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火丫头的主母之路》 第177章 累到了 二月上旬,陆屹川要出门,一切事宜早已安排妥当。 这日他早早地下值回来,两人坐在西次间一起用晚膳。严惜殷勤地给陆大爷夹了几筷子菜,说:“大爷,李嫂子跟家里的契约到期,她出去开了个铺子。” “几时开的?”陆屹川抬头问严惜。 严惜笑着答:“二月二要开业。” 陆屹川闻言,慢慢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他盯着严惜说:“应该早些说,好准备个贺幛送过去。” 李嫂子对惜儿算好的,她的铺子开业,合该给她送两幅贺幛过去。 贺幛? 这个严惜确实没有想到,明儿就是开业的日子了,时间紧迫,怕是来不及了。 铺子开业,虽然全部交给了李嫂子,这也是她人生的头一个铺子。 若是她早知道,肯定提前做好准备,自己绣一幅多有意义。 严惜心中无不遗憾,暗自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懂这些,不然怎么也得准备一幅。” 陆屹川见严惜一脸的懊恼,他夹了一筷子凉拌鸡丝放到她碗里,柔声安慰:“先吃饭吧,明儿我让留青给你准备两幅。” 听陆屹川如此说,严惜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喜笑颜开:“明儿,我可以过去?” 陆屹川笑望着严惜点头:“哪个将你拴在家里不成?再说,李嫂子待你不薄,过去给她道贺不是应该的?” 严惜的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她低头默默吃饭,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心中暗自欢喜着,她又抬起头来,“贺幛不需要定制?” “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去绣坊里买两幅现成的。”陆屹川怕严惜有遗憾,忙加了一句:“只要心意到了就好。” 李嫂子炙肉开业了,严惜一早就带着留青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两幅贺幛到了铺子门口。 铺子虽小,干净整洁。门头披红挂彩,崭新的幌子随风飘扬。 陆陆续续有人送贺幛过来,小小的铺子门口也挂了几幅贺幛。严惜看了落款,应该是李家阿叔相熟的人送的。 李嫂子五更就起来炙烤,这会儿也不见疲惫之色,她整个人红光满面,喜气盈盈地招呼客人。 午时之前,道贺的人都来齐了,李嫂子炙肉正式开业,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李嫂子跟阿满占去台子后面吆喝着开业了。 新开业一人最多只能买三斤炙肉,买三斤送两枚鸡子。 头一日开业,李嫂子炙烤了十只鸡,二十斤炙肉。也就开业半个时辰左右就卖的差不多了。 阿水在家里做准备,严惜看铺子这边忙不过来,就带着彩蝶回去帮忙去了。 一锅炙烤了五只鸡,还没有到时间,阿满就回来取肉来了。 为了能供应上,严惜,彩蝶跟阿水三个人,一直忙到很晚。 忙了一天,严惜感觉小腹坠痛,心口泛着恶心。她没有等到李嫂子跟阿满回来,就回了陆家。 严惜隐隐觉着自己累到了,回去就赶紧躺去了床上。 彩蝶见严惜脸色发白不太好看,着急的不行:“惜儿,你怎么了?要不要喊郎中过来?喊牛郎中吧?” 牛郎中是陆家的郎中,他若是过来了,一准儿大家都知道了。 严惜还不想让大家都知道,若是大家都知道,她定是没办法出去了。 她忍着恶心说:“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彩蝶不放心,从东厢房出来,就去了茶房。忙了一天,她们中午只简单吃了一块饼子。 不能让惜儿就这么睡下,她拿出粟米跟红枣打算给严惜熬点儿粥。 粟米红枣粥熬好了,彩蝶舀了一小碗,拿调羹冷了冷,端着送到了严惜床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严惜感觉心里没有那么恶心了,肚子也好受了一些。 “惜儿,吃点儿粟米粥,再好好歇息。”多吃身子才能好,严惜靠着床头坐起来,吃了一碗粟米粥就又睡下了。 陆屹川回来的时候,严惜还在睡。他过去东厢房看了看,见小娘子盖着被子,睡得安稳,便没有喊醒她。 他出来喊了彩蝶问话:“你家姑娘怎么这么早就睡了?” “兴许是累了,李嫂子的铺子要开业,惜…姑娘忙前忙后地帮忙。”彩蝶实话实说,又没有说清楚。 陆屹川知道了,摆手让她出去。 彩蝶给陆屹川摆饭,又被问,严惜睡前用过饭了没有?得知只用了碗粟米粥。 陆屹川随口吩咐:“将姑娘的饭菜都温到炉子上去。” 彩蝶应是。 陆屹川用过饭后,彩蝶收拾好将严惜到饭菜温到炉子上才下值。 严惜睡了一觉,悠悠醒来,她感觉人轻松了许多,就是肚子饿得厉害。 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外面也安静地没有亮光,这会儿不知道几时了? 彩蝶她们早就下值了吧,忍一忍吧,忍到明早再吃。 严惜闭上眼睛动了动,感觉旁边很温暖。陆大爷今儿又跑到她屋里来了,她躺着不再动,怕扰到他歇息。 可是肚子饿得难受,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严惜侧躺着蜷起腿,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臂抱住她。严惜就那么安静地靠在他怀里,饿得难受睡不着,她轻轻拿开搭在她腰上的手。 人还没有坐起来,陆屹川就完全清醒了。他声音慵懒地问:“怎么了?要起夜?”说着人就坐了起来,他拉开床帐子,摸到火石点了烛火。 小娘子坐在床里侧,睡得小脸儿通红。陆屹川拿过自己的旋袄给严惜披上,轻声说:“去吧,要不要我陪着你?” 严惜摇了摇头,披上衣裳,下床穿了鞋子。 茶房里应该还有糕点,严惜出了东厢房的门,直接摸去了茶房。 她燃了茶房的烛火,发现炉子上坐着温釜,她掀开盖子,里面放着汤盅,角儿。 这是不是给她留的? 饥肠辘辘的,严惜也管不了这么多,坐在炉火前就吃了起来。 陆屹川在屋里久等不到人,披着衣裳出来。看到茶房亮着灯,他过去一看,小娘子围着温釜端着汤盅吃得津津有味。 他嘴角慢慢勾起,就知道她要饿。 陆屹川走进茶房,严惜从汤盅里抬起头,腼腆地笑了笑,“大爷要吃点儿吗?” 小馋猫。 陆屹川拿了个小杌凳放到门口,坐在那里帮她挡着寒气,柔声说:“快吃吧。” 严惜吃饱喝足,洗漱过后又躺去了床上。吃饱了睡觉才舒服,她刚闭上眼睛,一双温热的大手便摸上了她的小腹。 严惜猛然睁开眼睛,她牢牢记得秋月姐姐的话,不能同房。 第178章 总瞌睡 陆屹川的大手在严惜小腹处轻柔地抚摸。严惜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 小娘子原本柔软的小腹有点儿硬啊,是不是最近排便不好?他轻柔的动作停了下来。 微顿之后就往上面摸去。 严惜感觉异样,怕陆大爷有别的想法,哼哼唧唧撒娇:“大爷,惜儿困了。” 岁节过后,陆屹川便很忙,忙得早出晚归,每次回来小娘子都在呼呼大睡。 他不知她忙什么累成那样,到底没有怎么动她。如今他终于忙完了,闲下来便想同小娘子亲热亲热。 既然小娘子没心情,那便也算了。陆屹川将人箍进怀里,轻轻说了声:“睡吧”,彻底收了心思。 身后呼吸均匀,严惜也慢慢合上了眼睛。 陆大爷早起嘱咐严惜喝些清淡的汤水,说得严惜莫名其妙。 二月初九,陆屹川要带人去江南,出发之前自然想饱餐一顿。 这日,陆屹川早早回了松柏院,院子里很静,两个丫头在茶房坐着做针线。 怎么不见惜儿? 陆屹川眉头紧锁,回了正房。 阿兰从来不往陆大爷跟前凑,惜儿不便,这些端茶递水的活就落到了彩蝶身上。 陆大爷坐在厅堂里,见彩蝶端着茶水进来,他问:“惜儿呢?” “姑娘在东厢房小憩。”彩蝶低垂着眉眼,轻轻将茶盏放到桌上。 怎么总是在睡觉? 彩蝶退出去之后,陆屹川也没有吃茶,站起来出了正房门,转身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间,床帐子没有放下来,一眼就能看到锦被下面朝里小眠的娇娘。 许是为了睡的舒服,她散了发髻,只着柔软的中衣,睡得很安稳。 陆屹川坐在床榻边盯着沉睡的小娘子,最近怎么那么多觉,他疑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看她脸色红润倒不似有疾。 小娘子粉嫩的脸蛋像个饱满的粉桃子,陆屹川坐在床边怎么都看不够。 午饭过后,睡了一个时辰左右的严惜睡饱了,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到陆屹川坐在床边深深地注视着她。 严惜猛然爬起来,睡眼惺忪,又含着笑意:“大爷几时回来的?” “刚回来。最近惜儿怎么总是在瞌睡?”陆屹川说着伸出双手。 严惜抱着被子靠到他怀里,早想好的说辞脱口而出,“被窝里暖和,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陆屹川垂眸望着她,思索着她话里的真假。 怀里小娘子环着他的腰,将脸靠在他胸前又闭上了眼睛。 陆屹川低头在她发间吻了吻,抱着她靠到了床头。 就这么抱着,小娘子一会儿又睡着了。 陆屹川哑然失笑,拉被子将她裹严实了,拿个软枕塞到身后,跟着也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严惜精神抖擞,发现自己趴在陆大爷身上,而陆大爷可怜兮兮地靠着硬邦邦的床头,她心疼地抬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身上猛然一紧,她就被提了上去,脑袋被大掌箍住,激烈的吻席卷而来。 气喘吁吁中,软绵的雪山被笼罩。 “疼……” 小娘子娇喊出声,陆屹川的手迅速便离了那里。 太娇了,最近怎么哪里都不能动? 陆屹川箭在弦上忍得青筋暴起,额头泛起薄汗。 严惜委屈巴巴,真的很疼。以前那样那样,她也没觉着疼,这次不过是刚碰到,她就觉着好疼。 陆屹川看她委屈又可怜,真是奈何不了她。 万幸,晚膳的时辰也到了,他闭眼深呼吸几次,又生生忍了下去。 西次间里,两人默默吃着饭。严惜知道刚才陆大爷忍得辛苦,不敢抬头看他,闷头吃自己的。 她胃口挺好,让她满心疑惑是不是她自己多想了,其实她只不过是癸水不正常。 秋月姐姐当初不足两个月,就是吃东西恶心才发现的。除了那次累很了,她倒是没有恶心的感觉,桌上的饭菜她都能吃得下。 严惜大口吃饭,陆屹川看她小心翼翼的,心里一软,帮她夹了几筷子菜。 严惜一怔,抬头望着陆屹川笑。大爷没有生气啊。 晚间歇下,严惜心存补偿,小手儿悄悄往下摸。 陆屹川一把抓住她的手,小娘子最近娇气,她惹了火又灭不了。 “睡吧。” 陆大爷无奈,握着小娘子的手闭上了眼睛。 “大爷,惜儿最近身体不适……” 虽然屋里熄了灯,严惜脸颊还是泛起了微红,有些事做比说简单。 可她手被牢牢地抓着,她只得羞涩地小声呢喃:“大爷想的话,惜儿用手行吗?” 说完她便将脸埋进陆屹川胸前。 陆屹川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别瞎想,睡吧。” 他并不沉迷男女之欢,他只沉迷于惜儿。她不舒服,他便修身养性。 大爷如此克制,严惜心中感觉温暖。 这次出门兴许三四个月才能回来,自然是又嘱咐了严惜一番。 让她有事就去寻老太太或大太太。 严惜带着彩蝶出门去送陆屹川,她将人送到二门口,欲言又止地送走了陆大爷。 她有些纠结,最终没有告诉陆大爷,她可能有了身孕的事。 三四个月就回来了,若是真的,到时候给他个惊喜。 想着这事,严惜嘴角浮现笑意,她盯着陆大爷远去的背影,想象着他回来时的欢喜。 严惜一个人正美呢,彩蝶羞羞答答拉了拉她的衣袖,问:“惜儿,留青身旁的那个人是谁啊?” 谁啊? 严惜忙往留青身旁看,那人看着跟大爷差不多高,从后面看身强体壮的,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走起路来沉稳有力。 陆屹川身边的人,严惜也就知道陆青山跟陆留青兄弟俩,其他的人她也不知道。 不过看那人的身材打扮,莫不是秋月姐姐说的赵砣?名字好像是赵砣吧? 那个能守护大爷的人。 彩蝶姐姐比她还大两岁呢,也该给她寻个人家了。大爷身边的人定然不差,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婚配,等大爷回来了,她问问。 彩蝶虽然羞涩,眼神可是一直盯在那人身上没有移开。 严惜嘿嘿一笑,“等他们回来,我就去问大爷,若是那人没有婚配,就请大爷将彩蝶姐姐配给他。” 彩蝶咬着嘴唇,低头一笑,还得是惜儿,知她心意。 第179章 不顺利 陆屹川出了门,严惜在家肆意睡了两日,又偷偷出门去李家。 阿满去铺子里了,李嫂子拿出账本给严惜看。 开业当日生意挺红火,后面每日也就固定了下来,八九只鸡,十几二十斤炙肉。 惜儿开了这个铺子,要说最受益的还是李家,李嫂子跟阿满都拿了工钱的,另外还能分一半的红利。 李嫂子很是用心经营,也打心里感激严惜。 严惜过来,她也不让她动手,拿出自己做的萝卜丸子给她吃。 李嫂子五更起来就去采买,回来就杀鸡腌制,这半晌午的就开始炙烤。 原本严惜吃着丸子看着李嫂子忙碌,等到炙肉的香味飘出来,严惜一个没有忍住干呕了一声。 她忙站起来去墙边儿上吐,也就吐了些酸水。 彩蝶原本正在帮着烧锅,严惜一干呕,她跟李嫂子都关心地跑了过来。 “惜儿,吃坏肚子了吗?” 李嫂子想着不应该啊,丸子是昨儿才炸的。她边问边轻轻帮严惜拍着背。 严惜连连呕个不止,就是没有吐出什么东西。 她虚弱地直起身子,彩蝶递给她一碗温水漱了漱口。 李嫂子说着摸上严惜的虎口轻轻一掐,“我给你掐掐这里,按一下掐一下就不吐了。” 她虽然嘴上说掐,手上轻轻的按揉着,按了一会儿,严惜感觉好了一些,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嫂子,好多了。让你们担心了。” 李嫂子轻轻按揉着,若有所思地盯着严惜看。 她是生过四个孩子的,这闻不得油腥味的干呕她也有过,刚开始有孕的前两三个月最是厉害。 她眼神慢慢移到严惜的小肚子上,又收起视线看向彩蝶。看彩蝶那害怕的样子,她定然不知道惜儿有了身孕,惜儿怕是也不知道吧。 李嫂子紧紧握着严惜的手,满脸关切地问:“惜儿,你这个月的癸水来了没有?” 严惜脸颊微微泛红,而后有些羞地轻轻摇了摇头。 李嫂子见状又惊又喜,她握着严惜的手不自觉就加重了几分,同时压着声音说:“你这丫头怕不是有了啊。” 严惜闻言,轻轻咬住嘴唇,犹豫了片刻之后,又低声说:“上个月……上个月也没有来。” 李嫂子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哎呦我的娘唉,两个月没来癸水了,找了郎中回来看了吗?”、 严惜还是摇头。 李嫂子脸色严肃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儿,你这怕不是有两个月了。” 彩蝶一脸茫然,惜儿有两个月……身孕? “快别站着了,回屋歇着去。”李嫂子慌得不行,扶着严惜就往堂屋去了。 彩蝶傻愣愣站在原处,阿水笑着说:“彩蝶姐姐过去看看去吧,我去灶房烧火。” “哦哦,好。”彩蝶跟着跑去了堂屋。 