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重生太子丹,郭嘉带我复兴大燕》 第384章兵临城下,生死一线 当晚的子时三刻,叶阳站在赵括营帐外的阴影里。 夜风卷着草屑掠过他的靴面,腰间那半块玄鸟纹玉牌硌得大腿生疼。 三日前阿三抢回的玉牌断口还带着血丝,齐国王室的阴刻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是赵括与齐人私通的铁证。 “殿下,玄甲营已将营地围死。”阿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裹着夜色里的霜气,“外围哨兵换了咱们的人,赵括的亲兵被迷烟放倒在马厩,现在帐里只剩他一个。” 叶阳摸了摸腰间林婉打的匕首,淬毒的刃身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三天前他跟着赵括行军时,总觉得这人看地图的眼神不对——指北的手总往东边多偏半寸,那是齐国的方向。 回想起林婉昨夜替他整理甲胄时突然说:“若真要动手,别等他带军出了狼牙关。” “动手。” 叶阳打了个手势。 话音未落,帐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叶阳瞳孔骤缩,掀帘的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赵括正站在案前,左手攥着半块被撕毁的密信,右手的剑已经出鞘三寸。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赵括的声音发哑,铠甲没系全,肩带松垮垮垂着,“末将明日就要带军截击秦军侧翼,您深夜围营,这是……” “哼哼,围的就是你。”叶阳反手扣住帐帘,帐外火把“轰”地亮起,火光照得赵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齐国王室的玄鸟玉牌,你藏得可真好。” 赵括的剑尖“当啷”坠地。 他踉跄后退半步,撞翻了案上的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地上蜿蜒,混着撕碎的密信残片:“殿下,我没有通敌!那齐使说……说齐国愿出十万大军助燕抗秦,末将想着多一路援军总是好的,就……” “就私会敌国使者?”叶阳上前一步,靴底碾碎一片酒渍,“你可知齐湣王当年如何对待乐毅的?齐人何时真心帮过燕国?” 闻言,赵括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抓住叶阳的手腕,唰的一声跪倒在地,掌心全是汗,说道:“末将是急啊!秦军三十万压境,燕国能战之兵不过八万,末将想着若能借齐军……” “借?”叶阳甩开他的手,袖中匕首“唰”地抵住赵括咽喉,“当年楚怀王借齐军抗秦,结果被张仪骗得割了六百里地!你读的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帐外传来玄甲营甲胄摩擦的轻响。 赵括望着叶阳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殿下要杀便杀,末将认了。只是明日秦军若破武遂,蓟城……” “蓟城不会破。”叶阳收了匕首,指节重重叩在赵括肩头,“阿三,带他去后营,派二十个好手看着。他若敢跑,打断腿。” 赵括被拖出去时,踢到了那半块玉牌。 玉牌骨碌碌滚到叶阳脚边,他弯腰捡起,指腹擦过齐王室的刻纹——凉的,和当年从咸阳逃出来时怀里的冰一样凉。 “殿下!” 探马的嘶吼穿透夜色。 叶阳掀帘的手一顿,看见探马浑身是血地滚下马背:“秦军前锋到了!离蓟城东门不足十里!” 马蹄声在耳边炸响。 叶阳翻身上玄甲营的乌骓马,缰绳勒得手腕生疼。 林婉昨夜塞的蜜枣还在怀里,此刻硌得胸口发闷——她总说甜的东西能压惊,可现在他嘴里只有铁锈味。 “回蓟城!”他抽出腰间虎符,“传孤命令:城防营上城墙,民壮搬滚木礌石,林婉带老弱妇孺去西山避兵!”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叶阳登上了蓟城东门。 城楼下,秦军的黑旗像片乌云压过来,青铜甲胄在晨雾里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城垛上新砌的夯土——这是他上个月命人用石灰、黄土、糯米汁混合夯成的,比普通城墙硬三倍。 “投石车准备!”他扯开嗓子喊,声音撞在城墙上嗡嗡作响。 第一波秦军冲到城下时,五十架投石车同时轰鸣。 叶阳设计的改良投石机甩着牛皮兜,将磨盘大的石块精准砸进敌阵。 惨叫声里,他看见个穿皮甲的年轻军官——那人举着盾牌冲在最前,盾牌上的燕字被血染红,却仍在喊:“跟我上!填护城河!” “那是谁?”叶阳扯住旁边百夫长的衣领。 “回殿下,是前月招的新兵,叫霍青。”百夫长抹了把脸上的血,“这小子练投石机时总问角度、力道,说您教的算筹能算准落石点……” 话音未落,又一波石块砸下。 秦军的冲锋被撕开道口子,霍青趁机带着人用土袋填河,动作快得像群狼。 日头偏西时,秦军退了。 叶阳靠在城垛上,铠甲里全是汗。 城下横七竖八躺满尸体,血把护城河染成了暗红色。 霍青浑身是伤地爬上来,军帽丢了,头发黏在额头上:“殿下,末将没给燕军丢脸!” “你立了大功。”叶阳拍他肩膀,摸到一手血,“下去治伤,明日随孤巡营。” 夜幕降临时,叶阳站在城楼上遥望西方。 秦军的篝火连成串,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他摸出怀里的密信——给楚考烈王的,墨迹还没干,写着“合纵抗秦,共分秦地”八个字。 “殿下,该回王宫了。”阿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夫人说您三天没合眼了。” 叶阳转身时,一颗流星从头顶划过。 银白的光拖得老长,转瞬就消失在秦军营地的方向。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林婉亲手打的,刃上的乌头毒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王宫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了。 叶阳踩着青砖往书房走,靴底黏着干涸的血,发出“吱呀”的声响。 书案上堆着军报,最上面那张写着“赵括绝食”——他盯着那行字看了片刻,提笔在旁边批了“送碗羊肉汤”,墨迹晕开,像朵褪色的花。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阳吹灭烛火,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当年从咸阳逃出来时一模一样。 第385章流星之兆,暗谋合纵 叶阳推开书房门时,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晃了三晃,将案上军报的影子揉成一片模糊。 他解下铠甲搁在椅背上,金属环扣撞出闷响,这才发现指节青得发紧——方才在城楼上握了半日令旗,掌心早被木柄硌出深深的红痕。 “殿下。” 身后传来极轻的唤声,带着点湿润的雾气。 叶阳转身便见林婉端着药盏站在廊下,月白裙角沾了星点药渍,发间那支青玉簪子在月光里泛着温凉的光。 她大约是刚从药房过来,鬓边还沾着几丝艾草香,“阿三说您又没用晚膳。” 叶阳喉间一热。 他望着妻子眼底的青影,想起这三日她守在伤兵营里,亲手给伤兵换药的模样——前日有个小卒疼得昏过去,她便攥着那孩子的手,说“忍忍,我夫君当年在咸阳被刺客划开胳膊,也是这样咬着牙挺过来的”。 此刻她眼尾的细纹里还凝着未褪的疲惫,却仍将药盏捧得稳稳的。 “先搁着。”他伸手去接,指尖却先触到她掌心的薄茧。 那茧是前日替伤兵拆箭簇时磨的,边缘还带着血痂。 叶阳喉头哽了哽,到底没说“我不饿”,只将药盏凑到唇边,苦得皱眉,“这参汤里加了多少黄连?” 林婉垂眼替他理了理衣襟:“您这三日心火太旺,总得压一压。”她扫过案上摊开的密信,墨痕未干的“合纵抗秦”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楚国的回信还没到?” “第一封是半月前送的。”叶阳将药盏搁回案上,指节无意识地叩着信笺,“楚王若真有抗秦之心,该是收到信便派使者——可如今秦军都打到易水了,楚使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块碎玉,“昨日在城墙上捡的,是楚国郢都的样式。” 林婉接过玉块,指腹抚过刻着的云纹:“郢都被秦军破城时,楚王宫的玉器碎了一地。”她抬眼时眸中闪过锐光,“或许该再送一封。” 叶阳盯着她眼底跳动的烛火,突然笑了:“婉娘,你比孤更像个政客。”他抽过张新的信笺,笔尖在墨里浸得极深,“第一封说唇亡齿寒,第二封便该说——”笔锋重重一顿,“秦占郢都时屠了十万楚民,如今他们的刀,正架在寿春的脖子上。” 林婉望着他笔下洇开的墨团,像极了当年咸阳城破时流在青石板上的血。 她转身从妆匣里取出个檀木盒,掀开时露出枚青铜虎符:“我前日去西市,遇见个老卒。他从前在边境传信,能扮成货郎、游方道士,甚至——”她指尖抚过虎符上的缺口,“能扮成秦兵。” 叶阳接过虎符,见背面刻着“忠”字,已经磨得发钝:“可靠?” “他女儿去年染了时疫,是您拨的药材救的。”林婉将虎符塞进他掌心,“昨日我去探他,他说‘若能替太子办件大事,便是死了也闭眼’。” 叶阳捏着虎符站了片刻,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婉娘,你总替孤想得周全。”他低头在信笺末尾盖了玉印,“让老卒走泗水,绕开齐境。齐王建那老匹夫,见着楚燕结盟的消息,指不定要捅给秦人。” 三日后的清晨,晨雾还未散尽,宫门前的铜鹤灯便被马蹄声惊得摇晃起来。 “楚国使者到——” 通报声撞在宫墙上,惊飞了几尾麻雀。 叶阳站在偏殿檐下,望着那乘四马大车碾过青石板,车帘掀开时露出个穿玄色深衣的中年人,腰间玉玦上雕着九头凤,正是楚国王室的纹样。 “末将见过燕太子。”楚使行了个半礼,目光在叶阳腰间的匕首上顿了顿——那是林婉打的乌头毒刃,“楚王闻得燕都告急,特命在下送来五十车米粮。” 叶阳垂眼盯着他腰间的玉玦,指尖轻轻敲着案几:“劳烦使者了。”他抬手指向殿外,“孤已备下宴席,使者且去用些酒食。” 宴会厅里,青铜鼎中飘着鹿肉的香气,楚使却只盯着案上未动的酒盏。 叶阳夹了块鹿肉搁在碟中,突然开口:“使者可去过郢都?” 楚使的筷子顿在半空。 “孤去年派密探去过。”叶阳望着窗外的梧桐叶,“秦兵破城那日,章华台的柱子上还沾着血。有个老妇人跪在废墟里,说她孙女生辰那日,楚王还赏过她块糖。”他端起酒盏,“后来秦军烧了纪南城,火光照得长江水都是红的——不知寿春的宫墙,比郢都的厚多少?” 楚使的脸腾地红了。 他“啪”地摔了酒盏,青玉碎片溅在叶阳脚边:“太子这是何意?” “孤不过想说。”叶阳慢慢擦着匕首,刃上的乌头毒在烛火下泛着幽蓝,“秦人若得了燕地,下一个要烧的,怕不是寿春的章华台?” 楚使拂袖而起时,腰间玉玦撞在案角,发出清脆的裂响。 他甩袖时带翻了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砖上蜿蜒,像极了当年郢都的血。 “殿下,这……”阿三缩着脖子进来收拾碎片,被叶阳抬手止住。 “由他去。”叶阳望着楚使踉跄的背影,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意,“今夜他若不把这些话写进密报,便不是楚王的人。” 果然,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宫门外便响起急促的叩门声。 楚使来得极急,冠带都未系正,额角还沾着晨露:“太子!楚王有令——”他喘着气从怀中摸出竹简,“愿与燕国共抗强秦,出兵十万牵制秦军主力!” 叶阳垂眼盯着竹简上的鸟虫篆,手指在案上敲出极轻的节奏。 他等了片刻,才抬眼道:“燕地缺铁,楚地多马。”他屈指敲了敲案几,“孤要楚国三千骑兵,换燕国半年的精铁粮草。” 楚使的喉结动了动:“楚王说……准了。” “好。”叶阳刚要提笔签盟书,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 密探撞开殿门,甲胄上的铜片撞得叮当响:“赵括被软禁后,其亲信张全昨夜潜出城门,去向不明!” 叶阳的笔“啪”地断在掌心。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突然想起三日前军报上“赵括绝食”那四个字——原来那不是绝食,是在等张全。 “封锁全城四门。”他霍然起身,匕首“唰”地插入案几,“派暗卫沿易水追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转头盯着楚使,“使者,这盟书得今日午时前签了。” 楚使被他眼里的冷光刺得后退半步,忙不迭点头:“在下这就修书回楚!” 直到楚使的马车消失在宫门外,叶阳才松了松紧绷的肩背。 林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递来件披风:“要去城墙看看?” “去。”叶阳将披风系紧,指尖触到颈间的虎符——那是老卒昨日出发前塞给他的,“顺便看看霍青那小子,昨日换药时还说‘末将能再扛十车土袋’。” 宫门外的晨雾已经散了。 叶阳踩着青石板往城门走,靴底碾过楚使昨日摔碎的玉片,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远处城墙上晃动的火把,突然想起昨夜那颗流星——银白的光拖得老长,消失在秦军营地的方向。 或许,那是个好兆头。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刃上的乌头毒在晨露里泛着幽蓝。 第386章风雨同舟,内外兼修 楚使的马车刚转过街角,叶阳便扯下披风甩给随从,玄色深衣下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酒渍。 林婉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这是他战时特有的模样,像块淬了火的精铁,连呼吸都带着锋刃的冷。 “去城墙。”他只说了三个字,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般的响。 晨雾未散,城墙上的火把还在忽明忽暗地晃。 叶阳仰头望着雉堞后堆成小山的滚木礌石,忽觉鼻尖一痒——是新劈的松木味混着铁锈,那是燕国工匠连夜赶制的守城器械。 他伸手扶住最近的投石车木架,指节刚扣住横木,“咔”的轻响惊得他瞳孔微缩。 “停!”他喝住正往车斗里装石弹的士卒,屈指叩了叩木架裂痕处,“这根横木用的是桦木?” 老匠头佝偻着背从梯子上爬下来,额角还沾着木屑:“回殿下,松木不够了……” “不够就去砍野山的橡树!”叶阳抽出腰间匕首,顺着裂痕一划,木屑簌簌落在他靴面,“桦木脆,受不住石弹冲力。上个月代郡那辆投石车怎么塌的?压死三个兄弟的时候,你们说‘松木运不过来’!” 老匠头膝盖一弯就要跪,被叶阳伸手托住:“不是怪你。”他放软了声音,指腹蹭过裂痕里的年轮,“去,把西市仓库的陈年檀木调过来,榫头用铜楔子加固。日落前换不完,孤陪你们蹲在城墙上吃冷饼。” 老匠头抹了把脸,转身时腰间的斧凿叮当作响。 叶阳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前世在博物馆见过战国投石车的残件,他早该想到木质的承重极限。 “殿下。”林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暖融融的麦香。 她递来个粗陶碗,“刚出锅的小米粥,趁热喝。” 叶阳接碗时触到她指尖的薄茧——那是昨夜搬运粮草时磨的。 他低头抿了口,滚烫的粥液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工坊那边,孤等下要去。你呢?” “城南难民区。”林婉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昨日有个老妇说,她儿子偷偷磨了把砍柴刀,说要上城杀敌。”她眼尾弯起,“您说过,民心比城墙结实。” 叶阳望着她发间那支褪色的银簪——还是刚逃回燕国时,他用半块碎银打的。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等打完这仗……” “等打完这仗,再听您说。”林婉抽回手,将他的大氅系紧,“您看,霍青那小子又在偷懒。”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垛后露出个年轻士卒的后脑勺,正踮脚往城下瞧。 叶阳大步走过去,照着那人后颈拍了一掌:“霍青,昨日换药时说‘能扛十车土袋’的是谁?” 那士卒转身,左脸还裹着渗血的纱布,咧嘴笑出白牙:“末将说的!这不瞧见王铁匠家小闺女送了热馍馍来,想给兄弟们分……” “分可以。”叶阳从他怀里摸出个馍,咬了口,麦香混着点野葱的辛味,“但先把西墙第三段的土袋码齐。昨夜巡城时孤数过,少了十三袋。” 霍青的耳朵唰地红了,抓起馍就往城下跑,纱布上的血渍在晨雾里格外显眼。 叶阳望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虎符——那是老卒临去代郡前塞给他的,说“这东西比我这条老命金贵”。 日头爬到三竿高时,叶阳站在工坊的火塘前,额角渗着汗。 案几上摊开张羊皮纸,他握着炭笔,正往上面画螺旋形的弩机结构。 “这是连弩。”他指着图纸上重叠的箭槽,“拉一次弦,能连射三箭。”他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军械官,“木料用柘木,弩臂削薄半寸,但得加铁筋——就像你们修房梁时打的柱脚石。” “可……可传统弩机……”老军械官捻着花白胡须,指尖直抖。 叶阳弯腰捡起块烧红的铁块,在砧子上敲出火星:“您说去年函谷关之战,赵军弩手被秦军骑兵冲散,是因为换箭太慢。连弩能让三个箭槽同时上弦,骑兵冲到跟前时,能多射两轮。”他把铁块浸入冷水,“滋啦”一声,白雾里露出冷冽的锋,“您说,是老规矩管用,还是多活几个兄弟管用?” 老军械官突然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地面:“殿下教的,老臣学。” 与此同时,城南难民区的草棚外,林婉蹲在个裹着破棉袄的少年跟前。 少年手里攥着把豁口的菜刀,指节发白:“阿娘病了,我得护着她。” “你叫什么?”林婉摸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泥。 “狗剩。”少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但我想叫……燕勇。” 林婉笑了:“好,燕勇。”她指向远处校场,那里已经支起了箭靶,“等下带你去见霍青将军,他会教你怎么拿刀,怎么保护阿娘。” 少年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跟着她往校场跑时,破棉袄下摆扫过满地的碎砖。 林婉望着他的背影,摸出怀里的竹简——这是今早统计的难民青壮名单,整整三百七十三人。 未时三刻,城中广场的青铜鼎升起点点烟火。 叶阳站在祭台中央,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老匠人的围裙还沾着木屑,农妇的手背上裂着血口,连几个白发老者都柱着拐杖挤在前排。 “燕国的儿郎们!”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编钟上,“三日前孤收到军报,秦军二十万大军已过漳水!他们要拆我们的房,烧我们的田,杀我们的爹娘妻子!”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骂声,有个汉子举着砍柴刀吼:“跟他们拼了!” 叶阳抬手,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他从怀中摸出卷竹简,在阳光下展开:“但孤要你们知道,打完这仗——每户能分五亩田!不再交七成租子,只交两成!工匠的工钱,涨三倍!” 台下炸开了锅。 有老妇抹着眼泪喊“活了六十年没听过这等好事”,有青年攥着拳头喊“我要第一个上城杀敌”。 叶阳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世课本里的一句话——人民是最坚实的城墙。 “报——” 暗卫的声音像支冷箭,划破了沸腾的人声。 那人身着夜行衣,腰间还沾着草屑:“张全在北市米仓被擒!他身上搜出齐使的密信,要策反右军都尉!” 叶阳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早料到张全不会逃远——赵括绝食七日,为的就是等这个能传递密信的死士。 他转头看向台下,声音陡然冷如霜刃:“带上来!” 张全被押上来时,脸上还留着被藤条抽的血痕。 他望着叶阳,突然笑了:“太子殿下,齐军十万已过易水……” “砍了。”叶阳打断他。 刀光闪过,人头落地。 台下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太子万岁”。 林婉站在祭台侧边,望着叶阳被鲜血染红的衣摆,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的话——“有时候,慈悲要蘸着血才有用”。 月上柳梢时,叶阳站在城墙最高处,望着秦军营地方向的火光。 林婉递来件狐裘,指尖触到他后背的冷汗——不是害怕,是兴奋,像前世第一次操盘大项目时的感觉。 “明日……”林婉刚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叶阳猛地抬头。 东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晨雾里隐约可见黑压压的人影。 他握紧腰间的匕首,乌头毒在刃上泛着幽蓝。 “来了。”他说。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数十架云梯“哐当”一声搭上了燕国的城墙。 第387章血染晨曦,破晓之战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数十架云梯"哐当"一声搭上了燕国的城墙。 叶阳站在雉堞后,甲胄下的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能清晰听见秦军皮甲摩擦的沙沙声,混着粗重的喘息——那些攀梯的士卒正咬着刀,指甲缝里嵌着城砖的碎屑往上爬。 "弩手!"他的声音混着晨雾撞在城墙上,”前三排平射,后三排仰角!" 五十张新造的连弩同时抬起,青铜机括发出轻响。 叶阳望着最前排那个年轻弩手发颤的手腕——三天前这小子还在铁匠铺抡铁锤,此刻额角的汗正顺着护颈甲往下淌。 他突然想起昨夜校场,自己亲手掰着那小子的手调整弩翼角度:"等箭雨盖过去,他们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波弩箭破空时,叶阳闻到了铁锈味。 不是血,是连弩机括长期浸泡桐油后渗出的金属腥。 秦军最顶端的士卒被射成了刺猬,尸体砸下去又撞翻三四个攀爬者,云梯在惨叫中剧烈摇晃。 "好!"旁边的偏将擂着城墙欢呼,刀疤脸涨得通红。 叶阳却盯着远处——秦军营垒里那面玄色将旗动了。 "是主将!"暗卫的声音贴着他耳畔炸响。 叶阳顺着望楼方向眯起眼,果然见一员重甲将领跨着黑鬃马冲出阵,玄铁鱼鳞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那将旗上"蒙"字被血浸透般暗红——不是蒙恬,是蒙家旁支的蒙骜族弟,他前晚在密报里见过画像。 "开闸!"叶阳突然扯开嗓子。 偏将愣住:"殿下,护城河..." "按孤说的做!"叶阳抽出腰间匕首,乌头毒在刃上泛着幽蓝。 他想起三天前带着工匠蹲在护城河闸口,用炭笔在泥地上画水势图:"等秦军前锋过了浮桥,水位涨半尺就能冲垮他们的盾阵。" "吱呀"声中,铁闸缓缓抬起。 护城河水裹着晨雾倾泻而下,正漫过浮桥。 蒙家将显然没料到这一着,他的玄铁重剑刚劈翻两个燕卒,脚下的浮桥突然剧烈晃动。"退——"他的吼叫声被水声淹没,前军士卒像下饺子似的栽进河里,皮甲吸饱水沉得快,眨眼就没了顶。 "火油!"叶阳转身对身后的火油兵挥手。 陶罐炸裂的闷响中,浮桥腾起赤焰。 火舌舔着秦军的衣甲,惨叫声混着焦肉味冲上云霄。 蒙家将被亲兵架着退到岸边,玄铁甲被烧得通红,他狠狠甩脱亲兵的手,脸上的血痕不知是被火燎的还是被刀划的。 城楼下突然传来喧哗。 叶阳扶着女墙往下看,见林婉正带着几个妇人抬着药箱往箭楼跑。 她的青布裙沾着血污,发簪歪在鬓边,却仍在喊:"张大娘,止血药在第三层!" "夫人!"一个浑身是血的卒子从瓦砾堆里爬出来,抓住她的裙角。 林婉立刻蹲下,见那卒子胸甲裂开道口子,肠子正往外淌。 她解下腰间的丝帕去按,却听见濒死的喘息:"赵...赵括的亲卫...被秦...擒了..." 林婉的指尖一颤。 她想起昨夜叶阳翻着竹简说:"赵括虽降,但他的亲卫营里有个叫陈九的,能摸到秦军粮道虚实。"她按住卒子的手,声音稳得像山涧:"陈九怎么了?" "秦...秦将用他...引咱们轻骑..."卒子的眼睛突然失了焦,手"啪"地垂在青石板上。 林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扯下头上的银簪,在城砖上刻下"陈九被擒"四个字,然后抓起药箱就往望楼跑。 守门的甲士要拦她,她直接把银簪戳向对方甲缝:"我是太子妃!" 叶阳正盯着蒙家将重新整队,就见林婉提着裙角冲上来。 她的发梢还滴着血,却把刻字的城砖往他手里一塞:"陈九被擒,秦军要引轻骑!"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藏在北坡的松林里那三千轻骑——三天前他故意让细作放风说"燕军轻骑在易水北岸",原来蒙家将在等这个! "吹角!"他抓过身边的号角,亲自吹了三声短音。 远处的松林里突然腾起烟尘,三千轻骑像离弦的箭般射出,不是往易水,而是直插秦军侧翼。 蒙家将显然没料到这手,他的令旗刚要挥向左侧,就见自家后阵炸开了花。 战马的铁蹄碾碎了弩手的肩骨,马刀劈开了盾兵的头盔,秦军的玄色方阵被撕出一道血口。 "杀——"叶阳抽出佩剑,剑穗上的红绸被血风吹得猎猎作响。 城上的燕卒跟着吼起来,原本龟缩的守军突然像换了批人,举着刀枪就往城下冲。 蒙家将的玄铁剑砍翻第三个燕卒时,剑刃已经卷了口。 他望着四周渐渐合拢的包围圈,突然笑了——笑得比血还艳。"太子丹,你赢不了的..."他的话被矛尖捅穿腹腔的声音打断,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叶阳腰间那柄泛着幽蓝的匕首。 晨雾散尽时,秦军的败兵像被踩碎的蚂蚁群,往西南方向溃逃。 燕都的百姓举着锄头、菜刀涌上城头,欢呼声能掀翻云层。 叶阳站在尸堆里,靴底踩着秦军的玄甲碎片。 他弯腰捡起枚青铜令牌,上面的铭文被血糊住了半块。 用剑尖刮净后,"咸阳宫三号密令"七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林婉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轻轻搭在他甲胄上。 她能感觉到他的背绷得像弓弦,就像昨夜他翻着《商君书》说"真正的棋局,才刚落子"时那样。 远处传来收尸兵的吆喝,血腥味混着晨露钻进鼻腔。 叶阳捏紧令牌,指节发白。 他望着秦军退去的方向,那里的烟尘还未散尽,像团悬在半空的乌云。 "婉娘,"他转身时,眼底的暗火比城楼下的余烬更灼人,"让人把所有秦军的令牌都收上来。" 林婉看着他掌心那枚还沾着血的青铜牌,突然想起前晚他在沙盘前画的那道线——从咸阳到蓟城,穿过函谷关,穿过易水,最后停在燕国的心脏位置。 晨阳正爬上城墙,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阳的影子里,那枚令牌闪着冷光,像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第388章密令疑云,暗流涌动 血锈混着晨露从青铜令牌上滴落,在叶阳掌心洇开暗红的痕迹。 他拇指摩挲过"咸阳宫三号密令"的铭文,指腹被刻痕硌得生疼——这不是秦王惯用的鸟虫篆,笔锋更硬,起收处带着刀刻般的锐意。 "殿下?"林婉的声音裹着风飘来,她不知何时卸了甲胄,月白中衣外只披了件染血的玄色大氅,发间的木簪歪向一侧,发梢还沾着草屑。 她伸手要碰那令牌,又在半空顿住,指尖微微发颤,"可还疼?" 叶阳这才察觉自己攥得太紧,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松开手,令牌坠进她捧着的丝帕里,金属相击的轻响惊飞了城垛上的乌鸦。"赵括死前说过,"他喉结滚动,目光扫过远处正在收尸的士卒——秦军的玄甲被堆成小山,燕卒用草绳捆着俘虏的手腕,"他说策反他的人,袖中也有块类似的牌子。" 林婉的睫毛颤了颤。 她记得三日前那个雨夜,赵括被押到军帐时,胸口还插着燕军的箭簇。 他吐着血沫说"有人许我万户侯",然后盯着叶阳腰间的匕首笑,"你们燕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局里"。 当时叶阳让人灌了他醒酒汤,可还没等问出更多,赵括就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囊。 "收尸队!"叶阳突然提高声音,惊得几个正往筐里扔断剑的士卒抬头。 他扯下腰间的银鱼符甩过去,"所有秦军身上的令牌,连半块铜渣都别漏!"银鱼符砸在泥地里,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士卒的裤脚,那人却像捧着圣旨似的跪下去,额头几乎贴到地面。 林婉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想起昨夜他在沙盘前的模样——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柄出鞘的剑。"或许这背后另有布局。"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腕的脉搏上,那里跳得急,像擂鼓,"咸阳宫的密令,不该出现在先锋营。"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蒙家将咽气前的笑,那笑里没有败将的不甘,倒像看个笑话——原来不是看燕军的反击,是看他们被当枪使。 "回宫。"他扯过林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染血的丝帕传来,"让乐伯把三千轻骑撤回易水,让鞠武带二十个死士守在宫门外。" 王宫里的铜鹤灯还没熄,烛油在灯盘里凝出琥珀色的块。 叶阳踢开脚边的酒坛——这是昨日庆功宴留下的,现在闻着只觉得腻。 他站在鎏金屏风前,屏风上的《燕昭王招贤图》被烛火烤得卷了边,郭隗的胡子正对着他的鼻尖。 "叩见太子。" 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六个身影从阴影里现出身形,都是黑衣短打,面巾只露一双眼睛——这是叶阳亲自训练的"玄鸟卫",每人脖颈后都纹着衔珠的玄鸟,死士的那种。 "查三件事。"叶阳抓起案上的令牌拍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第一,''咸阳宫三号密令''的铸造者、传递路径,以及李慎这老匹夫最近的动向。"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最左边那个身形最瘦的死士——那是玄鸟卫的首领,代号"枭","第二,赵括的亲信张九,半月前说要逃去齐国,可有人见着他过济水?" 枭的喉结动了动:"末将这就带人伪装成盐商,走齐燕商道。" "不必。"叶阳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掠过枭的眉骨,"换作药贩,带两箱防风、白术,走陈留那条小路——秦军在济水设了关卡,盐车太扎眼。" 六个身影像影子似的退了出去,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刚落,林婉就捧着药碗进来。 她的指尖被药罐烫红了,药香混着殿外的血腥气,熏得叶阳皱起眉。"喝了。"她把药碗塞进他手里,"昨夜守了半宿伤兵,今日又在尸堆里站了两个时辰。" 药汁苦得他舌尖发木。 叶阳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碗:"让宫正把后苑的老梅树砍了,根下埋着的密道,填了。" 第二日卯时三刻,玄鸟卫的快马撞开了宫门。 叶阳正蹲在演武场看民兵练刀——这些昨日还在地里锄草的庄稼汉,现在举着木刀喊杀声震得瓦当落灰。 林婉站在他身边,手里攥着本《吴子兵法》,正给教头纠正"齐勇若一"的读法。 "太子!" 骑在马上的密探没等马停稳就跳下来,皮靴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他的外袍撕了道口子,露出里面染血的中衣,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咸阳宫三号密令,属左庶长李慎!" 叶阳的木刀"当"地掉在地上。 他记得李慎,去年秦国朝会上,这老匹夫举着竹简骂王翦"鼠目寸光",说"先灭楚,取其粮,再吞燕如探囊取物"。 后来秦王拍案说"楚地湿,寡人嫌脏",李慎的胡子都气歪了。 "李慎的私印在雍城铸的牌,"密探抹了把脸上的血,"最近三个月,有十二批密令经函谷关北上,每批...每批都跟着商队。"他突然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叶阳的绣金鞋面上,"末将在雍城酒肆听...听说李慎的门客跟蒙家将的弟弟喝过酒,说''燕人若败,正好坐实王上的''..." "住口!"林婉突然拽住叶阳的胳膊。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着青白,"先带他去医馆。" 密探被架走时,叶阳听见他含糊的嘟囔:"张九...没去齐国..." 午后的阳光把演武场晒得发烫。 叶阳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面列成方阵的民兵——他们的木刀握得更紧了,刀刃上还粘着晨露。"加派三倍岗哨,"他对站在身边的乐伯说,乐伯的铠甲还没换,肩甲上的血渍已经发黑,"易水北岸的烽火台,每两个时辰放一次狼烟。" 乐伯的手按在剑柄上:"末将这就去调三千边军。" "不必。"叶阳摇了摇头,"边军要防东胡,从蓟城卫调两千人,剩下的...让林婉教民兵用连弩。"他转头看向演武场边的工坊,那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工坊的连弩,明日必须造出三百张。" 林婉正蹲在工坊门口,给匠人们分炊饼。 她的发间插着根铜簪,是今早叶阳在战场上捡的——当时那簪子插在个秦军女兵的发髻里,现在别在她乌发间,倒比珠钗还好看。 她抬头看见叶阳,朝他挥了挥手,炊饼屑落在她的衣襟上,像撒了把星星。 直到月上柳梢头,叶阳才回到书房。 案头堆着从秦军缴获的竹简,最上面那卷还沾着血,是蒙家将的行军日志。 他翻开第一页,墨迹未干的字刺得他眼睛生疼:"九月初三,得李公密令,引燕军主力至易水..."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阳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竹简上投下斑驳的影。 他摸着腰间的匕首,那是林婉亲手打的,刃上的幽蓝寒光在暗处愈发清晰。 门轴轻轻转动的声音响起。 叶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林婉,她的脚步声比猫还轻。 果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带着药香的温度透过中衣传来。"饿了么?"她的下巴抵在他肩窝,"我让厨房留了栗子糕。" 叶阳没有说话。 他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密探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燕人若败,正好坐实王上的..."坐实什么? 坐实秦王偏袒李慎? 还是坐实李慎有不臣之心? 更夫的梆子声又响了。 叶阳伸手握住林婉的手,她的指尖还是凉的,像清晨的露。 他把她的手按在竹简上,月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两柄交叠的剑。 "婉娘,"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说秘密,"明日让玄鸟卫再派一拨人去咸阳。" 林婉没有问为什么。 她知道,当他的眼睛像今晚这样亮时,必有风暴要来。 她轻轻应了声,手指抚过竹简上的血字,仿佛能触到千里外的刀光剑影。 书房的烛火重新亮起时,叶阳已经翻开了第二卷竹简。 墨迹在火光下泛着暗褐,像凝固的血。 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与案头那枚"咸阳宫三号密令"的影子交缠,像两条绞在一起的蛇。 窗外,更深露重。 第389章风起咸阳,权谋暗斗 月上三竿时,叶阳案头的竹简已堆成小山。 他捏着第三卷蒙家军的日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墨迹里的"李公"二字反复出现,从调兵遣将到粮草调配,竟有七处提到"按李公密令"。 最底下那卷染血的帛书更让他瞳孔微缩——上面是李慎的亲笔:"待燕军入瓮,蒙恬若死,其部必乱,王上欲收其权,我便做那执刀人。" "原来如此。"叶阳低笑一声,笑声里浸着冰碴子。 他想起三日前玄鸟卫密报里没说完的话——"坐实王上的...忌惮"。 嬴政早看出李慎借燕军之手削弱蒙氏,却默许了这场局:既借李慎的刀削去功高震主的蒙家,又能在事后以"擅权"之名收李慎的权。 好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烫。"林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叶阳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将茶盏递到他手边,青瓷杯沿还腾着热气。 她的手指蹭过他手背,凉得像浸过井水,"手冰成这样,可是又看了什么扎心的?" 叶阳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片凉意焐进掌心。 烛火在她眼底跳着,映得她发间铜簪泛着暖光——那是他从秦军女兵发髻上捡的,当时血还没凝,现在倒成了最合她的首饰。"婉娘,你说这咸阳宫的天,是不是要塌了?"他将帛书推到她面前,墨迹在烛火下泛着暗红。 林婉垂眸扫过字迹,指尖轻轻抚过"执刀人"三字。 她素日温婉的眉峰微挑,倒添了几分利落:"李慎要权,秦王要势,咱们夹在中间,硬撞便是两败俱伤。"她抽回手,从袖中摸出块帕子,仔细擦去他指节上的竹青碎屑,"不如...推他们再近些。" 叶阳挑眉:"怎么推?" "商人。"林婉将帕子叠得方方正正,"三晋的布商,齐地的盐商,哪个不在咸阳城有眼线? 咱们只需让他们传些话——说李慎在易水之战私藏了燕军的降卒,说他的封地在函谷关囤了三千甲胄。"她抬眼时,眸中似有星火,"秦王最怕什么? 不是敌国,是臣子的刀比王剑快。" 叶阳突然笑了,笑得极轻,却震得案头竹简簌簌作响。 他伸手将她鬓角碎发别到耳后:"婉娘这脑子,该戴玉冠坐帅帐。"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叩窗声——三长两短,是玄鸟卫的暗号。 林婉转身去开窗,夜风卷着槐花香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玄鸟卫的暗桩单膝跪地,袖中滑出个油布包:"楚使到了,在偏厅候着。 说要两万骑兵北援,换五万石粮草。" 叶阳将帛书收进暗格里,起身时顺手将林婉的披风搭在她肩上。"去偏厅。"他对暗桩道,又回头看林婉,"你也来。" 偏厅里的楚使正捧着茶盏吹热气,见叶阳进来,忙起身作揖。 他腰间的玉珏叮当作响,叶阳扫了眼那成色——南阳玉,雕工粗劣,倒像是临时从哪个市井铺子买的。"太子若应了粮草,我家令尹说,骑兵旬日内便能到上谷。"楚使搓着手,目光在叶阳和林婉之间打转。 "五万石粮草..."林婉突然开口,指尖轻点茶案,"够楚军两月用度。 令尹倒是算得精。"她抬眼时,眼尾微挑,"只是燕地今年遭了霜,仓廪本就薄。 若贵军能先出五千骑兵作前驱,我家太子或许能...再想想办法。" 楚使的喉头动了动。 叶阳垂眸盯着自己的靴尖,见那楚使的鞋尖不自觉往前挪了寸许——这是松口的征兆。 果然,楚使干笑两声:"前驱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令尹那边..." "我听说令尹最近在查江关的盐税。"林婉端起茶盏抿了口,"玄鸟卫前日截了封密信,说有商队夹带私盐,货单上的印章...像极了令尹府的。" 楚使的脸瞬间煞白。 叶阳在桌下握住林婉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他轻轻捏了捏,替她接话:"若贵军能先出两万骑兵,我燕国愿与令尹共享咸阳的消息。 比如...李慎最近在栎阳的动静。" 楚使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弯腰深揖:"某这就修书回郢都,三日后必有准信。" 等楚使跌跌撞撞离开,林婉才长出一口气,靠在门框上揉太阳穴:"我这谎撒得够圆么?" "圆得能滚进咸阳宫。"叶阳扯了扯她的披风,"回房歇着,明日还要去校场。" 林婉却没动,目光落在院角的老槐树上。 月光透过枝桠洒下来,在她脸上割出细碎的阴影:"方才那楚使的玉珏,是赝品。"她转头看他,"李慎的人,怕是也在楚国。" 叶阳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匕首——那是林婉用秦军的废铁打的,刃口淬过青,此时正泛着幽光。"所以更要让楚国人觉得,咱们比李慎的消息更金贵。"他拉着她往内室走,"睡吧,明日玄鸟卫该带咸阳的回信了。" 三日后,咸阳的消息比楚使的快。 玄鸟卫的暗桩浑身沾着露水,跪在书房地上时,衣襟还滴着水——显然是泅过渭河来的。"李慎被王上召进章台宫,待了三个时辰。"暗桩喘着气,"他的亲卫统领被调去北地守长城,右军都尉改由王绾的族弟接任。" 叶阳将竹简往案上一磕,震得墨汁溅在袖口。"好!"他拍案大笑,"李慎失了军权,嬴政收了蒙家的势,现在该轮到咱们动了。"他转头对林婉道,"传信给乐毅,让他带三千轻骑去易水南岸,探探新主将的底。" 林婉刚应下,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西境急报!"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信使撞开房门,膝盖砸在青砖上,溅起细碎的血珠。 他的左腹插着半截断箭,伤口翻卷着,能看见白森森的骨茬。"赵将...赵将的旧部..."他咳着血,手指死死抠住叶阳的靴面,"昨夜...越狱了,还...还跟城里的...跟城里的..." "跟谁?"叶阳蹲下身,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信使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血沫从嘴角涌出:"旧...旧贵族...那宅...那宅子..." "哪座宅子?"林婉扯下自己的帕子,按住他的伤口。 血浸透了帕子,染红她的手背。 信使的手指颤巍巍指向窗外,指向北城方向。 那里有片青瓦大宅,朱漆门匾上"郭"字还未被风雨磨尽——那是燕国旧贵族郭氏的祖宅。 叶阳的目光骤然冷如寒铁。 他站起身,将信使交给候在门外的医官,转头对林婉道:"去叫玄鸟卫,封锁北城郭宅。"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莫要让一只苍蝇飞出去。" 林婉点头,转身时瞥见他腰间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像极了暴雨前压城的云。 院外,更夫的梆子声再次响起。 这一回,"小心火烛"的喊声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沉重。 第390章烽火未熄,再起波澜 叶阳的指节在案几上叩出急促的节奏,目光死死锁着北城方向那抹青瓦飞檐。 郭氏祖宅的朱漆门匾在晨雾里泛着暗哑的红,像块浸了血的破布——他记得三个月前平乱时,这宅子的主人跪在阶下,老泪纵横地说"愿献田产换个改过自新"。 "玄鸟卫统领何在?"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剑。 "末将在!"院外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玄鸟卫统领蔺越掀帘而入,腰间虎首短刀碰在门框上,撞出清冽的锋鸣。 "带三十个暗桩,换作送菜的、挑水的,混进郭宅。"叶阳从袖中抖出枚青铜虎符,"他们若要传信,必定走后巷那口老井——十年前郭氏私运盐铁,就是用井里的陶罐藏密信。" 蔺越接过虎符时,指腹擦过符身的刻痕,那是叶阳亲自动刀刻的"玄"字暗号。"太子是要引蛇出洞?" "赵将旧部越狱,图的是里应外合。"叶阳扯下腰间匕首,在案上划开张羊皮地图,刀尖点在郭宅与西境交界处,"我若现在围宅抓人,他们狗急跳墙,说不定会屠了半条街的百姓。"他抬眼时,眼底燃着冷冽的光,"放出风声,说三日后要在大牢门口释放二十个''悔过的旧族家仆''——真真假假,他们才会信。" 蔺越突然单膝跪地,铁盔磕在青砖上:"末将明白! 定让他们把尾巴全露出来!" "去。"叶阳挥了挥手,目光转向站在门边的林婉。 她正低头整理裙角的血渍,那是方才按住信使伤口时染的,在月白裙裉上洇出朵暗红的花。 "你要去北城?"他放软了声调。 林婉抬头,鬓边的木簪晃了晃:"西市卖米的张婶今早来敲门,说粮价又涨了。"她将帕子叠得方方正正,收进袖中,"百姓最怕乱,我去集市转转,顺便让学堂的孩子们背两段《耕战策》——朗朗书声比什么都能稳人心。" 叶阳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带十个玄鸟卫暗桩,扮作卖花担子。" "知道。"林婉轻笑,指尖碰了碰他腰间的匕首,"你总把人护得太紧。" 她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竹简哗哗作响。 叶阳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外,这才抓起案头的狼毫,在羊皮地图上圈出三个红点——郭宅后巷的老井、西境大牢的侧门、易水南岸的芦苇荡。 三日后的黄昏,郭宅的角门开了道缝,个穿粗布短打的老头挑着菜筐挤出来。 他走过青石板路时,左脚总是先点地——这是赵军残部的暗号。 蹲在茶棚里的玄鸟卫暗桩摸了摸腰间的短刃,低头喝了口茶。 茶里浸着茉莉,香得发苦,像极了即将收网时的滋味。 与此同时,西市的米行前围了群妇人。 林婉站在青石板上,身后跟着两个挑着鲜花的"卖花女"——竹篮里的牡丹开得正好,却掩不住她们腰间鼓囊囊的短刀。 "张婶,上月新修的水渠通到了渔阳,今秋的新米能多收三成。"林婉捏起把米,在指缝间漏下,"太子说了,米价若再涨,官仓开仓平粜。" 张婶的眉头松了些:"可那郭氏......" "郭老爷前日还来求见太子,说要捐二十顷良田修学堂。"林婉笑得温和,"旧年的事,太子最是宽和,只要真心改过......"她话尾的余音被一阵马蹄声打断——大牢方向传来喧哗,二十个穿着囚衣的人被押着往城门走,为首的举着块木牌,写着"悔过自新"。 茶棚里的暗桩摸了摸耳朵——这是行动的暗号。 他起身付了茶钱,鞋底碾过片碎瓷,清脆的声响里,郭宅的老头正往老井方向快走。 月上柳梢时,易水南岸的芦苇荡突然起了风。 三十个黑影从草窠里钻出来,腰间的刀还带着血——赵将旧部的残兵正往郭宅方向跑,却撞进了乐毅带的三千轻骑的包围圈。 "放箭!"乐毅的令旗挥下,火箭如流萤般划破夜空。 芦苇荡腾起大火,映得叛军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有人想往回跑,却被从郭宅后巷追来的玄鸟卫堵住——那个挑菜的老头正跪在地上,怀里的陶罐摔得粉碎,里面的密信被玄鸟卫捡起来,还沾着湿泥。 与此同时,郭宅的正厅里,蔺越的刀尖抵着郭老爷的咽喉。 老人的胡须抖得像秋风里的枯草:"我...我只是想送些吃的给旧仆......" "吃的?"蔺越从梁上扯下卷布帛,展开是幅西境布防图,"这是赵将旧部要的城防图吧?"他反手给了郭老爷个耳光,"太子放话要释囚,你们就急着送图,生怕叛军不知道怎么里应外合?" 鸡叫头遍时,叶阳站在大牢外的高台上。 晨雾里,郭老爷被绑在木桩上,旁边跪着七个赵将旧部的头目。 台下挤了上千百姓,有挑担的、卖菜的、读书的学子,连学堂的蒙童都被先生带来了。 "燕国的规矩,叛国有三种罪。"叶阳的声音像敲在青铜编钟上,清越又沉厚,"通敌、谋逆、害民。"他指了指郭老爷,"郭氏私通赵军残部,要引叛军屠城,这是害民;偷绘城防图,这是通敌;趁乱谋夺权位,这是谋逆。" 台下有人喊:"杀了他!" "杀!" 喊声像潮水般涌来。 叶阳抬手,人群瞬间静了。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那是林婉用秦军废铁打的,刃口泛着幽蓝的光:"首恶七人,斩!" 刀斧手的砍刀落下时,林婉正站在人群最后。 她望着血溅在青石板上,想起三日前信使指向北城的手——那时血也是这样,浸透了她的帕子。 "婉娘。"叶阳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声音放得很轻,"吓到了?" "没有。"林婉摇头,"只是觉得......"她望着台上被拖走的尸体,"这样的血,该是最后一次了。" 叶阳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薄茧,是握剑握出来的,却暖得很。 就在这时,南城门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个浑身是汗的骑手撞开人群,滚鞍下马:"太子! 楚使急报——秦军主力在楚边境集结,意图围魏救赵!" 叶阳的手猛地收紧。 他抬头望向南方,那里的天空正泛着鱼肚白,可远处的山尖上,有黑烟正缓缓升起,像根刺向苍穹的黑矛。 林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声问:"要召集幕僚?" "去。"叶阳松开她的手,匕首在腰间碰出轻响,"让乐毅、剧辛、邹衍都来。"他望着那缕黑烟,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真正的仗,这才开始。" 城楼的风卷着晨雾扑来,吹得叶阳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望着南方,眼底的光比刀更亮——那是属于猎猎战旗、属于金戈铁马、属于这个乱世里,真正的霸主才有的光。 第391章烽火再燃,楚境风云 山谷间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残阳如血,映照着遍地狼藉。 叶阳立于一块巨石之上,神色冷峻,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些垂头丧气的秦军俘虏。 风吹过,卷起他玄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更添几分肃杀。 “李慎未倒,暗流汹涌……”他低声自语,俘虏口中那句“仍有人暗中为其效力”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入他的心头。 这场看似辉煌的伏击战,不过是掀开了冰山一角。 嬴政的多疑与李慎的狡诈,注定这场博弈远未到终局。 真正的风暴,恐怕才刚刚开始酝酿。 “将军,清点完毕,我军伤亡轻微,俘虏秦军甲士三百余,另有辎重兵、民夫近千。缴获兵甲粮草无数。”一名亲卫上前禀报,语气中难掩兴奋。 叶阳微微颔首,心中的沉重却未减轻分毫。 他深知,这点胜利对于庞大的秦国而言,不过是疥癣之疾。 但对于燕国,对于岌岌可危的楚国战线,却是一剂强心针。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收拢伤员,所有俘虏严加看管,尤其是那些军官模样的人,单独羁押。”叶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另外,分出一队人马,将此地所有能带走的粮草物资即刻运往楚军大营,同时将我军伏击成功的消息,以及秦军新任主将反扑失利、李慎仍有余党的情报,火速通报楚帅熊拓。告诉他,秦军锐气已挫,我燕军会持续在秦军后方制造麻烦,请他务必稳住阵脚,寻机反攻!” “遵命!”亲卫领命而去。 夜色渐浓,山谷中燃起了数堆篝火。 叶阳没有丝毫懈怠,他亲自巡视了俘虏营,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秦军士卒,此刻如同斗败的公鸡, “将军,我们何时返回?”副将凑近问道,他能感受到叶阳身上那股凝重的气息。 叶阳望向北方,那是燕都的方向。 “此地不宜久留,秦军主力虽受牵制,但其根基未损。一旦他们反应过来,这支孤军深入的小部队,便是他们的眼中钉。明日清晨,拔营,我们绕道返回。这些俘虏,尤其是那些秦军军官,是重要的情报来源,必须安全带回。” 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关于李慎的党羽,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副将心中一凛,郑重点头:“末将明白!” 归途并非一帆风顺。 秦军的斥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在他们身后远远缀着,不时试图骚扰。 但叶阳指挥若定,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轻骑兵的机动性,数次巧妙摆脱,甚至反过来设下小型陷阱,歼灭了几股不自量力的追兵,令秦军斥候再不敢轻易靠近。 队伍日夜兼程,终于在数日后,遥遥望见了燕都巍峨的城墙。 城中,林婉早已接到叶阳即将凯旋的消息。 她组织民众在城门口夹道欢迎,鲜花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当看到叶阳那张依旧布满风霜、眼神深邃的脸庞时,林婉心中的喜悦便沉淀下来 叶阳并未在城门口过多停留,简单安抚了民众,与林婉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便立刻下令将所有重要俘虏押往军机处大牢,他要亲自审问。 军机处地牢阴暗潮湿,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墙壁上的人影拉得歪斜扭曲。 叶阳端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案后,面前跪着几名秦军校尉,个个面如死灰。 “说,李慎在朝中还有哪些亲信?他在军中又安插了多少人手?你们这次反扑,背后是否还有他的影子?”叶阳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敲打在俘虏的心头。 几名校尉在最初的抵抗后,面对叶阳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毫不留情的审讯手段,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开始断断续续地吐露一些信息。 然而,这些情报大多零碎,且真假难辨。 叶阳眉头紧锁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牵出李慎背后更大网络的人。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看守普通俘虏的亲卫匆匆进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在那些辎重兵和民夫当中,发现一个有些蹊跷的人物。此人不像寻常民夫那般惶恐,反而异常镇定,我们的人在他身上搜出了一些……与身份不符的东西。” 叶阳心中一动,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带上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普通民夫衣衫,身材中等,面容黝黑,眼神却异常平静的中年人被带了上来。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衣物虽然沾染了尘土,却并非破烂不堪。 “你是什么人?”叶阳缓缓开口,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此人彻底看透。 那人抬起头,迎上叶阳的目光,嘴角竟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败军之将,何足言勇。小人不过是咸阳城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随军贩运些货物罢了。” “咸阳商人?”叶阳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愈发锐利,“一个普通的商人,在两军阵前被俘,竟能如此从容不迫?你的镇定,可不像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那“商人”依旧保持着那份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将军见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落到将军手中,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只是,小人烂命一条,怕是入不得将军的法眼。” 叶阳没有动怒,反而也笑了,只是那笑容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死死盯着这个自称“咸阳商人”的家伙,直觉告诉他,此人绝不简单。 他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以及言语间刻意显露的卑微,反而像是一种伪装。 而更让叶阳心头一凛的是,从此人的眉宇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搜出的东西呢?”叶阳转向亲卫。 亲卫立刻呈上一枚小巧的玉佩和几张看似普通的货单。 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细,绝非寻常民夫所能拥有。 而那几张货单,字迹虽然潦草,但叶阳常年处理军务文书,一眼便看出其中几处隐晦的标记,似乎暗藏玄机。 叶阳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这个所谓的“咸阳商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第392章谍影重重,权臣余波 铁蹄踏破燕都的沉寂,叶阳甫一归来,甲胄未解,便直奔大牢。 连日奔波的疲惫被他强行压下,眼中闪烁着比刀锋更锐利的寒芒。 审讯俘虏的过程枯燥而冗长,但叶阳耐心十足,终于,一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涟漪——“咸阳商人”! 据俘虏断断续续的供述,此人操着一口关中口音,出手阔绰,在军中各级将领间游走,名为经商,实则打探军情,言语间时常暗示秦军势大,燕国独木难支。 叶阳心中一凛,这分明是李慎惯用的伎俩! 那老狐狸,即便身在咸阳,也未曾放弃对燕国的觊觎与渗透! “传令下去!”叶阳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起,燕都四门戒严,无本将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派遣影卫,严密排查近一月内所有进出燕都的可疑人员,尤其是操外地口音的商人!” 命令一下,整个燕都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往日里车水马龙的城门口,此刻只有甲胄鲜明的士兵森然林立,盘查的力度空前绝后,引得城中百姓议论纷纷,却无人敢于喧哗。 与此同时,林婉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幽兰,悄然融入燕都的市井。 她避开耳目,暗中走访了城中几处规模较大的商号,尤其是那些与军需物资略有关联的店铺。 凭借女性特有的敏锐和昔日商家小姐的经验,很快便将目光锁定在一家不起眼的药材商号。 此人姓钱,自称来自赵地,但其言谈举止间偶尔流露出的细微习惯,却让林婉心生警惕。 更重要的是,林婉手下的探子回报,这位钱掌柜近日常常深夜造访几处早已失势的旧贵族府邸,行踪诡秘,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林婉不敢怠慢,立刻将线索整理,秘密传递给叶阳。 叶阳看完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旧贵族?哼,亡国之恨未消,复辟之心不死么!好一个药材商!”他当即调遣最精锐的斥候,二十四时辰不间断地秘密监视这位钱掌柜。 数日追踪下来,证据越发确凿。 此人不仅与旧贵族暗通款曲,更与几名在军中郁郁不得志的低级军官有过接触。 斥候甚至截获了他试图送出城外的一封密信,信中虽言辞隐晦,却明确提及“静待时机,里应外合”。 最终,通过对一名被策反的旧贵族家仆的审问,终于确认了这名“钱掌柜”的真实身份——李慎潜伏在燕国多年的旧部,王桐! 其任务便是联络燕国内部对叶阳不满的势力,伺机而动。 “好一条潜藏深处的大鱼!”叶阳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他深知,此刻打草惊蛇并非上策,必须将这些暗中的钉子连根拔起,方能永绝后患。 他不动声色,却故意在朝堂之上放出风声:三日后,将召集百官,商议联合楚国,继续抗秦的具体方略!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支持者有之,担忧者有之,而那些心中有鬼之人,更是如坐针毡。 果然,当天深夜,那化名“钱掌柜”的王桐如惊弓之鸟,慌忙收拾行囊,趁着夜色掩护,鬼鬼祟祟潜出燕都,一路向西疾驰。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一张由叶阳亲手编织的天罗地网,早已悄然张开。 精锐的斥候如同跗骨之蛆,一路尾随,不远不近,只待最佳时机。 终于,在靠近燕秦边境的一处荒僻山谷,当王桐以为即将逃出生天,可以向李慎报信邀功时,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冰冷的刀锋瞬间架上了他的脖颈。 “王将军,别来无恙啊。”叶阳麾下心腹大将冷笑着出现在他面前。 王桐面如死灰 押回燕都大牢,面对叶阳亲自审讯,王桐起初还想负隅顽抗,但在各种酷刑与心理攻势面前,他的意志很快便土崩瓦解。 他供出了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列着七八名燕国低级官员的名字,以及一名驻守边境的地方守将。 这些人,大多是当年李慎执政时期提拔的亲信,或是与李慎有着千丝万缕的私交,对叶阳的新政心怀不满。 叶阳看着名单,眼神冰冷。 他没有丝毫犹豫,雷霆手段立时展开! 一份份拘捕令雪片般发出,一支支精锐小队奔赴各地。 不过一夜之间,名单上所有涉案之人尽数被拿下,无一漏网。 对于那名地方守将,叶阳更是亲自点将,派遣最为忠诚勇猛的将领,星夜兼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管了防务,一场可能发生的内部叛乱被消弭于无形。 燕都城内,持续数日的紧张气氛随着这些蛀虫的清除而渐渐缓和,百姓们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转为对叶阳果决手段的敬畏与信赖。 正当叶阳以为可以稍稍喘口气,整合内部,巩固权力之际,一封来自南方的密信,却如同燎原的星火,再次点燃了他心中的万丈波澜。 密信来自楚国,由楚王亲笔书写,言辞恳切。 信中,楚王盛赞叶阳在燕国的铁腕新政与抗秦决心,并郑重提议,希望燕楚两国能摒弃前嫌,结成更为紧密的同盟,于近期共同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攻,东西夹击,给予秦国沉重一击! 叶阳手持密信,久久伫立在窗前。 夜风吹拂着他的发梢,也吹动着他胸膛内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他望着南方楚国的方向,目光深邃。 这一仗,风险极大,但收益也同样诱人。 若能一战功成,便可彻底扭转自长平之战以来六国面对强秦节节败退的颓势,为天下苍生博取一线生机!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密信在他掌中被捏得微微变形。 心中的决断,已然清晰。 燕国的命运,天下九州的未来,或许都将系于此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转身走出书房,沉声对门外侍立的亲兵道:“传令,召集所有在京三品以上文武重臣,一刻钟后,议事大殿见我!我有要事宣布!” 夜色深沉,王宫议事大殿的灯火却次第亮起,如同黑夜中不屈的星辰,预示着一场关乎国运的重大决策即将在此诞生。 第393章合纵之策,逆命之战 幽暗的烛火在燕国议政殿内摇曳,映照着殿中每一个人凝重的脸庞。 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燕王叶阳端坐于御座之上,目光沉静如渊,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重臣。 他刚刚抛出的那枚重磅炸弹——联合楚国,主动反击强秦——显然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王上,万万不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出列,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秦国虽有内忧,但虎狼之师的底蕴尚在。楚国……楚国素来狡诈,与之为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啊!万一他们阵前倒戈,我大燕将万劫不复!”老臣捶胸顿足,一脸的痛心疾首。 “是啊,王上!”兵部尚书紧随其后,“秦军主力未损,我军贸然出击,若不能一鼓作气将其击溃,一旦陷入持久战,国力消耗不起。不如固守边境,徐图良策。”殿内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保守求稳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他们习惯了在秦国的阴影下小心翼翼,突如其来的反攻提议,让他们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叶阳并未动怒,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缓缓起身,龙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诸位,秦国如今的内忧,是公子扶苏与李斯旧部对赵高集团的反扑,这场内斗已让秦军军心涣散,士气跌至谷底!此乃天赐良机,转瞬即逝!”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至于楚国,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比我们更懂!秦国若吞并我燕国,下一个便是楚国。此刻联合,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我们不是与虎谋皮,而是驱虎吞狼!只要我们掌握主导,何惧楚国反复?” 叶阳走到沙盘前,手中长杆猛地指向秦国腹地:“秦军战线过长,补给艰难。我们只需集中优势兵力,配合楚国侧翼牵制,直捣其心腹薄弱之处,便可一战定乾坤!若一味固守,便是坐以待毙,将我大燕的命运,交到秦国屠刀之下!” 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孤意已决!畏首畏尾,只会错失战机!诸位,我大燕的存亡,在此一举!” 