷缩在鼎中缓缓睡去。 次日清早,王瑾佑修炼了一夜,还是只差一丝便可突破至炼气二层,昨夜几次尝试都已失败告终,郁闷之余却也多了几分释怀。 王家众人本就没有灵根,靠着铜鼎才有了修仙资质,比寻常修士慢些也实属正常。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王瑾佑便动身去了祠堂,一进暗室,便见鼎中确确实实又多了枚晶莹剔透的果子,观其模样,似乎比当初周正明赠送的那枚品质还要好些。 王瑾佑将那枚稍微差一些的取出,留下另一枚在鼎中复制,征求了王珩昭与王福生的同意后,才带着果子走进了自家专门设立的静室。 王家的静室自然没有篆刻什么阵法,只是单独在地下开辟的一处石室,但好在无人打扰,相比外界更加隔音罢了。 王瑾佑寻了处蒲团盘腿坐下,深呼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放空心神,将手中那枚果子一口吃下。 感受着牙齿咬破果皮,其中蕴含灵气的汁液在口中爆裂,一丝甜意混合着清凉感瞬间让王瑾佑浑身毛孔扩张,连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通脉果的灵气在经脉中游走,将其中附着的大部分杂质顺着毛孔排出,随着灵气蒸腾消散。 等通脉果的效用几近消失,那缕灵气即将消散之际,王瑾佑闭目凝神,强行运转九霄养气诀,连带着那缕将散未散的灵气一同冲击炼气二层。 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响,王瑾佑浑身一轻,缓缓睁开了双眼。 第二十六章 青山县 “炼气二层,终于成了。” 王瑾佑轻声呢喃着,待他调理好气息,感受着体内涌动不休的灵力,心中对于几日后的青山一行更多了几分底气。 王福生搬了张藤椅躺坐在静室门口,见王瑾佑一脸喜意,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丝唇角,开口问道:“突破了?” 王瑾佑点了点头,将自己和大哥两人用铜鼎复制了通脉果的事情告诉了王福生。 本以为王福生会怪罪两人擅自做主,私自动用铜鼎做事,却没想到王福生脸上并无一丝恼意,只是轻轻一笑,开口说道: “不妨事,你二人年岁也都不小了,早就可以充当王家门面,有时候的一些想法自然可以自己做主,无需事事都讲予我听。” 王瑾佑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今年已经接近十八岁了,早已不是那个跟在王福生屁股后面咿呀学语的小屁孩了。 “好了,你这几天巩固一下境界,把那些个术法再好好研习几遍,说不准在秘境里能派上用场。”王福生阖上双眸,轻摇着藤椅缓缓说道。 “是,父亲。”王瑾佑应了一句,便不再打扰王福生休憩,等进了前院,刚巧碰到程瑶带着王承曦去村里先生处上学。 见王承曦不知不觉已经五岁半了,王瑾佑心里不禁思索着该给刘盈肚子里的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王瑾佑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文字,只是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抉择,只得暂时按捺下来,先去到了后堂研修那几道术法。 铜鼎所传授的几道术法中,王瑾佑掌握得最深的当属掌心雷,其次则是勘脉术,对于其他几道术法只是略有涉猎,并不精通。 眼下时间紧急,王瑾佑看着剩下的三道术法从中挑了龟息术进行修习,毕竟若是遇到了追杀之类的情景,龟息术的作用还是蛮大的。 除此以外,王瑾佑还从周正明所授的法诀中取了一些实用的低阶术法进行练习,比如小照明术、小避水诀这类辅助性质的术法,修炼起来也比较简单。 时至深夜,王瑾佑脑中灵光一现,忙从一旁取了纸笔,将那一瞬间的灵感记了下来。 “王承俐,王琼仪。” 刘盈腹中胎儿不知性别,此一行又不知多久,王瑾佑便提前书了两个名字放在桌上以备后用。 日月交替,光阴如梭,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分离那天。 几日下来,王瑾佑又分得了两枚品质极佳的通脉果,其他三枚则由王福生与其他两位哥哥吃下,只是众人都能察觉到,这果子吃得越多,功效却逐渐减弱,只能将这归咎于耐药性的缘故。 所以王瑾佑专门留了一枚,用绸布包着放在怀里,准备到了青山县以后再看看能不能和别人换些东西。 清晨,日头初升,朦胧的薄雾逐渐消散。 “父亲,大哥二哥,就送到这儿吧,不用担心我。” 青禾村离青山县足有三百余里,即便王瑾佑突破到了炼气二层,也得提前一天多的时间出发赶路。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王瑾佑背着行囊,回头看着王家众人,目光在刘盈身上重重停留了一瞬,看着她那明显鼓起的肚子,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 “盈儿,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刘盈重重点了点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小两口昨夜已经说了太多,此时只是简单地看着对方,眼里便不自觉地渗出了泪花。 王福生一路上虽然已经再三叮嘱过了,但临到离别之际,还是忍不住又啰嗦了几句,叮嘱着多以性命为重,不要涉险去争抢打斗。 王瑾佑应着,走着,渐行渐远,直到他的身影在乡道上拐了个弯,消失在众人眼前,王福生才收回了视线,领着众人缓缓离去。 王瑾佑沿着青山道一路向北,入目所见皆是田地,一直行到天色将昏之际,才终于到了青山县城。 城门口的人群络绎不绝,不时有人牵马拉驴的从中穿梭,板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每个人都神色匆匆,为了生活劳碌。 王瑾佑顺着人群排队入城,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客栈暂且住下,又花了些散碎银两,从店小二口中套了些情报。 王瑾佑要了两个小菜,一壶清酒,望着天边残霞,细细梳理着头绪。 听小二说,青山县共有三大筑基仙族,其中风头最盛、实力最强的当属秦家,族中拥有一名筑基二层的老祖,家主秦凤鸣也是炼气九层巅峰的存在。 其二当属李家,据说祖上是北唐遗族,族内有一名筑基一层的老祖,家主李渊闵修为稍次一筹,只有炼气八层。 谢家位属最末,主要是因为族内筑基老祖寿元无多,且谢家内部争斗不断,家主谢玄机与大长老谢无忧分庭抗礼,导致谢家大不如前。 当然,这些只是从店小二口中道听途说得来的情报,未经证实,王瑾佑也不敢贸然相信。 不过若是谢家的情报不假,那谢炳杰邀请青山县内的修仙家族一同开发秘境的原因便能够解释了。 无非就是自家内部出现了危机,想要通过分享秘境的利益,借助外界其他家族的助力,或镇压,或收服,除此之外,王瑾佑想不到还有其他缘故。 只不过还有一点王瑾佑不是很清楚,那便是谢炳杰到底是属于哪一派的,是谢家家主一派?还是谢家大长老一派? 由于情报实在太少,王瑾佑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将心中的好奇与疑虑暂且压下,等到了明日,兴许便有了解释。 王瑾佑回到房间,盘腿端坐,闭目静心,刚一运转功法,却发现周身的灵气实在稀薄,吸收起来也格外晦涩。 “这是?阵法吗?” 王瑜清曾托人送过几分家信,其中提及了各种聚集灵气、隔绝逸散的阵法,倒是与如今的情形有些类似。 眼见自己受这阵法影响,实在难以修炼,王瑾佑干脆放弃了,索性不过一夜而已,便躺在床上浅浅睡下了。 第二十七章 条件 清早,天刚蒙蒙亮,东方才刚刚泛起了鱼肚白,王瑾佑便从睡梦中苏醒了。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番筋骨,时隔许久,终于睡了个正常觉,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经脉都透露着说不出的畅快。 “看来修炼还需张弛有度,一味地苦修反而事倍功半。” 随意感叹了两句,王瑾佑便出了客栈,朝青山县北城门行去。 此时时候尚早,北城门却已经聚集了数十位修士,要么独善其身、闭目养神,要么聚众成堆、相互交谈。 王瑾佑随意扫了两眼,见大多数修士都和自己一般年岁,只有零星几个可能是家里人丁稀薄,不得已才派了年岁大些的族人前来,想要搏一搏秘境中可能存在的那一线机缘。 王瑾佑收回视线,正欲动身到一旁寻人打探些消息,却听身旁传来一声轻唤:“道友请留步。” 王瑾佑回头看去,见那人相貌平平,面容憨厚,身材倒是魁梧,背着一把阔刀,见王瑾佑停下,上前便看着他拱拱手道: “在下褚家褚世荣,冒昧相扰。” 王瑾佑虽然意外,但见这人谈吐行为倒也还算得当,便同样回礼道:“王家王瑾佑,不知世荣兄可有什么见教?” 褚世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道:“不瞒瑾佑兄,我却有一事相求,不知瑾佑兄可有心仪的结伴人选?” “结伴?”王瑾佑有些愕然,他可不知道进入秘境还需要这劳什子结伴,难不成谢家对自己有所隐瞒? 褚世荣见他这副神情,心中顿时反应过来,当即开口解释道:“瑾佑兄有所不知,秘境之中与世隔绝,若是实力一般,又没有信得过的修士同行,既要提防秘境内的妖兽袭扰,又要小心其他修士杀人夺宝……” “家父在我临走前特意嘱咐过了,让我一定找一个脑子灵光的同伴,我见瑾佑兄气度不凡,又在这里四处张望,便想着前来碰碰运气,想要邀请瑾佑兄与我同行,不知瑾佑兄意下如何?” 褚世荣说完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着王瑾佑思索,同时打量着其他人的修为境界,将那些看起来便不好惹的修士一一记下。 王瑾佑没有考虑太久,便同意了褚世荣的提议,一番商议后,二人约定秘境中各自所得归属自己,若是联手击杀了其他修士,所收获的战利品尽量平分。 当然,如果在秘境中遇到了实在难以抵挡的危险,便各安天命。若是秘境结束后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便将殒命的消息传讯回对方家族。 “这是自然。”褚世荣一边听一边点头应下,对自己选择王瑾佑的举动越满意。 两人互相报了修为,王瑾佑得知褚世荣竟然有炼气四层的修为后,难免一阵震惊,又听他说他哥哥也同在云霞宗修炼,同样是拜在周正明门下,两人聊得愈发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 “谢家来了。” 不知道谁先开的口,众人顿时噤声,纷纷望向城门口的位置,只见谢家二十多人鱼贯而入。 王瑾佑也不例外,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从那群人中看到了谢炳杰的存在。 这秘境毕竟由谢家率先发现,所以谢家一共有二十个名额,其中修为最高的当属谢家年轻一代的翘楚,名为谢旭阳,年仅二十五岁,修为便已达到了炼气五层。 青山县的其他两大家族则分别占据了十五个名额,修为最高者也都是炼气五层。 至于剩下的上百名散修,修为良莠不齐,大多都是像王瑾佑这样的炼气一二层,除开褚世荣以外,只有寥寥几个年长些的能达到炼气三四层。由此可见,三大筑基仙族的底蕴确实更加深厚一些。 王瑾佑正暗自比较各家底蕴,没注意到谢家修士已经走到了近前,还是被褚世荣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褚世荣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开口问道。 王瑾佑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我在想他们三大家族已经有五十个弟子可以进到秘境探索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好心把秘境开放给我们?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褚世荣被他这么一提醒也立刻意识到了正要开口说话,便被谢家人群中传出的声音盖过。 “诸位道友,此秘境由我谢家发现并开拓,念在同为青山县修士的份上,我家家主决定让出一部分利益,诸位在秘境中所收获的天材地宝,我谢家仅收取其中三成!” 说话者,正是谢家谢旭阳,在场修士听了这番言语顿时哗然,谢家众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众人躁动的心情给暂时按捺了下来。 谢旭阳待声浪稍息,才不紧不慢地继续朗声道: “诸位先听我说完,此秘境大概率是前朝仙宗附属宗门的遗迹,内含海量灵气,天材地宝、灵兵秘籍乃至傀儡机巧数量众多,若不是我家老祖测算到这秘境开启后只能维持七天,我谢家绝不会忍痛割爱。” 经由他这么一补充,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秘境还有开启时间,一旦时间到了便会就此消失,这样一想,谢家只收取三成收获实在可以称得上慷慨。 “原来是这样,谢家这手以退为进着实高明。” 听了谢旭阳的解释,王瑾佑暗自思忖着。 在他看来,谢家难以拒绝秦、李两家共同探索秘境的要求,又担心秘境里的宝贝都被另外两家拿去,这才想了个奇招,拉来了整个青山县的修仙家族,如此一来,哪怕众人只上缴三成收获,谢家也是稳赚不赔的。 这一手,堪称绝妙。 看似让出了利益,实则一石三鸟。 不光赢得了诸多修仙家族的好感,还变相从秘境中攫取到了更多的收获,甚至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低了秦、李两家的部分收益。 高,实在是高! 王瑾佑自诩聪颖,但若是换了王家处于如此境地,扪心自问,他绝对想不出如此妙计。 “看来我王家,想要真正有所建树,需要学的还多着呢……” 第二十八章 第一缕炁 深夜。 王家后院,祠堂暗室中月光倾泻如水,案台上那尊铜鼎沐浴在月光下,鼎身铭文交替闪烁。 林逍客的神识好似被一双无形大手托向天空,穿透第一道云层,入目所见,皆是一片赤色霞光。 见此情形,他只觉内心动荡不已,当下便有了明悟: “那通脉果虽然对我没什么功效,但其中蕴含的灵力倒是被我尽数炼化吸收,再加上九霄养气诀的第一卷已经大成,看样子也该炼化这缕赤霄之炁了。” 原本王瑜清和王瑾佑突破时,都会有微弱的能量通过二者体内的炁种反馈到林逍客身上。 恰好王璟颜也突破了炼气二层,借着这临门一脚,林逍客总算触碰到了这道门槛。 “收!” 林逍客心神微动,在识海中轻唤一声,牵引着漫天霞光中的其中一缕缓缓来到身前。 据《九霄养气诀》纲要记载,赤霄属火炁,善攻伐,性烈如炎阳。 方才离得太远,林逍客还没发觉这赤霄之炁的炽烈,如今只是停在身前三寸,便能从其身上感受到如同火灼般的炙热。 畏火,人之本性,即便林逍客已经成了类似器灵的存在,但由于人类意识占据了主导地位,所以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林逍客的神识逐渐凝实,化作一个虚幻的透明人影,伸手一招,便将那缕赤霄真炁收入体内。 刹那间,仿佛烧红的铁水注入经脉,林逍客的透明灵体上骤然泛起赤红色的波纹裂痕,每一寸神识都在灼烧中扭曲变形。 可即便如此,林逍客也并未生出半分放弃的心思,他强忍着焚魂之痛,双手掐诀,调动自身灵气去将那缕赤霄真炁包围,强行将之炼化收服。 不知过了多久,林逍客体内的躁动缓缓平息,那缕赤霄真炁终究不敌他体内海量的灵力,被逐渐压制消磨,缓缓凝成一颗黄豆大小的赤色火种,稳稳悬于气海上空。 林逍客长出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感悟着自己多出的攻击手段,根据外形琢磨着取了个名字。 火凤真炎。 “如今我催动这法术的威力大抵相当于炼气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威力虽然不大,但攻击范围却极其广泛,甚至远超我目前的神识覆盖范围。” 林逍客炼化了赤霄真炁,正式将九霄养气诀的第一卷修至圆满,神识范围也扩大了数倍,如今已经可以将整个青禾村覆盖。 他的感知分为两层,第一层为视识,覆盖范围极大,甚至隐约能将青禾四村下王家的势力范围全部覆盖,这种视识相当于凡人的“看”与“听”,只能观察监视大致的画面,却不能加以影响,但好处便是不易被修仙者察觉,即便修为比林逍客高上几筹,也难以发现他在窥视。 而第二层为神识,覆盖范围虽不如前者夸张,但在整个范围内,林逍客可以利用神识进行一些影响,但根据双方的实力差距会有不同的窥伺感,相当于凡人的“触”与“摸”,在这个范围内,他可以使用火凤真炎来攻击敌人。 “虽然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但手段这种东西,可以不用,却不能没有,再好好琢磨琢磨罢。” ———— 却说王瑜清这边,借助周正明赐赠的一瓶聚气丹,将自己初入炼气三层的境界彻底稳固下来,又同褚世淮处借了他的灵剑,此时正在山间竹林中练习着剑法。 他修的剑诀不是周正明赐予王家的《赤霄剑诀》,而是玄阶上品的《碧水剑诀》。 相比起来,品阶更高,威力也更强,峰内诸多师兄师姐修习的也都是这本剑诀。 当然,修习起来难度自然也更高。 虽说王瑜清自入宗以来便一直修炼,平日里也不曾懈怠,可到如今也只是堪堪达到入门水平,连小成都不到,施展不出剑诀中记载的术法。 眼见宗门大比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王瑜清心中焦急,每日除了修炼便是练剑,连平日里的灵饭灵肉都是褚世淮帮他送来的。 即便如此,他的进展还是太过缓慢。 王瑜清无力地垂下手臂,揉捏着酸胀难忍的手腕,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呼吸着林中的清凉灵气,脑海里的杂念顿时消散了许多。 这小清心阵是周正明特意请人为他布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胡思乱想,以免走火入魔,葬送了自身大好青春。 没休息太久,等到手臂稍稍不再麻木,王瑜清便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 “师弟!歇一歇吧,先来吃饭!” 褚世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林边,手中提着一桶食盒,里头装着二人每日分到的饭食。 他本打算等王瑜清自己停下,可在这儿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见王瑜清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这才忍不住出声打断。 王瑜清如梦初醒,打了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似将剑诀练至了小成境界,当即大喜过望,兴奋地喊道:“褚师兄!你看到了吗!我的剑诀突破小成了!” 褚世淮自然看得清楚,见王瑜清动作未有半分停滞,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顿时难掩心中震惊。 当初他修炼碧水剑诀可是足足用了三年才修至小成,而王瑜清才入门不到半年。 一时间,褚世淮竟愣在了原地,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吃饭时,褚世淮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连平日里最爱吃的炙烧云鹿腿都提不起胃口,他看着王瑜清大快朵颐的样子,叹了口气将云鹿腿递到了王瑜清面前。 “师兄?”王瑜清抬起头,看着褚世淮愣愣地问道。 