李嫂子正拉着严惜的手说些关切的话,“惜儿,你这刚有身孕,要在家里好好歇着,若是觉着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就吃些酸口的吃食,开开胃。” 严惜微笑着回话:“之前都挺好,能吃能睡。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感觉不舒服呕意上涌。” 李嫂子拍着她的手,喜得不行:“能吃能睡就好,兴许你怀的这小子是个心疼娘的。” 娘是说她吗?严惜感觉当娘好陌生,不由得羞得小脸儿微红。 李嫂子抿着嘴儿笑,继续说:“大爷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吧?他膝下一直没有个孩子。你这一胎,陆家定然极其重视,你回去给老太太说一声。” 严惜犹豫不决:“要是给老太太说了,我就出不来了。” 李嫂子假装生气:“你还信不过我是怎么地?铺子里有我在,你安心养胎就是。以后每个月,我都让阿满给你去送一次账本跟分红。” 倒也不是不放心,这好歹是她开的头一个铺子,她也想看着这个铺子红红火火经营下去。 不过既然李嫂子都这样说了,严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感激地看着李嫂子,说道:“那就麻烦嫂子了,我自然是相信嫂子的,不过也总想过来看看。” 严惜从小也算是李嫂子看着长大的,她也明白她想出来看着铺子越来越好的心思。 不过如今她怀着陆家大爷的孩子,一点儿都大意不得。 严惜说她平常不怎么吐,李嫂子还是再三叮嘱,要是吐了就吃些酸口的开胃,少食多餐。 前面三个月人受罪,忍过去就好了。过了三个月,就又能吃能睡了。 李嫂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里还要杀鸡,她就让彩蝶出去寻个驴车回来,送她们回去了。 严惜自那之后没有出过门,也没有去过李家。 她虽然没有看郎中,也确定自己有了身孕,小肚子那里变得硬硬的,偶然感觉有蝌蚪游啊游的。 她也没有去跟老太太说什么,这会儿,陆家二奶奶快生产了,大太太那边应该挺忙,她不在这个时候去添乱。 听说,奶娘、稳婆都请好了住在松竹院的隔壁。 秋月姐姐好像比二奶奶晚了两三个月,她想着做两身婴孩的衣裳到时候送去道贺。 这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东厢房里间,严惜坐在窗前做针线。 外间有轻微的响动,她抬头看去,只见彩蝶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地进了屋。 彩蝶走进东厢房外间,刚进来便迫不及待地伸头对着里间的严惜说:“惜儿,听灶房的人说,二奶奶发动了,老太太跟大太太都去了松竹院。” 二奶奶要生了?!严惜听到这个消息,手一顿,她收了手中的针线,起身走了出来。 严惜有些急切地问:“二奶奶几时发动的?” 彩蝶摇头,回她:“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用过饭,我去松竹院外面看看去。” 严惜忙摆手,止住她,“别去,你就好好待在院子里就好。” 她自己刚有了身孕,如今又碰上二奶奶生产,难免会上心一些。 她做事严谨,又不允许彩蝶出去打探。 有些事情,也不用去特意打探,该知道了,自然而然地就能从别处听说。 彩蝶过去灶房提晚膳,听灶房里的人说,大太太跟老太太一整日了才用了一餐饭。 细问之下才知道,好像是二奶奶生产不太顺利。 第180章 起波澜 乍闻二奶奶生产不顺,严惜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二奶奶嫁进陆家时年已十八,按理说,她该顺顺利利的。 怎么就难产了呢? 严惜心情低落,晚膳也没有用多少。 严惜有身孕这事,松柏院里就只有彩蝶知道。 如今她见惜儿听闻二奶奶难产,也跟着揪心,她就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嘴巴子。 惜儿刚有身孕,大爷又不在,这些不好的事,她说给惜儿听干嘛。 阿兰下值回去了,彩蝶不敢走,围着严惜说些俏皮的话逗她开心。 反正陆大爷也不在,时辰晚了,彩蝶就陪着严惜睡在了东厢房。 或许是晚上睡得不安稳,不怎么孕吐的严惜晨起吐了个昏天暗地。 彩蝶不敢让阿兰到跟前伺候,她忙着端茶递水伺候严惜漱口,让阿兰去了灶房提膳食。 严惜胃口不好,早饭也没有怎么吃进去,倒是有些馋樱桃煎。惠丰楼的樱桃煎,酸甜酸甜的,想起来嘴里直流口水。 严惜想拿钱让彩蝶出去偷偷买回来一份,彩蝶去灶房送食盒一直没有回来。 好不容易回来了,总算带回来个好消息。 二奶奶为陆家添了位小姑娘。 她难产的原因也打听到了,因着她孕期吃得太好,都补到了孩子身上,二奶奶她骨盆又窄,就难生了些。 生了一天一夜,吃了根百年的老山参才总算是将小姑娘娩了下来。 严惜听闻二奶奶顺利产了下来,总算是跟着松了口气。 母子均安就好。 彩蝶偷偷打量严惜的表情,见她眉头松开了,她也就放心了。 李嫂子说,惜儿这些日子吃些红枣对孩子好。松柏院茶房里备得有煮粥用的红枣,吃完还能去领。 彩蝶说:“惜儿,你早膳都没有用什么,我给你拿些红枣来吃。李嫂子说,你多吃些红枣对他好。”她压着声音,眼睛往严惜肚子上瞟。 严惜也瞥了一眼她还很平坦的小腹,决定不再委屈自己。她说:“彩蝶姐姐,我想吃惠丰楼的樱桃煎。” “只想吃樱桃煎?还想不想吃其他的?我出去给你买回来。” 严惜摇头,她只想吃樱桃煎。 “那行,你在家里等着,我去给你买。” 严惜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子,“这里大概有五钱,先买一份回来就好。” 彩蝶接了银子塞到荷包里,快步走了出去。 樱桃煎就是盘开胃菜,彩蝶到惠丰楼就买到了。不过一份不怎么多,却要半钱银子,还挺贵的。 想吃的东西吃到了嘴里,严惜便很满足。 因为陆家添了人口,自然是忙得很。严惜在松柏院里不受影响,因着陆大爷之前就吩咐了灶房严惜的餐食要有滋补的羹汤,因而她的餐食很丰富。 她只要情绪不大起大落都不会想吐,她能吃能睡的,脸蛋儿上的肉都变多了。 她以为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再过三四个月就能等回来陆大爷。 生活中的波澜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李嫂子炙肉”被严管事发现了。 “李嫂子炙肉”口味好,不知被谁传到了严管事的耳中,她特意出来,过去铺子打探。 她看炙鸡的品相,闻着那味道,确定这家炙鸡跟她的窖烤鸡一样。 她的做法是祖传的,外人是没有秘方的,这家怎么做出来的跟她一样? 严管事打量炙鸡,又打量铺子里招呼生意的小娘子。这小娘子看着眼熟…… 阿满长得像李嫂子,他们的铺子名又叫“李嫂子炙肉”,严管事细看之下就猜到了李嫂子身上。 她气势汹汹让阿满喊李嫂子出来,不然她就要告官。 炙鸡、炙肉严惜都改了做法的,减了许多香料,炙烤也不是直接火烤。 两家的做法不一样,报官也没用。阿满到底是孩子,被她吓住,跑回去喊了李嫂子过来。 李嫂子只说这个做法她是从乡下一个老妪手里买来的,她不知道严管事的做法,当然也不会告诉严管事她的做法。 她说,万一是严管事看他们生意好想要偷方子怎么办。 严管事知道李嫂子泼辣,没想到她还胡搅蛮缠,气得差点儿厥过去。 “严管事,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烤的鸡,到底我也是吃过的,我炙烤出来的比你烤的好吃百倍,香而不腻。” 李嫂子光说她也不让严管事尝,气得严管事堵了一肚子气。 严管事无功而返,她打心里觉着是李嫂子偷学了她的手艺,趁着老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到老太太跟前卖了李嫂子一次孬。 “按理说契约到期了,咱们也不能怎么着人家。既然你说她偷学了你的手艺,这到底是她的不对。若是在咱家做活时偷学的,老太太我定为你做次主。” 严管事能一直在灶房里做这个管事,就因着她这个祖传的手艺,因着老太太爱吃她做的窖烤鸡。 即便之前她灶房管理不善,大太太也不过是降了她几个月就又给她升了上去。 “这样吧,你明天做一只窖烤鸡,我让人去外面另外买一只“李嫂子炙鸡”,咱先辩辩味道一样不一样,若是一样,我喊李嫂子回来给你个说法。” 严管事认定李嫂子偷学她的,老太太站在她一边,她心里很是感激。 严管事感恩戴德地退了下去。 海棠坐在脚踏上轻轻给老太太旁敲腿,见严管事走了,她轻声说:“李嫂子都走了,老太太何苦招揽这个麻烦。”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海棠啊,你不懂,这个灶娘的心情也影响饭菜的口感。 严娘子心里的这个结不给她解了,后面影响她做饭的心情。 李嫂子那个人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她人咋咋呼呼的,性子宽厚,倒不像是那种偷学的人。 他们是怎么个做法咱们不好问,先尝尝两人做出来的味道怎样?不同的手艺做出来的口味差很多。” 海棠笑着恭维:“还得是老太太,知道这么多道道。我可是吃不出半点儿差别。” 贯会哄她开心,老太太仰头哈哈大笑。 严管事回去就将自己关在库房里研磨香料做准备,这些暂时不说。 第181章 干呕 翌日,老太太这边吩咐出去买炙肉的是海棠。海棠知道李嫂子跟严惜好,就准备偷偷跟她说一声。 海棠来得早,凑巧李嫂子推着独轮车送炙鸡炙肉过来。 她见到海棠很是吃惊,“海棠姑娘,你这是要买炙鸡?” 海棠见旁边有排队等着的人,笑着将李嫂子拉去了一旁。 她将事情这样那样给李嫂子一说,李嫂子硬气了起来,“老太太到底算是我的旧主,哪能让你掏钱买。我孝敬老太太一只鸡,这便跟你一起回去,顺便给老太太磕个头。” 李嫂子底气十足,海棠就觉着她的做法定然跟严管事不一样。 李嫂子包了一只鸡,二斤炙肉,装到篮子里就跟着海棠一起来了陆家。 家里人闲,一点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严惜听闻了这事,拉着彩蝶就去了梧桐院。 梧桐院外站了一些看热闹的,严惜便也跟着其他人站在了外面。 吴妈妈从厅堂里出来往外看,看到严惜站在外面,她笑着转身进了厅堂,再出来便招手让严惜进去。 严惜向吴妈妈行礼,吴妈妈忙拦住了她。 严惜笑盈盈喊了声:“吴妈妈。” 吴妈妈也笑,“你可是有阵子没过来了,快进屋去吧,老太太喊你进去。” 严惜面带微笑进了厅堂,她恭恭敬敬向老太太见了礼。 老太太招呼严惜站去了她旁边。 “今儿,你来的刚好,你有口福了。” 严惜笑得开怀,道了声:“真是来巧了。” 她站在老太太身旁,她瞄到厅堂里的四方桌上一个小竹笸箩里放着一只窖烤鸡。 严管事抄手立在门口,似是焦急的等着。 严惜垂下眼睫,没想到这日来得这么快,她偷学不对,不过她也改良了一下。 她当初没想到铺子会开在云山,她当时只想着多个手艺傍身,以后总有个活命的营生。 变化太快,她也没办法。 认是不能认的,若有机会再补偿给她吧。 这个机会也没有隔多久。几个月后,灶房因管理不善差点儿闹出人命。便是严惜在老太太跟前为她求了情,免了一顿毒打,囫囵着被赶了出去。 这些都是后话。 却说,李嫂子跟彩蝶步履匆匆来到梧桐院,她看到门口站了些看热闹的,知道这事儿怕是在陆家传开了。 李嫂子稳着心神跟着彩蝶进了院子,进厅堂就跟老太太见礼,“请老太太安。” 老太太请她起来后,她便笑着说:“今儿海棠姑娘突然光临小店,我才知道老太太想咱家铺子的这口炙肉。我拿了些过来孝敬老太太。 说起这个炙肉,几年前,妾去乡下看亲戚,他家一个邻里听说妾在大户人家灶房做事,便找过来问要不要买炙肉的秘方?妾看他家困苦,花了三两银子买下个炙肉方子。” 李嫂子说着,将手中提着的篮子交给了海棠,笑着对老太太说:“老太太您尝尝。” 老太太笑了笑,让海棠将篮子里的炙肉拿出来装盘。 自李嫂子进屋的那一刻起,严管事的脸色便黑沉沉的很是难看,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愤怒。 海棠很快将炙肉装盘放好,屋里炙肉都香味飘散。 老太太微笑着看向李嫂子,说:“李嫂子,你在咱们陆家做了那么多年,定然知道严管事祖传的拿手菜吧?” 李嫂子躬身施礼,面带微笑,“回老太太的话,严管事的拿手菜,老太太的心头好,大家都是知道的。严管事做得好吃,我跟灶房里的大家一起也曾有幸尝到过。” 老太太听着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你这炙鸡跟严管事的窖烤鸡可是一样?” 严管事偷偷看向李嫂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李嫂子并未察觉,依然恭敬地回老太太的话,“回老太太,虽说这两道菜都是炙鸡,味道差别很大,您先尝尝吧。老太太乃美食老饕,您定然能尝出不同来的。” 李嫂子不卑不亢地站在厅堂里,招呼老太太品尝。 严惜站在老太太身后,始终默不吭声,年后开始做的这些炙肉全部都是改良过的,口味比窖烤鸡更嫩,能香甜,她不担心。 吴妈妈净了手,拿着筷子给老太太夹了两块炙猪肉放到青瓷小碟里端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吃了一块,鲜甜焦香。 香而不腻,口感不错。吃过之后,海棠端了茶盏给老太太漱口,漱过口之后,老太太又吃了李嫂子带来的炙鸡。 这炙鸡选料嫩,皮脆肉嫩,保留了鸡肉本身的香味。 老太太尝过便看向严管事,李嫂子做的这炙鸡跟她做的味道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严管事很是期待地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漱了漱口说:“严管事尝尝李嫂子带来的炙鸡吧。” 吴妈妈拿瓷碟装了一块肉,递到严管事跟前,严管事接过筷子跟碟子夹了肉送到嘴里。 严管事眉头轻轻蹙起,这味道比她做的清淡,很难说不是她自己减了什么香料。 屋里也没有其他人,老太太招呼严惜、吴妈妈她们:“味道着实不错,你们也去尝尝。” 吴妈妈往小瓷碟上分餐,严管事扑通一声跪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奴婢吃着味道差别不大。” 味道差别还是很大,严管事炙烤的鸡能吃出淡淡的炭火味,李嫂子炙烤的没有,只有鸡肉的香味。 老太太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 呕~ 偏这时,老太太听到旁边严惜的干呕声,她转头看过来。 严惜拿着帕子捂着嘴,猛然跑出了门外,她弯腰连连干呕,海棠跑出来关心道:“惜儿,你怎么了。” “海棠姐姐,我没事。”严惜勉强笑了笑。 吴妈妈也放下所有跟了出来,她望着严惜若有所思,转身快步走到老太太跟前低语几句。 老太太脸上喜色慢慢浮现,高兴地都站了起来,“海棠,扶着惜儿回来。” 这会儿老太太的关注都在惜儿身上,完全忘了还跪在地上的严管事。 李嫂子垂着眼眸,暗道:这丫头莫不是故意的? 李嫂子有眼力的往旁边站了站,海棠扶着严惜回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柔声问:“惜儿,这个月你癸水可如期?” 严惜声音轻轻的,“正月里都没来了。” 闻言,老太太高兴地一拍大腿,“快使人去请牛郎中过来。” 