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种田孤女到早茶酒楼老板》 第1章 穿越 好闷…… 林恋猝然睁开眼睛,凭借前方小案上微弱的烛灯,发现自己坐在古代轿子上,颠簸动荡。 轿内挂着血红的绸花,两边贴着“囍”字。而她穿着中式新娘喜服,粗纱红盖头半遮住她视线。看来是身处喜轿内。 喜轿摇摇晃晃向前,她尝试去推轿门,可四边皆被死死固定住,她无法撼动分毫! 她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她一介农学博士,刚才还在熬夜改论文,心脏一痛,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鬼地方。 难道,她猝死穿越了? 烛火抢夺吞噬着氧气,林恋感到昏昏欲睡,心想自己会不会因为缺氧又死一次时,蓦地,原主的记忆如潮水涌入她脑海。 原主和她同名同姓,是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女,寄养在舅舅家。舅妈泼辣,常对原主颐指气使、指责打骂发泄情绪。舅舅草包,手脚还不干净,常常偷鸡摸狗。 前几日,原主舅舅偷到了屠户池故头上,被那雄壮有力的屠户逮了个正着,舅舅开始在地上打滚耍赖,说这是彩礼。原主就这么被卖了出去,进了喜轿里后,他们还用用钉子封死了轿门,防止她逃跑。林恋现在就在路上。 喜轿忽地停了。林恋只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离开,而另一个更有力、急促的脚步声则朝她这边走来。 “叮叮”“当当”几声,她面前的那块轿板被一个黝黑而粗壮有力的手臂拆卸掉,一张男人的脸探头,向内看去,与林恋对视。 那是个硬朗英隽的男人,用现代的词来讲,就是硬汉型。他身材高大健壮,黝黑的肌肉线条流畅饱满,一看便是做惯体力活的。他有着巧克力色的肌肤,高耸的鼻峰,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此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林恋。 林恋颤着唇,吐出两个字:“……池故?” 池故挑了下眉,冷哼一声:“怎么?你们家不仅想谋财,还要害命啊?” 林恋观察着情况,柔弱道:“我也是被他们逼着来的……他们把我硬塞进轿子里,还封死了出路。” 池故闻言,忽然发力,狠狠攥住她手腕,迫使她抬起手。林恋袖中的小刀在拉扯间滑落,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被逼的……”池故在唇齿间玩味地咀嚼她的话,“被逼的,那你为什么要签婚书?也是你昏迷的时候签的吗?被逼的话,你现在不是有手有腿,为何不逃?怎么?要用刀杀了我才安心,好让你家独占那两千文?区区两千文,居然值一条人命!” 林恋缓缓闭上眼睛。原主签婚书是因为在舅家被日日打骂、生存艰难,宁愿从一个家庭火坑跳到另一个婚姻火坑。而那小刀,是原主听闻自己要被卖掉,提前藏在袖中,若屠户因憎恶殴打自己,以备自卫。 沉默片刻,林恋才睁开眼睛,张口道:“我一介孤女,只为自保,别无他意。” “行了。我不管你什么来意,把这休妻书签了,然后滚出我家。”池故攥了攥眉心,很是头疼,他被林恋舅家做局下套,酒醉时签了这婚书,竟让他们直接把偷自己的两千文赖了!而这林家女说着被逼,实则处处漏洞。朋友给他通风报信,婚书是她主动签的,轿子也是她主动上去的,她还带着刀,疑似意图不轨。当真是蛇鼠一窝! 林恋想起原主舅家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他人妇了,以后别回来了,我们可没多余的粮养你。你敢竖着进来我们就让你横着出去!” 不行。回去会被打死的。至少现在,她和原主的想法重叠在一起,她不能被休弃! 林恋咬牙,别过头不看婚书,错开他锐利的目光:“我不签。” 池故厚实的手掌如巨钳般捏住林恋下巴,逼着她转回脸与自己对视,两人靠得有些近了,彼此吐息几乎都在纠缠。 林恋眼眶蓄起泪水,蓦地流下一行清泪,在白净的脸上滑出一道水痕,如美玉出泉,濯洗后留下的一道水渍。 池故凝视着她,忽地心头一软,松开了手。 “我回去,会被他们生生打死的。池故,他们不是人,求你收留我一会。我以后会签,但我现在不可以。” 