云霞宗内,一日一餐,饭是灵米,肉是灵兽肉,就连蔬菜也是各种草药的叶片,目的便是提供充盈的灵气供弟子修炼。 若是放到外界,这一只云鹿腿的价格便相当于一块下品灵石,其中蕴含的灵气几乎与一枚聚气丹不相上下。 “你正长身体呢,多吃些,师兄不饿。” 褚世淮笑了笑,将云鹿腿硬塞到王瑜清手中,没有再多言其他。 “多谢师兄。” 第二十九章 交易 王瑾佑没等太久,随着谢旭阳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方玄铁阵盘,伸手在上面一挥,众人头上的空中忽然泛起几道涟漪。 谢旭阳动作不停,连续在阵盘上打入数道法诀后,那阵盘陡然一颤,朝着天空射出了一道白光。 而那几道涟漪起伏的动作越来越大,某一刻,随着一声若有如无的撕裂声音,好似用来遮蔽的帘幕被人扯去,空中顿时出现了一道狭长幽黑的裂缝。 “这就是秘境的入口?” 人群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十几个修士按捺不住性子,催动灵力便向着那道裂隙冲去。 王瑾佑和褚世荣对视一眼,并未急着向前挤去,而是将视线投向了站在谢家队首的谢旭阳。 王瑾佑见谢旭阳的神情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流露出了一副杀鸡儆猴的作态,心里顿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动作最快的那名修士刚一触碰那道黑色裂缝,整个手臂便被瞬间绞断,整个人顿时跌落在地,血肉筋骨漫天粉碎,将跟在其身后的几人惊得愣在了原处。 场中再次噤声,只剩那名断臂修士在地上捂着胳膊不断地发出痛苦哀嚎。 谢旭阳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他缓缓走到那名修士跟前。 “你是成心的!为何不早说?” 那名修士满眼怨恨,他在家族里本就不受待见,这名额是他央着父亲求来的,如今连秘境都还没进,就先丢了一条胳膊,叫他如何能甘心? “呵,道友此言差矣,这秘境入口是我谢家发现并挪移到此处的,我还未曾开口,道友便如此迫不及待,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呢?莫非是觉得我谢家好欺负吗?” 话到最后,谢旭阳的音色中已经蒙上了几分冷意,他缓缓转身,招了招手,谢家队伍中便走出两名青年,将那断臂修士带离了此地。 “诸位,秘境入口空间薄弱,寻常修士难以进出,好在我谢家老祖早年间游历时曾得了一种符篆,可护持周身不被侵害,只是这符篆材料难得,若是诸位需要,还请拿出些物件进行交换。” 谢旭阳边说,便从储物袋取出了一沓符篆,观其数量,约莫有个两百张左右,而直到这时,秦家与李家才搞明白为什么谢家会这么好心主动邀请两家共探秘境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秦家的领队同样是一名青年男子,名为秦方昶,面容冷峻,一袭黑色袍衫,背负一柄长枪,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见谢旭阳原来是这个主意,秦方昶也不多说什么,手掌一拍储物袋,心念一动便取出了一方木匣,由一旁的族人上前代为交换。 “旭阳兄,这是一株紫血龙阳参,品相极其完整,对令尊的伤势有些效果,我也不多要,就交换四十张符篆便可。” 秦方昶朗声喊道,在他看来,这黄阶上品的草药换取四十张符篆还是自己亏了,谢家怎么可能不换。 只是他没想到,谢旭阳只是随意打开木匣看了一眼,便摆了摆手,数了三十张符篆交给了秦家族人。 “紫血龙阳参虽然不错,但家父的病早已好全,不过我也不好拂了方昶兄的面子,就折算成三十张,我谢家吃些亏罢了。” 秦方昶脸色难看,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当着这么多修仙家族的面,若是斤斤计较,岂不显得秦家小气?不过这笔账,他秦方昶记下了。 李家见秦谢两家交易完毕,领队的李馨怡也无可奈何,只好从储物袋里挑挑拣拣取了一颗黄阶上品的养魂丹出来交易,同样换取护体符篆三十张。 而谢家自己一共二十人,每人又留下了三张,此时符篆的数量便只剩下了八十张。 可场中的其他家族修士数量却还有上百人,符篆数量明显不足。 众人轮番争抢,拿出的东西却上不得台面,毕竟众人几乎全都是乡野家族,又好东西自己用还来不及,哪儿会带在身上进行交易呢。 “瑾佑兄,这符篆抢手得紧,看来不付出些东西是换不来了。”褚世荣轻声开口,见王瑾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犹豫,取下了自己身后背着的阔刀,抚摸着刀身继续说道: “这是我哥托人从宗门里带回来的灵兵,虽然品阶不高,但想必换上四张符篆供你我使用应该不是问题。” 褚世荣说完,便要动身上前,可刚走一步,却被王瑾佑扯住。 “世荣兄,且慢。” “嗯?” 褚世荣回头看去,见王瑾佑从怀里取出了一枚莹白剔透的小果。 “这是我四弟托人送来的灵果,不妨用这个来交易,世荣兄留着阔刀也好为你我防身。”王瑾佑边说边走,不给褚世荣推脱的机会,反正自家通脉果可以持续产出,用这一枚换个人情也并无不妥。 谢旭阳早就注意到了王瑾佑,准确来说,是注意到了他手中的那枚灵果。 作为谢家的天骄子弟,他曾跟随父亲去往其他筑基仙宗做客,偶然间见过这种灵果的树种,据那家族的灵植夫所说,此果名为通脉果,每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有涤清经脉污垢,提升修行资质的效果。 那一天,谢旭阳在宴席中分得了一小块,约莫二十分之一的样子,仅仅如此,便让他的资质又往上提高了一些,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王瑾佑一步步走近,眼见他手中的果子比自己先前见过的更大、更白、更饱满,谢旭阳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将身旁围着的举着“垃圾东西”的修士尽数推开,向前几步迎了上去。 王瑾佑见谢旭阳朝自己走来,也是一愣,见他目光如狼,喉结滚动,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通脉果,心中便有了计较。 谢旭阳此时已经走到王瑾佑跟前,正欲伸手去拿,却硬生生止住,将视线从通脉果上艰难离开,行了个抱拳礼后开口交涉道:“在下谢家谢旭阳,这位道友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弟子?” “青禾王家,王瑾佑。” 王瑾佑不卑不亢,面带笑意,同样行礼道。 “原来是王家,久仰久仰,不知瑾佑兄要以何物来交换我这护体符篆?”谢旭阳说完,自知有些明显,连忙开口解释道:“我与瑾佑兄一见如故,若是交易,一定会给出一个公道的价格。” 第三十章 泾东难民 一番各自心怀鬼胎的讨价还价后,王瑾佑用一枚通脉果换得了护体符篆十张。 谢旭阳自然没什么不愿意,这符篆其实只有黄阶下品,绘制起来并不难,老祖一共给了他三百张。 他留了一百张供自己防身,只付出了区区十张便换来了一颗灵果,对他而言,可谓是赚大了。 王瑾佑将手中的一小沓符篆分出一半递给了褚世荣,后者还欲推脱,却被王瑾佑说服:“世荣兄切莫推辞,我实力低微,秘境之中还要世荣兄多多帮衬。” “也罢,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定会护瑾佑兄周全!”褚世荣拍着胸脯,一脸坚毅。 想到老祖推测出秘境之内有重宝的消息,谢旭阳按捺住立刻吞服通脉果的心思,与其他小族弟子交易起来。 碰到那种实在拿不出东西的,便让他立下契约交付谢家九成的秘境收益,这才换得了两张符篆。 等到手中符篆分发完毕,谢旭阳安排人换了个储物袋送回,至于那颗通脉果,则被他小心存放在了怀中,准备到秘境之中再行炼化。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空中那道裂隙已经足够一人通过,谢旭阳眼见时机已至,第一个冲入了裂隙之中。 临近入口时,谢旭阳催动灵力,符篆无风燃起,一道土黄色的光罩瞬间将其全身包裹,只是转眼间,谢旭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其余众人眼见符篆却有效果,也纷纷争抢着朝前挤去,王瑾佑与褚世荣也跟着人流逐渐靠近着入口。 ———— “我这赤霄剑诀已经临近大成,炼气三层的瓶颈也隐隐有些松动,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着手突破了。” 王璟颜收剑入鞘,推开院门,随手掐了个小云雨术,雨随心动,走到哪里浇到哪里。 “没想到这灵稻灵果长势如此缓慢,寻常稻米最晚半年也就成熟了,这灵稻居然才刚刚分蘖,估摸着真得需要五年才能长成。” 王璟颜扫视着田地,时不时打出几丝灵力将趴在草叶上啃食的害虫碾灭,灵稻生长初期生长太过脆弱,完全离不开人照料。 “听父亲说,那两个女娃快要突破炼气了,再等一段时日,便让二人到这小院住下,把小云雨术传给她们,我也好轻松些。” 王璟颜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田地尽头,这片灵田和大青山挨得近,偶尔会有野猪野兔出来毁坏灵田,让王璟颜深受滋扰。 他打量了一番田地,见没什么不妥,正要离去之际,却鬼使神差地往林子中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林间阴影处有个人形一闪而过。 “有人?” 王璟颜顾不得迟疑,一道掌心雷已经轰出,将拦路树木全部轰成炭渣,在那人前方的土地上留下了一个散发着焦糊气味的深坑。 “仙师饶命!” 没了树木的遮挡,那人的身形完完全全暴露在王璟颜眼前。 只见他身形瘦削,样貌平平,穿着一件褴褛麻衣,一眼望去跟个难民一般。 “仙师饶命啊,小人逃难至此,无意冒犯,还请仙师恕罪。” 那人浑身颤栗,磕头如捣蒜,不多时额间便已渗出了鲜血。 方才离得远,王璟颜倒是没太听清,如今没了障碍,听这人讲话确实有些声音韵调的不同。 “你是哪里人士?为何逃难?” 王璟颜心有疑虑,并未离得太近,站在五步以外遥遥问道。 “小民姓牛,叫牛大江,泾东郡平湖县南安村人,因妖兽作乱,村人死伤惨重,不得已向北逃难……” 牛大江的声音略带颤意,说得有理有据,明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说着说着却泛起了泪花。 “泾东郡……” 王璟颜皱着眉头,想起当初周正明在王家后院中施展的那幅地图来,似乎青山郡的东南侧的确名叫泾东郡,一时间对牛大江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你说你们村子遭了妖兽,怎么只有你一人逃难至此?其他村人呢?” 王璟颜幼时曾见过成群的难民,只不过当时年纪还小,只远远看着父亲和村民拿着犁耙锄锹之类的农具聚在村口与那些人交涉,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那群难民离开时那种悲戚与愤懑还是让他记忆犹新。 “其他村人都在后头,小民算是其中年纪最轻的,又读过几年书,所以这探路的活计都由小民来做。”牛大江虽然心里还是畏惧方才那道雷术,但表面上却逐渐镇定下来了。 王璟颜催动灵力,身子一轻,跃到了一旁的树上,又将灵力灌注于双目之中,朝着东南方遥遥望去,隐隐约约确实可以看到一些芝麻粒儿大小的人影在缓慢移动,心中对牛大江的话倒是信了几分。 王璟颜心里有些想法需要和王福生商量一下,便留牛大江一人在此,临走之前又不放心,催动掌心雷在其身旁画了一道圆圈,开口说道:“你且在此候着,莫要走动,若是碰了这圈,保不齐缺条胳膊。” 牛大江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无比,当即点头应声道:“是,是,小民明白,小民明白。” 王璟颜离了林子,朝着本村赶去,他这片灵田虽然在青禾在青禾境内,却实在偏僻,即便是以他如今的脚力也要走上半个时辰。 等到了王家,匆匆和骑着小虎玩闹的王承曦打过招呼,便进了正堂,寻到了闭目打坐的王福生。 “父亲,父亲。” 王璟颜轻轻拍了拍王福生的肩膀,将其从修炼中唤醒,又将难民之事一一告知,见王福生皱着眉头沉思,便寻了个空位坐下。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王福生喃喃开口:“你待会叫上你大哥,带着那些难民先去大王村,那里的房舍还空着许多,让他们暂且住下,等熟悉些时日,摸清了底细,便打散分到各个村子里去。” 王璟颜本来便有这个心思,青禾四村的人口还是太少了,荒废的田地放在那里也是闲着,能收些性子良顺的难民也算两全其美,如今听了王福生的办法,当即点头应下,去西屋寻大哥去了。 第三十一章 熊妖 “承曦都快四岁了,璟颜却还未娶亲,我看前院那两个丫头都还不错,不如牵一牵红线,让璟颜与她俩接触接触,若是与谁看上眼了,也好了却父亲一桩心事。” 王璟颜刚走到西屋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了大哥王珩昭的声音,听到又是关乎自己娶亲的事情,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故意咳了一声才伸手叩门。 “大哥,我有事相商。” 里头一阵沉寂,不多时王珩昭便推开门走了出来。 “璟颜,什么事?” 见王珩昭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王璟颜也不多计较,将泾东郡难民的消息告知,又把王福生的想法说了一遍。 二人边说边走,等到了灵田小院处,远远便看到牛大江仍坐在圈里不敢动弹,只是周围多了几个生面孔,正与他说着什么。 牛大江见王璟颜归来,身旁还多了个面貌有些相似的男子,连忙示意一旁的难民跪下叩头。 “仙师,这些都是难民中小民的同乡,见小民久久未归,便寻来此地,还请仙师恕罪。”牛大江惶恐王璟颜二人发作,急忙解释道。 “无妨,都起来吧。”王珩昭微微虚托,等众人停下动作,才不紧不慢继续开口: “听我二弟说,你们是被妖兽袭击了,才舍了田地流亡至此,可曾知道那是只什么妖兽?” 提及妖兽,众人皆神色惶恐,细问之下却大多未曾见过妖兽本体,只看到过内脏被啃食一空的十多具尸体,逃亡期间又经常在前方探路,偶尔回去之时也只听其他人说又被那妖兽袭杀了几人。 正当二人感到棘手之时,难民群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小民,小民远远瞧见过那妖兽,看它那身形,像是一只熊妖,会吐黑雾,人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晕倒。” 王璟颜循声看去,见说话那人神色虽然憔悴,谈吐举止却和其他难民有所不同。 兴许是明白王璟颜心里的疑惑,不等他开口询问,那难民便开口解释道: “小民祝文峰,原是泾东郡到青山郡上一介商队的主事,途经平湖县时被那熊妖劫掠,吃了马匹与护卫,侥幸逃得一命,混在难民群中活了下来。” “熊妖?” 王璟颜忽然记起,周正明口中的那位师弟,也便是王家众人袭杀的那名修士,似乎就是想要去大青山击杀一只熊妖的,难道与这难民口中的妖兽是同一头? 王珩昭这时也反应过来,让众人先行回到难民群中,加快些脚力,最好赶在入夜之前赶来,自己则带着王璟颜走到了田中小院。 “大哥,先前我们还是疏忽了,若是那熊妖跟着这些难民进到青禾四村地界里,岂不是让咱们白白受了祸端?”刚进院子里站定,王璟颜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王珩昭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理清,这才回应道:“那熊妖八成只是刚刚开了灵智的小妖,最多也只是初入炼气,与周仙师口中的熊妖并非同一只。” “这是为何?”王璟颜刚问完,自己便也反应了过来,周正明口中的熊妖可是筑基期的存在,若是想要袭杀凡人,哪用得着喷吐黑雾,随便一道妖术下来不就全部杀了,至于废这么大的功夫追上几百里地吗? 见王璟颜自己想明白了此节,王珩昭这才欣慰一笑,默默盘算着凭借自己与王璟颜二人的战力能不能斗得过那只熊妖。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先将难民安置下来,若是熊妖没有追来,自然最好,可若是熊妖紧追不舍,便想办法将其斩杀。 “就这么办,我先回村召集村民联络诸村,在叫上些青壮砍些竹子削尖,等难民走后便挖上几个陷洞,若是那熊妖敢来,便叫它有来无回。”王珩昭叮嘱了几句便往青禾村去了。 等到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大群难民沿着乡路乌泱泱地涌来,王璟颜粗略看了看数量,少说也得有二三百人,每一个都有气无力、面黄肌瘦,好在王珩昭早早便联系了诸村的管事,由王家出钱让他们准备些饭食。 难民们饿了许久,一路逃难,连路边的野菜树皮都被啃食一空,如今见了粥饭,都如同野狼见了肉一般狼吞虎咽起来。 王珩昭站在高处,运用传音术法,朗声开口: “我家家主开恩,准许你等难民在以此往西五十里的大王村与山涧庄之间开垦荒田,两个村落里尚有空的房舍,今年的粮食和器具也可以供给诸位,每年的田租也只收取两成。” 第三十二章 殒命 那熊妖抚摸着后腰那道狰狞的血痕,想起那打伤自己的青皮人类,直恨得牙根一阵发痒,幽绿色的眸子又多了几分冷意。 它漫不经心地跃过地上潜藏的陷洞,用黑灰色的利爪划断带刺的藤索,厚实的脚垫踩在泥土地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用了一会儿功夫,便从林子里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 夜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熊妖的鼻翼微微翕动,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人类气息。它的喉咙深处滚动着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压抑着某种暴虐的冲动。 “让本王看看,两只猪猡能翻出什么新花样。” 它谨慎着慢慢前行,在布满灵稻的水田中穿梭着,看着那座小院越来越近,心跳声在耳边愈发清晰。 涎水从缺了齿的口中流出,带着难闻的腥臊膻气,滴落在水田中发起一阵阵涟漪,将稻叶上栖息的鞘翅虫惊醒,也终于让院落中的二人察觉到了蹊跷。 王璟颜修为高上一些,自然也更快反应过来,他倏地睁开眼睛看向院墙,长剑骤然出鞘,挥出一道银白剑光斩向那颗比院墙还要高些的头颅。 “大哥!” 不需要王璟颜提醒,王珩昭顿觉一阵心悸,当即催动灵力,右手掌心猛然射出一道雷光,与那剑光一同轰去。 院墙轰然坍塌,尘灰不断弥散,正当二人以为熊妖至少会受些伤势之时,却陡然发现那熊妖却仅仅只是毛发有些凌乱。 “怎么可能!” 王珩昭脸色突变,体内灵力不要命地疯狂催动,一道又一道的雷光打在那熊妖厚实的毛皮之上,却只留下一点点淡淡的焦痕。 熊妖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它甚至没有躲避,任由雷光劈在身上,仿佛只是在享受一场微不足道的挠痒。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笑声,像是嘲弄着两人的徒劳。 王璟颜明白二人判断有误,但此时已经为时已晚,眼见熊妖硬扛着掌心雷的攻击向前袭来,他却不退反进飞身上前,手中袭影长剑接连斩出。 剑刃砍在皮毛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王璟颜这才明白,为何掌心雷无法对这熊妖造成有效的伤害。 