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那份洞察全局的睿智,以及话语中蕴含的决绝,深深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位臣子。 原本鼓噪的反对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与些许被点燃的希冀。 半晌,一位素来持重的老将军慨然出列:“王上深谋远虑,臣,愿追随王上,与秦贼决一死战!” “臣等附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有了带头人,殿内群臣纷纷拜倒,山呼万岁。 叶阳深吸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但眼中锐气更盛。 第一步,成了。 议政殿的灯火彻夜未熄,而王后林婉的寝宫同样亮如白昼。 她正伏案疾书,娟秀的字迹落在盟约草案的绢帛上,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 叶阳的战略构想令她心潮澎湃,她必须确保这联盟的基石万无一失。 墨迹未干,她又取过印玺,亲自监督内侍用印、封存。 “王上,”林婉放下手中的朱笔,看向一旁凝视着她的叶阳,“盟书送往楚国,路途遥远,恐生变数。臣妾以为,当分两路使团。一路快马加鞭,经齐国边境,出示通关文牒,日夜兼程,此为明线;另一路则挑选精锐水师,备上重礼,由水路秘密潜行,直抵楚都寿春,此为暗线。如此,纵有一路受阻,另一路亦可确保盟书送达。” 叶阳明线使团,由礼部侍郎张谦负责,他言辞便给,熟悉礼仪。 暗线……”他略一沉吟,“便由禁军统领赵勇亲自带队,他武艺高强,心思缜密,定能不辱使命。” 数日焦灼等待,楚国使者果然再度来访,带来了楚王熊悍亲笔签署的盟约草案。 叶阳大喜,当即设宴款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阳看似不经意地笑道:“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楚王对我燕国提出的联合作战方略,有何高见?” 楚国使者乃是楚国上柱国屈平,他放下酒樽,神色郑重:“燕王雄才大略,我家大王深感钦佩。秦为虎狼,六国皆受其害。联合抗秦,乃大势所趋。只是,这兵力调配与指挥权归属……” 叶阳心中了然,这是要讨价还价了。 他微微一笑,从容道:“屈大人所虑极是。我燕国久经战阵,对秦军战法颇有心得。此战,燕国愿倾囊相授战术指导,并负责提供部分精良军械。楚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主力作战,还需仰仗楚军将士。至于指挥,可设联合帅府,两国主将共同商议,以确保军令畅通,如何?” 屈平眼中精光一闪,这条件比他预想的要好。 燕国不争兵权,只提供战术和装备,这无疑是极大的诚意。 双方代表唇枪舌剑,就粮草、军械、战利品分配等细节反复磋商,直至深夜,终于在盟约上共同落下了代表两国最高权力的印玺。 盟约既成,叶阳雷厉风行,立刻开始部署。 他的书房内,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铺满了整个桌面,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标注着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他亲自执笔,在地图上勾勒出一条条进军路线,每一个转折,每一次合围,都经过精密计算。 “传令,命工部日夜赶工,务必在半月之内,再造连弩五百架,投石车五十乘!” “特使即刻出发,分别前往韩、魏两国,晓以利害,说服他们至少保持中立,若能出兵相助,则我大燕必有重谢!” 一道道命令从叶阳口中发出,如水银泻地般传达到燕国各个角落。 整个燕国,仿佛一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叶阳预想的方向发展,胜利的曙光仿佛已在眼前。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着夜行衣的密探,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之外,他神色仓皇,带来了石破天惊的消息。 “王上!咸阳急报!”密探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恐惧,“李慎……李慎未死!他已悄然复起,正秘密联络旧部,纠集死士,似乎在策划一场针对六国的惊天阴谋!” 消息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叶阳脑海中炸响。 李慎! 那个本应死在权力倾轧中的秦国权相,竟然还活着! 而且还在暗中积蓄力量,图谋不轨! 叶阳猛地转身,快步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乌云遮月,只有几颗疏星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他的脸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峻,双拳不自觉地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股冰寒刺骨的杀气,自他体内缓缓升腾。 他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夜空,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刺破这重重黑幕,看清那隐藏在咸阳深处的阴谋。 良久,他嘴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弧度,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疯狂:“既然你们想玩大的,那就别怪我……掀翻这棋盘!” 夜风呼啸,吹动他额前的发丝。 一股比这寒夜更加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节奏的轻响,每一个节拍,都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第394章暗线翻盘,权臣覆灭 夜幕如墨,寒星点点。 燕太子叶阳寝宫之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他俊朗却凝重的面庞。 他指尖轻叩着案几上那份刚刚绘制完成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标注着通往咸阳的隐秘路径和关键节点。 “都清楚了吗?”叶阳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如同暗夜中的一道惊雷。 阶下,三名身着玄色劲装的汉子垂首肃立,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 他们是“影卫”中最顶尖的统领,每一个都曾执行过九死一生的绝密任务。 为首的汉子,代号“魅影”,沙哑开口:“殿下放心,‘魅影’小队已在城外集结完毕,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商队身份文书、货物清单,早已备妥,万无一失。明日拂晓,便可启程,七日之内,必能潜入咸阳。” 叶阳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舆图上李慎私宅与秦国军机房之间的那条红色细线:“此行关键,在于这条联络通道。本宫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李慎与秦国边军将领之间所有的秘密书信往来,尤其是近期可能涉及军事调动或阴谋策划的证据。记住,你们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属下明白!”三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去吧,”叶阳摆了摆手,“本宫在燕都,等你们的捷报。” 待三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叶阳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深知,此举如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秦国咄咄逼人,嬴政野心昭昭,若不先发制人,燕国危矣! 与此同时,燕都太子妃府内,林婉一袭素雅宫装,却自带一股雍容气度。 她以太子妃之名,连夜召集了燕都各大商会的会长及代表。 “诸位,”林婉清越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秦燕战事一触即发,为确保我大燕军需民用,太子殿下特命本宫统筹战时物资调配。自明日起,凡大宗货物出入燕都,皆需向太子妃府报备,严格审查。” 堂下商贾们面面相觑,心中虽有嘀咕,却不敢公然违逆。 毕竟,太子监国,太子妃的命令便等同于国令。 林婉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继续道:“当然,朝廷也不会让诸位白白辛劳。凡积极配合、踊跃捐输者,战后必有重赏。但若有人趁机囤积居奇,勾结外敌,意图不轨……”她语调陡然转冷,“杀无赦!” 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商贾们纷纷垂首,噤若寒蝉。 “好了,”林婉语气稍缓,“具体章程,明日自有官员与诸位接洽。今日天色已晚,诸位请回吧。” 待众人散去,林婉身边的贴身侍女低声道:“娘娘,名单上那几家与秦国暗中素有往来的商号,今日都派了管事过来,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林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做得好。传令下去,盯紧这几家,特别是他们的信鸽、车马往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秦国想在我燕都安插眼线,探听虚实,本宫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接下来的数日,燕都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叶阳坐镇中枢,调度全局,林婉则在内稳固人心,肃清隐患,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张开。 第七日黄昏,一只来自咸阳的信鸽,带着微不可察的特殊标记,落入了影卫在燕都的秘密据点。 叶阳寝宫内,当他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密信时,呼吸骤然一滞。 密信以特殊药水浸泡,字迹在烛火下缓缓浮现——正是李慎写给秦国一位边境大将的亲笔信! 信中内容,触目惊心! 李慎竟与秦将约定,三日之后,趁嬴政前往雍城祭祖途中,发动一场代号“雷霆”的斩首行动,目标直指嬴政本人! 信中还附有嬴政出行仪仗、沿途布防的详细情报,显然是预谋已久。 “好一个李慎!好一个斩首行动!”叶阳眼中寒光爆射,嘴角却扬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 他当即下令:“立即将此信誊抄三份,用最快的速度,分别送往楚、赵、魏三国君主手中!务必让他们知晓,秦国内部亦非铁板一块,嬴政更是即将大祸临头!” 这是一招狠棋! 一旦楚、赵、魏三国得知秦国将帅不和,甚至有弑君之举,必然会重新评估秦国的实力,甚至可能改变其外交策略。 更重要的是,这能给嬴政带去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内部猜忌。 就在叶阳的情报飞速送往各国的同时,秦国咸阳,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酝酿。 嬴政端坐于章台宫冰冷的王座之上,面沉如水。 数日前,他收到心腹重臣密报,称太傅李慎私藏大量六国叛党往来文书,意图不轨。 嬴政本就多疑,对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傅早有忌惮,闻报之下,更是雷霆震怒! “彻查!给寡人彻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证据找出来!”嬴政的怒吼声,让整个宫殿都为之颤抖。 黑冰台的缇骑倾巢而出,李慎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数日搜查,除了些许无关痛痒的文字,竟无实质性发现。 就在嬴政耐心将尽,以为是有人故意诬告之时,燕国影卫辗转送回的情报,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僵局。 那份情报并非李慎通敌的直接罪证,而是李慎府内一条极其隐秘的暗道图,以及暗道尽头一间密室的机关开启之法。 当黑冰台校尉按照图纸,在李慎书房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博古架后找到密室入口,并成功开启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密室之内,不仅有李慎与六国旧臣的联络书信,更有他私下培养死士、囤积兵甲的账册! 最致命的是,其中一封尚未发出的信函,竟是详细策划如何在秦军内部制造混乱,配合“外部力量”颠覆大秦的阴谋! 铁证如山! 嬴政看着呈上来的罪证,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将竹简摔在地上,眼中杀意沸腾:“李慎!竖子!寡人待汝不薄,汝竟敢背叛寡人,背叛大秦!” 当日,太傅李慎被缚至殿前,面对如山铁证,他自知死罪难逃,竟放声狂笑,历数嬴政暴政,最终被下令车裂于市。 其党羽门生故吏,或被夷三族,或被贬斥流放,一时间,秦国朝堂为之震动,军政体系因大量官员的缺失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恐慌。 消息传回燕都,叶阳听闻李慎伏诛,秦国朝局动荡,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他深邃的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是强秦的所在。 “李慎虽除,但嬴政此人,睚眦必报,绝不会善罢甘休。”叶阳对身边的谋士沉声道,“他此刻定然已将矛头指向我大燕,一场远胜以往的暴风骤雨,即将来临。” 他当即下令,燕国全境加强边境巡逻,各关隘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同时,命令各地官营工坊,不分昼夜,加速打造兵器,储备粮草。 整个燕国,犹如一台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雪粉,预示着一个更加酷烈的寒冬。 燕国宫城之内,军机阁灯火彻夜不熄。 叶阳端坐主位,下方是燕国最核心的军机幕僚和宿将重臣。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叶阳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洪钟大吕,震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诸位,秦国内乱,乃天赐良机。然,嬴政之怒,亦如悬顶之剑。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唯有主动出击,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波澜壮阔的未来。 “传本宫之令……” 殿内众人屏息凝神,他们知道,太子殿下即将宣布的,必将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一个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战略! 一场决定燕国,乃至整个七国命运的豪赌,即将拉开序幕。 第395章风起合纵,谋定而动 夜色,浓稠如墨,笼罩着燕国都城蓟城。 军机府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铅。 叶阳端坐主位,目光如炬,缓缓扫过面前一众心腹幕僚。 他那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沉稳。 方才那封来自魏国的急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诸位,”叶阳的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打破了室内的寂静,“魏王来信,邀我亲赴大梁,共商合纵抗秦大计。”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神色各异。 有经验丰富的老将眉头紧锁,似在思索其中利弊;有年轻气盛的参谋跃跃欲试,认为这是扩大联盟的良机。 “将军,魏国此刻表态,时机未免太过巧合。”一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乃是军机府的首席参谋徐庶,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秦军新败,李慎倒台,按理说各国应是争先恐后响应我燕国号召才是。赵国尚且犹豫再三,魏国却突然如此积极,甚至点名要将军亲往……其中恐有蹊跷。” 叶阳微微颔首,示意徐庶继续。 “魏国与秦国接壤最广,向来是秦国东出首当其冲的屏障,也是秦国重点拉拢或威慑的对象。魏王此举,若真心合纵,固然是我等之幸;可若是秦人暗中作祟,借魏王之手,设下鸿门宴……”徐庶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将军此行,安危堪忧啊!” “徐参谋所言极是!”另一名武将霍然起身,声如洪钟,“将军乃我燕国擎天之柱,万万不可轻易涉险!魏国若有诚意,何不派遣使者前来蓟城?或由我等代为前往大梁,试探其虚实!”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担忧之声不绝于耳。 叶阳并未急于表态,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笺的边缘。 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在他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 他何尝不知此行凶险? 魏国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但也意味着四面受敌。 其国策一向摇摆不定,时而联秦,时而抗秦,全凭利益驱使。 如今秦军势弱,魏王突然抛出橄榄枝,背后动机确实值得深思。 或许是秦国新任主将的离间之计,意图瓦解刚刚萌芽的合纵雏形,擒贼先擒王,将他这个发起者困于大梁。 又或许,是魏王想待价而沽,借他叶阳之名,抬高自身在合纵体系中的地位,谋取更大利益。 种种可能,如电光火石般在叶阳脑中闪过。 “安静。”叶阳抬手,声音不大,却瞬间让喧闹的军机府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远方,隐约可见蓟城百姓家中的点点灯火,如繁星般闪烁。 那是他誓死要守护的万家灯火。 “秦国之强,远非一两次战役失利便能动摇根本。”叶阳缓缓开口,语气坚定,“李慎虽倒,但秦军的底蕴犹在。新任主将无论能力如何,只要给他时间整合军队,恢复士气,对我等而言,都将是灭顶之灾。” “合纵抗秦,乃是唯一生路。楚国已率先响应,赵国亦在权衡之后加入。如今,韩、魏两国态度未明。韩国向来孱弱,观望为主。而魏国,则至关重要。”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魏国若能加入,则合纵之势可成泰山压顶之势,东西夹击,秦军首尾难顾。若魏国倒向秦国,或保持中立,则我等北路军将独自面对秦军主力,压力倍增,合纵大业亦可能功亏一篑。” “此信,确实有可能是陷阱。”叶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但,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必须走这一遭!”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众幕僚闻言,皆是心头一震。 他们从叶阳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魄。 “将军三思!”徐庶再次劝道,“此事,可从长计议,派遣使者先行斡旋,未必没有转圜余地。” 叶阳摆了摆手:“时不我待。秦军不会给我们太多从长计议的时间。魏王点名要我亲往,这既是试探,也是一种姿态。若我畏惧不前,只会让魏王看轻我燕国,更会让他对合纵的信心产生动摇。”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魏国都城大梁的位置:“大梁,是中原的枢纽。拿下它,便等于扼住了秦国东进的咽喉。即便此行有诈,我也要亲自去看看,魏王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何况,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当面阐述利害,将魏国彻底拉拢过来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勇气的交织光芒:“我相信,风险与机遇并存。若能成功说服魏王,则我合纵大军便如虎添翼!” “可是将军……” “不必多言。”叶阳打断了还想劝谏的部下,“此事我意已决。立即传令下去,加强蓟城防务,密切关注秦军动向。在我离开期间,军机事务由徐庶总揽,林婉协助。各部将领各司其职,不得有误!” “遵命!”堂下众人见叶阳意志坚定,知劝说无用,齐声应道,声音中充满了对统帅的信任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夜,更深了。 叶阳回到自己的府邸时,林婉仍在灯下批阅着各地送来的情报,娟秀的字迹在纸张上流淌,透着一股沉静的力量。 见到叶阳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眉宇间带着一丝关切。 “事情,我已听说了。”林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敏锐,“魏国的邀请?” 叶阳点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温茶,暖意顺着喉咙滑入心田,驱散了些许深夜的寒意。 “你……决定去了?”林婉凝视着他,清澈的眼眸中映着烛光,也映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深知叶阳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便九头牛也拉不回。 “嗯。”叶阳应了一声,握住她微凉的手,“婉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此行确实凶险,但,不得不去。” 他将方才在军机府的分析,简略地对林婉说了一遍。 林婉静静地听着,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反手握紧了叶阳的手:“我明白你的考量。合纵大业,系于一身,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她没有像军机府的幕僚那样激烈劝阻,因为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叶阳。 他不是鲁莽之人,每一个看似冒险的决定背后,都有着深思熟虑的权衡。 “只是……”林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答应我,无论如何,务必保重自身。燕国不能没有你,我也……”她话未说完,脸颊微微泛红,却更显其情真意切。 叶阳心中一暖,凝视着眼前这位蕙质兰心的女子,她不仅是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更是他心灵的港湾。 “放心。”他郑重承诺,“我叶阳的命,硬得很。区区大梁,还困不住我。”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仿佛任何艰难险阻在他面前都将化为坦途。 林婉凝视着他,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的是一往无前的决心,以及那份独属于叶阳的、睥睨天下的豪情。 她知道,再多的担忧也无法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她能做的,唯有全力支持。 “好。”林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你放心去吧。蓟城有我,有徐参谋,还有诸位将士,定会为你守好大后方,静候将军凯旋!”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果决与担当。 叶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站起身,望向窗外那片被夜幕笼罩的魏国方向,目光深邃而悠远。 大梁城,究竟是盟友的盛情邀约,还是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此行,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夜风,悄然吹过,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也带着一丝山雨欲来的征兆。 叶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已经做好了踏入这场未知棋局的准备。 而棋局的另一端,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第396章孤身赴会,舌战群雄 夜风微凉,吹动着林婉鬓角的发丝,她一针一线细密缝补着叶阳铠甲的内衬,仿佛要将所有的牵挂与祝愿都织入其中。 叶阳静立一旁,目光沉静如水 “此行万事小心。”林婉终于停下手中的针线,为他披上沉重的铠甲,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已安排了‘风影’和‘暗刺’两组顶尖密探,共计八人,他们会比你先一步抵达大梁,摸清城内布防,为你扫清障碍。府中精锐护卫,我也挑选了五十名,皆是百战余生、忠心耿耿之辈,由赵虎统领,随你一同前往。” 叶阳握住她微凉的手,感受着那份柔软与坚定:“辛苦你了。大梁那边,我会随机应变。” 林婉轻轻颔首,将脸颊贴在他的胸甲上,感受着那坚硬冰冷的触感,低声道:“我等你回来。”声音虽轻,却重逾千斤。 数日后,魏国都城大梁。 城门巍峨,守卫森严,往来商旅皆需经过严格盘查。 叶阳的车队一至,便有魏国礼官早已恭候在此,引着他们穿过繁华的街道,直趋魏王宫。 街道两旁,百姓伸颈张望,议论纷纷,对于这位名震天下的燕国上将军,他们既好奇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敬畏。 魏王宫内,灯火辉煌,丝竹悦耳。 魏王坐在上首,面带微笑,看上去一团和气,只是那笑容背后,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与戒备。 “上将军远道而来,寡人未能远迎,失敬失敬!”魏王举杯示意,言语间透着刻意的热情。 叶阳亦举杯回敬:“魏王客气。叶阳此来,为的是六国合纵,共抗暴秦,不敢劳烦大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魏国大夫们开始轮番上阵,言辞间充满了试探与刁难。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率先发难道:“上将军,合纵抗秦,乃天下大义,我魏国自无异议。然,燕国连年征战,国力想必已是强弩之末,是否有足够实力领导合纵,力挽狂澜?若燕国不支,我等岂非引火烧身?”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顿时一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叶阳身上。 叶阳神色不变,放下酒杯,朗声道:“老大人此言差矣。燕国虽历经战火,然将士用命,百姓同心,愈战愈勇。秦军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其战线过长,补给艰难,多线作战,兵力分散,此乃其一。其二,秦法严苛,民怨沸腾,早已失尽人心。燕国正是看准此点,方能屡挫强秦。”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陡然拔高:“至于实力,口说无凭!”言罢,他对着身后赵虎使了个眼色。 赵虎会意,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猛然展开。 “嘶——”席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那竟是一幅绘制得极为精密的秦国军事部署图! 从函谷关到河东,再到南阳、颍川一带,秦军各部兵力、将领姓名、粮草囤积之地,甚至部分秘密据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此图,乃是我军斥候冒死从秦军内部缴获,其中虚实,诸位皆是军政要员,想必一看便知。”叶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魏国众臣面面相觑,脸上的轻慢之色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与忌惮。 能搞到如此详尽的军事情报,燕国的渗透能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魏王瞳孔微缩,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沉声道:“上将军果然手段非凡。” 宴席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次日,正式会谈。 魏王端坐高台,屏退了大部分臣子,只留下几位心腹重臣。 “上将军,合纵抗秦,我魏国责无旁贷。”魏王开门见山,“但亲兄弟明算账。若要我魏国倾全国之力出兵,燕国需拿出诚意。寡人有两个条件:其一,割让上谷、渔阳、右北平三座城池与我魏国,作为我军后路保障,亦是盟约之抵押;其二,魏国出兵后,未来五年军资用度,皆由燕国一力承担!” 此言一出,饶是叶阳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眉头微蹙。 这条件何其苛刻! 简直是趁火打劫! 三座城池皆是燕国北方重镇,五年军资更是天文数字,这魏王,是想借合纵之名,掏空燕国,壮大自身! 叶阳身后的赵虎等人已是怒形于色,若非叶阳眼神制止,恐怕当场就要发作。 叶阳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魏国众臣见状,皆露出一丝得色,以为叶阳已被这条件镇住。 良久,叶阳缓缓开口,声音沉稳:“魏王之意,叶阳明白。三城关乎燕国国本,绝无可能割让。军资方面,燕国亦有楚国为盟,若由燕国独担,于理不合,亦非长久之计。” 魏王脸色一沉:“如此说来,上将军是毫无诚意了?” “非也。”叶阳话锋一转,“城池之事,燕国可暂借河间、涿郡两城与魏军驻扎,待秦国覆灭,合纵功成之日,原封归还。如此,既可为魏军提供便利,亦不损燕国根本。至于军资,燕楚两国可按出兵比例共同分摊,魏国亦可承担一部分,毕竟抗秦乃六国共同之事,风险共担,方显同舟共济之决心。如此,既减轻了燕国压力,也避免了魏国因军资不足而裹足不前之虞。” 这番话有理有据,既作出了让步,又点明了利害关系,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若魏王再坚持原来的条件,便显得过于贪婪,失了道义。 魏国众臣闻言,一时语塞,面面相觑,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暂借两城,战后归还,听上去合情合理;军资分摊,更是将魏国也拉下了水,使其无法置身事外。 魏王深深看了叶阳一眼,心中暗叹此子果然名不虚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心智与口才。 他权衡再三,若逼迫过甚,导致合纵失败,秦国铁蹄踏来,魏国也难独善其身。 “好!”魏王最终一拍御座扶手,“就依上将军所言!寡人这就命人草拟盟约!” 合纵盟约顺利签署。 叶阳并未就此满足,他趁热打铁,朗声提议:“为确保六国联军令行禁止,协同作战,叶阳提议,设立‘六国联军统帅部’。由燕国主导战术指挥,毕竟燕军与秦军交手最多,经验最为丰富。魏国国力雄厚,可负责粮草、军械等后勤调度,确保大军无后顾之忧。其余各国,各司其职,如此方能发挥最大战力!” 此提议一出,魏王与众臣皆是一惊。 由燕国主导战术指挥,这无疑是将联军的军事主导权交到了燕国手中。 但叶阳说得合情合理,燕军战绩彪炳,对秦军的了解也确实无人能及。 而将后勤调度交给魏国,也算是给了魏国极大的权力和实惠。 魏王思虑片刻,缓缓点头:“上将军所言极是,便如此办!” 此举,不仅极大提升了联盟的作战效率,更在无形中确立了燕国在合纵联盟中的领导地位。 离开大梁的前一夜,夜凉如水。 驿馆之内,灯火通明。 叶阳刚刚送走前来辞行的魏国官员,正准备宽衣歇息。 突然,窗棂微动,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 “启禀上将军,咸阳急报!”来人正是林婉派出的密探之一,“风影”的首领。 叶阳目光一凝:“讲!” “嬴政于三日前,在咸阳宫秘密召见了一名神秘将领,身份不明,但据内线传回的只言片语,此人似乎与秦国新一轮的攻势有关,目标直指……”密探压低了声音,吐出两个字。 叶阳闻言,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凌厉的杀气自体内迸发而出,让室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嬴政,果然还是按捺不住了!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方漆黑的夜空,星辰寥落。 片刻之后,他心中已有决断,声音冰冷而坚定,对身旁林婉派来的信使低声道:“传我将令,通知各路已集结的兵马,以及楚国方面,原定计划稍作调整……准备,迎敌!” 那信使领命,正欲悄然退下。 叶阳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他。 夜风吹动着他额前的碎发,他并未如众人所想,在驿馆内安然歇息,以养精蓄锐应对明日的归程。 他以更衣为由,屏退了左右侍从,包括忠心耿耿的赵虎。 此刻,他深邃的眸子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比星辰更加幽深的光芒。 一个更为大胆,也更为凶险的念头,正在他脑海中飞速成型。 第397章暗流涌动,潜伏杀机 夜色如墨,杀机凛然。 叶阳一声令下,百名燕国精锐骑士如一道黑色闪电,骤然划破大梁城深夜的寂静。 铁蹄踏碎青石板路,激起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与沉闷的轰鸣,沿途的更夫和零星夜巡的魏兵无不骇然失色,纷纷避让。 这支队伍的目标,正是魏国军需官赵德的府邸。 赵德府邸灯火通明,显然这位军需官此刻也并未安寝。 或许是在等待刺杀叶阳成功的消息,又或许是在盘算着下一步的阴谋。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捷报,而是催命的马蹄声! “轰隆!” 沉重的府门在精锐骑士的合力冲撞下,如同纸糊一般轰然洞开。 木屑纷飞中,燕国骑士们手持雪亮马刀,如狼似虎般冲入府中! “什么人!竟敢擅闯军需官府邸!”府内护卫惊怒交加,试图上前阻拦。 回答他们的是冰冷的刀锋和迅猛的攻势。 这些护卫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是这些久经沙场的燕国精锐的对手?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府门前的抵抗便被彻底瓦解,鲜血染红了门前石阶。 叶阳策马立于府门之外,神色冷峻,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府内。 他并未亲自入内,这种搜捕之事,自有手下代劳。 他此刻更在意的是,赵德这条鱼,以及他背后牵扯出的那张大网。 府内很快传来亲信校尉的呼喊:“大人!赵德在内院书房!” 叶阳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内院书房中,赵德正惊恐万状地将一叠书信投入火盆,火光映照着他惨白而扭曲的脸。 他万万没想到,叶阳的报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他派出的刺客,难道失手了? “赵大人,这么晚了还在烧东西,是想销毁罪证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赵德猛地回头,只见几名燕国甲士簇拥着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走了进来,正是叶阳! “叶……叶阳!”赵德声音颤抖,手中的书信失手掉落在地,“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我国大臣府邸,还纵兵行凶!魏王绝不会放过你!” 叶阳缓步上前,捡起那封尚未完全烧毁的书信,吹了吹上面的火星,目光一扫,冷笑道:“私闯?赵大人,你派刺客夜袭本使驿馆,意图破坏合纵,这笔账又该怎么算?至于魏王会不会放过我,就不劳赵大人费心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他将那半截书信递给身后的校尉:“收好。看看我们的军需官大人,都和哪些‘咸阳商人’有密切往来。” 赵德面如死灰那枚“李慎旧部”的令牌,还有这些年他与秦国暗中勾结的证据,一旦被呈到魏王面前,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搜!”叶阳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吐出一个字。 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书房内外被翻了个底朝天。 很快,更多的书信、账簿,甚至还有几箱来路不明的金银被搜了出来。 每一件,都指向一个明确的事实——赵德通敌叛国!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一阵骚动,大梁城的城卫军终于姗姗来迟。 一名身着魏国将军铠甲的中年人带着大批兵马,将赵府团团围住,见到府内一片狼藉和手持兵刃的燕国骑士,不由怒喝道:“燕国使者!你这是何意?在我大梁城内公然动武,莫非是想与我大魏开战不成?!” 叶阳从容走出书房,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名魏国将军:“将军息怒。本使只是在帮魏王清理门户。” 他一挥手,两名骑士将筛糠般瘫软的赵德押了上来。 “此人,魏国军需官赵德,勾结秦国,意图刺杀本使,破坏燕魏合纵大计,证据确凿!”叶阳声如洪钟,“本使怀疑,他不只是秦国安插在魏国的眼线那么简单,背后恐怕还有更大的阴谋!此事关乎魏国安危,本使不得不先发制人,将其擒获!” 那魏国将军看着形容狼狈的赵德,又看了看叶阳手中那些初步整理出来的“罪证”,脸上阴晴不定。 赵德在朝中也有些势力,但通秦的罪名,是谁也担不起的。 叶阳继续道:“这些,只是初步的证据。本使相信,深挖下去,定能挖出更多潜伏在魏国的毒瘤。至于本使今夜的行动,是否合乎规矩,稍后自会亲自向魏王解释清楚。”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在场的魏国官兵:“但在此之前,本使希望将军能明白,秦国的渗透无孔不入,今日可以是本使,明日就可能是魏国的哪位重臣,甚至是魏王!若不及时清除这些内奸,合纵大业,危矣!大魏社稷,危矣!” 一番话掷地有声,既点明了赵德的罪行,又将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了维护合纵、保护魏国的高度。 那名魏国将军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但叶阳所言句句在理,且人赃并获,他也无法再强硬指责。 叶阳看着对方变幻的神色,心中冷笑。 他知道,这盆脏水泼出去,赵德是死定了。 而魏王,为了维护合纵,为了魏国自身的安全,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件事,甚至还要感谢他这个“外人”帮忙揪出了内奸。 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大梁城的风,似乎更冷了。 擒住赵德,只是第一步。 他布下的这张网,才刚刚开始收紧。 他要让所有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明白,胆敢算计他叶阳,算计燕国,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将赵德严加看管,所有证物一并封存。”叶阳对身边的校尉吩咐道,随即转向那名魏国将军,语气缓和了几分:“将军,此事重大,本使以为,当立即禀明魏王,由魏王亲自审理定夺。这些罪证,也将一并呈上。”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预见了接下来魏国朝堂之上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 而这,仅仅是他搅动天下风云的序曲。 回到燕都之前,他必须确保魏国这条战线,不会因为内部的蛀虫而崩塌。 大梁城的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叶阳深吸一口气但他无所畏惧,因为他手中握着的,是足以撼动一切的力量和决心。 第398章雷霆出手,斩草除根 燕都蓟城的夜,比往常更沉了几分。 白色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几颗疏星在天际无力地闪烁,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此时叶阳的帅府之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凝重。 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一名形容枯槁、满身尘土的汉子,踉踉跄跄地被亲兵带到了他的面前。 此人自称是来自秦国咸阳的工匠,冒死逃亡,只为传递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惊天秘闻。 “报告太子殿下,秦王嬴政……他在渭水之滨,秘密建造了一座规模空前的兵器工坊!”汉子声音沙哑,眼中满是惊恐与后怕,仿佛刚刚从地狱逃出生天,“那工坊守卫之森严,堪比王宫!日夜赶工,锤炼之声震耳欲聋,火光彻夜不熄。小人……小人侥幸窥得一角,他们好像在制造一种……一种前所未见的战车!” 前所未见的战车?这么吊? 叶阳眉头猛地一跳,心中那股刚刚因魏国内乱平息而略微放松的弦,瞬间绷紧! 他深知,秦国本就以强弓硬弩、铁甲精骑称雄于世,若再添新型利器,六国联军本就脆弱的平衡,将顷刻间土崩瓦解! “咋回事?详细说来!”叶阳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工匠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颤声道:“那战车……体型远超寻常,通体覆盖着厚重的青铜甲片,寻常箭矢恐怕难以穿透。其前部……前部装有狰狞的撞角和锋利无比的旋刃,一旦冲锋,挡者披靡!更可怕的是,小人曾远远瞥见,似乎……似乎能喷射出火焰!” 火焰! 此言一出,不仅是叶阳,就连侍立在旁的几名心腹幕僚,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在这个时代,火焰作为武器的运用尚不成熟,若秦军真能将火焰稳定地应用于战车之上,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有多少?何时能够投入使用?”叶阳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工匠脸上血色尽褪:“具体数目不知,但渭水工坊规模浩大,日夜赶工之下,恐怕……恐怕不出两个月,便能武装一支虎狼之师!届时,六国危矣!” 两个月!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刚刚部署的“北击南援”计划,正是要抢在秦军新帅立稳脚跟、士气恢复之前发动。 可若是秦军再添此等大杀器,他所有的谋划都将化为泡影! 那画面几乎已经在他脑海中成型:坚不可摧的钢铁巨兽,口喷烈焰,如入无人之境般撕裂联军的阵线,无数士兵在哀嚎中化为焦炭,精心构筑的防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汗水,不知不觉间已经浸湿了叶阳的背脊。 他能感受到身边幕僚们投来的紧张目光,更能感受到那份无言的压力。 整个天下的命运,在这一刻似乎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清除魏国内奸,是为剪除肘腋之患;联合楚赵,是为合纵连横,聚沙成塔;巡视军营,鼓舞士气,是为磨砺出鞘之剑。 但这一切,在绝对的技术代差面前,都可能显得苍白无力。 嬴政,这个雄才大略的秦王,果然还有后手! 而且是如此致命的后手! 他是在用阳谋吸引六国的注意力,暗地里却在打造足以一锤定音的秘密武器! 好一个嬴政! 好一个秦国! 叶阳猛地站起身,在室内踱步。 烛火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翻腾不休的内心。 等待吗? 等待秦军将那恐怖战车开到战场上,用六国将士的鲜血来验证其威力? 不! 那不是他叶阳的风格!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必须抢在它成型之前,将这个恶魔的胚胎彻底扼杀在摇篮之中! 一股凛然的杀气从叶阳身上勃发而出,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直视那名仍在瑟瑟发抖的工匠。 “你,可愿带路?” 工匠一愣,随即明白了叶阳的意思,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当他接触到叶阳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神时,所有的迟疑都化为了决绝。 他猛地跪倒在地:“小人愿为将军效死!只求将军能阻止秦国暴行,还天下一个太平!” “好!”叶阳一字千钧,随即斩钉截铁地发布了命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必须在它投入使用前,毁掉它!”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众人心中炸响。 是的,毁掉它! 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艰难的选择。 叶阳深知渭水工坊必然防卫森严,深入秦境腹地进行破坏,无异于虎口拔牙,其凶险程度,比正面战场决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叶阳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退缩,只有一往无前的坚定。 他深知,留给自己以及六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每一次呼吸,都可能意味着秦国的秘密武器距离完成更近一步。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渭水工坊的地理位置、咸阳周边的兵力部署、乃至那名工匠描述的工坊内部可能存在的防御节点,都在他脑海中飞速盘旋,构建,推演…… 思考片刻后,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 这个计划,需要最精锐的勇士,最周密的部署,以及……视死如归的勇气。 夜色,愈发深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叶阳的帅府之外,巡逻士兵的甲叶摩擦声清晰可闻。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一场决定天下走向的豪赌,即将拉开序幕。 叶阳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如寒星划破夜空。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秦国腹地,渭水之畔的那个标记。 “来人!”他沉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与紧迫。 第399章奇袭渭水,破敌根基 夜风裹挟着浓重的硝烟与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叶阳立于渭水渡口,那张沾染着血与火的年轻脸庞在火把的映照下,线条愈发冷硬。 他身后,五百精锐呼吸沉重,身上的秦军服饰早已被汗水与血污浸透,却无人露出一丝疲态,只有如狼般的警惕与兴奋。 “很好,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叶阳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柄淬火的利刃,轻易撕裂了夜的沉寂。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浴血的面孔,每一个眼神都充满了对他无条件的信任与追随。 急报的内容在他脑海中飞速盘旋。 嬴政震怒,新任主将,提前攻势……这一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以秦王嬴政的雄才大略与睚眦必报,断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渭水工坊被毁,不啻于在他心口剜下一块肉,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反扑。 “将军,秦军主力若提前发动,我等这点人马……”副将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并非畏惧,只是深知双方实力悬殊,此刻他们孤军深入,一旦被秦军主力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叶阳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与焦糊味反而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秦军震怒,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剿我等。而新任主将急于立功,更会倾尽全力。他们会认为,我们烧了工坊,必然会循着最近的道路逃回燕境。”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狡黠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猎豹。 “他们会认为,我们会怕,会慌不择路。” 众将士屏息凝神,等待着叶阳的下文。 每一次,当他们陷入绝境或迷茫时,这位年轻的主帅总能想出匪夷所思却又精妙绝伦的计策。 “传令下去,”叶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军即刻启程,目标——并非燕境!”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 不是燕境? 那要去哪里? 难道将军要带着他们这五百残兵,继续在秦国腹地搅动风云? 这未免也太……疯狂了! 副将更是愕然:“将军,这……我等已完成奇袭任务,此刻不回燕境,万一被秦军合围……” “合围?”叶阳冷笑一声,“他们以为我们会往北逃,我们偏要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嬴政不是想抓我们吗?那就让他的人马在秦川大地上好好跑一跑,看看究竟是谁在遛谁!”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渭水工坊被毁,秦军的利器制造至少要耽搁数月。这数月,就是燕国喘息的机会,也是我们创造更大战机的机会!但如果我们现在就狼狈逃窜,只会让秦军更加轻视我们,更加肆无忌惮地进攻燕国!” “将军的意思是……”一名心思活络的校尉似乎明白了什么, “疲敌,扰敌,让他们在愤怒与迷惑中不断消耗!”叶阳一字一句道,“嬴政想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追击战来洗刷耻辱,我们就偏不如他的愿!”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向:“我们往西!深入秦境腹地!他们不是要追吗?那就让他们追个够!” 往西? 那不是离燕境越来越远,反而更靠近秦国的心脏地带咸阳了吗? 所有人都被叶阳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决定惊呆了。 这简直是把已经到嘴的鸭子又扔回了狼群! 叶阳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表情,脸上却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 他知道,这个决定听起来有多么冒险,但他更清楚,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也越是安全。 秦军的搜捕主力,必然会集中在通往燕国的各个要道,谁能想到,他们这支孤军,不仅不逃,反而逆向而行,朝着秦国更深处进发? “将军,此举太过凶险!”副将急忙劝道,“我军将士连番作战,已是人困马乏,若再深入,粮草补给也是大问题!” “粮草?”叶阳眼中精光一闪,“秦军的粮仓,不就是我们的粮仓吗?他们既然要提前发动攻势,各地必然囤积了大量军需。我们这一路过去,就当是帮他们‘消耗’一番!”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一丝不羁的狂傲,瞬间点燃了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与期待。 跟着这样的主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敢闯上一闯! “可是,将军,我们最终的目的还是……” “最终的目的,自然是回到燕境。”叶阳打断道,目光深邃地望向漆黑的西方,“但回去的路,不止一条。我们要选的,是最能让他们痛苦,最能为燕国争取时间,也最能让他们……意想不到的那一条!” 他深知林婉在燕都的布置。 火油、燃烧箭矢的加速生产,民兵的夜间防御演练,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自己这五百精锐,在秦国境内掀起更大的风浪,将秦军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为林婉,为整个燕国,争取到那宝贵至极的时间! “记住,我们是狼,不是被追赶的兔子!”叶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狠厉,“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闯入秦境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能让他们寝食难安的利刃!” 夜色更浓,渭水依旧奔腾不息,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惊涛骇浪。 叶阳翻身上马,马缰一抖,坐骑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只是用行动表明了他的决心。 “出发!”一声令下,五百精锐不再犹豫,迅速调整方向,如同一道黑色的暗流,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秦境西部的茫茫夜色之中。 没有人知道,叶阳这看似疯狂的决定背后,还隐藏着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 他手中的地图,不仅标注了渭水工坊,更有着秦国西部几处重要的关隘与屯粮之地的标记。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迷惑追兵那么简单。 渡口的火把渐渐熄灭,只留下滚滚河水拍打岸边的声音,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血腥与焦臭。 一场更为凶险的猫鼠游戏,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展开。 而那只看似处于绝对劣势的“鼠”,嘴角却噙着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正准备给自以为是的“猫”,布下一个又一个意想不到的陷阱。 风声鹤唳的秦境西部,注定要因这支孤军的逆行,而掀起滔天波澜。 第400章暗度陈仓,诱敌深入 夜色如墨,渭水之畔的硝烟尚未散尽,叶阳已率领精锐部队,如一支离弦之箭,疾速向燕国境内撤退。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然而在这看似慌不择路的奔逃中,却暗藏玄机。 “将军,您的腰牌!”一名亲兵拾起一枚故意“遗落”的燕军校尉腰牌,正欲递还。 叶阳摆了摆手,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沉稳:“不必,就让它留在这里,给秦人一个念想。” 不仅是腰牌,道旁草丛中,几片沾染了血迹的残破布条,分明是燕军军服的料子,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更有甚者,在一处临时歇脚的密林边缘,几名工兵奉命草草掩埋了数卷缴获的秦军工坊图纸,只留下些许翻动的新土和一角残破的羊皮卷边。 “嬴政老儿此刻怕是气得三尸神暴跳吧。”叶阳勒住马缰,回望了一眼漆黑的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越是急于雪耻,便越容易掉入我们精心准备的陷阱。这渭水大捷,仅仅是个开胃小菜。” 他深知,以嬴政的雄猜之主,绝不会容忍如此奇耻大辱,必定会倾尽国力,发动雷霆报复。 而这,正是他诱敌深入,毕其功于一役的绝佳良机! 数日后,燕都蓟城。 征尘未洗的叶阳,甫一踏入军机大堂,便立即召集了所有核心幕僚。 堂内灯火通明,巨大的军事沙盘前,众人神色肃然。 “诸位,渭水一役,我军虽小胜,却也彻底激怒了秦国。接下来,我们将面临秦军疯狂的反扑。”叶阳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与谋士,“秦军新任主将,据传是王翦之子王贲,此人虽年轻,却颇得王翦真传,用兵以稳健谨慎著称。若我们按部就班地防守,恐怕难以将其引入我们预设的战场。” 一名老成持重的参军皱眉道:“将军所言极是。王贲不比那些急功近利之辈,寻常诱敌之计,怕是难以奏效。” 叶阳微微颔首,胸有成竹地指向沙盘上的几处燕秦边境的次要关隘:“所以,本将决定,虚张声势!传令下去,命驻守在这几处关隘的边防部队,日夜操练,频繁调动,做出我大燕主力集结,欲图再次主动出击,甚至反攻秦境的假象!” “这……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让王贲更加警惕?”有幕僚提出疑虑。 “就是要他警惕!”叶阳但我军若表现出‘不自量力’的进攻姿态,他便会认为我们被渭水小胜冲昏了头脑,急于扩大战果。 如此一来,他反而可能为了寻求速胜,而选择更为冒险的进军路线。” 与此同时,蓟城之内,林婉亦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迅速组织起城中及周边村庄的百姓,向后方安全地带撤离,清野坚壁。 同时,她征调了大量民兵,换上制式军服,在通往蓟城的各条主要官道上,依照叶阳的部署,伪装成主力部队大规模集结的模样。 一时间,官道上营帐连绵,炊烟四起,战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旌旗招展,声势浩大,将燕军主力仍在集结、准备决战的假情报渲染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林婉还亲自登门,拜访了数位早已告老还乡、但昔日威名赫赫的退隐老将。 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请他们出山,协助训练各地紧急组建的地方武装,编练民团,以备不时之需,防止秦军万一突破正面防线,后方也能有足够的抵抗力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三日后,快马传讯,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抵军机大堂。 “报——!”探子满面风霜,声音嘶哑,“秦军果然倾巢而出!已从函谷关调集五万精锐,由新任主将王贲亲自统率,正沿河东一线,向我燕境疾速推进!” “五万?王贲?”叶阳闻报,非但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发出一声冷笑:“好个急躁少年,果然还是按捺不住,这么快就上钩了!” 他霍然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中令箭挥洒自如:“传令!命李信将军所部,依计放弃正面抵抗,逐步后撤,将秦军引入预定区域!其余各路将领,按原计划行事,将我军主力,即刻秘密转移至太行山北麓的‘一线天’峡谷地带潜伏!” 那“一线天”峡谷,两侧皆是悬崖峭壁,地势险峻异常,中间仅有一条狭窄通道,是天然的伏击歼敌之所。 燕军各部得令,星夜兼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迅速完成了战略转移和伏击部署。 整个燕国北部边境,仿佛变成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只待猎物自投罗网。 然而,就在燕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一名潜伏在秦都咸阳的顶尖密探,历经九死一生,带回了一道足以改变整个战局走向的绝密情报。 “将军,十万火急!”密探面如金纸,声音微弱却字字惊心,“嬴政老贼……他已秘密召见楚国使臣,以及楚国内部的诸多亲秦大臣,许以重利,意图……意图瓦解我六国合纵之盟,首要目标便是策反楚国!” 叶阳接过密报,一目十行,原本沉稳的面庞瞬间罩上了一层寒霜。 他紧紧攥住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场战争,早已超出了单纯的军事对抗范畴,更是一场波谲云诡的列国博弈! 若楚国真的倒向秦国,六国联盟将顷刻间土崩瓦解,届时燕国将独木难支。 “嬴政……好毒的计策!”叶阳深吸一口气,眼中杀意沸腾。 他意识到,眼前这一战,其意义远不止是保家卫国,更关乎整个天下的格局。 必须打!而且必须是一场酣畅淋漓、震古烁今的大胜! 唯有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正面战场上彻底击垮秦军的这支精锐,才能有效震慑那些心怀叵测、摇摆不定的所谓盟友,稳固岌岌可危的六国联盟!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沙盘,那条蜿蜒曲折、宛如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的“一线天”峡谷,显得格外醒目。 此刻,秦军的先锋部队,在主将王贲的亲自带领下,正意气风发,一路追击着“节节败退”的燕军散兵游勇。 沿途发现的燕军腰牌、破损军旗,以及那些被“仓皇”掩埋的工坊图纸,都让王贲愈发坚信,燕军主力已在渭水之败后士气崩溃,不堪一击。 他座下的战马铁蹄踏过坚实的土地,卷起阵阵黄沙。 远方,太行山脉巍峨的轮廓已然在望,那幽深莫测的峡谷入口,如同一道通往地狱的门户,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王贲并不知道,他每前进一分,都离叶阳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盛宴更近一步。 山风呼啸,卷起漫天枯叶,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呜咽。 叶阳立于临时搭建的帅帐高坡之上,手持千里镜,遥望着远方逐渐清晰的秦军旗帜。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一名传令兵飞马而至,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启禀将军!秦军先锋已全部进入‘一线天’峡谷中段!后续主力大军,亦正源源不断跟进!” 叶阳缓缓放下千里镜,嘴角扬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身后屏息待命的众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猎物,已入网。” 第401章伏击太行,一战定局 山风裹着铁锈味的晨雾漫过帅帐,叶阳的皮靴碾过结霜的草茎,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他站在"一线天"峡谷北坡的制高点上,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柄青铜剑的吞口——这是林婉临出发前亲手为他系上的,剑穗上还留着她绣的并蒂莲,此刻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报——" 传令兵的马蹄声惊飞了三两只寒鸦,叶阳转身时,看见那少年军卒脸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草屑,显然是刚从最前沿的斥候岗狂奔而来。"前锋王贲的黑旗已过第三道弯,后军蒙武的粮草车正在进谷!" 叶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记得三天前在沙盘上推演时,特意让人用朱砂标出峡谷中段那处"葫芦口"——前窄后宽的地形,正是困死秦军的最佳杀局。 此刻他望着谷底蜿蜒如长蛇的秦军阵列,甲胄在晨曦里泛着冷光,连战马的铁蹄声都震得山壁嗡嗡作响。 "去,告诉弩营统领,等后军完全入谷再放信号。"叶阳扯下披风递给随从,露出里面玄色锁子甲,"另外,让伙头军把热粥再熬一锅——那些在悬崖上趴了整夜的小子们,该垫垫肚子了。" 随从领命而去时,叶阳的目光扫过左侧山梁。 那里有个身影缩成一团,藏在半人高的灌木后,露出半截缀着补丁的裤管。 他脚步一顿,转身时放轻了声音:"小栓子?" 那少年浑身一震,慌忙站起,腰间的箭囊撞在石头上,三两支雕翎箭"哗啦啦"掉出来。 叶阳认出这是前日新征的农家子,脸蛋白净得不像上过战场:"手怎么抖成这样?" "末、末将..."小栓子喉结滚动,指尖掐进掌心,"末将就是...就是怕射偏了。" 叶阳弯腰捡起地上的箭,箭头还沾着新鲜的松脂——这是他特意命工匠用松脂混着桐油浸过的,见火就着。"你看这箭头。"他把箭递到小栓子眼前,"等会儿你只要把它射到秦军的粮草车上,那些裹着油布的粮袋,比干柴还容易烧。" 小栓子的睫毛颤了颤:"可...可要是射不中..." "没有要是。"叶阳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厚重的皮甲传来,"你不是一个人在射。 左边三十步有张猛,右边五十步有陈二牛,你们三个人的箭簇会像三把刀,同时扎进同一个靶心。"他指了指谷底正在通过"葫芦口"的秦军辎重队,"看到那面镶红边的旗子没有? 那是蒙武的令旗,他的粮草车就在旗子后面。 等我的令旗往下一压——" 话音未落,山脚下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叶阳瞳孔骤缩,转身望去——谷底最前端的秦军突然停下了,王贲的坐骑高高扬起前蹄,马背上的大将正勒着缰绳,仰头盯着两侧的悬崖。 "不好!他们发现了!"小栓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叶阳的手指几乎掐进锁子甲的缝隙里。 他早该想到王贲不是庸将! 前日故意留下的破旗和腰牌,或许让这老匹夫起了疑? 他迅速扫视两侧山壁,看见伏兵们的身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那些用松枝编的伪装网,此刻在风里掀起一角,露出下面泛着冷光的弩机。 "吹号角!"叶阳突然拔出战剑,剑尖直指苍穹,"所有弩手听令——放!" 第一声号角撕裂晨雾时,小栓子感觉有团火从喉咙烧到眼底。 他抄起弩机,对准那面镶红边的旗子扣动扳机。 三石强弩的震颤顺着手臂传遍全身,雕翎箭带着破空声扎进粮车的油布,松脂遇火即燃,腾起的黑烟瞬间笼罩了半座山谷。 同一时间,两侧悬崖上的滚木雷石如暴雨倾盆。 最前端的秦军被砸得人仰马翻,后面的队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倒下的马匹和甲士堵死了退路。 叶阳看见王贲的佩剑划出银弧,砍翻了两个试图后退的士兵,可他的声音很快被更剧烈的轰鸣淹没——山壁上预先埋下的火药包被火油箭引燃,炸得岩石碎块漫天乱飞。 "杀——" 燕军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叶阳抽出腰间佩剑,跟着从高坡上冲下去时,锁子甲撞在山石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看见左侧山梁的小栓子正举着第二支箭,脸上沾着黑灰,眼睛却亮得像星子;看见张猛的弩机卡壳了,干脆抄起腰间的短刀,跟着冲锋的步卒一起跳进谷底。 王贲的左臂在混乱中中了一箭,箭簇穿透皮甲,血珠顺着手臂滴在青铜剑上。 他望着周围不断倒下的秦军,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那些"溃逃"的燕军散兵,根本就是诱饵;那些"仓皇"掩埋的工坊图纸,分明是引他入谷的钓饵! "撤! 往谷口退!"王贲咬着牙吼道,可谷口方向突然腾起遮天蔽日的箭雨。 叶阳早已命人用砍伐的巨木堵住了峡谷两端,此刻数百张强弩从谷口两侧的暗堡里伸出,每一支箭都带着倒钩,扎进秦军后背。 战斗持续到日头偏西时,谷底的血水已经漫过了脚面。 叶阳站在一堆秦军甲胄上,望着远处狼狈逃窜的王贲残部,剑穗上的并蒂莲被血染红了半片。 他解下披风裹住一个受伤的卒子,转头对传令兵道:"立刻送军医过来,这些俘虏...有用。" 燕都的丞相府里,林婉的手在竹简上停了停。 她刚收到前线送来的捷报,墨迹未干的"太行大捷"四个字,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去,把仓库里的二十车伤药和五十车粮草,连夜送往前线。"她对管家说完,又转身对跪在堂下的使者道:"你带着捷报去楚国,告诉春申君——燕国的剑,能斩秦将,也能护盟友。" 暮色漫进帅帐时,叶阳坐在俘虏堆前。 那个被他亲自审问的秦军副将,此刻正抖着腿喝热粥,喉咙里还塞着半块炊饼:"大王...不,秦王确实派了密使去郢都,带着三车金器,说是要和令尹子兰结...结姻亲。" 叶阳的指节叩了叩案几,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他望着帐外猎猎作响的"燕"字旗,突然笑了:"正好,明日让所有俘虏穿上燕军甲胄,跟着我们去巡营。"他转头对随从道:"派人快马加鞭回蓟城,告诉夫人...太行的捷报,该让天下人都听见了。" 晚风卷着战报的帛书掠过山巅,远处传来斥候的马蹄声。 叶阳知道,用不了多久,六国的王宫里就会传遍这场伏击战的细节——燕国的太子丹,不仅能在绝境里布下杀局,更能用一场大胜,把摇摇欲坠的合纵联盟,重新锻造成一把刺向咸阳的利剑。 而此刻,在咸阳的章台宫,嬴政正捏着一份染血的军报。 烛火突然熄灭的刹那,他听见窗外的北风里,隐隐传来燕国战鼓的轰鸣。 第402章连横破局,六国归心 夜风凄冷,吹动叶阳衣袂,他玄黑色的眸子里寒芒一闪而逝。 李慎? 这个名字如同沉寂多年的毒蛇,在此刻骤然苏醒,吐着致命的信子。 “李慎旧部……”叶阳低声重复,指节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城砖上敲击着,“他们有多少人马?如今在楚国何处?为首者何人?” 那名密探显然训练有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禀报:“回主公,初步探明,这支兵马约有五千之众,皆是百战余生的悍卒,打着‘为李慎将军复仇’、‘清君侧’的旗号,目前出现在楚国腹地,靠近旧都郢的区域。为首者自称李慎义子,名叫李敢,据说此人勇武过人,在李慎旧部中颇有威望。” 李慎,曾经是楚国赫赫有名的一员猛将,以治军严酷、骁勇善战著称,却因功高震主,又兼性格刚愎,最终被楚王猜忌,一杯毒酒了却残生,其麾下精锐也被拆分收编,不成气候。 叶阳早年游历楚国时,曾与此人有过数面之缘,深知其部众的彪悍。 如今这支力量突然冒头,时机如此凑巧,背后若无推手,叶阳绝不相信。 “清君侧?好一个清君侧!”叶阳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更甚,“看来嬴政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他这是想在楚国点一把火,烧断我的合纵链条啊!” 他心念电转。 楚国刚刚因为那份伪造的“秦楚密约”而被迫倒向合纵,楚相黄歇更是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公开表态。 此刻楚国内部本就暗流汹涌,若这支“李慎旧部”再闹将起来,极有可能引发楚国大乱。 一旦楚国生变,他精心策划的“三线作战”中,项燕负责的江淮防线便会首当其冲,甚至可能不攻自破。 “主公,此事非同小可,是否需要调整南征计划,先稳固楚国?”密探感受到了叶阳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势,小心翼翼地请示。 叶阳缓缓摇头,目光望向遥远的西方,那里是秦国的方向,是函谷关的所在。 “不,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太行大捷的声威尚在,各国士气正盛,此刻若因楚国一支不明兵马而迟滞大军,只会让嬴政得逞,也会动摇合纵军心。” 他沉吟片刻,断然道:“传我密令,命潜伏在楚国的‘蜂巢’全力探查李敢部的虚实、动向以及幕后支持者。另外,立刻备一份厚礼,并修书一封,派最得力的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往寿春,交给楚相黄歇。” “交给黄歇?”密探微微一怔。 黄歇刚刚才被主公“算计”了一把,此刻怕是…… 叶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黄歇是聪明人。这份‘大礼’,既是考验,也是他向六国证明自己并非秦国内应的绝佳机会。李慎旧部在楚国境内作乱,打的旗号是‘清君侧’,矛头直指楚王。他黄歇身为楚相,若不能迅速平息此事,楚王会如何看他?其他合纵诸国又会如何看他?” “他若有半分迟疑,或者处置不力,那份‘秦楚密约’的真假,恐怕就要在楚国朝堂上重新论证了。”叶阳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告诉黄歇,我等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合纵大军不日即将开拔,我不希望在后方听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 “属下明白!”密探心头一凛,迅速领命而去。 城墙上再次恢复了寂静,只余下叶阳独自矗立。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心中那股因太行大捷而起的激昂,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警惕。 嬴政,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明面上,秦国因太行之败似乎暂时收敛了锋芒,暗地里却已布下毒计,试图从内部瓦解联盟。 “李慎旧部……”叶阳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空,那里繁星点点,却似乎也藏着无数未知的凶险。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合纵之路,注定布满荆棘。 他转身走下城墙,步伐沉稳依旧。 既然敌人已经出招,他便一一接下便是。 回到临时帅府,叶阳并未立刻歇息,而是召来了负责情报汇总的书记官。 “将所有关于楚国近期的人事变动、军力部署、以及各地异常情况的卷宗都拿来。” 灯火下,叶阳仔细翻阅着一卷卷竹简,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他不仅要应对秦国的阳谋,更要防备那些潜藏在暗处的鬼蜮伎俩。 与此同时,燕都之内,林婉主持的民间大会正如火如荼。 她凭借出色的口才与清晰的逻辑,将合纵抗秦的利弊分析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六国商会”的构想,更是激起了各地商贾的极大兴趣。 减免税收、官方保障、统一标准,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商机。 一时间,响应者云集,无数资金开始向着燕都汇聚,准备投入到这个跨国商业联盟之中。 林婉巧妙地将经济利益与国家存亡捆绑在一起,使得合纵的根基更加稳固。 而在遥远的赵国邯郸,老将廉颇接到叶阳的任命,虽年事已高,却依旧精神矍铄。 他抚摸着帅印,慨然长叹:“叶帅有此魄力,老夫焉能不从!秦军主力,便交由我来应对!”他当即点齐兵马,准备南下,与秦军主力展开正面较量。 魏国大梁,信陵君魏无忌亦是感慨万千。 他曾是合纵的积极倡导者,却屡遭挫折。 如今叶阳以雷霆之势整合六国,让他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他毅然接受副帅之职,负责协调魏韩两国防务,并策应廉颇的南线战场。 楚国寿春,楚相黄歇府邸。 当叶阳的密使带着那封意味深长的信件和一份“薄礼”出现在他面前时,黄歇的脸色变了又变。 那份“秦楚密约”的阴影尚未散去,如今又来了个“李慎旧部”。 他知道,这是叶阳的阳谋,也是他洗刷嫌疑、稳固地位的唯一机会。 “叶元帅……当真是好手段!”黄歇握着信件,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抬头看向窗外,仿佛能看到楚国境内那支正在蠢蠢欲动的乱军,也仿佛看到了叶阳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告诉叶元帅,”黄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楚国,绝不会成为合纵的累赘。李慎之乱,本相一力担之!不日,必给叶元帅一个交代!” 他心中清楚,这不仅仅是对叶阳的交代,更是对楚王,对天下人的交代。 若连内乱都无法平息,他这个楚相也就当到头了。 更重要的是,一旦楚国真的因此大乱,秦国必然趁虚而入,届时他黄歇便是楚国的千古罪人。 一场席卷列国的风暴,已然成型。 而叶阳,这位年轻的合纵主帅,正站在风暴的中心,冷静地注视着棋盘上的每一个变化,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挑战。 函谷关,那个象征着秦国强大的门户,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到来。 而在此之前,所有的暗流与障碍,都必须被一一清除。 “嬴政,你的牌,我会一张张揭开。”叶阳放下手中的竹简 而那支所谓的“李慎旧部”,不过是他宏大棋局中,一颗需要被迅速剔除的障碍罢了。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第403章暗流涌动,疑云密布 蓟城的秋风吹得城垛上的旌旗猎猎作响,叶阳立在女墙后,玄色锦袍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那柄随他穿越而来的青铜剑。 下方密探单膝跪地,喉结动了动:"启禀太子,楚地传来消息,那支打着''李慎旧部''旗号的人马,已从湘水流域北渡,前锋离寿春不足百里。" 叶阳指尖在城砖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记得前世读《赵国志》时,李慎是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的反对派,因私通旧贵族被削去军职,部众流放楚地——这是秦国选这个旗号的由头。"李慎都死了四十年,遗部早该散作黔首。"他垂眸盯着密探头顶的青铜盔缨,"能短时间聚起三千人,粮草从何而来?" "据线报,他们沿途劫了三批商队。"密探额头沁出细汗,"但...商队里装的不是盐铁,是精米和皮甲。" 叶阳瞳孔微缩。 精米非楚地主产,皮甲更需兽皮鞣制——这分明是秦地特产。 他转身看向城内,宫阙檐角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前世手机的震动提示。"传我命令。"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第一,让楚境密探伪装成流民混入贼军,查清楚他们的粮道;第二,快马送书给廉颇和项燕,就说凡打着''李慎''旗号的部队,一律视作秦谍,格杀勿论。" "诺!"密探抱拳退下时,衣摆扫过满地碎金般的银杏叶。 叶阳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瓮城,忽闻身后传来环佩轻响。 林婉提着一盏青瓷灯站在转角,暖黄的光晕裹着她月白色裙裾,发间那支燕地特有的玉簪闪着温润的光:"夫君可是在烦楚地的乱子?" "你怎知?"叶阳转身,眉间的褶皱松了些。 林婉将灯盏递给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今日早朝,上大夫鞠武说楚国使者称''国内不稳,合纵粮草恐难按时交割''。"她望着城墙外渐沉的落日,"我去市易司转了转,楚商的摊位空了小半——分明是有人在动摇商心。" 叶阳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那串他亲手串的南珠:"你...可是有主意了?" 林婉眼尾微弯,像只偷到鱼的猫:"六国商会在楚地设分会如何?"她从袖中摸出一卷绢帛,展开是列国商路图,"我已联系了三十家燕商,他们愿以市价两倍收购楚地的生漆、葛布。 再派商队护送物资入楚——商队里多些会武的伙计,既能护货,也能...探探风声。" 叶阳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婉娘这是要拿商队当暗桩。"他忽然想起什么,"可楚王熊完最厌商人干政..." "所以要打''民间商会''的旗号。"林婉将绢帛重新卷起,"我明日便启程,就说受燕地百姓所托,要与楚民共渡时艰。"她仰起脸,眼中有星火在跳,"夫君要做合纵的旗,我便做旗上的穗子——总得有人把这旗攥紧了。" 叶阳喉头一热,正想说什么,却见宫门口的小黄门捧着朱漆食盒跑来:"太子,魏国来的贾先生求见,说有急报。" 林婉轻轻抽回手:"我去偏殿等你。"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叶阳的手背,像一片温柔的云。 书房内烛火摇曳,那贾先生掀了斗篷,露出一张普通到记不住的脸——正是燕国安插在秦国的"商队大掌柜"。 他从靴筒里抽出一卷浸过药水的帛书,在烛火上一烤,字迹渐渐显影:"秦王调了五万陇西铁骑到上郡,三万巴蜀弩手到武关,还有...咸阳宫的中车府令赵高,带着十车金饼出了函谷关。" 叶阳捏着帛书的手紧了紧。 陇西铁骑善奔袭,巴蜀弩手擅攻坚,赵高的金饼...他冷笑一声:"嬴政这是要三面施压。 正面用铁骑弩手吓唬人,侧面让赵高带着金子去各国砸墙脚。"他将帛书投入炭盆,火星噼啪炸响,"告诉咸阳的线人,盯着赵高的行踪,尤其是他见了哪些人。" 贾先生点头:"还有一事,秦国新征的徭役里,有三成是原赵魏降卒。"他压低声音,"他们被编入辎重兵,可每人发的不是铁锹,是短刀。" 叶阳猛地站起,案上的竹简哗啦落地。 赵魏降卒本就对秦有怨,发短刀...这是要让他们做内应! 他弯腰拾起竹简,指节泛白:"传信给廉颇,让他派人混入秦营徭役,策反这些降卒。 若能里应外合..."他没说完,目光却亮得惊人。 次日清晨,蓟城城门挂着新换的"燕"字旗。 叶阳跨上那匹通体墨黑的乌骓马,林婉捧着他的玄色披风站在阶下。"此去赵国,沿途多山。"她踮脚为他系紧披风,"这是我新制的护腕,里面缝了软甲。" 叶阳握住她的手:"政务就交予你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封用燕国王玺封缄的密信,"若有变故,持此信去易水河畔的老槐树,树下有三百''北地狼骑''——这是我留的底牌。" 林婉将密信贴身收好,忽然听见城外传来马蹄声。 一名斥候策马冲来,腰间的令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太子! 赵地传来急报,有个自称''李慎遗孤''的人,带着几十个舌辩之士,在邯郸城外散布谣言,说您为争权挑起战端,害得百姓流离!" 叶阳勒住乌骓,马嘶声惊飞了城楼上的乌鸦。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他转头对身后的亲卫队长道:"传我口谕,沿途每五十里设一个告示牌,把李慎当年因反对胡服骑射被削职的旧案刻上去。 再派二十个舌辩士跟在那''遗孤''后面,当场对质。" 亲卫队长抱拳:"诺!" 叶阳踢了踢马腹,乌骓扬蹄向前。 林婉望着他的背影融入晨雾,指尖轻轻抚过心口的密信。 此时的蓟城,早市的喧哗渐起,卖浆者的吆喝混着胡饼的香气飘来——这烟火气,她定要为他守好。 而千里之外的赵国边境,晋阳城头的守将正踮脚眺望北方。 忽见尘烟起处,一列玄甲骑兵如墨色洪流奔涌而来,为首者玄袍猎猎,腰间青铜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守将忙转身朝城内大喊:"报——合纵主帅叶太子到!" 城楼上,白发银甲的廉颇正抚剑而立。 他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眼眶微热,手指重重叩在城垛上:"备马! 本将军要亲自出城,迎我燕国太子!" 第404章铁血赵边,破局之道 晋阳城外的尘烟尚未散尽,玄甲骑兵的马蹄声已叩响青石板。 叶阳在马背上微微前倾,望着城楼下那道白发银甲的身影——廉颇正攥着缰绳,战马因主人紧绷的手臂而不安地打着响鼻。 老将军的银盔在晨雾中泛着冷光,眼角的皱纹里凝着层薄泪,分明是忍了又忍。 "老将军。"叶阳翻身下马,玄袍下摆扫过沾露的草尖。 他伸手扶住廉颇欲行的大礼,掌心触到对方甲胄上未擦净的锈迹,"数月未见,您的铠甲该换副新的了。" 廉颇的手指在剑鞘上重重一叩,发出清越的嗡鸣:"太子可知,某在城楼上等这一声''老将军'',等了多少个日夜?"他突然扯下腰间酒囊,仰头灌了半口,酒液顺着花白的胡须往下淌,"赵军的炊饼都快啃出铁锈味了,可一听说燕太子要来,连最蔫的小子都把破甲擦得锃亮——"他猛地指向远处军营,"您看那旗杆! 是我让人连夜刷的朱漆,就为让合纵的旗子飘得精神些!" 叶阳顺着他的手势望去。 晨风中招展的"合纵"旗确实鲜艳,可旗面下的营帐却东倒西歪,几个士兵正用草绳捆扎裂开的盾牌。 有个年轻卒子抬头望见他们,慌忙把啃了一半的菜饼塞进怀里,喉结滚动着咽下口水。 "走,去营里转转。"叶阳拍了拍廉颇的肩。 两人刚踏进辕门,便有股酸霉味扑面而来——是囤积过久的粟米发酵的味道。 叶阳弯腰抓起一把军粮,指缝间漏下的不仅有碎米,还有发黑的虫尸。 "去年秋天的陈粮,再不吃就要喂老鼠了。"廉颇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赵地大旱,贵族们囤着新粮待价而沽,我们这些守边的,能有口填肚子的就算不错。"他踢了踢脚边的青铜弩机,机簧处结着暗褐色的锈,"这弩还是武灵王时造的,射程连三十步都不到。 前日演训,有个小子的弩弦崩了,当场崩瞎只眼......" 叶阳的拇指摩挲着弩机的刻痕,突然松开手。 金属坠地的闷响惊得附近士兵纷纷抬头,却见他望着远处正在校场练刀的士兵们——他们的刀鞘多是用粗布裹的,刀刃卷了口,便用石块磨得薄如蝉翼,看着锋利,实则砍到甲胄上准崩。 "明日起,燕国的三十车新式连弩会过易水。"叶阳转身时,玄袍带起一阵风,"每具弩配三百支精铁箭,机簧用精钢重铸,射程能到八十步。"他又指向粮垛,"另拨两万石新粟,三日后到。 但有个条件——"他目光扫过廉颇,"得立个''合纵军需司'',韩魏楚燕赵各派一人,钱粮军械统一调配。 往后谁再藏着米粮不卖,就是跟合纵所有国家过不去。" 廉颇的眼睛突然亮了,像被火折子点着的油盏:"好! 某这就修书给赵王,让他派个信得过的人来!"他话音未落,又压低声音拽着叶阳往偏帐走,"可还有桩麻烦——郭开那老匹夫最近往边境送了十车酒肉,说是''劳军''。 昨日有个都尉喝多了,说什么''秦使说了,只要赵不帮燕,来年秦的商队能送十倍粮''......" 叶阳在帐中站定,烛火映得他眉峰如刀。 他伸手拨了拨灯芯,火星噼啪炸开:"老将军可知庞煖将军现在何处?" "在代郡练骑射,离这儿三百里。" "请他带三千骑兵来。"叶阳指尖敲着案几,"三日后,就在这校场办演武大会。 骑射、步战、攻城,什么实战练什么。 让那些动摇的看看——合纵的兵,能砍秦人的头,也能砍自家的软骨头。"他顿了顿,"演武时挑出的精锐,编成''合纵先锋军'',归你直接调遣。" 廉颇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甲片撞得叮当响:"某这就派人快马加鞭!" 帐外忽然传来马蹄声。 一个穿玄衣的信使滚鞍下马,怀里的竹筒还沾着楚地的泥。 叶阳拆开密信,烛火下,林婉熟悉的小楷跃入眼帘——"黄歇已签通商协议,粮食互换预案明日生效。 婉建议设六国文教院,邀各国博士讲学,具体事宜待君归议。" 他指尖轻轻抚过信尾的朱砂印,那是林婉常用的并蒂莲纹样。 窗外传来北风的呼啸,他却觉得心口暖烘烘的——这女子,总在他需要的时候,把事情做得漂亮利落。 "太子!"帐外突然传来巡营校尉的急喊,"西营有队''燕国斥候''形迹可疑,说是奉您命令来传信,可腰牌上的燕纹刻反了!"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将密信往怀里一塞,对廉颇道:"老将军,借五百刀盾手,随我去会会这些''斥候''。" 西营的草垛后,七个穿燕军服饰的人正蹲在角落里。 为首者见叶阳带着人过来,慌忙起身:"太子,末将奉......" "奉谁的命令?"叶阳打断他,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短刀——刀鞘上缠着的红绳,是秦地特有的"平安结"。 他突然冷笑,"燕军斥候的腰牌,该用玄鸟纹,你们倒好,刻了只麻雀。" 七人脸色骤变,为首者拔刀便刺。 但他们刚动,四周便窜出无数刀盾手,将草垛围了个严实。 叶阳退到安全处,看着廉颇的亲卫像老鹰抓小鸡般把人按在地上。 当从为首者怀里搜出那枚刻着"咸阳宫造"的玉佩时,连廉颇都倒抽了口冷气——玉上的云雷纹,是秦王宫专属的匠作标记。 "押去审。"叶阳转身时,玄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把证据送邯郸,让郭开之流看看,他们的''秦使''到底安的什么心。" 三日后,叶阳踏上返回蓟城的路。 马蹄踏碎晨霜时,亲卫队长策马赶来,手里的密报还带着体温:"太子,李慎旧部在楚地纠集了千余人,正往赵楚交界移动,意图截断粮道。" 叶阳勒住乌骓,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他摸出腰间的青铜剑,剑刃上映出他微扬的嘴角:"传我命令,廉颇的轻骑跟紧了,莫打草惊蛇。 再让燕国特使找项燕,调五千楚军在交界埋伏。"他用剑鞘挑起一片霜花,看它在阳光下融化,"他们不是想当蛇吗? 那就让他们看看,合纵这口瓮,够不够大。" 乌骓长嘶一声,载着他往北方疾驰。 蓟城的轮廓已在远处若隐若现,叶阳摸了摸怀里林婉的密信,又按了按腰间的剑——等他回去,该把廉颇、项燕、信陵君都叫来,有些事,是时候摆到台面上来了。 第405章诱敌深入,雷霆出击 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 叶阳翻身下马时,玄色大氅被北风卷起,露出腰间那柄青铜剑的云纹剑格——正是方才在霜色里挑落冰晶的那柄。 "太子!"门房老周哈着白气迎上来,手里的铜灯在风里摇晃,"夫人刚用过晚膳,说您若回来,先去偏厅用碗热粥。" 叶阳脚步一顿,指腹轻轻蹭过衣襟下的密信。 三日前在马背上摸过无数次的并蒂莲印,此刻隔着布料仍像一团活火。 他应了声,却先往演武场方向拐去——那三匹乌骓的蹄声,该到了。 演武场的灯笼刚挂上第二盏,廉颇的重剑便先一步劈碎了夜色。 老将军卸了甲,只穿件玄色短打,臂上肌肉隆起如古松盘根:"太子,信陵君的马车过了护城河,项燕的快马在北门外吃了碗羊汤,这会子该到了。" 话音未落,演武场东侧便传来铜铃轻响。 信陵君魏无忌掀开车帘,月白锦袍上还沾着半片梧桐叶:"丹兄好算计,我这刚进蓟城,连杯茶都没喝上。"他眼尾微挑,却掩不住眼底的期待。 几乎是同一时刻,西南角的角门被撞开。 项燕裹着楚地特有的湘绣披风,腰间的青铜戈还带着行军的尘土:"叶阳! 李慎那老匹夫的旧部,当真在边境晃悠?"这位楚国柱国的声音像擂响的战鼓,震得灯笼穗子直颤。 叶阳将三人让进议事厅时,案上的炭盆正烧得噼啪响。 他解下大氅挂在铜钩上,指节叩了叩案上摊开的羊皮地图:"三位且看——"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照出地图上赵楚边境那道红笔圈起的线:"秦军派来的不是兵,是根搅屎棍。"他指尖划过李慎旧部的移动路线,"他们不敢真打,就想烧粮仓、劫商队,让合纵军人心惶惶。" 廉颇的粗眉拧成了疙瘩:"那咱们就直捣贼巢? 末将带三千锐士——" "老将军别急。"叶阳截断他的话,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书,"昨日我让斥候放了风,说合纵军主力要东移去援齐。"他展开竹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带着新墨的潮气,"李慎旧部的探子此刻该往邯郸送消息了,他们必定以为有机可乘。" 信陵君突然低笑出声,指节叩了叩案几:"丹兄这是要诱蛇入瓮?" "瓮?"叶阳抽出腰间青铜剑,剑尖挑起地图上赵楚交界的"伏牛谷","这瓮,是伏牛谷的三十里险道。"他抬眼扫过三人,目光如剑,"我带轻骑伪装成赵军运粮队,引他们进谷。 老将军带重甲兵守谷口,项将军带楚军伏在谷尾——" "好!"项燕拍案而起,青铜戈在地上磕出火星,"等他们钻进来,咱们前后一夹,管叫他们连渣都剩不下!" "且慢。"信陵君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叶阳腰间的密信上,"丹兄可还有后手?" 叶阳的手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弹,剑鸣如龙吟:"若只是李慎旧部,倒不值得大动干戈。"他从案下取出个檀木匣,掀开时,那枚刻着"咸阳宫造"的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日前西营抓的秦谍,审出些有意思的东西——他们的银钱,走的是吕不韦旧部的账。" 廉颇的瞳孔骤然收缩:"吕不韦? 那老匹夫不是被嬴政贬到蜀地了?" "正是因为贬了,才更要找点事情做。"叶阳将玉佩推到案心,"嬴政急着收权,吕不韦急着证明自己。 破坏合纵,就是他递到嬴政跟前的投名状。"他的拇指摩挲着玉佩上的云雷纹,"所以这仗,咱们不仅要打疼李慎旧部,更要让天下人看看——" "看看秦廷的阴谋,到底有多上不得台面。"信陵君接口,眼中泛起冷光。 "正是。"叶阳将剑重重插入案几,震得烛火摇晃,"三日后丑时,按计行事。" 议事厅外的更漏刚敲过三更,叶阳推开偏厅门时,正见林婉跪在炭盆前。 她素色襦裙下摆沾着炉灰,手里捏着半卷未写完的竹简书,发间的青玉簪子歪在鬓边——显然是等得累了,靠在案几上打了个盹。 "婉娘。"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却还是惊得她猛地抬头。 林婉揉了揉发红的眼尾,起身时带翻了案上的陶砚,墨汁溅在她月白袖口,晕开团模糊的墨花。 "你看!"她急得直跺脚,却又忍不住笑,"方才在太学召义勇,写榜文时手都酸了。"她捧起案上的竹简书,最上面那卷写着"忠义榜"三个大字,"我让人去各城贴,把抗秦战死的将士名字都刻在石头上,立在城门边上——" "好。"叶阳握住她沾着墨汁的手,触手是惯常的温凉,"你今日还去见乐乘了?" 林婉的耳尖微微发红:"乐老将军说...说当年您祖父待他父亲不薄。"她从袖中摸出个青铜虎符,"他答应出山,明日就去校场教新兵刺枪术。" 叶阳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墨香混着她发间的茉莉香,像团暖融融的雾:"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婉踮脚替他理了理衣襟,"你明日要带轻骑去伏牛谷...当心些。"她的手指在他剑穗上绕了绕,"我让人在你甲里衬了层丝绵,夜里凉。" 叶阳突然将她抱进怀里。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他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三日前在马背上想的那些计策,此刻都不如怀里这人的温度实在。 "等打完这仗。"他埋在她发间低笑,"我陪你去看忠义榜立起来。" 三日后的伏牛谷,晨雾还未散尽。 叶阳裹着赵军的皮甲,坐在运粮车的赶车位上,手里的鞭子甩得噼啪响。 他能听见身后五十辆粮车的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也能听见谷两侧灌木丛里压抑的呼吸——那是廉颇的重甲兵,正攥着长戈,等他的暗号。 "停下!"前方突然传来断喝。 二十几个裹着灰布斗篷的人从岩石后钻出来,为首者腰间别着李慎旧部特有的狼头短刀,"老子是赵军巡粮队的,你们哪部分的?" 叶阳翻身下车,故意踉跄两步,露出腰间那枚伪造的赵军虎符:"军爷您瞧,咱们是从邯郸来的,给合纵军送粮——" "放屁!"为首者一把抢过虎符,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突然挥刀抵住叶阳咽喉,"邯郸的虎符该刻玄鸟,你这倒好,刻只麻雀!"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和三日前西营那队秦谍的把戏如出一辙。 他猛地后退半步,腰间青铜剑"嗡"地出鞘,寒光掠过为首者的手腕:"动手!" 谷两侧的灌木丛瞬间炸开。 廉颇的重甲兵举着长戈从高处扑下,项燕的楚军从谷尾杀来,刀枪碰撞声混着惨叫声,惊得晨雾都散了大半。 叶阳挥剑挑飞为首者的短刀,反手将他按在粮车上,剑锋抵住他后颈:"说! 谁派你们来的?" "吕...吕相..."为首者疼得直抽气,"吕相说只要搅了合纵,许咱们...许咱们万户侯..." 叶阳的剑刃微微发颤。 他扯下对方的斗篷,露出里面绣着秦字的中衣——果然是吕不韦的人。 "押下去!"他对身后亲卫吼道,"留口气,带回蓟城审!" 正说着,腰间的铜哨突然急促响起。 叶阳摸出哨子听了片刻,脸色骤变——是项燕的急报:楚军边境发现秦军先遣队。 "老将军!"他对着谷口方向大喊,"带主力南下援楚!"又转头对亲卫队长,"你带二十人跟我绕后,咱们包抄秦军!" 马蹄声如雷。 叶阳伏在马背上,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北风的呼啸。 他摸了摸怀里林婉塞的丝绵护心镜,突然笑了——这女子,连他的甲胄都想得周全。 等他带着轻骑绕到秦军背后时,正见项燕的楚军与秦军杀作一团。 他挥剑指向天空,二十支火箭划破晨雾,精准落进秦军的辎重车——那是他让人提前浇了油的。 "杀!"他大喊着冲下山坡,青铜剑在阳光下划出半道弧光。 秦军被前后夹击,顿时乱作一团。 叶阳的剑挑飞一员秦将的头盔,正想追击,却见那将官转身时,腰间的玉佩闪了闪——正是三日前在秦谍身上见过的云雷纹。 "抓活的!"他大喝一声,亲卫们立刻围了上去。 当夕阳把伏牛谷染成血色时,叶阳勒住马。 他望着满地的秦军旗帜,又摸了摸怀里的密信——林婉的并蒂莲印,此刻正贴着他的心脏。 "回蓟城。"他对亲卫队长说,"把俘虏和证据都带回去。" 蓟城的城门在暮色中缓缓打开时,林婉正站在城楼上。 她望着那队渐渐清晰的人马,望着被绑在马背上的秦军将领,突然笑了。 她摸了摸腰间的青铜虎符,那是乐乘今早送来的——新兵营的号角,该响了。 刑场的土台已经搭好。 叶阳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片空地,风掀起他的玄袍,露出腰间的青铜剑。 他能看见士兵们在土台上竖起木桩,能看见百姓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低声说。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406章暗潮再起,风动函谷 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刑场土台上的血腥味已裹着北风漫过城墙。 叶阳站在城楼垛口,玄色大氅被风卷起半幅,露出腰间那柄随他从咸阳杀回来的青铜剑。 台下百姓举着火把挤成黑浪,有人举着菜筐,有人攥着农具,吵嚷声里混着几句"杀秦狗"的喊喝——这是他要的效果。 "太子,时辰到了。"亲卫队长的声音压得低,喉结在甲胄下滚动。 叶阳垂眸看向土台。 被绑在木桩上的秦谍头目喉管已被割开,血顺着胸甲缝隙渗进黄土,半张脸还保持着昨夜受审时的狠劲——那是吕不韦训练出的死士,宁断舌也不肯吐实。 但他腰间那方云雷纹玉佩,此刻正被展在案上,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斩。"叶阳吐出一个字,指节在剑柄上扣得发白。 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台下爆发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叶阳望着人群里挤进来的老妇,她举着个破碗,碗底沉着半块发黑的炊饼——那是三个月前秦军屠村时她儿子最后留给她的。 他突然想起林婉昨夜说的话:"百姓要的不是道理,是血债血偿的痛快。" "太子,赵地急报。" 侍从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穿了喧嚣。 叶阳接过那方裹着蜂蜡的绢帛,指腹擦过封口处的燕雀印——是他安插在代郡的暗桩。 拆开的瞬间,几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李慎余党,主谋赵遗,藏于邯郸。" "赵遗?"他默念这个名字,指尖在案几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吕不韦倒台后他清剿了所有明线,但暗桩总像野草根,春风一吹又冒出来。"传卫鞅。"他对侍从说,"让他带''墨鸦''里最精的二十人,今夜潜进邯郸。" "诺。"侍从退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竹简哗哗作响。 叶阳望着窗外渐散的人群,忽然想起林婉今早说要去商会。 他摸了摸腰间那枚并蒂莲印——那是林婉的私印,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此刻贴着皮肤发烫。 林婉的裙裾扫过商会正厅的青砖时,六国商贾的低语声突然断了线。 她扶着案几站定,鬓边的青玉簪子晃了晃,映得脸上那抹笑更温和:"诸位都是老相识了,今日请大家来,是商量件大事。" 魏国大贾白良先摸起茶盏:"林夫人有话直说,我等生意人最不耐烦绕弯。" "合纵粮仓。"林婉指尖轻点案上的羊皮地图,"燕、赵、楚三国前线缺粮,不是一日两日的事。 我提议六国各出三成存粮,交于共监,战时按兵力调配。"她抬眼扫过众人,"燕国愿以精铁换粮——上谷郡新炼的百炼钢,一斤换十斤粟。" 白良的茶盏"当"地磕在案上。 他做了二十年铁器生意,自然知道燕国新出的百炼钢在韩魏两国能换多少真金白银。"林夫人好算计。"他眯起眼,"但共监...谁来监?" 林婉从袖中摸出半枚虎符,在烛火下映出"合纵"二字:"乐乘老将军今早送来的,新兵营的粮册都归这符管。"她将虎符推过去,"魏国若肯应下,燕商在大梁的货栈,免三年税。" 白良的手指在虎符上摩挲片刻,突然笑出了声:"夫人这是拿糖吊人胃口。"他转头对身后随从道,"去取我在安邑的粮契。" 林婉望着白良递来的契书,目光扫过末尾的"魏商联署",指尖在袖中掐了掐——这契书里夹着三张薄纸,是她昨夜让暗桩抄的魏国动摇派名单。"谢白公。"她起身福了福,裙角扫过白良脚边的铜匣,"日后有劳多照看燕商。" 合纵总帅府的议事厅里,烛火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兽。 叶阳捏着竹简在沙盘前踱步,指尖划过函谷关的标记:"秦军前两日试探性进攻,不过是投石问路。"他突然停步,目光扫过廉颇银白的须髯,"老将军,晋阳防线还能撑多久?" "撑?"廉颇把酒盏重重一磕,"末将要的是打!"他拍着沙盘上的黄河道,"秦军若从河西绕道,我燕水师正好截他粮道——乐乘那老匹夫新练的水军,该见见血了。" 叶阳嘴角微扬。 他要的就是廉颇这股子狠劲。"水师沿黄河布防,晋阳增派三千弩手。"他抓起一把细沙撒在函谷关方向,"另外,派使者去临淄。" "齐王建那软骨头?"乐乘捻着胡须冷笑,"前年还向秦献了五座城。" "所以要给甜头。"叶阳抽出腰间佩剑,剑刃在沙盘上划出条线,"燕国港口对齐商开放,免征关税,再许他们二十艘护航战船。"他望着众人疑惑的眼神,"田单要的是齐国的体面,齐王建要的是钱。 咱们给足这两样,他们自然不会帮秦。" 当夜,齐都临淄的丞相府里,田单捏着燕国的国书拍案而起:"开放琅琊港? 这叶太子倒是大方!"他转头对案后缩着的齐王建道,"大王可记得去年秦使来要粮,咱们连半车都没敢给? 如今合纵势大,正是咱们...""够了!"齐王建拍着龙案站起,"田相莫要忘了,秦有百万大军!" 田单望着那道颤抖的龙袍,突然笑了。 他早让人查过,燕国送来的国书里夹着二十箱齐商在楚地被秦军劫掠的证据——这些账,齐王建的内库里可记着呢。"大王且看。"他展开另一卷帛书,"燕国许诺,若齐保持中立,战后分秦五城。" 齐王建的手指在帛书上顿住。 五城...足够他建十座新宫了。 他偷偷瞥了眼田单,见对方正盯着自己,喉结动了动:"那就...暂、暂且中立吧。" 函谷关的烽火台在月光下像座黑塔。 叶阳趴在残墙上,望着秦军大营里晃动的火把,嘴角扯出抹弧度。 他脚下的空营里,几十个草人披着铠甲,在风里晃得像活的;土灶里的余烬未灭,远远看还冒着青烟——这是他让士兵用马粪和湿柴堆的,专门骗秦军斥候的鼻子。 "太子,秦营动了。"亲卫的声音压得像蚊鸣。 叶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果然,秦军主营的栅栏开了道缝,几队骑兵悄无声息地摸向空营西侧——他们把这里当成了合纵军的主力所在。 "传信给廉老将军。"叶阳摸出腰间的铜哨,吹了声短长,"按原计划。" 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叶阳望着秦军移动的火把,突然想起林婉今夜该收到魏国的粮契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那里贴着林婉今早塞的字条:"等你回来,煮你爱吃的羊肉羹。" 远处,秦军大营的方向传来马蹄声。 叶阳望着夜色里那片模糊的黑影,手指在剑鞘上敲出熟悉的节奏——廉颇的轻骑该到了。 "他们终于上钩了。"他低声说,目光扫过函谷关的关隘,"接下来,该咱们动真格的了。" 此时,百里外的黄河边,廉颇勒住青骓马。 他望着前方秦军的粮囤,火折子在指间转了个圈。"儿郎们!"他扯开嗓子吼,"燕太子说了,烧了这粮,每人赏三坛酒!" 黑暗中,无数火把突然亮起,像条火龙扑向秦军大营。 第407章烽火连营,智破秦谋 函谷关外的夜风卷着焦糊味扑进鼻腔时,叶阳正蹲在土坡后掰算火头。 "太子,廉老将军那边火起了!"亲卫小翟的声音发颤,手指着东方——那里原本漆黑的天幕被撕开道赤红色的口子,火舌舔着云层,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叶阳眯起眼,看见火团里影影绰绰有人马奔突,秦军的喊杀声被风扯碎了飘过来,像极了年三十儿街头被踩爆的爆竹。 他摸出怀里半块冷硬的炊饼,咬下一口,麦香混着焦土味在嘴里散开。 这是林婉走前塞给他的,说"打仗的人胃最金贵"。 此刻望着那团火,他突然想起昨夜收到的信——林婉在蓟城主持忠义榜更新,墨迹未干的帛书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最后那句"等你烧了秦军粮,我便烧了这忠义榜的绢布给你做披风",被他叠了又叠,压在护心镜最里层。 "去,把二牛他们叫过来。"叶阳拍掉手上的饼渣,指尖在地上划出歪扭的沟壑,"空营里的草人扒了铠甲,马粪灶填湿柴,再砍两百棵树扎成假旌旗。 要让秦狗的斥候瞧着,咱们合纵军的旗子能从函谷关插到黄河边。" 小翟应了声,撒腿往坡下跑。 叶阳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刚穿来那会儿,这小子还是个见血就晕的毛头小子,如今提刀能砍三个秦卒。 战争真是最好的磨刀石,他想着,目光扫过远处逐渐熄灭的火场——廉颇这把刀,到底是磨利了。 百里外的黄河滩,廉颇的皮靴碾过还在冒烟的粮袋。 焦黑的谷粒黏在他脚跟上,像撒了把炒熟的芝麻。"将军!"偏将扛着杆烧剩半截的秦国旗帜跑来,"点过了,足足十八个粮囤,少说五万石!" 廉颇把酒葫芦往嘴里倒,辛辣的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好! 把秦狗的粮牌子全收了,明日让燕太子拿这当凭据,去齐楚那里换粮!"他踢了踢脚边焦黑的粮袋,突然笑出声,"当年长平之战,咱们被断了粮道饿成鬼;今日轮到秦狗尝尝这滋味!" 秦军后营大帐里,蒙骜的青铜酒爵"当啷"砸在案上。"报——前营探马说,合纵军大营旌旗蔽日,怕是有十万大军压过来!" "放屁!"蒙骜拍案而起,案上的羊皮地图被震得卷起边角,"前日探报说燕太子只有三万轻骑,怎的突然多出十万?"他抓起案头的斥候密报,烛火映得绢帛上的字迹发颤——"沿途车辙深可没膝,灶坑足容万人","草人甲胄皆是燕军制式"。 帐外忽有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明灭。 蒙骜望着地图上函谷关的标记,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半月前秦王在章台宫说的话:"若不能三月内破合纵,休要回来见寡人。"可如今粮没了,敌势不明...... "传我将令,"蒙骜扯松铠甲,指尖在地图上划拉,"全军后撤三十里,待查清敌势再做计较。" 蓟城的忠义榜下挤得水泄不通。 林婉站在三丈高的木台上,指尖抚过新刻的名字——"赵三牛,斩敌首七,追授百夫长";"楚氏女,献粮三百石,封义妇"。 阳光透过她头顶的锦幡洒下来,照得她鬓角的银簪泛着柔光。 "老姐姐。"她蹲下身,握住个白发老妇的手。 老妇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是儿子最后一件征衣,"您儿子的名字刻在榜首,往后每年清明,官府会派人为他上三柱香。" 老妇的手像老树皮似的蹭过林婉的手背:"女君心善,可我那娃......"她突然哭出声,眼泪砸在布包上,"他走时才十六,说要给我盖砖房......" 林婉掏出手帕替她擦泪,帕角绣着片小枫叶——叶阳亲手绣的,说"见帕如见人"。"老姐姐,"她轻声道,"我新立了六国义学,您孙子明日就可去读书,学兵法,学种地,等他长大了......" "女君!"台下突然有人喊,"义学收不收女娃? 我家阿姊也想读书!" 林婉站起身,阳光照得她眼底发亮:"收! 不分男女,只要是忠烈之后,都能进义学。 今日起,义学的先生由即墨大夫的侄女担任,她读过《孙子兵法》,会教你们排兵布阵;还有鲁国的农博士,教你们种出比往年多三成的粟米!" 台下爆发出欢呼。 林婉望着那些仰起的脸,想起叶阳信里写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忽然觉得怀里的布包沉了些——那是各城送来的义学捐粮清单,最上面压着张字条:"婉娘,你比我更会治心。" 函谷关的晨雾还未散尽时,秦军先锋的马蹄声就碾碎了寂静。 叶阳趴在山坳里,看着最前面的秦将举着青铜戈喊"冲",嘴角扯出个冷笑。 他打了个手势,藏在岩石后的弩手立刻扣动扳机——第一排弩箭破空而出,专射马腿;第二排紧跟着掠过,削断秦军的矛杆;第三排最狠,箭头淬了草乌汁,专往甲缝里钻。 "太子! 秦先锋溃了!"小翟举着旗呐喊,声音里带着颤巍巍的兴奋。 叶阳望着山道上横七竖八的人马,摸了摸腰间的剑——这是林婉用义学第一笔捐银打的,剑鞘上刻着"止戈"二字。 "鸣金!"他突然喊。 "啥?"小翟愣住,"廉老将军刚派人来说要追击,您不是说......" "追?"叶阳指了指山脚下正在结阵的秦军后队,"蒙骜那老狐狸故意派先锋来探虚实,咱们若追出去,正好撞进他的伏兵圈。"他扯了扯被露水打湿的衣襟,"去告诉廉老将军,稳守三天,等齐楚的粮车到了......" 话音未落,山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浑身是泥的斥候滚下马,膝盖砸在地上:"太子! 赵遗那贼出现在函谷关以西,带着千把流寇,要断咱们的粮道!" 叶阳的手指猛地攥紧剑鞘,止戈二字硌得掌心生疼。 赵遗,那个三年前刺杀他未遂的死士,那个在易水河畔放火烧了二十车军粮的狠角色,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传信陵君来。"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带三千玄甲军,走密道回援。 记住,要在秦军合围前......" "末将在!"信陵君的身影从雾里钻出来,玄色甲胄上还沾着夜露,"太子放心,赵遗的人头,末将明日天亮前送到。" 叶阳望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忽然想起林婉昨夜的信末:"今日义学来了个女娃,说长大要像信陵君那样杀敌。"他摸了摸护心镜里的字条,又抬头望了望渐亮的天——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信陵君的玄甲军消失在晨雾里时,函谷关的烽火台刚升起第一柱狼烟。 没人注意到,在西边三十里的山坳里,赵遗正擦着手里的匕首,刀刃映出他扭曲的笑:"燕太子,你以为稳了? 老子的刀,才刚磨好呢。" 第408章 潜龙出渊,剑指咸阳 函谷关的晨雾被马蹄踏碎时,信陵君的玄甲军已在密道里急行了三个时辰。 他的玄铁枪尖挑开最后一道荆棘,眼前突然炸开一片血光——赵遗的流寇正围着辆翻倒的粮车砍杀押粮卒,刀斧声里混着女人的尖叫。 "杀!"信陵君大喝一声,玄甲军如黑色潮水般涌下山坳。 他的枪尖先捅穿了举刀的流寇后心,那人哼都没哼就栽进泥里,血溅在赵遗脸上。 那贼首猛地抬头,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寒芒:"是信陵君! 撤——" "想跑?"信陵君策马追上,枪杆横扫砸在赵遗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玄甲军的锁链"唰"地套住赵遗脚踝,将他拖得在碎石地上滚了七八圈,后背的衣料全被磨破,渗出血珠。 "押回去。"信陵君擦了擦枪尖的血,目光扫过满地俘虏,"活口一个别留,除了他。" 三日后,叶阳在中军帐里见到了赵遗。 这贼首的十指被夹得血肉模糊,却还梗着脖子笑:"燕太子,你杀了我,还有下一个赵遗......" "住口。"叶阳的指尖敲了敲案上的供状,竹简写着"秦宗室嬴成蛟,因触怒秦王贬为庶人,投吕不韦旧党"。 他突然抽出腰间的止戈剑,剑锋抵住赵遗咽喉,"是谁让你断我粮道?" 赵遗的笑僵在脸上,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帐外忽有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把叶阳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座山压在他身上。"是...是国尉桓齮。"他终于咬着牙吐出几个字,"他说只要搅乱合纵军,等秦军主力压上,燕军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叶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桓齮是嬴政新提拔的狠角色,去年在宜阳屠了三万赵卒——看来咸阳确实坐不住了。 他收剑入鞘,剑鸣惊得赵遗打了个寒颤:"把他押去刑场,砍头前让各营将领看看。" "诺。"亲兵架起赵遗往外拖,那贼首的哭嚎渐渐远了。 叶阳盯着案上的供状,指节捏得发白——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太子,蓟城急报。"小翟掀帘进来,手里攥着个染了朱砂的竹筒。 叶阳拆开林婉的信,娟秀的字迹在烛下跳动:"楚使已至,黄歇愿附议监察司。"他忽然笑了,想起林婉总说"盟约定得再死,人心散了也是废纸",如今她竟能想出"六国监察司"这等妙棋,专门盯着各国内鬼,倒真把秦国分化列国的路给堵了大半。 "传我令,给蓟城拨三千玄甲卫。"叶阳把信收进护心镜,"再给楚使带二十车燕地的盐,就说林夫人的茶,楚国喝得,燕国便奉得。" 小翟刚退下,帐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廉老将军掀帘而入,银须上还沾着晨露:"太子,各营主将都到了。" 中军帐里立刻安静下来。 叶阳扫过帐中众人——廉颇的虎目、项燕的刀疤、信陵君的玄甲,最后落在挂在帐壁的六国舆图上。 他伸手按住舆图上的崤山古道:"今日,我要启动雷霆行动。" 帐中响起抽气声。 崤山古道狭窄难行,历来是秦军的防御死角,可若真能穿过去...... "我率主力走崤山,直扑咸阳外围。"叶阳的指尖划过函谷关,"项将军领楚军在南阳郡佯攻,引蒙骜南调;廉老将军守函谷,耗住秦军后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一战,不是要破函谷,是要让咸阳的王宫里,连烛火都烧得不安生。" "末将愿为前驱!"项燕拍着刀鞘站起,刀环震得叮当作响。 "好。"叶阳按剑,止戈二字隔着剑鞘硌着掌心,"三日后发兵。" 行军第四日,叶阳在马背上眯起眼。 队伍末尾有几个"逃兵",破衣烂衫的,可那走路的架势——腰板太直,脚步太齐,倒像受过训练的士卒。 他勒住马,对身边的副将耳语几句。 副将点头,拍马去了后队。 当夜,月黑风高。 叶阳坐在篝火边擦剑,耳尖忽然动了动——不远处的草窠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猛地起身,剑鞘敲在地上:"出来!" 七八个黑影从暗处窜出,手里的短刀泛着冷光。 可他们刚冲两步,就被预先埋伏的玄甲军围了个严实。 为首的刺客吐了口血沫:"燕太子,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 "带回去审。"叶阳擦剑的动作没停,"我倒要看看,是谁派你们来的。" 审讯结果比预想的更狠——这些刺客竟是秦国宫廷的"黑冰台"死士,专司刺杀诸侯主帅。 叶阳捏着供状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把供状扔进火里:"明日祭旗。"他望着火里卷曲的竹片,声音像淬了冰,"用他们的血,让咸阳知道,燕太子的刀,比他们的更利。" 大军抵达咸阳东郊那日,晨雾里的城郭像头沉睡的巨兽。 叶阳站在高坡上,望着城墙上飘动的"秦"字旗,护心镜里林婉的信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摸了摸那信,忽然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是小翟,浑身是汗,手里举着个染血的竹筒。 "太子! 蓟城急信!"小翟滚下马,竹筒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林夫人说,他们在蓟城发现秦廷密探的地图,上面标着......" 叶阳的手指猛地收紧,竹筒"咔"地裂了道缝。 他抽出里面的帛书,月光般的绢帛上,用朱砂画着弯弯曲曲的地道,终点赫然是咸阳皇宫的偏殿。 山风掀起他的衣摆,止戈剑在鞘中轻鸣,像在应和他胸腔里翻涌的血。 "传我令。"他的声音低得像闷雷,目光死死锁着咸阳城,"今晚,先下一子。" 山脚下的大军开始移动,脚步声震得大地轻颤。 咸阳城头的更夫刚敲响三更,叶阳已抽出止戈剑,剑锋指向城郭。 月光落在剑鞘的"止戈"二字上,映出冷冽的光——这一剑,终究要刺进那座不可一世的王城。 第409章 夜探龙潭,密道惊魂 三更梆子刚敲过第三下,咸阳城的灯火便如被风卷的残星,一盏盏沉进夜色里。 叶阳立在废弃水渠的断壁后,玄色斗篷被夜露浸得发沉,却压不住他掌心那方绢帛的滚烫——林婉的信还揣在怀里,帛书上的朱砂地道此刻正烙着他的胸口。 "老周。"他低唤一声,身后立刻闪出个精瘦汉子,腰间挂着七柄淬毒短刃,正是他亲手训练的影卫统领。 老周的目光扫过叶阳手中的绢帛,喉结动了动:"太子,这地道口在西市酒坊后,可那片是秦军巡防重......" "重防才好。"叶阳指尖划过绢帛上的红圈,"越危险的地方,越没人会想到我们敢钻。"他抬眼望向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火把,"挑一百个能闭气半柱香、走夜路不带响的。 半个时辰后,跟我钻这条阴沟。" 老周没多问,转身时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极轻的"刺啦"声——这是影卫特有的暗号,十息内,一百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的草窠、断墙后聚了过来。 叶阳扫过这些蒙着黑巾的脸,目光在队伍末尾的小翟身上顿了顿——这小子昨夜替他挡过刺客的淬毒匕首,此刻左肩还渗着血,却硬是咬着牙站得笔挺。 "把护心镜摘了。"叶阳突然开口,见众人愣神,他扯下自己胸前的青铜镜扔进水渠,"金属撞声能传半里地,秦狗的耳朵比狐狸还灵。" 月光被乌云吞去大半时,队伍已摸进了西市酒坊后的烂泥沟。 水渠底积着半人深的臭水,腐菜叶混着酒槽的酸馊味直往鼻腔里钻,小翟走在叶阳身侧,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低头一看,竟是半截人骨,泛着青灰色的光。 "别停。"叶阳的声音像浸了水的麻绳,又沉又韧,"秦廷三年前屠过这片坊市,骨头早喂了野狗。"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臭水,指缝间漏出点微光——前方两丈处,青砖墙根下有块半掩的青石板,缝隙里塞着截褪色的红绳,正是林婉信里提的标记。 老周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指尖在石板边缘一扣。"咔"的轻响里,石板缓缓翻起,地道口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 叶阳摸出火折子晃了晃,地道顶的青砖上隐约刻着"永巷"二字——这是咸阳宫专为宫娥太监修的密道,没想到竟成了秦廷密谋的藏污之所。 地道越往里走越窄,走到第七个岔口时,老周突然抬手示意停。 他蹲下身,用匕首尖敲了敲地面,"咚"的闷响里混着空洞的回响。 叶阳眯起眼,想起后世考古里说的"翻板阱"——看似实地的青砖下,是插满尖刺的深坑。 他解下腰间的牛皮绳,系上块碎瓷片甩过去,"啪"的脆响后,前方三尺的地面突然陷下去半尺,数根青铜刺"唰"地从坑里弹出来,在火光里泛着幽蓝。 "好手段。"叶阳摸了摸墙根,指尖触到道极细的凹痕,"机关在墙里。"他抽出止戈剑,剑柄重重磕在凹痕处,只听"咔嗒"一声,翻板"轰"地合了回去。 老周抹了把冷汗:"太子这手......比咱们在蓟城挖的陷阱还精。" 再往前二十步,地道突然开阔,一座刻着云纹的石门横在眼前。 叶阳借着火折子的光,看见门楣上歪歪扭扭刻着"丙戌年冬,匠作监李三"。 他心头一动——丙戌年是嬴政元年,那年大旱,匠作监为修郑国渠抓了十万民夫,李三这种小匠头,怕是被灭口前留了记号。 他顺着门缝摸过去,在右侧门柱摸到个凸起的石球,轻轻一旋,石门"吱呀"着裂开条缝。 门后是间半人高的石室,墙上嵌着两盏青铜灯,灯油早干了,灯台却擦得发亮。 叶阳刚要迈步,老周突然拽住他后领——脚边的青砖上,七枚细如牛毛的毒针正簌簌落下,在地上淬出缕缕青烟。"触发式机括。"叶阳蹲下身,见青砖缝隙里缠着极细的牛筋,"牛筋干缩,就会带毒针弹出。"他解下外袍裹住手,轻轻扯断牛筋,毒针"叮"地落在青砖上,泛着诡异的紫。 穿过石室,地道陡然向下倾斜,潮湿的石壁上开始渗出水珠。 叶阳数着台阶,数到第三十七级时,头顶传来模糊的人声。 他抬手示意停,众人立刻贴墙站定,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合纵联盟......赵偃那老匹夫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赵遗若能带着十万边军回邯郸......" "丞相放心,赵遗的船在渤海被风暴打沉的消息,已经传遍六国。"另一个声音更低,像块磨得发亮的石头,"只是燕太子那小子......" "燕太子?"李斯的沙哑笑声混着茶盏轻碰的脆响,"他若真能带着三十万燕军过易水,孤倒要敬他杯酒。 可现在么......" 叶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赵遗是赵悼襄王的庶子,半年前因争位被追杀,传闻已溺亡在渤海——可此刻密室内的对话,分明说赵遗还活着,且带着赵国边军,这是要在合纵联盟最薄弱的赵国插把刀! 小主, "小翟。"他压低声音,"从左边岔道摸回去,告诉廉老将军,赵遗未死,让他立刻派人去代郡查边军动向。"小翟点头,刚要挪步,叶阳又补了句:"把这截牛筋带上,给林夫人看,秦廷的机关匠师还活着。" 话音未落,地道深处突然传来"咚"的闷响——是巡夜的秦兵踢到了翻板陷阱的青铜刺! "撤!"叶阳抽出止戈剑,剑锋在石壁上划出火星,"老周带前队断后,其余人跟我冲!" 地道里顿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叶阳挥剑劈开挡路的石闸,迎面撞上三个提刀的秦兵,刀刃相交的脆响里,他手腕一翻,止戈剑从敌人腋下刺入,鲜血溅在石壁上,像朵突然绽放的红梅。 老周的短刃擦着叶阳耳边飞过,精准捅进第二个敌人的咽喉,第三个刚要喊,小翟的匕首已封了他的哑穴。 等众人冲出地道口时,东边的天已泛起鱼肚白。 叶阳站在水渠边,看着影卫们清点人数——三队副左肩中箭,五队卒子脚踝扭伤,但百余人竟无一人折在地道里。 老周扯下染血的黑巾,露出刀疤纵横的脸:"太子,那密室里的话......" "足够让六国的老狐狸们睡不着觉了。"叶阳摸出怀里的绢帛,月光般的绢帛上,"赵遗"二字被他的指痕揉得发皱。 他望向咸阳城方向,晨雾里的宫阙像头醒过来的巨兽,"传我令,让廉颇、项燕即刻来大帐。" 营外的马蹄声突然急了起来,叶阳知道,是小翟带着消息先一步赶回去了。 他握紧止戈剑,剑鞘上的"止戈"二字在晨露里泛着冷光——这一剑,终究要剖开那层裹着阴谋的迷雾。 第410章 风起咸阳,暗潮再掀 晨雾未散,叶阳的玄色披风还沾着地道里的潮气,便大步踏进了中军大帐。 案上烛火被风掀起,映得他眉峰紧蹙——方才清点影卫时,三队副的箭伤还在渗血,五队卒子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馍,可这些都比不过密室内那两句"赵遗未死"的惊雷。 "传廉颇、项燕、信陵君即刻来帐。"他甩下披风,指节叩在案上,震得竹简哗啦作响。 守在帐外的亲卫应了声,马蹄声碎成一片,往各营而去。 帐角炭盆噼啪炸响,叶阳扯下裹伤的布帛,左臂那道被秦兵刀刃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 他盯着案头揉皱的绢帛,"赵遗"二字像两根钢针扎进眼底——赵悼襄王本就病入膏肓,赵幽缪王赵迁昏聩,若赵遗带着代郡十万边军杀回邯郸,合纵联盟的赵国防线瞬间就会被撕开个血窟窿。 "太子!"帐帘一掀,廉颇裹着股风冲了进来,银甲上还挂着晨露,"老匹夫我听说你从咸阳摸了情报?" 紧随其后的是项燕,玄甲上的楚纹暗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先扫了眼叶阳的伤口,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才在案边坐定。 信陵君最后进来,广袖沾着露水,却仍斯斯文文理了理衣襟,目光落在叶阳手中的绢帛上:"可是秦廷有异动?" 叶阳将绢帛拍在案上,指节重重压在"赵遗"二字:"三日前咸阳密室内,李斯与王绾说赵遗未溺亡,此刻正带着代郡边军。" 廉颇的虎目瞬间瞪圆,银须根根竖起:"代郡边军是赵国最精锐的骑军! 赵迁那小子若失了这十万兵......" "所以秦军要在合纵最软的腰眼上捅刀。"项燕接过话头,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六国地图,"他们要借赵遗之名乱赵,再趁联盟内耗之际反扑。" 信陵君抚着下颌的长须,目光在地图上逡巡:"依太子之见,秦军会从哪路攻?" "函谷关、武遂、上党。"叶阳抽出竹笔,在地图上点了三点,"三线齐压。 函谷关是我军主力所在,他们必调偏师佯攻;武遂地势险,想断我粮道;上党......"他笔尖顿在赵国南境,"上党若破,赵都邯郸就成了瓮中之鳖。" 廉颇猛地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那咱们就先把这三个窟窿堵死! 老匹夫带五万燕军守武遂,项将军守函谷关,信陵君......" "不。"叶阳按住他的手背,"三线防御要虚虚实实。 函谷关我亲自守,武遂让齐军去——他们总说合纵出工不出力,该见见血了。 上党......"他抬眼看向信陵君,"魏国与赵接壤,信陵君带三万魏武卒去,赵国内乱未起时先稳住上党。"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小翟掀帘而入,额角还沾着尘土:"太子,林夫人从蓟城传来消息,说六国商会已齐聚,正等您的指令。" 叶阳的眼神这才软了软,从怀中摸出截染血的牛筋:"把这个给林夫人,告诉她秦廷机关匠师还活着,粮草转运的暗桩务必再加三道。"小翟应了,转身时又补了句:"林夫人还说,黄歇最近往楚宫送了十车玉璧。" "黄歇?"信陵君挑眉,"那老滑头当年可是主张联秦的。" 叶阳的指节捏得发白——半年前合纵初成时,黄歇还信誓旦旦要与秦死战,如今突然献宝,怕不是又在动摇。 他看向小翟:"让林夫人派青鸾去寿春,盯着春申君的门房,若有秦使踪迹......"他顿了顿,"直接报给影卫。" 小翟领命退下,帐内又陷入沉默。 项燕突然开口:"太子,这两日函谷关的伏击总是差一步——前日伏兵刚到,秦军就改了路线;昨日截粮队还没动,秦骑就绕了道。"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早察觉不对,只是一直没挑破。 此刻他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止戈"二字,忽然笑了:"项将军,今晚我让影卫送份调兵令到你帐中,就说后日寅时袭取崤山粮道。" 项燕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眼底闪过赞许:"末将明白。" 果然,第二日未时,叶阳正盯着沙盘推演,老周掀帘进来,腰间还别着把带血的匕首:"太子,三营副将张平往秦营方向去了,影卫在芦苇荡截住他,身上搜出了假调兵令的抄本。" "带上来。"叶阳的声音像淬了冰。 张平被押进来时,膝盖软得像面条,脸上的冷汗把络腮胡黏成一撮撮:"太子饶命! 小的也是被郭开那老贼逼的......他说我妻儿在邯郸,若不送消息......" "郭开?"廉颇的拳头捏得咔咔响,"那赵国的大奸臣,当年可是收了秦人的金饼才逼走廉颇的!" 叶阳盯着张平发抖的脸,突然抽出止戈剑,剑锋抵住他咽喉:"郭开给你什么好处?" "五箱金饼! 还有......还有说等秦破赵,让小的当邯郸城尉......" "拖出去。"叶阳收回剑,"在中军帐前砍了,首级挂在旗杆上。" 小主, 帐外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等张平的哭嚎渐远,叶阳扫过帐内诸将:"从今日起,设影卫巡查司,每营派三名影卫,专查通敌、怯战、私通。"他的目光落在信陵君身上,"信陵君以为如何?" 信陵君抚掌而笑:"早该如此。 前两日末将营里也有卒子说秦军势大,如今有这巡查司,看谁还敢乱嚼舌根。" 项燕点头:"军心稳了,仗才好打。" 叶阳刚要再说什么,帐外又传来马蹄声。 这次是个穿葛衣的魏国商人,被影卫押着,怀里还揣着块半旧的玉珏——那是魏国商盟的信物。 "小人在临淄城听茶肆里说,"商人跪下来,声音发颤,"赵遗没溺死,藏在齐国即墨城外的庄子里,昨日还跟田单的亲卫碰了头......" 叶阳的指尖重重按在沙盘上,把"齐"字的木牌按得裂成两半。 他抬头时,眼底的冷光让帐内温度骤降:"去把田单的使节找来。"又对老周道,"让影卫挑二十个好手,跟魏国商人回临淄——我要知道赵遗见了田单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老周领命退下,帐外的风卷着血腥味吹进来。 叶阳望着案头的地图,齐地那片青竹标记的位置,像团越烧越旺的火。 他握紧止戈剑,剑鸣嗡嗡,仿佛在应和他心底的声音——田单若真要趟这浑水,那就让他看看,合纵联盟的剑,到底有多利。 (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惊飞了帐前的寒鸦。 叶阳望着齐地方向,指节在剑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赵遗、田单、秦廷,这盘棋越下越乱,可乱局之中,正是他叶阳的机会。 ) 第411章 铁骑压境,齐地风云 帐外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时,叶阳正盯着沙盘上那道被他按裂的"齐"字木牌。 木片边缘扎进指腹,他却浑然未觉——赵遗没死,还勾上了田单的亲卫,这比他预想的更棘手。 "太子。"信陵君的声音压得很低,"田单的使节在帐外候着,说是要呈齐王的秋禾贸易文书。" 叶阳突然笑了,那笑意像淬了冰的刀尖:"秋禾? 齐人倒是会挑时候。"他扯下腰间的玄色披风甩给侍从,"让他进来。" 门帘掀起的瞬间,叶阳看见那使节腰间挂着的玉璜——正是田单私印的样式。 使节刚要行礼拜见,却被叶阳抬手止住:"不必虚礼。"他指尖叩了叩案上的青铜虎符,"本太子问你,即墨城外的庄子,田相国有几处?" 使节的喉结动了动,额角渗出细汗:"太子何出此言?" "昨日有魏国商人说,赵遗在那里见了田相的亲卫。"