池故皱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嫌麻烦似地挥了挥手:“烦死了。” 随后,他拿着休妻书走了,“砰”地一声重重把门关上。 林恋顿时瘫软在地,松了一口气。擦拭掉虚假表演的眼泪后,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身,思考着下一步怎么办。 她余光瞥见屋内的镜子,走上前打量原主的面容,惊讶地发现原主和自己不仅长相,连身形都一模一样! 镜中人端的是花容月貌。林恋面容白净,螓首蛾眉,双瞳剪水,眼波流转间楚楚动人。她身材纤弱,穿着大红嫁衣,如不胜衣,一行一动间常有弱柳扶风之姿,引人垂怜。 总之,如果她愿意装,可以装得真有那么几分像可怜的小白花,以降低别人的防备心。 “你真要娶她啊?”蓦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不远处传来。 林恋走到门后,侧头将耳朵贴着门,竖起耳朵听外面声音。 池故的声音传来,他似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以为我想啊?莫名其妙就和一个陌生女人成婚。” 陌生人笑了一下:“你也有今天。” 池故:“我哪知道他们做这么绝!就留给我两千文和一个隔音差得不行的小破草屋!我天天睡觉都要被外面的蛐蛐吵死了!” 陌生人:“好了,冷静点。你服个软,说不定就能回去了呢?” 池故:“不回!谁爱回谁回去!当务之急是,这姑娘怎么办?她家里人对她不好,我又不能留着她……” 陌生人调笑:“怎么,你不举啊?怕耽误人家?” 池故:“滚!算了,先这样吧。对了,你给我点钱。” 陌生人:“自己种去。他们也不是光给你房子,不还有一大片地吗?” 池故:“有毛线用!全是荒地。” 听见“荒地”二字时,林恋神色一动。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吗! 她用力地拍打锁住的房门:“池故,池故,放我出去!” 池故不耐烦地终止谈话,过来给她落锁,打开房门,皱着眉问:“做什么?” 林恋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我若帮了你,你就先别赶我走了,好吗?” “你能怎么帮我?” “我可以试试!” 池故:“试什么?” 林恋:“开垦荒田!”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荒漠似的黄土无垠蔓延,干涸开裂如衰老皮肤上的皱纹,其上只有几根枯枝败叶耷拉着,如稀疏的头发。白色的盐渍如骨灰般不均匀咬在黄土上,噬取着妄图扎根这里的每个作物的生命力,让这片土地变成了死气沉沉的荒田。 罡风不时卷起风沙,呛人一口土尘。池故擦了下鼻子上的灰,问道:“所以你刚才都听见了吗?” 林恋此时嫁衣已换作粗布短打,她装傻道:“什么?我听见你说有荒田,就想试试能不能帮到你。” 池故点头:“嗯。没什么。你试试吧。” “是斥卤。”林恋面色凝重地盯着那霜雪一样的盐渍,说。 斥卤,现代称盐碱地,盐分在土壤表层的积累形成。 林恋弯下腰,指尖捻起盐碱,无忌地放进嘴里尝了尝,咸苦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她又双手捧起一块湿土,搓成球,浸入提前拿过来的水杯里。湿土球没入清水中,片刻后泥球崩解。随后,她取了些许土水混合液,滴入提前备好的紫甘蓝汁液,见那液体逐渐变化做铜锈一样的蓝绿色。 以有限的条件做完简易的检测后,林恋从胸口.交领掏出纸张,拿出工具箱里的毛笔,写写涂涂。 池故好奇探头望向纸张,只见她鬼画符一样画了些奇怪的图案和符号,难以看懂。 原主不识字,林恋自然也不会古代的文字,只好边写边画,然后用言语给池故解释道: “要想让你家这块斥卤能种上作物,第一步要在田地四周挖出深沟,沟底铺秸秆、芦苇,再引河水灌注田地,融了盐后令其沿沟渠排出。第二步要每亩撒上定量黑矾,旋耕混入表土。第三步播种碱蓬、苜蓿、稗子等耐盐耐碱作物,改良土质。最后一步深耕翻土,用桔梗埋压。” 池故听得头都大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他捕捉到关键词:“是不是要买黑矾,可是我没钱。” 林恋:…… 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 池故烦躁地挠了挠头:“算了。