那熊妖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用力踏了踏地面,发出一声暴躁的怒吼,挥动粗大的熊掌向王璟颜拍来。 这熊妖身长近三米,重达数千斤,速度却丝毫不减,甚至比王璟颜二人还要快上些许,只是眨眼间,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便结结实实地拍在了王璟颜左臂上。 王璟颜根本来不及躲避,顷刻口吐鲜血,倒飞而出数十米远,砸在水田之内压弯了大片灵稻,他的左臂几乎完全断裂,只剩一丝筋皮与肩骨相互连接,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晕厥在地。 “老二!” 王珩昭目眦欲裂,见那熊妖还要去追,顾不得自身已经濒临极限,重重一咬舌尖,逼出一大口精血,强行提起精神朝着那熊妖轰出一道带着斑驳血色的雷光。 这一击,王珩昭倾尽了所有,体内经脉与气海已经几近破碎,好在效果极其显著,恰好打在了那熊妖旧伤创口之上,让它只觉一阵钻心剧痛。 熊妖吃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猛地转身,幽绿的眸子死死盯住王珩昭,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王珩昭瘫坐在地上,双目一片猩红,不住地往外淌着血泪,他艰难辨别着眼前事物,见那熊妖受此重创,吃痛转身看向自己,王珩昭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了一些。 “要死了吗……” 他和王璟颜商量过,若是熊妖强劲,二人实在不敌,便牺牲一人殿后,由另一人回家报信,带着亲眷与铜鼎往北奔逃。 当时只是做着最坏的打算,如今看来,怕是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王珩昭看着那熊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水缸般大小的头颅近在眼前,鼻尖充斥着腐臭与腥膻气味,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郁。 见那熊妖玩味地看着自己,他强撑着抬起手臂,轻飘飘地锤在了熊妖鼻尖,这一次造成的伤害不大,但侮辱性却极强。 那熊妖眼中流露出来一丝恼意,不再怀揣着猫戏耗子的心情,抬起黑灰色的利爪轻轻一划,便将王珩昭的头颅整个削了下来。 那熊妖甩了甩爪尖的血珠,转身走向水田,厚实的脚掌碾过倒伏的灵稻,稻叶上的鞘翅虫振翅飞起,在血腥味中惊慌盘旋。 王璟颜依旧昏厥,半截身子陷在泥水里,断裂的左臂伤口已被田水泡得发白。 那熊妖正欲动手,却顿觉一阵不安,它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村子上空骤然升起了一道璀璨无比的红色流光,像是一只鸟儿一样在空中诡异地拐了个弯,拖着绚烂的赤色尾焰直直朝自己袭来。 “吼!” 那熊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赤芒从自己脖颈处掠过,轻巧得像是切碎了一片枯叶一般。 无头熊妖的尸体重重砸在地上,断口处早已被灼热的炎光糊成了血痂,那赤芒去势丝毫未减,穿过灵田与密林逐渐消失在远方,只留下干涸皲裂的水田与化为焦炭的草木。 王家祠堂内,林逍客收回神识,默然叹了口气,哪怕他早在那熊妖出现时便有所察觉,可火凤真炎所需要的灵力对于还未突破筑基期的他来说还是有些超纲。 他耗尽了体内积蓄的所有月华之力仍是不够释放,只能全力催动铜鼎吸收并炼化,可最终,却还是晚了一步。 望着鼎内空间如同飞鸟一般盘旋在自己身旁的白芒,只要他心念一动这道真气便可以化作无比精粹的灵力滋养他的神魂。 只是王珩昭修为不过炼气一层,体内的真气尚未壮大,对他而言收益几乎为零。 林逍客叹了口气,将《九霄养气诀》纳灵入体的法诀逆转,催动真气中尚存的神识,一道虚幻的人影自真气中缓缓浮现,被灵力裹挟着延伸向王家众人。 第三十三章 魂归 王福生躺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下。 自从妻子王张氏病逝以后,他便弃了修炼,他的年纪本来就大,修为进展得太过缓慢,自觉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修炼上面,不如好好陪陪自己的孙儿,帮他驯养那只小虎,颐养天年也好。 只是他的眉头却时不时抽动着皱起,额间往外不住地渗着细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心脏,王福生只觉呼吸一滞,缓缓睁开眼来。 却见月光温润如水,自窗户与门扉的缝隙倾斜进来,今夜月明星稀,屋子内外亮如白昼,长子王珩昭正站在床边静静地望着自己。 “珩昭?出了什么事?” 王福生嗓音沙哑,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不安。 王珩昭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眶却逐渐泛起了泪花,他仔仔细细看着王福生的面庞,好似要将他牢牢记在心里。 “珩昭,咳,咳咳,怎么了?你说话!”王福生用力咳嗽了几声,皱着眉头便要起身。 王珩昭没有回答,双膝一软径直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地叩首,哽咽地开口道: “父亲保重……” 话音落下,王珩昭的身影便如同蜃影般在夜风中纷飞四散,月光恰在此时被乌云遮蔽,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黯淡下来。 王福生心里一慌,不安与忧虑充斥在心头,他想要起身去抓,口中不停地叫喊着:“珩昭!这是什么新学的术法!珩昭你说话!” 身子一颤,他猛然从床上惊醒,看着枕上湿润的痕迹,太阳穴突突直跳。 ———— 西厢。 程瑶柳眉微蹙,口中不断呢喃着,两行清泪顺着光滑的肌肤洇湿了枕巾,她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珩昭……” 程瑶未曾修炼,只当方才全是一场噩梦,她撑着身子,看向一旁小床上熟睡的王承曦,却见他的脸上亦有尚未干透的泪痕。 “爹爹……” 这声梦呓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程瑶的心口。 ———— 王璟颜只觉头脑晕沉、浑身酸痛,左臂麻木不已,胸口好似压了块巨石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等他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艰难地睁开眼皮,却见那熊妖的头颅竟然压在自己胸口,两颗石榴大小的熊目瞪的浑圆,粗长的舌头向外耷拉着,俨然已经死得十分透彻。 脑海中的记忆逐渐复苏,王璟颜伸出右手将熊头推开,正要撑着身子站起时,才愕然发觉自己的左臂竟空空如也。 霎时间,百般滋味在心间蔓延,却又被他强行止住。 “大哥,大哥!”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喉咙火辣辣地疼,每喊一声都像吞下一把沙子。 王璟颜心里一慌,挣扎着在田中爬起,无视一旁被烤得焦糊的灵稻,踉跄着步子跨过熊妖的尸体,朝那废墟般的小院跑去。 只一眼,王璟颜的脑中便嗡鸣不休,身躯止不住地颤抖,他一步步靠近那具倒在墙边的尸体,指尖将掌心摁出了血印。 “大哥——” 王璟颜懊悔不已,记忆里大哥亲切的笑颜仿佛还在眼前,他强提着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外衫,用内侧稍微干净些的衣物将王珩昭的头颅与身体尽数蒙住,朝着王家所在一步步走去。 听见王志远慌乱地通报,王福生的心中不安到了极点,他匆匆穿上鞋走到前院,还没出院门,便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 门外围着一大群村民,皆是神色哀戚,垂泪不已,王璟颜赤着上身,双目无神地坐在石兽旁,身前摆着具用白布盖着的东西。 “不可能,不可能的。” 王福生颤抖着手走下台阶,不顾周围村民的阻拦,俯下身子掀开了那层被血渍浸染的白布。 白布掀开的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有妇人捂住嘴转过身去,肩膀剧烈抖动。 王福生眼前一黑,只觉心脏好似停止了跳动,几乎就要晕死过去,王承曦拉着母亲跟着王福生后面一齐走出,见到白布下露出的面容,顿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口中悲声喊道:“爹!” 程瑶性子柔弱,见此情形顿时头脑发晕,昏厥倒地,被杨家姐妹带回厢房照料去了,王承曦含着泪水猛然抬头,厉声喝道: “是谁!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啊!” 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眼眸陡然爆发出慑人的神色,周围众人皆是被他喝退一步,惊惧未定的不敢应声。 王璟颜昨夜虽然晕厥,却从几个村人口中得知了那道赤色红芒的出现,询问了方位后稍一思索,便推测出是自家铜鼎显了神威。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祠堂方向,那里供奉着王家的秘密之物。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眼底闪过,随即又被悲痛淹没。 见自己侄儿如此悲痛,王璟颜强忍了一路的心情终于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单手撑地不住地磕着头,涕泪横流地哀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王璟颜声泪俱下,将二人与那熊妖打斗的情形一一讲来,只是碍于有外人存在,便有意无意地或抹去、或添加了一些东西。 因为他方才一直靠坐着石兽,王福生直到如今才看到他竟也缺了只胳膊,一时间怒急攻心,嗓子里一阵翻涌,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那口气血咽下。 他瞥了眼周围窃窃私语的村民,强行打起精神,高声道: “今日叨扰诸位了,还请诸位莫要声张,不必在此逗留了。” 这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村民们面面相觑,最终三三两两地散去,只留下几声叹息在晨风中飘荡。 言罢,便招呼着下人将王珩昭抬进后院,刚一放下,便听正院一阵骚乱,却是刘盈听闻噩耗,一时惊惧也晕倒了过去,因她怀着身孕,王福生连忙派人去村里寻先生检查,又从程瑶房中叫出一人前去照料。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王福生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仿佛一瞬间老了数十岁,佝偻着身躯坐在长子身旁低声哀嚎起来。 “珩昭啊——” 这声呼唤撕心裂肺,在空旷的院落中久久回荡。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轻风,卷着落叶在空中盘旋,仿佛亡魂不舍地徘徊。 第三十四章 迷阵 “这秘境倒是古怪,明明是从同一个入口进来的,如今却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王瑾佑暗自思忖着。他身处一片从未见过的密林之中,身旁尽是些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草木,四周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静谧,连虫鸣鸟叫都无迹可寻。 心知此地凶险未知,他也不敢贸然行动,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出神识向四周探去。 以他如今炼气三层的修为,神识全力铺展,寻常能覆盖周身十多丈的范围。然而此刻,神识甫一离体便如陷入泥沼,仅仅向外延伸一丈便再难寸进。 他试着强行突破,识海立刻传来一阵尖锐刺痛,仿佛被无形的利针扎中。 王瑾佑闷哼一声,脸色微白,只得迅速将神识收回。 王家发迹时间太短,底蕴尚浅,对于秘境这等玄奥之地,更是未曾有过一丝了解,王瑾佑心头疑云密布,一时也难以判断这种神识被严重压制的诡谲情形是否在“正常”之列。 他压下满腹的疑惑与不安,不敢再原地停留,只得随意挑了个方向,顺着林中狭窄的间隙,缓步前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谨慎。 “不太妙啊……”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腐叶层被踩踏了一遍又一遍,四周的景象却仿佛凝固一般。 那些盘根错节的古木、虬结狰狞的藤蔓、甚至地面散布的奇异菌菇,都呈现着高度相似的重复。 密林似乎没有尽头,唯一清晰的感受是,透过枝叶缝隙洒落下来的天光,正悄然变得暗淡与稀薄。 鼻尖萦绕的草木气息里,渐渐渗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中带着奇异腥气的香气,如蛛丝般悄然缠绕。 透过一处稍大的树缝,他瞥见日头已沉落大半,半个山峦的边缘吞噬了仅存的光亮。 王瑾佑心头一凛,估算着再有半个多时辰,整片密林将被深邃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暗夜中潜藏的未知威胁,远比这原地打转的迷局更令人心悸。 不能再等了。 念及此处,王瑾佑也顾不得多想那越来越浓郁的异香,骤然催动丹田灵力,指尖急速掐诀,一道掌心雷便带着微弱电弧朝身旁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打去。 然而,往日无往不利的掌心雷此刻却如同哑火,脱手而出的雷光,细弱得如同风中发丝,悄无声息地射向树干,甚至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激起,便如泥牛入海般消失无踪。 王瑾佑见状,眉头狠狠蹙起,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愕然。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部分灵力确确实实地消耗掉了,威力却被压制到了近乎于无的地步。 “这秘境在压制我的灵力……果然有阵法!”王瑾佑喃喃自语,心底的念头瞬间通达。 之前的迷障、神识受阻、掌心雷失效,种种异常在此刻串联起来。他当即停下无谓的行走,聚精会神地绕着周边区域开始细细勘察每一棵可能异常的古树。 片刻之后,依靠对灵气微弱流向和树干纹路的细致分辨,王瑾佑总算厘清了这无形阵法的脉络所在! 这片看似杂乱无章的密林深处,竟是以九棵刻着神秘符文的古树为根基。 其中八棵围绕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而第九棵则稳稳地位于圆心之处,树干上的符文也最为玄奥深邃,无疑便是阵眼! 王瑾佑屏息凝神,凑近细看古树上那流转着黯淡微光的晦涩纹样。繁复奇奥的线条彼此纠缠,勾勒出似曾相识的古老意境。 他心头剧震,记忆深处仿佛被猛地拨动,年少时在家族尘封角落里翻阅过的一本破损古籍上的图案骤然清晰! “这是……九宫八卦?”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有了方向,观察便有了目的。他愈发谨慎地绕着外围八棵古树探索,果然发现每两棵古树之间,都隐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屏障,仿佛构成了八道虚幻的“门户”。 对应着古籍记载,这八道门户赫然应验:生门、死门、休门、伤门、杜门、景门、惊门、开门。 “九宫为基,八卦为用。生死一念,存乎一心。” 那本古籍扉页上的古老箴言,如惊雷般在王瑾佑脑海中回响。冷汗无声无息地浸湿了他的额角与鬓发,汇聚成细密的汗珠滑落脸颊。 他明白这绝非虚言,一步踏错,闯入凶门,立时便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可若驻足不前,待到天光尽墨,秘境之中不知又会产生什么蹊跷。 时间如同在荆棘上流淌,每一息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 王瑾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中央那棵作为阵眼的古树前盘膝坐下。 他闭上眼,在脑海里竭力搜寻着关于九宫八卦轮转变化的那些模糊记载。 为了辅助推演,他伸出右指,就着身边松软湿润的泥土,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一个标准的九宫格雏形。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现下应是申时,日影西斜,位在坤方……” 王瑾佑口中念念有词,指尖在地面的九宫格上快速滑动,五行生克、天干地支的信息如同碎片般被努力拼接,渐渐在地面画出由线条与符号组成的复杂推演图。 “八门轮转不休,生门方位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日月星辰之流转,周天四时之气机而变化不息。此刻日将西沉,星隐未升,申末酉初,生气暗藏……”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方才推演出的生门方位。 “当在东北!” 他眼中精芒暴射,强行压下神识被那浓郁异香撩拨起的迷乱与身体僵硬带来的迟滞感,凭着最后一丝清明艰难起身。 王瑾佑脚下发力,灵力灌注双腿,向着东北方那道看起来平凡无奇、仿佛只是普通树木间的间隙纵身冲去。 “且慢!” 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呼唤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那声音,像极了他自己,却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透着难以言喻的邪异与蛊惑。 第三十五章 虚妄与真实 王瑾佑身形骤然一顿,强行止住了前冲之势,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股寒意顺着脊背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回头,目光所及之处,一个身影模糊地伫立在树影婆娑的昏暗光线里,面容被深深的阴影所覆盖,如同一个不真实的剪影。 王瑾佑的神识紧绷如弦,全身灵力高速运转,在经脉中发出细微的嗡鸣,厉声喝道: “你是何人!” 那模糊身影闻言,似是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生锈的轮齿相互绞擦,凭空在王瑾佑的脑海中响起,听得王瑾佑一阵不适。 王瑾佑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深究,正欲逃离之际,那股浓郁到令人几欲沉醉的异香却如同无形的浪潮般将他的意志全数淹没。 …… 王瑾佑的意识逐渐回归,麻木的四肢开始有了知觉。 