叶阳突然抽出止戈剑,剑刃斜指对方衣襟,"你说,是商人撒谎,还是田相国......"他尾音一沉,"想替秦国养条咬人的狗?" 使节"扑通"跪了,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小人不知! 小人只知齐王今早还说要与燕国共守合纵......" "共守?"叶阳收剑入鞘,转身抓起案头一卷羊皮纸,"去,把这信带给齐王。"他展开信纸,墨迹未干的字迹力透纸背:"限三日内交出赵遗,断秦使,开粮仓。 若再首鼠两端......"他抬眼时目若寒星,"燕国二十万大军,不介意替齐人清一清边境的杂草。" 使节攥着信退下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廉颇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晨露:"末将已点齐五万精骑,随时可南下齐赵边境。" 叶阳拍了拍老将军的肩:"老将军的雁翎刀,该让齐人看看了。"他望向沙盘,指尖划过齐赵边境的标记,"要让他们听见马蹄声就心慌,看见燕旗就腿软。" 此时的蓟城,林婉正站在六国监察司的青砖殿内。 案上摆着刚送来的文书:齐国商队在易水关被截,三百车盐铁滞留在外。 她拨了拨案头的铜炉,沉水香混着墨香漫开:"暂停齐国所有商船进港,渔阳、右北平的粮市,也不许再收齐商的金饼。"她抬头看向下方跪坐的监察官,"但要留条线——让齐使来见我。" 齐使进来时,林婉正低头绣着并蒂莲。 针脚在素绢上走得匀净,她却像没看见人似的:"听说齐商最近在抱怨,说燕国的盐铁贵了三成?" "夫人明鉴。"齐使抹了把汗,"我王对合纵一片赤诚......" "赤诚?"林婉突然抬眼,眸中寒芒一闪,"赤诚的话,赵遗的船怎么会停在即墨? 赤诚的话,齐市怎么还在卖秦国的漆器?"她将绣绷轻轻一推,绷上的并蒂莲被针挑破,"燕国可以当盟友,但盟友也要共患难。 若齐国想当看客......"她指尖划过案上的《合纵盟书》,"这盟书,撕了也不可惜。" 齐使走后,林婉望着殿外飘起的雨丝,将最后一枚针别进鬓边。 她知道,叶阳要的从来不是齐人的服软,而是让他们明白——合纵这条船,上了就下不去。 与此同时,赵楚边境的演武场上,叶阳正握着新式弩机。 青铜机括在他掌心发烫,他对准三百步外的鹿靶,扣动扳机。"嗡"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竟直接穿透鹿靶,钉在后面的槐树上。 "好!"底下传来轰然喝彩。 廉颇摸着胡须大笑:"这弩比老臣的连弩还快三分!" 叶阳将弩机递给身旁的项燕:"此弩用精钢做弦,可连射五箭。"他望向列阵的士兵,"从今日起,每营配三十张,由影卫专训。"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另外,联军轮换制从下月开始——韩军守函谷,楚军驻武关,燕军压齐境。"他扫过诸将发亮的眼睛,"合纵不是某一国的事,是六国的命。" 消息传到临淄时,齐王建正对着青铜冰鉴发愣。 案上摆着燕国的书信,还有边境送来的"咸阳宫造"兵器——那是燕国骑兵伪装流寇留下的。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他掀开帘子,看见几个百姓举着兵器哭喊:"秦军都打到家门口了!" 田单匆匆赶来时,齐王正捏着那柄带秦印的剑:"田相,你说这......" "此乃燕人诡计!"田单额角青筋直跳,"他们想逼我齐人站队!" "可百姓要战。"齐王望着殿外越聚越多的人群,声音发颤,"若不......" 田单突然跪了:"大王!秦强燕弱,若得罪秦国......" "够了!"齐王甩开他的手,"去,把赵遗的庄子围了。"他抓起案上的信,"回书燕国,就说三日后交人。" 然而就在此时,燕军大营里,影卫首领老周掀开了柴房的门帘。 月光漏进来,照见地上捆成粽子的刺客——那人身穿赵军旧甲,臂上有条蛇形伤疤。 "说,谁派你来的?"老周的刀架在刺客颈上。 刺客吐了口血沫:"赵...赵上将军让我杀了燕太子......他说,只要叶阳死了,合纵就散......" "赵遗现在何处?"叶阳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刺客猛地抬头,看见叶阳站在门口,止戈剑的寒光映着他冷冽的眉眼。 他喉结动了动:"他...他昨日夜里出了齐境,往楚国去了......" 叶阳的指节在剑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 远处传来更漏声,他望着楚地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暗潮——赵遗终于沉不住气了。 "老周。"他转身时,止戈剑嗡鸣出鞘,"传信项燕,楚边境加派三重岗哨。"他的声音像淬了霜的刀锋,"告诉所有守将,赵遗的人头,我要活的。" 帐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鼓。 叶阳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这盘棋,终于要落最后几颗关键子了。 第412章 楚地迷踪,影卫追踪 蓟城的秋夜裹着凉意渗进军帐,叶阳指尖抵着案上摊开的楚地舆图,烛火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光斑。 老周刚带着刺客的供词退下,帐外影卫跑动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惊得檐角铜铃轻响。 "老周。"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箭镞。 正掀帘要走的影卫首领猛地顿住,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舆图边角卷起。 叶阳的拇指在楚地"云梦泽"的标记上重重一按:"调影卫最精锐的三十人,组成猎影小队。"他抽出腰间止戈剑,剑锋轻轻划过舆图上从齐楚边境到寿春的三条驿道,"分三路潜进去,每路配两匹快马、三坛醒神散。"剑脊叩在"安陆"二字上,"这里是楚地驿站最密的节点,赵遗要藏,必然在此处换过行头。" 老周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舆图上密密麻麻的红圈——那是叶阳昨夜用朱砂点的,全是楚国暗桩的位置。"太子,赵遗跟了您三年,影卫的路数他......" "所以要带伪装装备。"叶阳打断他,剑刃突然翻转,寒光映得老周瞳孔微缩,"把商队的货单、楚地盐商的腰牌,还有那套染了楚宫绣纹的旧衣,全塞进马褡里。"他指腹摩挲着剑格上的云纹,"此人极可能攥着秦廷真正的计划,活要见人,死......"他突然收剑入鞘,"死了也要剜出他喉咙里的秘密。" 帐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叶阳侧耳听了片刻,嘴角掠过一丝冷硬的弧度:"去罢,寅时三刻必须出营。"老周单膝点地,腰间铜铃轻响,再抬头时人已消失在帐外夜色里。 同一时刻,蓟城六国商会的议事厅里,林婉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青瓷与檀木相击的脆响惊得堂下二十余位监察司首领同时抬头,烛火在她发间玉簪上流转,映得她眉峰如刃。 "齐国田单还在劝齐王首鼠两端?"她指尖划过案上一叠密报,最上面那张是齐境百姓举着"秦"字剑哭闹的画像,"那就断了他们的盐铁。"她抽出一支朱笔,在"齐燕通商条例"上画了条粗粗的斜线,"从明日起,所有运往齐地的海盐、精铁,一概加价三成。" 堂下传来抽气声。 楚国分会的陈主事犹豫着举手:"夫人,黄歇令尹昨日刚送了聘礼到寿春,此时......" "所以才要派使团。"林婉将朱笔一掷,笔尾正戳在"寿春"二字上,"表面上谈粮草,实则把二十车茶叶里的夹层填满影卫。"她抬眼时,目光像穿过层层帐幔直抵楚宫,"赵遗若在楚国,必然要攀附权臣——黄歇的门房最近收了三批夜访客,你当我不知?" 陈主事额头沁出细汗,正要应话,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 林婉侧头看了眼檐角晃动的信鸽,唇角扬起极淡的笑意:"告诉使团,到了寿春先去城南酒肆,找个叫阿九的老板娘——她的酒酿里,藏着楚国所有暗桩的联络方式。" 与此同时,函谷关的秋风卷着黄沙扑在叶阳脸上。 他勒住青骓马,望着远处城墙上"燕"字大旗猎猎作响,身后三十骑铁卫的甲胄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报——"前军探马从尘烟里冲出来,马背上的士兵滚鞍落马,手中竹简上还沾着血:"廉老将军急报! 秦军五千轻骑出晋阳,正往雁门关方向移动!" 叶阳接过竹简的手顿了顿,指腹触到竹简边缘未干的血渍,是廉颇的私印。 他翻身下马,将竹简凑到眼前,字迹潦草却有力:"似为试探,末将请战。" "把火折子给我。"他对身旁亲卫伸出手,待火光亮起时,竹简在他掌中腾起橘色火焰。"传我命令。"他望着灰烬被风卷向天空,"廉颇按兵不动,所有烽火台只挂半旗。" "太子?"亲卫队长张铁的声音带着疑惑,"若秦军真打过来......" "赵遗往楚地跑,秦廷怎会此时动晋阳?"叶阳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石子骨碌碌滚进沙沟,"这是声东击西。"他抬头望向西方,残阳如血,"赵遗要让我分兵,好给他在楚地腾挪的时间——告诉廉颇,把重甲步兵全压在关后,等我消息。" 张铁突然握紧腰间刀柄:"那赵遗......" "影卫已经进去了。"叶阳翻身上马,青骓马长嘶一声,"老周带的人,没那么容易折。" 但此时楚地的月光,正透过废弃驿站的破窗,在影卫统领陈三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蹲在草堆里,指尖摩挲着方才从梁上摸下的铜牌——铜锈擦去后,"吕氏私印"四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统领。"身后传来压低的声音,是影卫小七,"后山水渠有新踩的马蹄印,往江边去的。" 陈三将铜牌塞进怀里,起身时衣料擦过墙皮,簌簌落了些灰。 他望着驿站外的荒草被夜风吹得起伏如浪,突然抽了抽鼻子:"小七,去看看马厩。" "马厩?"小七有些疑惑,但还是猫着腰摸过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片刻后他折返,掌心躺着半块芝麻饼,"还热乎的。" 陈三瞳孔骤缩。 他见过赵遗的手札,那上面说此人有个怪癖——每到驿站必买芝麻饼,要放凉了蘸醋吃。"追!"他抽出腰间短刃,"那小子还没走远!" 三十道黑影如夜枭般掠过驿站断墙,顺着后山小径往下疾行。 江风裹着湿意扑面而来时,陈三听见了木船划水的声音。 月光下,江边渡口停着三艘乌篷船,船尾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映出船头堆着的几大桶桐油。 "小心——"陈三突然大喊。 火把的光从头顶炸亮。 赵遗站在码头高处的礁石上,月白锦袍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火把将他的脸照得青白。 他望着暗处的影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以为自己在追猎敌人?"火把往脚边一探,"其实,你们只是棋子。" "退!"陈三反应极快,反手将最近的小七推开。 但赵遗的火折子已经扔向那堆桐油桶——"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而起,气浪掀得影卫东倒西歪。 陈三被气浪撞在礁石上,眼前发黑,耳边全是木头炸裂的声响。 等他再睁眼时,江面上只剩三艘空船,船尾的灯笼还在摇晃,而赵遗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浓烟里。 "统领!"小七从火海里爬出来,半边脸被灼伤,"有兄弟......" "先救人!"陈三抹去嘴角的血,望着江对岸隐入夜色的山峦,喉间泛起腥甜。 他知道,这一趟猎影小队折了不止人手——赵遗那句话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棋子? 那谁是下棋的人? 江风卷着焦味掠过,陈三摸向怀里的铜牌,却发现不知何时被人换走了。 他低头,看见脚边泥地里有半枚带血的芝麻饼,还沾着醋渍。 第413章 暗夜惊变,真相初现 蓟城的夜比往常更沉。 叶阳站在偏殿廊下,玄色锦袍被穿堂风卷起一道暗浪。 影卫来报时他正在批军报,狼毫笔锋在"粮草"二字上戳出个墨团——陈三带着三十影卫追赵遗,最后只回来了小七和三个半残的。 "统领咳血了,现在还在医馆灌药。"小七跪在青石板上,半边脸裹着渗血的纱布,声音发颤,"赵遗早就在江边设了埋伏,桐油桶、火把,连芝麻饼都是饵......他说我们是棋子。" 叶阳的指节抵在廊柱上,骨节发白。 他记得陈三去年冬夜跪在雪地里请命组建猎影小队时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剑。 如今三十道影子折了二十七,连陈三都吐了血。 "铜牌呢?"他突然开口。 小七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半截泛着铜绿的残片。 叶阳接过,指腹擦过边缘——纹路是错金银的云雷纹,内侧有极细的回字刻痕。 他瞳孔微缩,想起去年春猎时见过的咸阳宫印鉴:"这是少府监的手艺,咸阳宫御用。" "吕......"小七刚要开口,被叶阳抬手止住。 偏殿的烛火在此时"噼啪"炸响。 叶阳盯着残片上若隐若现的"氏"字,喉间滚出冷笑:"吕不韦倒台三年,他的私印倒还在江湖上晃。"他将残片塞进袖中,"传令下去,楚地所有水陆要道封三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小七撑着刀鞘起身,退到门口时又踉跄了下,被守在廊下的影卫扶住。 叶阳转身回殿,案头的密报还摊开着——是林婉从邯郸送来的,墨迹未干:"黄歇近半月出入安丰别院十七次,护卫换了带玄鸟纹的甲。"他指尖叩了叩"玄鸟"二字,玄鸟是秦宫暗卫的标记。 "殿下。"内官捧着铜盆进来,"夫人那边传话,说楚地分会有急报。" 叶阳洗了手,接过递来的信筒。 林婉的小楷在绢帛上铺开:"黄歇昨日遣人往别院送了三车封条,上有春申君府印。"他捏着绢帛的手骤然收紧——封条是用来封密档的,春申君府的密档,能让黄歇亲自送的,只能是合纵联军的布防图。 "备车。"他对内官说,"去夫人的青鸾阁。" 青鸾阁的窗棂透出暖黄的光。 叶阳推开门时,林婉正跪在案前整理密报,鬓边的珍珠簪子随着动作轻晃。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一笑,可那笑只到眼角:"我刚收到楚地的线报,黄歇的新护卫里有两个左撇子,手法像......" "像秦宫的影杀卫。"叶阳接过她手里的密报,"赵遗的铜牌是咸阳宫的,黄歇的护卫是秦宫的,这局布了不止一年。" 林婉的手指在案上轻轻一叩,茶盏里的水荡开涟漪:"我想去寿春。"她从妆匣里取出枚玉牌,是六国文教院的令牌,"以交流典籍的名义见黄歇,顺道看看那别院。" 叶阳盯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他们在邯郸逃亡时,她用最后半吊钱买的。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角:"带红鸢去,她的易容术能混进别院。" "好。"林婉将玉牌收进袖中,"我今晚就走。" "等等。"叶阳从袖中摸出残片,"若在寿春见到类似的纹路......" "我知道。"林婉将残片攥进手心,"若黄歇真有异心......" "你便亲手了断。"叶阳的声音沉得像山涧的水,"但记住,我们要的不是一个黄歇的人头,是他背后的线。" 林婉点头,转身去收拾行装。 叶阳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易水河边,她也是这样背着药囊说要去探齐军虚实。 那时他攥着她的手腕说"危险",她却笑着说"我要做你的眼睛"。 "殿下!"殿外传来影卫的急报,"猎影小队在楚地抓到个活口,是赵遗的亲卫!" 叶阳转身时带翻了茶盏,茶水溅在"黄歇"二字上,晕开团模糊的墨。 他大步往外走,玄色衣摆扫过林婉的裙角:"等我。" 刑讯室的炭盆烧得正旺。 那俘虏被吊在梁上,左腿胫骨明显断了,却还咬着牙不吭声。 叶阳摸出半枚芝麻饼——是小七从江边捡的,醋渍还粘在饼屑上。 "赵遗爱吃放凉的芝麻饼蘸醋。"他将饼凑到俘虏鼻前,"你跟了他三年,该知道他的真名叫嬴成,是秦王同父异母的弟弟。" 俘虏的瞳孔骤缩。 "吕不韦倒台那年,嬴成被流放西戎。"叶阳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抵在俘虏心口,"后来他潜回中原,替秦王当影子,专门拆合纵的台。 这次来楚国,是要策反黄歇,对不对?" 俘虏突然笑了,血沫溅在叶阳的靴面上:"你知道又如何? 等黄歇把布防图......" "啪!"叶阳的匕首扎进他脚边的地板,震得炭盆里的火星四溅:"黄歇不会交图。"他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影卫说,"把他的舌头割了,送回咸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出刑讯室时,天已经蒙蒙亮。 林婉站在廊下,马车就停在阶前,红鸢抱着个檀木匣子立在车边。 她见叶阳过来,递上块帕子:"擦擦血。" 叶阳接过,帕子上有淡淡的沉水香。 他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从怀里摸出封密信塞进她手中:"到了寿春,把这个交给春申君府的门房。" 林婉展开信笺,上面只写着"月上柳梢头"五个字。 她抬眼时,叶阳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剑:"黄歇若真心,这是暗号;若假意......" "我明白。"林婉将信笺收进袖中,"你放心。" 马车启动时,晨雾漫过青石板。 叶阳站在阶前,望着那抹青衫消失在晨雾里,转身往合纵总帅府走去。 廉颇和项燕已经等在议事厅,案上摆着六国的舆图。 "赵遗是嬴成,秦王的弟弟。"叶阳将舆图展开,手指点在楚地,"他要策反黄歇,我们便让黄歇成为我们的棋子。" 廉颇的虎目圆睁:"如何?" "黄歇要的是楚国的权,秦王许他的,我们给得更多。"叶阳的指尖划过"寿春"二字,"林婉此去,便是要替他算清这笔账。" 议事厅的烛火在此时被风吹得摇晃,将舆图上的楚地照得忽明忽暗。 叶阳望着那片被烛火映亮的区域,嘴角勾起抹冷笑——这局,该翻面了。 寿春的城门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林婉掀开车帘,看见"寿春"二字的牌匾被朝阳镀上金边。 红鸢递来面青铜镜,她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把文教院的令牌拿出来。" "是。"红鸢从匣子里取出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里,林婉望着越来越近的城门,指尖轻轻按在袖中的密信上。 她知道,等月上柳梢头时,寿春的某个别院,会有场决定合纵命运的对话。 而这场对话的结果,将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战国的棋盘上激起层层涟漪。 第414章 双面布局,诱敌入瓮 寿春的晨雾还未散尽,林婉的马车已碾过青石板,停在春申君府门前。 红鸢掀起车帘时,她指尖在袖中密信上轻轻一按——那五个"月上柳梢头"的墨痕,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六国文教院林婉,求见春申君。"红鸢捧着玉牌上前,青铜门环撞出的清响惊飞了檐角麻雀。 门房扫了眼玉牌,腰立刻弯成了弓:"林大人稍候,小人这就通传。" 林婉站在阶下,目光扫过朱漆门扉上斑驳的金漆。 昨日叶阳在信里说,黄歇近年总嫌门庭冷落,偏生又爱摆谱——这脱落的金漆,倒像面镜子,照出他对权柄的渴望。 "林大人里边请!"门房小跑回来,引着二人穿过垂花门。 廊下两排青铜灯树还燃着残烛,林婉余光瞥见东厢窗纸透出人影,旋即又消失——是暗卫,还是黄歇的耳目? 正厅里,黄歇已立在案前。 他着玄色锦袍,腰间玉璜叮咚作响,面上堆着笑:"早闻文教院林夫人贤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女中才俊。" 林婉福身还礼,袖中帕子擦过案角时,指尖触到一层薄灰——这案几,怕不是半月没擦过了。"黄相日理万机,小女子贸然来访,是为楚地学子求个机缘。"她抬眼,"六国文教院欲在寿春增设讲坛,若得黄相支持......" "好说,好说。"黄歇摆手,目光却落在她腰间的文教院令牌上。 林婉注意到他拇指在玉璜上摩挲的频率——这是她在蓟城观察过的,每当黄歇心不在焉时,总会有这个动作。 "红鸢,把文书呈给黄相。"林婉使了个眼色,红鸢立刻捧上檀木匣。 趁黄歇低头翻看的工夫,林婉的目光扫过书案旁的竹笥——最上面一卷帛书露着半截,"赵先生"三个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黄相这竹笥里,莫不是藏着什么要紧物事?"她含笑上前,指尖虚点竹笥,"小女子从前在秦国,最爱翻先生的书简,见了这满箱卷帛,倒有些手痒。" 黄歇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欲拦:"不过是些旧......" 林婉已抽出那卷帛书。"与赵先生共图大业,楚地二十城为聘"的字迹跃入眼帘时,她心跳漏了半拍——果然,赵遗的饵他吞了。 面上却仍带笑:"黄相这字写得真好,倒像要签什么盟书似的。" "不过是与故友闲聊。"黄歇干笑,伸手要夺,林婉却已将帛书原样塞回,指尖在竹笥底压了压——还有三卷未封口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显然是反复看过的。 "既然黄相应了讲坛的事,小女子便放心了。"林婉退后半步,"今晚月上柳梢头,小女子在城南别院备了薄酒,还请黄相赏光。" 黄歇的眉梢跳了跳:"林夫人倒是会挑时候。" "黄相日理万机,小女子哪敢多占时候?"林婉福身告辞,转身时瞥见黄歇抓起竹笥塞进暗格里——那动作急得带翻了茶盏,茶水在案上洇开个深褐的圆。 出了春申君府,林婉上了马车。 红鸢刚要掀帘,她却按住对方手背:"去城南酒肆。" "夫人可是要......" "传影卫。"林婉望着车外飞掠的檐角,"告诉主公,黄歇的竹笥里有货。" 此时的蓟城,叶阳正站在密室中。 信陵君的玄铁剑搁在案上,剑穗还沾着晨露:"殿下召末将来,可是为了楚魏边境的事?" "赵遗是秦王的弟弟,他要策反黄歇。"叶阳展开舆图,手指点在楚魏交界的青石谷,"你带三千魏武卒,扮作商队埋伏在此。" 信陵君俯身看舆图,目光亮如星火:"截杀联络使?" "不求全歼。"叶阳的指节敲在舆图上,"要让黄歇知道,他的密信没送出去。" 信陵君抬头,见叶阳眼底闪着寒芒:"末将明白——要他慌。" "正是。"叶阳将虎符拍在案上,"子时出发,走野狐道,莫让任何人察觉。" 当林婉在寿春宴会上举起酒樽时,月已爬上柳梢。 她望着主位上的黄歇,嘴角勾起抹恰到好处的笑:"说起来,小女子昨日收到蓟城急报......" 黄歇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哦?" "叶太子说,六国商会驻楚的人,怕是要撤。"林婉饮尽杯中酒,"他说......"她压低声音,"有人心不在合纵。" 黄歇的酒杯"当"地磕在案上,酒液溅在锦袍上,晕开个深紫的斑:"林夫人这是何意?" "黄相莫急。"林婉替他斟酒,"小女子不过是转述。"她望着黄歇发白的指节,知道这把火已经点着了——今晚必然有人快马出城。 果然,亥时三刻,林婉站在别院楼上,望着一匹黑马撞开城门。 影卫的暗号从檐角传来,她摸出袖中密信,在烛火上烧成灰烬:"去告诉主公,鱼上钩了。" 与此同时,叶阳的车驾正穿过豫章的芦苇荡。 他掀开车帘,望着远处山坡上随风招展的"燕"字旗——那是用竹篾扎的假旗,草垛里藏着的,不过是些稻草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主公,这空营计......"副将欲言又止。 "赵遗若想突袭,必然要探我虚实。"叶阳望着天边残月,"他见我旗少人稀,定会以为我主力未集。" "那他便会......" "今晚,或明晨。"叶阳的指尖叩着车壁,"青石谷的信陵君,该等急了。" 楚魏边境的青石谷,夜雾漫过山石。 信陵君蹲在崖顶,望着谷中两盏灯笼——那是黄歇的心腹与赵遗的暗号。 "准备。"他摸出腰间号角,"等他们交换密约......" "叮——" 青铜酒盏相碰的脆响在谷中炸开。 信陵君吹起号角,伏兵从四面八方涌下。 赵遗的剑刚出鞘,便见无数火把映亮山壁——他突然笑了,剑锋一横划过喉管。 血溅在密约上时,黄歇的心腹正被按在地上。 信陵君捡起染血的密约,借着月光看清了开头:"楚愿献二十城,助秦......" "带回去。"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活口有用。" 寿春的月光爬上林婉的窗棂时,她正望着春申君府方向。 那里的灯火突然大亮,接着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黄歇的心腹没回来,他派了人去寻。 "主公,戏该落幕了。"她对着月光轻声说,袖中那方沉水香帕,还留着叶阳擦血时的温度。 春申君府的角门"吱呀"一声开了,个浑身是汗的家丁冲进来,撞翻了廊下的花盆。 林婉望着那抹慌乱的背影,知道用不了多久,黄歇就会收到青石谷传来的消息——而那,不过是这场局里,第一片落下的棋子。 第415章 楚地惊雷,黄歇伏诛 亥时四刻的寿春,月光浸着青瓦,像撒了层碎银。 林婉立在别院廊下,指尖摩挲着袖中染血的沉水香帕——那是叶阳离前擦剑时留下的,还带着铁锈与沉水香混着的气息。 "夫人,影卫已控住春申君府东西角门。"暗卫首领从檐角跃下,玄衣上沾着夜露,"门房、马厩、书斋共十七名亲信,连喂鸟的老仆都捆了,堵着嘴关在柴房。" 林婉垂眸看了眼腕间银铃,铃舌轻晃,正是与叶阳约定的"全控"暗号。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廊柱上的烛火,映得眉眼愈发冷:"带那心腹来。" 柴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时,黄歇的心腹正缩在草堆里。 他额角有道青肿,是被影卫用剑鞘砸的,此刻见林婉提着灯笼进来,喉结动了动,声音发颤:"夫人...夫人饶命,小的只是传信..." "传什么信?"林婉将灯笼凑近他脸。 火光里,那人鬓角的汗珠子滚进衣领,"赵...赵将军说楚魏边境有商机,让黄相...让黄相拨三千石粮草..." "商机?"林婉突然笑了,指尖划过腰间玉牌——那是叶阳亲制的"燕监"令牌,"昨夜亥时三刻,赵遗在青石谷自刎前,血溅在密约上。 你说,是楚愿献二十城助秦的密约,还是策反楚军将领名单更金贵?" 草堆里的人突然瘫软下去。 林婉蹲下身,玉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家黄相让你去报信,说赵遗死了,可他不知道...信陵君连你藏在靴底的名单都搜出来了。"她指尖猛地掐住他下巴,"我数到三,你说不说谁是下一个联络人——" "一!" "二!" "我说! 我说!"那人涕泪横流,"是右司马陈平! 他管着寿春卫,黄相说...说等燕军退了,就让陈平开城门放秦兵..." 林婉松开手,袖中密信已被暗卫取走。 她起身时,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去通知项燕的快马出发了。 与此同时,豫章的芦苇荡里,叶阳的车驾停在土坡下。 他捏着林婉的密报,烛火在铜灯里噼啪炸响,照得"陈平三千石粮草"几个字泛着冷光。 "传令廉颇,率两万燕军星夜南下,在安丰泽扎营。"他将密报递给副将,"告诉老将军,项燕的楚军会从舒城过来,咱们要在寿春西南形成半包围——黄歇若想跑,得先过燕军的刀。" "那楚国的密使..." "带赵遗的剑,和密约副本。"叶阳指节敲了敲案上的青铜匣,"告诉楚王,让他亲自开匣。 黄歇的党羽若敢拦,就让密使把剑往地上一插——那剑鞘上有赵遗的血,见血的密约,楚王闻着味儿也得信。" 副将领命去了。 叶阳掀开车帘,远处"燕"字假旗在风里猎猎作响——赵遗的残部若还没死心,此刻该看见这空营了。 他望着残月,轻声道:"婉娘,该收网了。" 寿春的夜更深了。 林婉站在城头,望着影卫在城墙上挂起"燕军北撤"的灯笼。 她知道,这灯一亮,黄歇那些藏在府里的"商队"该坐不住了——毕竟谁都想赶在燕军走前,把"投名状"送到秦国。 丑时三刻,东城门的吊桥刚放下半尺,三个裹着黑斗篷的身影就猫着腰钻了出来。 林婉摸着城垛上的青砖,听见影卫的口哨从芦苇荡里传来——那是"人到齐"的暗号。 "抓活的。"她对身边暗卫说完,便见数十支火把"唰"地亮起,将三个身影照得透亮。 中间那个高个子转身要跑,却被绊马索绊倒,怀里的竹筒滚出来,里面的帛书撒了一地。 林婉捡起最上面一张,月光下"齐使田单"四个字刺得她眯起眼。 她将帛书收进袖中,对暗卫道:"押去大牢,天亮见楚王。" 次日清晨,楚国王宫的朱漆大门"吱呀"洞开。 林婉捧着青铜匣,身后跟着挑着帛书的影卫,一步步踏上白玉阶。 殿内,楚王熊完正捏着茶盏,见她进来,茶盏"当"地磕在案上:"林夫人,你说黄歇通秦?" "通秦倒是其次。"林婉将匣盖打开,赵遗的剑"嗡"地弹出来,剑鞘上的血渍还泛着暗褐,"关键是这剑,是赵遗自刎前握的。"她展开帛书,"这是他与黄歇心腹交换的密约,楚愿献二十城,助秦破合纵。" 熊完的手开始发抖。 他抓起帛书,刚看两行,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茶盏摔在地上:"好个黄歇! 孤让他做令尹,食邑淮北十二县,他倒要卖孤的城!"他转身对殿外吼道:"宣卫尉! 去春申君府拿人!" 林婉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上前一步,将"楚燕互信盟约"递上:"大王明鉴,合纵若散,最先遭殃的是楚。 这盟约里写得清楚,燕助楚清内患,楚守函谷关——" "准了!"熊完挥了挥手,"孤现在就要看黄歇的狗头!" 可谁都没料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未时三刻,大牢外突然传来喊杀声。 林婉正与项燕核对楚军将领名单,听见动静猛地起身:"影卫!" 等她赶到牢门时,只见一个披甲的副将正挥剑劈砍牢门,身后跟着百来个士兵。 那副将见她过来,狞笑着喊:"杀了林夫人,放黄歇走!" "放肆!"影卫统领抽出腰间短刃,带着暗卫扑了上去。 刀光剑影里,林婉看见那副将肩甲上的云纹——那是齐军特有的纹饰。 她摸出袖中玉牌,对项燕道:"去调楚宫卫! 这人是齐细作!" 一场巷战持续了半柱香。 当最后一个叛军倒在血泊里时,影卫统领提着副将的人头过来:"夫人,他怀里有齐相田单的手令。" 林婉展开那方染血的绢帛,"拖延楚燕结盟"几个字刺得她心口发紧。 她将绢帛收进袖中,对影卫道:"送叶郎。" 此时,叶阳的车驾正行在去寿春的路上。 他捏着林婉送来的齐相手令,指节捏得发白。 车外,廉颇的大军正踏着尘土南下,旌旗蔽日。 "田单。"他望着车外飞掠的芦苇,轻声道,"你以为拖延得了?" 风卷着车帘,露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这一次,燕军的剑,该指向临淄了。 第416章 齐地风云,破局之战 当叶阳的车驾碾过寿春郊野的碎石路时,车帘被风掀开一角,他捏着那方染血的齐相手令,指腹重重划过"拖延楚燕结盟"几个字,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停。"他突然掀开车帘,马蹄声戛然而止。 车外,燕国老将廉颇骑着玄色战马转过来,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太子殿下可是要改道?" 叶阳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扫了眼前这位燕国柱石一眼随即翻身下车,靴底碾碎一株野菊。 风卷着芦苇荡的湿气扑在脸上,他望着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喉间滚出一声冷笑:"田单这把火,从楚烧到齐,倒是烧得热闹。"他将手令递给廉颇,"老将军请看,齐国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廉颇粗粝的手指抚过绢帛上的血渍,浓眉皱成刀刻的沟壑:"哼,齐相暗助黄歇余党劫狱,分明是怕楚燕结盟后合纵势大。田单这是要拆咱们的台。" "拆台?"叶阳弯腰捡起块碎陶,狠狠砸向远处土坡,"他是想当第二个黄歇——表面合纵,暗里跟秦国互通款曲。"他转身时衣袍翻卷如旗,"廉老将军,传我命令,总帅府众将即刻回蓟城议事。" 马蹄声如雷,三日后的合纵总帅府议事厅里,青铜烛台将人影投在墙上,恍若群狼环伺。 叶阳站在地图前,指尖重重戳在"临淄"二字上:"诸位,齐国要拖,咱们便逼他不能拖。" "传令下去,封锁所有燕国港口,齐商货船一概不许进港。"他看向左侧的乐乘,"粮食司暂停对齐粮食贸易,齐国今年麦收本就欠收,断了粮道,临淄城的米价得涨三倍。" 乐乘点头,腰间玉珏轻响:"末将即刻传讯各港,三日之内封港完毕。" "再派特使去临淄。"叶阳从案上拿起个檀木匣,里面是赵遗那柄带血的剑,"带着赵遗的遗物和黄歇的供词,当面问齐王建和田单——这到底是齐相的私意,还是齐君的国策?" 话音未落,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婉掀帘而入,鬓角沾着晨露,手中锦帕裹着半卷密报:"刚收到蓟城急报,六国商会的魏、楚代表已到,就等我去开特别会议。"她将锦帕递给叶阳,"田单最怕合纵国齐心,咱们便在商道上给他捅刀。" 叶阳接过密报扫了眼,眼底浮起赞许:"夫人要发《临淄警示令》?" "不止。"林婉指尖划过案上的羊皮地图,在"齐楚边境"处顿住,"我已安排燕国商人伪装成流亡难民,混进齐境散布谣言——就说田单欲借秦兵废黜齐王建,自己当齐王。"她抬眼时目光如刃,"齐国民间本就记着田单复齐的旧功,可功高震主的事,百姓最爱传。" 叶阳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帕传来:"辛苦你了。" "这是该做的。"林婉回握片刻,便抽出手整理鬓发,"我这就去商会,你那边..."她瞥向地图上的"齐赵边境","当心。" 叶阳明白她指的是哪桩——昨夜他已命人备了轻骑,要亲自去截杀田单派往咸阳的密使。 月黑风高夜,废弃的烽火台里,叶阳裹着粗布短褐,蹲在断墙后。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远处的虫鸣,掌心的匕首柄被握得发烫。 "来了。"身侧的影卫统领压低声音。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三骑快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马上人裹着黑斗篷,腰间挂着青铜鱼符——田单的密使惯用这种标记。 叶阳打了个手势,影卫的弩箭如暴雨倾泻。 为首的骑士中箭落马,另外两人刚要抽刀,便被从两侧扑来的燕军按在地上。 叶阳踩着碎石走近,踢开那骑士的斗篷。 对方脖颈插着弩箭,血正顺着石缝往低洼处流。 他蹲下身,从对方怀里摸出个涂了蜂蜡的竹筒,用匕首挑开蜡封,抽出一卷帛书。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帛书末尾的朱印上——"田氏私印"四个篆字触目惊心。 内容更让他瞳孔微缩:"愿以齐西三城为饵,求秦王遣五万锐卒助田氏稳权..." "好个田单。"叶阳将帛书塞进怀里,起身时靴底碾过那骑士的手指,"你要借秦力,我便让你连齐地都站不稳。" 与此同时,齐国北部的即墨城下,廉颇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战鼓震得城墙上的土灰簌簌落下,燕军的"姬"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报——燕军已破外城!" "报——廉颇将军在城下立了木牌,说合纵军要讨齐背盟之罪!" 齐王建在临淄宫的暖阁里来回踱步,手中的玉扳指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外,他能听见大臣们的争吵声:"田相不是说秦国会帮咱们吗?燕军都打到即墨了,这合纵军是动真格的!" 直到田单的门客捧着相印来见时,齐王建才猛地顿住脚步。 那枚青铜相印还带着田单掌心的温度,门客低头道:"我家大人说,近日身子不适,暂辞相位。" "这...这算什么?"齐王建抓着相印的手直抖,突然想起叶阳派来的特使还在偏殿等着,想起市面上突然流传的"田单要篡位"的谣言,想起即墨城传来的喊杀声——他猛地一拍案,"传孤的旨意! 即刻与秦断交,派三万锐卒加入合纵联军!" 蓟城的高台上,叶阳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怀中的密信被他捏出了褶皱。 林婉的车驾从远处驶来,车帘掀开,她对他展颜一笑。 "成了。"她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却让叶阳心头一松。 下方的校场里,士兵们正在整队,甲胄碰撞声如金铁齐鸣。 叶阳望着那片银甲洪流,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军事会议的号角—— "太子,总帅府来报,各国将领已到齐。" 叶阳转身时,晨光正好漫过他的肩。 他将密信递给林婉,指了指校场方向:"该谈谈下一步了。" 第417章 雷霆一击,咸阳之变 校场的晨雾还未散尽,叶阳已站在点将台中央。 青铜虎符在他腰间撞出清响,目光扫过台下十二国将领——廉颇抚着花白胡须叩剑,乐毅的玄色披风被风卷起半角,连素来沉稳的楚将项燕都攥紧了腰间玉珏。 "今日召诸位来,是要做件开天辟地的事。"叶阳抬手,案上羊皮地图"唰"地展开,指尖重重压在函谷关位置,"合纵联军分三路:赵魏联军攻函谷,韩楚联军袭武关,代北骑军直插晋阳西线。"他转向廉颇,"老将军率燕军主力,随我走崤山古道。" 廉颇的豹眼骤然瞪圆:"直扑咸阳?" "不错。"叶阳指节叩在地图上,震得朱砂标记簌簌落,"秦军以为我们会像从前那样逐城争夺,可他们忘了——"他忽然笑了,眼底有星火明灭,"燕军要的不是关隘,是咸阳的王旗。" 乐毅突然按住剑柄起身:"太子可知,这条道上有多少秦军伏兵?" "所以才要分三路。"叶阳抽出腰间匕首,在地图上划出三条红线,"函谷吃紧,王翦必调渭水弩阵增援;武关告急,蒙恬的铁骑得往南赶;晋阳若失,王贲的西线军要回防。"他的匕首尖停在咸阳东郊,"等他们把兵力撒成筛子,我们——" "就从筛眼里钻进去。"廉颇突然大笑,震得铠甲上的铜钉乱响,"好小子! 当年乐毅伐齐也没这么狠的招!" 将领们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叶阳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前世他在历史书里看惯了"合纵连横"四个字,直到此刻才明白,所谓大势,原是握在这些愿意把命压上的人手里。 "末将愿为前驱!"项燕率先抱拳,青铜甲胄在晨风中铿锵作响。 "末将听候调遣!" "某带三千死士探路!" 声浪撞在校场的夯土墙上,惊飞了几尾麻雀。 叶阳望着漫天扑棱的灰影,伸手按住胸口——那里还揣着林婉今早塞给他的平安符,绣着并蒂莲的红绸子被体温焐得发烫。 "散将!"他振臂一呼,虎符坠子在阳光下划出金弧,"三日后,各军按部署开拔!" ... 蓟城的"六国文教院"比往日更热闹。 林婉踩着青石板进门时,廊下的铜鹤香炉正飘出沉水香,二十余国的学者挤在堂前,连廊柱上都攀着几个年轻士子。 "诸位静一静!"她扶着案几站定,广袖垂落,露出腕间那串叶阳亲手串的檀木珠。 堂内渐渐静了,只余檐角铜铃轻响。 林婉展开一卷明黄帛书,朱红的"齐侯之玺"在阳光下刺眼:"昨日正午,齐王建正式递来降书。" 嗡—— 议论声炸成一片。 鲁国博士捋着白须颤声:"田单不是...不是勾结秦..." "田单已被齐王建废相。"林婉指尖划过帛书上的墨迹,"这是齐宫刚送来的抄本,诸位可传看。"她将帛书递给身侧的稷下学宫祭酒,又道,"合纵不是某一国的事,是天下人的事。" 堂下突然有人高喊:"那秦国呢? 燕太子要打到咸阳去,可会屠城?" 林婉抬头,看见提问的是个穿葛衣的魏国书生,眉峰紧蹙。 她想起叶阳昨日在军帐里说的话:"得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要的不是杀嬴政,是换个活法。" "秦军攻赵时,长平坑了四十万降卒。"她的声音突然低了,像春夜沾露的琴弦,"可燕军入齐,即墨百姓主动送粮;赵军过韩,老卒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伤兵。"她举起那串檀木珠,"太子说,这仗要打出个不屠城、不杀俘、不掠民的规矩。" 堂内静得能听见香灰落在铜盘里的轻响。 魏国书生突然跪下来:"在下愿随夫人去韩地,策动义兵!" 林婉弯腰扶他起来,袖中密信被攥得发皱——那是叶阳临行前写的:"韩地多旧贵族,可用复韩名号。"她望着书生发亮的眼睛,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余,魏人。" "陈公子。"林婉从鬓间取下银簪,塞到他手里,"见着韩地义首,就说这是燕太子妃的信物。"她转身对身后的影卫使了个眼色,"带陈公子去后堂,取三套秦卒甲胄。" 渭水的夜比叶阳想象中更冷。 他蹲在滩头,裤脚已经浸了半湿,指尖捻起一把河沙——粗粝,带着石子的棱角,和前世地理课上的"渭河中下游浅滩"描述分毫不差。 "太子,再往前半里就是秦军主防线。"乐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玄色披风裹着夜露,"探马回报,对岸有五处弩阵,每阵三百连弩。" 叶阳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火把,嘴角勾起半分冷笑。 前世读《史记》时总觉得"地理"二字太轻,此刻踩着冰凉的河水才懂——那些写在竹简上的"水深丈余滩涂十里",原是能要人命的刀。 "传令下去。"他扯下外袍系在腰间,"脱甲轻装,马嘴裹布。"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三千精骑,月光在他们的剑刃上流淌,"过了河,谁都不许出声。" 小主, 水面溅起细碎的浪花。 当第一匹战马踏上南岸时,叶阳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战鼓,像擂在青铜鼎上的闷响。 他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那是林婉用陪嫁的和田玉打的,柄上刻着"破秦"二字。 变故发生在寅时三刻。 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接着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叶阳猛地勒住马,看见左侧芦苇丛里窜出几个黑影——秦军的夜巡队! "放箭!" 几乎是本能反应,叶阳抽出匕首掷向最前面的秦卒。 月光下,那柄玉匕首划出冷光,精准扎进对方咽喉。 与此同时,燕军的短弩齐发,芦苇丛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叫。 "撤!"带队的秦卒头目转身要跑,却被乐毅的长戟挑翻。 叶阳翻身下马,踩着秦卒的胸口扯下他的令牌——上刻"左卫都尉",还带着体温。 "不对劲。"乐毅蹲下身,指尖抹过秦卒甲叶的接口,"这些人甲胄是新造的,连磨损都没有。"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日前截获的秦军密报:"王上急召蒙恬回咸阳,西线防务暂交裨将李信。"原来嬴政竟在战事爆发前调换了将领! "加速推进!"他翻身上马,剑指东方,"趁他们指挥没理顺,直扑咸阳东门!" 咸阳东门的夯土墙上,火把将"秦"字大旗照得血红。 叶阳勒住马,望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弩手,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太子!"影卫头目翻身下马,玄色劲装染着血,"探得秦军内情:嬴政三日前以通敌罪杀了前左庶长,换自己的亲卫统领接管城防。"他从怀中掏出染血的竹简,"这是新统领给王贲的求援信,墨迹未干。" 叶阳展开竹简,烛火在他眼底跳动。 信上的字迹歪斜,满是"末将不知如何调兵恳请速派援军"的慌乱。 他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夜风撞在城墙上:"原来嬴政也怕,怕他的将军们像田单那样反水。" "报——城下来了个秦官!" 叶阳转头,看见吊桥缓缓放下,一个穿皂色官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跑来,腰间的鱼符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跪在马前,额头抵着泥土:"小人是前廷尉李斯的属吏,愿献咸阳宫密道图!" 叶阳盯着他颤抖的后背,伸手接过那卷帛书。 展开的瞬间,熟悉的咸阳宫布局在眼前铺陈——连御花园的假山水路都标得清清楚楚。 他的拇指摩挲着帛书边缘的折痕,那里有几道浅浅的指甲印,像是被反复攥过。 "为什么帮我?" "李斯大人被逐时,曾说天下不该姓嬴。"中年人抬头,眼里有泪光闪动,"小人等这一天,等了三年。" 叶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将帛书小心收进怀里。 远处传来晨钟,咸阳城的炊烟正从青灰色的瓦顶升起。 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对乐毅道:"传令下去,暂缓攻城。" 乐毅挑眉:"太子?" "有些事,得亲手了。"叶阳拨转马头,望着城楼上晃动的火把,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嬴政不是爱猜吗? 那就让他猜猜——"他的声音裹在风里,散向渐亮的天空,"今夜谁会睡不安稳。" 第418章 潜入咸阳,暗战中枢 渭水泛着冷光,废弃码头的朽木在夜风中吱呀作响。 叶阳翻身下马,玄铁匕首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这是他与影卫约定的暗号。 "玄甲、青隼,带十人断后。"他扯下外袍裹住密道图,月光掠过眉骨时,眼底的冷意比渭水更甚,"其余人卸去燕纹甲叶,换秦卒皮甲。 李斯旧属说码头往西三百步有处排水暗渠,但若有半分差池......" "末将以命相搏。"影卫头目玄铁单膝点地,腰间淬毒短刃擦过青石,火星溅在他脖颈的旧疤上。 这个随他从易水逃到蓟城的死士,此刻瞳孔里燃着与三年前护主突围时同样的光。 叶阳伸手虚扶,指尖触到玄铁甲叶上未干的血渍——那是方才避开巡逻队时留下的。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问伤者姓名。 潜入咸阳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被记住。 暗渠入口的青苔滑得刺手。 叶阳猫腰钻进时,霉味瞬间呛入鼻腔,他听见身后林三的闷咳,随即被玄铁的掌心闷住。 密道图在他怀里发烫,帛书上的指甲印隔着布料硌着心口——那个李斯旧属递图时,指节白得像要裂开,"大人走前说,燕太子若来,便将这图交他。" 此刻他终于信了。 暗渠顶的砖缝漏下零星月光,照见石壁上新鲜的抓痕,与帛图上标注的"过三砖,左拐"分毫不差。 "停。"叶阳突然抬手。 前方传来皮靴碾碎石子的声响,混着铁器相碰的脆响。 玄铁的短刃已经出鞘,却被他按住手腕。 "是换防的。"叶阳贴着墙根挪到暗渠裂口,月光正好漫过对面街道。 二十余骑黑甲军正往宫墙方向移动,为首者国字脸,左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正是被嬴政贬为裨将的王贲。 "王贲的兵。"玄铁压低声音,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半月前他还在函谷关吃土,怎么突然出现在咸阳?" 叶阳的拇指抵着人中——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三日前截获的密报在脑海里翻涌:"王上急召蒙恬回咸阳"、"前左庶长通敌伏诛"。 原来嬴政换的不只是城防统领,连边军宿将都在调回。 王贲这道疤,是替嬴政挡刺客时留下的,如今却带着一队无旗兵在宫墙外晃悠...... "传信给乐毅。"他扯下衣襟角咬破,血珠滴在碎瓷片上,"就说咸阳城有三股势力:嬴政的禁军、赵高的私卫、还有王贲这种被贬又召回的旧部。" 玄铁的瞳孔骤缩:"太子是说......" "嬴政怕了。"叶阳将染血的瓷片塞进玄铁手心,"怕他的将军们像田单那样反水,所以急着把能调的兵都调回身边。 可他越急,底下的人越慌——王贲这队连旗号都不敢打,分明是见不得光的。" 暗渠外突然响起铜锣声。"搜——"尾音被夜风扯碎,火把的光从暗渠裂口漏进来,照见玄铁瞬间绷紧的肩背。 "秦军巡逻队!"青隼的声音从最前头传来,带着刻意放大的慌乱,"副将大人说今日有燕国细作混进城,挨家挨户查!" 叶阳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看见玄铁的短刃已经抵住自己后心——这是影卫的最后手段:若暴露,先杀主再自尽。 但下一刻,他却按住玄铁的手腕,在对方震惊的眼神里扯下秦卒皮甲罩在外面,帽檐压得极低。 "跟我来。"他踢了踢脚边的酒坛,酸腐的酒液泼在青隼鞋上,"装成醉兵。" 巡逻队的火把逼近时,叶阳恰好踉跄着撞在墙根。 为首的副将络腮胡上沾着酒渍,横刀在他颈侧一挑:"哪队的?" "影卫统领。"叶阳抬头,借着火光露出半张脸——这张脸他让人照着嬴政亲卫统领的模样整过容,"奉王上密令追查李斯余党,你倒来添乱?" 副将的刀顿在半空。 叶阳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自己腰间的鱼符——那是从李斯旧属那里顺来的,还带着前主人的体温。 "对不住大人。"副将抱拳时,刀鞘擦过叶阳的手背,"小的也是听赵中车令说......" "赵中车令?"叶阳的声音冷了三分,"赵高的话什么时候比王上的密令管用了?" 副将的额头瞬间冒出汗珠。 他后退半步,刀尖垂向地面:"大人请便,小的这就带人去别处查。" 火把队转过街角时,叶阳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副将刀鞘的凉意。 玄铁凑过来时,他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太子,那副将提到赵高......" "走。"叶阳扯了扯帽檐,朝着宫墙方向大步走去,"李斯旧属说他在御花园假山下等。" 御花园的桂花香裹着夜露扑来。 叶阳绕过那株千年银杏时,看见假山后闪过一道白影——正是白天献图的中年人。 他的官服下摆沾着泥,看见叶阳时,膝盖一弯就要跪,被叶阳扶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大人,来不及了。"中年人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王上今早翻了二十本奏疏,每本都画了红圈。 中车府的人夜里往禁军大营送了三车酒,说是劳军......" 叶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起三日前截获的密报里,嬴政急召蒙恬的理由是"北境匈奴犯边",可蒙恬的三万边军此刻怕还在函谷关打转。 而赵高送酒劳军——当年嫪毐之乱前,也是这样往长信侯府送了十车酒。 "王上要清洗朝堂。"中年人的声音发颤,"他怀疑左庶长、右内史,甚至......甚至上将军王翦。 赵中车令说,等蒙恬一到,就以通敌罪拿下所有异己。" 叶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剑鞘上的云纹硌着虎口,像嬴政此刻紧绷的神经——这个从邯郸巷子里杀出来的秦王,终究还是信不过自己的臣子。 "玄铁,带青隼去禁军大营附近蹲守。"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像夜风掠过桂叶,"林三,你去太仆寺查今日进出宫的车马。 其余人跟我去明光殿后苑——那里有间密室,藏着嬴政的密档。" 中年人还要说什么,叶阳已经转身。 月光透过银杏叶洒在他背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柄悬在咸阳城上空的剑。 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 明光殿的飞檐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殿内的烛火映得窗纸发红,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在案前走动——那是嬴政,正在批他的清洗名单。 叶阳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那是林婉走前塞给他的。 符纸有些潮,许是沾了渭水的夜露。 他望着明光殿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 这一局,才刚开始。 第419章 宫廷惊变,生死一线 叶阳的指尖在剑柄云纹上碾出红痕。 中年人颤抖的指甲掐进他腕骨时,他耳中还响着三日前密报里"北境匈奴犯边"的谎言——蒙恬的三万边军此刻该在雁门关啃风沙,却被嬴政用假军报调去函谷关,这分明是要抽走咸阳最后一道屏障。 "大人!"中年人急得声音发破,"赵高的人已经往禁军大营送了三车酒,当年嫪毐就是用这法子灌晕卫卒......" "玄铁。"叶阳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带青隼去禁军大营。"他转头时,帽檐阴影掠过玄铁脖颈那道旧疤——那是两年前替他挡刺客留下的。 玄铁没说话,只重重攥了攥腰间短刀,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落了中年人肩头的桂花瓣。 "林三。"叶阳又看向缩在树后的灰衣人,"太仆寺今日进出的车马,每辆车的车辙印都给我拓下来。"林三喉头动了动,摸出怀里的蜡块晃了晃,眨眼间便消失在银杏林里。 中年人还攥着他手腕,指节发白:"太子,明光殿的密室......" "那是嬴政的命门。"叶阳打断他,目光扫过远处明光殿窗纸上晃动的人影——那道影子正伏案疾书,笔尖戳破纸背的声响仿佛穿透夜色。 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林婉绣的并蒂莲还带着体温,"但赵高的密会更要紧。" 中年人瞳孔骤缩:"您怎么知道......" "李斯大人临终前画的宫禁图,后苑假山下有个狗洞。"叶阳扯了扯对方官服,"走,你扮我随从。" 偏殿的烛火在风里打摆子。 叶阳跟着中年人跨进门时,正撞进一阵阴恻恻的笑。 赵高斜倚在檀木椅上,手指勾着酒盏,丹蔻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李大人来得巧,王某刚说要不等了。" 上座的将军甲胄未卸,正是禁军统领王离。 叶阳垂眸盯着地上的酒坛——坛口还沾着新泥,和中年人说的"劳军酒"一个模子。 他喉间泛起血腥气,想起三年前在邯郸,吕不韦就是用这种酒灌倒了看守他的士卒。 "王统领这是要犒军?"中年人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发虚。 王离拍开酒封,酒香混着药味冲出来:"赵中车令说,喝了这酒,明日早朝才有精神。"他盯着叶阳,目光像刀尖刮过,"这位是?" 叶阳脊梁骨窜起寒意。 他能感觉到王离的视线在他腰间——那里挂着李斯旧部的玄玉牌,可方才进门时,赵高的贴身宦官小德子扫过他的眼神太利,像在看一具尸体。 "李大人的书童。"中年人抢着答,额头渗出冷汗。 赵高突然放下酒盏。 青瓷撞在案上的脆响惊得烛火一跳,照见他眼尾的细纹:"书童?"他笑了,"李大人的书童,怎么带着燕地的平安符?" 叶阳心口一紧。 平安符是林婉今早塞给他的,绣着"长乐未央"四个字,针脚是蓟城绣娘特有的旋纹——他摸符的动作太频繁了,早被赵高瞧出破绽。 "拿下!"王离的剑出鞘时带起破空声。 叶阳旋身避开,后腰撞在案角,酒坛骨碌碌滚到地上,药香顿时漫了满屋。 他这才看清酒坛内壁的朱砂印——是"蒙"字,分明是假托蒙恬的名义! "太子快走!"中年人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后背立刻绽开血花。 叶阳抽出佩剑,寒光映着王离扭曲的脸:"果然是燕国细作!" 殿外传来脚步声。 叶阳挥剑挑翻烛台,火舌卷上帷幔,浓烟中他摸到后腰的信符——那是燕国影卫特制的青铜鱼,刻着"急"字。 他反手将信符按进墙缝,指尖触到砖缝里的苔藓,和记忆中蓟城城墙的触感重叠。 "杀!"小德子的声音从浓烟里炸出来。 叶阳一剑刺进王离左肩,趁他吃痛时撞开后窗。 夜风卷着烟火气灌进来,他看见玄铁的身影在院外闪过——这小子竟没去禁军大营,反回来接应了! "玄铁!"叶阳大喊。 玄铁甩出飞爪勾住屋檐,借力荡过来时,短刀已经割开了两个侍卫的喉咙。"青隼在前面开道!"他吼了一嗓子,叶阳这才听见前方传来箭矢破空声——青隼果然没走,带着影卫在清路! 他们撞开偏殿后门时,御花园的桂树正落着花雨。 叶阳踩过满地残花,鞋底沾了湿泥,突然想起林婉总说他的靴子难洗——等回了蓟城,定要给她带咸阳的胭脂。 "这边!"玄铁拽着他钻进假山后的狗洞。 洞壁潮湿,青苔滑得人直踉跄,身后追兵的喊杀声渐渐远了。 叶阳摸出火折子,照亮洞壁上的刻痕——是李斯的字迹:"此洞通渭水"。 钻出洞口时,渭水的凉气扑面而来。 叶阳扶着岸边的柳树喘气,看见玄铁肩上的血正往下滴,青隼的箭囊空了大半,林三不知何时也跟了上来,怀里还抱着一卷车辙拓本。 "去函谷关。"叶阳扯下衣襟给玄铁包扎,"告诉廉老将军,赵高明日早朝要清君侧,秦军布防图在我留的信符里。"他摸出最后一块碎银塞给林三,"快马加鞭,换三匹马,务必在卯时前送到。" 林三翻身上马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叶阳望着咸阳城的方向,晨雾里的宫阙像浸在血水里。 他摸了摸胸口——平安符还在,只是绣线被血浸透了,红得像要滴下来。 "太子,回蓟城吗?"玄铁擦着短刀上的血。 叶阳摇了摇头。 渭水在脚下奔流,他听见远处传来早朝的钟鼓声,混着若有若无的马蹄声——那是林三的快马,正朝着函谷关方向狂奔。 "等廉老将军的捷报吧。"他低声说,目光扫过东方渐亮的天色,"这一夜,够嬴政醒酒了。" 此时函谷关的晨雾里,廉颇正捧着叶阳的密信。 老将军的手在发抖,羊皮卷上的秦军方阵图被他捏出了褶皱。 帐外传来项燕的脚步声,带着风卷进帐内:"老将军,可是咸阳有信?" 廉颇抬起头,眼里燃着狼一样的光:"传令下去,所有弩手前移三十步。"他指向地图上标红的位置,"这里,赵高调走了蒙恬的边军......" 帐外的号角突然吹响,惊起一群寒鸦。 第420章 雷霆压境,咸阳陷落 函谷关的晨雾还未散尽,廉颇的指甲已在羊皮卷上掐出月牙印。 项燕掀帘而入时,老将军正用袖口反复擦拭那幅被汗渍浸透的秦军方阵图,羊皮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长平之战前,赵括撕毁廉颇军报的动静。 "老将军!"项燕的青铜甲叶撞在帐杆上,震落一串露珠,"探马回报,渭水南岸的秦军昨夜换防,前营空了三分之一——果如太子所言,赵高调走了蒙恬的边军!" 廉颇突然直起佝偻的背,八十岁的老将腰杆挺得比帐前的玄铁枪还直。 他抓起案上酒碗,酒液泼在地图上,在"咸阳东门"的位置洇开一片污渍:"传令弩营,把蹶张弩全搬上渡筏! 玄甲军跟我打头阵,过了渭水就砍断所有船索——今日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帐外的号角应声炸响,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项燕望着老将军腰间那柄断过九次又重铸九次的吴钩剑,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楚宫见过的青铜编钟——此刻的廉颇,正是被命运之槌敲响的最后一声黄钟大吕。 同一时刻,蓟城的"六国文教院"里,林婉的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竹简。 晨光照进雕花木窗,在她鬓间的青玉簪上流转,将"燕"字旗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帛书上。 台下坐满了各国学者,齐稷下学宫的白发博士摸着胡须低语,魏大梁的策士攥着竹简的手在发抖——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在燕国的土地上,听一位女子主持这样的盛会。 "诸位。"林婉开口时,声音清越如鸣玉,"今日请大家来,不是听我讲《诗》《书》,是要见证一件比商汤伐桀、周武克殷更重要的事。"她转身展开帛书,"燕太子叶阳有令:六国不再是棋盘上的棋子,要做共执棋局的棋手。 此为《六国共治盟约》,合纵不是权宜之计,是要立一个天下共主,诸侯同尊的新秩序。" 台下炸开一片抽气声。 齐博士突然站起,袍角扫翻了茶盏:"女公子可知,当年苏秦合纵不过十五年便分崩离析?" 林婉望着窗外飘起的"燕赵楚"三色旗,想起昨夜叶阳从咸阳送来的血书,墨迹里还混着未干的硝烟:"当年合纵为抗秦,今日合纵为立制。"她指尖轻点帛书上"文教共修军法同轨"八个字,"太子说,要让天下人知道——统一不是谁吞并谁,是大家一起搭一座能遮风挡雨的房子。" 咸阳城下的叶阳听不到蓟城的喧哗。 他蹲在土坡后,眯眼望着城墙上的火把——那些本该巡夜的秦军,此刻正聚在垛口交头接耳,火把的光映得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影卫,再加两百张传单。"叶阳扯下一片衣襟,蘸着马粪水在地图背面涂了两笔,"把赵高发矫诏,要杀咸阳子弟改成赵高专权,连秦王都要杀。"他把竹简塞给青隼,"用三石弩射,要让每个守军都能捡到。" 青隼的箭囊里插着特制的竹箭,箭尾绑着用油纸包好的帛书。 当第一支箭"噗"地钉在城门楼的梁柱上时,城墙上炸开一声惊呼。 叶阳听见有人喊"这是太子丹的印信",有人骂"赵高这阉竖",还有人突然跪下来朝着燕军方向叩首——毕竟谁都知道,叶阳在逃秦质子时,曾散尽私财给咸阳饥民买药。 "太子,东门有动静!"玄铁的短刀在月光下闪了闪,"守军把拒马搬开了,领头的百夫长举着白旗!" 叶阳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勒出红痕。 他望着城门缓缓洞开,守军用刀背敲着盾牌发出闷响——不是抵抗,是欢迎。 晨雾里传来士兵们的低语:"燕太子来了,咱们不用给赵高当炮灰了!听说他要立六国共主,总比那个连母后都囚的秦王强......" 此时的咸阳宫中,嬴政正攥着青铜剑,剑尖戳在赵高的喉结上。"王上!"赵高跪得膝盖生疼,额角的冷汗滴在铺着锦缎的台阶上,"这是燕太子的反间计! 末将调蒙恬的边军是为了......" "为了等寡人早朝时,让伏兵冲进来砍我的头?"嬴政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你当寡人没收到密报? 叶阳的影卫昨夜潜进章台宫,把你的政变计划抄得一字不差。"他突然挥剑砍断赵高的发带,白发披散下来遮住那张扭曲的脸,"现在,寡人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带禁军去东门,把燕军......" "王上! 东门失守了!"宦官的尖叫穿透殿门,"守军倒戈,燕军已经杀到宣德门!" 嬴政的剑"当啷"坠地。 他望着殿外冲天的火光,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邯郸,那个总被自己欺负的质子丹。 那时的姬丹总缩在角落抄《尚书》,墨汁沾了半幅衣袖。 谁能想到,今日的叶阳,竟带着六国的兵杀到了他的咸阳宫。 "走!"赵高突然扑过来拽他的龙袍,"陇西还有三万骑兵,末将保王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手!"嬴政甩开他的手,龙纹锦袍被扯出一道口子,"寡人是始皇帝,不是丧家犬!"可他的声音在发抖,像极了当年被赵军围困在雍城时,那个抱着玉圭哭的九岁孩童。 叶阳的轻骑是在西门截住赵高的。 残阳把城墙染成血红色,赵高的马车撞翻了卖胡饼的摊子,芝麻撒了一地,混着斑斑血迹。 叶阳的马刀挑开轿帘时,正看见赵高的刀尖抵住嬴政后颈,那把刀他认得——是去年在咸阳街头,赵高为讨好嬴政,亲手杀了个冲撞仪仗的老妇时用的。 "放了他。"叶阳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蓟城秋天的落叶。 赵高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鼻涕都流下来:"太子丹,你以为杀了我就能当天下共主? 蒙恬的三十万边军......" 话音未落,叶阳的马刀已经划开了他的咽喉。 血溅在嬴政的冕旒上,把白玉珠串染成了红色。 赵高的尸体栽下马车时,怀里掉出个锦盒,里面是叶阳当年在秦宫当质子时,被嬴政抢走的玉扳指——原来这阉竖,竟偷藏了十年。 咸阳城破时,暮色正漫过城墙。 叶阳登上城楼,脚下是跪了一地的秦军,远处是飘着六国旗帜的联军。 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绣线已经褪成淡红,却还带着林婉的体温。 "战国百年,终归一统......"叶阳的声音不大,却像春风一样漫过整座城,"但这一次,是燕。" 身后的将士们突然高呼"万岁",声浪撞得城砖都在发抖。 叶阳望着西方的地平线,那里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烟尘——是蒙恬的边军? 还是其他未服的势力? 他摸了摸腰间的吴钩剑,剑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像极了林婉在信里画的蓟城春山。 夜风起时,有人来报:"太子,陇西急报......" 叶阳转身走向阶梯,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第421章 咸阳余烬,暗潮再起 咸阳宫的残烟还未散尽,叶阳的玄色战靴碾碎一块烧得半融的琉璃瓦。 影卫们举着火把在断壁间穿梭,火光映得他眉峰冷硬——前殿那具焦尸的左手腕上,套着半截龙纹玉佩,正是嬴政从不离身的秦国王室信物。 可他盯着那焦黑的指节看了半刻,突然屈指叩了叩影卫统领的肩甲:“去拿盆水来。” “太子?”影卫统领愣了一瞬,随即挥手让手下取来铜盆。 叶阳蹲下身,沾湿帕子轻轻擦拭焦尸的后颈。 烟尘混着血水被擦去,露出一片细白的皮肤——嬴政自小在邯郸当质子时,后颈有块朱砂痣,如豆大的火焰。 此刻这具尸体的后颈却光洁无痕。 他指尖骤然收紧,帕子在掌心绞成一团:“传我令,封锁宫城所有出口,连狗洞都给我堵死。嬴政若真死了,这具尸体该有他的胎记。” 影卫统领喉结动了动,握紧腰间短刀:“末将这就带二十人下地道,就算挖地三尺——” “慢。”叶阳抬眼时,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一名灰衣影卫翻身下马,腰间信鸽囊还沾着蓟城的晨露:“太子,燕后急报。” 林婉的信笺展开时带着墨香,字迹却比往日潦草三分。 叶阳扫过“田氏残部结楚地”几字,指节重重叩在廊柱上。 田氏当年被齐湣王灭族,余孽蛰伏二十年,偏挑咸阳城破时冒头——他捏着信笺的手青筋微跳,突然想起三日前林婉托人送来的平安符,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去把监察司的人叫来。”他对影卫道,“告诉他们,田氏要复辟?那就让他们尝尝燕人的‘忠义榜’。”所谓忠义榜,是林婉牵头设立的悬赏制度:举报叛贼者赏百金,刺杀首恶者封爵。 他望着殿外飘起的暮色,低笑一声:“田氏以为趁乱能翻浪?婉娘这招分化,比千军万马管用。” 影卫领命而去时,宫城西北角传来动静。 叶阳提剑走过去,见两名影卫正用铁钎撬动青石板——下方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霉味混着泥土气息涌上来。 “太子,地道!” 地道深处有火光晃动。 叶阳举着火把当先下去,石阶上还留着新鲜的鞋印。 转过三道弯,眼前突然开阔:一间藏书阁藏在地下,整面墙的青铜书匣完好无损,连梁上的蜘蛛网都没烧着。 他随手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上赫然写着“秦律·厩苑”——嬴政焚书时,竟把最核心的法典藏在这里。 “把这些全搬出去。”叶阳指尖划过另一卷地图,绢帛边缘用朱笔标着“陇西秘道”,“立刻复制十份,快马送往前线。