第182章 叮嘱 老太太一声令下,海棠赶紧出去喊人请牛郎中去了。变故发生得太快,没人在意还跪在地上的严管事。 毕竟是灶房的管事,吴妈妈过去拉起还跪在地上的严管事,说:“严娘子,快起来吧。” 严管事不甘愿地站了起来,心里还是气恼。 这丫头莫不是有了?她可真会选时候。这会儿,主人家正高兴,她若是不识抬举,也落不到什么好。 严管事垂首而立。 老太太说:“老太太我也尝过了,这两种炙鸡味道不同,想来做法定然不一样。天下美食万变不离其宗,鸡肉做不出凤肉的味道。味道,口感不同便能证明做法不同,严管事,李嫂子你们都回去吧。” 等会儿郎中要来给惜儿诊脉,李嫂子不愿在这里添乱,对着老太太施了一礼,拿着自己的竹篮就退了出去。 严管事也怏怏地向老太太施礼,老太太吩咐吴妈妈,“将李嫂子炙鸡炙肉赏给严管事一些,让她带回去让灶房的人都尝尝。” 吴妈妈将炙肉跟炙鸡分出了一些装在盘子里,让严管事端走。很快,她也将屋里剩下的炙鸡,炙肉都收去了茶房。 屋里静了下来,严惜坐在老太太下首的椅子上,老太太笑望着她,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 这次可一定要是个好消息啊。虽说大房的子嗣来得晚了些,终归是要来了。 老太太就那么望着严惜笑,笑得严惜怪不好意思的。 她能吃能睡,寻常也不孕吐,就是看严管事想要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去,她才假装了一下。 她做了这件事,心里也发虚。 不过,想到当初她在灶房烧火,严管事、常娘子欺她人小无依,让她做了许多事,她一个烧火的丫头一到冬天两手长满冻疮。 一想起这些,她心里的愧疚便少了许多。 她当年也不过才十一岁,抱着石头碾子吃力的研磨香料,磨得满手是泡,之后还要帮着刷碗洗菜。 想多了当初他们是怎样对她的,她心里的愧疚便没有了,乖巧地坐着等牛郎中。 老太太不知道在幻想什么,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 “请老太太安。” 牛郎中进屋见礼,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牛郎中来了,你快给这丫头看看,可是有喜了。” 牛郎中顺着老太太的视线看过去,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着位十五六的小娘子,看发髻不似是妇人。 她长得花容月貌,老太太又如此高兴,想来是哪位爷的房中人。 牛郎中拿出脉枕放到茶几上,请严惜将手腕放上去,随后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伸出三指搭脉。 跳动的脉搏滑而有力,如珠滚动。脉搏如此清晰,少则也有两月之久。 不过一会儿,牛郎中便收回手站了起来,他躬身对老太太会禀:“小娘子脉象如珠滚玉盘,乃是喜脉无疑。” 闻听此言,老太太连道了两声“好”。待她要喊吴妈妈行赏时,牛郎中转身问严惜癸水几时停的,严惜轻声答了。 牛郎中又说:“如此看来,已是有孕两月余。” 冷静下来的老太太忙问:“胎象如何?” 牛郎中躬身答:“脉搏有力,胎象稳固。” 老太太放心了,“好好,此乃喜事一桩,萍娘,给牛郎中发喜钱。” 牛郎中本身是陆家的郎中,他月月有月银,赏钱那是另外的收入,他忙躬身谢过。 牛郎中得了赏钱,走前又嘱咐了一句:“小娘子胎象稳固,只需安心静养即可。” 说完收起诊箱便退了出去。 牛郎中一走,吴妈妈就向老太太道贺:“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咱们大爷终于有后了。” 老太太笑,笑容好似粘在了她的脸上,“喜,大喜。那些炙肉让院里的丫头分吃了吧。” 吴妈妈笑着出了厅堂。 老太太笑盈盈瞥了一眼严惜平坦的小腹,说:“这是腊月怀上的。你这丫头,正月里没来月信怎地不请郎中过去看看,那会儿你们大爷在家,让他也高兴高兴。” 严惜垂着脑袋,她心里说不出紧张还是欢喜。这样的心情,她正月里有过一回,这回郎中断言已有孕两月余,尘埃落定,她也没有感觉有多高兴。 好歹她不负老太太所望终于有了身孕,生下这个孩子她就能走了。 如今想到走,她心里竟然有点说不出的不舍。 严惜赶紧将脑子里不好的想法挥散,笑着对老太太,说:“惜儿能吃能睡,便没有多想。” 能吃能睡。 老太太听了笑了起来,“你们大太太怀着川儿的时候,也是能吃能睡的。这小子随他爹。” 严惜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这还没生呢,怎么大家都说他是小子,万一是姑娘怎么办? “怀象好,娘少受罪。当初你们大太太好像不怎么吐。”老太太一脸慈爱,想着当年的事情。 这么些年了,难为她还记得这样清楚。 有了身孕也是不好受,身边得有个仔细的人伺候着。 海棠心细,老太太便说:“你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要不让你海棠姐姐过去照顾你去。” 严惜闻言,连忙摇头:“老太太,海棠姐姐是在您跟前伺候的,惜儿不敢劳烦海棠姐姐。松柏院除了惜儿还有两个丫头呢。” 老太太听了,疑惑道:“怎么不见人?” 严惜忙解释:“在门口候着呢。” 老太太了然,朝着门口喊:“海棠,将松柏院的丫头喊进来。” 海棠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领着个高瘦的丫头走了进来。这丫头模样还算周正,就是看着有些粗手粗脚的。 这能将人伺候好吗? 老太太上下打量着彩蝶,正疑惑着呢。彩蝶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彩蝶见过老太太” 原来叫彩蝶,老太太脸色严肃,声音无比威严:“你们大爷不在,你要将你们姑娘伺候好了。伺候好了有赏,伺候不好有罚。” 彩蝶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忙表忠心:“彩蝶定然好好伺候姑娘。” 老太太嗯了一声,又嘱咐她一通,说什么若是严惜有事要尽快来梧桐院禀报,严惜想吃什么尽管去灶房吩咐。 彩蝶一一应是。 她挥手让彩蝶出去,转向严惜又放柔了声音,“我这边会给你们大太太说一声,你只管在松柏院好好养着。” 严惜并不想让满院的人都知道,如今她也做不了主了,只得乖巧地点头。 “好了,总坐着也累得慌,回去歇着去吧。灶房那边,我也让吴妈妈安排下去,今后给你另备吃食。” 严惜心道,她以往的吃食就挺好的,不过老太太安排的她也不能忤逆,一味乖巧点头道谢。 第183章 吵了起来 惜儿有了身孕,这可是陆家的一件大事。吃穿都不能马虎,特别是吃食方面,更是半点儿不能出错。 灶房那边得好好安排。 头三个月,有可能孕吐严重吃不下,灶房需得安排些爽口小食。 营养餐食也得备好。 除了当初大太太有川儿,她可是没这么操过心了。老太太站起来去了里间,拿出一件茶色的锦缎妆花褙子。 老太太将褙子递到吴妈妈,说:“这褙子你拿去给严娘子,宽宽她的心吧。惜儿有孕,灶房那边还得仰仗着她。” 吴妈妈接过褙子,说:“老太太宽厚,她一个做下人的,还一直让主子哄着不成。” 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想让老身为她做主,可那李嫂子炙肉跟她做的到底是不一样。没能为她做主她心里肯定不舒服,赏她件衣裳,让她心里好受些。” 吴妈妈抬手摸了摸手里的褙子,没再言语,这严管事也就仗着老太太好她做的那口窖烤鸡。 安排了灶房那边,老太太又让素梅过去月华院请大太太过来。 家里刚出生的小姑娘过了洗三,这些日子大太太正忙着准备她的满月宴请。 贾氏虽然很忙,老太太请她,她还是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母亲说,惜儿有了身孕?”贾氏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满脸惊愕,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老太太喜笑颜开,很是和蔼地又说了一遍:“惜儿有了,已经两月余。今儿她来我这里,突然间就呕吐了起来。请牛郎中来给她诊了脉,说脉搏圆滑有力,确实是有了,且胎象稳固。” “终于有了!”贾氏喜不自禁,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咱们川儿也是有后了。这下谁也不能再说我川儿有疾不能生。” 贾氏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愈发欢喜:“这下咱们家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老太太见大太太这样欢喜,她多少理解她的心情。毕竟这么多年来,川儿一直没有子嗣,加上八婶子嘴巴又爱说,这就成了大太太心中的一块心病。如今惜儿终于有了身孕,她怎能不欣喜? 别说大太太,她也欢喜不已,不过现在到底还是初有孕,只自家几个人知道就好。 老太太轻声提醒:“你知道就好了,别大张旗鼓地说出来,免得惊了胎神。就让惜儿在松柏院安心养着。家里二房的小姑娘还要做满月宴,人多再冲撞了。” 贾氏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到,媳妇一高兴,心里突然没了章法。” 收起狂喜的心,贾氏又说:“川儿不在家,惜儿的吃穿用度,我得给安排好了。” 说着她眉头轻轻拢起,“大房惜儿这边不能过于补着了,鱼肉,红肉,萝卜青菜这些要荤素搭配着吃。” 老太太很是赞同地点头。二奶奶有孕,他们心里欢喜,给她补得有些过头了,头生孩子不好生,差点儿难产。 惜儿这个可不能补得过猛。 好在大太太给二奶奶请了个很是老道的稳婆回来,最后终是母女平安。 老太太轻声说:“给二奶奶请得那个稳婆不错,你请她来家好好取取经,看看这孕期咱们该怎么照顾着?到时候,稳婆奶娘都提前请好了养在家里。特别是奶娘,不能跟其他孩子的奶娘一样,这个得留在家中照顾。” 贾氏听老太太这样说,她轻轻抿起来唇。 老太太让她不要大张旗鼓,她自己也是忍不住啊,这都安排到几个月之后了。 贾氏清楚,川儿的这个孩子要养在嫡母膝下的话,自然是不能留在惜儿身边养着的。 大奶奶那样,只能请个奶娘在身边照顾着。 贾氏回:“老太太你只管放心吧,这些我都会安置妥当的。” 两个人心里各有各的打算,意外地结果都是一样的,照顾好惜儿,生下孩子放到嫡母名下,请奶娘在身边喂养。 贾氏还很忙,跟老太太商议了几句,就高兴地走了,走在路上,她感觉身体都是飘着的。 贾氏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之后,特意去请了稳婆回来请教,之后去了一趟松柏院看严惜。 她拿了一支金簪子,一只吉祥纹的金手镯,外带两个花样各异的金戒指,送给严惜。 还挺让人受宠若惊的。 送了东西,贾氏又叮嘱严惜好好在院里养胎,糖果糕点少吃些,这些对孩子不好。 知道严惜能吃得下饭,便说:“鱼啊,肉啊,新鲜的菜啊,都安排灶房给你准备上了,拿回来的饭菜能吃就多吃些。” 严惜在大太太跟前没有在老太太跟前自在,或许大太太也看出来了,叮嘱了一番之后起身就走了。 走前将彩蝶跟阿兰喊到跟前敲打了一番,让她们用心伺候严惜。 之后,严惜的饭食荤素搭配,比之前更丰富了。 之前灶房给她温补的鸡汤之类的,贾氏叫停了,惜儿还没有二奶奶年岁大,跟细腰比着她胯骨是宽一些,可是也不能冒险。 二奶奶这次生产,给陆家所有人敲了个警钟。对于家中女子有孕,她们更加用心了。 头三个月能睡就睡,之后孩子大起来便不能总是躺着了。 严惜吃了睡,睡了吃,就这么过了近一个月,小姑娘的满月宴到了。 家中宴请,人来人往的,宋妈妈特意过来嘱咐了一句,让严惜好好在院里待着,别出去被人冲撞了。 宋妈妈不说,她也不爱出去。 她瞌睡了就睡,醒来就坐着做些小衣裳,坐累了就站起来走走。 前几日,阿满送来了账本跟盈利,一个月左右,她就到手了八两银子,等她从陆家出去也能挣个五六十两。 严惜心情大好,在院里待着也满心雀跃。 她拿柔软的棉布,做了几件襁褓中的孩子穿的小衣裳,有男有女。 晚上,彩蝶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又从谁那里听到了有趣的事,巴巴地坐到严惜跟前,说给她听:“惜儿,你不知道,今日的满月宴上,二奶奶的侄女儿跟一个喊八阿婆的吵了起来。” 跟八阿婆吵了起来,八阿婆啊,定然是她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了二奶奶的侄女儿。 第184章 喜事连 严惜猜的没错,就是八阿婆说了不中听的话,被二奶奶的侄女儿听到了,她们才吵起来的。 王家的姑娘从小跟着兄弟在自家私塾读书,不似别家姑娘隐忍。 她在宴席的院里听到八阿婆说,二奶奶生了个丫头,粪坑都要撅三天嘴,二爷还傻乎乎地喜得跟什么似的。 王家姑娘听到她这样说,当时就不高兴了。她掐着腰问八阿婆,“你娘生你的时候,你家粪坑撅了几天嘴?” 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片子,竟然对她这样说话,八阿婆当时就下了脸子,“你是谁家的?这么不知礼数?” “我是谁家的你管不着,你吃着别人家的饭,还要说白人家才是真正的没有礼数。”小丫头寸步不让,气得那八阿婆脸都绿了。 八阿婆被气得浑身发抖,众人一看不好,王家的一个亲戚赶紧将王家小姑娘拉走,这场闹剧才结束。 当下的人家重男轻女,男子要留下传宗接代,过不下去首先要卖的就是女儿。 彩蝶家也是如此,她听到王家姑娘如此去怼八阿婆,心里听了也痛快,跑回来赶紧说给惜儿听,让她也痛快痛快。 这个八阿婆,大爷不能生这样的流言也是她传出去的,如今二奶奶生了女儿她又说嘴。 严惜偷偷叹了口气,瞥向自己的肚子,她这肚子里不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老太太虽说过,不论男女生下来都会给她百两银子。她倒是希望这胎是个小郎君,这样别人就没法再议论大爷了。 严惜有孕之事说出来之后,贾氏安排彩蝶跟阿兰轮流在松柏院守夜。轮到彩蝶守夜,严惜便拿出账本来看。 大爷说要教她看账本呢,到如今也才教个皮毛。 好在他们的铺子收支简单,阿满做的也详细。当初说好那些鸡毛都给了李家,如今卖鸡毛的收入她也给记上去了。 阿水在家偶尔也帮忙,上面却没有给她开工钱。她冬月里成亲…… 严惜掰着手指头算,怀胎十月,她正月里没来月事是不是十月就能生产了? 应该有时间给她添妆。 严惜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烛光下帮着她缝小衣裳的彩蝶。 等大爷回来,先将赵砣的事情问清楚,若是赵砣还未婚配,那就在十月之前将彩蝶嫁出去。 到时候给她再准备一份嫁妆,也不枉她们两个相识一场。 “惜儿,你看我这针脚走得匀称不匀称?”彩蝶感觉自己的针线活越来越好,跟惜儿做同一件衣裳都快看不出差别了,有些骄傲地向严惜现一现。 严惜收起账册,拿过来看了看,抿着嘴笑了,针脚是越来越好了,不过就这针脚在针线房的话,顶多让她做些主子们的罗袜、锦袜。 不跟针线房的娘子们比,已经比她之前好太多,严惜也不吝夸她,“彩蝶姐姐的针线活越做越好了。” 松柏院里姐妹温馨。 松竹院,二奶奶早年丧母,宴请过后,她嫂子跟侄女留下来陪她。 