耳畔似乎传来了一声声轻唤,听不真切,却很熟悉。 不知过了多久,王瑾佑艰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王家熟悉的院落。 他站在院里,刘盈倚在门框旁,衣裙素雅,含情脉脉,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那略微显怀的肚子,另一只手朝他微微伸出,眼神如水般温柔。 虽未吐露只言片语,却饱含着无尽的情意。 “盈……盈儿?” 目光与那视线交织,王瑾佑只感觉自己的思维顿时冻结,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熟悉的面孔和温婉的笑颜。 他的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如同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迈开了沉重而迟滞的步子,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缓缓而晦涩地朝着那道充斥着温暖的房间。 “不,不对,是幻象,都是幻象!” 王瑾佑紧紧咬着唇角,几乎崩出血痕,他耗尽全身力气想要停下脚步,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心里盘旋,一旦自己身陷其中,便再也无法回头。 “这里拥有你想要拥有的一切,何必苦苦挣扎呢?只要你踏入此门,便可化虚妄为真实,得享无边欢喜,得证刹那永恒……岂不比你在那步步荆棘的修真界中,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苟活强上千百倍?” 那道沙哑而又蛊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里响起,字字清晰无比。 “你放屁!” 王瑾佑眼中怒火狂燃,体内灵力不要命地催动,在经脉中疯狂暴走,不顾周身筋骨悲鸣,强行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假的就是假的!若是我贪恋这镜花水月,沉溺于这欺心幻境。”他目光如炬,仿佛穿透了眼前温情的假象,直刺虚妄的本质。 “我父兄几人会如何?我妻子会如何?还有我那即将降世的孩儿,又该如何?” “他们需要的,是我真实的庇佑,而非一个迷失虚幻之中,只会自欺欺人的废物!” 心中真义澄明,道心坚如磐石,王瑾佑怒目圆瞪,他在这一刻终于记起了自己修仙以来从未变过的初衷。 “保亲眷平安,护王家昌荣,亘古不变,至死不渝。” 王瑾佑的心神登时变得无比清明,眼前的一切连同那道温婉身影顿时如琉璃撞击地面,轰然破碎开来。 …… 烛火悠悠,暗香浮动。 一间古色古香的石室洞府之中,数十个修士或坐或卧,神情与姿态各异,皆双目紧闭,寂静无声。 王瑾佑靠在褚世荣肩上,意识还有些恍惚,缓缓睁开眼来。 “这里……难道才是真正的秘境?” 王瑾佑心中疑窦丛生,将目光从其他修士身上移开,见褚世荣眼皮微颤,额间冷汗涔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试着将他唤醒。 恰在这时,石室前方案台上氤氲的烟气逐渐凝为一个虚幻的人形,朝着王瑾佑低低开口唤道: “小友,莫要打扰其他人,这心魔关须得自渡,否则即便苏醒,也是废人一个。” 王瑾佑循声望去,见是一缕烟气在说话,顿时瞳孔骤缩,连忙正了正神色,肃然开口问道:“晚辈愚昧,不知前辈是?” 先前褚世荣和王瑾佑曾猜测过,这秘境八成是某个筑基散修遗留下来的神识所化,如今看来,倒是与二人所想倒是相差不大? 那人影似乎看穿了王瑾佑心中所想,捋了捋烟气所化的长髯,轻声笑着回道: “小友倒是想岔了,老夫可不是这秘境的主人,只不过是岁月流转,受那人的一缕残魂影响,依托这一炉灵烛之灰产生了神智,修为也只堪堪筑基,实在算不得什么前辈,称呼我为严老便可。” 王瑾佑闻言心头一震,连忙拱手行礼:“严老既已通灵,便是前辈,不知这心魔关……” “莫急。你且看看这些人。”烟气凝成的老者摆了摆手,袖口飘散出几缕青烟,他指向石室内横七竖八的修士,继续说道: “百年来,能通过九宫八卦阵的不在少数,但能自行破开心魔的却只有不足十人。” 王瑾佑顺着望去,只见那些修士面色或喜或悲,有人嘴角含笑,有人泪流满面,全都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中无法自拔,褚世荣亦是如此。 “这……难道他们若是沉沦幻境之中,便醒不过来了吗?” “非也非也。”严老摇头道,“心魔关考验道心,沉溺者百日自醒,只是醒来后修为尽付诸流水,道心随之崩毁罢了。” 严老语气平淡,如同诉说家长里短,毕竟他在这秘境中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了,之所以和王瑾佑多说几句,也不过是看在他率先苏醒的份上罢了。 “好了,你既然已经苏醒,便可到外界秘境中自行探索,时限只有三日,其中灵草灵果众多,可凭借缘法自行挑选收取,只是切记莫要贪求过甚。” 言罢,严老轻轻一拂袖,便有一股柔和的无形力量将王瑾佑托起,顷刻间便将他送离了洞府石室。 第三十六章 传法 王福生给长子办了一场浩大的葬礼。白幡如雪,在风中猎猎作响,凄厉得像是亡魂的呜咽。 吊唁的村民们披着麻衣,排成长龙,在雨后泥泞的田埂上蜿蜒前行,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白色蛟蛇。 黄白纸钱纷纷扬扬,落在新垒的坟头上,又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王福生默默站在坟前,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墓碑,眼角那滴浑浊的泪终究没有落下。 他挺直佝偻的背脊,转身向众人拱手作揖,脸上的皱纹里嵌着说不出的疲惫与哀伤。 待人群散去,王福生带着青禾村的几个青壮汉子,拖着板车来到灵田。 那头熊妖的尸体早已僵死,黑褐色的皮毛上凝结着暗红的血块。 众人合力将尸体搬上板车,一路拖回村里,唤来了村中屠夫,将熊妖开膛破肚,剥皮剔骨,仅是熊肉便装了足足十大盆,放了葱姜汁子细细腌制去腥。 王家留下了其中三盆,剩下的交由各村分发,那些难民自知有愧,引来了熊妖害得主家长子殒命,皆是叩首推脱。 王福生见状便也作罢,将熊骨分与青禾各家拿回去泡酒炖汤,而那枚人头大小的黄褐色熊胆则被王福生仔细收好,切成小块用自家酿制的上好花酒浸着,留作以后使用。 王璟颜默默看着一切,心里填满了说不出的酸楚,他叹了口气,正欲带着村民去重建灵田小屋,却见王承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旁。 王承曦麻布裹身,腰上系着条麻绳,脸上还挂着些未干的泪痕。他抬起头,看着王璟颜开口问道: “二叔,我今天满六岁了,是不是可以修炼了?” 王璟颜闻言愣了愣,才想起今日是王承曦的生辰,上个月自己还说等他生辰过了就带他一同修炼,谁也没想到家中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当然可以。” 王璟颜重重点了点头,伸出仅剩的右手轻轻揉了揉王承曦的脑袋,随后便拉着他回到王家,一直走到院落最深处的一间青砖瓦房前。 “祠堂?”王承曦脚步一顿,眼中充满疑惑。 王璟颜松开手,从怀里取了钥匙,卸下房门上的锁,轻轻推开房门,对着王承曦轻声道: “进来。” 见王璟颜神色凝重,王承曦也不敢多说,惴惴不安地进了房间,见前方桌案上摆着许多灵位,只是一眼,便看见了王珩昭的名字。 王璟颜关好门窗,缓步走到灵位后方,只见他抬手稍一摸索,便触碰到了一个暗槽,轻轻一按,一扇暗门便从墙上显露而出。 “这……这!” 王承曦虽然在过年过节时随着王家众人祭拜过先祖,可却从来都不知道祠堂之中竟然另有玄妙。 “承曦,方才我已悄悄测过你的灵根。” 王璟颜扭头看向身后满心激动、一脸期许的王承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气海之内并无灵根。” 王承曦闻言,顿觉晴天霹雳,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双目瞬间变得朦胧,鼻翼微微抖动,嘴角抿得紧紧的,双拳紧握,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他对灵根之事并没有太多了解,但自家父亲、爷爷以及三个叔叔都是修士,连前院两个外姓的大姐姐也都身具三灵根,自己哪怕天赋再差,怎么也会有灵根的存在吧。 如今听闻自己连灵根都没有,这辈子恐怕只能做个凡人,心里顿时一片黑暗,口中不住地喃喃道: “怎么会,怎么会……” 王璟颜进到暗室,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才将那尊铜鼎托在掌中,稳稳放在灵位前的桌案上,看着一脸惊奇的王承曦,轻声开口道: “这铜鼎是你三叔小时候进山捡来的宝物,你可知它有什么妙用?” 王承曦忍着泪水,哽咽回答道:“侄儿不知,还请二叔解惑。” “它的妙用是复制,无论是钱两还是灵果,只要有月华之力,便可以一生二,以二生四,无穷无尽。” 王璟颜顿了顿,催动体内灵力,在掌心泛起一丝雷光,让王承曦看得清楚,继续说道: “而除此以外,它更能让身无灵根之人也能踏上仙途。” 王承曦听了这话,顿时一滞,见二叔王璟颜并不似开玩笑的模样,心中陡然重新燃起了希望,仔细一思考,不由地失声道: “莫不是……” “不错。” 王璟颜抚了抚鼎身铭文,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激,低声说道: “你爷爷身无灵根,你父亲和二叔三叔也身无灵根,就连你那远在云霞宗修炼的四叔王瑜清,同样没有灵根。” “我王家能有今日,全靠这尊铜鼎,如若你三叔未曾捡到此物,你我以及整个王家,都不过是田间劳碌的乡野小民罢了。” 王承曦毕竟年幼,被这一连串的消息惊得头脑发昏,只觉得天地倒转,咽喉发干,艰难开口道: “只是山里捡来的一尊铜鼎,便可使我王家脱凡入仙、成就仙族之名?” “不错!这铜鼎可吸纳天地灵气,尤以月华为最,可授人真炁入体,效如灵根,神异无比,一旦为外人所知,不单我王家灰飞烟灭,就连青禾村、青山县、甚至连青云郡都得被夷为平地。” 王璟颜瞧着王承曦难以置信的模样,不由嘱咐了一句,生怕这孩子不留神将此事泄露给外人。 王承曦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不由得脊背发寒,冷汗涔涔,心中对几个长辈更加钦佩,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铜鼎与我王家祸福相依、生死相连,难怪平日里爷爷严禁任何人靠近祠堂,我王家有此等至宝,怎能叫人不多心多想。” “好!不愧是我王家之子,日日跟在你爷爷身后,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王璟颜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再度转身走进暗室,从那摆放铜鼎的石台下方打开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一卷书册。 “这秘法乃铜鼎所授,名为《引气诀》,今日是四月廿九,我要你一个月内将其研读通透,赶在下个甲子日时引气入体,从今日起你吃住便都在后院,至于你母亲那边,我自会向其言明。” 第三十七章 逃亡 王瑾佑屏息凝神,指尖汇聚着灵力,轻颤着触碰那株泛着莹莹青光的灵草,方一摘下,还未收入储物袋中,便突然感到浑身一阵。 整片空间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无形的排斥之力自四面八方涌来,衣袍无风自动。 “时辰到了吗……”他眉峰微蹙,余光瞥见身侧虚空骤然裂开一道幽光闪烁的裂隙,那股熟悉的扭曲光晕,与三日前进入秘境时如出一辙。 远处藤蔓缠绕的石室中,褚世荣等人仍如泥塑般盘坐,面上时而浮现痛苦挣扎之色。 王瑾佑轻叹一声,将灵草小心收入储物袋,随即拈出一张护体符篆,随着灵力注入,符纸瞬间化作淡金色光罩,将他周身护得严严实实。 这三日的探索远超预期,这处仙宗遗址虽占地广阔,危险却远不如褚世荣口中的其他秘境可怕。 除却炼丹房与锻器坊中有几处机关暗器以外,整个秘境竟出奇平静,即便没有护体符篆,以他如今的修为也足以应对。 只是可惜时限太短,三日来他仅探索了石室东南侧一小片区域,粗略估算尚不足秘境百分之一。 谢旭阳所言的“其中天材地宝众多”倒是不虚,光是这片区域就让他收获颇丰。 王瑾佑始终谨记严老叮嘱,每种灵果灵草只取少量,反正有铜鼎在手,珍贵之物皆可复制。 他的储物袋中整齐码放着数十种灵植,最珍贵的当属那三张完整的丹方,都是从某间丹室的玉简中所得,其中所需的药材在《云霞经注宝笺》中记载的一应俱全。 锻器坊的收获同样令人欣喜,几柄灵性尚存的古剑经过岁月洗礼仍锋芒内敛,他特意选了品质最佳的三柄收好,准备带回王家再做定夺。 衣袂翻飞间,王瑾佑最后望了眼秘境深处那些未及探索的殿宇楼阁,转身踏入了裂隙,其中的幽光转瞬便将他身影完全吞没。 熟悉的晕眩感逐渐散去,鼻尖萦绕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王瑾佑缓缓睁开眼,身形已重新出现在青山县北的空地之上。 四周零零散散站着十余名修士,大多衣衫陈旧,气息驳杂,显然是些家境一般乃至贫苦的散修。 他们在此徘徊逗留,无非是想趁秘境结束之际,从落单的修士手中榨取些好处。 见王瑾佑孤身一人率先脱身,几名修士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闪过贪婪之色。 其中一名年长者上前一步,假意抱拳,语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小友,我等在此守候多时,也算尽了护法之责。你既收获颇丰,不如分润一二,也好让我等回去有个交代。” 他一边说着,目光却死死盯着王瑾佑腰间鼓胀的储物袋,毫不掩饰觊觎之意。 王瑾佑眉头微蹙,余光扫过其余几人,见他们面色阴沉,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显然早已串通一气。 若是拒绝,恐怕立刻就会遭到围攻。 他暗自衡量双方实力,心中权衡片刻,终是压下怒意,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拱手道: “诸位道友辛苦,在下自然不敢独吞。” 话音未落,他右手轻拍储物袋,十数株灵草、灵果化作流光,朝四面八方飞射而去! “是灵药!” “快抢!” 众人见状,哪还顾得上分赃?纷纷朝最近的流光追去,生怕慢人一步。 王瑾佑抓住机会,体内灵力疯狂运转,身形如电,朝着青禾村方向疾驰而去! “呵,倒是机灵。”那年长修士冷笑一声,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他并未急着去追那些灵药,而是远远锁定王瑾佑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显然,他想要的,远不止那几株灵草,而是王瑾佑储物袋中的所有。 王瑾佑在密林中疾驰,耳畔风声呼啸,足尖轻点树梢,身形如燕掠过林间,可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却如附骨之疽一般,始终与他保持着三丈距离。 “炼气四层……” 感受着双方实力的悬殊,王瑾佑暗自心惊,顿觉棘手无比,只能全力催动灵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同为云霞附庸,前辈为何非要赶尽杀绝?” 王瑾佑侧身躲过一道剑芒,趁着老者调息之际厉声喝问。 “呵呵,云霞宗的资粮实在太重,老夫早已让亲眷舍了田地,到西边投奔池刹门了,小友还是多多担心自己吧!” 老者阴测测的笑声在林间回荡,手中剑诀不停,又是一道凌厉的剑芒破空而来。 王瑾佑仓促间祭出一张护体符箓,淡金色的光罩堪堪挡住这一击,却也被震得气血翻涌。 “池刹门?”他心中一惊,王瑜清寄回的书信中曾言云霞宗正与池刹门交战,嘱托父兄几人格外注意着些,没想到今日竟在青山县遇到了此等叛修。 “小友何必负隅顽抗?”老者身形如鬼魅般在林间穿梭,声音忽左忽右,“乖乖交出储物袋,老夫或许还能留你全尸。” 这般言论哪怕是青禾村里的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王瑾佑自然更是如此。 他没有丝毫迟疑,猛地咬破舌尖,身形陡然加快几分,啐出一口混合着血丝的口水,正好糊在了紧追不舍的老者脸上。 老者猝不及防被血水糊了一脸,顿时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抹脸,眼中凶光暴涨: “小畜生,找死!” 王瑾佑趁此机会,身形骤然一转,朝着林间一处山涧疾驰而去,涧下水流湍急,雾气弥漫,正是脱身的好去处。 一道凌厉的掌风破空而来,王瑾佑只觉后背如遭重锤,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却借着这股冲击力更快地坠向涧底。 “噗通!” 冰冷的涧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即运转起龟息术。 体内灵力按照玄奥路线不断游走,心跳逐渐减缓,呼吸几近停滞,生机尽数收敛。 隐约间,王瑾佑能感觉到老者的神识在水中来回扫荡,但龟息术不愧是铜鼎传授的法诀,即便又被老者释放的掌风攻击到几下,他的气息却完全融入水中没有丝毫泄露,宛如一块没有生命的岩石,顺着湍急的水流不断漂流。 第三十八章 归家 杨平安在山涧庄当了几年的主事,相比于从前那个黝黑的汉子,如今也变得白胖了一些,下巴上也学着旁人蓄起了胡须,看上去终于不像个农户了。 白日里才带着几个乡民将荒田给那些难民分配好,又在村子里腾了几间空房供人暂时歇息,他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往床上一躺,闭着双眼开始想起日后的事来。 “眼下四个村子之间,山涧庄离青禾最近,主家近些天遭了变故,说不得会有人心思不正,想要趁机搞些事端出来,我可得好生盯着。” 对于青禾四村原本的村人,杨平安还是放心的,只是难民之中鱼龙混杂,虽然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农户、是家丁,可他们总归是外人,需要时间来证明。 正想着,杨平安便听院子外头一阵喧哗,自己的长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张口大喊道: “爹,爹!泠水湍里飘着个人!” 杨平安闻言,连忙从床上跳起,失声道: “什么!” 杨平安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将床尾堆成一团的衣物扯过,胡乱套上两件衣衫,拉着长子急匆匆地往外跑。 “可看清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泠水湍因水流湍急冰冷而得名,以往粮食不够的时候,山涧庄每年都有几个下河摸鱼而死的乡民,只是近些年王家领辖四村,减免了田租,倒是鲜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杨家长子唤作杨雨秋,比王承曦还要小上半岁,此刻正一脸焦急地搬着墙角斜立着的竹竿,口中不断叫道: “爹且带上这竹竿!带上竹竿!路上说!” 杨平安一想也是,顺手接过那竹竿,迈开步子便往泠水湍跑去。 “那人衣衫全都被河水浸湿,飘在河里一动不动,隔得实在太远,只知道是个男的。” 