钱不是问题,我们先挖沟吧。”他把一个锄头递给林恋。 林恋顿时娇弱起来,丝毫没有刚才规划改良土壤时飒爽果断的风姿:“我一介弱女子,怎么提得动呢。” “娇气!”池故横眉斥道。 林恋低头羞赧道:“是啊。你说的没错呢。” 池故:…… 最终他还是扛起工具一个人跑去挖沟了。 林恋目送着池故远去,拍了拍身上的灰,正要离开。一转头,一个巴掌挟着疾风向她脸上呼来。林恋迅疾反应过来,左手握住对面手腕,右手顺势扇了对面一耳光。 “贱人,你敢打我?!”原主舅舅气得眉毛倒竖。 “你来做什么。”林恋冷冷看着他。 “我来催债!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我!” 欠债?林恋搜刮原主的回忆,并不记得有这一回事。她冷眼看着舅舅:“无凭无据。” “不承认是吧。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张借据,上面写着:“庆康十五年,林恋为置办嫁妆,向舅舅金绫借二百两白银,每月取利五分,限同年十二月十二日,本利同偿。若到时不还,一任掣夺家中良田百顷充抵。若携东西逃避,由其夫池故代偿。恐人无信,立此契为证。 借钱人:林恋。 贷钱人:金绫。” 上面赫然有原主的签名,与婚书上签名字迹一模一样! (敲锣打鼓)客官,俺是这里的新厨子,走过路过尝一下我的炒的菜呗~(端上盘子)(一脸期待) 架空,超级架空,求轻点考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越 第2章 借条 原主是什么时候签的名?林恋搜肠刮肚,想不起来一点。她冷眼盯着那借条,发现原主签名的墨迹浅淡。这条线索犹如海上迷雾中忽隐忽现的塔灯光,勾起林恋的思考。她心想,原主莫不是被下套做局了。 金绫没有让她观察太久,很快便收回,塞在腰带间,说:“怎么样?物证在此,你还要否认吗?” 林恋正思忖着对策,忽然后面传来池故粗声粗气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林恋立马切换成小白花姿态,弱柳扶风地躲到池故背后:“夫君,他诬我。” 金绫对她的变脸格外气愤:“好啊,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池故,你看好了,这是她自己签的。”他把借条递过去。 池故接过借条,仔细地看起来,须臾他眉头紧锁,转头看向林恋:“你们联合起来讹我?二百两白银?怎么可能还得起?!” 林恋如受惊的小鹿,瞪圆杏眼看回去:“我没有!不是我签的!” 池故:“这自己分明和你在婚书上的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刹那间,仿佛电流从头流到脚,林恋灵光一现:“正是因为一模一样!” 池故一怔,又仔细打量着借条。金绫伸手就要夺回来,声音少了几分底气:“给我,还没看够吗!” 池故看出端倪,反应过来,拿着借条,躲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刹那间,把借条顿时撕得粉碎,撒在黄土上,又狠狠踩了几脚。 林恋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田野,被风沙卷携着传播到方圆几里:“这名字不是我签的,而是你印上去的!” “你趁我签婚书的时候,把这借条垫在下方,婚书故意用了透墨的纸张,让我签名印上借条!” 池故冷哼一声:“卑鄙、无耻!” 可金绫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那有悔恨、或是恼羞成怒,反而…… 他笑了。 枯黄干瘪的脸笑得扭曲,两条蜈蚣似的法令纹深如沟壑,干燥的唇弯起,唇上盐碱一样的死皮裂开。 林恋心里咯噔一声,喃喃道:“我们好像中计了。” 金绫乐不可支地弯腰捧腹,尖锐如鸭的笑声许久才停下。快乐的余韵残留在他脸上,他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借条我已经给里正看过了。你们撕碎了,再也无法证明那是假的签名了。” 池故大惊失色,就想弯腰去捡地上的纸张,林恋拦住他。 林恋盯着金绫眼睛,冷冷说:“好啊,那你到里正跟前说去吧。” 烈日灼灼,林恋和池故步履匆匆,直到抬头望见墙上“里正厅”牌匾时,才停下脚步。 “你能确定里正会站在我们这边吗?”