八阿婆毕竟是陆家的人,她说那样的话,二爷过来跟王家娘子请罪,“嫂子莫要怪罪,八阿婆她就是人老糊涂,说了糊涂话。她心里没有坏的想法,当初玉儿有孕她还送了许多乌骨鸡跟乌骨鸡子给玉儿补身体。” “姑爷休要多礼,怪我跟你舅兄教导有缺,让婧儿失了礼数。”王家娘子客客气气回他,“我家玉儿没有一举得男,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王家小娘子王婧鼓着腮帮子撅着嘴,非常不服气地盯着陆二爷。 陆二爷见她这样,安抚地望着她笑了笑。 王小娘子得了勇气,开口说道:“宝儿那么可爱,是我姑姑拼了命生下来的,姑父不喜吗?” 王家娘子嫁到王家时,婆母已离世,小姑还年幼,她将小姑当作女儿般养大,自然不愿看到她受委屈。 她虽嘴上教育女儿,心里倒是赞成女儿的做法,嘴欠的就该怼回去。 小姑一举没有得男,她也想知道姑爷是个什么态度。 不过女儿此举到底不妥,她一个闺中的小娘子,如此影响她的闺誉,她冷着脸呵斥了王婧一句,“没大没小。” 王婧抿了抿嘴唇后,悻悻闭了嘴。 陆二爷瞟了一眼内室说:“在我们陆家生儿生女都一样。” 说得倒是好听,不过好在姑爷跟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女子,等宝儿大些他们还能生。 八阿婆说那样的话被二奶奶娘家人听个正着,王家娘子陪了二奶奶几日回去的时候,大太太回了重礼致歉。 对于这件事,王家没有发作,便这样过去了。 日子悠哉悠哉地过,严惜有孕在身,被老太太知道后,她便没有再出过门,连翠竹院都没有怎么去过了。 她自是也不知道,最近陆家好事连连。 今岁二月,小四爷陆屹舟参加了县里举行的县试,且榜上有名,四月份便要去府城参加府试。 小四爷才多大,今年也不过才十一岁。 他若是过了府试,再过了院试,那便是县城或者说府城少有的少年秀才。 陆家也是出了神童了。 陆大老爷自从得知陆屹舟县试榜上有名,便不去后院享乐了,准备亲自送小四爷去府城参加府试。 贾氏听闻小四爷县试榜上有名,心里是又高兴又发酸。 高兴的是大老爷四个儿子眼看有三个秀才,发酸的是自己生的两个儿子,以后都无缘仕途了。 川儿因着是长子要继承家业荒了学业,山儿本来可以好好读书科举的,他却不是读书那块料。 三爷、四爷虽不是她生的,到底跟川儿山儿都是一个爹。待他们入了仕,光宗耀祖了,兄弟也能跟着沾光。 贾氏很重视小四爷的事,她认为大老爷不靠谱,他要亲自送小四爷去府城,贾氏不放心。 着急忙慌请了来福管事,让他寻了个妥帖的小厮跟着,她才放了心。 三月底,小四爷去了府城,严惜还是从彩蝶嘴里听说的,小四爷刚开蒙的时候就比较认真,没想到他年纪小小就过了县试。 到底还没有考中秀才,严惜便也没有去翠竹院给梅姨娘道贺。 小四爷以后若是出息了,梅姨娘的地位也会跟着上涨。 甚好,甚好。 第185章 噎着了 严惜到底陪着小四爷读过书,小四爷出息了,她还是高兴的。自己出不了门,就喊了石兰过来院里说话。 “咱们四爷开蒙以来也读了六年书,岁节那段时日,三爷说四爷学得扎实,可以参加县试考一次试试。四爷听劝就去考了,谁知道一下就考中了。 四爷只是中了县试,大老爷给四爷送了许多的笔墨纸砚,大太太给四爷奖了六十两银子。 昨儿个,大太太还让针线房过来给姨娘量尺寸,说给她多做两件衣裳,让她没事多出去走走。” 四爷年纪轻轻,眼看就能考中秀才,四爷出息了,她作为四爷的贴身丫头,自然是与有荣焉。 石兰嘴里嚼着糕点,也没耽误她说话,“说起来惜儿你才更应该高兴呢,四爷小时候可是你陪着他读书的呀。” 听到这话,严惜不由得笑眯了眼睛。 虽然她心里清楚,小四爷能有如此出息,主要还是他自己读书用功。可被石兰这么一说,她也由衷地跟着开心。 小四爷如此争气,梅姨娘也会跟着受益。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高兴了,赶忙给石兰又倒了一盏茶,笑着说道:“来,快喝点茶润润口。” 梅姨娘对严惜不冷不热,严惜就是打心里喜欢她,自然也希望她变得更好。 她一个人整日躲在屋里做针线,以后,大老爷又能看着她了吧? 严惜不愿意做陆家妾,她想着自力更生,自己开铺子做东家,挣钱出去找她娘。 可梅姨娘已经是大老爷的妾室,且四爷都十多岁了,大老爷若能宠爱她,日子过得会更好些吧? 陆家阖家都在等着四爷好消息的时候,来福管事家的儿媳秋月生了,同样生了个小闺女。 严惜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纳闷了许久,怎么一个两个生的都是闺女? 不知道秋月姐姐的婆母会怎么想。 她还记得海棠姐姐说百合姐姐,说她头生生了个闺女,她婆母就让她在家再生个小子才让出来做事。 还望秋月姐姐的婆母是个拎得清的。 一切有冲撞的都要避开,严惜不能过去看秋月。 她包了几件她做的小衣裳,又拿银子给彩蝶,让她出去买了一套婴孩的银首饰一起给送了过去。 彩蝶从青枣巷秋月婆家回来,严惜追着她问:“秋月姐姐的孩子长得像谁?” 听见严惜问这话,彩蝶张着嘴巴,慢悠悠转头看着严惜,蹙着眉头有些为难地说:“像谁,我还真没看出来。小小的一小团,闭着眼睛,包在襁褓里。” 彩蝶撇了撇嘴说:“小婴孩长得都不太好看。” 她视线瞥向严惜小腹,“惜儿跟大爷长得都好看,小郎君应该好看吧?” 严惜也瞥向自己的肚子,“彩蝶姐姐别瞎说,谁知道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这都过去三个月了,穿着衣裳看不出一点儿异样,脱下衣裳也只是感觉小肚子更硬了,倒是不怎么能看出来。 “我希望是小郎君,二奶奶生了个姑娘,惜儿你生个小郎君,那就是陆家的长孙。” 这孩子若是长孙,哪怕是庶出那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后面这些,彩蝶只敢在心里想想,不敢说出口。 大爷对惜儿那么好,可惜大奶奶先进了门。 严惜也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小郎君,她为大爷生个儿子,走了才没有遗憾。 说起大爷,出门的时候说三四个月就回来,眼看就到五月了,他差不多也快回来了吧? 大爷会高兴吧? 天气渐渐暖和,樱桃,枇杷之类的鲜果子都下来了。老太太,大太太都派人往这边送。 这日海棠听吩咐送来了一小筐樱桃,将樱桃递给彩蝶之后,她嘱咐了一句:“鲜果子对孩子好,多吃也要适量。” “多谢海棠姐姐,惜儿知道了。”被所有人都关心着,这种感觉真好。 海棠看她都四个月了,肚子还显不出来,想着这胎应该好生养,说了两句话便回去了。 严惜吃樱桃,喊了彩蝶跟阿兰一起吃。 这些樱桃是老太太拿给小主子吃的呀,彩蝶跟阿兰自是不愿跟自家小主子抢吃的,意思意思尝了一两个。 吃了樱桃,还有枇杷,几乎隔几日就送来一筐子。这段日子吃的鲜果子比她之前十来年吃的都多。 严惜肚子不显,人越来越怕热了,不过才五月,她就将她的芭蕉扇拿了出来。 坐在东厢房的廊庑下,吃着鲜果子,摇着芭蕉扇。 “惜儿,秋月姐姐家送来的红鸡子。”彩蝶拿着一兜红鸡子走了过来,严惜从竹椅上站了起来。 “秋月姐姐这么快就满月了?” “那可不是,转眼就到五月中旬了。”彩蝶说着扬起手里的红鸡子给严惜看,而后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惜儿吃吧,沾沾喜气。” “喊阿兰出来,你们也吃。”严惜磕着红鸡蛋,剥去外面的红皮,放到嘴里刚咬了一口,就听到门口秋生激动的大喊:“大爷,大爷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 严惜一口鸡蛋猛然咽了下去,噎得她直拍胸口。 彩蝶管不了那么多,慌忙跑去帮她拍背,大喊着:“阿兰,快端盏茶过来。” 院里瞬间慌乱成了一团。 陆屹川风尘仆仆出去三个月余,回来就看小娘子涨得脸红脖子粗,他脸上的笑容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跟前,严惜已经用茶水将鸡蛋冲了下去。 她手里还拿着半块鸡子,彩蝶懂事地接了过去,往旁边一退蹲身施了一礼。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小娘子模样可怜极了,她就那样可怜巴巴地望着陆屹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大爷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在她吃鸡子的时候,差点儿把她噎个半死。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陆屹川见她令人怜爱的样子,不由得上前一步,关切道:“怎么回事儿?爷回来吓到惜儿了?” 严惜轻轻摇头,嘴角浮现欢喜地笑,她忍着要冲上去抱他的冲动,只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望着他微微笑着。 怎么这么招人稀罕,陆屹川喉结微微滚动,伸开手臂将人紧紧地拥入怀中。低头看到小娘子圆润的脸蛋,更加欣慰,看来在家里这些日子她过得很好。 一旁的彩蝶和阿兰见状,急忙识趣地垂下头。 陆屹川稍一用力抱着人径直回了正房,跨进门槛后转身就去了里间,一到了里间,他轻轻将人放下,饿虎扑食一般就往她唇上贴。 急切的吻似是雨点儿,落在严惜唇瓣,脸颊,脖颈处。几个月的相思如潮水般汹涌,陆屹川力气大得恨不能将严惜揉进身体里,吞进肚子里。 第186章 吃惊 严惜有孕在身,身体异常敏感,只被这么亲了一会儿,就被勾起了身体里的渴望。 她无助紧攥着他腰间的衣裳,嘤咛出声。 这一声娇啼,似是渴求,似是鼓励,惹得陆大爷两眼通红,抱着人就往床榻去。 “大……大爷,要……要水洗漱吗?” 彩蝶梗着头皮在东次间的窗户外面问话。 她也不想的,可是惜儿如今有孕在身啊,她怕两人干柴烈火,伤着孩子,硬着头皮过来打扰。 陆屹川抱着人刚到床榻旁,彩蝶扫兴地喊了这么一声,他松气地往床上一坐。 严惜靠坐在陆大爷腿上,将脸埋在他胸前。陆屹川抱着严惜,下巴抵着她的脑袋,两人微微喘着粗气。 气喘匀了一些之后,她偷偷摸了摸小腹,还好彩蝶姐姐喊了一声。 “大……大爷?”彩蝶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又喊了一声。 严惜抬头,望着陆屹川咧嘴一笑。 小娘子双颊微红,嘴唇泛着柔润的光泽,好似个饱满成熟的果子,等着人采撷。 陆屹川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对着外面吩咐:“叫水过来,沐浴。” “唉,好嘞。茗茶给大爷送到厅堂了。”彩蝶说完伸着脑袋听屋里的动静,屋里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她才放心跑去吩咐送水。 稍微缓解了相思,陆大爷心中的猛兽也归了笼,他抱着严惜轻声问:“这些日子在家都做些什么?” “做了些小娃儿的衣裳,肚兜,小鞋子。”严惜靠在陆屹川怀里,手指划过他圆领袍上面的暗纹,按着纹路来回的描画。 原本歇了心思的陆屹川,被他小手抚摸地火气又要起来,抬头将她不安分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他眼含笑意,握着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声音轻柔地不像话,“惜儿想给爷生个孩子?” 虽然如今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听着陆屹川这样说,严惜心还是猛地一揪,某处被深深地触动了。 严惜有心要逗她家大爷,抬着眼睛嗔了他一眼,垂下眼睫,说:“上个月秋月姐姐生了,拿去送礼了。” 陆屹川呵呵轻笑出声,伸出脑袋去她脸颊上蹭了蹭。 他有些粗糙的胡茬,扎得严惜嗷嗷叫:“大爷的胡子太扎人了。” “刚才怎么不觉着扎人?嗯?”陆屹川望着严惜,握着她的手在胡茬刚硬的下巴蹭了蹭。 严惜笑着要拉出自己的手,陆屹川伸着头往前撵。惹得严惜娇笑连连。 外面的彩蝶清了清喉咙,“大爷,水备好了。” 陆屹川微微叹气,这个彩蝶胆子越发大了。 严惜抿着嘴儿一笑,从陆屹川腿上挣扎着下来,过去衣柜旁帮他拿衣裳。 “大爷晚会儿不出去了吧?”严惜想着陆屹川喜欢穿宽松些的直裰,若是他没有应酬就给他拿身舒服的衣裳出来。 “不出去,沐浴过后,去祖母院里坐坐。”陆屹川说着来到了严惜身后,他在她身后伸出手臂,拿了亵衣之后,又拿了件石青色的直裰出来。 陆屹川自己拿好了衣裳,严惜从下面拿了一条长棉巾子。她往陆屹川手中送。 陆屹川没接,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惜儿进来帮爷擦背。” 严惜不相信他只要她擦背,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以前在耳房的荒唐,她一张小脸儿红得滴血。 她手中握着棉巾子,拧啊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陆屹川见她脸红得可怕,好心放过了她。从她手中拿过棉巾子,咧着嘴转身去了旁边耳房。 严惜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大爷惯会捉弄她,严惜气呼呼出了正房,站在院里的彩蝶见严惜出来悄悄松了口气。 她偷偷打量严惜,见她衣裳整洁,发髻没动,嘴角浮现个安心的笑。 彩蝶走近了发现严惜的嘴唇好似变得饱满了一些,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喊着她去厅堂坐,“惜儿,厅堂里送了两盏茶,你进去吃盏茶吧。” 陆大爷回来了,严惜心情一时不能平复,她哪里坐得住。 最终还是从厅堂回了里间,悄悄走去耳房门口听里面的动静。耳房里水声哗啦啦,听着令人安心。 她在耳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悄悄回了厅堂。 她坐在厅堂的官帽椅上,盯着自己的小腹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陆大爷说,她有了身孕。 陆屹川心里记挂着严惜,回来就回了松柏院。沐浴之后换好衣裳,总要去梧桐院跟月华院报个平安。 严惜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终于等来陆屹川从湢室出来,他换了衣裳,剃了胡须,整个干净又清爽。 “大爷。”严惜迎上去,想要跟他说有孕之事,她拉着他的手往小腹上放。 陆屹川急着早去早回,他伸手搂住小娘子的腰,低头在她额头、唇瓣啄了一口,说:“等我,很快就回来了。” 行吧,也不急于一时。 严惜笑着送陆屹川出了门。 陆屹川先去了梧桐院,他进屋就向老太太磕头,“祖母安好?” 陆家这几个月好事不断,她可太好了。老太太笑着示意陆屹川起来,连声道:“好,好得很呐。” 老太太招呼陆屹川就坐,关心道:“川儿这趟出去,一切都顺利吧?” “托祖母的福,一切顺利。” 这时,海棠送上温热的茶水,陆屹川接过轻抿了一口。 老太太笑着说起了家中的喜事,她说二房那边添个小丫头乳名叫宝儿,说小四爷去府城参加府试去了。 舟儿去府城参加府试?他县试竟然过了?!他走之前知道陆屹舟报名参加了县试,真是没有想到他过了。 不知道府试考得怎么样?