杨雨秋边说边快步跟上杨平安。 两人抄了条小路直接来到了泠水湍旁,见河边围了十多个人,举着火把指着河水议论纷纷。 没心思听他们谈论,杨平安一眼便看见了泠水湍中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此时正巧不巧卡在一块岩石表面浅浅的凹槽处,暂时止住了往下漂移的趋势。 “你们几个在岸上守着!我下去把那人救回来!” 杨平安没怎么犹豫,把竹竿朝那几人一丢,看了眼自己的唯一的儿子,扎了个猛子便跃进了河里。 他刚一触及河水,便不由得感到泠水湍名副其实,只觉四肢仿佛一瞬间被冰冻了一般,移动极其艰难,湍急的水流将他的身形一次次冲得歪斜,冰冷的河水不住地往嘴里灌着。 “爹!握着竹竿!用竹竿啊!” 身后响起了杨雨秋的声音,杨平安费力地回头望去,见岸边几人互相拉拽着,将竹竿探到了自己身前。 来不及多想,杨平安将竹竿夹在压下,在岸边村民的帮助下渐渐止住了身形。 他顺着竹竿一步步地朝水中那团人影靠近,等到了竹竿末端,水流的冲击已经让他手臂开始发麻打颤,他咬着牙试图伸手去够,却还差着一臂距离。 更为要命的是,那团人影被水流冲了许久,此时几乎要从那处浅浅的凹槽中脱离出来。 杨平安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正欲就此收手保全自己性命的时候,借着岸边火把的光亮无意间瞥了一眼,竟发现河中那人竟然是自己的表侄王瑾佑。 一时间寒意直冲后脑,虽然不知身为仙师的表侄为何会昏迷在河中,但杨平安知道,王家不能再失去子嗣了。 方才刚刚打起的退堂鼓霎时间烟消云散,杨平安下定了决心,哪怕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将王瑾佑成功救起。 杨平安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攥住竹竿末端,冰冷的河水像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他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全凭着一股蛮力在湍流中挣扎。 就在这时,王瑾佑恰好从凹槽中脱离,就要顺着水流飘向下游。 杨平安心知机会只有一次,他狠命往前一扑,河水呛得他眼前发黑,好在他的指尖终于扯住了王瑾佑的衣角。 长时间与水流的角力已经让杨平安心力交瘁,此刻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将王瑾佑强行拖回,可刚将后者的衣领串在竹竿上,自己却瞬间被激流冲出去三四丈远。 “爹!” 杨雨秋的哭喊刺破夜空,几个会水的后生已经扎进河里,可黑黢黢的水面早没了人影,众人只能先七手八脚把昏迷的王瑾佑拖上岸。 “去几个人沿着河到下游找!”村里的老人跺着拐杖指挥,杨雨秋则因为剧烈的悲痛而晕了过去。 几个汉子扑到王瑾佑身旁,颤抖着手扒开对方眼皮,见瞳仁已经涣散,胸口更是没有半点起伏,探了探鼻息,也是同样毫无波动。 “速速去禀报主家!” 夜色斑驳,乌云蔽月,火把的光亮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等王璟颜匆匆赶来时,只见王瑾佑躺在床上,浑身冰冷,脸色苍白如雪,未曾流露出哪怕一丝生机。 “三弟……” 山涧庄派去通报的人还算机灵,并未去王家寻王福生,而是去了新建的灵田小院,将此事告知给了王璟颜。 王福生的年岁毕竟大了,精神头早已不复从前,长子离世、次子断臂给他带来的悲痛还未散去,若是再得知三子出了事,指不定就这么垮了。 好在杨霜琦与杨海芸二人双双步入炼气,王璟颜也打算这几天将云霞宗传授的布雨术教给她们,便让二人在小院偏屋住了下来,灵田有二人看守,王璟颜倒也放心。 只是听通报那人的言语与自己亲眼所见的情形还是有着莫大的差距,王璟颜颤颤巍巍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少爷,这是三少爷的贴身之物,您过目。”杨平安的妻子张氏抹着泪,将一个袋子递到了王璟颜手中。 王璟颜接过储物袋,神识微微一扫,见其中灵花灵果众多,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方才我让萱儿替三少爷擦洗了身子,见他身上除了磕碰的淤青以外,还有十多处暗紫色的掌印,看着尤为瘆人……” 第三十九章 沉寂 掌印? 王璟颜暗自思忖,挥了挥手将众人屏退,等到屋中只剩二人,缓缓掀开薄被,光是胸腹便有七八道泛着黑点的暗紫色掌印。 “这……这!” 看着三弟王瑾佑身上如此凄惨的伤势,王璟颜心头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悔恨如潮水般涌来。 早知如此,他当初便是拼了性命,也该拦着三弟不准他去那劳什子秘境! 他重重地叹息一声,如同背负着千斤巨石。下意识地,他催动体内灵力,试图驱散这些可怖的掌印。 即便人已逝去,他也想还三弟一份体面,让他在下葬那天,看起来不至于如此凄惨。 谁知,灵力甫一探入王瑾佑冰凉的躯体,王璟颜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那不是死亡的沉寂,而是一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机,似乎……只是在沉睡? “咦。” 王璟颜眉峰骤然挑起,眼中精光大盛,疲惫瞬间被狂喜和专注驱散大半。 他毫不犹豫地盘膝坐于榻前,双掌抵在王瑾佑丹田之上,体内的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带着他所有的期望,持续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注入进去,试图呼唤那沉寂的意识。 长夜流逝,孤灯如豆。 窗外墨色浸染天地,只余残月疏星几点。 王璟颜心无旁骛,额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青筋在太阳穴处微微搏动。 身体已经濒临极限,每一分灵力的输出都如同剜心蚀骨,但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那缕脆弱的生机稍纵即逝。 山涧庄的村民们,此刻正焦灼地聚集在屋外院中,无人能眠。 王家连遭变故,实力大不如前,他们这些依附的凡人,心中满是惶恐与不安,唯恐被弃之如敝履。 直至东方天际透出第一抹鱼肚白,鸟雀啁啾打破夜的死寂。 王璟颜身体猛地一晃,脸色苍白如纸,方才将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灵力也彻底榨尽,涓滴不存。 他那麻木的心神终于察觉到王瑾佑的生机有了些许苏醒的痕迹。 他终于力竭地松开手,几乎瘫软在地。喘息片刻,强撑着几近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清冷的晨风拂面,带着露水的湿意。院中众人早已是望眼欲穿,见他出来,目光中交织着疲惫、焦虑与深深的不安。 昨夜分头去寻找杨平安的那几个青壮也已空手而归,此时都垂头丧气地站在人群中。 他们沿着泠水湍一路搜寻,甚至冒险踏入了断龙涧的范围,除了激流与突兀的嶙峋怪石,哪里还有杨平安的半点踪迹? 此刻,懊悔与沉重的压力让他们抬不起头来。 杨平安虽非山涧庄土生土长,但自从被选作管事以来,待庄里乡亲如同手足,他们实在不愿,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惨事发生在他身上。 王璟颜看着一张张写满愁容的脸,强自稳了稳心神。 “各位辛苦一夜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都先回去歇息吧。平安兄……福泽深厚,说不定过些时日,便自有转机,安然归来了。”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众人,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丝渺茫的期望。 他心中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断龙涧绝地,凶险莫测,莫说凡人,即便是自己全盛之时落入那旋涡激流之中,生死也只能付之天意。 言罢,王璟颜眼中掠过一丝深刻的疲惫,目光转向一旁紧紧攥着儿子杨雨秋小手的张氏。 张氏早已泪干肠断,形容枯槁,而年幼的杨雨秋虽已苏醒,小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与惊惧残留的苍白,心中叹息更甚,他沉吟片刻,走上前温言道: “嫂子,平安兄此刻下落不明,你带着雨秋住在山涧庄,人多嘈杂,恐有诸多不便。不如先搬回青禾村的老宅。那里更为僻静,环境也熟悉些。” 王璟颜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的杨雨秋身上,继续开口道: “待雨秋年满六岁,我亲自前来为他检测灵根。若这孩子有此仙缘,我便收他为弟子,视若己出,悉心教导。” 张氏早已哭干了泪水,听了王璟颜的安排,知道王家定然不会让母子二人受苦劳作,便拉着杨雨秋一齐失声谢过,随后便进到房里收拾起了行囊。 王璟颜在山涧庄众人里将昨夜向他报信的男子挑了出来,得知此人唤作杨无忧,正是杨平安的堂弟,心路也多了几分安心,便让他暂时担着管事一职。 见其哀伤不已,王璟颜也熄了说教之意,只叫他准备一架牛车,等过上些时日再到王家去寻王志远学些管理之术。 王璟颜安排众人帮着将张氏母子的行李放上牛车,又从屋里将王瑾佑背了出来,众人见王瑾佑脸色稍有血色,不复昨夜那般死暮,只道是神仙之术,有起死回生之效。 一路无话,王璟颜将张氏母子送到了杨家老宅门口,帮着将行李一一搬了下来,嘱咐两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向王家开口,又将自身携带的三十多两白银全都塞到了二人手中,这才背着王瑾佑一步步地朝王家走去。 甫一进门,便见王志远正坐在前院树下,用仅剩的左手拨弄着算盘珠子,测算着四村今年来的收成与王家可以收取的田租。 王志远自从修仙以后,脑子是一天比一天灵光,从前需要三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工作,如今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只不过他倒是没想着休息,反而硬生生从其他几个管事那里又挤出些事务。 王璟颜断臂后的几日里曾一蹶不振,口口声声念叨着自己成了废人,好在有着王志远的开导,这才慢慢接受了自己断臂的事实,二人的关系也逐渐更近了些,时不时地会有些修炼上的交流。 “璟颜哥!回来了……”王志远本以为是王璟颜回来看看王福生,等看见王璟颜身后气息衰弱的王瑾佑,突然顿了顿,手中拨动的算盘声戛然而止,忧心忡忡地问道:“瑾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秘境里遭了埋伏?” 王璟颜摇摇头,叹了口气回答道:“具体出什么事了我也不曾知晓,但八成是与人结了怨,这些天让村民们暂时不要往大青山里探索了,我王家接连受挫,还需韬光养晦些时日,等羽翼渐丰之时再作定夺。” 第四十章 真相 “我明白,那开辟商路、接纳难民的进度也可以暂缓。” 王志远会意点头。听王璟颜说得严重,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心中暗自衡量起当前的局面。 “志远,你伯父年事已高,我又不善处理庶务,这些俗事就全权交由你把关……” “璟颜哥,我明白。”王志远郑重颔首,没有丝毫推辞。他比王瑾佑还要年长半岁,自然懂得分寸,更知肩上责任的分量。 自从那年大伯与璟颜哥将他从狼口救下,带回王家那日起,他就已在心底立下誓言,此生必效忠王家,不离不弃。 后来大伯为他查验资质,亲授仙法,那份久违的家人般的暖意,让他铭感五内。 父亲虽因多年操劳成疾,未能享几日清福便撒手人寰,但临终前终于能和大伯冰释前嫌,也算了却他最后的心愿。 王志远轻轻摇头,暂时将翻涌的心绪按下。他看着王璟颜逐渐走远的身影,暗自低声呢喃,字字铿锵: “我王志远,永远是王家子孙。” 初升的朝阳将他独臂的身影拉得斜长,却丝毫掩盖不住那双眼中流露的坚毅。 ———— 云霞宗,紫念峰,一处静室之内。 王瑜清缓缓呼出一口沉浊的气息,结束了此次的修炼。 他睁开眼,目光清明而沉稳:“再过三日,便是宗门大比的日子了。” 他轻声自语,语气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这两月以来,他日夜不辍,早已将玄水剑诀的小成境界夯实得极为稳固。 师父所赐的那一整瓶聚气丹已被他彻底炼化吸收,自身修为也因此得以在炼气三层再进了一步。 如今,若非生死相搏,即便对上踏入炼气三层多年的褚世淮,他也能缠斗许久而不落下风。 即便对方有所保留,他同样未曾全力以赴。掌心雷这等杀招依旧是无人知晓的底牌。 而那柄寒铁剑胎,经过这些日子持续的灵力温养,配合蕴剑术奇效,他隐隐感觉,其内在锋芒似乎也更胜以往,假以时日,不仅能做到如臂挥使,甚至可能引动品阶的蜕变。 思绪飘飞间,他不禁想起了家中亲人。 自入宗以来,每隔一月,王福生总会托王珩昭寄来一封家信,信中一贯是报着家中平安无事,叮嘱他无需挂怀,潜心修炼便是。 “父亲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王瑜清眉宇间掠过一丝忧虑。 他对这宽慰之词心知肚明,“待宗门大比结束,便抽空回去看看吧。” 他正这般想着,一道清冷而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停在洞府之外。 王瑜清略一感知,便记起这气息的主人正是师姐柳汐月。 “柳师姐?”虽不知她此来何意,但同为一脉弟子,王瑜清也未作他想,挥手间散开了洞府入口的禁制,起身相迎。 “见过师姐。”他拱手一礼。 柳汐月看着眼前已然褪去几分青涩的少年,不禁想起初见他时那副稚气十足的新人模样,岁月无声,成长却在悄然发生。 “不必多礼,”柳汐月摆了摆手,径直步入洞府,熟稔地寻了个蒲团坐下,自顾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我来,是想与你细说些宗门大比之事。” 王瑜清见她举止利落,虽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多言。 他重新开启洞府禁制后,回到桌案另一侧盘膝坐下。 柳汐月红唇微启,浅啜了一口温热的清茶,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片刻后,她抬眼看向王瑜清,声音低了下来:“师弟可知……为何此前在大殿之上,我紫念峰诸多同门提及大比,皆是那般回避之态?” 王瑜清一怔,峰顶大殿众人当时古怪的气氛立刻浮现脑海。 他摇了摇头:“师弟愚钝,只觉其中必有隐情,还请师姐明示。” 柳汐月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神情凝重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灵光流转的隔音符篆。 她指尖灵力微吐,将其打入洞府原有的禁制之中。 待符篆灵光彻底融入,那层无形的屏障似乎厚重了许多后,她才幽幽叹了口气,原本清冷的嗓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凉: “宗门大比,其实是一场血祭。” “血祭?!”王瑜清瞳孔骤然收缩,掌心不自觉地握起。 “是。”柳汐月的声音带着寒意,她顿了一瞬,便继续开口道: “这宗门大比,每个阶段最终只会留下三个胜者。而败落的同门皆为血材,宗门会剖心抽髓、剥皮剜骨,将他们的血肉魂魄炼成一炉炉精粹的灵丹,用以供给筑基期的长老们修行。” “那筑基弟子呢?他们难道也要参加这般大比?”王瑜清猛地抬头,正对上柳汐月那双已然蒙上灰暗色泽的美眸。 “是,也不是。”柳汐月摇头,语气愈发沉重,“修士一旦筑基,便可吸纳天地灵气维持自身,从此辟谷不食,他们虽然不用参与大比,却要向各峰执事发起挑战,胜者自可接掌权柄,可若是败了……” 她顿了顿,喉头似有苦涩滚动,“便须立下血誓,为宗门无偿劳役百年。百年之内,身不由己,形如傀儡,浑浑噩噩……咱们紫念峰的夏弥师姐……便是如此。” 夏弥,正是周正明座下首徒,单水灵根的天骄,年仅三十岁便突破筑基,寿元绵至二百四,时至今日,紫念峰内仍留有她的事迹。 王瑜清虽未曾谋面,却也时常听闻。 可谁能想到,即便是如此闪耀的人物,一旦在挑战中落败,竟也难逃被宗门禁锢奴役的宿命。 百年光阴,何其漫长,竟要在这般束缚中如此蹉跎。 想到这里,王瑜清心中疑惑更深。他沉默片刻,斟酌着开口问道:“我听闻宗内各小峰可设一正一副两位执事长老。为何……我们紫念峰,却始终只有师父一人独撑大局?” 柳汐月再次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紫念峰原本由师父和范师叔共同执掌,后来夏弥师姐突破筑基后,按照规矩发起挑战,她选择挑战的对手,正是实力稍逊一筹的范师叔。可惜天意弄人,师姐最终还是不敌,无奈败下阵来。” 柳汐月略微停顿,似乎在平复心绪,继续道:“这些年范师叔莫名失踪,宗内又一直未有新晋的筑基弟子出现,师父这才独自支撑着。” “我曾无意间听到过师父与紫霄峰主陈情,想要将夏弥师姐接回来,接任紫念峰副执事之位,却被一口回绝了。” 第四十一章 试炼开启 送走了柳汐月,王瑜清重新回到寂静的洞府内。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个小巧的玉瓶上,瓶中盛放着柳汐月留下的几枚如血般殷红的丹药。 指尖触及冰凉的瓶身,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将其小心收进了储物袋中。 据柳汐月方才所言,此丹名为燃血丸,服下后能在瞬息之间激发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力量,其威能堪称骇人。 只不过代价亦极为惨重,需要焚烧寿元,更可怖的是,使用次数越多,所耗费的寿命便以成倍之势增长。 王瑜清虽不清楚其具体价格,但光凭此等逆天而凶险的效用,便知此丹价值绝非寻常聚气丹可比。 想来若非紫念峰有炼丹传承,门下弟子能相对容易地从灵药园获取材料,柳汐月也未必舍得拿出这等珍贵的丹药来做人情。 即便如此,这等能在生死关头搏出一线生机的救命丹药,也足以让无数修士趋之若鹜,毕竟若是身处险境,危急关头有一枚燃血丸救急,存活逃生的概率自然要大上几分。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紫念峰,峰顶大殿前。 晨风带着山巅的清冽寒意,拂过静立的人影。 周正明神色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黯然,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几分。 他强打起一丝精神,从袖中取出四个小巧的玉瓶,不由分说地塞到王瑜清和柳汐月手中。 “瑜清,汐月,这是为师特意炼制的愈疗丸和生息丹,对恢复气血、疗愈伤势有奇效,你二人好生收着,为师没什么本事,只求今日所见并非最后一面。” 周正明语罢,沉重的气氛中,几位同门师兄师姐也纷纷上前,言语不多,眼中皆是担忧与不舍。 就在这时,西边天际,一抹璀璨朝霞破云而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紫念峰方向蔓延而来。 霞光深处,一艘巍峨飞舟的轮廓渐渐清晰。 “云霞飞舟要到了,临行前,你二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周正明抬头看着那艘乘着赤色霞光的飞舟破空驶来,轻声向二人询问道。 “师父,若是我回不来了,恳请师父将我的遗物收拾了,得空时去我王家通知一声,也好叫我父兄几人不必再费神挂念。” 王瑜清深吸一口气,心知此去凶险难料,已经做了做坏的打算。 他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里面是他这几年辛苦积攒下来的二十五枚下品灵石。 他走到近旁的褚世淮面前,递了过去: “褚师兄,拜托了,若我最终未能回返,麻烦师兄将此物扣除灵剑费用后,交予我王家。另外……” 他顿了顿,看向负手而立的周正明,声音带着决然,嘶声说道: “恳请师父,将我的遗物代为收拾,若是得空,劳烦去王家走一趟,告知一声,只道是弟子不孝,气运不足,免去父兄长久挂念之苦。” 褚世淮闻言,默默点头接下布袋。 他的剑胎虽然已经蕴养了接近九成,但谁也不知宗门大比之内究竟能否完成,为了以防万一,增加一丝保命的机会,褚世淮主动将自己的黄阶上品灵剑解除了血魂绑定,导致自己伤得不轻,让王瑜清一阵感动。 “这是自然。”周正明点了点头,旋即又看向柳汐月,开口问道:“汐月呢?” 柳汐月闻言只是轻轻抿了抿嘴,微微摇了摇头。 她虽是柳家出身,却因为庶出女的身份从小不受待见,若不是得周正明垂怜,将其收为了亲传弟子,只怕早已沦为家族联姻的牺牲品,庸碌一生。对她而言,并无需要特别交代的牵挂。 不过数息之间,那艘巨大无比的云霞飞舟已撕开层层流云,四支萦绕着流光溢彩的巨大飞翼缓缓扇动,携着磅礴气势悬浮在了紫念峰顶的上空。 一道难以辨别性别的青绿色人影出现在飞舟船舷处,手持一卷非帛非皮的奇异卷轴,声音清冷而宏亮地宣诵: “紫念峰!炼气中阶柳汐月!登飞舟中段!” “炼气初阶王瑜清!登飞舟末段!” 话音落下,两架由云雾凝成的虚幻阶梯便自飞舟中段与末端斜斜延伸下来,直达峰顶。 王瑜清与柳汐月最后对视一眼,两人不再迟疑,分别踏上了指向不同区域的云梯。 当他们的身影在云梯尽头闪烁一下,消失不见时,云霞飞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抬升,随即化作一道绚丽的流光,朝着东方连绵的群峰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视线尽头。 峰顶上,压抑的气氛更重了几分。 “都散了吧。”周正明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显得疲惫不堪,“为师过几日会再去寻些仙苗回来,这段时日,你们须得勤勉修行,不得懈怠。” 他转身,步履沉重地独自走向峰顶那座沉寂的大殿,背影萧索,口中不断低声重复着那仿佛从心底深处泛起的无奈悲叹: “造化弄人啊。” 叹息散入风中,带着无尽的苍凉。 ———— 却说王瑜清上了飞舟,见甲板上三三两两散布着数百位气息与他相当的弟子,正打量着众人,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一道清冽的女声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莫要多言,此行还需数个时辰方至大比场地,自行寻个空位修炼便是。” 王瑜清不敢多言,微微颔首表示明了,便寻了一处靠近飞舟边缘的位置,潜心打坐起来。 飞舟之上刻有聚灵阵法,灵气的浓郁程度几乎与峰内洞府不相上下,修炼起来倒也没什么不适。 飞舟走走停停,下方的山峦景色变幻莫测,王瑜清最初还在潜心修炼,可随着人数越来越多,分到他头上的灵气愈发稀薄,倒不如停下修炼,站在飞舟边缘欣赏一番来得舒坦。 察觉到飞舟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王瑜清趴在飞舟边上探头望去,依稀可见云层下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丛林,丛林正中还有着一个颇为巨大的月牙湖,湖心有座岛屿,岛中有一颗高耸如峰的五色神树。 就在这时,王瑜清脑中再次响起了那道清冽女声: “炼气初阶者在此接受试炼,此次试炼限制在幽月森林内,外围皆布有暗红色的灭魂结界,谨记莫要触碰。” “试炼时限一月,存活至最后百人者方为大比第一阶段的胜者,可获宗门黄阶灵丹一瓶,授予黄阶法诀一道,亦可交由尔等家族。” 第四十二章 松冥果 天光破晓,朝霞满天。 王家后院中,王璟颜结束修炼,缓缓睁开双眼。 晨风微拂,带着一丝凉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灵力流转的韵律。 他的目光落在铜鼎旁闭目蹙眉的王承曦身上,见少年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修炼得极为专注。 看着侄儿这副模样,王璟颜心中了然,这孩子是将父亲离世的悲恸与压抑,尽数化作了修炼的动力,拼命锤炼己身。 好在王承曦确实异常争气,那卷晦涩难懂的《引气诀》,他竟只用了不足一月便熟记于心,并于上月甲子日成功引气,正式叩开了修仙大门。 如今虽还未突破至炼气,但在铜鼎的辅助下,他每夜修炼的进境都颇为可观,想必突破之日也已不远,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正思量间,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一股清新沁人的果香,王璟颜鼻尖微动,心中一动。 与此同时,王承曦也停下修炼,睁开双眼,只觉吸入这香气后心神清明,体内灵力都活跃了几分,不禁脱口问道:“二叔,这是?” “八成是那些松冥果成熟了。”王璟颜辨认出来,起身带着王承曦走向后院角落那几株青松。 晨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只见最高耸的那棵松树上,松针间隐秘地挂着五枚状似林檎的果子,其中四枚已泛着诱人光泽,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想起当初周正明曾提及此果对修炼大有裨益,王璟颜提气轻身,纵跃上树梢。他动作敏捷,不多时便将四枚成熟的松冥果尽数摘下。 灵果入手温润,香气愈发浓郁,让人精神一振。 怀抱四颗珍贵的灵果,因怕灵力干扰而不敢以法术托持,他行动稍显不便,对王承曦道: “承曦,你先收好一颗,再拿一颗给你爷爷送去。我把后院稍作收拾,之后也将这果子放入铜鼎尝试一番。” “好嘞!” 王承曦应声接过两枚松冥果,感受着手中温润灵果散发的奇异香泽,快步跑向正院。 王承曦踏入正堂时,见王福生尚在安睡,便放轻了脚步,小心地将其中一颗果子放在桌案上。 然而他并未留意到蜷在床底小憩的幼虎“琥珀”。 这只因毛发光亮顺滑而得名的幼虎,如今年齿约摸已有三月,体型已超过寻常家犬。 好在王家众人与其朝夕相处,身上早已浸染了亲近的气息。 此刻,琥珀被王承曦熟悉的气味唤醒,慵懒地睁开眼,金色的眸子在暗处微微发亮。 它本想继续打盹,却被那突如其来的浓郁果香牢牢吸引,鼻翼翕动,目光不由自主地锁定了桌案上的灵果…… 后院中,王璟颜已将灵田和供桌归置妥当,铜鼎也送回了祠堂暗室。他站在厢房门口,望着远处的山峦,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松冥果成熟,对王家而言是个不小的机缘,若能善加利用,或许能让家族实力再进一步。 正思索间,王承曦已回到后院,见二叔已在厢房前准备护法,便不再犹豫,仔细擦拭灵果后,郑重地咬下一口。 甘甜清洌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更为精纯的灵力顷刻间化入四肢百骸,迅速沉入丹田气海,汇聚于那道细如发丝的真炁周围,使其肉眼可见地壮实起来。 看着侄儿身上灵光隐现、气息渐壮的样子,王璟颜微微颔首,满意之余,思绪却飘向了灵田方向,在心里暗自思量着该不该将这等机缘透露给杨家二女。 杨霜琦与杨海芸二人在王家待了多年,单从表现来看并无不妥,如今两人住在灵田小院,每日辛勤施展布雨术,将田里的灵稻灵果照料得还算得当。 且二人修炼的是周正明授予的法诀,修炼速度与威能自然比不上铜鼎所授,王璟颜也不担心二人起了异心、自立门户。 只等铜鼎复制多些松冥果后,便拿两颗赐予二人,当作二人这几年为王家衷心付出的奖赏。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承曦将松冥果的药力尽数吸收,感受着身体内充盈的力量,不禁看着王璟颜开口笑道: “二叔!我突破炼气了!” 王璟颜嘴角扬起,刚要开口夸赞,前院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长啸。 王璟颜心头猛地一跳,瞬间记起了周正明当初言语中剩下的半句关键,松冥果对妖兽同样大有裨益。 而整个王家,能发出这等啸声的,唯有那只小虎琥珀。 “快,去正院!”他话音未落,王承曦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赶到前院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心头一紧。 只见平日温顺的琥珀毛发倒竖,龇牙低吼,金色的眸子中凶光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亲昵? 王福生面色凝重,挡在琥珀面前,身形虽略显佝偻,却如山岳般稳固。 “琥珀!” 王承曦失声喊道,无需放出神识探查,那已然突破至炼气一层的猛兽气息已扑面而来。 他猛然转头看向正堂桌案,心瞬间沉了下去,只见那桌案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松冥果的影子? 此刻的琥珀周身散发着炼气期妖兽的凶威,比刚突破的王承曦更为凛冽。 灵果的力量被兽性本能点燃,化作暴戾气息,让它眼中只剩下警惕与攻击的欲望。 对峙的气氛紧绷如弦,王福生虽然面色凝重,却目光镇静,没有丝毫慌乱退却之意。 他明白,此刻任何多余的动作或情绪波动,都可能成为点燃这只猛兽凶性的火星。 王承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惧与悔意,这不再是那只在他脚边打滚嬉闹的小虎崽了,而是一只真正的炼气期妖兽。 然而,他清晰地记得,琥珀被刚抱回家时虚弱低鸣的样子。 记得它湿漉漉舌头舔舐掌心的温暖,记得它一次次笨拙地扑咬自己裤腿玩耍的憨态,那些朝夕相处的点滴,瞬间冲散了心里的恐惧。 “爷爷,我来。”王承曦低声开口,同时向前缓慢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他刚刚突破炼气一层的灵力自然流转开来,虽远不如琥珀的气息凶暴,却带着一种清澈坚定的意念。 他催动灵力小心而又缓慢地向着琥珀周身逸散,不是与那股狂暴的力量两相对抗,而是试着去感化、去安抚。 第四十三章 收服 王承曦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向琥珀缠绕而去。 他不敢操之过急,生怕刺激到这头已经陷入狂暴的幼虎。 琥珀低吼着后退半步,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迟疑。 “琥珀,是我……”王承曦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往日相处的温柔。 他慢慢蹲下身,保持着与琥珀平视的姿态,右手掌心向上,缓缓递出。 琥珀的鼻翼翕动,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它眼中的凶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困惑。 王璟颜站在一旁,暗自运转灵力,随时准备出手相助,但看到琥珀的反应,心中稍安。 就在这时,琥珀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浑身颤抖起来。 它体内的灵力因松冥果的药力而暴涨,却又无法完全控制,此刻正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王承曦见状,心中一紧,顾不得危险,一个箭步上前,将手掌轻轻贴在琥珀的额头上。 “二叔!帮我稳住它的灵力!” 王璟颜立即会意,单手掐诀,一道温和的灵力屏障将一人一虎笼罩其中。 王承曦闭目凝神,引导自己的灵力进入琥珀体内,帮助它梳理紊乱的气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琥珀身上的暴戾气息终于平复下来。 它虚弱地趴在地上,金色的眸子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甚至带着几分歉意看向王承曦。 “没事了……”王承曦长舒一口气,额头上已布满汗珠。 他轻轻抚摸着琥珀的脑袋,后者则温顺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王璟颜挥手散去法诀,看着一人一虎相互温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看来琥珀因祸得福,不仅突破到了炼气期,还因你的帮助,灵力运转比寻常妖兽更加顺畅,也更通人性一些。” 王福生这时才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着琥珀,感叹道: “这小家伙,差点酿成大祸,不过现在倒好,反倒成了我王家的一大助力。” ———— 王璟颜站在灵田边,看着面前长势旺盛的稻田,心中感慨不已: “一晃眼就三年多了,估摸再有一年多,第一茬灵米便要收获了,不知道除去资粮以后,我王家还能余下多少。” 灵稻不同于寻常凡稻,谷粒之间蕴含灵气,质地如羽毛一般轻盈,寻常凡稻一亩地年产百斤有余,可据阮梨雪所言,灵稻的亩产却仅有十余斤,这还是包括了米糠与稻壳的重量。 就王家这二十多亩灵田,实在经不起精挑细选。 摇摇脑袋,将这些个思绪挥至脑后,王璟颜轻轻推开院门,便看见杨霜琦正乖乖地坐在院中盘膝修炼,胸脯随着吐纳一起一伏。 “这养元吐纳诀品阶不高,修炼的效率着实低微,也难怪二人修炼这么久才突破炼气。” 见惯了平日里二女对他毕恭毕敬的模样,如今见杨霜琦像个邻家小妹一般坐着修炼,王璟颜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她似乎察觉到有旁人存在,眼睫微微颤动,呼吸逐渐不稳,一副要从入定中醒来的模样,他连忙移开目光。 杨霜琦本以为是杨海芸从灵田里回来了,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居然是王璟颜的身影,一时有些紧张,轻轻喊了声: “璟颜哥。” “嗯。” 王璟颜低着眉,轻轻应了一声,从怀里取了一个布袋,开口说道: “你和海芸两人在王家潜修多年,衷心勤勉,我等都看在眼里,这是两颗松冥果,对修炼大有裨益,你且先收着,若是现在服用,我还可以为你护法。” 杨霜琦闻言,脸颊飞起两抹红霞,低着头从王璟颜手中接过,声音逐渐变得细若蚊声: “如此,便多谢璟颜哥了。” 王璟颜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目光看似落于别处,实则灵觉早已笼罩杨霜琦周身。 院内再次陷入一片沉静,只闻风吹叶落的沙沙声和少女细匀的呼吸,杨霜琦将松冥果置于掌心,引导灵气一丝丝导入体内。 杨霜琦炼化的速率明显比王承曦慢上不少,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松冥果内的灵气堪堪炼化了七成,剩下三成则无力挽留,化作淡淡灵雾逸散在空气之中。 即便如此,那精纯的灵力还是将她的修为向前扎实地推进了一步。 等到最后一丝外溢的灵气平复,杨霜琦身上的气息也终于稳固下来。 王璟颜见状,便起身嘱咐了两句,转身打算离开。 杨霜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高大却带着一丝落寞孤寂的背影。 见他就要跨出院门,一个念头在她心底反复翻滚,几乎要将她灼烧。 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下唇被贝齿轻轻咬住又松开,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鼓足了此生最大的勇气,猛地站起身,追着那背影喊出声: “璟颜哥!” 王璟颜闻声转身,只觉软玉入怀,带着皂角气息的几缕青丝拂过鼻尖,让他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脸上热烘烘的,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霜琦环抱着他,微微抬头,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紧紧对他对视,脸颊到耳尖虽然早已绯红一片,却仍是强撑着羞涩开口道: “璟颜哥……你可……看得上我?” 王璟颜脑子有些发蒙,自小光棍的他哪儿有这种经历,连忙扭头看向不远处随风摇曳的稻苗,低声道: “我已是废人一个,你不必……” 话未说完,王璟颜只觉一只温暖柔嫩的柔夷覆在了唇上,将他尚未出口的拒绝话语通通熄灭在唇齿之间。 杨霜琦紧紧埋头入怀,带着啜泣哽咽道: “我不在意,我只要你……” 王璟颜心中一阵挣扎,终究在这一份孤注一掷般的情感前败下阵来,彻底放下了心底里那一丝执念,抬起手,轻轻搂住身前的柔软娇躯。 不远处的灵田中,杨海芸在其中暗暗看完了全程,她摇了摇头,收回视线,挥手再度掐诀发出一道布雨术,看着细密的水珠砸在稻叶上,心里不禁感慨道: “仙途漫漫,浮云聚散,依我看,唯有手中这一道道落下的术法才是实在,我还是熄了念想,好生修炼为好。” 第四十四章 探望 王家,正堂。 王志远神色匆匆,脚下生风,快步进到堂中躬身一揖,开口说道: “家主,杨家浜有人来传信,说他们村口来了个仙师,言语之间似乎和瑾佑很是相熟,如今正由程良田领着往青禾村来,估摸着再有半个时辰便能抵达。” 王福生摩挲着茶盏沉吟片刻,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低声回道: “我知道了,你且在村里叫上几个青壮提前到村道上迎接,如此也不算失了礼数。” “是。” 王志远应声退去,正堂顿时只余王福生一人,他抿了口手中尚有余温的茶水,眼神却逐渐放空,径自喃喃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王瑾佑静养已近两月,王福生几人合计之下还是将此事透露给了刘盈,后者虽怀着身孕,但听闻此事后反而放下了心中大部分的担忧。 比起死在秘境中杳无音讯,躺在房间中昏迷不醒不知好了多少倍。 “人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办法的。” 刘盈不止一次地念叨过这句话,在程瑶的细心照拂下,气色倒是比从前红润了不少,肚子也愈发显怀了。 铜鼎每夜皆能产出一颗品质上佳的松冥果,王福生自忖年事已高,修为难有进展,便由王璟颜与王承曦叔侄二人轮番服用。 幸好松冥果中大部分都是精粹的灵力,修士对其产生的耐药性不似通脉果那般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二人的修为如地泉暗涌一般平稳提升着。 ———— 褚世荣当时耗费了整整十日才从心魔关中脱困,周边灵材早已被抢先一步醒来的修士洗劫一空,连个根都未曾剩下,无奈之余他只能朝着秘境深处一路探索。 好在他自身实力不俗,加上王瑾佑分给他的符篆,褚世荣倒是从那些个散修手眼底下争得了不少收获,本以为能以此充实家境,谁知三日之期一到,出了秘境便遭了劫。 