蒙恬的三十万边军若从陇西杀来,这条秘道就是咱们的刀。”他转头对跟进来的文书官道,“找最好的工匠修复残卷,日后治天下,秦律可废,但得先知道它怎么管的人。” 文书官捧着书匣的手直颤:“太子是要......” “要让燕人明白,什么是法。”叶阳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满墙书匣,“从前六国各自为法,乱;日后天下得有统一的规矩,这规矩,得比秦律更利百姓。” 夜幕彻底降临时,叶阳裹着披风来到东门战俘营。 篝火映得战俘们的脸忽明忽暗,有老兵突然跪下来,额头撞在泥地上:“太子!小人是陛下近侍,求您听我说!” 叶阳停住脚步。 那老者头发灰白,眼角有道刀疤——正是嬴政去年寿宴上,替他试菜的老宦官。 “陛下说过,若有人能破咸阳,此人便是天命所归。”老者从怀里摸出枚青铜虎符,锈迹斑斑的表面刻着“陇西”二字,“这是调陇西驻军的虎符,小人藏在茅房墙里三年了......” 叶阳接过虎符,指腹摩挲着凸起的纹路。 虎符冰凉,却让他想起白日里那卷“陇西秘道”的地图——嬴政早就算到有今日? 还是这老宦官,比他更懂人心? “赏他十金,送回蓟城。”他对影卫道,“找个干净院子养着,别让他见风。” 老者被架走时,突然回头喊了句:“陛下走前说,燕太子丹,是他见过最像自己的人!” 叶阳脚步一顿,没回头。 夜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脸,像谁在轻轻抽了一记耳光。 变故发生在丑时三刻。 渭水岸边的巡夜士兵急报:“太子!河对岸有支军队,打着‘公子扶苏’的旗号!” 叶阳翻身上马时,铠甲上的鳞片撞出清脆的响。 月光下,对岸火把连成一条火龙,“扶”字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眯起眼,突然笑了:“扶苏?赵高半年前就把他毒杀了,这旗子,是给傻子看的。” 他抽出吴钩剑指向对岸:“传廉颇旧部,绕到敌后断粮道。再让监察司的人去喊话——就说扶苏的尸身还在上郡,赵高的毒酒坛子都没洗!” 天刚蒙蒙亮,对岸的喊杀声就变成了哭嚎。 有士兵举着白旗游过渭水,浑身湿透地跪在叶阳马前:“将军!咱们是被王离骗的,说扶苏公子还活着......” 叶阳望着逐渐消散的“扶”字旗,剑鞘重重磕在马镫上。 晨雾里,咸阳宫的残垣像头伏地的巨兽,而他的影子正慢慢覆盖它的脊背。 “备车。”他对影卫道,“回秦宫大殿。” 影卫统领欲言又止:“太子,您这一日没合眼......” “有更要紧的事。”叶阳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上面林婉绣的并蒂莲被体温焐得发软,“明日,该请六国的降臣们喝杯酒了。” 晨钟从远处传来时,他已站在大殿前的石阶上。 断成两截的龙纹玉璧躺在脚边,像极了被踩碎的旧王朝。 风卷着残烟掠过他的发梢,送来御膳房方向的香气——有人正指挥厨子们擦洗铜鼎,准备明日的宴席。 叶阳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手按在腰间吴钩剑上。 剑鞘的云纹磨得发亮,那是林婉去年冬天在信里画的蓟城春山。 “战国百年,终归一统。”他对着初升的太阳轻声道,“但这一次,燕要做的,不只是天下共主。” 第422章 龙椅之下,权谋初启 宫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原秦宫的主殿已飘出葡萄酒的甜香。 叶阳站在台阶上,望着十二盏青铜灯树次第点亮,暖黄的光漫过满地未及清扫的箭簇,在墙角那尊断颈铜鹤灯上投下斑驳影子——灯座上"燕丹,且看明日"的刻痕,此刻倒像被酒气泡软了,模糊得不太真切。 "太子,六国上卿到了。"玄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刀鞘与甲片相碰的轻响。 叶阳转身时,正瞧见魏国上卿段干崇扶着赵国平原君赵胜跨进门槛,两人腰间的玉佩撞出细碎声响,倒比殿外的更漏还清脆些。 酒过三巡,青铜爵里的酒液晃出金波。 叶阳执杯的手顿了顿——他注意到楚国项燕的拇指正反复摩挲着案几边缘,那是老将们临阵前的习惯性动作。 果然,项燕的青铜酒爵"当啷"一声磕在案上,震得葡萄粒滚了满地:"诸位,赵某有话直说!"他声若洪钟,震得殿角的蛛网簌簌往下落,"如今咸阳破,暴秦灭,可六国各怀心思,若不立个共主,合纵便是一盘散沙! 赵某以为,当立燕王为天下共主!" 殿内的酒气突然凝住了。 叶阳垂眸抿酒,舌尖尝到一丝苦涩——这酒是齐地快马运来的,本应甘冽,此刻却像掺了未化的冰渣。 他余光扫过楚相黄歇:那人身子微微前倾,指尖扣着腰间的玉璜,指节泛白;韩国上卿张平摸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眼尾的皱纹里浸着犹疑;连向来沉稳的乐毅,都把茶盏转得吱呀响。 "项将军好兴致。"黄歇突然笑了,笑声像片薄冰划过水面,"当年楚怀王做纵约长时,函谷关的秦军箭簇可没少往楚营飞。 合纵合的是人心,不是谁坐龙椅。"他端起酒爵向叶阳一敬,"太子贤明,我等愿听调遣,但若要复立王号......"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刮进一阵风,吹得"扶苏"那面白旗猎猎作响——昨夜被砍了脑袋的假扶苏,此刻正挂在殿外旗杆上,血珠顺着旗面金线云纹往下淌,滴在青砖上,像朵正在绽开的红梅。 叶阳的拇指轻轻叩了叩腰间的平安符。 这是林婉走前绣的,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倒像妻子正隔着千里在他掌心画着安抚的圈。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飞鸽传书,绢帛上林婉的小楷还带着墨香:"蓟城的诸子百家到了,墨翟的弟子在跟邹衍辩五行相生,吵得连茶盏都掀翻了。" "诸位且慢。"叶阳放下酒爵,指节敲了敲案几,殿内的议论声便像被掐断的琴弦,戛然而止。 他望着项燕泛红的眼尾,又扫过黄歇紧绷的下颌,忽然笑了:"今日这酒,原是要请诸位看场戏的。"他起身时,玄铁已捧着青铜匣候在阶下,匣中是秦国的府库图,绢帛边角还沾着咸阳城破时的血渍,"明日辰时,烦请各位随我去看看秦国的粮栈、武库,还有那些堆成山的竹简——"他指尖划过图上标红的"廷尉府","里面可记着秦国怎么从西陲小邦,变成吞六国的虎狼。" 次日辰时,咸阳城的秋阳晒得人脊梁发烫。 叶阳走在府库前的青石路上,靴底碾过未扫净的秦砖残片。 他伸手摸了摸粮栈的木梁,指腹沾了层细细的麦麸:"诸位请看,这粮够二十万大军吃三年。"又转身指向堆满兵甲的偏殿,"这是蒙恬的玄甲卫甲胄,每副甲叶都要锻打七七四十九遍。"最后停在竹简房前,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可真正让秦国强的,是这些——"他抽出一卷《秦律》,竹简边缘被虫蛀出细密的洞,"连收麦的时间、养牛的膘情都写得明明白白。" 众人沉默。 乐毅摸着一卷《军功爵制》竹简,抬头时眼里闪着光;黄歇的指尖抚过《田律》上"盗徙封,赎耐"的刻痕,喉结动了动;项燕则盯着《厩苑律》里"乘马服牛禀,过二月弗禀,皆止"的条文,粗重的呼吸带得胡须乱颤。 "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烧了这些。"叶阳将竹简轻轻放回木架,"是改。"他望着殿外飘起的炊烟——那是林婉在蓟城的文教院该用午膳了吧? 昨日飞鸽传书说,她带着墨家和儒家的弟子在院子里种黍,说是要"让经义扎根在泥土里"。 当夜,叶阳在偏殿见了蒙毅。 这位李斯旧部的谋士跪得笔直,案上的《郡县改制建议书》墨迹未干:"秦制郡县虽强,却如强弩,绷得太紧便要断。 若改为分权共治,中央掌军、税、法,地方主农、商、学......"他的声音突然发哑,指节抠着案几,"当年李斯大人被腰斩前,曾说法无定法,治无常治,这是他......" "够了。"叶阳按住他发抖的手背。 烛火在蒙毅脸上投下晃动的影,能看见他眼角的泪痣——那是李斯在《谏逐客书》里提过的,"李廷尉的字,我在咸阳宫见过。"他翻开建议书,目光扫过"三年一考"、"乡老参议"等条目,嘴角慢慢扬起来,"明日便着人抄二十份,分送六国上卿。" 蒙毅退下时,殿外的更漏刚敲过三更。 叶阳望着案头的建议书,忽然听见檐角铜铃响——是玄铁捧着急报进来,绢帛上的火漆还带着余温:"韩王遣使,说愿归附燕国,但要保留王号......" 叶阳捏着绢帛的手顿了顿。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照亮他眼底的暗涌。 他提笔时,笔尖在"允"字上悬了片刻,最终重重落下:"设韩守一职,由韩王长子继任,三年一述职。"墨迹未干,他又补了句"岁贡减半,商路全开",这才吹了吹纸页,"告诉韩使,明日辰时来取诏书。" 玄铁捧着诏书退下后,叶阳走到殿外。 秋夜的风裹着渭水的潮气扑来,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忽然听见檐下铜铃又响——这次不是风,是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瓦当上,足环系着的绢帛被晨露浸得发皱,展开来是林婉的字迹:"六国学馆选址已定,在蓟城学宫旁,墨翟的弟子说要建座能容千人的讲堂。" 叶阳把绢帛贴在心口,忽然笑了。 远处传来巡城士兵的吆喝声,混着若有若无的马蹄声——那是往魏国去的驿卒,还是赵国的使者? 他望着函谷关方向的晨雾,觉得那雾里藏着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咸阳宫顶飘起的燕国旗帜。 第423章 烽火未熄,人心难平 秋雾未散时,玄铁的靴底已碾过殿外青石板,带起细碎的响。 叶阳正对着案头魏国使臣的国书,抬头便见他腰间玉牌撞出轻响:"赵王使者已在偏殿候着,说带了邯郸新酿的黍酒。" "魏赵倒是比韩王更沉得住气。"叶阳指尖摩挲着竹简卷边,目光掠过"愿奉燕为上国"的墨迹,嘴角却未沾笑——齐使的空位像根刺,扎在七国使臣的坐席里。 他将魏赵两国国书并作一叠推给蒙毅:"先赐茶,等齐国动静。" 蒙毅接简时,袖中飘出半缕墨香。 这位前秦廷谋士如今总带着李斯当年的习惯,每遇要事必摸腰间玉珏:"齐王建素来信阴阳家,臣前日见他派往东海求仙的船队回了......" "所以他在等天命。"叶阳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地图上的齐境边界,"去请陈武将军。" 陈武进来时,甲叶还沾着晨露。 这位廉颇旧部生得虎背熊腰,额角一道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末将听令。" "带三千轻骑去齐境,沿济水设二十处招降驿站。"叶阳展开羊皮地图,指尖点在临淄西北的马陵道,"凡齐国兵卒携甲投诚,保其家族;百姓带田契来归,免三年赋税。"他抬眼时,目光如刃,"要让齐王建的天命,变成他百姓的活计。" 陈武抱拳时,刀疤随肌肉隆起:"末将这就去点兵。" 殿外传来雁鸣,叶阳望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日林婉信里说的"讲堂能容千人"——知识要扎根泥土,人心何尝不是? 蓟城的日头正毒。 林婉的蝉翼纱裙沾了汗,贴在后腰上。 她站在六国商会的码头上,望着第三艘粮船缓缓靠岸,船帮吃水比寻常运粮船深了三寸。 "李掌柜,这月的粮船怎么多了三艘?"她抚着腰间玉牌,声音温软如春日的风。 商会掌柜额头的汗立刻下来了,搓着手赔笑:"夫人有所不知,齐地新收了早稻......" "早稻?"林婉突然弯腰,指尖划过篷布缝隙——潮湿的霉味混着股怪味钻出来,不是新稻的清香,倒像......她猛地掀开篷布一角,露出底下半袋泛青的粟米。 "李掌柜,齐地早稻是青的?"她声音陡然冷了,袖中短刃已抵住对方咽喉。 码头上的喧闹戛然而止。 林婉使了个眼色,暗处影卫如游鱼般散入人群。 待粮船行至城北芦苇荡,二十个影卫已将废弃仓库围得水泄不通。 仓库门"吱呀"一声被踹开时,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 林婉捏着帕子捂住口鼻,目光扫过墙角的木箱——封条上的齐国旗纹还沾着湿墨。 "撬开。" 木箱里的绢帛刚展开半幅,林婉的指尖便抖了。"乐乘"二字刺得她眼疼——那是乐毅最器重的旧部,如今官居蓟城城防副使。 当夜,商会后堂的烛火燃到了三更。 李掌柜跪在青石板上,额角抵着林婉的绣鞋:"乐将军说......说他老家乐氏村还在齐境,齐人拿他孙儿要挟......" "够了。"林婉将密信拍在案上,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叶阳常说的"人心如棋,要留活子"。 飞鸽扑棱着撞进咸阳宫时,叶阳正用朱笔圈点陈武的行军路线。 他拆信的手顿了顿——林婉的字迹向来娟秀,今日却多了几分锋锐。 "乐乘。"他念出这个名字,指节抵着下颌。 乐乘随乐毅破齐时,曾在莒城救过自己性命。 案头的《乐氏兵法》还留着乐毅的批注:"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玄铁。"他突然抬头,"去请大司造,仿齐国王宫的印信。" 三日后的深夜,乐乘的书房亮如白昼。 他捏着"齐使"送来的绢帛,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厉害:"燕军若退三十里,我王便送令孙回乐氏村。" 窗外的更漏敲过五更,他猛地推开窗——城防军的马蹄声正从校场方向传来。 "将军!"亲卫的声音带着颤,"影卫说您私调军......" "放屁!"乐乘掀翻案几,竹简滚了满地。 他刚冲到门口,便撞进一堵人墙——玄铁的玄铁剑横在他颈前,身后跟着二十个影卫,甲叶相撞的声音像极了催命的鼓。 "乐乘,你可知罪?"叶阳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 乐乘踉跄着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末将......末将孙儿才三岁,齐人说要......" "起来。"叶阳走过去,伸手将他扶起。 烛火映着乐乘鬓角的白发,他忽然想起乐毅临终前的话:"我乐家世代为将,最怕的不是战死,是子孙无路可走。" "削去城防副使职。"叶阳取出诏书,"改任边疆巡察使,主理六国边防事务。"他望着乐乘震惊的眼神,又补了句,"每月可派人回乐氏村探看。" 乐乘突然哭了,像个孩子般号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外的影卫面面相觑,却见叶阳将手按在他肩上:"燕人不杀自己人,但燕人也容不得背叛。" 这日的平静没持续到晌午。 玄铁又撞进殿门,腰间玉牌碎了半块:"北郊官仓被围了! 数千流民喊着还我田地,砸了三个哨岗!" 叶阳抄起案头的粮食账簿便往外走:"备车,不带兵。" 林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急喘:"我跟你去。"她鬓发散了几缕,手里还攥着半块从粮船里搜出的青粟。 北郊的尘土混着喊叫声扑来。 叶阳下了车,便见官仓前的土坡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破衣烂衫的老人抱着孙儿,赤膊的汉子举着木棍,最前排的妇人怀里还躺着个面黄肌瘦的婴孩。 "砸了这狗官仓!"有人喊了一嗓子,石块"唰"地飞过来。 林婉下意识挡在叶阳身前,却被他轻轻推开。 叶阳解开官仓的铜锁,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喧嚣。 "我是燕太子丹。"他的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投进深潭,激起层层回响。 人群静了,无数双眼睛瞪着他——这个传说中能让六国使臣低头的人,此刻正站在尘土里,手里摊开的账簿被风掀起一角。 "官仓里有两万石粟米。"他指着粮仓,"凡愿去北边垦荒的,每户授田二十亩,三年免税。"他又举起账簿,"这是去年各乡的田契,被豪强侵吞的,我让人查了三个月。" 人群里传来抽噎声。 那个抱婴孩的妇人挤到最前,伸手摸了摸账簿上的朱印:"真......真给田?" "我叶阳说话,比刀刻的还真。"叶阳蹲下来,摸了摸婴孩的脸,"等他会跑的时候,就能在自己的田里捉蚂蚱了。" 不知谁先跪了,接着是一片扑通声。 林婉望着这场景,忽然想起早晨在文教院,墨家门人正教孩子们用算筹学田亩丈量——原来所谓根基,从来不是城墙多高,是泥土里扎了多少根。 暮色漫上来时,叶阳和林婉并肩走在回宫的路上。 晚风卷着麦香,远处传来流民们收拾行装的动静。 "今日的粟米,够他们走到北边吗?"林婉问。 "不够。"叶阳笑着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但等他们到了北边,会有新的粟米,新的田,新的......"他望着天际的火烧云,声音轻得像叹息,"新的燕人。" 殿外的铜铃又响了。 这次不是风,是只信鸽扑棱着落在瓦当上——足环系着的绢帛上,是陈武的字迹:"齐境驿站已立,今日有三百齐卒投诚。" 叶阳望着那抹飞远的白影,忽然握住林婉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绢帕传来,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她塞给他的那块温热的炊饼。 "婉娘,"他轻声说,"我们的燕,要长起来了。" 第424章 田地风波未平,暗潮再起 宫灯在檐下晃出暖黄的光晕时,林婉正伏在案前拨弄算筹。 案头堆着的"六国商会"账册被晚风掀开一角,露出"粟米"一栏里跳动的数字——上月底还是百钱一石,这月竟翻到了三百。 她指尖的算筹"咔嗒"落地。 "阿婉?"叶阳掀帘进来时,正见她蹲在地上拾算筹,鬓边的玉簪歪了,在烛火里晃出细碎的光。 "殿下看看这个。"林婉将账册推过去,指腹压在"齐商"、"赵贾"、"燕豪"三个名字上,"这几家上月同时从官市退了粮,转头在黑市标出三倍价。 流民闹官仓那日,他们的粮囤里......"她喉结动了动,"囤着能喂饱三城百姓的粟米。" 叶阳的拇指摩挲着账册边缘。 林婉知道,这是他在压着性子——上回见他这样,还是在咸阳街头,杀手的剑刃擦着她耳际飞过。 "他们在试我的底线。"叶阳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燕豪"二字,"流民闹官仓是引子,若我为平乱开仓放粮,他们便坐实太子滥耗国帑;若我硬压着不开,百姓反得更凶。 好一招借刀杀人。" 林婉将茶盏推到他手边:"那我们便......" "顺着他们的刀往下切。"叶阳截断她的话,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上,"明日让陈宫正放风,说朝廷要设农事司,优先扶小户,官仓粮低价贷给垦荒的。"他转着茶盏,釉面映出眼底的冷光,"这些老耗子最怕新规矩,风声一传,他们准要跳脚。" 林婉忽然握住他的手。 他掌心有层薄茧,是当年在咸阳当质子时磨的——那时他总在砖墙上刻《商君书》,说要刻进骨头里。 "我让影卫混进他们私兵。"叶阳反手扣住她的指节,"你去请几家主母来宫里赏花。 女人们凑一块,总比男人爱说些体己话。" 林婉垂眸笑了:"好。" 三日后的晨雾里,蓟城茶楼的说书人拍着醒木:"听说了吗? 太子要设农事司,往后小农户买粮能打八折!" 茶座里的锦袍客手一抖,茶泼在绣金鞋面上。 他踉跄着出门,正撞上来送请帖的宫娥:"林皇后请夫人明日辰时,去御花园赏绿梅。" 同一时刻,城南赵记米行的地窖里,赵老爷攥着算盘直擦汗:"那农事司要是真立了,咱们囤的粮......" "慌什么!"坐在上首的齐商拍案,"我已联络了代郡的韩家,他们愿出三千私兵。 等太子查不清账目,咱们便......" 地窖的砖缝里,影卫阿九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卷,指尖沾了点酒渍,在墙根画了第三道记号。 御花园的绿梅开得正好。 林婉着月白锦裳,执银剪替李夫人簪花:"听说令郎要娶韩家小姐? 这门亲事可真好,韩家在代郡的田......" 李夫人的手顿在茶盏上。 林婉注意到她袖口露出半寸红绸——那是定亲时系的"同心结"。 "不过是孩子们胡闹。"李夫人笑得牵强,"哪比得上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 "我和殿下?"林婉将剪子递给侍女,转身时袖中玉镯轻响,"我们当年在咸阳,他饿得晕倒在巷口,我给他送了块炊饼。"她指尖抚过梅枝,"后来他说,那块炊饼比燕国的江山还金贵。" 李夫人的茶盏"当啷"落地。 林婉弯腰替她拾茶盏,目光扫过她裙角沾的草屑——那是代郡特有的沙蓬草,只有去代郡韩家老宅才会沾到。 "夫人这草屑,倒像是从北边来的。"林婉将茶盏递过去,"代郡的沙蓬草,我在文教院的《地志图》上见过。" 李夫人的脸瞬间煞白。 深夜的宣政殿,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株交缠的树。 叶阳展开阿九的密报:"赵贾联络齐卒三千,李府私调粮车二十辆,韩家......"他的手指停在最后一行,"韩家在代郡藏了八万石粮,够养十万大军。" 林婉将从李夫人处套来的话复述一遍,末了轻声:"他们要结姻亲,联兵粮,逼殿下收回新政。" "收?"叶阳突然笑出声,笑声震得烛火摇晃,"我要他们连骨头都吐出来。"他抽出案头的青铜虎符,"传乐毅旧部,接管蓟城四门。"又提笔写诏书,墨迹未干便按了玉玺,"明晨,土地清查司立,你做监督使。" 林婉接过诏书,指尖触到玉玺的温度:"好。" 次日卯时三刻,蓟城的晨雾还未散,各大街坊的照壁上已贴满朱红诏书。 百姓踮着脚念:"凡隐匿田产者,削爵抄家!"人群里爆发出欢呼,有老农夫抹着泪说:"我爹当年被抢的三亩地,总算能要回来了!" 而在城南赵府,赵老爷正撕着密报:"代郡的兵? 韩家的粮? 都被乐家军截了!"他踉跄着撞翻案上的算盘,珠子滚了满地,"那林婉......她昨日还替我簪花!" 午门广场上,叶阳立在高台上。 被捆着的齐商头目唾沫横飞:"你敢杀我? 齐国会......" "齐国会怎样?"叶阳抽出腰间的剑,剑刃映出对方惊恐的脸,"齐王建现在连都城的门都不敢出,你以为他能救你?" 剑落的瞬间,人群里响起闷雷般的"太子"声。 林婉站在观礼席上,望着叶阳被晨光镀亮的轮廓,忽然想起他说的"新的燕人"——此刻台下欢呼的,哪里还是昨日抱婴孩的妇人、举木棍的汉子? 他们眼里有了光,像被春风吹醒的麦苗。 未时,林婉踩着青石板进了农事司。 堂前摆着新制的"均田尺",墨家门人正教小吏用算筹核田亩。 她掀开案上的竹简,第一卷是"渔阳郡首报清查数据",墨迹未干,还带着松烟香。 窗外传来马蹄声。 影卫翻身下马,呈上密报:"代郡、上谷、右北平三郡,今日已派快马送清查册。" 林婉望着满案渐高的竹简,忽然听见殿外的铜铃响了。 不是风,是信鸽。 她抬头时,正见那抹白影掠过檐角,往更北的方向去了——那里有刚分到田的流民,有正在丈量的新亩,有正在写进竹简的,属于新燕的故事。 第425章 铁血柔情,内外兼修 卯时二刻,叶阳案头的竹简堆得比烛台还高。 他捏着渔阳郡新报的清查册,指节抵着竹简边缘的毛刺,目光扫过"隐匿田产率不足一成"的批注,突然将册子重重拍在案上。 青铜镇纸被震得跳起来,"当啷"砸在代郡的册子上——那上面同样写着"清查无误"。 "影卫。"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暗格里翻出个人,单膝跪地:"殿下。" "把蓟城北三县的旧档调来。"叶阳抽出腰间玉牌,在烛火下照出背面的云纹,"要十年前的赋税底册,和今岁清查的数据一一比对。" 半个时辰后,三摞泛黄的竹简"啪"地落在他面前。 叶阳扯断捆绳,第一卷刚展开就眯起眼——十年前上谷郡报的耕地是三千顷,今年清查竟只多了五百顷。 可他上月微服出巡时,分明见着山间新开了梯田,河谷也修了堤坝。 "三成。"他数完最后一个数字,指腹擦过竹简上的虫蛀痕迹,"北三县至少瞒了三成田亩。" 影卫喉结动了动:"郡守们...怕是早串通好了。" 叶阳突然笑了,指尖叩着案几:"他们当我是在做样子?"他抓起案头的玄色披风甩在肩上,"备车,我去上谷郡。 林夫人那边..."他顿了顿,"告诉她,我离城期间,中枢所有诏书需她过目才能发。" 蓟城的晨雾还裹着青灰色的城墙,叶阳的马车已出了北门。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他看见道旁的老榆树下,几个百姓正踮脚看新贴的清查令,其中一个妇人怀里的婴孩突然哭起来,她掀开破布喂奶,露出的手臂瘦得只剩骨头。 "停车。"他掀帘下去,蹲在妇人面前。 妇人吓了一跳,慌忙用布裹紧孩子:"太...太子殿下?" "孩子几天没吃东西了?"叶阳伸手碰了碰婴孩发皱的小脸,凉得像块冰。 妇人眼眶立刻红了:"前日交完赋税,家里只剩半袋米。 昨儿夜里,他爹去后山挖野菜,摔断了腿..."她声音哽咽,"田都荒了,交不起税,不如...不如把地卖了去当流民..." "卖地?"叶阳声音发紧,"你们的地不是按新制登记了?" "登记?"旁边蹲的老农咳了两声,"官老爷拿个破尺子量地,说我们家的地坡陡土薄,算成下等田。 可税还是按上等田收!"他扯开衣襟,露出腰间的鞭痕,"小老儿去县府理论,挨了二十鞭子,说新制是太子定的,你敢说太子的不是? " 叶阳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望着老农背上的血痂,又看那妇人怀里只剩一口气的婴孩,忽然转身对车夫道:"改道,去西山村社议事厅。" 西山村的议事厅是间破庙,房梁上还挂着蛛网。 叶阳站在供桌前,看着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乡老,有的拄拐,有的抱娃,还有个小媳妇躲在柱子后,攥着块补丁摞补丁的帕子。 "都坐。"他搬了条长凳放在中间,自己先坐下去,"我是来听实话的。" 沉默持续了半盏茶。 直到那个抱婴孩的妇人突然跪下来,怀里的孩子"哇"地哭出声:"殿下,求您看看我们的田! 税吏说按新制收税,可他们手里的尺子比我们的短三寸! 明明十亩地,量成七亩,税却还是十亩的税!" "还有!"拄拐的老农颤巍巍站起来,"县丞的侄子占了村东头的好地,说是官田,可我们看见他把地卖给齐商了!" "去年发大水,官府说免赋税,结果还是从我们粮囤里抢米!" "我们不敢说,怕像张老头那样被扔去修长城..." 此起彼伏的控诉像刀子扎在叶阳心口。 他望着人群里发亮的眼睛——那是对公道的渴求,是被压了太久的不甘。 "都起来。"他伸手扶起妇人,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的骨头,"今日我在这儿立三个规矩:第一,今岁所有赋税,按实际丈量的田亩减半征收;第二,明日起,各乡派代表跟着清查司重量土地,用的尺子由我亲自验过;第三,"他目光扫过人群,"谁敢再拿太子的名号压人,我让他拿脑袋来见我。" 人群先是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震得房梁落灰的欢呼。 那个躲在柱子后的小媳妇突然冲过来,把怀里的红薯塞进叶阳手里:"殿下吃! 我们今早煮的,甜着呢!" 叶阳捏着还带热气的红薯,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窗外,山脚下的梯田里,几个农夫正扛着犁耙往回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这才是他要的燕人,眼里有光,脚下有路。 同一时刻,蓟城的六国商会正响着算盘珠子声。 林婉掀开门帘时,正看见赵掌柜把一摞金饼推进柜台下的暗格,旁边堆着刚运到的铁剑,剑鞘上还沾着泥土。 "夫人怎么来了?"赵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额角渗出细汗。 林婉没接话,指尖划过铁剑的刃口:"好锋利的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赵掌柜这是要去打猎?" "哪能呢..."赵掌柜搓着手,"这是帮...帮北边的马商运的,防...防匪用的。" "防匪?"林婉突然转身,盯着他身后的账册,"那这二十车战马的订单,也是防匪用的?"她抽出账册甩在桌上,"赵掌柜,你当我没见过军马场的印记?" 赵掌柜的膝盖一软,瘫在椅子上。 林婉扫了眼暗格里的金饼,又看了看窗外停着的马车——车辙印里沾着边塞的红土。 她摸出腰间的银印,在赵掌柜面前晃了晃:"现在说,还能留条命。 这些铁器战马,要运到哪里去?" 亥时三刻,叶阳的马车刚进城门,影卫就翻着墙跳了下来:"夫人在偏殿等您,说是查到了大动静。" 偏殿里,林婉正对着地图比划,案上摊着几本带血指印的供状。 见叶阳进来,她递过一叠纸:"六国商会这三个月购进铁器三千件,战马八百匹,资金全来自代郡的福来钱庄。"她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雁门关","福来钱庄的东家,是雁门郡守的小舅子。" 叶阳的目光扫过供状上的名字,突然冷笑:"好个福来,原来是给匈奴送福来的。"他抽出腰间的剑,"影卫,把雁门郡守和赵掌柜都带过来。 明早朝会,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里通外虏的下场。" 次日早朝,丹凤殿的青铜鼎里飘着沉水香。 叶阳站在丹墀上,将带血的供状掷在阶下:"雁门郡守私通匈奴,贩卖军资;赵掌柜协助转运,证据确凿。"他望着下面发白的官员,"还有谁想试试?" 殿中死寂。 直到老臣乐乘颤巍巍出列:"殿下明断,老臣愿领清查司,彻查各郡钱庄。" 散朝后,叶阳和林婉并肩走在御道上。 春风卷着新柳的芽儿,落在林婉的发间。 "今日朝会,反对的声音少了。"林婉摘下发间的柳叶,"连最古板的张大人都赞你铁腕治贪。" "还不够。"叶阳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演武场,"明日我要颁布军政分离,地方只留治安兵,调兵权归中央。"他转头看向林婉,眼里有光,"你昨日说要办妇学馆,我让工部拨块地,就在演武场旁边。" 林婉笑了,指尖拂过他腰间的剑穗:"这样一来,外有军权在手,内有百姓心向,燕国...该换个天了。" 暮色渐沉时,叶阳的案头多了封密报。 他拆开来看,上面只有八个字:"代郡粮仓,有异客至。" 他将密报投进烛火,望着跳动的火苗笑了——反对的声音虽少了,可总有些不长眼的,偏要往刀口上撞。 第426章 暗箭难防,明心立信 暮春的风卷着未消的寒气钻进丹凤殿的窗棂,叶阳捏着代郡粮仓的密报在青砖地上来回踱步。 烛火将他的影子扯得老长,投在新换的《燕国舆图》上,恰好盖住雁门关的位置——三日前刚砍了里通匈奴的郡守,原以为能震住些牛鬼蛇神,偏生这密报上“异客至”三个字,像根细针扎在他后颈。 “殿下,夫人来了。”小宦官的通报声让叶阳收住脚步。 他转身时,林婉已掀帘进来,月白襦裙沾着外头的花香,袖中还攥着半卷未看完的账册。 “又在看商税明细?”叶阳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 林婉将账册搁在案上,指尖点着最后一页的批注:“这三个月各郡商税涨了两成,可代郡、上谷的旧贵族田租却少了三成。”她抬眼望进叶阳的眼睛,“您那日说‘反对的声音少了’,可少的是朝堂上的嘴,不是暗地里的手。” 叶阳的指节抵在舆图上,缓缓碾过邯郸、大梁的标记。 赵魏遗族,这些被秦国打散的旧贵族,当初他推行“军功授田”断了他们的食邑,如今怕是要抱团反扑了。 他突然笑了,眼底淬着冷光:“既然他们爱躲在阴沟里,那就点把火——明日让影卫放风,说我要在蓟城办百官夜宴,庆贺新政初成。” 林婉的眉梢微挑,很快便悟了他的打算。 她从袖中摸出枚青铜虎符,正是影卫的调令:“我这就去安排。御膳房的厨子换三拨,每道菜都让影卫先尝。” 夜宴当日,蓟城的宫灯从丹凤殿一路挂到御花园,照得汉白玉阶如铺了层碎银。 叶阳着玄色冕服坐在主位,目光扫过殿内交头接耳的官员——礼部侍郎王允正端着酒盏与右将军说话,那右将军的父亲曾是赵国上卿,两人的袖口都绣着极小的云纹,与赵国王室的族徽如出一辙。 “殿下,汤羹来了。”御膳房的小宦官捧着鎏金汤鼎跪行上前。 叶阳的指尖刚碰到酒樽,余光瞥见廊下一道黑影闪过——是影卫的暗号。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盏,却见林婉突然起身,袖中银铃轻响:“且慢。”她接过汤勺,舀起一勺汤递到小宦官嘴边,“你先尝。” 小宦官的喉头剧烈滚动,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他刚要推脱,林婉的银簪已抵住他的后颈:“是要现在说,还是等去了诏狱?”话音未落,影卫已从梁柱后窜出,将小宦官按在地上。 他腰间的布囊掉出来,几枚泛着青斑的药丸滚落在地——正是能让人七窍流血的乌头粉。 殿内一片哗然。 叶阳将酒盏重重搁在案上,震得琥珀酒液溅在王允的官服上:“王侍郎,你素来管着御膳房,这是怎么回事?” 王允“扑通”跪下,脸色白得像新刷的墙:“殿下明鉴,臣每日都亲自查点厨子,定是小人贪财被外贼收买……” “收的是赵侯的钱,还是魏相的?”叶阳突然冷笑,“影卫,把御膳房后巷的马车拉来。”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 一匹灰马被牵进来,马鬃里缠着半片褪色的锦缎——正是赵国王室专用的云雷纹。 王允的嘴唇哆嗦着,终于瘫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砖上:“是赵地旧族……他们说只要毒杀殿下,便拥立赵悼襄王之孙复位……” “押去刑部大牢。”叶阳的声音像浸了冰水,“明日审案,让百姓都来听。” 第二日的刑部大牢外挤得水泄不通,百姓踮着脚往里张望。 叶阳站在堂前,身后是林婉捧着的供状。 王允被捆在刑架上,脸上还留着昨夜的淤青。 “你为何背叛燕国?”叶阳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王允抬头,眼中竟有几分癫狂:“我从未归附!你们夺了赵家的田,断了魏家的爵,燕国凭什么辖制三晋遗民?” “凭这万里江山,凭这千万百姓。”叶阳抽出腰间的剑,剑尖挑起王允的下巴,“你说你是赵人,可赵地的百姓现在能吃饱饭,能送孩子读书,能凭战功穿绸衣——你护着的旧贵族,给过他们这些吗?” 王允的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话来。 叶阳将剑入鞘,转身对围观的百姓道:“他不是赵人,不是魏人,是贼寇。”他看向刑部尚书,“判他全家贬为奴籍,充军塞外。”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 林婉望着那些攥着菜篮子、扛着锄头的百姓,忽然明白叶阳为何坚持公开审案——不是为了杀一儆百,是要让天下人看清楚,谁在护着他们,谁在害他们。 三日后的朝会上,叶阳宣布设立监察院。 青铜编钟在殿外敲响,他望着阶下屏息的官员:“监察院独立于三公九卿,专审百官品行。首任监正,由太子妃林氏兼任。” 林婉站在他身侧,接过那方刻着“风宪”二字的玉印。 她能感觉到,底下有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是那些旧贵族的余党。 但她只是垂眸抚过印纽,心中默念:你们的针,扎不穿这燕国的天。 暮春的黄昏来得早,蓟城南门的守军正换班时,门墩下的石缝里露出半张纸。 小卒捡起来,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新晋司马韩广,曾为秦廷暗桩。” 这封匿名信很快送到林婉案头。 她对着烛火照了照,见纸背有浅浅的指痕,像是用左手写的。 “殿下,”她捧着信走进书斋,叶阳正在看新的《军制改革条令》,“韩广上月才因军功升司马,这举报信……” 叶阳放下笔,指节抵着下巴:“查。”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渐沉的暮色里,“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让老鼠钻进粮仓。” 林婉将信收进檀木匣,转身时听见叶阳低笑:“他们以为换了张皮就能混过去?等着吧,这次要连窝端。” 晚风掀起窗纱,吹得案上的《监察院章程》哗哗作响。 城南的更夫敲响了一更鼓,那声音裹着匿名信的秘密,飘向渐浓的夜色里。 第427章 暗潮涌动,细作浮出 暮春的晚风裹着槐花香钻进监察院偏厅,林婉捏着匿名信的手指微微发紧。 烛火在她眼下投出晃动的阴影,纸背那道浅浅的指痕被她对着光反复照了三次——是左手握笔时压出的茧印,和她上个月在刑房见过的秦国细作手法如出一辙。 "殿下,"她转身时腰间的玉佩轻响,檀木匣在掌心沁着凉意,缓缓看向叶阳道:"这信有蹊跷。 韩广上月才因雁门关运粮有功升司马,若真是秦细作,怎会在风头最劲时被人告发?" 此时叶阳正伏案批改军制条令,狼毫在"军粮统管"四字上顿住。 听完王妃的话,他抬眼时眸色沉得像深潭,笑道:"有人急了呗。"指尖叩了叩案上的《三晋遗民安置册》,"前两日刚断了旧贵族往代郡私运铁器的路子,这信来得正好。" 林婉忽然明白过来——匿名信未必是真,但背后那双手,定是想借监察院的刀,替他们试叶阳的底。 "暂缓升迁,先查查。"叶阳抽走她手里的信,火折子"刺啦"一声燃起来,"但要让韩广觉得......"他盯着信纸在火中蜷成灰蝶,"我们信了他的清白。" 三日后早朝,叶阳将茶盏在案上一磕:"南郊粮仓新收的粟米生了虫。"目光扫过阶下官员,"韩司马管粮道管得好,去做仓储监,给朕把虫灾治了。" 韩广跪在丹墀下,额头沁出细汗:"臣必不负王命。"他起身时官服下摆扫过青石板,林婉注意到他攥着朝笏的指节泛白。 当夜,影卫头目"青雀"摸进监察院后园。 林婉正在给新裁的监察官服绣"风宪"纹,银针在月光下一闪,见到影卫头也不抬,嘴里蹦出一个字:"说。" "韩广调任第二日,就往城南废弃驿站跑了三回。"青雀压低声音,"昨夜子时三刻,他裹着灰斗篷进去,出来时袖中鼓囊囊的——像是塞了密信。" 林婉的银针"叮"地扎进绷子:"驿站位置。" "老槐树街西头,原是赵商歇脚的地方,十年前被山火烧过。" "好。"林婉扯断绣线,"告诉殿下,鱼要咬钩了。" 五日后,叶阳在御书房拍了案:"边境粮道年久失修,仓储监韩广,你明日带二十个卒子去勘察!"他甩下竹简,"限你七日,画出详细图来。" 韩广领命退下时,林婉正站在廊下。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朱漆门外,转身对身边侍女阿朱道:"去韩府,就说本宫新得两匹蜀锦,要给韩夫人裁夏衣。" 韩府正厅飘着沉水香,韩夫人见林婉来,慌忙要行大礼。 林婉虚扶一把,指尖扫过她腕间的翡翠镯——水头倒是足,可惜是秦国蓝田产的。 "妹妹这镯子好看。"她笑着拉过韩夫人的手,"本宫宫里有位绣娘,最会在衣襟里绣暗纹。"转头对阿朱道,"把蜀锦拿出来,给夫人量量尺寸。" 阿朱展开锦缎时,林婉瞥见韩夫人眼神往内室飘了飘。 她垂眸抚过锦面,唇角勾起半分:"夫人可要挑个吉祥花样?" 三日后深夜,阿朱裹着夜色溜进监察院。 她从绣鞋里摸出半片染了胭脂的帛书,双手发颤:"夫人把这东西藏在妆匣最底层,奴婢替她收夏衣时......" 林婉展开帛书,烛火"轰"地蹿高。 月光透过窗纸照在上面,"咸阳线人"四个墨字刺得她瞳孔收缩,最后那句"七月起事,粮草为要"更是让她指尖发冷。 "去请殿下。"她将帛书塞进密匣,"现在。" 叶阳来的时候,外袍都没系好。 他捏着帛书的手青筋凸起,突然低笑一声:"好个韩广,连粮仓都算进去了。"他抬头时眼底燃着火,"明日戌时,驿站。" 林婉立刻明白:"我带禁军围外围,影卫潜进去。" "不。"叶阳按住她手背,"你亲自去。"他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成亲时他亲手打的,"要让全燕国知道,监察院的刀,见血封喉。" 戌时三刻,老槐树街的废弃驿站像座黑黢黢的坟。 林婉裹着玄色披风立在街角,腰间的"风宪"玉印撞着剑鞘轻响。 她挥了挥手,二十个禁军立刻散成扇形,将驿站围得水泄不通。 "吱呀——"驿站破门被推开条缝,韩广的声音混着夜雾飘出来:"粮价涨了三成,你们秦国倒会趁火打劫。" "韩司马别急。"另一个男声带着秦地口音,"等七月......" 林婉手一挥,禁军的刀光"唰"地劈开夜色。 她提着剑冲进驿站时,正看见韩广将什么往怀里塞。 那个穿葛衣的"粮商"想跑,被影卫一把按在土墙上,怀里掉出半块虎符——正是秦国特有的"玄鸟符"。 "说!"林婉剑尖挑开"粮商"的衣领,锁骨处暗红色的鸟形刺青赫然入目,"你是秦宫暗卫第几部的?" "粮商"瘫在地上,声音抖得像筛糠:"回...回娘娘,小的是咸阳宫细作,韩广十年前就投了秦......" "够了。"叶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站在月光里,身上的王袍染着银霜,"带回去,刑部大牢的刑具,够他说真话。" 韩广被押走时,林婉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夜风中乱颤。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帛书,忽然觉得那墨字不是写在绢上,是刻在燕国的骨头上。 第二日早朝,叶阳的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朕要设边关通商审查司!"他举起韩广的供状,"影卫与监察院共管,凡过往商旅、新晋官员,都要查三代、验文书!" 阶下官员们跪了一地,只有林婉注意到,最末排的年轻官员指尖在抖——那是韩广的儿子韩明,昨日刚被补为文书郎。 深夜,韩府后巷的狗突然狂吠。 门房打着灯笼去看,只看见墙根下半只绣着云纹的皂靴,和地上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正往城北城门方向延伸。 第428章 铁面无情,情理交融 月黑风高,韩明的青布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细碎声响。 他扶着墙根往前挪,后颈冷汗浸透了衣领——方才翻墙时被狗吠惊得差点栽进粪坑,此刻腰间藏的魏国旧部密信硌得肋骨生疼。 "公子,再往前半里就是北城门了。"跟在身后的书童小福扯了扯他衣袖,声音发颤,"守城的张叔是老爷旧部,您递上......" "闭嘴!"韩明反手甩了小福一巴掌。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得他惨白的脸像张纸——父亲昨日被押走时,他跪在偏厅听见影卫说"玄鸟符",当时只觉天旋地转。 直到深夜在书案暗格里翻出那半块虎符,才明白父亲竟真与秦国有染。 "簌簌——" 左侧槐树梢头有枝叶晃动。 韩明瞳孔骤缩,拽着小福往巷口狂奔。 可刚转过街角,七八个黑衣人影就从房顶上跃下,玄色斗篷在夜风里翻卷如鸦翅。 为首者抬手一扬,银索破空缠住韩明脚踝,他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尝到铁锈味。 "韩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影卫首领蹲下来,指尖捏住他藏信的衣襟,"魏国余孽在河西的据点,影卫上月刚端了三个。" 韩明喉咙发紧,突然扯着嗓子喊:"我父是三朝老臣! 你们敢动我——" "带走。"首领甩下一句,银索一收,韩明被提起来时看见小福瘫在地上筛糠,嘴角还挂着他刚才打的血渍。 蓟城大理寺的审案堂今日格外热闹。 青石板地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连屋檐下都蹲了几个扛着菜筐的妇人。 叶阳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堂下——韩明被绑在木柱上,脖颈梗得笔直;右侧案几后,林婉握着一卷供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风宪"玉印。 "带证人。"林婉声音清亮,惊得堂下议论声陡然一静。 第一个上堂的是驿站老驿卒。 他佝偻着背,破棉袄袖口沾着草屑:"回太子,上月十五夜里,韩司马让小的给西厢房送三坛黄酒。 小的端酒进去时,看见他跟个穿葛衣的外乡人凑在烛火旁,桌上摊着的帛书......"他突然哽住,"像极了十年前燕王北巡时,被刺客劫走的军粮布防图。" 韩明猛地抬头:"胡扯!我父那日是在谈粮商借贷——" "第二个证人。"林婉没看他,扬了扬手里的供状,"秦国细作李九。" 堂外传来铁链拖地声。 那穿葛衣的"粮商"被两个狱卒架进来,锁骨处的玄鸟刺青在阳光下泛着暗红:"韩广十年前在易水关当都尉,末将奉咸阳令接触他,说只要定期送燕国军情,秦国便保他妻儿富贵......"他突然剧烈咳嗽,"去年冬天他递的那份《上谷粮仓存粮册》,末将亲手呈给了左庶长。" 韩明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他盯着李九,喉结动了动,突然喊:"这是栽赃! 我父平赵地叛乱时,一人挡了三箭——" "第三个证人。"林婉提高声音,"韩府老仆张婶。" 白发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眼角还挂着泪:"夫人走得早,老爷这些年总在深夜往书房烧东西。 上月小公子摔了他的茶盏,老奴收拾碎片时,看见茶几下有个铁盒......"她从怀里摸出半块焦黑的帛角,"上面的字老奴认不全,可玄鸟二字,跟今日这细作身上的刺青......" 堂下百姓哄然。 有个挑着菜担的汉子吼道:"好个韩司马! 吃着燕国的粮,给秦狗当耳目!" 韩明突然挣动锁链,额角撞在木柱上:"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我要见父亲! 我要......" "够了。"叶阳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他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老臣,最后落在韩明脸上,"你父通敌证据确凿,你连夜携魏国密信逃亡,当朕的影卫是瞎子?" "启禀太子!"右相扶着朝笏颤巍巍起身,"韩广虽有大过,却曾救过先太子性命,平赵地时更是......" "右相。"叶阳打断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供状,"当年他救先太子,是为忠;平赵地,是为义。 可这十年间,他把燕军布防图、粮仓存粮数,甚至朕推行的均田令进度,都写成帛书塞进秦人的信鸽腿里。"他站起身,王袍在风中翻卷,"忠是剑,义是盾,可当剑盾都喂了外敌,这功,如何抵过?" 堂下霎时寂静。 林婉望着叶阳的侧影,想起昨夜他在书房翻旧案的模样——烛火映得他眼底泛红,说"韩家不能全灭,否则寒了老臣的心"。 此刻她轻轻扯了扯衣袖,示意旁边的记录官。 "韩广谋逆,判斩立决。"叶阳的声音撞在廊柱上,"韩明年少从犯,贬为上谷郡戍边劳役十年。 韩氏旁支未涉事者,一概无罪。" "太子圣明!"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百姓们跟着欢呼。 有个老妇人抹着泪说:"到底没牵连全家,这法度里还留着人情。" 林婉趁机上前,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启禀太子,民女有奏。 往后凡重大案件,可设赦罪评议堂,选各乡士绅代表参与陪审。 既让百姓看见公正,也能......" "准了。"叶阳点头,目光扫过台下若有所思的官员,"由林婉主持筹建。" 退朝时已近黄昏。 林婉捧着"赦罪评议堂"的草案往偏殿走,路过影卫司时,听见里面传来叶阳的声音:"影卫学堂下月开堂,教材用朕亲编的《谍术十二策》。 记住,细作能渗进来,说明咱们的耳目不够尖。" 她脚步微顿,忽然想起今日审案时,韩明被押走前那怨毒的眼神。 回到书房,她翻开韩广的供状仔细查阅,烛火突然被风扑灭。 摸黑点灯时,指尖触到供状最后一页的折角——展开一看,上面用极小的字写着"西市布庄王掌柜"。 林婉捏着纸角坐回案前,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第429章 风起青萍,祸根初现 燕都蓟城的蝉鸣裹着暑气钻进偏殿窗棂时,林婉正伏在案前核对"赦罪评议堂"候选名单。 用竹简写就的人名在她指尖逐一翻过,当看到"乐府门客周承"时,她的指甲轻轻掐进了竹片。 "第三遍了。"她低声自语,将竹简往烛火旁挪了挪。 墨迹未干的字迹在光晕里显影——前两日刚从各乡呈报上来的三十六个名字中,竟有七个带着"乐氏旧部"的印记:乐毅侄子的族亲、乐家军前哨营的门客、甚至还有当年随乐毅伐齐时归降的齐国籍文书。 最刺眼的是排在第十三位的"齐地故吏陈稷",那名字旁用朱砂点了个醒目的圈,是她亲自标注的"需核查"。 "阿婉?" 叶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林婉惊得指尖一颤,竹简"啪"地磕在青铜镇纸上。 她迅速将名单卷成筒,转身时已换上温婉笑意:"太子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要审影卫新制的..." "影卫的事暂且放放。"叶阳迈步进来,玄色王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烛芯噼啪作响。 他目光扫过案头摊开的竹简,停在那卷被她攥紧的名单上,"我闻着你这儿的墨香比御书房还浓,原是在忙这个。" 林婉咬了咬唇,终究将名单递过去:"太子请看这些名字。"她指尖点过周承、陈稷的位置,"乐氏旧部的门客占了近两成,其中陈稷十年前还在齐王建麾下当文书。" 叶阳的拇指抚过"陈稷"二字,眉峰渐渐拧紧:"乐氏一门忠良,可旧部不等于旧心。"他将竹简搁回案上,玉扳指叩出清脆声响,"你昨日说要让百姓看见公正,若评议堂成了旧势力的戏台..." "所以才要报给太子。"林婉从袖中摸出另一卷,是她连夜整理的关系图,"我查了这些人的往来记录——周承上月三次出入右相府,陈稷与渔阳商队有密信。"她的声音低下来,"他们在串联。" 叶阳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寒刃出鞘的冷:"好个借评议堂插手司法的算盘。"他召来候在门外的影卫统领,"去查这七人近三月的所有动向,尤其是与齐、赵旧族的接触。"待影卫领命退下,他转向林婉,目光柔和了些,"辛苦你了,明日朝会我自有安排。" 第二日早朝的铜钟刚响过三遍,叶阳便在王座上开了口:"朕闻近日有议,说评议堂人选该固定才好。"他扫过阶下众人,右相的胡须在微微发颤,"朕倒觉得,轮值才是正理。"他举起玉笏,"每期评议堂代表由士农工商四民分推,一季一换,避免长期把持。" 殿中响起抽气声。 林婉站在文官末位,看见右相的手死死抠住朝笏,指节泛白。 叶阳的声音继续传来:"林婉,此事由你总领,务必让百姓知道——这堂,是天下人的堂。" 散朝后,林婉在廊下追上叶阳:"太子早有准备?" "昨日你递名单时,我便想起乐毅临终前的话。"叶阳望着殿外飘飞的云,"他说旧部易老,新心难养。"他侧头对她笑,"你给的线索,不过是让这把火烧得更透亮些。" 谁也没料到,真正的火起在三日后的西郊。 林婉带着农事司的人去授田时,远远便听见喊杀声。 青灰色的荒地上,两拨流民举着木棍对打,泥土混着血珠飞溅,几个孩童缩在草垛后哭嚎。 "都住手!"林婉翻身下马,扯着嗓子喊。 她的声音被喧嚣吞没,直到随行的士兵抽出佩刀跺地,金属撞击声才让人群顿了顿。 "为何械斗?"她走向一个捂着头的老者。 老者指缝里渗着血,颤巍巍指向对面:"他们说...说我们占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田。" "放屁!"对面一个精瘦汉子吼道,"田契上写得明白,这是张老爷的地!" 林婉心里"咯噔"一声。 张老爷是蓟城西郊有名的豪强,上月刚因私藏粮秣被农事司训诫过。 她蹲下身,替老者擦掉脸上的血:"谁告诉你们田是张老爷的?" "前日夜里,有个穿青衫的先生来村里说的。"老者咳嗽着,"他说新王的均田令是哄人的,真正的好田早被官老爷分走了..." 林婉的手猛地收紧。 她抬头望向人群后那片小树林,晨雾里仿佛有个青衫背影一闪而过。 "把伤者送去医馆。"她对士兵下令,又转向流民们,"三日后,我在西郊祠堂摆田契,每户都能查自己的份地。"她提高声音,"若有不公,直接来王宫找我!" 人群渐渐散去时,林婉摸出帕子擦手,帕角沾了血,红得刺眼。 她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土地纠纷——有人在借流民的手,撕新政的面皮。 当夜,叶阳在御书房听完汇报,案上的烛台被他捏得变了形:"张老爷?"他冷笑,"不过是个跳梁的。"他抽出一卷地图甩在林婉面前,"影卫查了,燕地十二城,像这样的豪强私兵,足有三千。" 林婉倒吸一口凉气:"那..." "你明日就去西郊设乡议所。"叶阳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让百姓自己断纠纷,比官府强十倍。 至于那些藏在幕后的..."他的指节叩了叩地图上的红点,"等乡议所立稳了,再拔。" 月光爬上窗棂时,林婉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影卫统领的声音撞破夜色:"太子! 咸阳急使到!" 叶阳猛地起身,王袍扫落了案上的竹简。 林婉弯腰去捡,听见他拆密报的声音,沙沙的,像秋风吹过枯荷。 "阿婉。"他的声音很低,低得像要沉进地缝里,"嬴政下诏了,说我们图谋不轨。" 林婉抬头,看见他的侧脸在月光里忽明忽暗。 殿外的更鼓敲过三更,她忽然想起前日审韩广时,韩明那怨毒的眼神。 原来有些风,早在青萍之末时,便已卷着沙砾,往更深处去了。 第430章 暗流涌动,先发制人 宣政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扑得忽明忽暗,叶阳捏着染血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外的秋虫早被寒意冻得噤声,只有林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裹着西郊的泥腥气撞进殿门。 "殿下。"林婉的裙摆沾着草屑,发间的木簪歪向一边,却仍将那卷朱砂帛书稳稳递上,"咸阳的诏书。" 叶阳展开帛书的瞬间,殿内的炭盆"噼啪"炸开火星。 李斯的字迹如刀刻,"私蓄死士,暗结外臣"八个字刺得他眼尾发疼。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影卫截获的密信——秦国商队往燕国各郡县运送了三百车盐铁,却未在关卡登记。 原来不是商货,是挑唆的火种。 "他们急了。"叶阳将帛书按在案上,指腹摩挲过"李斯督军函谷关"的落款,声音轻得像自语,"灭赵才半年,魏地的旧贵族还在挖地道藏兵器,咸阳的粮道要绕黄河走三千里——嬴政等不起。" 林婉解下沾着泥点的外袍,露出里面月白色中衣。 她的指尖掠过叶阳手背的薄茧,那是当年在秦国当质子时,为练剑磨破的旧伤:"可燕国新分田不过三月,百姓刚吃上饱饭,豪强的私兵还没清干净......" "所以要先打他们的脸。"叶阳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林婉一颤。 他转身推开殿后的木窗,晚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扫过案头堆积的军报,"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从秦国逃回来,乐毅老将军抱着酒坛说,燕弱不是因为地小,是因为人心散?" 林婉望着他被月光镀亮的侧影,忽然想起今早西郊田埂上,那个攥着新田契哭到打嗝的老妇。 她点头:"现在人心聚了。" "聚了就要用。"叶阳抓起案上的狼毫,在竹简上划出深痕,"去把剧辛、乐闲、郭隗都叫来——子时三刻,宣政殿密议。" 更夫的梆子敲过第三遍时,殿外的廊下已站满了裹着狐裘的幕僚。 剧辛的银须沾着霜花,一进殿就搓着手:"殿下,秦国十五万大军压境,咱们......" "压个空壳。"叶阳将一卷羊皮地图"啪"地拍在案上,烛火映得图上的函谷关泛红,"赵地的流民还在抢秦军粮车,魏地的游侠夜袭了三座军寨——李斯的兵,有一半要守后路。" 乐闲盯着地图上的易水防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剑柄:"可咱们的精锐只有八万,加上民兵......" "所以要让天下人看见,燕人敢打。"叶阳抽出腰间的青铜剑,剑刃划过烛火,映出他泛红的眼尾,"明日早朝,我要当众念嬴政的诏书。"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炭块崩裂的声响。 郭隗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碎成几片:"这是......" "告诉所有动摇的老臣,告诉暗中观望的豪强,告诉天下人——燕太子丹不怕被骂,不怕打仗。"叶阳的剑指向窗外的星空,"怕的,是缩在壳里等死。" 林婉在旁将碎茶盏捡起来,指腹擦过郭隗颤抖的手背:"先生可知,今早西郊的乡议所,二十七个流民自己断了田产纠纷? 人心不是水,是火。" 剧辛突然抚掌大笑,银须在烛火下晃动:"好! 当年昭王筑黄金台,今日丹太子要筑人心台!" 子时四刻,密议结束。 幕僚们裹着寒气离开时,林婉看见叶阳靠在案边打盹,眉头却仍拧着。 她取了件狐裘给他披上,指尖触到他颈后未干的冷汗——自质子时期落下的旧疾,每逢大事便要发作。 "睡会儿吧。"她轻声说。 叶阳却突然睁眼,目光亮得惊人:"去把陈武叫来。 让他带三千玄甲军,天亮前进驻易水。" 次日早朝,蓟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宣政殿的青铜鼎已烧得滚热。 叶阳站在丹墀上,将嬴政的诏书举过头顶,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秦王说燕图谋不轨,那便让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图谋!" 殿下的朝臣们屏住呼吸,连最年老的太傅都直起了腰。 叶阳的目光扫过人群,停在缩在角落的大司农身上:"大司农,三日前你说备战需粮百万石,现在去查——各郡县粮仓可曾有一粒粮被豪强囤积?" 大司农的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跪在地上直叩首:"臣这就去!" "再派使者去临淄、郢都。"叶阳转向站在右侧的上卿,"告诉齐王、楚王,燕与诸侯同饮易水,共抗强秦。" 退朝时,林婉在偏殿等着他。 她的袖口沾着粮库的麸皮,眼里却闪着光:"六国商会的人刚走,我让他们立了军令状——敢囤一石盐铁,抄家灭族。" "做得好。"叶阳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下午你去城外新营,看看民兵训练得怎样。" "你呢?" "影卫来报,咸阳有个使臣要见我。"叶阳的嘴角勾起冷笑,"李斯的幕僚,带着耳朵来听消息的。" 未时三刻,蓟城驿馆的花厅里飘着松露酒的香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穿玄色深衣的"使臣"握着酒盏,指节因用力泛白。 他望着上座的叶阳,后者正夹起一块鹿肉,漫不经心道:"李廷尉可还安好? 前几日我收到赵地的密报——代郡的五万精兵,已经把秦军的粮道看得死死的。" 使臣的喉结滚动两下,酒盏"当"地磕在案上:"太子说笑了......" "说笑?"叶阳突然放下筷子,目光如刀,"你说你是奉王命来叙旧,可你靴底沾着函谷关的红土——那地方,连秦王的近臣都未必能随便进出。" 使臣的脸瞬间煞白,"扑通"跪在地上。 林婉站在廊下,望着厅内的动静。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叶阳亲手雕的"定燕"二字。 风卷着银杏叶掠过她的发梢,远处传来新营民兵的喊杀声,像闷雷滚过大地。 直到暮色漫上飞檐,使臣才跌跌撞撞离开驿馆。 影卫的暗桩从房梁上跃下,单膝跪地:"殿下,那厮怀里藏了密信,写着燕有精兵五万驻代郡。" 叶阳将酒盏中的残酒泼在地上,看着酒液渗入青砖:"李斯若信了,会调三万兵去守粮道。" "若不信?"林婉问。 "那便让他亲自来试试。"叶阳望着西边渐暗的天色,那里有易水的方向,"今夜子时,陈武会在易水南岸点起三十堆篝火——要让函谷关的秦军,看见燕地的火光。" 林婉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叶阳站在蓟城破落的城楼上,望着星空说:"总有一天,燕国要做那握剑的手。" 而此刻,易水的篝火已经点燃,映得天边的云像浸在血里。 殿外传来影卫的马蹄声,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的军报吹得哗哗作响。 叶阳捡起最上面的一卷,瞳孔微缩——那是代郡传来的急报,只写着四个字:"秦使入赵"。 第431章 虚虚实实,诱敌深入 暮色漫进偏殿时,叶阳捏着代郡急报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竹简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秦使入赵"四个字在眼底烧出一片灼痛。 "殿下?"林婉端着药盏的手悬在半空,青瓷盏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 她今日去新营看过民兵训练,月白襦裙沾着草屑,发间还别着根用来计数的细竹片。 叶阳松开攥得发皱的军报,指腹缓缓抚过那行墨迹:"咸阳的使臣刚走,秦王就派了人去邯郸。"他抬眼时眸色沉得像易水夜雾,"李斯这是要借赵人之手探我虚实,或是......" "或是想让赵王起疑?"林婉将药盏推近,药香混着殿角沉水香,"若赵人以为咱们要联秦制赵,怕是要先动手。" "错了。"叶阳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摊开的舆图,"秦使入赵,真正要探的是代郡那五万精兵的虚实。"他指尖划过代郡至邯郸的路径,"前几日我故意放风说代郡有精兵守粮道,李斯若派使臣去问赵王——赵人若答未见燕军,那我之前的话便是虚张声势;若赵人含糊其辞......" 林婉的眉峰骤然扬起:"他便要疑心赵燕暗中勾结!" "所以咱们要给他添把火。"叶阳从袖中抽出一卷空白竹简,蘸墨的笔锋在绢帛上疾走,"让影卫伪造赵地叛军黑旗军的密信,就说他们受燕人指使,要趁秦军东进时袭取邯郸。"他停笔时墨汁溅在"袭取邯郸"四字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这信要落在河东郡郡守手里——李斯再聪明,也架不住地方官的告急文书雪片似的往咸阳飞。"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影卫首领墨九单膝跪在门槛外,玄色斗篷还沾着露水:"殿下,伪造的赵人密信已备妥,用的是邯郸城聚贤斋的竹纸,墨里掺了漳河沙。" "好。"叶阳将竹简递给墨九,"今晚子时前,必须让河东郡的夜巡队捡到这信。"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让几个嘴碎的商队在邯郸城说,看见燕地的粮车往太行山里去了——要真到了查的时候,总得有几分凭据。" 墨九叩首时青铜面具磕在青砖上:"属下明白。" 林婉望着墨九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忽然握住叶阳的手腕:"你今日在驿馆吓退秦使,又要伪造军报,可还不够。"她的掌心还带着药盏的余温,"燕国要让天下看见牙口,才没人敢随便咬。" 三日后的清晨,蓟城外演武场的战鼓震得城门楼子都在颤。 叶阳立在点将台上,望着校场中央列阵的"燕甲军"——三千铁甲骑兵披着玄铁鳞甲,马首的青铜兽面在晨雾里泛着冷光;八百连弩手跪成三排,青铜机括压得弓弦嗡嗡作响,最前排的弩箭尖正对着十步外的草靶。 "放!"都尉的令旗劈下。 八百支弩箭破空而出,草靶瞬间被射成刺猬。 观礼台上的各国使者哗然,韩国使臣的玉圭"当啷"掉在地上。 叶阳余光瞥见秦国副使的指尖深深掐进案几,连丹蔻都劈了。 "这是我燕地新制的连珠弩,"叶阳的声音混着战鼓传向四方,"三石之力,可破秦军的皮甲。"他抬手指向远处,二十骑铁甲兵正拉着铁索狂奔,"那是陷阵营,专破敌方战车——" 话音未落,铁索缠上模拟战车的木架,二十骑同时勒马。 原木架发出刺耳的断裂声,轰然倒向校场西侧。 观礼台爆发出惊呼,连向来沉稳的齐国使者都直起了身子。 同一日,林婉的马车碾过青石板出了南门。 她没坐帷车,只戴了顶竹笠,跟着农事司的小吏往三十里外的青禾村去。 村口老槐树下,百来个青壮年蹲在草垛上,见她过来便哄笑:"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也来劝咱们当兵?" 林婉掀了竹笠,露出被日头晒得微红的脸。 她举起怀里的竹简,声音清亮得像山涧水:"我燕国新立战时授田制——参军三年,得良田三十亩!"她展开竹简,指腹划过墨迹未干的条文,"立军功者加田,伤残者由官府养,家中父母妻儿,每月领一石粟米!" 草垛上的人渐渐静了。 有个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挤到最前面,手指蹭着竹简上的官印:"真能给地? 我家那五口人,就指着二亩薄田......" "我带了田契样本。"林婉从怀里掏出张染了朱砂的绢帛,"这是代郡刚发的,你看——"她展开绢帛,"上有蓟城令的官印,有农事司的火漆,假不了。" 青年的喉结动了动,突然跪下来:"我去!我兄弟三个都去!" 他身后的人群像被点燃的干柴,"我去算我一个"的喊声撞着槐树枝桠往天上飞。 林婉望着那些发亮的眼睛,想起十年前叶阳站在破城楼上说的话——那时的燕人,眼里只有绝望的灰;如今,他们眼里有了火。 五日后的黄昏,影卫的快马撞开了宫城角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墨九掀翻斗篷冲进偏殿,发梢还滴着血:"殿下! 咸阳急报——河东郡郡守上了八道折子,说赵地叛军要袭邯郸! 李斯已命河东三万兵回防,东征暂缓!" 叶阳猛地站起来,案上的茶盏被撞得骨碌碌滚到林婉脚边。 他抓过舆图,指尖重重按在河东郡位置:"好! 趁这机会——" "乐毅旧部已接管北部防线。"林婉弯腰捡起茶盏,眼底闪着光,"我今早刚收到军报,居庸关的箭楼加高了三尺,沿途埋了五百个铁蒺藜陷阱。" "还不够。"叶阳的指节叩着舆图,"再派一支轻骑,伪装成齐军,夜袭河东郡边境——"他突然笑了,"李斯不是最怕合纵么? 咱们就给他演一出齐燕联手。" 七日后,咸阳丞相府的烛火彻夜未熄。 李斯捏着河东郡的战报,额角青筋直跳——齐军夜袭、赵地叛乱、燕甲军列阵......他突然将战报摔在案上,墨汁溅在"齐燕联手"四个字上,晕开一片混沌的黑。 而此时的蓟城,叶阳站在宫城最高处的望楼。 晚风卷着易水的潮气扑在脸上,他望着城南方向——那里有新征的十万青壮正在训练,喊杀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 林婉捧着一卷农桑奏报上来,发间的竹片换成了枚青铜步摇:"农事司说,今年秋粮能多收两成。"她指着远处星火点点的村庄,"授田制一下,连七十岁的老丈都去开荒地了。" 叶阳接过奏报,目光扫过"战时盐铁官营军市税减半"等条目。 他抬头时,月亮正从易水方向升起来,银辉落在望楼下的演武场上——那里堆着新运到的铁矿,闪着幽蓝的光。 "该轮到咱们定规矩了。"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声卷向远方。 林婉望着他的侧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破落的城楼——那时的月亮也这样亮,却只照着满地的荒草;如今,月光下是整整齐齐的军阵,是冒尖的粮囤,是眼里有光的燕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卫的密报被送了上来。 叶阳展开看了眼,嘴角勾起冷笑——李斯果然分了两万兵去守齐境。 他将密报递给林婉,指尖点着最后一行:"明日开始,盐铁司要加开三个熔炉。" 林婉接过密报,看见最下方写着"战时经济改革"六个字。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望楼下的演武场传来更响的喊杀声,混着远处铁匠铺的锤击声,像一首正在奏响的战歌。 第432章 人心所向,战意昂扬 蓟城宫城望楼的青砖被夜露浸得发凉,叶阳的指尖还残留着密报上墨字的温度。 李斯分兵齐境的消息在他脑海里转了三转,最终凝成案几上那卷刚写就的《战时经济改革令》,竹简写得极密,"军功授爵军械督办"等字眼被朱笔圈了又圈。 "殿下,"林婉端着新沏的热粥进来,青瓷碗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鬓角的青铜步摇,"先喝些热的,明日还要去演武场宣令。" 叶阳抬头,看见她袖角沾着星星点点的黑灰——是今早去铁匠铺时蹭的铁屑。 这抹黑灰让他想起昨日巡视作坊时,林婉蹲在熔炉旁与老匠人的对话。"分十个工序,每个工序只做一样活计。"她当时用树枝在地上画流程图,发梢被火星子燎焦了一小撮,"就像咱们蒸饭,有人烧火,有人淘米,有人看锅,比一人从头做到尾快三倍。" "军功授爵令,"叶阳捏着竹简,指节抵在"不论出身"四个字上,"昨日有个伙夫来递状子,说他弟弟在居庸关守城时挡了箭。"他突然笑了,眼底浮起热意,"那小子在状子里写草民不图爵位,只求弟弟的血不白流——可他不知道,当他弟弟的名字被刻上功勋碑那日,整个燕地的泥腿子都会明白:血,能换尊严。" 林婉将粥碗推近些,腕间的银镯碰在案上,丁零作响。 