池故推开斑驳木门,忧心忡忡地对林恋说。 林恋径直走了进去,池故紧随其后。 林恋:“只能赌一把了。不然真还那二百两吗?” 池故盯了她一会,忽然说:“你怎么不矫揉造作地跟我说话了?” 林恋:…… 一时忘却了。 她收敛锐利的锋芒,低眉垂眼,拳头轻轻打上他胳膊,声音甜腻:“夫君说什么呢。我一直都这样啊。” 池故:…… 他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里正厅内阴凉沁骨,公案上摆着泛黄户籍册和砚台,积了一层尘埃。里正坐在主位上,金绫坐在侧位上,给了他们一个阴恻恻的眼刀。 林恋装作浑身一颤,池故向前迈了几步,挡在她身前。在里正和池故人看不见的角度,林恋对金绫翻了个白眼。金绫怒得一拍桌子。池故转过头,疑惑道:“这老头又发什么脾气?” 林恋故作不解:“不知道呢。” 里正清了下嗓子:“好了,快坐下。事情我都了解了。你们虽然撕毁借条,但我看过了,上面写得很清楚,你们确实该偿……” 林恋忽地打断他:“王里正,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凑过去,在里正耳边耳语几句,王里正忽然脸色变了。 金绫怒道:“干什么,要当着我的面贿赂里正吗?” 池故本应驳斥他,不知为何却淡淡地应和:“倒也不用靠得那么近,显得像私相授受一样。” 林恋说完,一双含着秋水的眼楚楚可怜望着里正:“一些私事罢了。还望里正能同意。”随后,她坦然回席。 蓦地,里正话锋一转:“但那借条我只草草浏览,辨不得真假,二百两数目又如此惊人,想来未必是真。既然那似真似假的借条已毁,金绫,你也别再追究了。” 金绫怒而拍桌起身:“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里正皱眉看他:“什么说不说好的,我可没有跟你私下往来啊,慎言!” 金绫气得大喘气,胸部剧烈起伏,他指着林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宰了!” 池故挡在林恋身前,替她隔绝金绫阴狠的目光,说:“有什么事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你算什么男人?” 对峙结束后,池故和林恋回到家里,他给她倒了杯茶,问道:“你对里正说了什么?让他突然改变了说法?” “不重要。”林恋眼眶微红,似乎还在后怕,“金绫真吓人。” 看她这担惊受怕的样子,池故也不再追问,安慰道:“是啊。不过你别太担心,有我在,他不能那你怎么样的。” “连累你了。”林恋抬眸看他,泪光闪烁。 池故的心忽然像坚冰融化成水,灌进了些莫名的情绪。他仓促起身:“你早点休息。” “好。” 夜晚,池故辗转反侧,忽然失眠了,脑子里都是林恋贴近里正耳语的画面。 她到底说了什么? 忽然屋外穿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池故掀开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看见林恋已穿着整齐,出了门去。 他连忙跟上,在窗户处看去,发现她走的方向是里正家。 一种莫名的失落忽然填塞内心。但人家姑娘是被强娶过来的,她和别人心意相通,自己又有什么资格阻拦。 他没有再跟上去,悻悻回到床里,辗转反侧许久才缓缓入睡。 第二日清晨,池故是被一阵美食的香味叫醒的。他寻着香味追过去,来到了饭桌前。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可池故完全不敢动筷: 那些菜全是蝗虫做的! 他虽然才来到桃花村几日,但也知晓蝗虫的厉害,近几日恰好闹蝗虫灾,飞蝗群如翻滚的灰黄尘雾,遮天蔽日,使世界黯淡无光。它们席卷作物,顷刻间田野只剩枯杆林立,如白骨丛生。 村民由畏惧到敬畏,将这丁点大的小虫子尊称为“蝗神”,每次初夏,村民们都会特地开设祭祀,跪拜蝗神,祈求它们息怒。 是谁胆敢直接把他们煮了吃的? 厨房内,油锅上白烟袅袅,林恋将裹着薄盐的蝗虫落入沸油,“滋啦滋啦”声如暴雨倾落,虫体在油浪中蜷曲,灰绿色渐渐染成金红色,焦香扑鼻。 将最后一道酥炸蝗虫菜盛到盘子里,林恋从厨房出来端到桌上,看见池故,她笑道:“你醒来了呀,刚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酥炸蝗虫、醉卤蝗虫、爆炒蝗虫、清蒸蝗虫……” 池故脆弱地抱住自己健硕的肌肉:“等等、等等!