他知道前朝出过十二岁的秀才,难道舟儿也是神童不成。 陆屹川为陆屹舟高兴,面上还是很平静。他不在的这三个月家里真是发生了许多事。 老太太说了一大堆家中的喜事,突然话题一转,说:“川儿,有些事本不该我这老婆子管。想想还是得为孩子着想,惜儿有孕在身,你多少注意着些。” 原本在慢悠悠吃茶的陆屹川,闻听此言,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茶水迫不及防冲向喉咙,呛得他慌忙掏出帕子掩着嘴巴猛咳。 第187章 真有了? “没事吧?怎么呛着了?” 老太太一脸担忧,着急地站了起来,走过去轻轻帮陆屹川拍背,“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小心些。” 陆屹川拿帕子擦了擦嘴,咧着大嘴笑着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说的是,孙儿记下了。” 陆屹川站起来扶着老太太坐了回去,老太太还要拉着他唠家常。 他拱手对着老太太一礼,“祖母,孙儿去月华院看看我娘。” “好,那你去吧。”老太太笑着摆手让他走了。 小娘子真该打屁股,有了身孕也不告诉他。 几时有的? 陆屹川努力回忆之前可有异样,不用怎么回忆,他就想了起来,自从岁节过后,他都没有怎么动过小娘子。 是他不想吗?不是。 开始岁节那段时日,他忙得没有时间,后面闲下来他想,小娘子各种不舒服。 且他出发前的那段时日,小娘子总是一副很爱困的模样。 那个时候是不是她自己就知道了些什么? 陆屹川胸口一瞬间被不知名的情绪充盈,他想要立刻回松柏院去问惜儿。 理智战胜一切,引着他去了月华院。儿子回来了,贾氏感觉有了主心骨,忙跟陆屹川说了四爷去府城参加府试的事。 陆屹川听了,轻声回他娘:“孩儿在祖母院里已经听闻此事,舟儿此次只是去参加府试而已,能否考过府试尚且未知。即便舟儿顺利通过府试,接下来还有院试。 就算舟儿这次侥幸考中秀才,咱们也不可过于骄傲,以免‘伤仲永’的悲剧应在舟儿身上。” 贾氏对“伤仲永”这个典故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她从她儿子的话中领会到,即便舟儿能够考中秀才,他们也应当保持低调,不可得意忘形。 贾氏点了点头,说:“你所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了。就是你爹他……,等他回来后,你好生跟他说道说道吧。舟儿通过县试,他便高兴得不分东南西北了。” 知父莫若子,大老爷什么样,陆屹川最是了解。舟儿若真中了秀才,他爹定然广开流水席炫耀。 等他爹回来,还是得跟他爹说说,培养舟儿重要,不要过度张扬。 陆屹舟如今在府城还没有回来,说他的事情有些为时过早。 小娘子有了身孕,他急着想回去看看,陆屹川心思有些游离。 贾氏以为他路途奔波辛苦,让他先回松柏院好好歇息。得了准话,陆屹川便站起来拱手跟他娘道别。 有些事情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不过也无碍。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惜儿早日嫁进陆家,如今看来需要等到将孩子娩下之后。 他这次在家中待不了多久,等后面的茶、绢运回来,他便要跟着去西域买马。 西域盛产良驹,他要送便送最好的马。 他们这次采买的茶绢走水路往回运,他急着回来,快马加鞭走了陆路。 严惜以为陆屹川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因而他走后,她便回了东厢房接着缝婴孩的衣裳。 上次秋月姐姐生产,她将缝制的女娃衣裳全都送了过去。 她要再缝制一些女娃的衣裳,以后的几个月她都有事做。她不能陪他长大,自然要多给他缝些衣裳留着。 孩子长得快,衣裳换得也快。 严惜正拿着绣棚子正在绣鱼戏莲叶,陆屹川一阵风似的进了东厢房。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严惜一手拿着绣绷子,一手拿着绣花针,人都愣住了。就在她怔愣间,手里的绣绷子跟针线笸箩就被拿走放去了一边。 “大爷?”她轻轻喊了一声陆屹川。 陆屹川将人拉起来,眼神定定地往她小腹上打量。看着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小娘子真的有了吗? 怎么看着没什么变化? 她腰儿依然纤细,穿得还是之前未有身孕时穿的衣裳。 他大掌抚上她的小肚,小心翼翼地并不敢用力。 严惜嘴角眉梢含着笑,将手覆上他的手背,稍稍用力往下按了按,隔着衣裳能感觉手心下有微微的凸起。 摸了两下有些发硬,严惜便拉着他的手离开了腹部。 严惜不知道别人如何,她从不随意碰肚子,因着她一碰肚子,肚子就会变硬,她担心便不敢随意碰触。 收回手掌,陆屹川喃喃说道,“惜儿怀了爷的孩子。” 严惜笑着点头,她看到大爷脸上带着欣喜而满足的微笑,心也跟着飘飘然。大爷果然也是喜欢的,这个孩子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成长着。 陆大爷毕竟是陆大爷,他也不过就失神了一会儿。他轻轻抬着她的下巴狠狠亲了一口,“惜儿,辛苦你了。” 她倒是不算怎么辛苦,严惜笑着摇了摇头。 陆屹川拉着她做到床榻上,看到他刚才放到桌上的针线笸箩,不赞成地皱起了眉头,“有孕了你怎么还做针线?” “给孩子绣的肚兜。”说到这些她满脸的慈爱。 陆屹川看向针线笸箩,里面放着的那个绣绷子上绷着一块大红的绸布,上面绣了两只小金鱼…… 他紧紧握着严惜的手,“家里有针线房,母亲自会安排她们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你只管好好养着就是。” 在院子里没事做才难受呢。 严惜低头将陆屹川的手掌握在手里把玩,“惜儿也没有一直做,做一会儿便站起来或靠着歇歇。” 她柔软的手指捏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说不出的舒服,陆屹川便没有再说这些。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放软了声音问:“几时有的?是不是正月里有的?” 严惜轻嗯着点头,“正月里没来月信,听牛郎中的意思,就是那时候有的。” 陆屹川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颊,“那时候爷还在家,怎么不跟爷说?” 严惜抬头望着陆屹川,或许是有了孩子的原因,她眼睛明亮,带着一股柔软。 她小嘴儿一撅,“惜儿怕说了大爷就不让惜儿出去了。” 嗯,有了身孕自然不能往外跑了,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陆屹川爱怜地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说了声:“野丫头。” 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语气轻柔:“你若是爱出去,等你生下孩子,爷带着你去府城看看可好?” 严惜在陆屹川怀里抬起头,轻抿着嘴唇没言语,明媚的眸子勾着人的心神。 陆大爷自愿沉沦。 第188章 未婚配 大爷回来可真是让彩蝶操碎了心。 之前家里刚诊出惜儿有孕,宋妈妈可是喊了她跟阿兰过去跟那个稳婆学了许多东西。 当中就有行房事要小心这一项,她跟阿兰都是未出阁的丫头,听得时候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当时一知半解的,不知道为何要跟他们说这个,如今想来是不是让她们规劝着些,大爷谁敢规劝啊。 阿兰虽然担心,她缩在茶房不敢过去,只能她上了。 为了惜儿,为了小主子,她豁出去了。 “大爷,姑娘,要吃什么茶?姑娘吃盏温牛乳吧?”彩蝶声音恭敬,心里打颤。 这个彩蝶,真是…… 陆屹川再次被打断脸上有些无奈,他将严惜紧紧箍在胸前,冷着声音说:“送去厅堂。” 严惜闭着眼睛微微喘着。 好一会儿之后,陆屹川拉着她站了起来,低头笑着轻声问严惜:“这丫头是不是故意的?” 严惜柔软一笑,“彩蝶姐姐是为了孩子好。” 这丫头选的没错,陆屹川笑意加深,拉着严惜出了东厢房。 彩蝶刚将茗茶跟牛乳放好,见他们进来,往旁边退了退,低垂着脑袋,又努力抬着眼皮偷看陆大爷。 她见陆大爷脸色还好,便垂下眼皮退了出去。 严惜坐下喝了几口牛乳,抬头望向陆屹川,说:“大爷,彩蝶姐姐比惜儿还大两岁。” 嗯? 陆屹川对此兴致缺缺并不感兴趣,只淡淡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吃茶。 对于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大爷确实有些冷淡。 严惜往门口瞟了一眼,见彩蝶跟阿兰都不在外面,她小口小口将杯盏里的温牛乳喝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望着陆屹川露出一抹笑。 陆屹川感觉到小娘子在看他,便抬眸向她望去,两人目光交汇,严惜笑得更加灿烂,她轻柔唤了声:“大爷。” 小娘子望着他笑,眼中闪着亮光,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四方桌上,然后将手搭在大腿上,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专注颇有些郑重地望着她。 "大爷,彩蝶姐姐也到了该嫁人的年岁。她与陆家签的死契,这样来看,自是在陆家给她寻个夫婿更为妥当。惜儿想麻烦大爷给彩蝶姐姐找个好人家。” 又是彩蝶啊。 小娘子对她真是不一般,只是家中庶务他从来不管的,他倒是不知该怎么给她找。 陆屹川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睛望着院外,眼珠子动来动去想了一会儿,转回眼眸问严惜:“惜儿觉着怎样的才算是好人家?” 严惜掰着手指头,说:“一对彩蝶姐姐要好。二要彩蝶姐姐自己喜欢。” 这要求看着没什么,细想之下还是挺苛刻的。 陆屹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改天我让福伯拿个名册给你,你给她挑一个。”说完这些,他猛然又想起什么,说:“你觉着留青怎么样,留青好像跟她差不多年岁。” 严惜忙说:“大爷倒不用麻烦来福管事。就那天,大爷出门那天,惜儿去二门口送大爷,我看那天跟留青站在一起的那个人就不错。” 陆屹川想了想,深深看了严惜一眼,说:“你说的那人是不是又高又壮,穿着玄色劲装?” 严惜猛地点头。 “你觉着不错?”陆屹川看向严惜的眼神有些微妙,笼罩着似有若无的不满。 严惜一看情况不妙,慌忙解释道:“那天彩蝶姐姐也跟着过去了。她…她好像看上了那人。” 陆屹川眼中浮现笑意,他抬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下巴,说:“那人叫赵砣,他跟我一般年岁,自小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如今还没有婚配。” 闻言,严惜差点儿笑出声来。赵砣没有婚配,那可太好了,彩蝶姐姐还有希望。 严惜抿着嘴儿偷偷笑了笑,猛然抬起头来,“我看他跟着大爷,他的亲事大爷能做主吗?他能看上彩蝶姐姐吗?” 她兴奋地一连串的问话出口,陆屹川笑了笑说:“等他押船回来了,我问问他。” “惜儿多谢大爷。”严惜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陆屹川定定地望着她,但笑不语。严惜悄悄咬了咬嘴唇,往门口瞟了一眼,她见外面依然没人,迅速站起来,弯腰朝陆屹川脸上亲了一口。 陆屹川眼疾手快,在严惜要退回去的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往怀里拉。 “不要,彩蝶姐姐跟阿兰都在茶房呢。”严惜推着他的胸膛,扭着身子往外逃。 念着她有孕在身,陆屹川舌头顶了顶上颚,松开了她。 动也不能动,亲也亲不尽兴。陆屹川从有孩子的喜悦中清醒了出来。 不知道是小丫头还是臭小子,还没怎么呢,就独占他们娘。 陆屹川老老实实陪着严惜说了会子话,用过晚膳之后,两人沐浴歇下,他也不敢随便乱动,只敢乖乖地抱着严惜睡。 这次去江南采买茶绢,陆屹川顺道买回来一张紫檀木镶嵌螺钿的宽大架子床,他打算跟严惜成亲后用。 他给她的院子也安置好了,在霜华院。 只要找木匠过来,按着她的喜好修葺一番就行。 霜华院本来就是为大房主母准备的。 他跟吕氏成亲时没用,是他觉着青林院挺好,便没有劳师动众地修葺霜华院。 如今想来,还好当初没有用霜华院。以后他的惜儿可以住进去了。 惜儿住在松柏院,她不随便乱动他正房的东西。但是她东厢房的外间,里间她都很用心地装饰了一番。 外间,里间的花几上都放了花瓶,花瓶里隔断时间便插着不同的花。 她屋里的床帐子也是那种粉碧色的,好像是她后来自己缝的,看着比他这藏青色的顺眼多了。 陆屹川伸手抚上严惜微微凸起的小腹,心里暗道:该请木匠回来修葺霜华院了。 正房里的格栅可以做成博古架,库房里的金石玉器她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到时候院里的一切随她安置。 陆大爷怀里抱着美娇娘,靠着想象以后的美好生活来转移他不安的心。 第189章 平妻 翌日,陆屹川像往常一样,用过早膳便去了外书房。五月底,陆青山要随着官府的车队去京城。 陆屹川便喊了他过来问话。 陆青山禀报,贡药很顺利地交给了官府,他这边也已经做好了进京的准备。 贡药都需要由县府安排送进京城。 头一年,陆屹川不放心,他们便跟了过去。这次,他让陆青山跟过去,是吩咐他顺便在京城置间铺子。 京城繁华,他打算在京城先开一间药铺子。 来福管事年岁大了,陆青山是陆屹川看好的下任总管,对他寄予厚望。 “这次进京,你去账房寻赵叔支三千两银子出来。铺子一定要寻个好的,药铺子开起来后,接下来便开香料铺子。” 他们家开的香料铺子不多。香料贵,平常百姓用不起,只有官宦富商人家才用香。 他们在云山只开了一间香料铺子,府城也不过开了两间,他们家香料做的是精细品。 若是将香料铺子开去京城,生意定然要比府城好得多。 陆青山拱手应是。 陆屹川从抽屉里拿出个枣红木盒,递过去,“听闻你喜得一女,这是我作为伯父给她的贺礼。” “青山替圆儿谢过大爷。”说起自家的小闺女,他脸上神情都柔和了几分。 陆屹川多看了陆青山两眼,他还记得青山家的有孕,惜儿还拿了礼物过去看望。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七月份左右吧? 不管什么时候,自青山从京城回来他便一直都待在云山,他也忍了十个月? 他想取取经,可到底是私密的床笫之事,陆屹川作为陆家当家,他始终没能问出口。 抬手挥退了陆青山,他偷摸过去找了牛郎中。 牛郎中跟老太太说的倒是一致,要注意着点,三到六个月可以适当。 陆屹川明白了,满意地回了外书房。他吩咐留青:“留下一套胭脂水粉,剩下的着人送去月华院。” 留青应是跑去库房安排。 大半个时辰之后,陆屹川亲自抱着一套胭脂水粉回了松柏院。 严惜脸蛋儿水润白里透红,涂上脂粉之后还不如不涂好看,她出门也不爱涂脂抹粉。 