她的指尖扫过改革令末尾的"军属抚恤院",想起今早去城南破庙的情形:十几个军属挤在漏雨的屋檐下,老妇攥着儿子的旧布衫哭,小娃蹲在泥地里捡煤渣。"我让人量了地,明日就破土建院子。"她声音轻,却像钉子般敲进砖缝里,"要让当兵的知道,他们在前线拼命,家里有热汤、有暖炕、有先生教娃读书。" 叶阳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背上还留着熔炉的灼痕,是昨日试摸新锻的甲片时烫的。"你总说自己是秦国来的百姓,"他拇指摩挲着那道红印,"可现在整个蓟城都在传,太子妃是穿绢裙的大匠。" 林婉耳尖一红,抽回手去拨弄烛芯。 火苗"噌"地窜高,照见她裙角沾的不是铁屑,是半片干枯的麦穗——来自今早农事司的田埂。"先喝了粥,"她岔开话题,"明日宣令时,嗓子哑了可不成。" 第二日卯时,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十万青壮已列成方阵。 叶阳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有光脚的农夫,有挽着袖管的工匠,甚至有几个从前给贵族赶车的仆从,此刻都挺直了腰杆,眼里亮得像淬过的刀。 "今日立《军功授爵令》!"他的声音裹着晨风吹开雾霭,"斩敌首一级,赐田五亩;破敌一垒,升什长;陷阵先登者,爵上造——"台下响起嗡嗡的议论,有个络腮胡的汉子突然吼:"草民没姓没氏,也能封爵?" "能!"叶阳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挑开旗门,"燕人不分高低,只论血勇!" 话音未落,演武场炸响惊雷般的欢呼。 林婉站在台侧,看着那个络腮胡汉子跳上土堆,举着锄头喊:"老子明日就去砍秦狗脑袋!"她摸了摸怀里的木匣——里面是《军法条令》修订稿,新添的"贪墨军粮者斩"几个字被她用朱砂描了三遍。 三日后,林婉的马车碾过易水河畔的碎石路。 车帘外,新修的军械督办署冒起黑烟,二十座熔炉昼夜不歇,铁水的轰鸣盖过了河声。 她掀帘时,正看见几个工匠抬着刚出炉的甲片,其中一个年轻后生冲她笑:"夫人教的分工序法子真管用! 昨日一天打了三百副甲!" "要记得淬火时水要凉透,"林婉探身叮嘱,发间步摇在风里晃,"甲片软了护不住人,硬了容易裂。"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糖霜饼,给大伙当晌午饭——军功署说,今日起工匠也算战时功勋,每月多领半斗米。" 工匠们的欢呼惊飞了河畔的水鸟。 林婉望着越飞越高的鸟群,忽然想起叶阳昨日在前线说的话。 当时他站在易水北岸,望着湍急的河水皱眉,老将军乐乘凑过来:"若在上游筑坝,待秦军渡河时开闸......"叶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看见猎物的狼。 "夫人,该去军属抚恤院了。"车夫的声音打断回忆。 林婉放下车帘,指尖拂过裙角的麦穗——那是从督办署旁的试验田摘的,农事司说今年推广的早熟稻能多养五万大军。 七日后的百将誓师大会,蓟城的天空蓝得像洗过。 叶阳站在祭天台上,脚下是三百员将领,身后是十万甲士。 他望着台下:乐乘的银甲闪着光,络腮胡汉子的锄头擦得锃亮,连最末排的伙夫都系了新布带——那是军属抚恤院的妇人连夜缝的。 "燕非孤军!"他振臂高呼,"天下义士皆我同袍!" "死战不退!"喊声响彻云霄,震得城墙上的旗幡猎猎作响。 林婉站在观礼席,看见叶阳的披风被风吹得翻卷,像一团燃烧的火。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牌——那是军械督办署的令牌,昨日刚收到战报:居庸关的箭楼又加高了五尺,水坝的基石已砌到齐腰。 誓师大会散时,暮色漫上城楼。 叶阳正与乐乘商量水坝工期,影卫统领的黑衣突然从阴影里钻出来。"殿下,"那人单膝跪地,掌心托着染血的密报,"咸阳急件。" 叶阳展开密报的手顿了顿。 林婉站在三步外,看见他睫毛微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斯求秦王推迟总攻,等赵地局势。"他的声音很低,却像石子投入深潭,荡开层层波纹,"好,好得很......" 影卫退下时,晚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柄带血的匕首。 林婉望着叶阳的侧影,见他盯着舆图上的咸阳,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她刚要开口,就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影卫的亲卫,腰间的铜铃随着奔跑叮当作响。 "殿下,"那亲卫的声音带着喘息,"影主说......说有更要紧的消息,要连夜面见。" 叶阳转头看向林婉,眼里有暗火在烧。 她走过去,将手轻轻按在他手背。 舆图上的烛火晃了晃,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把并鞘的剑。 第433章 咸阳余烬,暗潮再起 暮春的风卷着焦土味钻进叶阳的甲缝。 咸阳宫的飞檐在火光里坍塌时,他正站在朱雀门外的瓦砾堆上,玄色披风被烟火熏得发脆。 影卫统领阿九的剑尖挑开最后一重火帘,火星子噼里啪啦落在他肩头,像极了当年在易水边看的流星。 "殿下。"阿九的声音裹着呛人的灰,"正殿烧透了。" 叶阳踩着半块雕龙柱础上前。 残梁下那具焦尸蜷成婴孩模样,左手仍攥着半截玉佩——龙纹在炭黑里若隐若现,是秦宫特有的螭吻刻法。 他蹲下身,戴鹿皮手套的指尖划过焦尸后颈,那里有道新月形的凹痕,是嬴政三年前坠马留下的旧伤。 "烧得再狠,骨头缝里的疤骗不了人。"阿九蹲在他身侧,短刃挑开焦尸腰间残带,"但龙袍里衬的金丝线不对,陛下的龙袍用的是蜀锦捻的金线,这团是...齐地的粗丝。" 叶阳的指节抵在唇上。 当年在咸阳当质子时,他曾见过嬴政换过七次替身——每个替身都要在暗室里跟他同吃同住三个月,连说话时喉结的抖动弧度都要学足。 此刻他盯着焦尸后颈的疤,忽然想起嬴政第一次见他时说的话:"丹,你可知最锋利的剑,要藏在鞘里?" "封锁所有密道出口。"他突然起身,靴底碾碎半块刻着"永巷"的汉白玉砖,"从咸阳宫到章台宫,每块能容一人通过的砖缝都给我撬开。 嬴政若真死了,他的剑不会留在这里。" 阿九抹了把脸上的黑灰,腰间的淬毒匕首在火光里一闪:"末将这就调三百影卫,连老鼠洞都给殿下翻过来。" 殿外传来马蹄声。 林婉的信鸽扑棱着落在叶阳肩头,红绸信筒还带着蓟城晨露的凉。 他拆信的手顿了顿——是她惯用的小楷,每个"田"字都多勾了半笔,像极了他们在易水畔种的麦穗。 "齐国田氏在楚地纠集三千死士。"他念出声,目光扫过信末的朱砂批注,"林卿建议用忠义榜悬赏田氏家主首级,再派密探往他们粮道里掺沙。" 阿九凑过来看了眼,嗤笑一声:"那老东西上个月还在临淄卖炊饼,这会子倒敢称齐王遗脉?" "敢在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背后定有推手。"叶阳把信折成鹤形,塞进袖中,"告诉蓟城监察司,田氏的密使若去了魏地,就往他们酒里下点巴豆;若去了韩地...就说燕王新制的连弩,能射穿三层重甲。" 阿九领命退下时,暮色已漫过宫墙。 叶阳摸黑走进东偏殿的暗门——这是他当质子时,用三年时间记熟的十二处密道之一。 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他摸出火折子,照见满墙的竹简在焦黑中幸存,最显眼的一卷帛书被铁匣护着,封泥上的"廷尉府"印还泛着青。 "《秦律·厩苑律》。"他指尖拂过卷首的漆字,声音发颤,"还有《舆地图》...陇西?" 最后半卷帛图在火折子光里展开,蜿蜒的红线像条毒蛇,从陇西郡直穿匈奴王庭。 叶阳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是嬴政当年要修的"北击匈奴"秘道,他在咸阳时听蒙恬酒后提过半句,不想竟藏在这里。 "阿九!"他对着暗道口喊,"立刻让人拓三份,一份送前线廉颇,一份送渔阳郡守,还有一份...给林夫人。"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影卫亲卫小铁的声音混着喘息:"殿下,东门战俘营有个白胡子老头,说他是...是始皇帝近侍。" 叶阳把帛图塞进怀里,步出暗室时带翻了半摞竹简。 那老者跪在战俘营的草席上,背佝偻得像张弓,却直着脖子往上看,浑浊的眼睛里烧着两团火:"小人赵忠,随陛下三十六年。"他从怀里摸出个青铜虎符,绿锈里还沾着血,"陛下说过,若有人能破咸阳...这虎符,便送与天命所归者。" 虎符入手沉得惊人。 叶阳翻转看背面,"右符"二字刻得极深,正是当年嬴政调兵用的右半。 他盯着赵忠发颤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朱砂,是给秦宫文书盖印的痕迹。 "赵公公。"他突然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软,"陛下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赵忠的眼泪砸在草席上:"陛下说...丹,我等你很久了。" 叶阳的呼吸一滞。 十二年前他逃出咸阳时,嬴政追到大郑宫门口,佩剑砍断他的车辕,说的正是这句话。 此刻虎符贴着心口,他想起林婉昨日信里写的"麦穗抽穗了",想起易水坝基下埋的那坛女儿红,忽然笑了:"赵公公,明日起你便是燕国的典仪官,专管...给新律盖印。" 渭水的夜潮声突然大了。 有士兵撞开营门,盔甲上的"秦"字还没刮干净:"殿下! 渭水南岸有支军队,打着...打着大公子扶苏的旗号!" 叶阳把虎符塞进腰间,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传廉颇旧部,带三千弩手去南岸。 再让墨者行会的人散布消息——扶苏公子的尸身,还在沙丘宫的冰窖里躺着呢。" 月上中天时,阿九回来复命:"南岸的兵卒今早全散了,好些人抱着扶苏已死的帛书哭。"他递过个油皮纸包,"密道查完了,确实没活人。 不过...在西偏殿的井里捞起这个。" 纸包里是半块玉玦,刻着燕国的玄鸟纹。 叶阳捏着玉玦的手突然收紧——这是他当年逃出咸阳时,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后来在函谷关被追兵撞掉了。 "看来嬴政比我想得更疯。"他把玉玦收进袖中,转身望向蓟城方向,"去给林夫人送封信,就说...让她多留意粮市。" 林婉在蓟城的烛火下拆信时,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 她揉了揉发酸的眼,刚要搁笔,门外的小丫鬟捧着账本进来:"夫人,今日粮商交的税银...比昨日少了三成。" 烛芯"啪"地爆了个花。 林婉盯着账本上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上个月从楚国运来的粮船——本该十五艘,只到了八艘。 她摸出腰间的麦穗玉佩,指尖划过上面的纹路,窗外的月光正落在"农"字官印上。 "去把市舶司的周主事叫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沉进井里,"就说...我想看看这个月的粮船货单。" 第434章 夜访旧臣,布棋夺势 林婉将账本往案上一扣,烛火被风掀起一角,在"税银"二字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小丫鬟被这声响惊得缩了缩脖子,指尖还沾着算盘珠子的铜锈味——方才夫人翻账册时,她分明看见那抹素白袖口下,青筋从腕间直跳到虎口。 "周主事到了。"门外传来门房的通报。 林婉捏了捏眉心,把账本推到烛火照不到的暗处。 门帘掀起时,穿青布官服的周主事正用袖子擦额角,市舶司的鱼形铜牌在腰间撞出细碎的响。 他一进门就哈着腰:"夫人深夜召见,可是...可是粮船的事有差池?" "周大人当市舶司三年了吧?"林婉端起茶盏,青瓷边沿在指腹碾出一道凉,"上月楚地来的粮船,文书上写着十五艘,可码头上只卸了八船。 余下七船,是沉进江里了,还是沉进某些人的口袋里了?" 周主事的膝盖"咚"地磕在青砖上。 他抬头时,林婉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青蛙:"夫人明鉴! 小的...小的也觉得蹊跷,可楚商说遇上了水盗..." "水盗?"林婉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案头那方"农"字官印,"上月末我派去查江防的人回来说,长江中下游这月风平浪静,连渔船都没翻的。"她俯身逼近,素白裙角扫过周主事的手背,"你说,是水盗长了眼,专挑燕国的粮船抢? 还是...有人嫌粮价不够高,故意扣着粮食不往市面上放?" 周主事的冷汗滴在青砖上,晕开个深灰色的圆。 林婉看着他颤抖的手指,突然想起叶阳说过的话:"查账要查手,管粮要管心。"她从袖中摸出块墨玉镇纸,"去把码头的卸货记录拿来,再让阿竹带两个可信的人,沿着运粮河道走一趟。 明儿天亮前,我要知道那七船粮现在在哪儿。" 周主事连滚带爬退出门时,林婉听见他的官靴跟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她对着空了一半的茶盏发了会儿呆,突然抓起案头的笔,在纸页上唰唰写起来——明查货单,暗访粮商,双管齐下。 写到"粮仓主管"四个字时,笔尖重重戳破了纸。 同一时刻,叶阳正站在乐乘府的朱漆门前。 夜风吹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响,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心口。 门房举着灯笼出来时,看见玄色披风的年轻人正仰头看匾额上"乐府"二字,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柄悬在头顶的剑。 "末将乐乘,见过太子殿下。"前厅里,穿家常葛衣的中年男子起身抱拳,案上的酒盏还剩半盏,酒气混着墨香飘过来,"深夜到访,可是军中有事?" 叶阳没坐,直接走到窗边。 乐府的后园种着几株老槐,他记得乐毅在世时总爱坐在槐树下练兵书。"乐将军可知,蓟城禁军里有三成将官是旧贵族的私兵?"他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把乐乘案上的兵书吹得哗哗翻页,"前日校场演武,有个千夫长竟敢抗命——就因为他舅舅是蓟城令。" 乐乘的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他望着叶阳腰间的虎符,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从咸阳逃回来的少年,如今连眉眼都带着锋刃:"殿下是要末将..." "掌禁军。"叶阳从袖中取出枚虎首金印,"这是新铸的禁军统领印。 我要你把旧将官慢慢换下来,补上从边军调回来的老兵——他们跟着廉颇打过匈奴,骨头比旧贵族的酒坛硬。"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令尊当年在燕国,最恨的就是兵为将有。 我想,他若还在,会愿意看你替他清这个军伍。" 乐乘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去接金印时,指尖擦过叶阳掌心的薄茧——那是握剑握出来的,和他父亲当年的茧子一个形状。"末将...领命。"他低头盯着金印上的虎纹,"但求殿下允我三个月,末将定把禁军整顿成...能上战场的兵。" 叶阳笑了,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三个月,是要他们能跟着我打到咸阳城下。" 此时林婉正走在军属抚恤院的巷子里。 月光把青石板照得发白,她怀里抱着个布包,里面是刚抄好的《抚恤条例》。 拐角处传来抽噎声,她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个穿粗布裙的妇人正蹲在井边,怀里搂着个光脚的孩子。 "嫂子。"林婉蹲下身,摸出帕子给孩子擦脸,"可是抚恤米没领到?" 妇人抬头时,林婉看见她眼里的警惕像层雾,慢慢散了。"上个月该领五斗米,可里正说...说我男人是逃兵。"她攥着帕子的手在抖,"他是为了救同袍才坠了山崖,尸首...尸首还在易水边上埋着..." 林婉把布包打开,取出新条例递过去:"明日起,抚恤由农部直接发放。 里正再敢扣粮,你拿这个去蓟城衙门,就说林婉让你去的。"她摸出块糖塞给孩子,糖纸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还有,你男人的名字,我让人刻在忠烈碑上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妇人突然跪下来,额头碰在青石板上"咚咚"响。 林婉扶她起来时,袖角沾了些草屑,她却觉得比任何珠翠都沉。 叶阳收到影卫密报时,天已经快亮了。 密信上的字被隐墨浸过,他对着烛火一烤,"咸阳士族动摇"六个字慢慢显出来。 窗外传来打更声,他想起林婉信里说的"麦穗抽穗",突然笑了——这时候动摇的,正是最好的种子。 "去告诉影卫,"他把密信投进炭盆,火星子噼啪炸响,"让那些士族子弟成立燕秦同盟会,名义上是互通有无,实则...给他们递梯子。" 炭盆里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撞在窗纸上,像群黑蝴蝶。 叶阳刚要转身,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殿下!"影卫阿九撞开院门,甲胄上还沾着血,"西市有人行刺! 刺客被拿下了,但他身上带着块铜牌..."他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刻着魏字。" 叶阳接过铜牌,指腹擦过那道刻痕——深可见骨,像是用剑刃凿的。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玄色披风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全城戒严。 让林夫人审这个刺客...我倒要看看,魏国的人,怎么跑到蓟城来杀人。" 林婉在抚恤院收到消息时,手里的茶盏正搁在刚写好的条例上。 她望着阿九送来的铜牌,"魏"字在阳光下泛着青灰,像道淬了毒的疤。 院外传来差役的吆喝声,她摸了摸腰间的麦穗玉佩,转身对身边的丫鬟说:"备车。 去大牢。" 晨雾里,囚车的铁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婉望着车窗外匆匆关闭的店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铜牌边缘——这枚铜,怕是要掀起一场血雨。 第435章 暗火燎原,血染铜门 林婉的马车碾过青石板时,大牢的霉味已经顺着车帘缝隙钻了进来。 她撩起绣着麦穗的帘角,看见斑驳的朱漆门楣下,两个狱卒正哈着腰搬开挡门的石墩——阿九提前传了话,说刺客被单独关在最里间的死牢。 “夫人。”狱卒头目抹了把额角的汗,铁钥匙串在手里哗啦作响,“那小子硬得很,用了拶指都没喊一声,倒把刑具崩断了两根。”他说着递过一盏防风灯,灯芯在风里晃出豆大的光,“您……可要当心。” 林婉接过灯,袖中银簪轻轻抵着掌心——这是叶阳送她的,说是当年在咸阳街头学来的防身术。 铁门“吱呀”一声开的刹那,她看见阴影里坐着个人,脊背直得像根枪杆,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正泛着暗红的新伤。 “魏无忌。”林婉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魏国信陵君旁支,十二岁随质子入燕,三年前在易水河畔救过落水的燕国商队。”她举起铜牌,“这枚刻着‘魏’字的令牌,是你族中长辈用剑刃凿的,对么?” 刺客的手指突然蜷紧。 林婉注意到他腕间有圈淡青的勒痕——是被粗麻绳捆的,不是刑具。 这说明他在被捕时根本没反抗,甚至可能是故意被抓的。 “夫人好记性。”刺客终于抬头,刀疤扯动时露出森白的牙,“我是来杀你的。”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但现在不想了。” 林婉的银簪在掌心又深了一分。 她看见刺客的目光扫过自己腰间的麦穗玉佩,那是叶阳用燕国新麦磨的粉掺银铸的,“农部的人说,今年易水两岸能多收三成粮。”她突然笑了,“你若真想杀我,该挑我在田间查看麦垄的时候。” 刺客的喉结动了动。 林婉乘势上前两步,灯影在两人之间摇晃:“魏国在咸阳的密使上个月送了二十车玉璧给李斯,对吧?你们想借秦人的刀,先清掉燕国的‘麻烦’。”她指尖叩了叩铜牌,“可你这枚令牌,分明是给燕国人看的——魏国有心示好,又怕秦人生疑,所以选了个死士来演苦肉计。” 刀疤下的皮肤突然抽搐起来。 刺客猛地站起来,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身上有桂花香。”林婉后退半步,却没移开视线,“魏国宗室女眷常用桂州的香粉,你左袖口蹭了两指宽,是替某位贵女提过妆匣吧?”她将铜牌拍在石桌上,“现在告诉我,魏国要拿什么换秦国的默许?” 刺客的瞳孔骤缩。 林婉知道自己赌对了——能让魏国冒险在蓟城行刺的,绝不是普通恩怨。 她转身对门外喊:“阿九,封锁所有通往魏境的官道,只留西门放商队出去。”又对刺客笑,“你若不说,我就让你看着魏国的密使,如何被燕军的箭簇串成糖葫芦。” 石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林婉刚跨出牢门,就见影卫小旗官从马上滚下来,怀里抱着个染血的布包:“夫人!殿下发来急报,魏国驻燕商队里搜出密信,内容……内容是魏国愿割三城换秦军助其复国!” 林婉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她抓过布包拆开,泛黄的绢帛上墨迹未干,“愿献武遂、苦陉、曲逆三城为聘”几个字刺得眼睛生疼。 “立刻通知殿下。”她将绢帛塞进小旗官手里,“让他把抄本送楚、韩、赵,就说……燕国愿做六国的耳目。” 小旗官翻身上马的刹那,林婉听见大牢方向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她回头望去,刺客正用头撞着石壁,血顺着刀疤往下淌,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魏王昏了头!三城……三城够养十万大军啊!” 林婉攥紧腰间的麦穗玉佩。 晨雾里传来抚恤院方向的铜锣声——那是她让老夫子教军属们识字的时辰到了。 可今天,她没像往常那样赶去听孩子们的读书声,而是带着阿九直奔抚恤院后堂的账房。 “王妈妈,上月发放的冬衣布料。”她翻开账本,指尖停在“绢布三百匹”的条目上,“可库里只剩一百八十匹。”她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老嬷嬷,对方的指甲正拼命抠着袖口的金线——那是蓟城最大的绸缎庄“云锦阁”的标记,而云锦阁的东家,是前右相的遗孀。 “夫人明鉴!”王妈妈突然跪下来,发髻上的珍珠簪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是……是陈夫人说,军属们穿粗布就行,剩下的布料……布料折成银钱给她们。”她抖着手指向账册最后一页,“您看,这里记着‘代发银钱二十镒’,可……可陈夫人只给了八镒。” 林婉的呼吸突然重了。 她想起昨日在抚恤院见到的那个妇人,怀里的孩子穿着露指的单鞋,脚背上全是冻疮——原来该做冬衣的布料,早被这些蛀虫换成了金钗玉镯。 “阿九。”她的声音轻得像片雪,“去请乐乘将军,就说……该收网了。” 当乐乘带着重甲卫冲进陈府时,林婉正站在院门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看着陈夫人被从暖阁里拖出来,鬓边的红宝石簪子撞在门框上,碎成几瓣血珠。 “你敢动我!”陈夫人尖叫着扑过来,却被乐乘的亲兵一戟柄扫在腿弯,“我夫君是……是……” “是前右相,没错。”林婉蹲下来,将碎玉簪捡进帕子里,“可前右相的牌位,上个月被我让人从宗庙挪到了义庄。”她轻轻擦了擦陈夫人脸上的血,“你以为仗着旧贵族的名头,就能贪军属的救命钱?”她将帕子塞进陈夫人手里,“拿着这个,去大牢里陪魏无忌吧——那里的墙,比你暖阁的锦被结实多了。” 暮色漫上蓟城时,叶阳的玄色披风正被易水的风掀起一角。 他站在土坡上,望着远处秦军的营火像连成串的鬼火,身后跟着二十几个裹着黑氅的影卫——那是新组建的“鹰隼”突击队,副统领阿烈正用匕首在地上画着进攻路线。 “子时三刻,秦军巡夜换防。”阿烈的刀尖戳在“中军大帐”的位置,“我们从上游渡河,用兽皮筏子潜到营后,火折子点着草料堆,趁乱摸进帅帐……” “不行。”叶阳突然打断他,“草料堆离帅帐太远,火势引不开太多兵力。”他蹲下来,指尖在“粮仓”处画了个圈,“烧粮仓。秦军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够他们乱半个时辰。”他抬头看向阿烈,眼里有狼一样的光,“记住,你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砍了王翦的帅旗。” 阿烈的喉结动了动。 他突然单膝跪地,匕首重重插进土里:“末将若不能带回帅旗,便把人头挂在旗杆上!” “起来。”叶阳伸手拉他,掌心触到阿烈甲胄下凸起的骨节——这是影卫里最能打的,去年在函谷关单枪匹马杀了七个秦卒。 “燕国人的头,要留给敌人的脖子垫。”他拍了拍阿烈的肩,“去准备吧,后半夜出发。” 阿烈带着突击队消失在暮色里时,影卫快马的嘶鸣从身后传来。 叶阳转身,看见小旗官从马上栽下来,怀里的密信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殿下!咸阳急报……公子高同意配合,愿在秦军出兵时制造内乱!” 叶阳的手突然攥紧了披风的金线。 他想起三个月前派去咸阳的影卫,说公子高在嬴政的宴会上被灌了七坛酒,抱着酒坛哭:“我若生在燕国,定要跟着太子丹种麦。”现在,这个在秦宫如履薄冰的公子,竟愿意拿身家性命赌燕国的未来。 “告诉他们。”叶阳望着渐起的夜色,声音低得像易水的浪,“燕国有麦,有剑,有十万愿为知己死的儿郎。”他将密信塞进火折子,火星子噼啪炸响,“去回咸阳:燕不会辜负每一个站在我们这边的人。” 蓟城的灯火在远处亮起时,叶阳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回头望去,影卫的灯笼在夜色里像跳动的血珠——那是从蓟城来的急报,正朝着易水前线狂奔而来。 第436章 鹰隼出巢,夜袭咸阳 易水河畔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甲叶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 叶阳锦帽貂裘,英气逼人地站在帅帐内,狼毫笔杆被他握得发烫,笔尖在羊皮地图上重重顿出个墨点——那是骊山秦军主帐的位置。 "阿十。"他突然开口,帐外守夜的影卫掀帘而入,玄色斗篷还滴着融雪,"再念一遍咸阳急报。" "公子高言,王翦大军开拔之日,咸阳卫戍半数随征,宫城防火堆柴未撤。"阿十将冻得发僵的帛书展开,"他能引火至章台宫偏殿,牵制禁卫半个时辰。" 叶阳微微皱眉,手中狼毫在"章台宫"三字上划出深痕。 叶阳望着地图上蜿蜒的白檀山路线,喉结动了动——原计划三日后突袭,可公子高的消息像把淬毒的刀,划开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去请王妃。"他扯下斗篷甩给亲卫,火盆里的炭块噼啪爆裂,映得他眼底泛红,"告诉她,本王要提前两日动鹰隼。" “诺!” 影卫拱手抱拳,应了一声,又重新没入黑暗。 林婉进来时,发间还沾着梳头的木犀香。 她手里捧着个铜匣,匣底压着浸透火油的棉絮,最上层整整齐齐码着六封密信,封口处燕国王玺的朱砂印泥还未干透。 "夫君,这是给各关卡暗桩的手令。"她将铜匣推到案上,指尖掠过最底下那封,"最后一封给公子高,我加了半块陈年老墨——他若见着墨香,便知是我亲自调的。" 叶阳的指腹擦过信匣边缘的刻痕,那是去年他受伤时,林婉连夜刻的平安符。"火油够烧三顶帐篷?" "十桶。"林婉打开随身的皮囊,倒出颗拇指大的陶丸,"我让工匠把火油封在陶壳里,摔碎即燃。"她捏着陶丸在掌心转了转,"昨夜试了三颗,在雪地里也能烧半柱香。"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影卫队长掀帘时带进一阵冷风,铠甲上的冰碴子"哗啦"落了满地:"启禀王上,鹰隼队已在北门外集结,三百人,马掌裹了毡布,干粮带的是冻硬的胡饼。" 叶阳走到帐口,望着雪幕中影影绰绰的队列,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最前头的队长正替身边小兵系紧护腕,动作熟稔得像在帮自家弟弟。 他转身时,林婉已将火油匣塞进他怀里:"夫君,速去速回。"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甲叶上的雪,"我在蓟城等你看新晒的军粮。" 子夜时分,鹰隼队的马蹄声碾碎了白檀山的寂静。 队长王猛扯了扯脸上的毛毡围巾,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弟兄——三百人都裹着褪色的粗布短打,马背上驮着装满盐巴的麻袋,活脱脱一群急着赶早集的商队。 "前边是秦境哨卡。"副队长压低声音,手指抠紧腰间的陶丸。 王猛摸出怀里的密信,那是林婉用燕国商盟的暗号写的通关文牒。 他踢了踢马腹,率先迎向火光:"喂,大兄弟,借个火! 咱这盐巴急着送咸阳,耽搁了要挨东家板子!" 守卡的秦兵闻言,举着火把凑近,见文牒上的商盟印信是真的,又摸了把麻袋里的盐粒,挥了挥手:"进去吧,可别往骊山那处凑——王上将军的帐子,若是碰着半片火星子那是要掉脑袋的!" “放心,放心,嘿嘿!” 王猛点头哈腰赔着笑应下,待转过山坳,立刻打了个手势。 三百人同时翻身下马,麻袋"噗通"落地,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火油桶。 王猛解下围巾,露出脖颈间的燕国旗纹:"弟兄们,看见骊山那堆最大的篝火没?"他抽出腰间的陶丸,"烧了它,家里的老母亲能多领三个月米!" 寅时三刻,骊山秦军主帐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 值夜的卫兵刚要去关帐帘,就听见外头传来"噼啪"异响——像是有人摔碎了酒坛。 下一刻,橙红色的火舌裹着黑烟窜天而起,瞬间吞没了主帐的牛皮毡布。 "有刺客!"卫兵的尖叫被火势撕碎。 王翦从榻上滚下来,铠甲都没穿全,左臂已被飞箭划开道血口。 他抓过佩刀砍开烧着的帐帘,正看见三个黑影扛着烧焦的木匣往外跑——那匣子里,是他与咸阳的密报往来。 "追!"王翦捂着伤口怒吼,可火势早将营寨分割成碎片。 士兵们抱着水桶往火里扑,却见更多陶丸从暗处飞来,炸出的火团像淬了油的鬼火,沾着帐篷就烧,碰着人就黏。 蓟城太子府的更漏刚滴完第七滴,叶阳就收到了捷报。 他捏着染血的帛书,指节发白——王猛在最后写:"主帐焚毁,密报尽毁,王翦左臂中箭。" "传我命令。"他转身对候在帐外的乐乘,"各营垒加派岗哨,秦兵今夜必定急躁。"又对影卫道:"去通贸馆,让商队把王翦重伤的消息往咸阳传,要传到连街头卖胡饼的老妇都能说上两句。" 林婉此时正在城南粮仓。 她踩着结霜的青石板,望着粮官抱着账本直打颤:"轮储制从明日起施行。"她翻开新账本,墨迹未干的"春麦秋粟"四字力透纸背,"旧粮按月出仓,新粮按旬补进,若再有人敢偷军属的米——"她的指尖划过陈府被抄家时的记录,"陈老夫人的下场,就是榜样。" 就在她提笔签完最后一份粮册时,影卫的快马撞开了粮仓大门。 来者浑身是血,怀里的密报浸着暗红:"公子高...被禁足宗庙了。"他咳了两声,"嬴政派了二十个铁鹰锐士守着,说...说他私通外邦。" 叶阳站在城墙上,望着咸阳方向的夜空。 北风卷着雪粒打在他脸上,他却觉得烫——那是被激怒的滚烫。 林婉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将狐裘往他肩上拢了拢:"接下来?" "召集乐将军、剧辛先生。"叶阳望着远处渐起的晨雾,声音像淬了冰的剑,"该让他们看看,燕的反击,才刚开头。" 第437章 暗流翻涌,权谋博弈 子时三刻的火光还在叶阳眼前晃。 他盯着书案上那封染血的密报,指腹反复摩挲"公子高被禁"五个字,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 "太子。"林婉的手覆上来时带着温度,"剧大夫他们到了。" 话音未落,门帘被风卷得哗啦作响。 剧辛当先跨进来,白须沾着雪粒,手中竹简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老臣刚从市舶司过来,秦国商队今日撤了三成货物——怕不是嬴政要动真格的了。" 乐乘跟着挤进来,玄甲上还挂着冰碴,腰间铁剑磕得门槛咚咚响:"末将在演武场听说高公子被禁,特来请令! 要是嬴政敢动高公子半根汗毛,末将带玄甲卫杀穿函谷关——" "乐将军。"鞠武按住他肩膀,青衫上还带着墨香,"太子召我们来,不是听你说浑话的。"这位燕国上卿将一卷绢帛铺在案上,正是叶阳昨日让人画的咸阳宫舆图,"公子高被禁在宗庙里,周围三百甲士,墙高两丈,连只麻雀都飞不进去。" 叶阳突然抓起舆图,指节在宗庙位置按出个凹痕:"三个月前,影卫通过咸阳药商给高公子送过楚地药材。 今日他被禁,不是时疫,是嬴政清剿异己。"他扫过众人,目光像淬了冰,"更要紧的是——我们的渗透线,被撕了道口子。" 剧辛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住,白须簌簌发抖:"太子是说...药商走漏了风声?" "未必。"叶阳抽出支令箭拍在案上,"嬴政的耳目早就在盯着高公子。 现在他要封口,我们若硬闯,正好给秦军南下找借口。"他转身望向林婉,目光软了些,"夫人昨日说的转移视线,该用了。" 林婉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打开时飘出淡淡墨香:"《六国共盟书》初稿在这儿。 联燕抗秦、互不割地、共享情报——这三条,戳的是诸侯的痛处。"她指尖划过帛书上的朱笔批注,"魏国上卿近日频繁出入咸阳宫,我让人放出风声,说魏相要献河西五城换秦军助其平乱。" 乐乘猛地拍案:"好! 楚、赵残部早恨透了秦,这时候提联盟,他们准会抢着递投名状!" "剧大夫。"叶阳转向白发老臣,"你带着盟书副本去楚国,再加份礼——新式弩机样品。 楚王好武,项梁那批旧部最缺的就是强弩。"他顿了顿,"告诉项将军,这弩机射程比秦弩远五十步,燕地工坊每月能造两百具。" "末将去赵国!"乐乘攥紧剑柄,铠甲发出轻响,"李牧旧部现在井陉口扎营,末将带二十车粮草过去,就说燕太子愿与赵军共守太行!" 鞠武翻开随身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魏国与秦往来的密信抄本:"老臣整理了魏秦勾结的证据,具体到某月某日某辆马车进了咸阳宫。 明日让使者带着这些去韩、魏,就说燕愿为六国首,共抗强秦。" 众人领命正要退下,林婉忽然喊住剧辛:"剧大夫留步。"她从妆奁中取出个锦袋,"这是我让人抄的《秦律疏议》,你交给楚国令尹。 秦律严,楚地多有秦迁的罪民,他们看了这个...或许能多些归附之心。" 次日卯时,叶阳在演武厅接见楚国回访使团。 项梁穿着半旧的皮甲,腰间悬着断刃的吴钩,进门时目光像两把刀:"燕太子召末将来,是要我当棋子?" 叶阳不答,挥挥手。 四名卫士抬来座三尺高的木模型,蒙着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层层叠叠的木片。"这是水坝屏障,建在易水上游。"他拿起木签指点,"坝体用夯土夹石,高九丈,宽两丈。 雨季蓄水防涝,旱季开闸灌田——更要紧的是,"他敲了敲模型的闸口,"坝后可藏三千甲士,闸口能停二十艘粮船。 秦军若从南来,这坝就是悬在他们头顶的刀。" 项梁凑上前,手指抚过模型的泄洪口:"当真能藏兵?" "上月末试过。"叶阳命人端来铜盆倒满水,"闸板一落,坝后能容两个千人队。 等秦军过了易水——"他猛地抽走闸板,盆中水流轰然冲下,溅湿了项梁的皮靴,"开闸放水,水淹半里,粮道断绝,燕军从坝后杀出。" 项梁的断刃吴钩"当"地撞在案上:"好! 末将回去就跟楚王说,楚燕共守易水! 燕军守坝,楚军守南岸,看嬴政怎么过河!" 与此同时,林婉在城西的旧宅里接见了张守。 此人年近五旬,两鬓斑白,见到林婉时突然跪下行秦礼:"民妇见过夫人。" "张大人在秦廷做了十年廷尉属吏,熟悉秦律如指掌。"林婉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从今日起,你是燕国敌情司主管。 你的任务,是让咸阳的每道诏书、每个密使、每车粮草,都变成蓟城案头的纸片。" 张守捧起茶盏,指节因激动而发颤:"当年秦王车裂我兄长,就因他不肯改判一桩冤案。 民妇等这日,等了二十年。" 三日后,赵地快马送来了捷报。 叶阳捏着染血的帛书,烛火在他眼底跳动:"井陉口,李牧旧部联合楚军,击溃秦军偏师三千。"他将帛书递给林婉,"夫人看,这是不是咱们要的风向?" 林婉接过帛书,见上面还沾着草汁:"赵人缺粮,咱们的粮草队明日就出发。"她抬头时,窗外的雪停了,阳光照在她鬓边的玉簪上,"咸阳的影卫传来消息,嬴政为公子高的事,已经连斩三个宗正寺官员。" 叶阳走到地图前,用朱笔在楚、赵、燕三国疆域上画了个圈:"再让影卫放风,说六国盟书已送抵郢都、新郑、邯郸。 嬴政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分兵防六国,要么加速攻燕。"他的笔尖重重戳在"咸阳"二字上,"但不管他选哪个,咱们的网,已经撒开了。" 书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急。 是去楚国的使者要出发了,马背上的铜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里面装着盟书和弩机样品。 林婉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街角,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个刚刚两个月大的小生命,正随着她的心跳,感受着这个正在改变的时代。 第438章 雷霆出击,决战前夜 蓟城大司马府的议事厅里,青铜漏壶的滴水声被甲胄摩擦的轻响盖过。 叶阳站在涂着丹漆的地图前,指尖在"易水"二字上顿了顿,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刻着云雷纹的墙上,像一柄悬而未落的剑。 "诸位,赵地捷报、楚使启程、秦廷内乱——"他突然转身,目光扫过厅内十二位将领,项梁的断刃吴钩还挂在腰间,乐乘的玄铁枪尖沾着未擦净的雪水,"这不是巧合,是六国气数流转的征兆。" 帐外传来北风卷着旌旗的猎猎声。 坐在下首的剧辛抚着花白胡须,青铜酒爵在案上磕出轻响:"太子是说...要动了?" "动。"叶阳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展开时"雷霆计划"四个朱字在火光里跳动,"三日后全线动员,易水一线集中八万兵力。 水坝藏兵、楚军守南岸、赵人断粮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防御,是等着嬴政往咱们的网里钻!" 项梁猛地拍案,案上的陶碗跳起来又落下:"末将这就回营点兵! 昨日新造的连弩还没试过,正好拿秦军的脑袋开刃!" 乐乘摸着枪杆上的凹痕,那是当年随乐毅攻齐时留下的:"末将愿领中军,守第二道木栅。 太子放心,除非我乐乘的枪断了,否则秦军别想摸到主阵线!" 叶阳望着这些眼睛发亮的将领,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他刚回蓟城时,这些人看他的眼神还像看无根的浮萍,如今...他指尖轻轻叩了叩地图上的"咸阳",那里被他用朱砂圈了三道。 "散会。"他挥了挥手,将领们鱼贯而出,靴底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最后离开的剧辛在门口顿了顿,回头时白眉微动:"老臣当年随昭王筑黄金台,今日才算见着真正的雄主气象。" 门扉闭合的刹那,叶阳倚着案几长出一口气。 案角压着林婉今早送来的密报,墨迹未干:"兵工厂日造弩机百具,皮甲三百领,较上月增三成。"他捏着帛书的手松了又紧——这哪是兵器,是燕国的命。 城西兵工厂的炉火彻夜不熄,林婉的羊皮靴踩过结霜的泥地,鼻尖冻得发红。 她掀起厚重的棉帘,热浪裹着铁腥气扑面而来,二十几个工匠正围着锻铁炉捶打箭簇,火星子溅在他们赤裸的脊背上,烫出一个个亮红的点。 "张师傅。"她喊住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匠,对方抬头时,她看见他眼角的泪痣——那是三年前她在咸阳街头施粥时见过的。 老匠的铁锤"当"地落在铁砧上:"夫人! 您看这箭簇——"他举起刚成型的三棱箭,在炉火光里泛着冷光,"按您说的改了倒刺,扎进肉里拔不出来。" 林婉摸了摸箭簇的棱,指尖被划开一道细口,血珠冒出来又被她迅速抹去。 她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书:"从今日起,工匠分三班,每班六个时辰。"她指着墙角新立的青铜灯树,灯油在玻璃罩里烧得噼啪响,"夜里也能干活,每多造十具弩机,加半斗粟米。"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夫人,俺家小子病了,能预支粟米抓药不?" 林婉循声望去,是个脸膛黝黑的年轻工匠,腕上还沾着铁屑。 她摸出块玉牌递过去:"拿这个去西市药铺,记在战备仓库账上。"她提高声音,"所有工匠家眷,病了找医官,饿了领米粮——你们在前线拼命,咱们在后方保你们的家!" 炉火烧得更旺了,映得林婉鬓边的玉簪发亮。 她摸着小腹轻轻一按,那里还没有显怀,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小生命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撞着她的掌心。 三日后,叶阳的车驾碾过易水河畔未消的积雪。 他站在新筑的水坝上,坝后藏兵洞的石门开着,冷风灌进去又穿出来,带着细微的回声。 乐乘裹着狐裘跟在身后,手指戳了戳坝体的夯土层:"这坝用了您说的三合土,确实比普通夯土结实。" "不是结实。"叶阳弯腰捡起块碎石,"是要让它在该塌的时候塌。"他指着下游一里处的木栅防线,"等秦军过了水坝,开闸放水冲乱前军,木栅后伏兵杀出,主阵线的弩手齐射——"他将碎石远远抛进易水,溅起的冰碴子打在脸上,"这三重防线,要让嬴政的虎狼之师,变成掉进陷阱的狼。" 乐乘突然单膝跪地,玄铁枪尖插进冰面:"末将以乐氏先祖起誓,必守好这第二道防线! 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叶阳伸手去扶他,掌心触到乐乘甲叶上的冰碴,凉得刺骨。 他望着远处正在搬运木栅的士兵,他们的号子声撞碎了河面上的冰,惊起一群寒鸦。 腊月廿三,蓟城校场的积雪被踩成了泥。 林婉站在三丈高的木台上,身后飘着"燕"字大纛。 台下密密麻麻站着三千百夫长,他们的家属挤在校场四周,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袍,怀里抱着面黄肌瘦的孩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请各位来,不为别的。"林婉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铁,穿透北风,"为的是让你们知道——上了战场,你们不是一个人。"她拿起案上的红巾,走向最前排的百夫长,那是个左脸有道刀疤的年轻人,"你叫王勇,上谷郡人,家中有老母和两个妹妹。" 王勇的喉结动了动:"夫人...您怎么知道?" "因为燕国的每个战士,都是燕国的孩子。"林婉将红巾系在他颈间,指尖擦过他甲胄上的缺口,"这红巾是血,是火,是咱们燕人不低头的魂。"她转身面对全场,"凡战死者,其家三代免赋税! 父母由官养,子女由官教——"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又迅速拔高,"你们拿命护燕国,燕国拿心护你们的家!" 校场炸响惊雷般的喊声:"愿为太子死! 愿为夫人死!"王勇的妹妹挤到台前,举着个破布包:"哥哥,这是娘烤的枣饼! 打跑秦军,咱们回家吃!" 林婉望着那姑娘冻红的手,突然想起自己在咸阳街头讨饭的日子。 她摸出随身的玉镯塞进姑娘手里:"换米吃。"转身时,眼角的泪被风吹成了冰碴。 亥时三刻,北风卷着残雪掠过蓟城城墙。 叶阳和林婉并肩站在女墙后,脚下是全城的灯火,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这一战..."叶阳望着北方漆黑的天际线,那里隐约有马蹄声传来,"若胜,燕可立百年之基;若败..." "没有若败。"林婉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狐裘渗进来,"你看——"她指向东方,那里有雷光在云层里游走,"天公都在给咱们造势。" 叶阳低头看她,月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像落了层霜。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易水逃亡时,她为他挡过一剑,伤口至今未愈。 "婉婉。"他声音发哑,"若我回不来..." "你会回来。"林婉将脸贴在他肩头,"因为你是叶阳,是燕国的太子,是...我们孩子的父亲。" 天边的雷声更密了,像无数面战鼓在云层里擂响。 城楼下,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走过,火光映得"蓟"字城门砖发红。 夜色如墨,蓟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仿佛无数双眼睛,正盯着北方那片即将被战火染红的天空。 第439章 风起易水,雷动燕山 夜色如墨时,蓟城城墙之上灯火通明。 叶阳的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与林婉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株根须缠绕的古柏。 城下巡夜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声,城垛后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积雪的声响——影卫玄九单膝跪地,玄色披风上落满雪粒,手中密报被他焐得温热:"太子,函谷关急报。" 叶阳接过密报时指节微紧。 绢帛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缩——"秦军主力越函谷,王翦抱病亲征,前锋已抵赵地"几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疼。 林婉凑过来时,孕初期的酸意正涌上来,她压着喉间腥甜,看见密报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想来是探马连夜疾驰时溅上的。 "王翦..."叶阳将密报揉成一团,火星子从灯笼里溅出来,烧着了边角,"嬴政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他转身时披风扫落城垛积雪,簌簌落进护城河,"去校场,召乐老将军、项将军,还有前日军议的百夫长们。" 林婉伸手按住他要解下佩剑的手。 她的指尖凉得像冰,却把他掌心焐出个热窝:"我随你去。" 校场的灯笼早被值夜兵丁挑得透亮。 乐毅的青铜甲胄在雪光里泛着冷光,他扶着剑柄站在点将台下,胡须上结着冰碴;项燕的玄铁枪斜倚在身侧,枪头还沾着前日演武时的木屑;最前排的方脸百夫长搓着冻红的手,铠甲右肩的血渍已经发黑——那是三天前井陉口替新兵挡刀留下的。 "诸位。"叶阳踩上点将台的台阶时,积雪在靴底发出脆响,"秦军前锋已至赵地,王翦抱病领兵。"他扫过台下骤然绷紧的脊背,"今日,雷霆计划启动。" 点将台下响起抽气声。 乐毅的手重重按在剑柄上,剑鞘撞在台角,发出清越的鸣响:"末将等这一日,等了十年。" "战时总动员令。"林婉从袖中取出竹简,封泥上还沾着她的胭脂印,"每一名士兵须在黎明前拿到补给——刀要磨利,箭要上弦,锅盔要烤透。"她望着方脸百夫长脖颈间的红巾,那是前日她亲手系的,"老规矩,战死者三代免赋,父母医药、子女学资,燕国兜底。" 方脸百夫长突然单膝跪地,铠甲磕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末将愿带本部做先锋!" "都起来。"叶阳弯腰将他扶起,掌心触到他铠甲下凸起的骨节,"今日不是求死,是求生——求燕国的生。"他转身看向林婉,目光扫过她腹间的隆起,声音软了些,"后勤就拜托你。" 林婉接过竹简时,两人指尖在寒夜里相触。 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星火,轻声道:"你且看蓟城,我定叫它连块砖都砸不进秦兵手里。" 雪粒突然密集起来,打在绢纱上沙沙作响。 林婉提着灯笼走向战备仓库时,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柄指向黑夜的剑。 仓库外的民夫正往马车上搬粮草,麻布袋蹭过她裙角时,她摸了摸袋口——是新晒的干草,还带着太阳的余温。 兵器架上的刀枪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她抽了支箭,箭头淬的毒在雪光里泛着幽蓝,像老匠头前日说的"扎进秦兵骨头里,疼得他喊娘"。 "东门落闸!"了望塔上的铜锣突然炸响,林婉抬头,见守将正扯着嗓子喊,"南门、西门、北门,三班轮守,每两个时辰换岗!"铁链摩擦的声响里,厚重的城门缓缓落下,积雪从门楣簌簌滑落。 她摸出枚玄鸟玉符递给影卫:"持此符去郢都见春申君,密信里写清楚秦军动向——若要共抗强秦,七日内出兵井陉。" 影卫翻身上马时,马蹄溅起的雪粒打在林婉脸上。 她抹了把脸,转身往医馆走——那里堆着她前日从医家典籍里抄的止血方,还有从民间收来的艾草、酒坛。 刚走到门口,就见个旧吏正对着粮册发愣,手指把竹简边缘搓得起了毛。 "张叔,今日粮册可核对清楚?"林婉放轻声音。 旧吏猛地抬头,额角沁出细汗:"清...清楚了,夫人。"他的手在发抖,林婉注意到他腰间的玉坠——那是前日他说要送儿子的生辰礼,"犬子...犬子他..." "影卫。"林婉突然提高声音。 暗处闪出两个身影,她指了指旧吏,"送张叔去后勤处管草料,顺便..."她压低声音,"把他夫人和儿子送去辽东,走密道。"旧吏的眼泪瞬间涌出来,林婉拍了拍他手背,"你儿子在辽东等你打完这仗,到时候...我让人送坛好酒。" 易水的冰面泛着冷光时,叶阳的马蹄正踏碎岸边的薄冰。 前军探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乐乘半边脸沾着血,铠甲下摆结着冰坨:"太子! 秦军先锋在涞水架桥,已经铺了半座!" 叶阳猛地勒住马,冰碴溅到脸上,疼得他眯起眼。 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火把,想起三日前和乐毅站在水坝上的对话:"若秦军渡河,便开闸。"此刻他摸向腰间的令旗,红色丝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传我令,工兵营开闸!" 小主, 闸口轰鸣的瞬间,叶阳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冰水混着泥沙倾泻而下,像条翻江倒海的白龙,撞向涞水中央的浮桥。 秦军的喊叫声被水声吞没,有人抓着断木在浪里扑腾,有人抱着马腿往岸边游,火把被冲得七零八落,像撒进河里的星子。 "好!"项燕的玄铁枪重重砸在冰面上,震得冰屑四溅,"至少能拖他们三日!" 叶阳望着退去的洪水,泥滩上横七竖八躺着秦军的甲胄、断剑,还有没来得及拆的桥板。 他摸出酒囊灌了口,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痛——这痛让他清醒,让他想起林婉画的战备图,想起校场里红着眼喊"愿为太子死战"的士兵,想起城墙上交叠的影子。 "太子! 咸阳密报!"影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阳接过血书时,指腹擦过未干的血渍,还带着凉意。"燕非孤也,天下皆可为敌!"公子高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握着断剑刻上去的。 叶阳望着远处渐亮的天色,嘴角慢慢扬起。 他把血书揣进怀里,那里还放着林婉前日塞给他的平安符,绣着并蒂莲,针脚歪歪扭扭——她孕初期总犯困,说是熬了半宿绣的。 "传我命令。"他抽出佩剑,剑尖挑开晨雾,"明日辰时,全线出击!" 战鼓声骤然响起时,东方刚泛起鱼肚白。 蓟城的城墙根下,士兵们啃着热乎的锅盔,往箭筒里装淬毒的箭簇;易水岸边,工兵们正往马车上装滚木礌石,马蹄声、喊杀声、磨刀声混作一团,像一锅煮沸的水。 林婉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 她摸了摸腹间的隆起,那里有个小生命正踢她——许是被战鼓声惊醒了。 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却觉得暖,像是叶阳昨日吻她发顶时的温度。 "夫人!"医馆的小丫头跑过来,手里举着她抄的止血方,"民女们都学会扎止血带了!" 林婉接过方,望着丫头冻红的鼻尖笑了。 她抬头望向东方,那里有朝霞正漫过云层,像极了前日校场里那串跳动的红巾。 战鼓还在响,一声,两声,与远处的雷声应和着。 那不是心跳,是觉醒——是燕国的觉醒,是天下被压迫者的觉醒。 叶阳说他们是点燃火种的人,此刻她忽然明白,这火种从来不是一个人能点燃的。 它藏在老匠头的毒箭里,藏在百夫长脖颈的红巾里,藏在易水的洪水里,藏在每一个不愿屈膝的人骨血里。 "擂鼓!"叶阳的声音混着战鼓震彻天地。 "杀——" 喊杀声里,燕国的战旗猎猎扬起。 第440章 血火涞水,铁骑初鸣 涞水河畔的晨雾裹着寒气漫过靴底,叶阳立在高坡上,睫毛沾了层细密的水珠。 他望着对岸秦军营地腾起的炊烟——那是伙夫掀了灶膛的动静,混着豆粥的香气飘过来,却被北风卷着撞在他护甲上,碎成一片冷。 "太子,各营已整备完毕。"裨将张寒的声音从身后压过来,带起一阵风掀动他的披风。 叶阳没回头,目光仍锁在秦军左翼那堆草垛上——那里码着足供三万人吃七日的粮草,草垛旁的木栅栏下,两个秦军哨兵正跺着脚呵手,矛尖上的红缨被雾水浸得发暗。 "传我命令。"他指尖扣住腰间玉玦,那是林婉前日塞给他的,说"玉能挡煞",此刻贴着皮肤的温度倒比掌心的汗更烫,"辰时整队,鹰隼阵突袭左翼。" "喏!"张寒转身时甲叶相撞,脆响惊飞了两三只寒鸦。 叶阳望着那抹黑色掠入雾中,想起昨夜校场——八百轻骑在月光下演练变阵,马蹄踏碎的霜花溅在他脚边,士兵们呼出的白气凝成云,裹着"愿为太子死战"的喊杀声撞上天幕。 "影卫何在?"他突然开口。 左侧雾里转出个灰衣人,面覆黑纱,腰间短刃泛着冷光:"末将在。" "带三队潜过涞水,盯着王翦中军。"叶阳摸出半块虎符拍在他掌心,"另外,去西渡口插二十杆右军旗,每隔半柱香擂三通战鼓。"灰衣人垂首时黑纱轻晃,叶阳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这是影卫的规矩,不问指令,只领死士。 "怕王翦不信咱们主攻右翼?"身后传来低笑,叶阳侧头,见项燕扛着玄铁枪走上来,枪杆上还沾着昨日破冰时的泥。 这位楚国流亡名将眼尾有道旧疤,此刻被晨雾浸得发红,"太子这疑兵计,倒像当年孙膑减灶。" "秦狗太精。"叶阳扯了扯嘴角,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披风上的金线云纹——那是林婉熬夜绣的,说"燕国旗子要比秦旗更亮"。 他望着对岸逐渐清晰的营寨轮廓,看见秦军哨兵换班了,新上来的两个正蹲在草垛边烤火,火舌舔着草叶,腾起的烟比之前更浓,"得拿真东西晃他们眼。" 辰时三刻,第一声号角撕破晨雾。 叶阳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不是闷重的重甲骑,是轻骑特有的碎响,像急雨打在青石板上。 他翻身上马,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得冻土飞溅。"跟紧!"他抽出佩剑,剑尖挑开雾帘,看见最前排的骑军首领王猛正冲他点头,那汉子脸上有道刀疤,是前日在易水破冰时救过三个兄弟的猛士。 "杀——" 喊杀声先于马蹄炸响。 叶阳感觉坐骑突然发力,冷风灌进领口,刮得后颈生疼。 他望着左侧二十步外的王猛,那汉子的短刀已出鞘,刀背映着晨光,像条吐信的蛇。 再往前,秦军左翼的木栅栏近了,哨兵还在烤火,其中一个刚摸出块炊饼,抬头时正撞进叶阳的视线。 "放箭!"王猛的暴喝混着箭簇破空声。 叶阳看见三排弩手从林间闪出来,弦响处,烤火的哨兵胸口绽开血花,连人带炊饼栽进火里。 草垛边的秦军这才炸了营,有人去拉警报的铜铃,铜舌撞在铃壁上发出破锣似的响;有人抄起长戈往栅栏外冲,却被第二波弩箭钉在地上。 "冲散他们!"叶阳挥剑劈翻个举着盾牌扑来的秦卒,剑锋入肉的滞涩感让他想起昨日校场——士兵们练劈刺时,他亲手用沙袋试过新铸的吴钩,"要快,快过秦狗拔剑的手"。 此刻这把剑果然快,那秦卒的盾牌刚举到胸口,剑尖已透盾而出,从锁骨下直没至柄。 "粮草!"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叶阳抬头,看见王猛带着二十骑冲进草垛群,马背上的陶瓮被砸开,深褐色的火油泼在草垛上。 有秦卒举着水桶扑过来,却被骑军的短刀砍翻,水桶滚进火油里,溅起的油星子沾在草垛上,遇火即燃。 "着了!"叶阳听见身后传来欢呼。 他拨转马头避开一支流矢,看见火舌正顺着草垛往上窜,红色的光映得半边天都亮了。 秦军的救火队举着湿毡子冲过来,却被骑军结成圆阵挡住,马刀翻飞间,湿毡子落了一地,倒成了助燃的引信。 "烧干净!"叶阳吼了一嗓子,枣红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翻个持戟的秦将。 那将官头盔落地,露出张年轻的脸,嘴角还沾着豆粥的残渣——怕是刚从伙房出来的。 叶阳的剑抵住他咽喉时,听见远处传来铜锣急响,是秦军左翼的中军在集结。 "撤!"他反手将秦将甩给身后的亲兵,"留三队断后,其余跟我走!" 马蹄声渐远时,叶阳回头望了眼。 火势已吞没半座粮草营,黑烟裹着火星直冲云霄,像根倒插的黑柱子。 他摸了摸怀中的平安符,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还带着体温,突然想起林婉昨日说的话:"打仗要像点篝火,先烧最干的柴。" 小主, 此刻这把火烧得正好。 蓟城城楼上,林婉的指尖掐进城墙砖缝里。 她望着信使快马驰来,马背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团跳动的火。"夫人!"小丫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前线捷报!" 她接过染血的帛书时,指腹触到了熟悉的墨痕——是叶阳的亲兵队长张寒的字,"左翼粮草尽毁,斩敌三百,我军伤五十"。 林婉望着"伤五十"那三个字,喉咙突然发紧。 她摸了摸腹间的隆起,那里的小生命正踢她,像是在说"莫怕"。 "备车。"她将帛书塞进袖中,转身时披风扫过城垛上的积雪,"通知医馆,带足金疮药;让工坊把投石机零件装wagon,连夜运。"小丫头愣了愣:"夫人,天快黑了......" "天黑才好走。"林婉抚了抚发间的银簪——那是叶阳从易水捡的碎玉磨的,"挑三百个熟悉涞水地形的猎户,让影卫混进民夫队。"她想起前日叶阳说的"后勤线比刀刃还脆",又补了句,"每队跟十个影卫,穿粗布衣服,别带兵器。" 小丫头跑开时,林婉望着西边的天空。 残阳把云染成血红色,像极了涞水河畔的火光。 她摸出怀里的药囊,里面装着叶阳前日咳出来的血——他总说"北方的风硬,刮嗓子",可她知道,那是冰水里泡久了落下的寒疾。 "一定要活着。"她对着风轻声说,腹间的胎动突然剧烈起来,像是在应和。 午后的涞水东岸,叶阳的甲叶上还沾着血。 他蹲在土坡后,望着对岸秦军如蚁群般移动——王翦的黑旗升起来了,中军的战鼓敲得地都在颤。"太子,秦狗动了!"张寒的声音带着焦急,"左翼补了三千重甲,右翼调了五千步卒!" 叶阳扯下块布擦剑,血渍在布上晕开,像朵枯萎的花。 他想起林婉画的战备图,图上涞水东岸的高地标着"可守",高地后的灌木丛画着圈,写着"火油可埋"。"传令。"他将剑插入鞘中,金属摩擦声惊飞了几只麻雀,"前锋退往高地,后队断后。" "那火油......" "点。"叶阳望着灌木丛的方向,那里的枯草被晨露浸得发暗,可他知道,下面埋着二十瓮火油,"等秦狗追到灌木丛,火箭齐发。" 张寒领命而去时,叶阳听见了马蹄声——秦军的追击骑到了。 他翻身上马,枣红马的鬃毛被血浸透,结成硬痂。"走!"他一夹马腹,马臀上的箭伤渗出血来,却仍拼力往前冲。 身后传来喊杀声,他数着步数,当"一百"在心里念完时,灌木丛已近在眼前。 "放!" 数百支火箭划破天空,带着尾焰扎进灌木丛。 火油遇火即爆,炸起的火浪足有两丈高。 叶阳回头,看见追击的秦军骑兵被火墙拦在身后,马匹惊嘶着人立,骑士们滚下马背,身上的甲叶被烧得通红,像一串移动的火把。 "撤!"他吼了一嗓子,声音被火声吞没。 枣红马突然踉跄,他低头,看见马腹插着支箭,血正汩汩往外冒。 他翻身滚下马背,看见张寒的马冲过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太子!" 暮色降临时,营地的篝火映着众人的脸。 叶阳坐在土墩上,望着地图上的云岭关——那是秦军南北联系的咽喉,标着"易守难攻"四个字被他用朱笔圈了又圈。 "今日虽胜,可王翦的主力还在。"他敲了敲地图,"必须速战速决。" 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影卫捧着个木匣进来:"夫人密信。" 林婉的字迹娟秀,说楚国答应七日出兵井陉,但要军械图谱和战术手册。 叶阳望着跳动的篝火,火星溅在帛书上,烫出个小洞。 他想起乐乘——那员老将熟悉楚地,与项燕有旧,"让乐乘带图谱去。"他说,"连夜启程。"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叶阳摸出平安符,并蒂莲的针脚在火光下泛着暖光。 他望着地图上的云岭关,那里的标记被雪水晕开,像团待染的墨。 "明日。"他轻声说,"明日清晨......" 晨雾未散时,叶阳站在营地外。 他望着五千精锐轻装简行,马背上的行囊里装着三日的干粮,兵器擦得发亮,在雾中泛着冷光。 枣红马的伤已经包扎,此刻正用脑袋蹭他的手背,像在催他启程。 "走。"他翻身上马,剑指北方。 雾里传来零星的马蹄声,渐去渐远,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向着云岭关的方向延伸。 第441章 夺关破阵,烽火连营 晨雾裹着霜气漫过靴底时,叶阳的指尖在马缰上掐出了月牙印。 五千轻骑的呼吸在雾里凝成白汽,像一串被风串起的棉絮——他能听见身后甲叶相碰的轻响,能闻见马粪混着松脂的气味,能感觉到枣红马肚皮的起伏,那是比他更急的心跳。 "乐昭。"他侧过身,看见左侧骑将的铠甲在雾中泛着青灰。 乐乘之子的下颌绷成锐角,刀疤从眉骨斜贯至耳尖,那是去年抗匈时留下的。"东门要闹得比过年还响。"叶阳屈指弹了弹腰间玉玦,"要让守军以为燕军主力全扑在他们脸上。" "末将明白。"乐昭抽刀出鞘三寸,刀锋割开雾气,"末将这把刀,专挑秦军的眼珠子剜。"他一带马缰,三百骑如离弦之箭扎进雾里,马蹄声撞碎了晨露,惊得山雀扑棱棱往林子里钻。 "韩骁。"叶阳又转向右侧,亲卫统领正用布帛擦拭短弩的机括,青铜零件在他掌心泛着冷光。"山腰那片乱石林,藏得下两千人么?" 韩骁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还凝着昨夜守夜的霜。 他伸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藏三千都绰绰有余。 等乐昭把守军骗上城头,末将的弩手能把他们的后心射成刺猬。" 叶阳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平安符——那是林婉用并蒂莲绣的,针脚在掌心烫得发暖。"云岭关是王翦的喉咙。"他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影,声音放得很低,像在说给风听,"我们今天要把这根鱼刺,扎进他嗓子眼里。" 枣红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刨起的泥块溅在他靴面上。 叶阳抬头,雾色正淡,山壁上的藤条像垂落的黑绳——南侧悬崖到了。 他翻身下马,铠甲与岩石相碰,火星子溅上裤脚。"卸甲!"他扯开锁子甲的搭扣,青铜片叮叮当当落进背囊,"只带短刃、绳索、火折子。" 第一个攀爬的士兵是张寒,他的手指抠进岩缝时,叶阳看见他手背的旧伤裂开了,血珠渗出来,在灰白的岩石上晕成小红点。"太子,这崖壁比去年易水寒还陡。"张寒回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您可别嫌末将爬得慢。" "爬慢了,乐昭的刀可等不了你。"叶阳拽紧绳索,指腹被粗麻磨得生疼。 山风卷着松针扫过他的脸,他听见士兵们粗重的喘息,听见岩蜂被惊起的嗡鸣,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岩壁上,一声比一声响。 当正午的日头刺破云层时,叶阳的指尖触到了崖顶的枯草。 他翻身上去,看见云岭关的夯土城墙就在脚下——守军的旗帜歪歪扭扭插在垛口,几个兵卒正蹲在墙根啃炊饼,甲胄随意堆在一边,连哨塔上的了望兵都抱着长枪打盹。 "天助我也。"叶阳摸出腰间的狼首令箭,在阳光下晃了晃。 山风里传来三声鹧鸪叫——是韩骁的信号。 他反手抽出短刀,割断绑在腰间的红绸,那是总攻的标记。"跟我冲!"他喊得声嘶力竭,短刀划破空气的锐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守军的反应比叶阳预想的还要慢。 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是个端着水罐的伙夫,水罐"哐当"砸在地上时,他的嘴还张成o型,直到叶阳的刀尖抵住他喉结,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杀!"张寒的声音从另一侧炸开,原来他绕到了马厩,火把扔进食槽的瞬间,干草腾起的火焰比旗杆还高。 守军这才慌了神,有的抓甲有的找刀,更多的抱着头往墙角缩。 叶阳看见守将大帐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玄甲的将领刚探出半张脸,就被张寒的飞刃钉在了门框上。 "降者不杀!"叶阳的声音混着喊杀声撞进每道门缝,他踢开守将的案几,青铜虎符正躺在竹简堆里——那是云岭关的调兵信物。 有个士兵举着刀扑过来,他旋身避开,反手用刀背敲在对方后颈,士兵哼都没哼就瘫软在地。 当最后一面秦旗被扯下时,叶阳站在城楼上,望着山下被押成串的俘虏。 他们的铠甲上还沾着晨露,兵器堆成小山,粮草车的布帘掀开一角,露出金黄的粟米——足够五千人吃半个月。 "报——"传令兵的马蹄踏碎了满地狼藉,"夫人急件!" 帛书展开时,林婉的字迹带着墨香:"云岭得手,蓟城已启二十车精铁,三日后抵前线。 妾拟轮换制:每战三时辰,换防两时辰;立奖惩榜,斩敌首者赐酒肉,怯战者夺粮三日。 另,医馆学员已分赴五城,口传我军捷报。" 叶阳的拇指抚过"妾"字的最后一笔,墨迹未干,还带着点潮润。 他想起昨夜营火旁,林婉的信里还夹着半块桂花糖,此刻该是化在他行囊里了。"去人告诉夫人。"他把帛书递给影卫,"就说云岭的粟米够她熬十锅甜粥。"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裹着血腥气往南吹。 叶阳望着南方的官道,那里腾起的烟尘像条黄龙——王翦的援军到了。 "关门!"他抽出佩剑指向城下,"滚木礌石上城墙,投石机填火油包!"士兵们跑动的脚步声震得城砖发颤,他看见韩骁正带着弩手往垛口搬箭匣,箭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主, 秦军的喊杀声渐近时,叶阳摸了摸城砖——还带着正午的余温。 他想起林婉信里最后一句:"妾在蓟城,等君踏雪归来。"风卷着旌旗猎猎作响,他突然笑了,把平安符塞进心口:"林婉,你丈夫要让王翦的两万大军,给云岭关的胜利祭旗。" 暮色漫上城墙时,秦军的攻势退了。 城墙下横七竖八躺着带火的尸首,火油包炸开的地方焦黑一片,像大地生了癞。 叶阳蹲在垛口,望着山脚重新扎起的营寨,篝火连成一串,像条受伤的蛇。 "太子!"影卫的声音带着夜露的凉,"楚地急报。" 帛书是乐乘的笔迹:"项燕已出井陉,牵制王贲部三万。"叶阳把帛书递给韩骁,后者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楚国人总算没掉链子!" "传令下去。"