为首那个老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动辄便将弱小修士镇压打杀,褚世荣早在秘境中便耗尽了底牌,为了保全一条性命,只得将收获全数奉上,连背后的阔刀也被强行夺去。 虽然在秘境中未曾寻到王瑾佑的踪迹,但进出秘境的符篆终是承其恩惠。 褚世荣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依照先前约定,往那青禾王家走上一遭,若王瑾佑已平安归家,正好探访叙旧,否则……便当是了却一份承诺。 …… 王家派出的青壮在王志远的带领下,已在村道入口处恭敬等候多时。 远远见程良田领着一位身材魁梧、风尘仆仆的汉子行来,王志远忙迎上前去。 “在下王志远,奉家主之命在此迎候仙师。” 褚世荣抱拳还礼:“劳烦王兄引路。” 褚世荣跟着王志远一路行至一座青石大院,遥遥望去,便见一道身影立于朱漆大门前。 见其气息沉稳,神态自若,虽与身旁领路之人同样只有一臂,身躯却挺拔如松,隐有威仪。 褚世荣心中微凛,大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云霞附庸,褚家褚世荣,见过王家主。” “不敢不敢,我不过是王家一位寻常小修罢了,家主乃是家父。” 王璟颜连忙摆手,见此人境界虽高,性格却谦逊得很,而且他暗自衡量了一番彼此的实力,发觉即便是争斗起来,自己也未必会落了下风,心里顿时大石落地,客客气气地将褚世荣迎进了院内。 甫一跨过门槛,步入庭院,褚世荣冥冥之中竟有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只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细微如芒,迅如电光,转瞬即逝。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压下心中那丝异样,随在王璟颜身侧穿过院中青石小径,步入前院。 “吼!” 一声低沉雄浑、隐含警告的虎啸骤然响起,打破了庭院的静谧。 琥珀从花坛旁站起,金色的竖瞳带着猛兽天然的凶性与警惕,王璟颜眉头一皱,厉声呵斥: “琥珀!不得无礼!” 琥珀闻言,虎威顿敛,甩了甩硕大的头颅,似有些委屈,悻悻地伏低庞大的身躯,重新蜷回原地。 只是那粗如钢鞭的金黄虎尾犹自不甘地轻拍着铺地的青石板,发出沉闷如金石叩击般的声响。 “褚兄莫怪,琥珀自小便由我王家抚育,鲜少见到旁人,让褚兄见笑了。” 王璟颜笑了笑,语气之中多了一丝歉意。 “无妨,无妨。” 褚世荣面色如常,摆了摆手回道,心底里则暗自羡慕着: “这王家才成仙族不久,家里人丁稀少,看起来虽然实力低微了些,却得了只灵虎护族,着实算是福泽深厚。” 褚家先前曾捕获过一只妖狼,驯化了许久才将其野性按捺下去,只是其食量实在太大,一日三顿,每顿都得二十斤生肉,当时褚家因为地位还未巩固,无力负担,只能忍痛将其宰杀。 王家这只小虎虽然还未成年,体型却比他印象里的妖狼还要大上一圈,耗费之巨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褚世荣平白又对王家多了几分敬畏与看重。 褚世荣进了正堂,只见主位之上,一位精神矍铄、气质沉凝的老者放下手中茶盏,见其走近,这才起身相迎。 褚世荣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开口行礼道: “晚辈褚世荣,出身襄平褚家,见过王家主。” “贤侄不必多礼,坐下说。” 王福生摆摆手,又让王璟颜上了一壶新沏的茶水,其中添加了松冥果树的松针。 果然,褚世荣刚一坐下,便察觉到了茶水中独特的香气,不由地震惊道: “这是…灵茶!” “正是,贤侄不妨试试,若是喜欢,大可带上一些。” 王福生呵呵一笑,这松针泡茶在青禾村中由来已久,他当时也是突发奇想,试着用松冥果树的针叶沏了一壶,谁知这茶水香气扑鼻,入喉醇香,饮完三个时辰内唇齿留香,神清气爽。 褚世荣明白这时候不能推辞,当即低头饮下一口茶水,顿觉口舌生津,甘甜淳厚,不禁赞道: “好茶!” 待到盏茶饮尽,周身舒泰,可褚世荣却仍旧未见王瑾佑身影,他心下渐沉,试探开口问道: “前辈,不知瑾佑兄可曾归家?” 第四十五章 邪毒 王福生闻言,面上温和的笑意敛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先是微微颔首,继而又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点头一摇头,看得褚世荣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窜进脑海,慌得他从椅子上猛然站起: “前辈此是何意?莫非是……瑾佑兄出了什么差池?” 王福生见褚世荣神色惊惶,眼中忧虑流露不似作伪,心里的戒备也稍稍放下些许。 他不再多言,只沉声道: “贤侄…且随我来吧。” 王家闲着的屋子不少,因为刘盈有孕在身,不便照顾,所以便将王瑾佑安置在了西北侧的耳房之内。 说是耳房,其实比厢房小不了多少,王家当初动工时便考虑得周全,各种家具陈设比之寻常人家,也都只多不少。 褚世荣随着王福生进了屋,一打眼便瞧见了床榻上气息微弱的王瑾佑,他眉头一挑,口中呢喃道: “这……” 王福生低着眼,走到床边用手替他拉了拉被褥,沉声说道: “瑾佑是被人从河里以命换命救上来的,如今在家里养了两月,身子却依然不见好,只能每日细细喂食些稀粥,用灵力帮他催化吸收,这才一直吊着口气。” 褚世荣盯着王瑾佑起伏微弱的胸膛,忽然想起幼时祖父病榻上的情形。他咬了咬牙,转身对王福生拱手道: “前辈,可否取一副针具?晚辈或可用家传技法一试。” 王福生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立刻让王璟颜去向程瑶讨要。 “贤侄竟通晓医术?” 褚世荣谦逊道:“家父早年曾得些缘法,略知一二,算不得高明。” 言罢,他便就地盘膝坐下,闭目凝神调息起来。 直到王璟颜匆匆捧着一盒装满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针具进了屋门,褚世荣这才福至心灵般睁开了双眼。 从王璟颜手中接过针盒,褚世荣催动灵力,指尖轻挑,顷刻间便从中取了一十八根长短一致的银针,顺着他的灵力在空中盘旋。 “去!” 褚世荣一声轻喝,十八根银针便像长了眼睛一样,依次没入百会、天突、膻中、巨阙、气海、关元…… 银针入体,王瑾佑原本舒缓的眉头忽而一皱,发出一道似有若无的轻哼。 在众人注视下,其中六枚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紫发黑。 “这灵力……” 眼见这般情形,褚世荣单独将那六枚发黑的银针收回置于掌心,感受着上面附着的狂躁灵力,心中暗自思忖。 王璟颜见褚世荣盯着银针久久不语,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轻声开口询问道: “褚兄,瑾佑他?” 褚世荣摆了摆手,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见他起身来到正院,将一枚银针抛向高处,随后手腕一翻,打出一丝灵力与之相碰,顿时炸出了一片带着刺鼻味道的黑雾。 “如果我没记岔的话……这种邪毒灵力专属于池刹宗以及其附庸宗族,家祖父当初被牟家围困之时,便吃了这灵力的亏,导致一身修为散尽,年仅八十二岁便撒手人寰。” 褚世荣眼中闪过一丝仇恨,那牟家当初的势力与他褚家地界毗邻,两家本就并非一国,又分属不同宗门管辖,彼此之间嫌隙疯狂滋生,他褚家一退再退,却还是免不了被牟家劫掠灵稻。 他爷爷气不过,仗着自己炼气八层之修为,只身一人独闯牟家,袭杀炼气修士一十四名,致使牟家元气大伤,可他自己却也在混乱之中挨了一记,中了这邪毒。 本来他并未放在心上,依旧忙着打杀牟家,可随着他灵力逐渐凝滞,才发现那邪毒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几乎遍布了全身经脉,毒性已经完全生效,他爷爷也没别的法子,只得散去浑身修为,做个凡人安享余生。 褚世荣将这邪毒的恐怖之处讲与二人,见二人如丧考妣,脸色铁青,不禁笑了笑,出言宽慰道: “瑾佑兄体内的邪毒虽有六处,却并未逸散,我想这便是他迟迟未醒的原因,只要我等购得灵药,将那邪毒拔除消去,瑾佑兄便可安然无恙。” 王璟颜一愣,与王福生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灵光一闪,忽而记起一道几乎被遗忘的术法。 龟息术! 是了。 王瑾佑如今的状态明显便是处于龟息术中,他不是不想醒来,而是他一旦运转功法,那六团邪毒便会顷刻间顺着灵力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到那时,也唯有学褚世荣爷爷一样,散尽修为苟且余生罢了。 明白了个中关窍,王璟颜心中的焦灼并未完全消退,那祛毒灵药又何处去寻?他亟待询问解法,却见褚世荣适时开口: “下月十五,妙仙坊便会开启,为期整整半月!那是距离青山县最大的交易盛会,无论散修还是家族修士,皆不远而至。坊市之中,丹药、灵材交易寻常可见,若机缘巧合撞上拍卖,兴许还能见到你我难以想象的珍奇宝物。” 王璟颜听褚世荣这般说,心中顿时明白了,当即确认道: “褚兄的意思是,能消去那邪毒的灵药或许就在这妙音坊中?” “那灵药名为祛毒丸,乃是黄阶上品灵药,我看瑾佑兄的伤势,至少也得六枚。” 褚世荣直言不讳,同时微微摇头,继续说道: “至于那妙仙坊中,究竟是否真有此物,我着实不敢断言。只能说尽力搜寻了。” 这妙音坊的传闻他也只是从父亲口中听说过,他今年才刚满十五,虽然长得成熟了些,但见识毕竟还是少了。 王福生闻言,立刻恳切道: “既如此,贤侄不妨就在此住下。我已让志远去收拾前院厢房。待到下月开坊,便让璟颜与你同去,一来彼此有个照应,二来也好共寻灵药,贤侄你看如何?” 褚世荣略一思量,想着自己如今两手空空,连家里给的灵兵都被人夺了去,若是就这般回去了,岂不叫人笑话,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如此,便叨扰了。” 第四十六章 进城 “气息渊长如丝缕,呵气成风若游龙。” 王璟颜长吁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在空气中凝而不散,宛如一条匹练游龙。 他覆手压下气海丹田内翻涌的灵力,王璟颜缓缓睁眼,心中激动不已。 炼气四层虽然算不得什么瓶颈,但好歹算是步入了炼气中阶,这段时日内靠着松冥果的拔升,能有如此进展还是让他十分满意。 “只是靠着灵果助力,短时间内连破两重境界,凝结的灵力终究有些不稳,此次临行在即也就罢了,日后断不能再行这等揠苗助长之事。” 他思忖着,感受着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轻微激荡,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筋骨。 自从褚世荣在王家住下,王承曦便主动让出了松冥果的份额,优先供给王璟颜,这才能有如此进境。 不过哪怕松冥果的耐受性再小,长时间且不间断的服用也是让王璟颜所获得的助力越来越小,如今若是再吃下去,效力怕是不如从前的十分之一。 好在王璟颜不日便要起程,这松冥果倒是可以留给王福生爷孙二人服用了。 “二叔,三叔带回来的那些灵材我已经按照品相从优到劣码放整齐了,二叔到了坊市,与人交易之时可得注意着些,莫要被人骗了。” 王承曦走了进来,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储物袋递给王璟颜,目光扫过二叔,带着完成任务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几人对照着《云霞经注宝笺》检查了王瑾佑从秘境中带回的灵材,其中大多数都是炼制丹药的辅材,单独服用并未有太好的效果,几人一合计,便将每一类都留了一株,其余的则交由王璟颜去到坊市中进行交易。 “六朵蛇蛟花,四株藤棘兰,两根龟头茸……还有三颗松冥果。” 王璟颜接过储物袋,神识随意一扫,并未探明全部数量,他摩挲着储物袋表面略显粗糙的织物,心中对于此次坊市之行已然有了初步盘算。 “做得不错。”王璟颜看着王承曦,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欣慰,他伸出手,拍了拍王承曦的肩膀,心里暗自又有些怀念: “若是大哥还活着,看到承曦如此聪颖乖巧,那该有多好啊……” 王璟颜这般想着,沉浸在思绪里,并未注意到门外廊下,一抹亭亭玉立的身影已悄然伫立了片刻。 杨霜琦一双美目正透过虚掩的门缝望进来,饱含柔情,只是碍于王承曦还在屋内,有些不好意思出声相唤。 自从那日灵田一别过后,二人的感情逐渐升温,王璟颜也会在修炼之余去到灵田小院探望一番,即便二人克制着心中情意,但正值青春,难免会有些唇齿摩擦之事。 王承曦从王福生口中听过二叔准备娶妻荫子之事,如今瞥见了门外那道人影,自知八成便是其日后的婶母,当即以修炼为由离了房间,路过杨霜琦时还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 王璟颜目送侄儿离去,这才看见门外的杨霜琦,他稍一愣神,随即心中涌起一阵欣喜,快步迎上前去:“琦儿,怎的今日这么早便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将她引入屋内。 杨霜琦被他亲昵的举动弄得脸颊微红,任由他牵着往里走,微微嘟着小嘴轻声道:“璟颜哥明日一早就要走,我若不来得早些,哪还能来得及见你一面?” 二人浅浅嬉闹一番,温存片刻后,王璟颜轻轻抚着她的青丝,郑重承诺: “等这次坊市之行结束,买了灵丹将瑾佑医好,我便禀明父亲,向你母家下聘,正式娶你为妻。” 杨霜琦将头靠在他肩上,心中满是踏实,轻声应道:“好。” 等到次日一早,王璟颜便与褚世荣离了青禾,沿着乡道一路北上,途经青山县后转而向西,靠着褚世荣模糊的记忆,历时近三日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见周边建筑模样以及过往行人的衣着言语皆与青云郡有着较大差异,一番询问过后,二人才知这里已是青云郡西边的柴桑郡境内,眼前这座巍峨大城名为乌岩城,虽不是郡治,看起来却比青山县还要大上许多。 “没想到咱们青云郡竟如此落魄,辖域之内连个坊市都没有,还要到邻郡进行交易。” 王璟颜低声感叹了一句,与褚世荣一同排在了进城队伍之中。 “咱们青云郡与越国的泾东、楚国的泾西两郡相接,辖域相较于吴国其他郡也小上许多,朝廷看不上咱们这点弹丸之地,再加上修士又少的可怜,怕是连云霞宗都觉得咱们如同鸡肋。” 褚世荣摇了摇头,颇为感叹,相比于根基尚浅、对往事不清不楚的王家来说,褚家可谓是历经风雨,自古都是仙宗斗法,他们这些附庸遭殃,若不是褚家有些底牌,怕是早就消失在历史的尘烟中化作一粒尘埃。 “这倒也是,我听人说过,泾东郡与泾西郡连年交战,背后的仙宗却不以为然,想必在那些强大修士眼中,你我这等炼气修士也与凡人一样,不过是蝼蚁而已。” 王璟颜自嘲地笑了笑,又想到当初王家几人围杀范雎隅的情景,冷不丁的瞳孔一缩,连忙稳固住自己的心神。 进城的队伍又长又慢,王璟颜与褚世荣谈论的间隙,倒是从旁人口中探听到了不少有关妙仙坊的情报。 妙仙坊归属云霞宗名下,由云霞附庸的楚家代为管理,其中严禁私斗,如若发现,不论是非对错,不论身份尊卑,先动手者皆就地格杀。 据说这一条乃是近年来才添的新规,原本虽然同样不允私斗,惩罚却不如如今严苛,最多也就是废除修为罢了。 这一次二人算是走运,碰巧遇上了妙仙坊第六十六次开启,将在妙香坊开启后的第七日举行拍卖会,并且免了入场券的限制,只要达到炼气中阶,即可进出拍卖会,若是炼气高阶,还能享有贵宾区域。 王璟颜二人同为炼气四层,自然不会奢求贵宾区域,能进入拍卖会长长见识已是莫大的机遇。 第四十七章 曹氏商会 二人进到城内,沿着道路两侧设立的路牌,轻易便寻到了妙仙坊所在。 因为褚世荣一直帮着忙前忙后,王璟颜也没有瞒他,只说储物袋里装着王家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加上一些王瑾佑侥幸带回来的灵材。 二人进了坊市,只觉周边繁华异常,喧闹无比,若不是能感知到其他人体内的灵力,只怕是以为误入了寻常菜市。 褚世荣催动灵力,为二者套上了一道禁音术法,将耳边喧嚣隔绝了大半,这才说道: “璟颜兄,我家在妙仙坊中有些人脉,知道几家专门买卖灵材的铺子,若是觉得合适,将手里的灵材换成灵石,之后与人交易也方便些,不妨先去询一询价?” 王璟颜略一思忖,点了点头,朝着褚世荣微微拱手,开口道: “如此也好,那便劳烦褚兄了。” 二人在坊市之中一路穿行,不多时便抵达了一间店铺门口。 相比于不计其数的坐街小贩,妙仙坊中仅有店铺百余间,其背后无一不是柴桑郡附近的大家族。 除了要缴纳高额租金以外,族中至少也得有筑基老祖坐镇,才能从楚家手中得到准予开店的许可手书。 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家族趋之若鹜,原因无他,相比于没有保证、不知根底的坐街小贩,有着背后家族兜底、楚家代为作保的店铺自然更受修士拥簇。 “要想荣华富贵,就选曹氏商会!” 王璟颜看着店铺上悬挂着的金色匾额,下意识地大声开口念道,旋即微微一愣,满心不解。 褚世荣见状,压抑着嘴角,低声解释道: “这匾额被商会里的某个前辈施了道神通术法,凡是看到这块匾额的人,皆会不由自主地将他们的招幌大声念出来,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中了招。” 察觉到周围人嗤笑的目光,王璟颜撇了撇嘴,倒也无心计较这些,迈步进到了店铺之中。 屋内空间极大,内里足以容纳数十人,或许是坊市刚开不久,倒没什么客人,燃着几尊香炉,闻着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琳琅满目的货架后方,一名身穿红衣纱裙的女子正单手托腮,目光上下打量着刚进门的二人。 见王璟颜左袖空空,那女子顿时目光一滞,不过只是瞬息便恢复如常。 “春槿、夏樱,带两位客人转转。” “是。” 两道倩影应声上前,女子收回视线,刚翻开面前桌案上的账本,便听褚世荣轻轻唤了一声: “小姨,是我。” 小姨? 此言一出,不仅让那女子愣了神,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王璟颜也没来得及反应,刚迈出去的步子顿时一滞。 “你是……小荣?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小姨还以为你还是从前那样,只有小小一只呢,怪我,怪我。” 那女子连忙从柜台走出,挥手让春槿二人到一旁候着。 “小姨上次来褚家都是十年前了,记不清了也正常。” 褚世荣乐呵呵地挠了挠头,并没有对女子没认出他的事情感到不满。 那女子笑了笑,接着看向将目光看向王璟颜。 “这位是?” 王璟颜见女子目光扫来,当即俯身行礼道: “晚辈王家王璟颜,见过前辈。” “不必多礼,既然是小荣的朋友,想必心性也是极好的,便与他一同称呼我为小姨即可。” 女子摆了摆手,一股温和的灵力顿时将王璟颜托起。 “是,前辈。”王璟颜下意识地回道,却又连忙改口道: “是,小姨。” 褚世荣适时开口道:“小姨,我和璟颜兄此次前来是为了出手一些灵材,换取祛毒丹……” 褚世荣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刻意忽略了自己被抢劫的事实,倒不是怕被自家小姨嘲笑,而是因为她小姨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全盘托出,说不定今日便会带着二人去到青山县打听那老头的行踪,将其除之而后快。 