这虫子能吃吗?会不会有毒?” “没毒,相信我。”林恋擦了擦手,随手夹起一个金红的蝗虫,放进嘴里嚼,“嘎嘣”一声咬碎,鲜香在唇齿间四溢。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对自己厨艺表示肯定:“很好吃。” 池故还是摇了摇头,接受无能。 “最近闹蝗灾,家家户户都缺粮。我看了下你家厨房,一点吃的都没有,只能出此下策,吃点飞蝗了——不太当饱。等手头食材多点,我给你做早茶吃一下。” 池故疑惑道:“早茶?喝茶岂不是更不当饱?” 林恋轻笑,摇了摇头:“此早茶非彼早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可惜,现在你的田荒着,我没有田。”好想重操旧业种地啊! 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池故去开门,发现竟是里正。 池故想:他是要来抢亲了吗? 王里正半分眼神没给他,向屋内看去:“林姑娘,你那药剂,是真有用!” 林恋含笑走过来,戳了戳傻愣住的池故:“先把人家请进来吧。” 池故紧抿双唇,肩部线条绷得很紧,机械地给王里正让开身让他进来,又“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 王里正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习惯性地训斥道:“你这小伙子,五大三粗的,关个门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池故冷冷反驳:“你管太多了吧。” 里正:“哎哟喂你这小伙——” 林恋:“好了好了,小事。里正,我知道你来是要干什么。你想要药方是不是?” 池故闻言抬眼看向林恋:“什么药方?” 林恋给他解释了一番。原来,昨日她与里正耳语,是在说她有法子治蝗灾。王里正正日日为家里作物被蝗虫吃得一干二净而头疼呢,林恋巧言劝说,他终于同意死马当活马医,让林恋试试。作为报酬,他把金绫那一看就是假的借条直接作废。 昨晚,林恋给了他一桶液体,让他撒在作物上。没想到,第二天,他家的玉米竟被虫啃食的情况竟真的好转了! 林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卖关子道:“想要药方可以,但里正你得帮我个忙。” 王里正:“什么忙,你说!只要我能帮的我都竭尽全力!求求你一定要帮我接着杀这群害虫啊!” 林恋正色道:“帮我夺回本属于我的田产和房子。我怀疑,金绫昨日是故技重施,几年前,他也是靠这样骗走了我娘留给我的财产。” 第3章 夺田 根据原主的记忆,舅舅自称因为原主母亲卧病在床,无法动笔,所以由他代书分遗产的遗书,母亲过目后再签字。 遗书称,所有田地、房产交由金绫替年幼的原主代理。 舅舅当时解释道:因为根据庆康律法,女儿出嫁后之前名下所有财产归入夫家,但成亲后再获得的财产还属于自己,所以原主母亲是打算让舅舅在林恋成亲后再还给她。 但显然,他现在要背信弃义了。 林恋想:为什么遗书中没有提呢?哪怕一句“在林恋成亲后,金绫需归还房屋田地”也好啊。原主母亲就这样把所有财产送给弟弟,一分也没给女儿留下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金绫早就恶劣地在几年前用上了昨日的手段呢? 林恋将自己的分析讲给了池故和里正听。池故听完很是动容,气愤地是一定要让金绫百倍偿还。里正听完则沉思不语。 林恋看得出,里正不是不分是非善恶,但他更在乎自己的利益。她也正是靠原主残存的记忆,分析了下王里正这个人,才斗胆冒险光明正大策反他。 他愿意为了金绫给他的一些好处而让一个孤女无辜背上二百两的债务,也会因为孤女的治蝗手段临时倒戈。所以,她要以利与他相换。 王里正沉思片刻,权衡了一下得罪金绫和得到治蝗药方终身无忧的两端天平筹码,最终选择了药方。 第二日,里正厅老地方,又是熟悉的坐位。 林恋与金绫对峙,诘问道:“你敢不敢将当时我娘的遗书呈上来!” 金绫态度居然格外坦然:“行啊。王里正早和我说了。” 他将整页泛黄的遗书拿了出来,向众人展示。左下角,明明确确有着她娘的签字,墨迹并不浅淡。 里正拿过去,仔细查阅,随后向林恋摇头道:“这不是拓印的。” 林恋:…… 怎么可能?! 