大爷拿回来这一套,有胭脂,有水粉,胭脂是装在小瓷罐里的,像蔷薇一样的颜色,很是好看。 水粉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细腻柔滑。 严惜虽然不爱用这些东西,拥有了也是很欢喜地。 小娘子爱不释手,不断地欣赏着。 陆屹川满脸笑意,轻声说:“听说,江南的女子都爱这家的胭脂水粉,想来定是好的。” 严惜抬起头,看了陆屹川一眼,柔声道谢:“多谢大爷。” 只要她欢喜就好。 给家人的礼物,是他吩咐留青去准备的。留青说江南女子独爱这家胭脂水粉,他便吩咐留青买了几套回来送给家中女眷,看来真是买对了。 晚间歇下,陆屹川有些激动,惜儿有四个多月了,他们是可以轻轻亲热亲热的。 粗重的呼吸在身后响起,一双炙热的大掌就摸去了她腰间。 严惜不能被撩拨,如今大爷轻轻一碰她,她也有几多渴求。 她轻轻往一旁躲了躲,无措地喊了声:“大爷。” “惜儿别担心,爷问过牛郎中了。没事的,交给爷就好。”他说着细碎的吻落去了她脸颊。 严惜微闭着眼睛,享受着陆大爷轻柔的安抚。 他真的很温柔,即便自己忍得青筋暴起,细汗林密,他还是动作轻柔地先满足了严惜。 后面…… 严惜觉着陆大爷偷偷看‘避火图’了,不然他怎么知道那些羞人的法子。 一番情事下来两个人都很满足,陆屹川从身后紧紧搂着严惜,在她耳边轻声呢喃:“惜儿,爷给惜儿先将院子修葺出来,等惜儿生下这个孩子就嫁给爷吧?” 严惜飘飘若仙,正要昏昏欲睡,她没有听清楚陆屹川说了什么,总感觉自己要应他一声,她嗯了一声。 听到陆屹川耳朵里,不过是比呢喃还轻的嘀咕一声。 眼看就到五月底,天气变热了,自从有了身孕,严惜很怕热,睡着之后她就动来动去地从陆屹川怀里挣脱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陆屹川便寻了她的手握着。 五月底,府城大老爷往家里送了一封信,四爷陆屹舟过了府试,要留在府城参加六月的院试。 若是再中了院试,他便是十一岁的少年秀才。 这么年轻能中秀才的,他们大虞开国以来,都没有出过一个,舟儿得好好培养着。 六月份,他原打算着过去西域买马的。舟儿这事也挺重要,看来需要在家里多待些时日了。 既然打算多待些时日,那么便趁此机会请工匠回来修葺院落吧。 陆屹川请示了大太太贾氏,贾氏一听陆屹川打算着娶惜儿做平妻,她有一瞬的慌乱,“川儿,你……” 且不说他娶一个奴婢为妻落人话柄,就是吕家也不能同意啊。 贾氏稳了稳心神,说:“川儿,当初皆是因着你跟吕氏成亲多年无嗣,外面传你有疾不能生,娘气不过才想着在家里找个丫头给你生孩子。 如今惜儿已经有孕,咱们陆家也不亏待她,等她生下孩子,你便抬她做良妾。孩子一生下来就放到大奶奶名下养着,这些娘已经跟大奶奶商量过了。” 贾氏私心里不想陆屹川娶个丫头做平妻,被人说闲话不说,吕家定然是不愿意的。 还有,四爷还在府城等着参加院试呢,吕家三老爷如今还是知州,这时候说这事,不太合适。 “川儿,娶平妻之事等过段时间再说吧,如今舟儿还在府城,那个院试也是府城举办的吧?” 贾氏一连串说了许多,陆屹川闭口不言,他这时候提娶平妻,吕三老爷兴许会趁机打压舟儿。 可他也感觉出他娘心中也不是很乐意。 “我过来同娘商议,先将霜华院修葺出来,娶平妻之事,等惜儿生下孩子再议。”陆屹川很坚持。 “吕家那边怎么办?”贾氏提醒他。 “吕家那边,儿子自有办法让他们同意。” 陆屹川信誓旦旦,贾氏紧抿双唇没再说什么。他若想娶平妻,比陆家稍低些门楣的人家自是愿意将姑娘嫁过来。早知如此,便不给他选通房,一早就给他张罗着娶平妻就好了。 吕氏不能生养,他们拿这个去跟吕家谈,吕家多少得退让。贾氏不想让陆屹川娶惜儿,她还想用吕家压着他些,自然不会提醒他。 第190章 惊胎神 惜儿突然有孕他也没有料到,既然已经有孕,便只能等她生下孩子再迎她进门。 他原本的打算便是如此。 这会儿过来不过是给他娘说一声,没想到他娘并不怎么赞同的样子。 修葺院落也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不过是惜儿有孕,且他又采买了一张紫檀木螺钿床回来,便想着提早修葺好。 家中诸事繁忙,他娘若是忙不过来,他也可以安排留青过去料理这事。 陆屹川手中端着茶盏一时不语。母子两个心中各有打算。 贾氏自是不愿儿子跟她离心,可是娶个丫头做平妻,这事她心里万般不愿。 找时间问问老太太,看她是怎么个看法,如今只能先稳住川儿。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悠悠叹了一声:“川儿啊,不是娘不同意修葺,只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有孕不动房’的说法,怕动土惊扰胎神。胎神最是忌讳动土,钉钉子,动家私这些。” 这些事情又不让惜儿去做,她安安稳稳地待在松柏院里,怎么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陆屹川没想到他要抬惜儿做平妻,遇到的头一个阻碍便是他娘。 “之前你爹买了两个小丫头回来,家里不够住,因着二奶奶有孕,也没动扩建院子的想法。”贾氏又添了这么一句。 陆屹川将手中把玩的茶盏放了下去,他望着他娘说:“儿子明白了,等惜儿将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贾氏微微颔首。 陆屹川从月华院出来就去了霜华院。 霜华院在青林院前面,从老太爷将这座宅子买下来这里便没有住过人,虽然院子里打扫地很干净,屋檐门窗这些都已经老旧,要住人还是换了新的好。 陆屹川背着手在院子里看了一圈,这个院子跟梧桐院,月华院一样大,正房、厢房、耳房、倒座房都有。 他站在正房门口微微抬头望着远处,这院子大,生两三个孩子,加上服侍的丫鬟都是能住得下的。 陆屹川走后,贾氏蹙着眉头在屋里想了好一会儿,收拾好心情,理了理衣裳去了梧桐院。 梧桐院里比以往安静,老太太靠在罗汉榻上打盹儿。 贾氏过来,老太太便直接让她进了东次间。 大太太见礼后,海棠要去给她搬鼓凳,老太太直了直身子,说:“海棠,你将矮几放上来,就请你家太太坐榻上吧。” 海棠搬了矮几放到榻上,很快茶房就送来了茶水。 大太太坐在对面将茶盏往老太太跟前放了放,说:“媳妇有几日没来看母亲了,母亲可安好?” 老太太懒懒靠在软枕上,“你家事忙也不用时时想着我,我日日都好着呢。”说着她似是想起来什么,问:“舟儿几时能从府城回来?” “之前老爷来信,说舟儿要参加六月的院试,想来怎么也得等到月底才能回来。” 老太太微微一笑,“老陆家祖坟冒青烟喽,谁能想到舟儿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出息。他们这一辈,川儿算是读书极好的,他考取秀才那年也十六了,舟儿比他大哥厉害。” 他们老陆家八辈子贫寒,靠着老太爷的努力挣下一点儿家业。奋力供后辈读书,老二磕磕绊绊考了许多年,如今才做到知县。 舟儿不过才十来岁,若是能考中秀才,或许年纪轻轻就能中进士,他那么小中了进士能做官吗? 老太太想不透,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四爷确实令人骄傲,不过贾氏是因别的事过来的,她笑着附和了老太太几句,斟酌着开口:“母亲,今天川儿过去寻我,他想要修葺霜华院。” “嗯,霜华院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院子,他想要修便修。不过如今惜儿有孕在身,可不敢叮叮当当惊了胎神。待孩子诞下再修也不迟吧?” 老太太说着看了贾氏一眼。 贾氏说:“母亲说的这些,媳妇也跟他说了,他也说等孩子产下再说。媳妇不是要说这个,媳妇想要对母亲说的是,他修葺霜华院是要给惜儿住,他想娶惜儿进门做平妻。” “什么?!” 靠在软枕上的老太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笑眯起来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她看了隔扇外面一眼,那里没有人在,她才开口说:“他怎地突然想起来这么一出?” 是啊,谁知道呢。 贾氏愁苦着一张脸,“当初川儿收惜儿入房,媳妇便跟吕家说清楚了,以后川儿的妾室诞下的子嗣便放到吕氏名下,吕家那边并无微词。 如今他要娶惜儿做平妻,吕家那边要费一番口舌自不必说。他娶个丫头,外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老太太听明白了,贾氏不想川儿娶惜儿。 唉。 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她的傻孙子唉。 他要娶惜儿做平妻,人家惜儿兴许还不愿意呢。他们都不知道,惜儿愿意生这个孩子,都是有条件的。 老太太瞬间脸也愁苦了起来。 贾氏观她脸色不好看,只当老太太心里也不同意。 老太太没有明确自己的态度,因为她还想私下里再问问惜儿。 老太太从小是穷过来的,穷人家的儿郎娶不上娘子,寡妇,二嫁女照样能娶回来过日子。 如今他们陆家发家了,陆家未来的当家人自是不能娶个丫头。 可,这既是川儿决定的事,他们不同意他便不娶了吗? 挡不住的。 惜儿这丫头除了身份低微了些,长得好,又识字,她若能嫁给川儿兴许比那个整日闭门不出的吕氏强。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留下来? 进入六月,天气变得炎热,严惜受不住热,她穿着单薄的纱衣,坐在东厢房门口啃桃子。 彩蝶拿着把芭蕉扇坐在她旁边给她扇扇子。 两人正悠闲着,院门口走过来一个小丫头。那丫头走到严惜跟前甜甜喊了声:“惜儿姑娘。” 这丫头是老太太院里的,严惜忙放下手里的桃子,笑问:“老太太使你来的。” 那丫头笑着点头:“老太太请姑娘过去一趟。” 老太太喊她过去,严惜笑应:“知道了,我这就去。彩蝶姐姐给六儿拿桃子吃。” 纱衣不够规矩,严惜转身回屋换外衫,彩蝶拿了两个小儿拳头般的桃子给了六儿。 第191章 心乱 严惜换了件素罗短衫套在外面,跟着六儿去了梧桐院。 到了梧桐院,等在门口的海棠将严惜带去了东次间,老太太坐在东次间的罗汉榻上,罗汉榻上摆着个矮几,上面放着两盘鲜果子。 一见严惜进来,老太太便笑着招呼她坐:“惜儿,快来坐,吃果子。” 严惜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之后才靠着床榻边沿虚虚坐下。 “别讲那些虚礼,你如今有孕在身,往里面坐好了。” 老太太和善,严惜笑得眉眼弯弯,道了声:“多谢老太太”屁股又往里面挪了挪。 “今儿外面庄子刚送来的甜瓜,应该还没有送去你那边,你尝尝,甜不甜?” 老太太指着一盆切成牙的甜瓜让严惜吃。 严惜拿了一块递给老太太,她笑着接了过去。、 多么甜心的丫头。老太太笑意盈盈。 严惜吃了一块甜瓜,老太太问她:“最近身子怎么样?你这衣裳是不是还是之前的?” “托老太太的福,都好。以前的衣裳还都能穿。”当初二奶奶有孕后,严惜见过她一次,那时候应该有四五个月,她穿着衣裳还是能看出有孕的。 她这也不知道为何,穿着衣裳还不怎么能看出来,肚子也只不过比之前大了一点儿,好像吃多了一样。 老太太歪着头往矮几后的严惜肚子上看,严惜干脆站起来,笑着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打量了几眼说:“你这不显怀,应该是怀得靠后。” 严惜不懂,老太太已年过半百,她应该懂的。老太太这样说,应该是吧。 她低头望着肚子笑了笑,抬手轻轻覆上,没敢乱摸。 肚子里的小家伙会动了,若是感觉到她摸肚子,小家伙动得更欢实,想到这些,严惜嘴角疯狂上翘。 果然,有了孩子,人会发自内心的欢喜。 看小丫头那脸上的笑,多么慈爱。 老太太心里一软,对着严惜说:“惜儿,快坐下。” 严惜刚坐好,老太太便盯着她看,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严惜不好意思了,她才声音轻柔地开口:“惜儿,生下这个孩子你真舍得走?” 老太太话音刚落,严惜脸上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何会这样问。 另外,她心里是坚定要走的,这个孩子如今跟了她五个月,有时候想想,她也是有些舍不得的。 她不能说不走,她说了真的就走不了了。 她娘怎么办? 到了十年之约,她真的会回来找她吗?若是不回来,她该怎么办? 有时她就想,她娘是不是回她的家乡去了?她跟陆家签的用工契上应该有写她是哪里人。 当初她不识字,如今她识字了,拿回契书,她便回上面的州县去找找。 严惜低头绞着衣角,悄悄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一直盯着她,即便她动作轻微,她还是看到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为陆屹川感觉可惜,他一颗真心,可这丫头不要啊。 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又说:“即便你们大爷娶你做平妻,你还是要走的?” 闻言,严惜心里一咯噔,感觉手心酸软。 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杏眸不可思议地看向老太太,大…大爷他有这样的打算? 说实话,严惜现在心里很慌乱。 老太太眼神里带着探究,令严惜不敢直视,她慌忙收回视线,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说:“我……我不知道。” 没有欢喜地说愿意,看来意志还是不坚定。 老太太挺失望,她也没有逼严惜,让海棠喊了彩蝶进来,让她拿了两个甜瓜,便让严惜回去了。 回去之后的严惜,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沮丧,折磨地她心神不宁。 大爷真的想娶她做平妻吗? 大爷已经娶了大奶奶,平妻是他能给到她最好的归宿。 平妻虽然说是妻,其实还是良妾,仍要称大房为大,就是不用向妻行妾室礼,她诞下的孩子也属嫡子。 虽说如此,大爷也用心了。严惜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可她娘还不知所踪,她怎能留在陆家安心享福? 严惜很是纠结,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不安地动来动去。为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她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想,不要想。” 陆屹川并不知道他娘找了老太太,老太太又找了严惜,这段时日他很忙。 他忙着吩咐整理库房,因着不能马上出发去西域,从江南采买回来的这些茶绢总要先放进库房。 他吩咐人将县城的一处药材库房收拾了出来,就等着赵砣他们将茶绢押送回来。 陆屹川快马加鞭回来十多日后,从江南采买回来的茶绢也被运回来了。 他亲自带着人出城迎接,安排茶绢进了库房。 他特意采买的檀木螺钿架子床装订在柜子里,直接被拉回陆家收进了他的私库。 茶绢的事情终于忙完,陆屹川早早地回了松柏院。 