叶阳拍了拍韩骁的肩,"今夜休整,明日卯时,雷霆反击。" 帐外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影卫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咸阳密报,公子高之弟已入赵境,与赵王使者接触。" 叶阳的手指顿在案上,烛芯"噼啪"炸响,火星溅在地图上,烧了个小洞——洞的位置,正对着赵国邯郸。 他望着跳动的烛火,耳边突然想起林婉昨日信里的另一句话:"今日朝会,上大夫孙齐又提割地求和,妾当众撕了他的奏疏。" "看来。"他轻声说,声音被夜风吹散,"有些仗,不只是在战场上打。" 深夜的风卷着雪粒扑进军帐,烛火忽明忽暗。 叶阳望着案头的平安符,并蒂莲的针脚在火光下泛着暖光。 远处传来秦军的号角声,悠长而苍凉。 他摸出火折子,点亮案头的地图,蓟城的标记在最东边,像颗待燃的星火。 "明日。"他对着地图低语,"该给蓟城的老臣们,送份新的捷报了。" 第442章 暗潮涌动,朝堂风云 蓟城的冬风裹着雪粒子往朝会殿的瓦缝里钻,林婉站在丹墀下,听着上大夫孙齐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钟般撞进耳膜:"太子擅动三十万大军,粮草耗去半仓,这是要把燕国的根基都赔进云岭关!" 她垂眸望着自己绣着并蒂莲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晨露——天没亮时她就得了影卫密报,说孙齐联合七家旧贵族要在早朝发难。 此刻阶下站着的朝臣分成两派,左边是玄衣博带的旧贵族,右边是穿短褐的新臣,中间空着的位置本该是太子的御案,却堆着一摞弹劾奏疏。 "上大夫说擅动?"林婉忽然抬眼,声音清泠如击玉,"三日前云岭关急报,王翦率五万秦军压境,若等朝议层层批转,燕国北境早被踏成平地。"她指尖掠过腰间玉牌,那是叶阳临行前塞给她的"监国令","再说粮草——"她转向管仓储的少府,"上个月孤命人开了易水南仓,调了两万石粟米去渔阳,可曾耽误?" 少府额头沁出汗珠,慌忙作揖:"回太子妃,南仓粮道畅通,渔阳守军已收到三批补给。" 孙齐的胡子抖了抖,又举起一卷帛书:"那这封秦军即将围城的流言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危言耸听!" 林婉早料到他会翻这桩。 她昨日让心腹在市集散布的消息,此刻正像野火般烧遍全城——百姓们挤在城门口看城防军搬滚木,连卖炊饼的老丈都在说"太子妃有先见"。 她望着孙齐涨红的脸,忽然笑了:"上大夫若觉得是流言,不妨现在随孤去西市走走?"她指了指殿外,"刚才有位老夫人拉着孤的车辇哭,说要把攒了十年的铜子儿捐给军饷。"她顿了顿,声音放软,"燕国的百姓都知道,外敌当前,最该怕的不是流言,是人心散了。" 殿内忽然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林婉看见几个老臣的手指松了松,原本攥着的弹劾奏疏垂了半寸。 她知道火候到了,转身对司礼官道:"传孤的令,今日朝会暂歇。"她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午后孤去太常寺拜会各位宗老,共商宗庙安稳大计。" 太常寺的偏殿里,檀香烧得正浓。 林婉跪在蒲团上,望着上座的宗正卿姬伯年。 老人的眼角耷拉着,像两片干树皮,可那双眼却亮得很——他是燕王的族叔,管着宗室玉牒,说话分量比十个孙齐都重。 "太子妃说燕若亡,宗庙不存。"姬伯年捻着银须,"可当年子之之乱,宗庙也没倒。" 林婉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是块半旧的玉璜:"这是先太子临终前交给殿下的,说宗室是燕国的根。"她把玉璜推过去,"殿下改革军制,是要让燕军能挡秦兵;整顿商税,是要让库房能养士卒。 等打退了秦军——"她指尖轻点案上的地契,"孤替殿下应下,宗室封地的田税,免三成。" 姬伯年的手指在玉璜上抚过,忽然笑了:"当年文姜公主嫁去齐国,也说过宗庙为重。"他抬头时眼里有了暖意,"太子妃回去告诉丹儿,宗正府的人,明日就去校场帮着点兵。" 林婉出太常寺时,雪停了。 她望着宫墙根下的老梅树,枝桠上的雪簌簌落着,像撒了把盐。 该办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可她总觉得心里压着块石头——今早给叶阳的信里,她没提孙齐藏在奏疏里的那枚秦式青铜箭头。 叶阳是在次日寅时进的蓟城。 他裹着沾血的玄色大氅,腰间的剑还带着云岭关的寒气。 城门口早有百姓跪迎,有人举着灯,有人捧着热粥,他却只盯着街角那辆青帷马车——林婉正掀着帘子看他,鬓角的珠钗在晨光里闪了闪。 军事会议设在演武厅。 叶阳把从楚国带回来的战术图谱摊在案上,羊皮纸卷着的香气混着松烟墨味:"王翦的援军到了两万,可项燕牵制了王贲三万。"他用朱笔在地图上圈出云岭关,"明日卯时,韩骁带五千骑兵绕后劫粮,乐乘率工程队用火药破寨——" "火药?"乐乘的眼睛亮了,"就是殿下说的一爆惊天地?" 叶阳点头:"昨日云岭关试了三炮,炸得秦军营寨塌了半面。"他指向新画的骑兵突击营编制图,"这次要组建三千人的轻骑,每人配两匹战马,专打穿插。"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卫的声音带着风:"太子妃急召。" 林婉的偏殿里,炭盆烧得正旺。 她捏着块染血的绢帕,帕子上沾着褐色的药渍:"今日午膳,孤的贴身侍女小桃端汤时手直抖。"她指了指案上的青铜酒樽,"孤让人试了毒,里面掺了乌头碱。" 叶阳的瞳孔缩了缩:"审了?" "审了。"林婉的声音冷得像冰,"她是黑羽盟的人,三年前混进太子宫。"她展开张供状,"还有六个同党,分布在司农寺、城防营、甚至宗正府。"她抬头时眼里有刀光,"孤以犒劳云岭关凯旋将士为名,今晚在醉仙楼设席,把他们全请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子时三刻,醉仙楼的大火映红了半座蓟城。 林婉站在城楼上,望着火舌舔着飞檐,听着楼里传来的惨叫渐渐弱下去。 她摸了摸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叶阳从云岭关带回来的,说要等打退秦军,亲手给她戴上。 "夫人。"影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都烧干净了,首级挂在城门,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林婉望着火光里晃动的人影,忽然笑了:"去告诉城防营,多派些人守着,别让野狗叼了。" 深夜的寝宫,叶阳卸了甲,露出肩窝处新添的刀伤。 林婉捧着药碗,棉签沾着酒在伤口上擦:"疼吗?" "不疼。"叶阳抓住她的手,"倒是你,今日在朝堂、太常寺、醉仙楼跑了一天,脚不疼?" 林婉把药碗放下,从妆匣里取出个竹筒:"赵国内乱的消息,孤让人打听了。"她抽出卷帛书,"赵王迁的宠臣郭开,最近总在邯郸城外的别苑见陌生人。"她指尖点着地图上的邯郸,"若能策反他,秦赵联盟至少断条腿。" 叶阳的手指在帛书上划过:"影卫明早就出发。"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今日孤在演武厅,看见你留在案头的平安符。"他从心口摸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和这个一样。" 林婉的耳尖红了:"那是...去年冬日绣的。"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影卫的影子在窗纸上晃成一团:"太子、太子妃! 赵王使者求见,说有密信要亲手呈递!" 叶阳和林婉对视一眼。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了,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把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柄并鞘的剑。 第443章 赵使夜访,暗藏杀机 影卫的通报声撞破殿内温情,叶阳指尖还残留着林婉锦囊上的绣线触感。 他与妻子对视的刹那,窗外阴云彻底吞没月光,烛火猛地一跳,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扯得歪斜,倒像是两柄被强行错开的剑。 \"请使者在偏殿稍候。\"叶阳松开林婉的手,起身时甲胄轻响,肩窝的刀伤被布料蹭得发疼,却不如心头那股紧绷——赵王使者深夜求见,绝不是\"慰问战事\"这般简单。 林婉已转身取来他的玄色朝服,指尖掠过他颈后时轻声道:\"孤让小厨房温了参汤,等会喝两口。\" 偏殿的炭盆烧得太旺,赵信的额头沁着薄汗。 他跪坐时腰板挺得笔直,可目光扫过叶阳腰间玉珏时,喉结还是滚了滚——那是燕王亲赐的\"代王玺\",象征太子监国之权。\"见过燕太子。\"赵信叩首时袖中滑出半片竹简,又慌忙用袖口掩住,\"赵王闻得云岭关大捷,特命在下送来西域葡萄酿,聊表贺意。\" 叶阳垂眸盯着案上的青铜酒樽,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 林婉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指尖轻点案几:\"赵使一路辛苦,先喝盏茶润喉。\"侍女捧着漆盘上前,青瓷盏里浮着几片新采的龙芽。 赵信刚要接,林婉忽然轻笑:\"这茶是孤今早亲自煮的,赵使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茶盏递到半途,赵信的手指突然顿住。 他瞥见林婉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抹幽绿像极了邯郸城牢里的寒铁,三年前他替郭开送密信时,就是在这样的翡翠镯子反光里,看见狱卒腰间的钥匙。\"谢太子妃美意。\"他喉结动了动,接过茶盏时故意碰翻了案角的笔洗,墨汁溅在袖口,\"哎呀,这手真是......\" 林婉的裙裾掠过赵信脚边,\"赵使且宽心,孤让人拿新帕子来。\"她转身时对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下。 叶阳看着赵信低头擦拭墨渍的模样,忽然开口:\"赵使说赵王记挂燕军,不知可曾记挂起五年前渑池之盟? 那时赵王说秦赵同宗,燕赵同袍,如今秦剑都架到燕颈上了......\" \"太子明鉴!\"赵信猛地抬头,眼眶泛红,\"秦相吕不韦新丧,咸阳人心浮动,赵王正与庞煖上将军商议......\"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从袖中摸出一卷黄帛,\"这是赵王亲笔,还请太子过目。\" 帛书展开,字迹是赵王迁特有的瘦金体,前半段尽是\"燕赵唇齿\"的套话,后半段却藏着根软刺:\"闻燕地粮秣告急,若能割涞水以北三城为质,赵愿借粮十万石,共抗强秦。\"叶阳的拇指摩挲着帛书边缘,那里有一道极浅的折痕——显然被人反复翻阅过。\"赵王厚爱,孤自当铭记。\"他将帛书轻轻卷起,\"夜已深了,赵使先去驿馆安歇,明日孤设宴为你接风。\" 赵信退下时,林婉正站在廊下。 她望着那道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指尖掐进掌心——方才替赵信\"换帕子\"的侍女,是影卫暗桩。\"去告诉阿九,\"她对暗处的影卫低语,\"盯着赵使的随从,尤其是那个抱药箱的老仆,他袖中鼓囊囊的,不像装药材。\" 更深露重,驿馆檐角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 影卫阿九贴着瓦当往下看,赵使屋内的烛火忽明忽暗,老仆正用银簪挑开床板。 他屏住呼吸滑下屋檐,窗纸映出老仆的影子——那双手在夹层里摸出个油皮纸包,又迅速塞回赵使贴身的中衣内。 \"太子妃,找到了。\"寅时三刻,林婉的妆匣里多了张染着朱砂的密信。 信上的字迹比赵王的更潦草,却盖着郭开的私印:\"燕军主力在云岭,蓟城仅余老弱三千,若秦赵合兵,旬月可下......\"她捏着信的手微微发抖,转身时正撞进叶阳怀里。\"别急。\"他吻了吻她发顶,\"孤已让乐乘调了五千骑兵,埋伏在涞水西岸。\" 次日卯时,演武厅的沙盘上插满小旗。 叶阳的指尖划过\"蓟城\"二字:\"赵军若来,必走西路,那里山隘狭窄,骑兵伏兵最妙。\"乐乘抚剑点头:\"末将这就去安排,三日内必让西路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林婉站在廊下听着,忽然轻笑——她让人在驿馆外散布消息,说\"太子要宴请赵使与蓟城豪族\",此刻那些老贵族的马车,已陆续停在醉仙楼前。 宴会设在傍晚。 赵信穿着叶阳赐的锦袍,酒过三巡后舌头开始打卷:\"听说燕军云岭关只杀了八百秦卒? 哎,不是某说,这仗打得......\"他夹起块鹿肉,\"若听某劝,不如割地议和,省得百姓受苦。\" 林婉端着酒樽起身,琥珀色的酒液在她腕间镯子上流转:\"赵使说的是,孤也觉得该让百姓少受些苦。\"她将酒樽递过去,\"这杯酒,孤敬赵使替百姓操心。\"赵信仰头饮尽,眼前突然发黑——酒里掺了她从太医院要来的\"醒神散\",实则是微量蒙汗药。 等赵信再睁眼,已在太子宫的暗室里。 他想喊,却发现嘴里塞着浸了麻药的布团。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时他听见脚步声,叶阳举着烛台站在门口,烛火映得他眼底寒光闪烁:\"赵使的密信,孤看了。\" 赵信的瞳孔剧烈收缩。 叶阳却从袖中摸出封新写的帛书,墨迹未干:\"孤替赵使拟了封给赵王的信,说燕愿割涞水以北,望赵速派重臣来谈。\"他将帛书递给身后影卫,\"即刻用赵使的私印封缄,快马送邯郸。\" 暗室的门重重关上。 赵信望着头顶一线天光,突然想起郭开交给他密信时说的话:\"事成之后,封你为上大夫。\"可此刻他喉咙发苦——真正的赵国使者,此刻该在易水河畔了吧? 晨雾漫进驿馆,赵信的随从们在院外急得打转。 老仆摸着空了的夹层,额角的汗滴进衣领——他们不知道,太子宫的影卫早已换了装束,混在去邯郸的快马队里。 而叶阳站在城楼上,望着东方鱼肚白,手指轻轻叩着城墙砖。 林婉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将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重新塞进他心口:\"郭开收到信,该坐不住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是去邯郸的快马出发了。 叶阳望着那抹尘烟,唇角勾起极淡的笑——这局棋,才刚落第二颗子。 第444章 虚实之间,计中生变 晨雾未散时,叶阳已在书房铺开赵信的私印。 案头摆着三封赵使前日与邯郸往来的帛书,墨迹深浅、笔锋转折都被他用朱砂笔一一标红。 影卫阿九单膝跪地,袖中还沾着赵信挣扎时蹭上的酒渍:\"公子,赵使的手书已拓了模子,您看这涞字的走之底,末笔总带三分挑势。\" 叶阳的狼毫在新帛书上顿住,笔尖悬在\"涞\"字最后一笔上方,突然轻笑:\"郭开那老匹夫,最信赵信的率性——\"笔锋一挑,墨痕便如醉汉踉跄般斜斜拖出,\"这样才像他酒后写的。\" 阿九盯着新写的帛书,喉结动了动:\"公子这手仿字,比赵使自己写的还像。\" \"像有什么用?\"叶阳将帛书按在火漆上,赵信私印的\"信\"字在蜡油里慢慢凝固,\"要让赵王觉得,赵信是真怕了燕军。\"他抬眼时,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去,把这封求和书混在赵使的家信里,让邯郸的细作以为是赵信派亲信送的。\" 阿九领命退下时,廊下传来环佩轻响。 林婉提着食盒进来,青玉簪子上还沾着露水:\"用些桂花粥? 今日去拜访西市姜家,那老夫人最是难啃。\" 叶阳接过粥盏,指尖触到食盒的温度,忽然握住她的手:\"婉娘,你这是要把蓟城的老石头都焐热?\" 林婉抽回手,替他理了理衣襟:\"那些老东西嘴上喊着祖宗规矩,心里比谁都怕赵国来犯——\"她的指尖在他心口的锦囊上轻轻一叩,\"昨日在陈府,我只说太子连赵使的密信都截了,陈老爷的茶盏就碎了。\" 叶阳放下粥盏,眼底浮起笑意:\"所以今日去姜家,你要提什么?\" \"提姜家大郎在云中郡做商队管事。\"林婉将食盒里的蜜饯推近些,\"赵国上个月在雁门关扣了二十车盐,姜家的商队至今没消息。\"她垂眸拨弄着腕间的银镯,\"我会说,太子正与代郡的胡商谈盐路——\"抬眼时,眸中似有星火,\"赵国能断姜家的路,太子却能给姜家开条新的。\" 叶阳望着她发间晃动的珍珠,忽然伸手替她别了别簪子:\"若姜家松口,明日我便让乐乘拨三百甲士,护送姜家的商队过易水。\" 林婉的笑意在眼角漾开:\"那我可得把这话原封不动说给姜老夫人听。\"她提起食盒转身,又回头补了句,\"对了,影卫今早来报,伪装成赵斥候的阿七已过了漳水。\" 书房的门合上时,叶阳的指尖重重叩在案上。 阿七此行要送的密信就压在镇纸下,他特意用了赵国宫廷特有的洒金帛,还掺了半钱邯郸城才有的沉水香——李良那老匹夫,最贪这些虚礼。 三日后的黄昏,影卫的快马撞开太子宫的角门。 \"公子!\"阿九滚鞍下马,铠甲上还沾着血渍,\"李良收到密信了! 他的亲卫昨夜在丛台侧殿烧了半宿炭盆,听说是在写调兵手令!\" 叶阳正站在演武厅的沙盘前,指尖在\"邯郸南门\"的小旗上一按:\"乐乘呢?\" \"乐将军已率三千轻骑出了云岭关,此刻该在中牟泽扎营。\"阿九抹了把脸上的汗,\"李良打算等赵王十五日巡视边境时动手,公子,我们要不要——\" \"等。\"叶阳的手指沿着漳水河道划到邯郸,\"乐乘的人要藏在洺水西岸,等李良打开南门再冲进去。\"他转身时,烛火将影子拉得老长,\"告诉乐乘,李良要的是燕军助他稳坐相位,我们就给他这个承诺。\" 阿九领命而去时,窗外突然传来喧哗。 林婉的马车正停在二门处,她掀开车帘的手顿了顿——门房的小斯举着个焦黑的木牌跑过来:\"夫人,西市粮仓半夜着火了! 守仓的老张说,火是从东墙根烧起来的!\" 林婉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昨日才故意在姜老夫人面前\"说漏嘴\",说\"太子把新造的连弩藏在西市粮仓\"。 \"备马。\"她将披风递给侍女,\"去粮仓。\" 等她赶到时,粮仓的余烟还未散尽。 影卫头目阿青从焦土中捡起半截断箭,箭头沾着黑色药粉:\"夫人,这是赵国无影弩的箭簇。\"他指了指东墙下的几个脚印,\"昨夜有七个人翻进来,我们在草垛后抓了三个,剩下的跳墙跑了,不过——\"他从怀中摸出个青铜虎符,\"这是从领头人身上搜的。\" 林婉接过虎符,背面的\"赵\"字被磨得发亮。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虎符的缺口——这是赵王亲赐死士的信物,每个缺口对应一名死士的编号。 \"审。\"她将虎符递给阿青,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用醒骨散,我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目标是谁。\" 子时三刻,叶阳在偏殿见到了审讯结果。 \"公子,\"阿青跪在下首,脸上还沾着血渍,\"那三个死士招了——他们是赵王派来的,原定十五夜动手,目标是您。\"他将一卷染血的帛书呈上来,\"这是他们的刺杀计划,说要在宴席上往您的酒里下鹤顶红。\" 叶阳展开帛书,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他扫过\"毒酒乐师舞姬\"几个关键词,突然笑出声:\"赵王倒会挑日子——十五正是我们宴请赵使的日子。\" \"公子!\"阿青急得额头冒汗,\"要不宴席改期? 末将这就调一千影卫——\" \"改什么?\"叶阳将帛书扔进炭盆,火舌瞬间吞没了字迹,\"林婉昨日在姜家说太子最讲信用,这宴席要是改了,那些老东西该以为赵国真把我们吓破胆了。\"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婉掀帘而入,发间的珍珠被夜风吹得微微发颤:\"我刚从姜家回来,老夫人应了明日送质子到太子府。\"她扫了眼炭盆里的灰烬,\"赵使的事,我听说了。\" 叶阳拉她在身边坐下:\"婉娘怎么看?\" \"将计就计。\"林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手背,\"他们要在酒里下毒,我们便换套酒具——\"她抬眼时,眸中寒芒毕现,\"让影卫扮成乐师,等赵使下毒时人赃并获。\" 叶阳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镯:\"那赵使......\" \"郭元。\"林婉从袖中摸出张纸,是影卫探来的情报,\"赵王的远房表弟,最会装老实。\"她将纸页折成小方块,\"我让人在醉仙楼备了洗尘宴,楼里的厨子、跑堂都是影卫扮的。\" 叶阳突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银镯传来:\"婉娘,这些年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胡说。\"林婉抽回手,替他理了理衣领,\"当年在咸阳,你护着我从刺客刀下逃出来时,我就说过——\"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殿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叶阳望着窗外的星空,忽然笑了:\"明日卯时,让乐乘的人再往洺水西岸挪十里。\"他转头看向林婉,\"等赵使的马车进了蓟城,我们这局棋,该收网了。\" 林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官道上,一点火光正沿着易水缓缓移动——那是赵使的车队,打着\"议和\"的旗号,正往蓟城而来。 第445章 鸿门设宴,刀光剑影 蓟城东门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时,赵使的车队终于到了。 郭元掀开车帘的动作极慢,玄色锦袍下的手指却攥得发白——他分明看见城楼上立着道身影,月白广袖被风卷起,正是燕国太子叶阳。 \"太子殿下。\"郭元扶着随从的手下车,腰间玉牌撞出细碎声响,抬头时已堆起憨厚笑意,\"赵王闻得燕赵修好,特命臣携百年陈酿与议和书前来。\"他眼角余光扫过叶阳身侧的林婉,那女子正垂眸抚弄腕间银镯,腕骨细得像根玉簪。 叶阳倚着雉堞,指尖轻轻叩了叩城砖。 昨日阿青汇报死士招供时,他在炭盆前烧帛书,火星子溅到袖口,至今还留着个焦痕——此刻这焦痕正抵着腰间佩剑的螭纹,像根扎进肉里的刺。 \"郭大人一路辛苦。\"林婉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像蜜,\"太子特备了醉仙楼的宴席,楼里的琥珀酿最是养人。\"她抬手指向城南,朱红门楼上\"醉仙楼\"三字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檐角悬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 郭元的喉结动了动。 他昨夜在驿站翻来覆去,影卫的脚步声在窗外绕了三圈,连榻下的青砖都被撬起过——可赵王密信里说的\"毒酒藏在乐师琵琶囊\",此刻正贴着他的大腿,用鱼鳔封得严严实实。 宴席设在醉仙楼三层雅间。 紫檀木圆桌摆着十二道燕地名菜,林婉执起银壶时,壶嘴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郭大人尝尝这道鹿筋羹,是我让庖厨加了枸杞的。\" 叶阳端起酒盏,青瓷在指腹转了个圈。 他能看见林婉袖中露出的半截红绸——那是影卫的暗号,说明楼里的厨子、跑堂早被替换成了自己人。 此刻楼下正有三个影卫守着楼梯,廊下两个扮作杂役的暗桩盯着后窗,连梁上都伏着个会缩骨功的小子,专等郭元动手。 \"太子可知,赵王常说...\"郭元夹了筷子鹿筋,嚼得很慢,\"燕地多松柏,若能并作赵土,倒省得年年派兵戍边。\"他突然放下筷子,指节叩了叩桌面,\"赵王还说,若太子愿效仿卫鞅事秦,赵国宫阙里,总有太子的位置。\" 林婉斟酒的手顿了顿。 银壶里的酒液拉出细丝,在盏中溅起小水花。 叶阳望着那点水花,想起昨夜林婉在偏殿折情报的模样——她折得极慢,每道褶皱都对齐,像在折一封永远寄不出去的信。 \"郭大人这张嘴,倒比赵国的刀还利。\"叶阳突然笑了,将酒盏推到郭元面前,\"听说赵使爱品酒,这盏琥珀酿,大人先请。\" 郭元的瞳孔缩了缩。 他分明记得密信里说\"太子会在第三巡酒时下毒\",可此刻叶阳推来的酒盏,分明是方才林婉刚斟的。 他指尖触到盏壁,凉得刺骨,突然想起驿站那碗醒酒汤——昨夜他喝了半盏就吐了,吐出来的水里泛着淡蓝色,像极了...鹤顶红的颜色。 \"臣、臣不胜酒力...\"郭元扶着桌沿起身,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容臣去更衣。\" 他刚走到门口,便被个穿绿裙的侍女拦住。 侍女垂着头,发间插的木簪是影卫的标记:\"殿下怕大人醉了,备了醒酒汤在耳房。\"她抬手指向左侧小门,门帘后漏出一线光,正照见两个粗使婆子在擦桌子——那是影卫里最会扮老妈子的\"铁娘子\"和\"笑面虎\"。 郭元的额头沁出冷汗。 他转身时撞翻了酒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在青砖上蜿蜒成小蛇。 叶阳盯着那道酒痕,听见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守后窗的影卫制住了郭元的随从。 \"郭大人怎么了?\"林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点关切的颤,\"可是酒太烈?\" 郭元猛地回头。 他看见叶阳正把玩着自己方才用过的银筷,筷子头在烛火下泛着幽蓝——那是试过毒的银器才会有的颜色。 \"搜。\"叶阳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 四个影卫从梁上、桌下、屏风后窜出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郭元还没来得及喊,腰间的玉佩已被扯下,怀里的密信被抖落在地,最里层的小羊皮袋\"啪\"地掉在他脚边——里面装着半瓶暗红色粉末,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这是...这是赵王送的安神香!\"郭元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椅子,\"太子莫要血口喷人!\" 林婉弯腰捡起羊皮袋,指尖捏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前。 她突然笑了,笑声清凌凌的,像易水破冰:\"安神香? 郭大人可知,鹤顶红碾成粉,也是这股铁锈味?\" 殿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燕国的老贵族们举着烛火涌进来,姜老夫人扶着拐杖走在最前,银簪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太子,老身听说赵使要行刺?\"她瞥了眼地上的密信,突然提高声音,\"这信上的赵国王印,老身在赵王宫见过!\" 郭元的脸白得像张纸。 他望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眼睛,突然想起出发前赵王拍着他肩膀说的话:\"燕国那小太子,不过是从咸阳逃回来的丧家犬。\"可此刻这\"丧家犬\"正坐在主位上,目光像刀子似的剜过来,他这才惊觉——当年能从嬴政刀下逃生的人,哪会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将郭元及其随从押入大牢。\"叶阳站起身,佩剑\"嗡\"地出鞘半寸,\"即日起,燕赵断交。\"他看向姜老夫人,目光软了些,\"劳烦各位长辈见证,燕国的刀,不斩无辜,却也容不得狼子野心。\" 老贵族们纷纷抱拳。 姜老夫人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太子放心,老身这把老骨头,跟着你守燕国!\" 夜色渐深时,叶阳和林婉登上了蓟城城墙。 远处赵国方向的烽烟还未散尽,像团挥不去的黑雾。 林婉的银镯撞在城砖上,发出清脆的响:\"赵国朝堂现在该乱了——密信里写着事成后割燕南三城,赵王的那些兄弟,怕是要抢着上表参他。\" 叶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王翦的大军被牵制在赵国边境,现在正是我们反击的机会。\"他转身看向城下,影卫们举着火把来回巡视,火光映得铠甲发亮,\"传我军令,明日辰时,全军集结涞水。\" 林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涞水东岸的军营里,已经有火把陆续亮起,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晨雾里传来号角声,悠长而清亮,惊起几群寒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晨曦快到了。\"林婉轻声说。 叶阳望着东边泛起的鱼肚白,指尖轻轻搭在剑柄上。 剑鞘上的螭纹还带着体温,像头蓄势待发的兽。 他知道,这场决定燕国命运的战役,就要在这晨曦里,拉开帷幕了。 第446章 涞水总攻,雷霆破敌 晨曦的雾气还未散尽,涞水东岸的平地上已腾起一片铁灰色的浪潮。 叶阳站在三丈高的点将台上,玄铁鱼鳞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腰间鱼肠剑的流苏被风卷起,扫过他紧抿的唇线。 \"咚——\" 第一声战鼓震得晨雾簌簌散开。 叶阳臂上青筋暴起,鼓槌砸在牛皮鼓面的瞬间,掌心传来的震动顺着手臂直窜心口。 这面从齐国铸剑炉里熔出的玄铁战鼓,他等了整整三百六十五天。 三百六十五天前,他在易水河畔被刺客追得落马时,衣袍里还藏着半卷《武经总要》;三百六十五天后,鼓面中心那道裂痕,正是他亲手用现代爆破图改良的火药,在演武场试爆时留下的印记。 \"左翼乐乘!\"叶阳甩袖指向东北方的密林,声音裹着鼓点炸响,\"带三千玄骑绕后包抄,半个时辰内截断秦军粮道——记着,马衔枚,人噤声,学那夜枭扑兔的动静!\" 乐乘单手按剑,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翻卷。 他望着点将台下如林的矛尖,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太子在演武场给他看\"迂回包抄\"的沙盘时,他还觉得这法子玄乎,可昨夜收到斥候密报,秦军果然将粮草囤在云岭关后——原来太子早派影卫在赵境散了二十封假信,说燕军要攻代郡。 \"中军剧辛!\"叶阳转身,目光扫过列成方阵的铁盾车。 每辆车上都支着三指厚的精铁盾,盾沿还嵌着倒刺,\"龟甲阵推进,铁盾车在前,弩手跟紧! 那些秦弩射程百步,咱们的连弩能打一百二十步——等他们的箭雨砸过来,正好用盾车接了,再还回去!\" 剧辛抚着胡须笑了。 他亲手试过太子改良的连弩,青铜机括里卡着七支短箭,扣动一次能连发三箭。 昨夜他在帐中翻《墨子》,突然明白太子说的\"以守为攻\"是怎么回事——当年公输班造云梯,墨子用的就是这种以器械破巧的法子。 \"右翼!\"叶阳抽出鱼肠剑,剑尖挑起一面绣着玄鸟的战旗,\"随本太子突击!\" 台下顿时炸起山呼海啸般的\"诺\"。 十万甲士的呐喊震得涞水河面荡起波纹,晨光穿透雾霭,在叶阳的甲叶上碎成万千金斑。 他望着前排士兵腰间挂着的竹筒——那是用竹节装的火折子,每个竹筒里都塞着浸过油的布片,正是昨夜他让工匠赶制的\"火攻筒\"。 第一波箭雨从秦军大营方向攒射而来时,中军的铁盾车已\"咔\"地连成一片。 精铁盾倾斜四十五度,将大部分箭矢弹落在地,少数穿透盾隙的,也被盾后举着藤牌的步兵用刀背磕飞。 叶阳在右翼看得清楚,秦军阵前的弩手正手忙脚乱地换箭匣——他们的秦弩虽强,却要拉弦上箭,哪比得燕军连弩\"咔嗒咔嗒\"的速射。 \"冲!\"叶阳挥剑斩落一支擦着耳际飞过的流矢,玄鸟旗在头顶猎猎翻卷。 右翼轻骑如离弦之箭窜出,马蹄卷起的泥块砸在秦军哨兵脸上。 他望着左侧的密林,那里该有乐乘的玄骑在潜行——按照后世的\"钳形战术\",左翼包抄、中军牵制、右翼突击,三股力要像铁钳般攥紧秦军的咽喉。 \"辎重营!\"前军校尉的喊杀声混着火焰的噼啪。 叶阳勒住马,见秦军后方的草垛已腾起黑烟,火攻筒里的油布正顺着风势舔向粮车。 一个秦军裨将举着戈冲过来,被他挥剑挑飞头盔,露出满脸惊惶——这眼神他在后世的战争纪录片里见过,是补给线被切断时的绝望。 蓟城的望楼里,林婉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青瓷盏底与檀木案碰撞的脆响,惊得报信的斥候打了个寒颤。 她展开染血的帛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左翼得手,粮道已断\",墨迹未干,还带着暗红的血渍。 \"去,调城防营三千人。\"林婉转身时,珠钗在鬓边轻颤,\"告诉张统领,轮换调度令即刻生效——城防换民壮,壮丁拿的是太子新造的短矛,足够守个三五天。\"她抓起案头的医符,\"再让医馆的孙大夫带二十车药材,跟在援军后面。 记住,伤员要在半柱香内见到药,晚一刻......\"她顿了顿,指尖划过帛书上的血痕,\"晚一刻,就多一条燕人的命。\" 斥候跑出去时,林婉又喊住他:\"把王猎户叫来。\"等那皮肤黝黑的汉子躬身进来,她塞过一卷密信,\"带着这信混进赵境,见着李良的部卒就说——赵王要拿他的人头换燕军退兵。\"王猎户点头时,她瞥见他腰间挂着的兽牙,那是上个月她亲自给他的,说是\"护身符\",其实里面藏着太子改良的微型火药包。 午后的阳光晒得铠甲发烫。 叶阳站在土坡上,望着秦军如退潮般往涞水西岸涌去。 王翦的玄色将旗还在中军晃动,但旗角已经卷起——那是主将准备撤退的信号。 他摸了摸腰间的火折子,那是用后世的火柴原理做的,磷粉涂在竹筒内侧,一擦就着。 \"工兵!\"他对着传令兵吼,\"引爆河堤!\" 闷雷般的轰鸣从脚下炸开。 叶阳看着河堤下腾起的土浪,混着晨露的河水如脱缰野马冲垮浮桥。 秦军的木船被浪头拍得粉碎,士兵们抱着圆木在河里扑腾,惊呼声盖过了战鼓。 他抽出鱼肠剑指向溃军:\"鹰隼阵! 合围!\" 燕军的喊杀声像潮水般漫过河岸。 叶阳望着倒在脚下的秦军旗帜,玄鸟旗的流苏扫过他沾血的甲叶。 风里飘来焦糊的粮草味,混着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咸阳做质子时,躲在茅房里啃冷馍的滋味——那时候他以为自己能活着回蓟城就是胜利,如今却站在这里,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秦军溃不成军。 \"太子!\"乐乘浑身是血地冲过来,玄骑的马背上还挂着秦军的首级,\"王翦跑了,伤了左肩!\" 叶阳点头,目光却扫过满地断矛残甲。 远处涞水的浪头还在翻涌,将秦军的尸体往下游送。 他摸了摸腰间的虎符,那是今日清晨林婉亲手系上的,说\"见符如见我\"。 可此刻他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像压着块石头——历史上秦灭燕只用了五年,如今他不过是挫了王翦的前军,真正的硬仗还在咸阳方向。 \"传我将令。\"叶阳转身对众将,声音像淬了冰,\"收拾战场,三日后直逼邯郸。 赵国现在该慌了——郭元的密信曝光,代郡旧部要反,李良的谣言该起作用了。\" \"诺!\"众将抱拳时,铠甲相撞的声响惊飞了几只寒鸦。 就在这时,影卫的马蹄声如急雨般砸来。 那骑黑马的影卫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太子,赵信......逃狱了。\"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大牢里那个总缩在角落的中年人,想起三日前廷尉禀报说赵信是赵王安插在蓟城的细作,更想起林婉昨夜说的\"大牢的守卫该换了\"——可他忙着部署总攻,竟忘了这茬。 \"走水了!\" 远处突然传来惊呼。 叶阳转头望去,蓟城方向腾起一缕黑烟,在暮色里像根细长的针,扎得人心口发疼。 第447章 黑羽再现,暗夜惊魂 蓟城方向的黑烟还未散尽,叶阳腰间的虎符突然烫得惊人。 他捏着影卫递来的密报,指节在羊皮卷上压出深深的褶皱——赵信逃狱时,大牢西侧墙垣被炸开半人高的豁口,守卒三死七伤,凶器是浸过麻药的淬毒短刃,切口与三年前黑羽盟刺杀乐乘时的手法如出一辙。 "太子!"乐乘的玄铁枪杆重重磕在地上,震得满地血泥飞溅,"末将带玄骑杀回去,定把赵信的人头串在城楼上!" 叶阳却盯着涞水河畔翻涌的浪头,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林婉替他系虎符时,指尖在他掌心写过"牢"字,他当时只当是小别前的撒娇,如今想来,她定是察觉了大牢守卫换防名单里的蹊跷——新换的二十个戍卒,竟有七个是上个月才从代郡招的新兵。 "封锁四门。"他突然开口,声音像冰锥扎进晨雾里,"影卫全城戒严,韩骁带三千步卒挨家搜,重点查粮栈、染坊、车马行——赵信要逃,总得换身行头,弄匹快马。" "那赵信背后的人......"乐乘欲言又止。 "黑羽盟没死透。"叶阳抽出鱼肠剑,剑锋在甲胄上划出刺啦声响,"三年前咸阳城杀我的杀手,刀柄刻的就是黑羽纹。"他转身看向影卫统领,"去查大牢换防令是谁批的,廷尉署的文书房,连夜翻账册。" 影卫领命而去时,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叶阳的玄鸟旗上,像一滴未干的血。 林婉的马车是在月上柳梢时冲进将军府的。 车帘掀开,她鬓边的银簪歪了,裙角沾着星点墨迹——方才在城门司查账簿,账房先生手一抖,砚台翻在了她裙上。 "赵信的内应找到了。"她把一卷纸拍在案上,烛火被风卷起,映得纸角的朱印忽明忽暗,"西市米行的孙老板,上个月往大牢送过三车囚粮。"她指尖划过账簿上的批注,"第三车的押送记录写着陈五,可陈五三天前就被我派去易水监工了。" 叶阳凑近看那墨迹,果然"陈五"二字的提钩比平日多了个转折——是孙老板惯用的代笔暗号。 "我去了孙老板府上。"林婉解下披风,露出内侧别着的匕首,"他小妾说他去城郊庄子收租,可我在偏厅闻到了沉水香——赵信在咸阳时,最爱用这种掺了龙涎的香。"她忽然抓住叶阳的手腕,"更蹊跷的是,右相府的马车半个时辰前进了孙府后巷。"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叶阳盯着林婉眼底的血丝,想起她昨夜在军帐里揉着太阳穴说"大牢的守卫该换了",那时他正对着地图标记秦军粮道,只敷衍应了句"明日便让廷尉办"。 "你不该亲自去。"他声音发哑,拇指蹭过她腕间新添的红痕——定是翻墙时刮的。 林婉却笑了,从袖中摸出块芝麻糖塞给他,是他在咸阳当质子时最馋的滋味:"我若不去,怎会发现右相的管家在孙府后墙埋了信筒?"她指节叩了叩案上的铜匣,"影卫已经取来了,里面是赵王安插在蓟城的细作名单。" 叶阳捏着芝麻糖的手突然收紧。 糖渣混着虎符的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 次日卯时,影卫飞马来报:赵信一行六人藏在南郊破庙,庙后拴着五匹青骓马,马掌新换,蹄铁上沾着赵国旗纹的红漆。 "青骓马是代郡特产。"叶阳把糖纸折成小方块收进怀里,"赵偃刚从代郡调了三千边军到邯郸,这马......" "是赵偃派来接应的。"林婉替他说完,"但赵信等的不是马,是人。"她指着地图上的红点,"破庙离北城门三十里,离易水渡口二十里——若从易水走,半日就能到代郡。" 叶阳解下玄鸟旗系在腰间,抽出鱼肠剑时,剑鞘撞在案角,发出清越的鸣响:"我带影卫去。"他握住林婉的手,"你守着蓟城,若我未时不归......" "便烧了右相府的信筒。"林婉截断他的话,把火折子塞进他掌心,"这是新制的,磷粉掺了蜂蜡,湿了也能用。" 破庙的断墙上爬满野藤,月光透过残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叶阳猫着腰穿过前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在甲叶上。 供桌下有半块吃剩的炊饼,沾着暗红的血——是赵信的,他有咳血的老毛病。 "太子!"影卫小旗官从后殿跑来,腰间的青铜灯照出满地凌乱的马蹄印,"人走了,留了这个。" 血书是用刀尖刻在青砖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垂死之人的抓痕:"太子英明,可惜燕运已尽。" 叶阳的指尖抚过砖上的血痕,还带着余温。 庙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叫声——是影卫的暗号,说四周的伏兵没截到任何人。 "他早料到我们会来。"林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叶阳转身,见她裹着自己的玄鸟旗,发间还沾着庙外的野花瓣,"血书是引我们追,真正的后手在蓟城。" 话音未落,北门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林婉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抓起叶阳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别着半块虎符:"北门守军统领是右相的门生,我昨日查账时,他的亲兵队少了三十人——" "去北门!"叶阳抱起她翻身上马,玄鸟旗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马蹄踏碎满地月光,远远看见北门城楼窜起的火舌,像一条吐信的赤练蛇。 等到他们勒马停在北门前,火势已被压下大半。 林婉跳下马,踩着焦黑的木梁往废墟里钻,在瓦砾堆中翻出半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赵",背面是展翅的玄鸟,与燕国虎符的纹路如出一辙。 "他们要的不是赵信。"她捏着令牌的手在发抖,"是让蓟城乱起来,乱到我们分不清敌友,乱到......" 叶阳把她护在身后。 晨雾里传来更鼓的声音,五更天了。 影卫的快马从四面八方奔来,带起的风卷着焦糊味,裹着若有若无的沉水香。 "回将军府。"他对林婉说,声音比涞水的浪头还冷,"把右相的信筒和这半块令牌摆在一起,召众将。" 林婉抬头看他。 晨光里,他甲叶上的血渍还未干透,眼底却燃着比火更烈的光。 她突然笑了,把火折子塞回他掌心:"燕运未尽,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号角声,是乐乘的玄骑归营了。 叶阳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摸了摸腰间的虎符——那是林婉的温度,是燕国的温度。 他知道,等太阳升起,将军府的议事厅里,会有一场比涞水之战更激烈的风暴。 第448章 烽烟再起,暗战 第453章烽烟再起,暗战邯郸 将军府议事厅的青铜灯树在梁下投下昏黄光晕,十二名燕军将领按爵位高低分列两侧,甲叶相撞的轻响混着晨雾未散的潮气。 叶阳站在首座前,指尖还残留着蓟城北门焦木的灼痕,目光扫过众人时,落在乐乘腰间那柄玄铁剑上——那是他当年在易水河畔亲手赠予的。 "诸位,赵信咳血的炊饼还温着,血书却先我们一步刻在砖上。"他抬手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跳,"这不是逃亡,是引我们追。 真正要乱的,是蓟城的人心。" 乐乘的虎目骤然一睁,玄铁剑鞘撞在案角:"殿下,末将愿带玄骑追——" "追?追什么?"叶阳打断他,指节叩了叩林婉刚放在案上的半块赵字令牌,"他们要的是让我们以为燕赵同盟之间生隙。那赵信不过是根引线,烧起来的火,得是赵人自己点的。"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急响,影卫小旗官掀帘而入,额角还沾着北门的灰:"启禀太子殿下,右相府的账房先生今早投了涞水,怀里塞着半卷赵使名录。" 听闻此言,林婉的手指在袖中蜷紧——昨日查账时她便觉右相的军饷流水不对,原以为是贪墨,如今看来竟是通敌。 她抬眼望叶阳,见他眼底的冷意更浓了三分,像淬了霜的剑锋。 "乐乘。"叶阳突然转身,"你去带三百影卫,扮作商队混进邯郸。"他从腰间解下玄鸟玉珏拍在乐乘掌心,"李良去年在易水救过你,去问他,还记不记得燕赵同袍四个字。" 乐乘捏紧玉珏,甲胄铿锵跪地:"遵命,末将今夜便走。" "影卫统领。"叶阳转向角落垂首的灰衣人,"七日内,我要知道赵国上将军府的夜宴请了哪些人,赵王的玉符藏在哪个暗格。"灰衣人点头时,发间银饰闪过冷光——那是他刺探咸阳时留下的箭伤。 林婉在旁看着,指尖轻轻抚过案上未干的墨迹。 等众将鱼贯退出,她才将一卷竹简推到叶阳面前:"夫君,工坊的火油弹进度慢了三日,我让老匠头加了三班倒。"竹简展开是密密麻麻的清单,最下方画着辆蒙着油布的木车,"商队的货单我改了,二十车丝绸里,每车夹层藏十封策反书,给李良的那车......"她顿了顿,从鬓间取下银簪划开案角暗格,取出个檀木匣,"放了半块赵国虎符。" 叶阳挑眉:"假道伐虢?" "他要名正言顺,我们便给他个由头。"林婉将檀木匣推过去,指尖擦过他手背的血痂——那是昨夜救火时被房梁砸的,"今日午后,我亲自去工坊盯着。" 三日后的黄昏,影卫的快马撞开将军府角门。 叶阳正在校场试新制的连弩,听见马蹄声时,弩箭"咔"地崩断弦。 他扯下护臂往地上一摔,转身时玄鸟旗被风卷起,正撞上来报信的影卫:"李良回了!" 密信是用燕地特有的桑皮纸写的,墨迹还带着邯郸的湿气:"赵王廿八日巡边,末将愿开南门迎燕军。"叶阳捏着纸的手微微发颤,抬头时正见林婉从演武场另一侧跑来,裙角沾着炭灰——她刚从火药坊出来,发间还粘着未拍净的硫磺粉。 "韩骁。"他突然扬声,"带五千轻骑,今夜子时潜过易水。"校场西侧的玄甲将应声出列,马刀在暮色里划出银弧。 林婉跑到近前,鬓边的银簪歪了,却顾不上扶:"我让人往邯郸送了三车贡品,李良的管家今早亲自接的货。"她掏出块染了酒渍的绢帕,"刚才在市集,听见赵使的随从说月底前必有分晓。" 叶阳的眉峰猛地一拧。 接下来的两日,蓟城的晨雾里总飘着沉水香——那是赵国使者的车驾又进了城。 林婉立在城楼上看着八辆垂帘马车鱼贯而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女耳语两句,那侍女便捧着请柬往驿馆去了。 "赵使大人远来辛苦。"当晚的答谢宴上,林婉执酒樽的手稳如磐石,"燕国虽小,却最懂待客之道。"她亲手为每位使者斟满酒,琥珀色的酒液映着她鬓间的明珠,"这是涞水河畔的葡萄酒,最是养人。" 使者们推杯换盏时,林婉的目光落在最末座那个缩着脖子的随从身上——他的靴底沾着邯郸特有的红土。 子时三刻,当所有使者都瘫在席上打鼾时,那随从被拖进了密室。 "说。"林婉将匕首抵在他喉间,烛火在刀刃上跳着,"赵王给了你们什么密令?" 随从的汗顺着下巴滴在砖上,混着嘴角的酒渍:"秦...秦国使者上月进了邯郸宫,说愿分燕地三城给赵王。 赵王答应...答应灭燕后,开函谷关放秦军..." 林婉的匕首"当啷"落地。 她抓起案上的密报往内室跑,裙裾扫翻了烛台,火舌"腾"地窜上帐幔。 "叶郎!"她撞开寝室门时,叶阳正对着地图发呆,"赵秦有密约!" 叶阳霍然站起,地图"哗啦"散了一地。 他抓过密报扫了两眼,指节捏得发白:"李良的政变必须提前。" "我也是这么想。"林婉从妆匣里摸出火漆印,"让影卫带我的手令去邯郸,就说赵王要对他下杀手——"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太子! 太子!"是影卫的暗号,带着血沫的喘息,"邯郸...赵王...赵王死了......" 叶阳猛地拉开门,月光下倒着个浑身是血的影卫,胸甲被砍出半寸深的口子,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玉璜——那是赵王随身的信物。 林婉扶住影卫的肩膀,触手一片湿热,她抬头看叶阳,见他眼底的暗潮翻涌如涞水,而远处,蓟城的更鼓正敲过三更。 风卷着血腥气灌进寝室,烛火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柄交击的剑。 第449章 邯郸夜变,血染宫墙 青石板上的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将影卫的手指与地面黏成一片。 叶阳蹲下身时,沾了满手的温热,那温度像极了十年前他在咸阳街头救回的小乞儿,当时那孩子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血浸透了粗布。 "玉圭...血..."影卫的最后一口气喷在他下颌,带着铁锈味。 叶阳喉结滚动,突然想起三日前林婉递来的密报——赵王新得块蓝田玉圭,每日早朝必佩在身。 他猛地抬头,看见影卫腰间青铜灯里的灯油,在地上洇出的"赵"字边缘泛着暗紫,像极了乌头碱中毒后的瘀血。 "婉娘!"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却像敲在青铜编钟上的木槌,震得林婉耳膜发颤。 她正蹲在影卫身侧,指尖沾了点灯油凑到鼻前,闻言抬头时,鬓边珠钗在风里晃出冷光:"乌头,混在灯油里挥发。" 叶阳的指甲掐进掌心。 赵王这老匹夫,上月还派使者来蓟城要燕国割让五座城池,说什么"秦燕若战,赵为屏障",原来转头就和嬴政签了密约。 他扯下外袍盖在影卫脸上,布料擦过那半块玄鸟纹腰牌时,突然想起影卫出发前说的"赵王在丛台"——丛台是赵国离宫,赵王素日最怕热,这时候怎会去那里? "演武场。"他抓过案头虎符,青铜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乐乘、韩骁应该还在值夜。" 林婉伸手按住他要掀门帘的手,袖中半块赵秦密约擦过他手腕:"我去调兵符。"她的指尖凉得惊人,"你记得十年前在咸阳,我们躲在米仓里,你说将来要让燕国旗子插到咸阳城头。"她突然笑了,眼尾细纹里泛着烛火,"现在火候到了。" 演武场的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叶阳的皮靴踏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敲在众将心上。 乐乘正给战马喂夜草,看见他的影子立刻单膝跪地,甲胄相撞的脆响惊醒了整棚战马;韩骁从箭垛后转出来,腰间短刀还沾着试刃的血:"太子。" "赵王死了。"叶阳站在点将台上,月光从他背后漫下来,将影子投在众人脚边,"死在丛台,中了乌头毒。" 演武场瞬间静得能听见马嚼夜草的声响。 乐乘的喉结动了动:"李良?"他是跟着乐毅打过仗的老将,最清楚赵国那堆烂账——李良本是赵王近臣,上月刚被赵王当众羞辱,说他"不如我车夫体面"。 "李良提前三日动手了。"叶阳摸出火漆未干的密信,"影卫去送消息时,赵王应该还在回邯郸的路上。"他的手指划过台下众人的甲胄,"乐老将军,带二十个影卫,走西山道查赵王死因;韩骁,带三千轻骑去边境,盯着李良动向;剩下的——"他突然提高声音,"去马厩挑三匹最快的汗血,我要亲自去前线。" "太子不可!"乐乘猛地抬头,白发在风里炸开,"邯郸现在是团乱麻,万一李良反水——" "他不会。"叶阳打断他,从怀中摸出个布包,抖开是半块带血的玉圭,"这是影卫临死前攥着的。 李良要的不是王位,是赵王的脑袋。"他指腹擦过玉圭上的云纹,"赵王死了,赵国内乱,秦国的刀就砍不到燕国安平了。" 林婉是在四更天冲进太医署的。 老医正被她的金错刀抵着咽喉,药柜里的当归、川芎被影卫翻得满地都是。"赵国使者上月带了三车药材。"她扯过医正的袖子,看见他腕间有圈红痕,"治什么的?" 医正的汗滴在她鞋尖:"赵王旧疾...心悸,喘不上气..." "乌头能治心悸?"林婉的金错刀又往前送了半寸,"你当我没读过《黄帝内经》?" 医正突然跪了,额头撞在青石板上:"是赵使说的! 他们说赵王喝不得苦药,要把乌头磨成粉掺在灯油里,说这样...这样药气能渗进肺里..." 林婉的手猛地一抖。 她想起前日在使者随从房里搜到的账本,最后一页写着"灯油三瓮,蓝田玉圭一枚"——原来那玉圭根本不是什么祥瑞,是装毒药的容器。 天刚蒙蒙亮,影卫的快马就冲进了蓟城。 带头的影卫脸上还沾着血,滚鞍下马时差点栽进泥里:"太子! 李良在邯郸宫城放了火,赵王的头被挂在城门上,他现在正带着人杀亲秦派!" 叶阳正在校场检查箭簇,闻言把手中箭往地上一插:"韩骁呢?" "韩将军已经过了易水!"影卫喘着气,"他说要抢在秦使之前见李良。" 林婉是在这时赶到的,鬓角沾着太医署的药渣。 她把那半块玉圭拍在叶阳掌心:"赵王是被赵使下毒害死的,李良只是推了把。"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赵信...赵信失踪三天了。" 叶阳的瞳孔缩了缩。 赵信是蓟城粮官,上月刚因为私扣军粮被他罚去扫马厩。"查。"他说,指节捏得发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深夜的酒肆飘着酸腐的酒糟味,林婉的影卫缩在柜台后,看着赵信把最后一口酒灌进喉咙。 他对面坐的人裹着黑斗篷,只露出半张脸——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林婉在燕国死囚档案里见过七次。 "燕军若南下,邯郸北的山谷足够埋五千人。"黑斗篷的声音像刮过砂纸,"秦将王翦的十万大军已经到了上党。" 赵信的手在桌下攥成拳:"我要黄金万两,还有...燕太子的人头。" 林婉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摸出腰间的青铜哨,轻轻吹了声。 酒肆外突然传来狗叫,黑斗篷猛地掀翻桌子,却撞进了影卫的网里。 赵信想跑,被林婉一脚踹在膝弯,摔进了酒坛堆里。 "黑羽盟的老卒。"影卫扯下黑斗篷,露出下面绣着乌鸦的里子,"十年前刺杀先太子的就是他们。" 林婉蹲在赵信面前,金错刀抵着他的喉结:"王翦的大军到哪了?" 赵信的汗滴进酒坛,溅起浑浊的泡:"北...北陉口,三日后能到邯郸。" 林婉的手突然抖了。 她想起叶阳今早说的"借势南下",想起韩骁带的那五千轻骑——北陉口正是南下必经之路。 "把他押进地牢。"她站起身,衣摆扫过地上的酒渍,"别让太子知道。"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林婉望着演武场方向的灯火,突然觉得那火光像极了咸阳城破时的血。 她摸出怀中的虎符,燕国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皮肤,而袖中赵信的供状被冷汗浸得发皱——上面写着:"引燕军深入,围而歼之。" 叶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婉娘,明日早朝要宣布南下。" 林婉把供状塞进袖底最深处,转身时笑得温柔:"好。"她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咸阳米仓里,他也是这样望着她,说:"等我打下江山,许你半壁繁华。" 可现在,半壁繁华下埋着的,是王翦的十万大军。 第450章 疑兵诱敌,暗布杀局 林婉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袖底的供状被冷汗洇得发皱,赵信那行"引燕军深入,围而歼之"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叶阳站在门口,眉眼被烛火映得发亮,像极了十年前咸阳米仓里那个攥着半块玉圭说要许她半壁繁华的少年。 "婉娘?"叶阳见她发怔,上前一步,指尖碰着她冰凉的手背,"可是累了?" 林婉喉间发紧。 三日前她在酒肆里听赵信说出"北陉口"时,第一个念头是把这消息捂进棺材——她太清楚叶阳眼里那簇光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筹划半年的南下大计,是燕国从弱国跻身列强的跳板。 可此刻望着他眼底的期待,她突然想起今早演武场上五千轻骑的马蹄声,想起韩骁拍着胸脯说"末将定把赵国旗子插在邯郸城头"时的热血。 "阿阳。"她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习武的厚茧里,"赵信招了。" 叶阳的身形微顿。 烛火在他眼底晃了晃,像被风吹歪的灯芯。 林婉将供状展开在案上,墨迹未干的"王翦十万大军驻北陉口"几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案上的竹简地图,手指沿着北陉口的位置重重一压:"韩骁的五千轻骑若按原计划南下......" "会被包饺子。"林婉的声音发涩,"赵人算准了我们急着立威,才设这个套。" 叶阳突然笑了,笑得林婉心头发毛。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沾着的药渣——那是她刚从太医署过来留下的痕迹,"婉娘,你总说我像后世那些玩沙盘的将军。"他的指尖顺着地图上的山脉走势划动,"现在倒真要用上了。" 林婉看着他眼底的冷光一点点凝成锐芒。 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倒把那股子运筹帷幄的气势衬得更分明。"暂缓主力南下。"他突然拍案,震得竹简哗啦作响,"韩骁的五千轻骑不是废棋——让他们绕道赵境西部,举燕军援赵的旗,沿途发檄文,就说要联合李良共伐咸阳。" "疑兵?"林婉眼睛亮了。 "对。"叶阳抽出腰间玉刀,刀尖点在邯郸西部的山脉上,"赵人现在盯着北陉口,怕我们直取邯郸。 可他们越怕什么,我们越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要干什么。 韩骁这五千人不是去打仗的,是去当火把的——烧得越旺,赵人越慌。" 林婉指尖抚过案上的虎符,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我去做舆论。 市井的说书人该讲李良忠义救主的故事了,再往赵境流民里撒赵信通秦害李良的谣言。 赵人现在恨赵王昏庸,只要把李良塑成救星......" "他们就会自己拆了赵军的民心墙。"叶阳接口,眼底闪过赞许,"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全。" 更漏在窗外敲过五下时,叶阳已换了身玄色劲装。 他系紧腰间的青铜剑,转头见林婉正往他怀里塞暖炉——蓟城的秋夜冷得刺骨,前线的风更割脸。"涞水前线的假地道要赶在三日内挖完。"他握住她的手,"你留在蓟城,盯着赵信的案子,别让亲秦派再漏消息。" "知道。"林婉替他理了理衣领,"影卫已经伪装成赵人斥候,后半夜就出发传假情报。 你到了前线......" "我会让工兵埋空营,堆草人,火药桶就搁在地道口。"叶阳低头吻了吻她眉心,"等赵人调兵守西线,我们的主力就绕到邯郸东南的山谷。 婉娘,这局棋,该我们落子了。" 涞水前线的风卷着黄沙灌进衣领时,叶阳正蹲在新挖的地道口。 工兵用树枝和草席搭的"营寨"在暮色里若隐若现,他摸了摸地道壁上的焦痕——那是昨日夜里特意用柴火熏出来的,"像不像十万大军刚撤走的痕迹?"他转头问身边的裨将。 "像!"裨将搓着手笑,"末将刚才隔着二里地看,真以为里面住了上万人。" 叶阳站起身,望着远处影卫们赶着牛车往假营里运"粮草"——实际上都是晒干的芦苇。 他掏出怀里的羊皮地图,邯郸东南的山谷被他用朱笔圈了个圈。 那里山高林密,正是藏兵的好地方。 三日后,从邯郸传回的密报印证了计划。 赵军果然将大半兵力调往西线,各城郡守忙着征粮征丁,连邯郸的城门都加了双岗。 叶阳站在山巅,望着山脚下静悄悄的燕军主力——十万大军裹着草席,连马嘴都套了布,像一群蛰伏的狼。 "太子,蓟城急报!" 林婉的信鸽扑棱着落在他肩头,脚环上的竹筒还带着蓟城的晨露。 他拆开信笺,字迹被急行军的汗水晕开,却仍能看清关键处:"赵信供出邯郸死士,欲趁入城时袭杀李良与君。"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转身对传令兵吼道:"快,让影卫带城防图连夜入邯郸! 告诉林婉......" "不用。"林婉的第二封信跟着飘来,墨迹未干,"城防图已绘,死士据点标红。 李良若信,邯郸可安;若不信......"她没写完,只画了把带血的刀。 叶阳望着东南方渐起的暮色,突然笑了。 山风卷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圭——那半块是林婉在咸阳米仓里塞给他的,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邯郸城头的更夫敲响三更时,李良正对着案上的羊皮卷皱眉。 烛火映得标红的据点像一滴滴血,他指尖划过"西市染坊北巷酒肆"几个字,突然拍案:"传我命令,全城戒严!" 窗外的月光漫过城墙,照见墙根下几个裹着灰布的身影正往染坊里搬木箱。 其中一人抬头望了望城楼,又迅速低下——那里多了两个持戟的甲士,目光像淬了毒的箭。 第451章 燕赵合盟,剑指咸阳 西市染坊的染缸还冒着隔夜的靛青热气,李良的铁蹄就踏破了青石板。 \"撞门!\"他按在剑柄上的指节泛白,身后三十名玄甲卫如狼似虎。 门闩断裂的刹那,几个灰衣人正往瓦罐里塞带棱的铁蒺藜——正是刺杀用的凶器。 为首者刚摸向腰间短刃,就被玄甲卫的长戟挑飞手腕,惨叫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撞在纸窗上。 李良蹲下身,扯下那人面巾。 是赵信的亲卫,右耳缺了半块——和密报里画的死士特征分毫不差。 他捏起瓦罐里的铁蒺藜,棱角还带着新磨的锋锐,\"好个入城时袭杀,等我们开城门迎燕使,这东西就该从房梁上砸下来了。\"他突然甩袖站起,剑穗扫过染缸,溅起的靛青在青砖上洇出狰狞的痕,\"把西市、北巷所有标红据点都端了,活口一个不留!\" 寅时三刻,最后一缕血腥被晨风吹散。 李良站在邯郸城头,望着东方鱼肚白里渐次熄灭的火把,掌心还攥着那半块带血的染布——是从死士身上搜出的,绣着秦字暗纹。 他摸出林婉送来的城防图,标红的二十七个点如今全被朱笔圈死,墨迹未干,倒像他此刻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 \"大人,燕国使者到了。\"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良转身,看见城楼下三骑快马,为首者披着玄色斗篷,马背上插着燕国太子的玄鸟旗。 他突然笑了,把染布塞进怀里,\"不,是我们要去见燕国太子。\" 涞水营地的篝火映得羊皮帐泛着暖黄。 叶阳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沫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帐外传来马蹄声,不是普通巡营的节奏,是三长两短的联络暗号。 \"太子,赵国使者到。\"传令兵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个穿皂色深衣的中年人,腰间挂着赵国上卿的玉珏,正恭恭敬敬捧着青铜匣。 叶阳放下茶盏,指节在案上轻叩两下。 他见过李良的密信,知道这匣子该装着什么——赵王遗诏副本,亲秦派名单,还有合盟的血书。 可当匣盖打开,看到那卷用金泥封着的帛书时,他还是屏住了呼吸。 遗诏上\"联燕抗秦\"四个大字是赵王亲笔,朱红印泥里还沾着半片碎玉,正是去年赵王寿宴上他赠的燕地墨玉。 \"李上卿说,这是赵王临终前咬破指尖写的。\"使者的声音带着哑,像是连夜赶路,\"他还说,赵国愿以十五座边城为盟誓,燕军若入秦境,赵军愿为前驱。\" 叶阳伸手去接帛书,指尖触到帛书边缘的血渍,还带着点凉意。 他想起三个月前在易水河畔,李良还在犹豫是否要与燕国联姻,如今这匣子里的诚意,比易水的冰还透。\"去取我的玄鸟印。\"他转头对林秋说,\"再把地图拿来。\" 羊皮地图展开时,林婉的信鸽正扑棱棱落在帐外的旗杆上。 叶阳抬头看了眼,鸽子脚环上没有竹筒——那是她报平安的暗号。 他低头在盟约上盖下印,朱红的玄鸟在帛书上展翅,\"告诉李上卿,战后河西之地,赵国可取其三。\"他推回青铜匣,\"另外,韩骁的五千骑今夜就出发,帮他稳定邯郸。\" 使者走后,叶阳对着地图站了很久。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手指从邯郸划到河东,又停在函谷关。 他想起林婉昨日信里写的\"军功授田\",想起蓟城百姓连夜赶制的箭簇,想起山脚下十万大军磨剑的声音——那些声音此刻都汇在营外,像闷在地下的雷。 蓟城的议事殿里,林婉的袖摆扫过竹简堆。 她捏着新制的\"军功田契\",上面用朱砂写着\"斩敌首一级,授田五亩;破城一座,授田百亩\",墨迹还带着松烟墨的香气。\"明日起,各城粮库开仓,所有运粮车优先送前线。\"她抬头看向堂下的老臣,\"医官署选三百个会扎针的,随军。\" 老臣张了张嘴,想说\"妇人不该掌军\",可触到她眼里的光,又把话咽了回去——那光像极了叶阳在咸阳米仓里看她时的样子,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还有。\"林婉翻开另一卷,是楚国令尹的密信,\"派人告诉项燕,赵国已断秦右臂,他若再犹豫......\"她顿了顿,指尖划过信上的\"楚\"字,\"就说燕国愿分商於之地。\" 五日后的晨雾里,十五万联军像条黑色的龙,从涞水营地蜿蜒而出。 叶阳站在高台上,望着前排赵军的玄色战旗和燕军的朱红玄鸟旗交织翻卷,风里飘来铁锈味——是新磨的剑刃在晨露里醒了。 \"今日,我等不再是诸侯!\"他的声音撞在军阵上,激起层层回响,\"秦屠赵卒四十万于长平,焚燕宫三百间于蓟南,杀我百姓如刈草!\"他抽出腰间的剑,指向西方,\"此去咸阳,不为争霸,只为——\" \"为生民!\"十万声音炸响,震得晨雾都散了。 叶阳望着漫山遍野举起的戈矛,像一片钢铁的森林,突然想起林婉昨夜在帐里说的话:\"咸阳虽远,先断其臂。\"他摸了摸怀中的半块玉圭,那是林婉在咸阳米仓里硬塞给他的,此刻贴着心口,暖得发烫。 夜帐里的烛火跳了跳,林婉的指尖在地图上的河东郡画了个圈,\"这里是秦军粮仓,断了它,函谷关的兵三个月吃不上饱饭。\" \"明日辰时,兵分三路。\"叶阳的笔在地图上点了三点,\"韩骁取左,李良取右,我带中军直插河东。\" 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未等通传,影卫的声音就撞了进来:\"太子,咸阳急报! 嬴政召王翦回都,改派蒙恬领军迎战......\" 叶阳的笔顿在地图上,墨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他望着烛火里跳动的影子,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剑柄的纹路——那是林婉用银线绣的玄鸟,\"蒙恬......\"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窗外的风卷着军号声吹进来,裹着几分冷意,\"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燕赵儿郎。\" 第452章 河东奇袭,断敌粮道 影卫的声音撞破帐帘时,叶阳正盯着地图上河东郡的标记。 烛火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将眼底的冷光切成两半——那是种猎人嗅到猎物动向时的锐亮。 \"蒙恬?\"他重复这个名字,指尖在\"函谷关\"三个字上轻轻一叩。 帐外的风掀起地图边角,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批注,全是这两月来影卫传回的蒙氏军情报:\"蒙恬二十岁领偏将,守上郡三年未失一城;善用鹿角寨结阵,夜不卸甲,军粮分作三批转运......\"这些字突然在他眼前活过来,像无数条银线串起战局。 \"传韩骁、李良。\"他甩袖将地图卷成筒,青铜镇纸\"当啷\"砸在案上,惊得帐外守夜的亲兵打了个激灵。 转身时腰间玉圭硌得心口发疼,那是林婉塞的定情物,此刻倒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思路更清晰——蒙恬善守,若等他在河东布防,联军光是啃下襄陵渡口就得耗旬月,可嬴政召王翦回咸阳,分明是要集中兵力守都城,这空当...... \"太子。\"韩骁掀帘而入,玄色甲胄还沾着晨露,\"李良在帐外候着。\" 叶阳将地图拍在案上,烛火\"腾\"地窜高,映得三人脸上都染了层赤金。\"蒙恬要来了。\"他指腹划过河东郡的河流标记,\"此人守成有余,攻坚不足,但他若卡住襄陵渡口,咱们的粮车过不了漳水。\" 李良粗着嗓子插话:\"那咱们就抢在他前头!\"他手掌拍在\"襄陵\"二字上,震得烛芯抖了抖,\"末将带三千骑兵,今晚就能摸到渡口!\" \"急什么?\"叶阳突然笑了,手指顺着漳水北岸画了道弧线,\"蒙恬的兵从咸阳出发,最快也要七日到河东。 咱们走漳水北道,绕开秦军斥候,三日后就能到襄陵。\"他抽出短刀扎在地图上,\"主攻方向不变,但韩骁带左军改走山路,专劫秦军运粮队;李良的右军......\"刀身一转,\"去断蒙恬的后援驿道。\"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林婉的声音裹着寒气撞进来:\"给楚军的信写好了。