金绫嘴角扬起恶意的笑,对林恋说:“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你娘没有给你留下一分遗产吧?” “因为你是女娃!” “留给你,不等于断了香火吗!” 林恋闭上眼睛,开始在原主记忆搜刮与她娘有关的片段。 “还不听话?再不听话把你剁了喂鱼!” “哎呦,为什么我生不出男丁啊。” “你爹是个短命鬼,早早就去了,你为什么不是个带把的呢?” 母亲给予原主的棍棒接身的疼痛、火辣辣的巴掌、提着耳朵辱骂的话语仿如昨日一般新鲜,烙印在林恋心里。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性别吗? 接着,又有一些模糊的记忆,若隐若现。 眼前一片漆黑,模糊的女声仿佛从远处传来:“感谢你替代我。对不起了。” …… 这是原主的记忆?谁替代谁?林恋在记忆里拼命想睁开眼,看清那人模样,可却无能为力。 林恋睁开眼睛,映入金绫那张丑陋的脸,他笑着说:“怎么样?没辙了吧?” 林恋冷冷觑了他一眼,目光又移向里正,他为难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法子帮她了。 池故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没事,我们再想办法。你脸色好白,没事吧?” 林恋摇了摇头,余光扫到公案上那陈旧的户籍册。仿佛茫茫夜色中,一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落到她眼前一般,她灵光一现,冲上前去翻开那边缘泛黄的户籍册。又闻了闻里正手里的遗书。 林恋笑了。 “你的那张遗书,是伪造的。”她转过头,掷地有声地说,“我找到证据了。” 金绫笑容一僵,色厉内荏道:“什……什么证据!你又要编些什么!” 林恋左手持翻开的户籍册,右手持那张遗书,向里正展示。 “这张遗书,是他伪造成旧纸张的!实际上是他新写的,仿造了我阿娘的笔迹!” 金绫蓦地站起身,指着林恋气道:“你、你你说什么屁话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伪造?” “诸位请看!正常因为岁月而发黄的纸张,通常是边缘更黄,而他伪造的这张遗书,却整张纸均匀地发黄,明显是通过浸泡茶水等手段伪造的。王里正,你闻一下这遗书,是不是有股茶叶味?” 王里正贴近嗅了一下,发现果真如此。他看向金绫:“你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金绫坐了回去,无力地倚在后面的柱子上,不服道:“你们就是想给我定罪,我说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好啊。既然你觉得你是清白的,那就让里正带人去搜一下你家,看一下能不能把真正的遗书搜出来吧?”林恋说。 金绫闻言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唔!”他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立马捂住嘴。 林恋淡然一笑:“承认了?” 里正厉声道:“赶快招认,还能给你减轻些刑罚。你若再不招认,等会把你扭送官府前,到时候可没人保你了!” 林恋瞥了一眼里正,眼神中带了些对他这圆滑的两端讨好的话术的不满。 “行了。我承认,我招!”金绫一脚把面前的桌案踢翻,烦躁地说,“别报官,都是私事。” 事实与林恋推理得分毫不差,金绫全都交代了。 “真正的遗书呢?” “藏在我家房檐的一个夹层里,回去拿给你。你千万别报官啊。大家都是亲戚。” “是啊。都是亲戚,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林恋走过去,给金绫倒了杯茶,噙着笑道,“舅舅请喝茶。” 金绫如牛饮水,一饮而尽:“好侄女,你懂这道理,我就放心了。” 池故不忿:“林恋,你就这么原谅他?!你知不知道……” 林恋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家和万事兴。” 林恋用话疗术拖延许久,问着这便宜舅舅家长里短,忽然,里正厅外面铿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林恋唇角一勾,心想:终于到了。 