只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报仇,而是买来祛毒丹医治王瑾佑,褚世荣这才有所隐瞒。 “这样啊……” 女子听完褚世荣所言,柳眉微微蹙起,贝齿轻咬着唇角,稍一思量,心里便有了决议。 “我这商会中大多都是些符篆、阵盘以及一些修炼用具,丹药虽然也不少,但多为辅佐修炼的,像祛毒丹这种利润不大、平时也鲜少有人购买的丹药倒是不曾储备。” 女子一边说,一边领着二人往店铺后方的包房走去,待到二人坐定,让春槿上了壶花茶,稍微润了润嗓子后,又开口说道: “不过若是你二人有灵材要出手,不妨拿出来让我看看,若是品相不错的话,稍微比市价高些也无碍,权当是小姨我支持一部分。” 王璟颜权衡了片刻,点头应了下来,他催动灵力,心神一动,储物袋中顿时飞出一座由灵草堆成的小山,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灵气氤氲。 “这……” 褚世荣见此情形,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女子的表现则要好上许多,虽然惊讶灵材数量之巨,神色却并未有所动容,只是稍一挥手,示意春槿夏樱去将秋樨、冬栀唤来,一齐清点灵材的数量。 王璟颜第一次见到王瑾佑的收获时,表现比一旁的褚世荣好不了多少,甚至还犹有过之,毕竟其中绝大部分的灵材都是王瑾佑在秘境中收获、冒着巨大的风险带回来的。 每每想到此处,王璟颜便是一阵神伤,他只从褚世荣口中得知了秘境内的凶险,却并不知道王瑾佑收取这些灵材时,其余人还在石室中坐着呢。 两个半时辰后,女子将最后一株凝露草落位,站起身子痛快地伸了个懒腰,一双白皙藕臂在空中交错,将曼妙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让几乎快要睡着的王璟颜二人恢复了些许清醒。 “春槿,给贵客报一遍数目。” “是。”春槿约莫十四五岁,声音甜美温和,只见她拿起身前的清单开口念道: “清心十九株、琉璃百合四十五株、霓裳花二十六株、虹彩蔷薇七株……按照市价,折合下品灵石共二百五十六枚。” 第四十八章 雪月风花 “二百五十六枚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从春槿口中道出,让王璟颜心头暗暗一惊,他从褚世荣那儿了解过灵石的购买力,心中已有衡量。 一枚下品灵石,便可换得一枚聚气果,而自己腰间这只初阶储物袋,也不过值个二十枚下品灵石罢了。 即便是周正明赐予王家的那部《养元吐纳诀》,其价满打满算,至多也就一百枚。 这二百五十六枚,绝非小数目。 曹清婉阅历颇丰,早将王璟颜强作镇定之态尽收眼底,她浅啜一口香茗,红唇轻启,柔声道: “小友这些灵材,大半品相上乘,完整无暇,其价值还能再高出一两成。” 她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商人特有的狡黠:“加之是初次相会,权当我曹氏商会与你王家结个善缘,拢共算作三百枚下品灵石,如何?” 王璟颜喉间顿感干涩,忙端起茶杯连饮数口,方才压下心头的震动,他抬眼正视桌对面的曹清婉,郑重起身,躬身谢过: “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曹清婉微微一笑,对他这次的称呼变换并不在意,能拿出这等价值灵材的人,确实已经不能用看待寻常小辈的态度与之相交。 思及此处,她素手伸出,柔声开口: “交易愉快。” 王璟颜同样伸手相迎,与那温软玉手轻轻一握。 …… “这里是三十枚中品灵石,还请客人查验。” 春槿捧着一盘手掌大小的莹蓝色玉石,五纵六横共计三十枚。 王璟颜对着春槿微微点头,挥手将盘中灵石收入囊中,等二人从曹氏商会走出,王璟颜脚步一顿,又从其中取了五枚出来,硬塞到了褚世荣手中。 “璟颜兄这是何意?莫不是以为褚某是那计较蝇头小利之辈?” 褚世荣双眉紧紧皱起,眼中满是不解,他虽然身无分文,但却绝对没有对这些灵石动过歪心,如今王璟颜的举动着实让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好似自己的人格被羞辱、践踏了一般。 王璟颜见他神情尤为凝重,开口解释道:“褚兄怕是误会了,我王家根基太浅,若没有褚兄忙前忙后的帮助,这些灵材怕是要一直囤在手上。” 王璟颜顿了顿,神情格外赤诚: “如今能有如此收获,褚兄功不可没,况且这五枚中品灵石本就是额外多得的,还请褚兄莫要推辞了。” 言罢,王璟颜不再多言其他,径直往妙仙坊深处走去,目光在各个摊位上来回打量,试图寻到祛毒丸的所在。 褚世荣喉结微动,紧紧握了握手中灵石,快步跟了上去。 ———— “王家王福生,见过仙宗上使。” “王家主不必多礼。” 王家正堂中,一位身着青玉霓裳、披着琉光丝纱的女子微微一笑,声音婉转清亮,平白让人生出几分不敢亵渎之感。 王福生又一拱手,示意王志远去叫下人泡壶松冥灵茶送来,恭恭敬敬地问道: “不知上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此次云霞宗宗门大比中,紫念峰的王瑜清夺得了第一赛段的头名,将宗门赐予的灵丹和术法一并换作了阵法,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帮你王家布下。” 上官沁也不藏着掖着,她上官家同样起于微末,自是知晓这种刚刚成为仙宗附庸的家族过得有多么艰难。 她摇了摇头,将宗门大比一事粗略讲述了一遍,等王福生平复了心情,这才从储物袋中取了五面青色小旗出来,这小旗旗面上绘着一道道繁奥的纹样,杆身是类似胡桃的颜色,看上去并非廉价之物。 “此阵唤作雪月风花,由一面主旗与四面阵旗组成,随着节气变化、四时交替会产生不同的障眼法,除此之外,这雪月风花还能集聚灵气,隔绝神识窥探。” “虽然防御能力稍显薄弱,但也能在筑基修士手中撑上半日,足够你等击碎附庸小印求援宗门了。” 上官沁笑了笑,在征得王福生允准后,灵力顿时灌入阵旗之中,五面小旗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去!” 她将四面阵旗抛向空中,手持主旗,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灵力环绕,一个接一个的符文自她手中主旗上浮现,继而控制着四面阵旗飞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顷刻间,似有一道细微的波动产生,将王家宅院周围百丈尽数笼罩,若有人站在青禾村中遥遥望去,只会觉得王家原本所在的方位竟空空如也。 “好了,这雪月风花阵无需灵石供应,平日里自会吸纳天地灵气补足自身,却是最适合你王家如今的情况,若是日后你王家发迹,还可再将阵旗倍之,效果还能再度加强。” 上官沁一收手,拿出一个内圆外方的阵盘出来,将手中最后一面主旗往上面一插,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琉璃罩,似是自上而下俯瞰王家的模样。 “这是乾坤日月盘,同样是宗门赐下,无需灵力催动便可清晰看到何处有人闯阵,等你王家有人铸就了仙基,还可自如操控此阵改变方位,但若是凭借炼气修为强行使用,只会遭到阵法反噬,还需谨记在心。” 上官沁嘱咐着注意事项,指着阵旗解释道: “眼下你王家之人不多,可在这阵旗上滴下指尖血,往后便可随意出入阵法,只是人数不可超过十人,若是再多,阵旗怕是承受不住,到那时便需要炼制阵牌使用了。” “原来如此,多谢上使。” 王福生上前两步,逼出一滴指尖血滴在了旗面上,顿觉自己与这阵法有了联系。 上官沁收了灵力,笑着问道:“王家主若无不解之处,我便准备回宗门复命去了。” “还请上使稍等片刻,老夫还有个不情之请。” 王福生连忙去了后院,从祠堂中取了一个储物袋出来,内里存着王福生专门为王瑜清攒下的松冥果。 “有劳上使将着储物袋交予我家瑜清,叮嘱他好生修炼,莫要挂念家中琐事,其中还有家信一封,叫他得空之时再看。” 上官沁顺手接过,掂了掂分量,点头道: “王家主放心,我一定带到。” 第四十九章 神鼎九分 林逍客再度从沉睡中醒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陷入这种状态了,但每一次醒来时,脑海深处都会浮现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却又被他一块一块捡拾拼凑。 “这似乎……是这尊鼎的来历?” 破碎的记忆中,一个名字被反复提及,似乎所有人都在争,所有人都在抢。 “太乙……九霄……天命鼎。” 强忍着脑海中传来的刺痛,林逍客一字一顿地将那个名字念了出来,霎时间,天地一片清明,他好似在经历着从前,一股熟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间。 “天命已破,不若以一分九,我等各执其一……” “想得倒美,缙霄最强,赤霄最弱,九州皆知……” “我太初云府别无他求,只需青霄即可……” 这些声音似在耳畔回响,又仿佛在灵魂深处低语,冥冥之中,他终于明白了那本《九霄养气诀》的来历。 并不是击杀范雎隅后产生的奖励,而是自己无意识间用他死后肉体逸散出的灵力将自身封存的记忆给具象化了,那些个光球本就是属于自己所有…… “原来如此,修士炼气,炼得便是一口天地灵气,这灵气又有高低贵贱,日精月华自是其中上上之选,而岚岫暮烟、鹤影松涛这类也算得上难得一见,寻常修士不加以精炼提纯便将灵气杂糅于气海丹田,所以才进展缓慢,实力孱弱也是理所当然。” 林逍客竭力回忆着脑海中深层次的记忆,下意识地喃喃道: “王家也算是沾了我的福气,甫一修炼便纳的是太阴月华,炼气境界或许还不太明显,可只要铸就道基,压缩丹田灵气,凝气为液,便能清晰察觉到与寻常杂气修士的差距。” 林逍客这般想着,察觉正堂有道神识一扫而过,那神识比之丝毫不弱,若不是有着铜鼎的助力,林逍客只觉自己要被人剥光看透了。 “苟道之行,任重而道远,在王家产生筑基修士之前,我还是不要太急着暴露实力了。” ———— 上官沁接过储物袋收好,眉头微微一蹙,心里暗自计较: “没想到王家居然还有一位接近筑基的老祖,倒是小看他们了,不过有此等实力,为何不多占些地方,这大青山一带的山麓全都灵气断绝,近十年来才逐渐恢复,作为家族驻地实在有些磕碜,难不成那位前辈生性不爱与人争斗?只愿守着一亩三分地安稳度日?” 摇了摇头,上官沁将脑海中多余的想法抛之脑后,召出一柄长剑,莲步轻移,化作一抹青色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望着上官沁远去,王福生心中大石落地,正欲抿上一口茶水,边听王志远急匆匆地前来通传,刚进正院便低声喊道: “大伯!平安叔回来了!” 王福生从王璟颜口中知晓了此事,明白杨平安对自家三子有救命之恩,当即也顾不得多想,跟着王志远便往山涧庄行去,路过杨家老宅时,顺道将喜极而泣的张氏母子也捎上了。 山涧庄。 杨平安失踪了两月有余,整个人不仅显得消瘦邋遢,眼神也比从前呆滞了几分,坐在屋中一言不发,旁人询问他的问题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院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妻子二人时,杨平安的眼中才逐渐恢复了神采。 “平安!” “爹爹!” …… 待到三人温存一番后,王志远早已遣散了围观的村民,屋内顿时空荡了许多。 “平安,那晚以后,山涧庄的村民们找了你十天十夜,都没能发现一点踪迹,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福生琢磨着开口问道,那泠水湍他也清楚,水势格外湍急,上下落差极大,可杨平安虽然稍显落魄了些,身上却几乎没什么伤势,只有浅浅几道刮伤。 杨平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再次涌上的心悸感,给妻子递了个眼神,张氏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一步三回头、眼中仍带好奇的杨雨秋离开了房间。 屋内只剩王福生等王家人后,杨平安压低声音,语出惊人:“主家,我碰上了不得了的东西!那泠水湍下…藏着宝贝! 那夜他将王瑾佑救起后,自己却被水流冲走,慌乱之中他呛了好几口河水,幸好杨平安小时候喜欢到浅水滩里摸鱼捉虾,水性还算不错,想着沉到河里说不定受到的冲击会小上一些,无意间却发现河底有一块发着淡淡白芒的碎片。 杨平安以为这碎片是从王瑾佑身上掉出来的,也没有多想,伸手便要去捡拾那枚碎片,岂料刚一触碰,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收进其中。 “那里头白茫茫一片,我一进去什么都没看清,便晕倒在了原地。”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再次经历那窒息般的感受: “等我再醒过来,发现自己又泡在泠水湍里了,好在是老天爷开眼,如今正值枯水期,水流没往常那么猛烈,我这才侥幸捡了条命回来。” 杨平安说完,仍是一阵心悸,揉着太阳穴暗自平复着心情。 王福生听完,面沉如水,眼中精光一闪即隐,他没有立即表态,只是详细问了杨平安发现那发光碎片的河段大致位置,然后郑重叮嘱道: “平安,此事关系重大,关乎你自身乃至山涧庄的安危,今日所言,万不可再对其他人提起,切记!” 又宽慰了他几句,王福生便不再耽搁,当即起身,领着王志远告辞离去。 行至半途,王志远忍不住心中好奇,见四下无人,便开口问道: “大伯,那宝贝似乎像是《云霞经注宝笺》中所记载的储物戒,比寻常修士所用的储物袋还要高上一个等级。” 王福生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那宝贝非凡,可如今璟颜不在村中,瑾佑昏迷未醒,家里实在人手不够,若是叫人看守杨平安所言之地,动静太大反而会引来旁人觊觎。 “八成便是了,暂且将之记下,等璟颜回来再说。” “是。” 第五十章 筑基丹 王璟颜二人在坊市中转了许久,问遍了沿街两侧的商铺与摊贩,杂七杂八的东西买了不少,可最关键的祛毒丹却没有一点消息。 到最后,还是曹清婉靠着曹氏商会的人脉,从妙仙坊的拍卖行中探听到了些许内部情报。 “此次拍卖会中将会压轴拍卖一枚筑基丹,并且还会附赠十余种丹药,祛毒丹便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你二人若想取得这祛毒丹,要么去与人竞拍这枚筑基丹的归属,要么等其他人拍下后再单独向其求购。” 由于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几天时间,曹清婉便叫春槿几人打扫出了两间屋子出来,安排二人暂且在此住下,这几日的饭食也不必操心。 王璟颜二人自然是连连称谢,二人正愁没有落脚之地,乌岩城中的客栈也早被外来修士一扫而空,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只是如今王璟颜身怀巨款,实在不便夜宿街头,曹清婉之举倒是刚好解了燃眉之急。 是夜。 用罢晚饭,王璟颜便打算找褚世荣打听一些筑基丹的消息,虽然他不奢求突破筑基,但王家的子辈总归是有可能的,若是能购得一枚,靠着铜鼎的变态能力,王家崛起岂不是指日可待…… 念及此处,王璟颜推门入院,正巧见着褚世荣拉着春槿比划着什么,稍稍放轻脚步,走近一听,顿时忍俊不禁。 “春槿姐,我那阔刀是寒潭玄铁所铸,刀身刻着八极星轮的图样,你可得帮我留意着些,若是有人转手,只要开价不是太离谱便帮我收着。” 褚世荣费了老大功夫,好说歹说,才让春槿将那几块中品灵石收下,勉强同意了他的请求,刚要松口气转身进房,却见王璟颜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璟颜兄?咳咳……我看今夜月色不错,便出来赏了赏月。” 褚世荣脸上的尴尬一闪而逝,刚想借口赏月糊弄过去,可一抬头望天,只见乌云蔽月,不见一丝月光,顿时有些语塞。 “无妨,无妨,我懂,我都懂。” 王璟颜明白这种心情,他少时跟着父亲去田里干活,若是不小心将锄头弄丢了,心里的忐忑指不定比褚世荣还要更多些。 虽说褚家根基比王家强上不少,褚世荣也没有经历过田间劳作的辛苦,但人的情绪是相通的,所以王璟颜虽然面带笑意,却没有一丝嘲笑的意味。 褚世荣见王璟颜态度真诚,也放下了心中羞臊,询问起了王璟颜的来意,得知他是为了筑基丹一事前来问询,便与他细细讲来。 “修士以引气入体作为炼气的标志,以铸就道基作为筑基的标志,在炼气巅峰之际,气海内已是一片湖泊,而要彻底迈入筑基,便要在这片湖泊上凝聚道基的雏形。” “一般来说,寻常修士的道基类似于湖中小岛,筑基期的每一次突破都会让这座小岛扩大些许,但据说有些筑基仙法比较特殊,可以凝聚类似莲台、宝塔、甚至各式兵器的道基。” 褚世荣顿了顿,见王璟颜听得入神,微微一笑,继续开口说道: “筑基丹便相当于一个引子,如同河蚌需要沙砾才能产出珍珠一样,道基不可能凭空形成,据说筑基丹还未研制出来时,都是以各种天材地宝的药力碰撞来引动气海蒸腾,从而形成道基雏形,只是这种法子太过危险,成本也高,如今几乎已经废弃了。” ———— 雨如瓢泼,林叶窸窣。 “倒是好手段。” 王瑜清半跪在地,右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口,一双眸子死死望着不远处那几道人影。 “先前你在乌岩城内羞辱本小姐之时,便早该想到有今日之劫!” 楚昕瑶银牙紧咬,自从当日被扇了一掌,她便时常记起此人之相貌,每每想及此事,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拜入云霞宗以后,她早就托人打听了王瑜清的消息,甚至动用了家族关系,欲要买凶杀人,谁知道王瑜清只顾着修炼,入宗以来连山下的坊市都未曾去过,迟迟找不到动手机会。 所以她才在得知了王瑜清参加宗门大比后,不顾旁人劝说,以炼气二层的修为报名参比。 好在楚家家主只有这么一个嫡女,看不得她就这样潦草殒命,特意打点了关系,买通了几个炼气三层修为的弟子,楚昕瑶这才能轻松通过第一阶段的试炼。 等到了第二阶段,灭魂结界缩小了大半,几人无意间撞上后,便陷入了无休止的追杀之中。 王瑜清靠着体内更加精粹浑厚的灵力,以一敌五甚至还重伤了其中一人,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终究逐渐力竭,被人以灵箭术贯穿了左肩,加之体内灵力不多,不得已只得停下来运功疗伤。 “明明是自己仗势欺人,还非要把自己的丑恶嘴脸择干抹净,像你这种人,扪心自问,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王瑜清察觉到左肩的伤势已逐渐平稳下来,面对四人围堵丝毫不惧,抓紧一分一秒用来恢复灵力。 “悔意?我楚家世代筑基,我身具金火双灵根,未来自然也是筑基,为何要对你们这些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底层垃圾好言相待,难不成……你觉得侥幸入了仙道,便可与我楚家耕耘多年的基业两相抗衡?” 楚昕瑶闻言轻蔑一笑,挥挥手便有人为其递来灵剑,寒光划破雨帘,剑尖直指少年,红唇轻启,厉声喝道: “一起上!废了他的修为,挑断他的筋脉,拔光他的牙齿,留他一条性命,供本小姐消遣!” 一声令下,楚昕瑶身旁三人只是稍一犹豫便纷纷向前袭去,他们亦是楚昕瑶口中的“底层垃圾”,但如今的每一分修为都是靠自己辛苦修炼得来的。 若不是楚家家主楚威雄让几人立下了生死契,光是楚昕瑶这些时日对几人颐指气使的嘴脸,便足以让她死上千百次了。 奈何生死契下,身不由己,只得将这些不甘记下,等事成以后,再找楚威雄多要些酬劳。 王瑜清见三人呈品字型将其包围,心知这定是一场恶战,眼中狠厉顷刻浮现,一道人头粗细的雷光霎时间从其手中打出,击中右侧那人将其大半个身躯彻底轰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