\"她掀帘时带起一阵风,案上的竹简哗啦啦散了半地。 叶阳抬头,见她鬓角沾着墨渍——定是刚才写信时太急,笔杆蹭的。 \"项燕还在犹豫?\"他弯腰替她捡竹简,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 \"他的密使说,赵军在长平的血还没干。\"林婉将信笺按在烛火上烤,朱砂印泥慢慢晕开,\"但我附了河东地形图,标出函谷关外的崤山隘口。\"她抬眼时,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若楚军能拿下那里,蒙恬就得分兵回防。\" 叶阳捏了捏她的手,触到她指节上的薄茧——这双手前日还在缝补士兵的皮甲。\"辛苦你了。\"他声音低了些,\"夜行灯和浮标......\" \"工坊赶制了五百盏。\"林婉抽回手,将信交给等候的影卫,\"灯油掺了松脂,夜里照十里;浮标用泡桐木,绑上铜铃,渡河时挂在船尾。\"她转身时,袖中掉出个小布包,叶阳捡起,闻到熟悉的艾草香——是她新配的止血药。 \"蓟城的事,我会处理。\"林婉替他理了理铠甲的系带,\"你只管往前冲。\" 三日后的晨雾里,叶阳的中军沿着漳水北岸疾行。 马蹄踏碎水面的倒影,惊起一群白鹭。 他勒住马,望着前方芦苇荡里晃动的黑影——是秦军斥候。 \"放三骑。\"他对身边的亲兵低语,\"马腿绑草,装成溃兵。\" 那三个燕军士兵立刻放缓速度,盔甲故意弄得歪歪扭扭,其中一人还\"哎哟\"摔下马来。 芦苇荡里的动静大了些,七八个秦军斥候策马冲出来,刀鞘敲着马臀喊:\"燕狗! 拿命来!\" 叶阳藏在树后,看着斥候追出半里地,突然打了个呼哨。 伏在两侧的骑兵如猛虎出笼,马蹄声震得芦苇秆簌簌往下掉。 为首的秦将刚要拔刀,叶阳的剑已架在他脖子上,寒气顺着后颈爬进衣领。 \"蒙恬派了多少人守襄陵?\"他用剑尖挑开秦将的面甲,对方是个年轻校尉,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青茬。 \"三......三千轻骑。\"校尉喉结动了动,\"今早刚到,在渡口扎了鹿角寨。\" 叶阳收剑入鞘,对亲兵点头:\"带回去,有用。\"转身时,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圭——林婉说过,玉暖则吉。 此刻那玉真的暖,从心口一直暖到指尖。 当夜,林婉在蓟城的仓库里巡看。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堆成山的粮袋上,她伸手摸了摸,米袋干燥,没有霉味。 正欲转身,角落的旧吏突然踉跄了下,怀里掉出个布包——是封带血印的信。 \"大人饶命!\"旧吏\"扑通\"跪下,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犬子被秦人扣在咸阳......他们说,若我不往粮里掺沙......\" 林婉蹲下身,捡起那封信。 血印还没干透,在月光下泛着暗紫。\"你调去司农署管菜圃。\"她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进旧吏心里,\"明日天亮前,你妻儿会被送到辽东,那里有我安排的人。\" 旧吏抬头,见她眼中没有恨意,只有冷硬的决断。\"谢大人!\"他重重叩首,额头渗出血来。 漳水岸边的夜格外凉。 叶阳裹着披风,望着对岸襄陵渡口的火光——三千秦军的营寨像条卧着的毒蛇。 韩骁蹲在他身边,往箭簇上抹松脂:\"末将扮成赵军溃卒,他们定不会疑。\" \"记住。\"叶阳拍了拍他的肩,\"等寨门一开,你就放火箭烧鹿角。\"他指了指天上的月牙,\"月到中天时动手。\" 话音未落,影卫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那骑影如一道黑风卷到近前,影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太子,楚军信使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情报。\" 叶阳望着对岸忽明忽暗的火光,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怀里的玉圭,触手生温——这是吉兆,还是新的变数? \"带他来。\"他声音平稳,眼底却翻涌着暗潮。 漳水在脚边哗哗流淌,将夜色撕成碎片。 第453章 夜渡漳水,暗藏杀机 漳水的夜风吹得军帐门帘猎猎作响,叶阳的目光钉在帐外那道身影上。 楚军信使的皮靴碾过湿泥,带进来一股子腥甜的血气——那是急行军后汗水混着马粪的味道。 他右手按在腰间玉圭上,那里还留着林婉晨起时的温度,指腹摩挲过圭身的云纹,突然想起昨夜妻子伏在案前写信时的侧影:"项燕若再犹豫,怕是要误了河东战局。" "末将见过燕太子。"信使单膝跪地,油皮纸包的密信在烛火下泛着暗黄。 叶阳接过时,指节触到纸张上未干的墨痕,分明是刚誊抄不久。 拆开的瞬间,他瞳孔微缩——信上赫然写着"蒙恬部五千轻骑改道南下",墨迹在"截断联军退路"处晕开个小团,像滴凝固的血。 "确定?"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信使喉结滚动:"项将军派了三拨斥候确认,蒙恬的旗号过了淇水,马队带的是三日干粮。"帐外的更鼓敲过三更,叶阳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情报还说蒙恬在修武整军,原来这老匹夫早把刀藏在袖里了。 他指尖叩着案几,声音里淬了冰:"传韩骁。" 帐外马蹄声骤起,韩骁掀帘而入时,铠甲上的血渍还没擦净。 叶阳将密信推过去,烛火映得韩骁的浓眉拧成个结:"太子是说,襄陵的三千秦军只是幌子?" "蒙恬要围点打援。"叶阳抽出腰间玄鸟剑,剑锋在地图上划过漳水线,"若我等按原计划夜袭襄陵,五千轻骑从背后一插......"他突然收剑入鞘,"暂缓混入营寨的计划,带你的人去城东密林。" "末将明白。"韩骁的手抚上刀柄,"烧粮仓,断他粮草。" "不是烧,是等。"叶阳的指腹点在襄陵东北方的标记上,"蒙恬要速战,粮草必囤在离渡口最近的地方。 你带八百人潜伏,等秦军运粮队进了寨,再动手。"他顿了顿,"留两个活口,问清楚粮仓守卫配置。" 韩骁抱拳道:"末将这就去。"他转身时,帐角的夜行灯突然剧烈摇晃,灯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林婉今早绣的平安符上,焦了个小角。 叶阳盯着那抹焦黑,突然想起妻子总说"灯花爆,好事到",可此刻他后颈的汗毛却竖了起来。 林婉在蓟城的工坊里,指尖沾了点火油,凑到鼻前轻嗅。 陶瓮里的深褐色液体泛着刺鼻的腥气,是她照着楚军战术手册里的方子,用松脂、鱼油和硫磺熬了三日三夜的成果。"夫人,箭簇裹了浸油的麻絮,射程能有两百步。"匠作头目擦着汗,"可这火油见风就着,万一......" "万一烧到自己人?"林婉将火油箭往砖墙上一掷,火星腾地窜起半人高。 她盯着跳动的火焰,嘴角勾起抹冷意,"蒙恬不是爱用鹿角寨吗? 这火油箭能让他的营寨变成烤鹿炉。"她转身抓起案上的丝帛旗,青底绣着金线北斗,"夜间联络就用这个,三长两短是前进,一长三短是撤退。" "夫人,这旗语......" "照着做。"林婉将旗塞回头目手里,"前线的兄弟在摸黑打仗,我们得给他们点亮眼睛。"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银镯——那是叶阳离开前塞给她的,"去,把十桶火油装上车,后半夜必须送到漳水渡口。" 漳水的浪头拍打着船底,叶阳站在最前头的木筏上,水没过他的小腿。 林婉特制的水下浮标是涂了桐油的竹片,每隔五步插一根,在夜色里泛着幽绿的光。"左偏三尺。"他压低声音,木桨在水里轻点,"蒙恬的巡逻船每刻钟过一次,算着时间,还有半柱香。" 身后的士兵攥紧船桨,呼吸声比水声还轻。 突然,远处传来木橹划水的吱呀声,叶阳的心跳漏了一拍——巡逻船的灯笼近了,橘色的光映出船头"秦"字大旗。 他伸手按住最近的士兵肩膀,那肩膀硬得像块铁。 直到灯笼的光掠过他们头顶,又渐渐远成一点星火,筏子上才响起此起彼伏的轻喘。 "登岸。"叶阳率先跳上滩涂,玄色披风沾了水,沉甸甸地坠在腰间。 对岸的秦军哨岗亮着两盏灯笼,守卒的哈欠声清晰可闻。 他打了个手势,五百精锐像群夜猫子散入芦苇丛。 当第一声闷哼响起时,守卒还没来得及摸刀,就被捂住嘴按进了泥里。 "渡桥控制住了。"影卫的声音从暗夜里钻出来,"岗楼的烽火台拆了,信号旗也砍了。"叶阳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嘴角终于勾了勾——蒙恬的五千轻骑还在南下的路上,可他叶阳的刀,已经架在襄陵的脖子上了。 清晨的雾气里,燕军主力踏着渡桥涌上岸。 投石机的轰鸣声中,火油箭带着火星划破天际,襄陵的木墙瞬间腾起烈焰。 秦军守将在城头破口大骂,却只能缩在女墙后不敢露头。 叶阳立在中军帐前,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正要下令总攻,一匹快马突然从浓烟里冲出来。 "太子!"韩骁的铠甲上沾着黑灰,"粮仓起火了,但......"他抹了把脸上的烟灰,"看烧的痕迹,有人比我们早半个时辰动的手!" 叶阳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襄陵城上翻涌的黑烟,突然想起昨夜那盏爆了灯花的夜行灯。 风卷着焦味扑进鼻腔,他摸出怀里的玉圭,触手一片冰凉——这火,怕不是普通的粮草火。 与此同时,蓟城的将军府里,林婉刚拆完前线急报,墨迹未干的"粮仓异火"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抓起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突然听见窗外传来影卫特有的鸟鸣暗号。 推窗望去,黑影如狸猫般翻进院子,单膝跪地:"夫人,赵信......" "在襄陵?"林婉的笔"啪"地断成两截。 "是。"影卫的声音像浸了冰,"有人在东市见过他,穿的是秦商的短打。" 林婉望着案头未送出去的旗语图,突然想起叶阳走前说的话:"赵信这根刺,不拔干净,燕军的背就永远挺不直。"她折起急报塞进信筒,火漆在烛火上烤得滋滋响:"告诉太子,襄陵的火,可能是赵信引的。" 漳水岸边,叶阳接过影卫送来的密信,拆封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望着襄陵城上的黑烟,又看了看手中的信,眼神渐渐冷得像刀。 风掀起他的披风,露出腰间玄鸟剑的锋芒——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赵信从指缝里溜走。 第454章 襄陵破城,血色黎明 漳水岸边的晨雾还未散尽,叶阳捏着密信的手指关节发白。 信纸上"赵信在襄陵"五个字被他反复摩挲,墨迹几乎要渗进掌心。 身后传来士兵搬运火油的嘈杂声,他却听得极清——三年前易水河畔,赵信也是这样披着秦商的短打,把燕军的粮道图卖给了王翦。 那时他以为斩了赵信的左臂就能断其根基,却不想这毒瘤竟还能爬回来啃噬他的后背。 "太子殿下!"韩骁的马蹄声惊散了芦苇丛里的水鸟,铠甲上的黑灰被风卷落,"火油车已列到南门外,投石手候命。" 叶阳突然攥紧腰间的玄鸟剑,剑鞘上的玄鸟纹路硌得虎口生疼。 他望着襄陵城上仍未熄灭的黑烟,喉间滚出一声冷笑:"强攻? 那是给蒙恬看的戏。 去,传我军令——"他转身指向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封锁四门,外围民宅一概点了。 火借风势,烧得越旺越好。" 韩骁愣了一瞬,随即抱拳:"末将领命!"转身时铠甲相撞,震得腰间铜铃叮当。 "慢。"叶阳喊住他,从怀中摸出半块虎符拍在他掌心,"再派影卫混进城。 就说赵信收了秦人的金饼,故意烧了咱们的粮,还把襄陵的存粮偷偷运去了咸阳。"他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要让守军听见,让百姓也听见。" 韩骁捏着虎符的手紧了紧,突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火攻,是要把赵信的名字烧成一把刀,捅进秦军的心肺里。 他重重点头,马蹄溅起的泥水打湿了叶阳的玄色披风,却被他挥了挥手,当作没看见。 此时蓟城的将军府里,林婉正把最后一叠伤员登记册拍进信筒。 案头的青铜灯树烧得噼啪响,映得她眉峰紧蹙。 刚才影卫说赵信现身襄陵时,她手里的狼毫"咔"地断在宣纸上,墨汁溅开像朵狰狞的花。 现在那截断笔还躺在地图旁,笔锋上的墨已经干成深褐。 "夫人,粮车已经从渔阳出发了。"侍女捧着新磨的墨上来,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林婉头也不抬,指尖在地图上从蓟城划到襄陵,又点向赵国边境:"义勇团的人呢?" "扮作盐商的二十人,辰时过了易水。" "不够。"她抓起朱笔在赵境画了三个圈,"再加三十人,专挑市集人多的地方。 李良在巨鹿战死的事要讲,赵信当年卖粮道的事也要讲。"笔锋一顿,"就说赵信现在穿秦商的短打,是怕燕军认出来——"她突然笑了,笑得比灯花还冷,"秦人养的狗,总得让赵人自己先咬起来。" 侍女打了个寒颤,却见林婉已经抄起另一封急报。 墨迹未干的"伤员激增"四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她蘸了蘸朱砂,在每处军营标记旁写了编号:"告诉医官,从今天起,每个伤兵都要在胳膊上系布牌。 布牌上写营号、姓名、伤势——"她的声音放软了些,"这样抬上担架时,就不会再弄错药了。" 襄陵城的大火是在次日午后烧起来的。 叶阳站在高坡上,望着东南两门腾起的火舌舔着城墙。 浓烟裹着焦糊味漫过来,他却闻到了更甜的味道——那是人心惶惶的味道。 果然,城头上的秦军守将开始跺脚骂人,有士兵抱着头蹲在女墙后,还有几个突然抽出刀指向同伴:"是你! 你刚才说赵信带秦人来屠城!" "太子!"影卫从浓烟里钻出来,脸上沾着黑灰,"西市有百姓砸了官仓的门,喊着赵信偷粮要抢米!" 叶阳的眼睛亮了。 他抄起身边的战鼓,鼓槌砸下去的瞬间,天地间炸响一声惊雷。"降者不杀! 拒战者斩!"他的声音混着鼓声撞进城墙,撞进每个守军的耳朵里,"燕军不杀老弱! 不抢粮草!" 韩骁的五百死士就等这一刻。 他们裹着浸了水的棉甲,从东门被火烤得变形的缺口挤进去,刀枪出鞘的声音比火势还猛。 有秦军士兵扔了刀跪在地上,有百姓举着门板当盾牌帮着推,混乱中不知谁喊了句:"赵信早跑了! 带着地图跑了!"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沸水。 叶阳的鼓槌停在半空,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他冲进还在冒烟的城门时,韩骁正揪着个秦军百夫长的衣领:"赵信往哪跑了?" "往...往西南!"百夫长的脸被火烤得通红,"他说蒙恬将军在那设了伏,要带地图去报信!" 叶阳的玄鸟剑"嗡"地出鞘。 剑刃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寒光里他看见自己瞳孔缩成了针尖。"三路影卫,立刻追!"他把剑指向西南方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激战持续到月上中天时才渐渐平息。 襄陵的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秦军的尸首,燕军的火把连成一条火龙。 叶阳站在临时搭起的审讯帐前,听着最后一个俘虏的供词,指节捏得发白——赵信不仅逃了,还带走了蒙恬伏兵的地图。 "太子,蓟城急报。"影卫的声音像片雪花落进他耳中。 林婉的字迹在火光里跳动:"楚军占函谷关外三城,嬴政未动怒。" 叶阳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玄鸟剑的剑柄在掌心烙出个印子。 他突然笑了,笑得像要把黎明前的黑暗撕出个口子:"他等我们进陷阱?"他转身看向整装待发的燕军,声音里淬了铁,"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拿网的人。" 战鼓再次擂响时,东方的曙光正漫过襄陵城头。 叶阳跨上战马,望着西南方向未散的硝烟,摸了摸怀中还带着体温的密信——赵信带走的地图内容,影卫说后半夜就能传回。 而他知道,当那地图展开的瞬间,真正的棋局,才刚刚落子。 第455章 蒙恬设伏,绝地反杀 晨雾还裹着襄陵城残垣时,叶阳已在县衙后堂的沙盘前站了两个时辰。 玄鸟剑斜倚在案角,剑鞘上的血渍被他用湿布擦了又擦——那是昨夜审问秦军参将时溅上的,此刻布帛上还留着淡淡的腥气。 "太子!" 帐帘被冷风卷起,韩骁裹着一身霜花撞进来,铠甲上的冰碴子簌簌落了满地。 他腰间悬着的青铜剑还在滴水,显然是刚从护城河破冰巡查回来。"末将带人查了西南三十里的伏牛谷——"他扒开羊皮地图,粗粝的手指戳在绢布上那个歪扭的红圈,"谷口宽不过两丈,两侧山壁能藏千余人,出口被漳水断了后路,确是个喂狼的好地方。" 叶阳的指节抵着沙盘上的黏土山包,指腹能摸到昨夜新刻的纹路——那是他让斥候连夜测绘的地形。"蒙恬要的是瓮中捉鳖。"他忽然笑了,眉峰却绷得像弦,"赵信故意漏出地图,就是要引我带着主力往谷里钻。" 后堂的炭盆"噼啪"爆了个火星。 林婉捧着青瓷茶盏进来时,发间的银簪子闪了闪,映得她眼尾的细纹都柔和了些。 她将茶盏推到叶阳手边,茶雾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夫君可还记得,三年前在易水演练火攻?" 叶阳的睫毛颤了颤。 那年他带着新兵用芦苇扎草人,林婉蹲在河边教民夫搓浸油的麻绳,说"假作真时真亦假"。 此刻她指尖轻点地图上的伏牛谷,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蒙恬等的是燕军倾巢,可若我们只送个空巢过去?" 韩骁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重重捶了下案几,震得茶盏跳了跳:"夫人是说...用烟幕弹和火油箭扮作大军? 末将带五百轻骑就行!"他伸手去扯腰间的酒囊,又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来,"末将的人个个能骑善射,裹上浸过水的棉甲,就算秦军放箭也伤不着!" 叶阳的拇指摩挲着茶盏边缘。 茶是林婉今早亲自煮的,加了蜜枣,甜得有点腻。 他望着帐外飘起的细雪,忽然抓起案上的令旗甩给韩骁:"子时出发,沿西南官道慢行。 每半里撒一把铁蒺藜,每三里点三堆烟——要让秦军斥候瞧着像三万人的阵仗。" "那主力?"韩骁接过令旗时,掌心被旗杆上的铜钉硌得生疼。 "向北绕二十里。"叶阳抄起玄鸟剑,剑刃划破帐帘漏进的光,"寅时前必须翻过鹰嘴崖,等蒙恬的伏兵全钻进谷里..."他的剑尖挑起林婉系在剑穗上的平安符,红绳在冷风里晃,"我们就给他们封谷。" 林婉突然握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比茶盏还凉,却带着股让人安心的暖:"我已让影卫快马回蓟城。"她从袖中摸出一卷绢帛,展开是密密麻麻的朱笔标记,"粮草走漕运沿桑干河直送,伤药分三队随军医,前日新制的止血散..."她的声音低下去,指尖抚过他铠甲下的旧伤,"你答应我,别总冲在最前。" 叶阳反握住她的手,将平安符重新塞进她掌心:"等打完这仗,我们去易水看桃花。"他转身对韩骁挥了挥手,"去准备吧,戌时我要看到马厩里多五百匹裹蹄布。" 韩骁出去时,帐帘带起的风掀动了沙盘。 黏土碎块簌簌落在"伏牛谷"的标记上,像极了即将落下的滚木。 蒙恬的玄色披风在谷口猎猎作响。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沾地上的铁蒺藜——新铸的,毛刺还带着锋锐的凉。"燕军走得急。"他身后的裨将递来酒囊,"斥候说烟幕散了还能看见车辙,少说三万人。" "三万人?"蒙恬捏碎铁蒺藜,碎屑扎进掌心,"叶阳若带三万人进谷,他当自己是填谷的土?"他突然起身,甲胄撞在山壁上发出闷响,"不对,烟幕太密,车辙太浅..." "将军!"谷口的斥候跌跌撞撞跑来,"西南方向又起烟了! 比先前的还浓!" 蒙恬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漫山遍野腾起的黄烟,像极了燕军主力的"玄鸟旗"在冒烟——这是他在咸阳演武场看了百遍的信号。"追!"他抽出佩剑指向谷内,"等燕军全进谷,封死出口!" 八千秦军的喊杀声震落了山壁上的积雪。 他们举着盾牌冲进谷时,只看见满地熄灭的火油箭,和几具穿着燕军铠甲的草人——草人怀里还塞着半块炊饼,饼上的芝麻都没凉。 "中计了!"裨将的声音被滚木砸断。 第一根滚木从东侧山壁砸下时,蒙恬正抬头看天。 他看见无数黑影从云层里坠下来,带着焦糊的油腥气——是燕军提前绑在树梢的火油罐。 火舌舔过秦军的盾牌,棉甲遇火即燃,惨叫声混着漳水的轰鸣,像极了当年长平的夜。 "撤!"蒙恬挥剑砍断身边着火的士卒,铠甲下的里衣已被血浸透。 他望着谷口被火油封锁的退路,突然想起叶阳在襄陵城说的那句话——"去西市领饼"。 原来不是仁慈,是让降卒传信:燕军不杀俘虏,只杀执剑人。 黄昏的鹰嘴崖上,叶阳的玄鸟剑染了层金。 他望着伏牛谷方向腾起的火光,喉结动了动——那是韩骁的信号,三长两短的烟柱。 林婉的补给图就揣在他怀里,墨迹还带着蓟城的温度,上面标着:"谷东三里有泉,可解火毒"。 "太子!"影卫从崖下攀上来,脸上还沾着草屑,"韩将军已带着轻骑撤出,秦军伤亡过半!" 叶阳抽出玄鸟剑。 剑刃映着夕阳,像极了林婉昨夜在烛下补铠甲时的眼神——温柔,却藏着锋锐。 他指向谷口还在挣扎的秦军残部:"吹角。" 低沉的号角声里,燕军主力从山坳里涌出。 他们举着蒙恬的玄色战旗,喊着秦军的号子,直插敌军后阵。 蒙恬的战马被惊得人立而起,他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秦军",终于明白叶阳的计策——不是诱敌,是借敌旗破敌胆。 "撤——" 蒙恬的嘶吼被淹没在喊杀声里。 叶阳勒住马,看着秦军如潮水般退向漳水。 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符纸被体温焐得发软,上面林婉的字迹还清晰:"愿我夫君,剑指咸阳"。 夜色漫上山头时,战场的焦味混着雪水渗进鼻腔。 叶阳站在高坡上,望着咸阳方向忽明忽暗的烽烟——那是蒙恬败军传回的急报。 他将玄鸟剑插入雪地,剑刃没入半寸,像一把已经对准咸阳宫的刀。 "这一战,只是开始。"他对着风轻声说。 远处,咸阳宫的灯笼次第亮起。 某个殿宇的窗纸后,一道身影将手中的竹简摔在案上,青铜灯树的光映出他紧抿的嘴角——是嬴政。 第456章 暗度陈仓,兵临函谷 咸阳宫的漏壶滴到第七百二十声时,嬴政的指甲在玉案上掐出半寸深的痕。 蒙恬的败报被揉成一团,滚落在青铜炭盆边,焦黑的边角蜷曲着,像极了伏牛谷里烧剩的秦军甲片。 殿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撞在窗纸上,他望着案头新送的军报——函谷关守将王贲急报:"燕军韩骁部已在孟津渡口集结,战船连营三十里。" "好个叶丹!"嬴政突然掀翻案上酒樽,青铜酒爵撞在柱础上发出闷响,"蒙恬折了三万锐士,他倒要趁势来叩函谷关?" 旁边侍立的赵高缩了缩脖子,刚要去捡地上的军报,却见嬴政抓起朱笔在舆图上重重画了个圈:"传王离,调上郡十万边军南下;令李信率河内军兼程赶赴函谷关。 告诉王贲,若让燕军过了这道关——"他的笔尖戳穿舆图,"提头来见!" 此时的叶阳正裹着狐裘立在洛水北岸。 林婉亲手缝的皮靴踩碎薄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他望着对岸被雪覆盖的荒草甸,耳边还响着三日前影卫的密报:"咸阳急调上郡、河内两军,函谷关兵力已增至十五万。" "太子,韩将军那边的旗号都换好了。"副将乐乘策马过来,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候若从天上看,倒真像十万大军在造船。" 叶阳摸了摸腰间的玄鸟剑,剑鞘上的云纹被体温焐得温热。 林婉昨日来信还在怀里,墨迹带着蓟城脂粉香:"项梁已率楚军出南阳,武关外的烽烟比往年早了半月。"他望着洛水尽头隐没的群山,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王贲以为我要学当年六国合纵,正面硬啃函谷关? 他忘了,当年苏秦是没长眼睛——"他指向南岸被雪覆盖的栈道,"这洛水南岸的古道,可是当年晋人运盐的秘道,荒废了三十年,秦军的斥候连马都不肯往这儿遛。"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细碎的马蹄声。 林婉的贴身侍女青鸢从雪雾里钻出来,怀里抱着个铜匣。 她的睫毛上沾着冰碴,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在眉间凝成霜:"夫人说,夜行火把赶制了三千支,火油掺了松脂,烧起来亮如白昼。"她打开铜匣,取出一支裹着粗布的火把,"还有这个——"她摸出个油纸包,"夫人怕太子旧伤发作,熬了鹿筋膏,让奴婢看着您喝下去。" 叶阳接过油纸包,指腹触到残留的温度,忽然想起昨夜军帐里林婉写信的模样。 烛火映得她眼尾的细纹都暖了,笔尖悬在帛书上犹豫片刻,最终只写了"万事小心"四个字,倒把他逗笑了:"夫人从前在秦市卖炊饼时,给我包饼都要多塞半块,如今写家书倒小气了?" "那是怕你看了分神。"林婉低头收拾信匣,耳坠上的珍珠晃了晃,"等你拿下潼关,我给你做十笼炊饼,撒满你爱吃的芝麻。" "青鸢,"叶阳把鹿筋膏塞进嘴里,甜腥的药味漫开,"回蓟城告诉夫人,等我在潼关城头插了玄鸟旗,她得亲自来给我戴那顶王冠。" 青鸢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时忽然顿住:"对了,夫人还说,赵信的暗桩在河东散布谣言,说燕军要休整半月。"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夫人让太子当心,赵信......当年在咸阳做质子时,最会装病装老实。" 叶阳的手指在剑鞘上一紧。 赵信是他当年在咸阳的伴读,后来随他逃回燕国,却在半年前突然失踪。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赵信,是在易水河畔,那人捧着酒坛说要为他践行:"太子此去伐秦,臣本想随征,可这老寒腿......"他当时拍着赵信的肩笑:"等我破了咸阳,给你在宫城东边盖座暖阁,专烧西域的香炭。" 现在想来,那酒坛里的酒气,混着的分明是秦地才有的椒香。 "乐乘,"叶阳转身看向身后的燕军,他们正借着雪色拆解帐篷,将玄色秦军战旗裹进行囊,"传令下去,半个时辰后拔营。 所有马蹄包上麻絮,炊火只留炭盆——"他的目光扫过队伍里扛着锄头的工兵,"告诉工兵营,到了潼关外的废驿站,每人发三斤桐油。" 三日后深夜,潼关东门的夯土墙上。 守将王离裹着皮裘打了个哈欠,望着远处黑黢黢的群山。 他刚收到王贲的急报:"燕军主力尚在河东,尔等只需严守潼关,待上郡军一到,即可反推。"正想回帐喝碗热羊汤,却见城下黑影里窜出个小个子,裹着秦兵的皮甲,腰间挂着半块虎符。 "末将赵信,见过将军!"那人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哭腔,"燕军根本没在孟津! 他们走了洛水南岸的古道,现在就在三十里外的废驿站!" 王离的酒碗"当啷"落地。 他盯着赵信腰间的虎符——那是当年太子丹在咸阳做质子时,秦王赐的伴读信物,边缘还留着丹砂染的红。 "你说的可当真?" "末将若有半句虚言,愿受车裂之刑!"赵信抬起头,脸上还沾着草屑,"燕军今夜要挖地道攻城,他们的工兵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响。 王离冲到女墙边,就见东门外的雪地上,无数火把突然亮起。 那些火把不像寻常松明子那样忽明忽暗,而是烧得又稳又亮,将大地照得如同白昼。 在火光里,燕军的玄鸟旗像一片血色的海,正从三个方向漫过来。 "放箭!"王离抽出佩剑,却见最前面的燕军突然散开,露出后面推着的巨大木笼。 木笼里堆满浸了油的干柴,随着一声号角,无数火箭破空而来,木笼瞬间腾起烈焰,将潼关的吊桥烧得噼啪作响。 "将军!"副将从城楼下跑上来,脸色惨白,"地道......地道被挖穿了! 燕军从东边的废井爬进来了!" 王离的手开始发抖。 他望着城下那道骑在黑马上的身影——玄色大氅被火光照得发亮,腰间的玄鸟剑反射着冷光,正是叶阳。 "赵信! 赵信呢?"他转身大喊,却只看见空荡荡的城垛。 刚才那个小个子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留下半块虎符,在雪地上闪着幽光。 叶阳勒住马,望着城楼上慌乱的秦军。 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符纸被汗浸透,林婉的字迹却依然清晰:"愿我夫君,剑指咸阳"。 此时,营外突然传来影卫的低语:"太子,赵信......出现在潼关城内,似乎正与守将密谈。" 叶阳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火把,想起林婉昨日信里最后一句:"赵信的鸽子,每三日必往咸阳飞。" "传我将令,"他抽出玄鸟剑,剑尖挑起一缕火光,"明日辰时,准时发起突袭!" 帐外的林婉静静听着,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 那里有个刚刚两个月大的小生命,正随着她的心跳轻轻颤动。 她望着远处潼关的方向,夜风卷来若有若无的喊杀声,忽然想起叶阳出发前说的话:"等拿下咸阳,我要给你和孩子,铺一条用玉砖铺的路。" 可现在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第457章 潼关夜战,斩将夺关 叶阳的手指在玄鸟剑的螭纹剑柄上缓缓摩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帐外影卫的低语还在耳边盘旋——"赵信出现在潼关城内,与守将密谈",而林婉昨日信笺上的字迹突然在他眼前清晰起来:"赵信的鸽子,每三日必往咸阳飞。" 他猛地掀开帐帘,北风卷着雪粒劈头盖脸砸进来。 月光下,营寨里巡夜的火把连成流动的金线,他望着东南方那座黑影般的潼关,喉结滚动两下。 地道突袭的计划是三天前制定的,那时他还以为赵信是被秦军俘虏的燕国斥候,可现在看来,这小个子从一开始就是咸阳埋在他身边的钉子。 "传韩骁。"他对着值夜的亲卫低喝,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落帐帘上的积雪。 韩骁掀开帐门进来时,甲叶上还沾着冰碴。 这位跟着他从易水一路杀到潼关的死士统领单膝跪地,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末将在。" "放弃地道。"叶阳抽出腰间地图甩在案上,烛火被风卷得摇晃,地图上用朱砂标红的地道线路忽明忽暗,"赵信是秦谍,地道的位置他早传给李昭了。 改火攻夜袭,你带五百死士今夜混进城,藏在城东悦来客栈——那是咱们的暗桩。" 韩骁的手指在地图上点过客栈位置,抬头时眼底闪过锐光:"以火为号?" "对。"叶阳抓起案上虎符拍在他掌心,"你见东城墙起三堆火,就带人烧粮仓、砍城门。"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抛过去,"这是林夫人配的迷烟,必要时用。" 韩骁捏着瓷瓶起身,甲胄在帐中撞出清脆的响:"末将若死,必把火点得比日头还亮。"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叶阳侧耳听了片刻,对亲卫点头:"让她进来。" 林婉裹着狐裘掀帘而入,发间的银簪还沾着蓟城的霜。 她的手刚要抚上叶阳的肩,却被他握住按在自己小腹上——那里还平坦,但两人都知道,里面正孕育着小生命。 "明日辰时总攻。"叶阳声音放软,指腹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火油箭和燃烧弹可都备齐了?" 林婉将一个油皮纸包塞进他手里,里面是张图纸:"这是我新制的夜战灯,用鲸油浸过的粗麻做灯芯,能照半里地。 各郡县的火油车后半夜就能到,我让张叔押的车,他说比给太子妃送参汤还当心。"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他剑鞘上的缺口,"赵信的事...我已让义勇团扮成商队,在秦军营外喊赵信卖主求荣。 李昭若信了,军心必乱。" 叶阳低头吻了吻她发顶,忽然闻到她袖口有股淡淡的药香:"又去医馆了?" "张婶家的小儿子出疹子,我给开了方。"林婉抬头笑,眼尾却有细纹若隐若现,"等你打下咸阳,我要在宫墙下种满合欢树,让孩子一睁眼就能看见红花开。"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探马的喊声响彻营寨:"火油车到!" 林婉退到帐边,看着叶阳翻身上马的背影,手不自觉护住小腹。 她知道,这一仗才是真正的开始——不是杀几个秦将,不是夺一座关隘,而是要在嬴政的虎口里,咬下一块带血的肉来。 子时三刻,潼关东城墙突然腾起三团火光。 叶阳在马背上挺直腰,玄鸟剑出鞘的瞬间,全军号角齐鸣。 他看见韩骁的死士像夜枭般从客栈二楼窜出,有的往粮仓泼火油,有的举着斧头砍城门栓,秦军巡夜的火把被撞得七零八落,惊呼声里夹杂着"反了! 反了!"的尖叫。 "冲!"叶阳一夹马腹,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向吊桥。 城上的秦兵这才反应过来放箭,可燕军的夜战灯早把城头照得亮如白昼——林婉的灯芯果然管用,每十步一盏的大灯将秦军的甲胄映得发亮,反而成了燕军的活靶。 火油箭带着破空声扎上城楼,浸满桐油的箭杆瞬间腾起烈焰。 叶阳看见守将李昭在女墙后跳脚,佩剑劈断了三根火把,可火势借着北风越烧越猛,连城门楼的木梁都开始"噼啪"作响。 "开城门! 快开城门!"李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身后的秦军早乱作一团,有的往城下跳,有的抱着脑袋往墙角缩。 吊桥"吱呀"放下的刹那,叶阳的玄鸟剑已经刺穿了第一个冲过来的秦将咽喉。 血溅在他玄色大氅上,开出妖异的花。 他踩着尸体冲上城楼时,正看见李昭举着佩刀要往自己脖子上抹——这老匹夫倒想得美,留个全尸好让嬴政追封。 "慢着。"叶阳的剑尖挑开李昭的刀,刀锋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我要你看着玄鸟旗插上潼关。" 李昭瘫坐在地,看着燕军像潮水般涌进来,玄色旗面上的金乌在火光中振翅欲飞。 他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淌下:"赵信...赵信带着密道图跑了,你们就算进了咸阳...也找不到..." 话音未落,叶阳的剑已经捅进他心口。 黎明时分,潼关城头的玄鸟旗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叶阳站在女墙上,靴底还沾着未干的血。 影卫的汇报像冰锥般扎进耳朵:"赵信在混战中换了秦军服饰,带着个包裹往南跑了。 据俘虏说,包裹里是咸阳密道图。" 他望着南方渐亮的天色,手指深深掐进城砖里。 林婉昨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要当心,咸阳的老鼠洞比蓟城的水井还多。"现在赵信带着那些老鼠洞的地图跑了,嬴政怕是要在咸阳给他布个天罗地网。 "传影卫。"他转身对亲卫下令,"分三路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图。"又看向正在清理战场的燕军,提高声音,"今日正午拔营,目标咸阳!" 晨雾中,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叶阳眯眼望去,是林婉派来的快马,马背上的军报用红绸系着,在晨光里像一滴未干的血。 他拆开看了两行,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冷笑——林婉在蓟城端了个秦军细作窝,其中有个旧吏的儿子被押在咸阳当人质。 他忽然想起林婉信里写的:"你在前线杀人,我在后方救心。" 风卷着晨雾掠过城墙,叶阳望着南方的方向,玄鸟剑在鞘中轻轻震颤。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咸阳的宫阙下,嬴政正握着剑等他,而赵信带着密道图,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刀。 "备马。"他对亲卫说,"去看看韩骁的伤。" 马蹄声碾碎了城砖上的薄冰,远处传来炊烟的味道。 叶阳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林婉的字迹还带着体温:"愿我夫君,剑指咸阳。"他低头看向自己染血的袖口,轻声道:"婉婉,等拿下咸阳,我不仅要给你铺玉砖路,还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燕国太子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质子。" 此时,百里外的山路上,一个裹着秦军皮裘的小个子正跌跌撞撞往南跑。 他怀里的包裹被雪水浸透,露出半张羊皮地图的边角,上面用朱砂标着"咸阳宫地道十八处"。 山风卷起他的帽檐,露出赵信青白的脸——他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比昨夜燕军的号角还急。 第458章 咸阳密道,暗影追凶 当潼关城头的玄鸟旗被晨风撕得猎猎作响时,叶阳的指节在城砖上掐出青白的印子。 影卫的汇报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赵信这厮换了秦军皮裘,裹着密道图往南逃了。 叶阳望着南方渐亮的天色,喉咙里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来人,传影卫。"他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刮得亲卫脸上生疼,"分三路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图。"话落又补了句,"走漏半点风声,提头来见。"亲卫领命跑下女墙的脚步声里,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林婉的字迹还带着体温,"愿我夫君,剑指咸阳"。 他盯着染血的袖口笑了声,这血得是赵信的,也得是咸阳宫的。 "太子殿下!"山下传来马蹄声,林婉派来的快马冲过吊桥,军报上的红绸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疼。 叶阳拆开的手顿了顿——林婉端了蓟城的秦军细作窝,还揪出个旧吏的儿子在咸阳当人质。 他忽然想起昨夜林婉信里写的"你在前线杀人,我在后方救心",指尖轻轻蹭过信纸上的墨痕,喉结动了动:"备马,去韩骁营里。" 韩骁的帐篷里飘着浓浓的药味,这位燕军猛将正咬着布巾让军医拔箭头。 见叶阳掀帘进来,他立刻挣扎着要起身,被叶阳按住肩膀:"伤成这样还硬撑?"韩骁咧嘴笑:"箭在肉里算什么?赵信那龟孙带着密道图,才是扎在咱心口的箭。"叶阳把军报递过去:"林婉推测赵信可能往崤山古道跑,你带轻骑连夜封了要道。"韩骁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崤山北麓,眼睛亮了:"我这就点三百骑,赶在天亮前卡主山口!" 马蹄声碾碎城砖薄冰时,叶阳望着逐渐西沉的日头,玄鸟剑在鞘中微微发烫。 他命令大军拔营,自己则带亲卫小队抄近路追在最前。 大军行至黄昏,山风卷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前方废弃驿站的断墙上挂着块布巾——是秦军皮裘的内衬,边角沾着墨渍。 叶阳翻身下马细细检查,布巾上的痕迹还没干透,他用指尖蘸了蘸,凑到鼻端闻——是松烟墨的味道。 "赵信在这里歇过脚。"他把布巾递给影卫统领,"通知韩骁,赶往崤山北麓设伏。"话音未落,怀里的平安符突然硌了他一下,他低头摸了摸,林婉的字迹似乎透过布料在发烫。 夜半的崤山像一头蛰伏的凶兽。 叶阳缩在巨大的岩石后,看着山道上两盏忽明忽暗的火把。 韩骁的轻骑早已隐在两侧树林,连马嘴都用布包裹好了。"太子,他们来了。"影卫的声音压得极低。 山道转弯处,三个裹着皮裘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 中间那个小个子气喘得像破风箱,怀里的包裹被雪水浸透,露出半张羊皮地图的边角——朱砂写的"咸阳宫地道十八处"刺得叶阳瞳孔收缩。 "拿下他们!"叶阳的剑出鞘时带起风声。 “冲!” 韩骁的轻骑从树林里冲出来,马蹄声惊飞了枝头的雪。 小个子转身要跑,被影卫一索子套住脚踝,重重摔在雪地里。 包裹滚出去两步,叶阳抢在他起身之前捡起,指尖触到羊皮的瞬间,后背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赵信。"叶阳蹲下来,剑尖挑起他的帽檐。 青白的脸,左眉骨有道旧疤——正是那个在秦国当差十年的细作。 赵信突然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淌出:"你们就算拿到图...也找不到真正的入口..."叶阳的剑尖抵上他咽喉:"密道的通风口在哪?"赵信的笑声更尖了:"嬴政在地道里埋了毒烟...你们燕人...活不过三里..." "杀了他。"叶阳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影卫的刀光闪过,赵信的笑声戛然而止。 叶阳展开浸透的羊皮地图,朱砂标记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红,他的手指划过"北司井"三个字,突然想起林婉信里附的"山道通行指南"——井台旁的老槐树,根须下有机关。 "传信蓟城。"他对亲卫说,"就说密道图已获。" 蓟城的夜灯还亮着时,林婉正对着案上的"秦地山川图"发呆。 飞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沿,她拆信的手微微发抖——捷报上的"密道图已获"五个字,让她眼眶瞬间发热。 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库房方向突然传来喧哗。 "夫人!"丫鬟小桃撞开门,"粮草分配表被改了,原本给密道队的火把少了三百支!"林婉的指尖在案上一叩,发簪上的珍珠晃了晃:"封锁库房,把管库的老周带过来。"她转身取了披风,步幅比往日快了三分——叶阳在前线拼命,她在后方,连半根火把都不能少。 次日清晨,密道入口的北司井飘着白雾。 叶阳仰头看了看老槐树,根须间果然有块凸起的青石板。 他用玄鸟剑一撬,石板下露出个黑洞,霉味混着潮风涌出来。 三百死士已经整队完毕,每人腰间挂着火把,怀里揣着林婉送来的毒烟药丸。 "跟紧。"叶阳点燃火把,火光映得地道四壁的青苔绿油油的。 他想起现代学过的地质知识,用剑尖敲了敲洞顶——声音发闷的地方要绕开,那是塌陷区。 走了半里地,火把突然剧烈摇晃,他猛拽身边亲卫往旁一扑,头顶的石缝里"嗤"地喷出绿烟。 "毒烟!"亲卫的声音带着颤。 叶阳摸出药丸塞进嘴里,转头对队伍喊:"用湿布捂口鼻!"等绿烟散了,他看着石壁上若隐若现的通风口,嘴角扬起冷笑——赵信说的毒烟陷阱,到底还是被他破了。 地道深处传来脚步声。 叶阳握紧玄鸟剑,火把的光在剑刃上跳动。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咸阳宫的宫阙下,嬴政的剑还在等他,而他脚下的密道,正通向那个男人的咽喉。 "走。"他低喝一声,三百火把的光在地道里连成一条火龙,往咸阳的方向蜿蜒而去。 第459章 咸阳奇袭,孤军破城 地道里的霉味在鼻尖攒成一团,叶阳的靴底碾过一块松动的碎石,脆响惊得前头举火把的死士肩膀一缩。 他抬腕看了看腕间用麻绳缠着的竹片——这是林婉用日晷原理教他做的简易计时工具,此刻竹影正指向"子"字末端。 "停。"他低喝一声,火把的光晕在洞壁上骤然凝固。 三百死士的呼吸声叠在一起,像春蚕啃食桑叶的轻响。 叶阳将火把凑近洞顶,青苔覆盖的石缝里渗出细密的水珠,落在他手背上,凉得人打颤。"东城墙根。"他摸了摸石壁上一道半指宽的横向裂纹,这是林婉在"秦地山川图"里用朱砂圈出的记号,"拆装备。" 死士们迅速解下腰间的牛皮水囊,倒出里头的桐油——这是林婉特意让人用燕国松脂熬制的,比秦地土油燃得更久。 水囊翻转的瞬间,二十副用薄铁皮裹着的绳钩"当啷"坠地。 叶阳弯腰捡起一副,铁钩齿尖淬着幽蓝的光,那是林婉从墨家机关术里翻出的"倒刺锁",一旦钩住城砖便休想挣脱。 "韩骁。"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黑面校尉。 韩骁是他从燕国边军里挑出的狠角色,此刻正用匕首刮着指甲缝里的泥,听见唤名立刻收了刀,喉结滚动:"末将在。" "你带八十人,等上了城墙先摸岗哨。"叶阳将绳钩塞进他手里,"记得用布裹住刀鞘,秦卒的巡逻间隔是两刻,现在还差半刻。"他的拇指蹭过绳钩的倒刺,"要是弄出动静......" "末将脑袋给您当夜壶。"韩骁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带血的虎牙——那是方才过毒烟区时咬碎药丸硌的。 他转身拍了拍最近的死士后背,八十道黑影便像一群贴着墙根的夜猫子,顺着叶阳指的裂纹方向散开。 洞顶突然传来沉闷的脚步声,叶阳的火把"啪"地抖落半星火星。 他猛地捂住最近死士的嘴,抬头盯着石缝——那声音像是什么重物被拖过地面,混着铁器碰撞的脆响。"是巡城车。"他贴着死士耳朵低语,温热的呼吸扫得对方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秦宫的铜轮车,车轮包着熟铁,每刻绕城墙一圈。" 脚步声渐远时,韩骁的暗号传来——三声短促的鸟叫。 叶阳扯了扯腰间的玄鸟剑,剑鞘上的云纹硌得虎口生疼。"上。"他第一个举起绳钩,臂力贯出的瞬间,铁钩"噌"地扎进石缝,震得洞壁落了片青苔。 东城墙外的月光被乌云咬去大半,叶阳攀到城头时,正看见两个秦卒背靠着箭楼打盹。 其中一个的佩刀斜插在地上,刀镡上的"王"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嬴政亲赐的"虎贲卫"标记。 韩骁的刀已经架在两人后颈,刀刃压得死士的手背青筋暴起。"换衣服。"叶阳扯下自己的玄色斗篷,扔给最近的死士,"动作快点,别让血沾到甲胄。" 三百套秦军玄甲在城墙上堆成黑黢黢的小山,叶阳套上甲衣时,闻到了浓重的铁锈味——这是秦卒常年浸在血里的味道。 他摸了摸腰间的木牌,那是林婉让影卫从咸阳城门口的驿卒身上顺来的"夜巡腰牌",边角还留着驿卒的汗渍。"走。"他拍了拍韩骁的肩,"你带八十人去北营,火油箭藏在第三车草料底下,记得等我信号。" 韩骁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时,叶阳的耳后突然痒了痒。 这是他穿越后养成的直觉——危险临近。 他攥紧腰间的木牌,带着剩下的二百二十人拐进一条青石板路。 路两旁的宫灯在风里摇晃,照出影壁上"西苑"两个鎏金大字。 "站住!"一声断喝惊得宫灯里的烛火猛颤。 叶阳抬头,看见穿绯色锦袍的宦官正扶着汉白玉栏杆往下望,手里的拂尘扫过青石台阶,"夜禁时分,哪个营的?"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却在抬眼的瞬间换上副不耐烦的神情:"蒙将军派来送急件的。"他晃了晃怀里的铜筒,那是方才从岗哨秦卒身上顺的军报筒,"说王上在西苑议事,让咱们赶紧送过去。" 宦官的三角眼眯成两条缝,提着裙裾下了台阶。 叶阳闻见他身上的龙涎香混着脂粉气,熏得人发闷。"蒙恬的人?"宦官的指尖戳向他胸前的甲牌,"我怎么没见过你?" "末将新调进京的。"叶阳往前半步,玄鸟剑的剑柄抵在宦官腰眼上——这是林婉教他的"虚张声势","将军说王上等着看函谷关的战报,耽误了时辰,您担待得起?" 宦官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他身后整肃的队列。 叶阳能看见他指甲缝里的金粉——那是常摸玉玺的人才有的痕迹。"行吧。"宦官退后半步,拂尘往西苑方向一指,"进去吧,王上在承明殿。" 承明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叶阳的靴底碾过满地的银杏叶,碎响惊得殿内传来杯盏碰撞的脆音。"王上,这密报说楚齐联军已到函谷关......" 他猛地撞开殿门,玄鸟剑带起的风扑灭了案头的烛火。 黑暗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是嬴政急促的喘息:"谁?" 叶阳摸出火折子晃亮,正看见嬴政掀翻案几,往殿后退去。 他的冕旒散了,珠串垂在眼前,露出眼底的慌乱。"太子丹?"嬴政的手按在腰间的太阿剑上,剑鞘磕在青砖上,"你怎敢......" "敢。"叶阳的剑刃划破嬴政的衣袖,血珠溅在玄色龙袍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他能听见殿外传来喊杀声——是韩骁的火油箭奏效了。 嬴政突然转身撞向墙侧的檀木柜,柜门打开的瞬间,露出个黑黢黢的地道口。 "抓住他!"叶阳大喊,死士们的刀光在殿内交织。 但嬴政已经顺着地道往下爬,只余下龙袍的金纹在视野里一闪。 叶阳追到地道口时,听见深处传来石门闭合的闷响——那是咸阳宫的"帝王秘道",林婉的情报里提过,却没说具体位置。 他攥紧玄鸟剑,剑刃上的血珠滴在地道口的青石板上,晕开个暗红的圆。"搜!"他对死士吼道,"把殿里每块砖都掀了!" 这时,腰间的鸽哨突然震动——是林婉的影卫传来的消息。 他展开密信,烛火映得字迹发颤:"秦骑三万人辰时抵咸阳,密道已封。" 殿外的火光突然大亮,喊杀声像潮水般涌来。 叶阳走到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四面八方亮起的火把——那是秦军的援军到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玺,玉纽上的螭虎还带着嬴政的体温。 "列阵。"他转身对死士们说,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剑,"守好承明殿,等蓟城的援军。" 韩骁的身影突然从火光里冲出来,甲衣上全是血,手里的刀缺了个口:"密道被封了! 秦军用巨石堵了入口!" 叶阳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火把,它们连成一条火龙,将咸阳宫围得水泄不通。 他摸了摸玉玺上的刻痕,那是嬴政方才挣扎时留下的指甲印。 "守。"他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剑刃上的银杏叶,"就算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守住承明殿。" 殿外的喊杀声更近了,混着秦军的号角,像要把这深秋的夜撕成碎片。 叶阳握紧玄鸟剑,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心里突然想起林婉临走前塞给他的平安符——那是用蓟城的艾草编的,此刻正贴在他心口,带着体温的暖。 "婉娘,"他低声说,"该收网了。" 承明殿的飞檐上,最后一盏宫灯"啪"地熄灭。 第460章 血染咸阳,英雄末路(大结局) 承明殿的飞檐在火光里投下扭曲的影子,叶阳的玄鸟剑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下方如蚁群般涌来的秦军,甲胄相撞的声响像闷雷滚过青石板——这是第七波冲锋了。 \"太子!\"韩骁踉跄着撞过来,肩甲被砍出半寸深的豁口,血顺着臂甲往下淌,\"西角楼撑不住了! 老周头的弩机被火箭引燃,现在秦军正往城墙上搭云梯!\" 叶阳反手将玄鸟剑插入女墙缝隙,借力跃上雉堞。 深秋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甲缝,他看见西角楼的火把连成串,秦军的狼头旗正往缺口处涌。 二十几个燕军死士背靠背站在火里,刀砍卷了刃,就用断剑捅,用牙咬,有个少年的喉咙被戈尖挑开,血沫子喷在云梯上,滑得秦军士兵直往下摔。 \"韩骁!\"叶阳抽出剑指向西角楼,\"带二十人去堵! 把我腰牌给老周头,告诉他若能撑过这波,回蓟城我亲自给他斟酒!\" 韩骁抹了把脸上的血,露出白森森的牙:\"得嘞! 太子您可记着这酒——等打完仗,我要喝三坛!\"他抄起地上的长戈,转身冲进火光里,甲叶碰撞的脆响很快被喊杀声吞没。 叶阳的指尖触到腰间的鸽哨,那是林婉亲手编的,用蓟城西山的竹篾,编了对并蒂莲。 方才影卫送来的密信还攥在手心,墨迹被汗浸得模糊:\"蓟城援军被阻于函谷,三日后方可达。\"三日后? 他望着东边鱼肚白的天色,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咸阳宫的守军撑不过今夜。 \"放箭!\"他吼道,城墙上的弩手应声扣动扳机。 利箭破空的尖啸中,几个秦军士兵从云梯上栽下去,摔在护城河里溅起血花。 叶阳的目光扫过城下,秦军的将旗在风中翻卷,蒙恬的银甲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嬴政到底把最精锐的北境军调回来了。 腰间的平安符突然硌了他一下,那是林婉走前塞的,用艾草编的,说能驱邪。 他摸出符来,艾草的苦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恍惚间想起昨夜林婉替他系甲带时的温度:\"阿阳,若事不可为......\" \"太子!\"影卫小五子从浓烟里钻出来,脸上全是黑灰,\"蓟城急报!\" 叶阳撕开密信,烛火在信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婉的字迹清瘦如竹:\"秦军断我粮道,援军难至。 婉已焚机密,送宗室北迁。 若咸阳不守,请为天下留一脉火种。\"最后几个字洇了墨,像是泪滴砸上去的。 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信纸簌簌作响。 叶阳望着城下如潮的秦军,突然想起林婉初入燕宫时的模样——她捧着一碗热粥站在廊下,发间的木簪坠着片银杏叶,说:\"太子殿下,粥要凉了。\" \"小五子。\"他把平安符塞进影卫手里,\"带着这个,走密道回蓟城。 告诉太子妃......\"他喉结动了动,\"告诉她,我守过承明殿的砖,守过燕国的旗,唯独没守好她的粥。\" 小五子攥紧平安符,眼泪混着血污往下掉:\"太子,末将不走!\" \"走!\"叶阳反手抽了他一记耳光,\"这是军令!\" 影卫踉跄着退下,脚步声渐远。 叶阳望着城下,蒙恬的令旗晃了三晃——第八波冲锋开始了。 \"死士们!\"他跃上女墙,玄鸟剑指天,\"今日我们守的不是咸阳宫,是燕国的脊梁! 是天下人不甘被暴秦践踏的骨头!\"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呐喊。 有个老兵举着断刀吼:\"太子说得对! 我儿子去年被秦兵抓去修长城,今日我要替他砍断秦人的刀!\" 秦军的云梯撞上城墙,铁钩刮擦青砖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叶阳挥剑劈落第一个爬上来的秦兵,血溅在他脸上,热得烫眼。 他看见韩骁在西角楼的方向,长戈已经断成两截,正用半截戈柄砸向敌人的天灵盖;看见老周头抱着燃烧的弩机扑向云梯,火势顺着秦军的衣甲往上窜,像一串移动的火把。 \"韩骁!\"他喊,但那个总说要喝三坛酒的汉子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三支羽箭。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沉甸甸地垂着。 \"退到太极殿!\"他吼道,\"守一步,算一步!\" 残兵们且战且退,太极殿的飞檐逐渐清晰。 汉白玉台阶上积了半寸厚的血,踩上去滑得人直打晃。 叶阳背靠着殿门,望着潮水般涌来的秦军,突然笑了——他想起林婉的信里最后一句:\"若你为天下而战,请让我为你守住这最后一寸土地。\" 此刻的蓟城,林婉正跪在燕国王庙前。 青铜鼎里的香灰被风卷起来,迷了她的眼。 她亲手点燃了庙前的干柴,火苗舔着朱红的廊柱,映得她鬓边的银簪泛着幽光。 \"公主!\"大傅颤巍巍地扶着柱子,\"您这是要......\" \"大傅,\"林婉摸出叶阳的虎符,放在供桌上,\"燕国王室的血脉已北迁,剩下的,是我们这些守国的人。\"她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臣子,\"秦兵破城之日,便是我等殉国之时。\" 有个年轻的女官突然哭出声:\"太子妃,我们跟您一起!\" 林婉摸出那封未送出的诀别信,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阿阳,我总说要给你熬一辈子热粥。 如今看来,只能在九泉之下续这个缘了。\"她将信投入火中,火星子溅起来,像极了咸阳宫承明殿那夜的烛火。 太极殿的门\"轰\"地被撞开。 叶阳的玄鸟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数了数,身边只剩三个死士——老兵断了条胳膊,用牙咬着匕首;少年的左脸被砍得见骨,还在往敌群里扔火折子;最后一个是跟着他从秦国逃回来的车夫,此刻正用车轮辐条当武器,一下下砸向敌人的脑袋。 \"太子,您先走!\"车夫吼道,辐条捅进秦兵的喉咙,血喷了他一脸,\"我们替您挡着!\" 叶阳摸了摸怀里的玉玺,螭虎的纹路还带着体温。 他突然想起嬴政被他逼进地道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一种看蝼蚁的怜悯。 原来真正的帝王,早就算好了所有可能。 \"不用走了。\"他抽出玄鸟剑,剑刃上的血珠滴在台阶上,\"今日,我叶阳就站在这里,做燕国的最后一道门。\" 秦军的将旗已经爬上台阶。 蒙恬勒住马,银甲上沾着血,却依旧整整齐齐:\"太子丹,降了吧。 王上说了,封你为长安君,食邑万户。\" 叶阳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蒙将军,你可知燕人骨头硬?\"他挥剑指向蒙恬,\"来! 取我首级的,拿命换!\" 最后的死士们吼着扑了上去。 老兵的匕首扎进秦兵的眼睛,少年的火折子引燃了对方的甲油,车夫的辐条穿透了敌人的脖颈。 叶阳跟着冲进去,玄鸟剑左劈右砍,只觉手臂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林婉站在火光里,捧着一碗热粥,发间的银杏叶坠子晃啊晃:\"太子殿下,粥要凉了。\" \"婉娘,\"他轻声说,\"这次,我陪你喝凉粥。\" 玄鸟剑\"当啷\"落地。 叶阳跪在台阶上,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想擦,却发现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咸阳宫的晨钟响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突然笑了——林婉应该已经烧了宗庙,带着忠臣们投火了吧? 这样也好,他们终究没给燕人丢脸。 \"我虽败,却无愧于心!\"他用尽最后力气吼道,声音撞在太极殿的飞檐上,惊起一群寒鸦。 嬴政站在承明殿外,望着台阶上的尸体。 玄鸟剑就插在叶阳手边,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像朵开败的花。 \"厚葬。\"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叶,\"葬在骊山,与先王同陵。\" 侍从欲言又止:\"王上,他是......\" \"他是燕太子丹。\"嬴政摸了摸腰间的太阿剑,剑鞘上还留着叶阳的剑痕,\"也是个英雄。\" 多年后,咸阳城外的骊山脚下多了座孤坟。 民间流传着一首歌谣:\"燕太子,横戈马,一骑破秦万骨寒。\" 而在那座荒凉的陵墓前,始终有一盏灯未曾熄灭。 有人说,那是太子妃的魂灵,在替他守着最后一碗热粥。 (全书完) 承明殿的飞檐在火光里投下扭曲的影子,叶阳的玄鸟剑在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下方如蚁群般涌来的秦军,甲胄相撞的声响像闷雷滚过青石板——这是第七波冲锋了。 \"太子!\"韩骁踉跄着撞过来,肩甲被砍出半寸深的豁口,血顺着臂甲往下淌,\"西角楼撑不住了! 老周头的弩机被火箭引燃,现在秦军正往城墙上搭云梯!\" 叶阳反手将玄鸟剑插入女墙缝隙,借力跃上雉堞。 深秋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甲缝,他看见西角楼的火把连成串,秦军的狼头旗正往缺口处涌。 二十几个燕军死士背靠背站在火里,刀砍卷了刃,就用断剑捅,用牙咬,有个少年的喉咙被戈尖挑开,血沫子喷在云梯上,滑得秦军士兵直往下摔。 \"韩骁!\"叶阳抽出剑指向西角楼,\"带二十人去堵! 把我腰牌给老周头,告诉他若能撑过这波,回蓟城我亲自给他斟酒!\" 韩骁抹了把脸上的血,露出白森森的牙:\"得嘞! 太子您可记着这酒——等打完仗,我要喝三坛!\"他抄起地上的长戈,转身冲进火光里,甲叶碰撞的脆响很快被喊杀声吞没。 叶阳的指尖触到腰间的鸽哨,那是林婉亲手编的,用蓟城西山的竹篾,编了对并蒂莲。 方才影卫送来的密信还攥在手心,墨迹被汗浸得模糊:\"蓟城援军被阻于函谷,三日后方可达。\"三日后? 他望着东边鱼肚白的天色,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咸阳宫的守军撑不过今夜。 \"放箭!\"他吼道,城墙上的弩手应声扣动扳机。 利箭破空的尖啸中,几个秦军士兵从云梯上栽下去,摔在护城河里溅起血花。 叶阳的目光扫过城下,秦军的将旗在风中翻卷,蒙恬的银甲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嬴政到底把最精锐的北境军调回来了。 腰间的平安符突然硌了他一下,那是林婉走前塞的,用艾草编的,说能驱邪。 他摸出符来,艾草的苦香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恍惚间想起昨夜林婉替他系甲带时的温度:\"阿阳,若事不可为......\" \"太子!\"影卫小五子从浓烟里钻出来,脸上全是黑灰,\"蓟城急报!\" 叶阳撕开密信,烛火在信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婉的字迹清瘦如竹:\"秦军断我粮道,援军难至。 婉已焚机密,送宗室北迁。 若咸阳不守,请为天下留一脉火种。\"最后几个字洇了墨,像是泪滴砸上去的。 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信纸簌簌作响。 叶阳望着城下如潮的秦军,突然想起林婉初入燕宫时的模样——她捧着一碗热粥站在廊下,发间的木簪坠着片银杏叶,说:\"太子殿下,粥要凉了。\" \"小五子。\"他把平安符塞进影卫手里,\"带着这个,走密道回蓟城。 告诉太子妃......\"他喉结动了动,\"告诉她,我守过承明殿的砖,守过燕国的旗,唯独没守好她的粥。\" 小五子攥紧平安符,眼泪混着血污往下掉:\"太子,末将不走!\" \"走!\"叶阳反手抽了他一记耳光,\"这是军令!\" 影卫踉跄着退下,脚步声渐远。 叶阳望着城下,蒙恬的令旗晃了三晃——第八波冲锋开始了。 \"死士们!\"他跃上女墙,玄鸟剑指天,\"今日我们守的不是咸阳宫,是燕国的脊梁! 是天下人不甘被暴秦践踏的骨头!\"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的呐喊。 有个老兵举着断刀吼:\"太子说得对! 我儿子去年被秦兵抓去修长城,今日我要替他砍断秦人的刀!\" 秦军的云梯撞上城墙,铁钩刮擦青砖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叶阳挥剑劈落第一个爬上来的秦兵,血溅在他脸上,热得烫眼。 他看见韩骁在西角楼的方向,长戈已经断成两截,正用半截戈柄砸向敌人的天灵盖;看见老周头抱着燃烧的弩机扑向云梯,火势顺着秦军的衣甲往上窜,像一串移动的火把。 \"韩骁!\"他喊,但那个总说要喝三坛酒的汉子已经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三支羽箭。 叶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沉甸甸地垂着。 \"退到太极殿!\"他吼道,\"守一步,算一步!\" 残兵们且战且退,太极殿的飞檐逐渐清晰。 汉白玉台阶上积了半寸厚的血,踩上去滑得人直打晃。 叶阳背靠着殿门,望着潮水般涌来的秦军,突然笑了——他想起林婉的信里最后一句:\"若你为天下而战,请让我为你守住这最后一寸土地。\" 此刻的蓟城,林婉正跪在燕国王庙前。 青铜鼎里的香灰被风卷起来,迷了她的眼。 她亲手点燃了庙前的干柴,火苗舔着朱红的廊柱,映得她鬓边的银簪泛着幽光。 \"公主!\"大傅颤巍巍地扶着柱子,\"您这是要......\" \"大傅,\"林婉摸出叶阳的虎符,放在供桌上,\"燕国王室的血脉已北迁,剩下的,是我们这些守国的人。\"她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臣子,\"秦兵破城之日,便是我等殉国之时。\" 有个年轻的女官突然哭出声:\"太子妃,我们跟您一起!\" 林婉摸出那封未送出的诀别信,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阿阳,我总说要给你熬一辈子热粥。 如今看来,只能在九泉之下续这个缘了。\"她将信投入火中,火星子溅起来,像极了咸阳宫承明殿那夜的烛火。 太极殿的门\"轰\"地被撞开。 叶阳的玄鸟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他数了数,身边只剩三个死士——老兵断了条胳膊,用牙咬着匕首;少年的左脸被砍得见骨,还在往敌群里扔火折子;最后一个是跟着他从秦国逃回来的车夫,此刻正用车轮辐条当武器,一下下砸向敌人的脑袋。 \"太子,您先走!\"车夫吼道,辐条捅进秦兵的喉咙,血喷了他一脸,\"我们替您挡着!\" 叶阳摸了摸怀里的玉玺,螭虎的纹路还带着体温。 他突然想起嬴政被他逼进地道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一种看蝼蚁的怜悯。 原来真正的帝王,早就算好了所有可能。 \"不用走了。\"他抽出玄鸟剑,剑刃上的血珠滴在台阶上,\"今日,我叶阳就站在这里,做燕国的最后一道门。\" 秦军的将旗已经爬上台阶。 蒙恬勒住马,银甲上沾着血,却依旧整整齐齐:\"太子丹,降了吧。 王上说了,封你为长安君,食邑万户。\" 叶阳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蒙将军,你可知燕人骨头硬?\"他挥剑指向蒙恬,\"来! 取我首级的,拿命换!\" 最后的死士们吼着扑了上去。 老兵的匕首扎进秦兵的眼睛,少年的火折子引燃了对方的甲油,车夫的辐条穿透了敌人的脖颈。 叶阳跟着冲进去,玄鸟剑左劈右砍,只觉手臂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林婉站在火光里,捧着一碗热粥,发间的银杏叶坠子晃啊晃:\"太子殿下,粥要凉了。\" \"婉娘,\"他轻声说,\"这次,我陪你喝凉粥。\" 玄鸟剑\"当啷\"落地。 叶阳跪在台阶上,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进眼睛,他想擦,却发现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咸阳宫的晨钟响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他突然笑了——林婉应该已经烧了宗庙,带着忠臣们投火了吧? 这样也好,他们终究没给燕人丢脸。 \"我虽败,却无愧于心!\"他用尽最后力气吼道,声音撞在太极殿的飞檐上,惊起一群寒鸦。 嬴政站在承明殿外,望着台阶上的尸体。 玄鸟剑就插在叶阳手边,剑穗上的红绸被血浸透,像朵开败的花。 \"厚葬。\"他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叶,\"葬在骊山,与先王同陵。\" 侍从欲言又止:\"王上,他是......\" \"他是燕太子丹。\"嬴政摸了摸腰间的太阿剑,剑鞘上还留着叶阳的剑痕,\"也是个英雄。\" 多年后,咸阳城外的骊山脚下多了座孤坟。 民间流传着一首歌谣:\"燕太子,横戈马,一骑破秦万骨寒。\" 而在那座荒凉的陵墓前,始终有一盏灯未曾熄灭。 有人说,那是太子妃的魂灵,在替他守着最后一碗热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