他满带微笑地进了院门,往小娘子常坐的廊庑下看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今儿怎么没有在廊庑下吹风? 他没有多想,大步往院里走。走到茶房往里看了一眼,也没有看到严惜,想她应该在东厢房。 他出去折腾了一天,身上布满灰尘,先洗漱换衣。 他喊了声:“备水。” 彩蝶便从东厢房跑了出来,随后便是小娘子,穿了件素罗短衫。 “大爷回来了?”严惜看向陆屹川,喊了他一声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 陆屹川感觉小娘子怪怪的,他也没有多想,看向彩蝶又吩咐了一声“备水”就进了正房。 他洗漱之后换了衣裳,从里间出来,没有看到严惜,便喊了声:“惜儿。” 大爷回来了,严惜想着大爷要娶她做平妻,心儿慌慌,跳得有些快。听到他喊她,忙应了一声提着裙摆往正房走。 “今儿怎么了?看着跟失了魂儿一样。”陆屹川拉着她坐去厅堂椅子上。 严惜坐下,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 陆屹川笑了,他抬手摸了摸小娘子的脑袋,轻声说:“赵砣回来了。” 小娘子拜托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赵砣回来了,他便赶紧回来告诉小娘子。 高不高兴? 陆屹川望着严惜笑,笑得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第192章 相看 往常陆大爷这样看着严惜的时候,严惜便会趁着没人娇羞地亲他一口。今儿她心里乱得很,便坐着没有动。 陆屹川收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盯着严惜,他确定今日的小娘子不对劲儿。 她不是说那个彩蝶看上了赵砣,如今赵砣回来了,她怎么不跟着欢喜? 严惜想着她在陆家也待不了多久,趁着这会儿大爷对她用心,先帮着彩蝶姐姐敲定终身大事。 她算是自小跟彩蝶姐姐一起长大的,自是希望她有个好归宿。 她稳了稳心神笑着回望陆大爷,娇俏地说:“让赵砣跟彩蝶姐姐见上一面?” 他俩的事先放一边儿吧,他就想知道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陆屹川眼睛盯着严惜站了起来,他伸手拉起小娘子直接回了里间。 两人在里间圆桌旁坐下,陆屹川抬头摸了摸她的脸颊,声音温柔,“惜儿,你怎么了?” 严惜瞳孔闪烁,望着陆大爷担忧的眼神,她心虚地垂下眼睫。 她大概是病了,知道大爷要娶她做平妻,她竟然并不是太欢喜。 她过来松柏院之后,从来没有见过陆大爷回青林院。去岁大爷生辰,大奶奶差人送了贺礼过来,之后便好似没有这个人一样。 他只要在家,总是住在松柏院,这次出门回来,他也从来没有去过青林院。 她不清楚,大爷跟大奶奶为何会这样。大奶奶才是大爷的妻这是上了族谱,在官府登记在册的。 不管以后大爷跟大奶奶如何,现在她在心里让自己忘记有大奶奶这个人,专心地享受着他的宠爱。 好似想明白了,她悄悄抬起眼眸。 大爷漆黑深沉的眸子依然还望着她。 严惜嘴角轻轻勾起,她含着笑意稍微起身,轻柔地在他唇瓣啄了一口,含羞带怯地垂下眼眸,说:“惜儿没事,大爷不要担心。” 陆屹川高兴了,他伸手将坐在鼓凳上的严惜拉起,温柔地将她拉到腿上坐下,他轻抚着她的脑袋,让她舒服地偎依在胸前。 他不经意间揉捏着她的手,“惜儿有事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爷讲,爷都会帮你解决的。” 严惜微微一怔,从陆大爷怀里抬起头。她望着眼前的男子一股热流传遍全身,最终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垂下眼睫,一只白嫩的小手不自觉抓住他腰间的腰带把玩,声音细细地说:“那个……大爷问过赵砣了吗?” 陆屹川垂眸看着把玩他腰带的如玉手指,声音低沉而温和:“今天赵砣把手头的事忙完,明天他就会去外书房回禀,到那时我便问问他的意见,若他没有意见,我就跟赵叔说一声,便可以准备迎娶了。” 大爷说起来好简单,不过赵叔是谁?严惜眉头微微一皱,看向陆屹川,“赵叔?赵砣的父亲?” 陆屹川轻嗯了一声,“赵叔是陆家账房管事,我记事起他便一个人带着赵砣在陆家做事。赵砣对记账不感兴趣,他自小长得高壮,祖父便让他跟着我们一起练武。” 赵砣不仅是大爷身边的人,他爹还在账房做事,严惜觉着彩蝶捡到宝了。 “彩蝶姐姐的事,就麻烦大爷了。” 两人抱着好热,严惜说完往外蹭了蹭,“茶水还在厅堂里呢。” 她这一蹭,人没有从大爷怀里离开,反而被抱得更紧。 陆屹川紧紧将严惜箍进怀里,咬牙切齿地无奈道:“惜儿,不要乱蹭。” 严惜听到陆大爷声音里的隐忍,突然之间她就老实了,乖乖地趴在陆大爷怀里等着。 她有孕在身,除了刚回来那回,大爷便克制着自己没有再动她。 两人日日同榻而眠,相拥而卧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时不时就突然精神起来。 一到这个时候,他便紧紧地抱住她,过一会儿就好。 严惜很有经验地趴在他怀里不动,呼吸都变得清浅了。 陆屹川跟赵砣说之前,还是先去账房给赵先生说了一声。 赵先生听陆屹川说那丫头是在内院书房伺候的当即表示,赵砣同意了他就给他张罗着迎娶。 赵先生以为在内院书房伺候的丫头定然不差,他倒是没有想过也有例外。 陆屹川为着能令严惜满意,他便也没有多说。 赵砣负责库房的安危,他昨日安排好了轮值的人,今日过来外书房向陆屹川回禀情况。 赵砣、陆青山他们两个都是跟陆屹川一起长大的,他们的能力他自是很清楚。 听完回禀,他便直接开口:“阿砣,青山咱们三个一起长大的。如今青山闺女都有了,你也该定下来了。” 大爷突然之间这样说,赵砣嘴巴动了动,垂下了眼皮。 赵砣在家管着一众有身手的小厮,陆大爷若是想要打探个什么,也是他亲自跑去打探,他很忙倒是没有想过成亲的事。 他家只他跟他爹两个人,他爹在账房也忙得不见人影,两父子极少见面,他不成亲,他爹也不催。 他爹不催,他便没有想过这事。 他们两父子过得家不像家,且他爹年岁也大了,他出门在外,家里有个知冷知热的娘子也挺好。 赵砣抬眸看了陆屹川一眼,感激溢于言表。 陆屹川见他这样,便知道心里是应下了,他接着说:“松柏院有个丫头,有十七八了,长得……” 陆大爷没怎么正眼看过彩蝶,突然之间他说不出长得如何。 到底是陆大爷,他紧接着说:“既是给你相看,我让留青喊她过来送个东西,你站旁边也偷偷相相她。” 大爷到底是为他着想的,赵砣心里愈发感激。他黝黑的脸上泛起一抹看不出来的红晕,拱手对着陆大爷施了一礼。 留青回到松柏院,指名让彩蝶给大爷送去一盏绿豆汤。 彩蝶心里纳闷,不该指名让惜儿去送吗?不过大爷的吩咐她也不含糊,慌忙着准备。 严惜在东厢房听到动静,忙跑了出来,问清楚之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赵砣她也只看了个背影,没有看到正面的长相。 严惜见彩蝶将汤盅放进食盒,忙开口道:“彩蝶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求之不得,她一个人过去心里还怵大爷呢。 第193章 放妾书 彩蝶提着食盒跟在严惜身后一起去了外书房。 外书房严惜之前来过几次,门口守着的小厮见她来了,赶紧跑进去跟留青说。 惜儿也来了? 赵砣还在书房,留青想到这里,慌忙跑去书房门口禀报了一声:“大爷,惜儿姑娘也来了。” 陆屹川闻言,无奈一笑。 他没想到小娘子是个爱凑热闹的,她定然是知道赵砣在这里才过来的。 惜儿姑娘?赵砣略有耳闻。 他看向陆大爷,说:“属下先退出去吧?” 陆屹川知道严惜此行的目的,他摆了摆手说:“不用,你就在这里待着。” 小娘子过来就是为了看赵砣,他走了她看谁。 陆屹川觉着好笑,嘴角含笑站了起来,他刚跨出门槛,小娘子就走了进来。 小娘子笑得眉眼和煦,望着陆屹川双手一叠便要行礼。 陆屹川跨着阔步几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他托着严惜的手笑望着她,张嘴无声对她做出“调皮”的口型。 严惜抿着嘴儿笑,眼睛四周张望,看到陆屹川身后站着个高壮的男子,她眼睛猛然发亮。 陆屹川挡住她,她还歪头往后看。 他便笑着牵起她的手,“外面热,先进屋吧。” 严惜进屋,在书房椅子上坐下,陆屹川指着赵砣对严惜说:“这是赵砣。” 赵砣上前拱手,严惜要站起来回礼,肩膀被陆屹川轻轻压住了。 她便坐在打量赵砣,他身形又高又壮,一张脸黝黑,他长得不出挑,看着很是普通。 四方脸,眉眼普通,看着忠厚老实。 彩蝶也跟在众人身后进了书房,她提着食盒站在门侧,抿着嘴唇偷偷看赵砣。 严惜转头看向彩蝶,笑意加深,不管赵砣长得怎样,彩蝶姐姐自己看上了,那他就是好的。 “彩蝶姐姐,将食盒先放桌上吧。”严惜轻轻开口。 彩蝶唉了一声,抬脚便要往前走,兴许她太激动了,一时不知道该先迈哪个脚,左脚跟右脚打起架来,她差点儿自己将自己绊倒。 一双铁钳一样的大手猛然抓住她的胳膊,就那么硬生生地拉住了她。 一点儿也不知道收着些力道,她抬眸朝胳膊上看去,看到一双青筋凸起的大手。 那大手被烫到一样突然收回,嘴里忙道:“失礼了。” 一向泼辣的彩蝶并没有吭声,红着脸儿将食盒放到桌上,就退去了一旁。 严惜嘴角带着欣慰的笑,这事八成能成。 彩蝶姐姐差点儿摔倒,严惜跟着吸了一口凉气。电光火石间,赵砣突然就过去扶住了她,严惜震惊之余也松了口气。 彩蝶姐姐差点儿摔倒,赵砣并没有无动于衷,他应该也看上了彩蝶姐姐吧。 两人也算是相看过了,要不先回去等看看陆大爷怎么说。 严惜站了起来,打开食盒将汤盅端了出来,“大爷这边繁忙,惜儿便不打扰了。这绿豆汤大爷尽早用了。” 严惜带着彩蝶出了外书房的院子。 走到没人的地方,严惜兴奋地抓住彩蝶的手,说:“彩蝶姐姐,那赵砣定然也看上你了。” 彩蝶难得地又红了脸,抿着嘴偷笑不语。 彩蝶长得高瘦,人也清秀,她眼睛单薄明亮,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好看,嘴唇微厚,看起来很容易让人亲近。 彩蝶跟赵砣的事情令人意外地顺利。陆屹川跟严惜商议,三礼六聘一切从简,定了亲之时便定下迎娶的时间。 严惜问了彩蝶的意见,点头同意。 他们出发去西域前,希望赵砣跟彩蝶的亲事能定下,因而,得了准话的赵砣便忙着去准备定亲礼去了。 六月底,大老爷跟小四爷还没有回来,官府的喜讯便送到了陆家。 陆家四爷-陆屹舟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可谓是当今神童。 这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大老爷跟小四爷还没有从府城回来,陆家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 外面看着陆家挺能沉住气,自家关着门,贾氏已经吩咐给下人们广发喜钱,另外杀鸡宰羊也准备了起来。 七月初,夏日炎炎,天气最热的时候,大老爷才带着小四爷从府城回来。 他们早该回来的,细问之下才知道,小四爷以十一岁之龄考中秀才,实乃罕见。 吕大人特意宴请了大老爷跟小四爷。 另外,州府学政也起了惜才之心,特意将小四爷唤至跟前,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学问。 学政大人也只换了小四爷过去,从大老爷嘴里说出来,那便是小四面对学政大人的问话,不卑不亢,对答如流,令学政大人也为之颔首。 过来道贺的左邻右舍听完,都拱手向陆大老爷道贺:“真是少年英才,继宗兄好福气。” 陆屹川瞟了一眼小四爷,他穿着学子襕衫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腿上,眼光鼻鼻观心,有那么点儿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觉。 孩子有出息了,有人起哄:“陆家大喜,不如让四爷给大家作首诗一首。” 作什么诗,作得好不好的对舟儿没甚好处。 陆屹川笑着站起来拱手:“多谢各位叔伯过来,旁边房间已备好了酒菜,请大家移步过去小酌。” 他这么一打岔,陆大老爷也站了起来,伸手要众人去隔壁厢房。 陆屹舟抬头看向陆屹川,脸上露出个疲惫的笑。陆屹川摸了摸他的脑袋,难得温柔:“累了吧,让留青带你回去歇息。” 在州府的时候,他爹带着他赴了不知道多少酒席,席上众人让他背书作诗,他爹也跟着起哄,他跟个乐人一样,背了不少书,也作了几首诗。 连日奔波,在府城折腾了一圈回来,他以为也不能休息,还好有他大哥在。 陆屹川喊了留青送小四爷回去,小四爷看着他大哥的眼神带着感激,崇拜。 陆屹川之前就跟他娘说过,他们尽量要低调,可是挡不住别人都过来道贺。 隔壁的邻里,亲朋,知道了之后都带着贺礼过来道贺,陆家着实热闹了半个月。 七八月份买马客很多,他们若是错过这两个月,剩下的便是别人挑剩下的了。 陆屹川急着要去西域买马,家里又发生变故。 小四爷出息了,大老爷嘴欠问他想要什么奖赏。小四爷语出惊人,他求他爹给他姨娘一张放妾书。 第194章 不孝子 真是反了天了! 陆大老爷初闻,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可真是他的孝顺儿子啊。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一脸怒容地望着小四爷,气得七窍生烟,“兔崽子,你刚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从陆屹舟五岁开蒙,他娘便让他好好读书,他娘说她模糊记得自己有个读书的兄长。 他以后科举入仕了兴许能遇到。 陆屹舟慢慢大了,便也明白了他娘的心思。 他娘是被他爹买回来的,买回来之前撞破了头,便将一些前尘往事忘记了。 可她还牢牢记得自己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心里是不愿为妾的。 他小的时候无能为力,如今他大了,有能力跟他爹讲条件放了他娘自由身。 陆屹舟面不改色,稳稳地站着,他衣袖里揣着一份他帮他爹写好的放妾书。 只要他爹签了这个文书,往官府一送,他娘就自由了。 他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爹盛怒的目光,字句清晰地又重复了一遍:“请父亲给姨娘一份放妾书,放姨娘自由身。” “小兔崽子。”陆大老爷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小四爷的鼻子骂:“你个不孝子,不过就是考中个小小秀才,竟然就无法无天了。连你爹都不放在眼里,要管起你爹的事来了。” 陆大老爷越说越生气,他眼神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一旁的墙上挂着的鸡毛掸子。 他三步并两步气势汹汹冲过去,一把将鸡毛掸子抓在手里,他拿下鸡毛掸子,扬起来就要往陆屹舟身上打。 原本守在门口的陆忠不再当作看不到,他急忙扑了上去挡在了小四爷身前。 “老爷,老爷,使不得啊。四爷如今有功名在身,可不能说打就打。”陆忠张开双手护着小四爷,一脸焦急的求情。 陆大老爷这会儿被陆屹舟给气昏了头,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怒斥陆忠道:“陆忠,你给老爷滚开。