五个带尖毡帽、身穿玄色右衽短衫与白缚裤的精壮男人走了进来,金绫还在不明所以的时候,王里正已经眼尖地认了出来,那两个人是县衙里来的差役。 一个差役拿出真遗书,交给了林恋。她接过:“多谢大人。” 随后,两个差役把金绫按住,拖了出去。金绫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报的官?!你这个贱妇!你以后生儿子没屁.眼,你个有娘生没娘养……” 林恋满脸无辜,如风雨中的飘摇的白花般瑟瑟发抖。差役见这姑娘可怜,给了这老头两个十成力的耳光。 林恋微红着双眼,对剩下的差役道:“还得劳烦大人们,帮我把我房子里的寄生虫赶出去。” 也是报应,最想传宗接代的金绫,膝下却无一儿女。舅家只剩下舅妈,她在差役们的监督下收拾好物件,临走时也亦对林恋破口大骂。 林恋无所谓她的叫骂,她走进这间从今往后真正属于自己的木屋,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的百亩乌黑膏腴之田。正值黄昏,咸鸭蛋黄般的落日撒下金芒,晕染肥田上簇簇茶树,新芽嫩黄,老叶墨绿,汇成了山坡上起伏的绿波。 而远处,还有十几亩刚收割完作物,空着的田地。 “我当时匆忙,只给了你煮沸的苦楝皮汁,现在我给你完备的药方,你记着。这杀蝗药方可以透露给别人,粮食粒粒皆辛苦,都不容易。第一,苦楝皮、百部根切碎暴晒三日,加三桶井水,两碗陈醋,煮沸两炷香的时间,滤去渣滓得汁水。第二,生石灰和半桶水静置一炷香,最后取上层清澈的石灰水。第三,捣烂皂角荚浸水,滤取皂液,将麻油倒入皂液,搅拌至乳白。这三种东西混合,补上五桶井水。不能囤,需要用到的时候再配,过了时间没效果了。” 林家内,林恋向来拜访的王里正述说着药方,而里正则匆忙下笔,时不时哀求林恋:“大姑娘,说慢点。” 林恋说完,拿去茶盏润了润嗓子,又问道:“王里正,你这有没有多余种子?适合暑月种的。我家还有点空田。” “我这还有点空心菜种子,刚好给你带过来当谢礼了。你这些年也不容易,拿去罢妹子!” “多谢!” 林恋叫上旁边的池故:“走吧,我们去下种。” 池故下意识闷头跟上,走了几步忽然发觉不对劲:“这是你家地,为什么要我干活?” 林恋轻咬下唇,似乎又泫然欲泣:“你我夫妻一体,何必分什么你我。” 池故:“谁和你夫妻了!我、我又不想娶你!” “可我一介弱女子,如何有力气落下这十几亩的种子。我父母早亡,被舅家欺压,孤苦伶仃……”说着说着,她眼眶蓄起泪水。 “好了好了,我帮你就是了。”池故看不得人落泪,认命般地抬起盛着种子的背篓,随她往空田地里走去。 “这还空着,那里也。你真厉害呀,这么久都不累。”林恋笑着递给池故一方帕子,“来擦擦汗。” 正值薄暮,层云流转,日落西山。夕阳吹落金粉,慷慨洒落村落。晚霞如娇憨丫头,以藕粉颜料涂抹苍穹。 池故站在田边,黝黑的长臂一挥,千百黑灰圆种借风势散开,扑向田地,陷进软泥里。听见林恋的话,他唇边的“你就这么光站着看我干活”硬生生憋了回去,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林恋顺便问起:“你家那盐碱地怎么样了?” “照你说的,刚雇人挖好沟渠,明天引流灌注。黑矾也买好了。” 林恋点点头,心里盘算着给他指一个出路,也不算亏待了他。她爱钱,如今更是需要赚钱,要怎么才能赚足够多的钱,能让她脱离这男人而活呢?毕竟,现在和他和离的话,自己的房屋和田产都要属于他了。 林恋目光扫过远处的茶田,灵光一现。 茶叶……林恋忽然想起父母开的那间广式早茶酒楼了。早晨七点左右,许多人还在梦乡中,早茶店内便已有瓷杯与瓷盘碰撞的脆响、茶壶注水的“咕噜咕噜”声、推车滚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男女老少言笑晏晏的交谈声交织成沸反盈天之景。 数十张红木桌星罗棋布,摆满佳肴。虾饺面皮晶莹半透,显出内里粉橘鲜虾,上方收束的褶纹均匀,蟹籽如星点撒在上方。一口咬下,鲜虾仁肥硕弹牙,汁水迸溅,鲜甜满溢。叉烧包蓬松如云,从中心蒸裂,如笑口开。咬下一口,蜜汁裹着肥瘦相间的馅肉冲击味蕾,甜咸交融。豉汁凤爪外皮金黄油亮,褶皱酥烂,轻咬即脱骨,缠绵舌齿。 林恋现在想起来都要流口水了。 父母在她读研二时去世,而她忙于学业,只好将酒楼卖了出去,遗憾未能继承他们衣钵。 若是能在古代开一间广式早茶酒楼,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