不孝子,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谁也别想拦着老爷我。” 他边吼边拿着鸡毛掸子往陆忠身上抽,陆忠被抽得龇牙咧嘴,仍死死将小四爷护在身后。 “老爷,有话您好说。你消消气吧。” “有什么好说的,我是他爹,我管教他天经地义。”陆大爷怒不可遏,对着陆忠怒吼。 “我打死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陆大老爷要打小四爷,因着陆忠死死护着,他手上挥舞的鸡毛掸子都打在了陆忠身上。 陆忠一边挨打一边劝大老爷消气,大老爷一边挥舞鸡毛掸子一边喊着要教训陆屹舟。 一时间,大老爷的这间书房很是热闹。 留青原本在阴凉处坐着纳凉,听到陆大老爷屋里的动静,他过去查看动静,听了一会儿发现陆大老爷气呼呼的原来是想要教训小四爷。 小四爷听话懂事,他有什么可教训的? 他快步跑去敲了敲陆大爷的书房门,不等里面有回话,他便着急地说:“大爷快出来看看吧。大老爷拿着鸡毛掸子要教训小四爷。” 陆屹川正在屋里研究西域的马场,听到留青禀报站起来迅速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能听到,他爹书房那边传来的怒斥声。 啪…… 胳膊上又挨了一下,陆忠要哭了,他喊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爷,您消消气吧。” “爹。” 躲在陆忠身后的陆屹舟听到喊声转过头去,见他大哥来了,他如释重负地喊了一声“大哥”,小兔子一样迅速跑到他身边。 陆忠看到陆大爷,眼里满是感激,终于有人来了,他得救了。 他见他家大老爷绷着脸放下了高高扬起的鸡毛掸子,暗暗松了口气,弯腰拱手向他家大爷作了一揖,悄悄退了下去。 陆大爷满脸无奈,背手站在屋门口,陆大老爷讪讪丢了手上的鸡毛掸子。 一时倒看不出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陆屹川看了留青一眼,留青退着带上门,站去了外面守着。 陆大老爷脸色依然很难看,背着手坐去了东边的主位上。 陆屹川也在下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向陆大老爷,语气平和:“爹为何动怒?” 陆大老爷瞪着眼睛看向陆屹舟,“你问他这个不孝子。” 从小到大,在陆屹舟的印象里,他这个大哥,很严厉,他小时候挺怕他大哥。 不过他大哥再严厉也比他爹靠谱。 陆屹舟也没想到自己十一岁能考中秀才,他以为他娘要在陆家的后宅里虚度半辈子的光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让她自由。 他悄悄站直了身子,看向他大哥。陆屹川神情平和地回望他。 “大哥,我想请爹给姨娘一份放妾书。姨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她心里并不想与爹为妾。” 陆屹舟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大哥。 他看到他大哥听完他说的话,瞳孔微微抖动了一下。 “你姨娘记起来了以前的事?” 陆屹川并不关心他爹的后院,不过梅姨娘情况特殊,当年她磕破脑袋失忆这事,几乎整个陆家都知道。 当初他外祖还说伤了脑子比较麻烦,不好医治。难道她自己好了? “啥?梅儿想起以前的事了?”陆大老爷很是震惊。 陆屹舟微微垂下眼睫,“姨娘没有好,她说总有个片段在她脑子里闪过,她和姐姐做针线卖钱供家里的兄长读书。” 陆屹川听陆屹舟这样说,他没有言语。 梅姨娘是他爹的姨娘,能做主的只有他爹跟他娘。 陆大老爷也不语。 当年他在府城春香楼吃酒,那天春香楼要拍卖一个雏儿的初夜,她长得不算惊艳,不过一双眼睛像狐狸一样灵动。 拍卖开始之初,请她出来,她趁着人不注意一头撞到了厅堂的柱子上,一下子鲜血便从她头上流了下来。 拍卖还没有开始,便见了血,老鸨恼羞成怒,让龟奴将她拉下去,卖去低贱的窑子里。 这么一个姑娘被卖去那种低贱的地方任人凌辱,她定然还要寻死。 他心一软去寻了老鸨,那时梅姨娘已因失血过多,生死不知。老鸨怕人死了砸在手里一分钱也赚不到,便五百两将人卖给了大老爷。 她如此有气节,却原来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吗? 第195章 波澜 生了舟儿之后,她便不再跟他亲近,原来打心里并不想与他为妾。 陆大老爷虽然已经有近十年没怎么去过梅姨娘院里了。 可一想到那些冷淡,疏远都是她故意的,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恼怒,好似有一股火在燃烧。 呵!他就这么不好? 好歹他也算救过她的命,若不是他买了她,不要说有了舟儿这么个聪慧的孩子,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不过是心里一点模糊的记忆,她就断定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 大老爷盯着眼前的地面独自生闷气。 儿子为姨娘,请求父亲给放妾书,这是个大胆又出格的行为。舟儿不过才十一,他便能为他姨娘做出这种事情。 陆屹川忙着在外做营生,对家中兄弟,特别是庶弟并不怎么关心。 如今看来,舟儿能早早考中秀才也不是偶然。读书六年,他脑子里的想法已经超出教条之外,有自己的思想认知。 梅姨娘没有记起往事,她出了陆家还不过是孤身一人。一个孤零的女子,独自在外生活有许多不易,不知这些舟儿可曾想到? 陆大老爷不语。 陆大爷便指着旁边的椅子让陆屹舟坐。 “舟儿先坐下吧。” 陆屹舟听话坐下,陆屹川望着他,说:“这事梅姨娘知道吗?” 陆屹舟还没有跟他姨娘商量,不过他姨娘说过,若是能行,她想求一份放妾书。 陆屹舟不语,陆屹川又问:“梅姨娘以后出了陆家该如何过活,你可曾为她想过?” 这个陆屹舟有好好想过的,他掏出自己写的放妾书递给陆屹川,“大哥,这是我帮爹写的。爹只要给姨娘一部分钱,等我十六之后就能养活她了。 学政白大人说,我年岁小,以后在府学好好读书,过了十六再参加乡试,考中举人我就有能力养她了。 我在府城读书的这几年,姨娘便跟我一起去府城生活。” 陆大老爷气得翻白眼,这个不孝子还真是想得周全。 陆屹川也没有想到陆屹舟这么小,就为他姨娘打算好了。 “你是陆家的儿子,去府城读书也是要住在府城家里,你姨娘拿了放妾书便不是陆家人了,她住在陆家总不好。” 陆大老爷气得故意为难他。 “我是陆家的儿子,这个是改变不了的。我去府城读书不住府城家里,家中只要给我足够的生活费,我去府学旁边赁个小院。” 陆屹舟真是打算好了一切。 这个狠心的狼崽子。 陆大老爷生气,气儿子有了出息之后他就管不住了。总共四个儿子,这屋里的两个最优秀,也是他以后都管不住的。 陆大老爷突然起了逆反心理,就不答应陆屹舟所求。 这不是小事,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便能决定的。陆屹川看完陆屹舟写的放妾书,叠好收了起来。 舟儿想得周全,即便最后他爹写了放妾书,他们陆家也不可能放他们母子去外面赁屋。 这孩子主意真大。 陆屹舟见陆屹川将放妾书收了起来,他望着他大哥欲言又止。 “这个文书,到时候我拿给母亲,这事需得从长计议,你不要多想,只管好好读书。” 陆屹川说完,朝着外面喊了一声:“留青。” 留青应了一声推开了门,陆屹川吩咐:“送小四爷回去。” 小四爷不信他爹,但他信任他大哥。他大哥让他回去,他便站起来对着他爹跟他大哥拱了拱手出去了。 屋里瞬时只剩下陆大老爷跟陆屹川,陆屹川坐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他爹:“爹怎么想的?” 他能怎么想?他太长时间没去梅姨娘的院里,都不知道如今她成了什么样。 到底是他的妾室,他还没有听过谁家写了放妾书放姨娘离开的,陆大老爷一时也没了主意。 见他不语,陆屹川搓了搓手指头,说:“爹好好想想吧。” 陆屹川站起来回了自己书房。 陆大老爷在自己书房坐了一会儿,背着手走了出去。他出了外书房便往花园走。 一直走到碧水轩的门口,看到那门上挂着锁,他伸脚猛地往那门上一踢。 木门硬实,反将他脚尖儿撞得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转身去看陆忠,陆忠早已将脑袋低了下去。 陆大老爷瘸着脚,气呼呼往月华院去。 这梅氏几时从碧水轩搬走的?怎么都不跟他说一声? 陆大老爷去月华院的时候,贾氏正喊了两个识字的丫头帮她写请柬。 八月底老太太寿辰,往年他们家也不大办,如今舟儿出息了,趁着这个机会,将亲戚都请过来热闹热闹。 大老爷难得过来一趟,贾氏抬手将人挥退,宋妈妈也识趣过去茶房让人奉茶。 “老爷怎么有空过来了?”贾氏站在椅子跟前没动,客气地笑问了一句。 大老爷看了她一眼,一屁股坐去了东边的椅子上,他望着她问:“碧水轩的人搬去了哪里?” 贾氏也坐去了椅子上,她嘴角含笑,看了一眼陆大老爷,心道:舟儿出息了,他这是又想起梅姨娘了? 她低头捋了捋衣袖,漫不经心地回他:“梅姨娘一早便搬去了舟儿的翠竹院。她爱静受不了吵闹,年前过来求了我。” 人搬走了也不跟他说一声,陆大老爷彻底没了脾气。这会儿他也不想去问梅姨娘了,闭着嘴巴坐在那里反省沉思。 茶房丫头送来茶水,陆大老爷端起来默默浅啜。 贾氏坐在一旁,偷偷打量他,这人怎不见前几日的意气风发?坐在那里斗败的公鸡一般蔫头耷脑的,看着好像有些颓废。 舟儿考中秀才,若要说高兴还是大老爷最高兴。以前巴望不上的人都客客气气过来道贺,他很是风光了好几日。 这才不过没几日,他怎么就这样了? 陆大老爷不说,她也不问。到底是二十多年的夫妻,她还不懂他,心里藏不住事,等一会儿他自己就说了。 贾氏也端着茶盏浅啜,果然,陆大老爷没能等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幽幽开口:“月红,舟儿想为他姨娘请一份放妾书。” 一口茶水含在口中,差点儿呛着她。 贾氏慢慢将茶水咽下,满脸的震惊,不可思议,她没有听错吧?舟儿啊,为他姨娘请放妾书? 她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他过来便是要说这个吗? 舟儿这不是胡闹吗?陆家若是给了他姨娘放妾书,他姨娘以后可怎么办? 梅姨娘是大老爷从府城花楼买回来的,贾氏一直担心她是被拐子拐卖的,她又伤了头不记得之前的事。 她连个家人都没有,以后她能去哪里?好好的,这真是平地起波澜。 第196章 羡慕 七月初六,彩蝶大喜的日子,赵砣要拿着聘礼过来求娶。 严惜帮着给彩蝶准备了回箸礼,还帮着她做了衣裳鞋袜帕子这些回礼。 按着常理,丫鬟配小厮并没有这些繁文缛节,主家发了话,他们找个好日子直接成亲就成。 赵砣来松柏院提亲也是重视彩蝶。 彩蝶穿了一身桃红的细罗长衫,内里穿着荼靡色的抹胸跟百迭裙子,简单的发髻上只贴了两片花钿,留着地方给赵砣插金簪。 赵砣请了人抬了两台箱子来松柏院提亲,路上还是挺招人眼的。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藏青暗纹圆领袍,头发也梳得整齐,看起来很是精神。 他的衣裳并不宽松,穿在身上很是紧贴,他宽阔的胸膛,健硕的胸肌鼓囊囊的,走在去松柏院的路上,不一会儿就引来了许多婆子妈妈小媳妇打量的眼神。 她们虽然没说什么,一双眼睛粘在赵砣身上个个移不开。 有个婆子终于回了神:“这是干啥去?不会是去哪里提亲吧?” 赵砣不常在后院出现,自是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不过这阵仗一看就是提亲的。 “定是去哪个院里向大丫头提亲,咱们过去看看。” 一众人跟着往前走,人越来越多,她们也看出不对劲儿来,他这是要去松柏院? 那里可是大爷常住的地方,大爷院里也是今年才进了几个丫头,这就要嫁出去一个? 花园的花匠-根生家的见有热闹,也跟着众人一起走,走到松柏院得知是向彩蝶提亲的,她语气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竟然是向彩蝶那丫头提亲的啊,她可真是走了大运,也不知道她往哪里烧得高香?” 根生家的感慨出声,有人看向她,她眼睛扫了一圈说:“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又高又壮的是赵先生家的小子。” “赵先生?账房赵先生?”有人疑惑地问。 “是的,就是他。”根生家的连忙回答。 她家离赵砣家近,赵先生两父子很忙,几乎都不着家。 前段时日她倒是听到他家里有人回来,竟不知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找了个媳妇。 相熟的人过得好,根生家的心里不咋开心,她遗憾地说:“赵先生在咱们陆家好歹是有头脸的人物,怎么就给他小子找了彩蝶这丫头。” 有人忙附和:“这么好的儿郎,之前怎么都没听人提起过?” 陆家有不少长得好,爹娘也在陆家做事的丫头,搭话这人,她小姑子便还没有出嫁,难免又羡慕又酸,“彩蝶以前是不是在花园里干粗活的?” “可不是嘛,跟着我们打下手,突然有一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丫头就被喊到大爷院里来当值了。” 根生家的知道的多,她跟那人解释。 有个人若有所思地说:“哪里会无缘无故,我是住在下人院的,之前这个彩蝶跟惜儿住一个屋。春日那会儿不是有人说,大爷宠惜儿?想来她便是借了惜儿的光才进大爷院里伺候的吧。” 门口站着的这些人,有些相熟,有些也不怎么认识,不过说起家长里短来个个来劲儿瞬间就亲近了几分。 有人感叹:“真好命啊。” 松柏院向来不许外人随意进,这些人也只敢站在门外看热闹,不敢进到院子里去。 院里陆大爷跟着严惜一起招待了赵砣,他们看着赵砣将一支金簪子插到彩蝶的发髻上。 彩蝶姐姐终于是定下来了,严惜笑见牙不见眼,她慌忙招呼阿兰:“阿兰,门口有看热闹的,你拿些糖果点心过去分一分,让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 彩蝶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戴上赵砣的金簪,她来不及娇羞,便对严惜说:“我过去帮帮阿兰。” 插上金簪便是认定了,礼也成了大半,严惜高兴。 她想着今儿是彩蝶姐姐的喜日子,想喊住让她别忙活,可门口的人看着有些多,便没有开口。 阿兰端着个小笸箩,里面放着红枣、莲子,还有精贵的桂圆。 彩蝶端了个小笸箩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糕点。 看着彩蝶头上金晃晃的簪子,根生家的笑着对彩蝶说:“彩蝶,恭喜你了。” “多谢根生嫂子。”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今儿彩蝶高兴,根生家的开口道贺,彩蝶便笑着拿了两块糕点递到她手里。 “到底是在大爷院里伺候的,给你配了个这么好的夫婿。”一妇人难掩心里的艳羡,她刚说完,阿兰发干果到了她这里。 她又笑着说:“阿兰也到岁数了,大爷啥时候也给你配个好人家?” 彩蝶姐姐跟惜儿姐姐亲近,这个夫婿根本就不是大爷给她配的。她虽然不清楚,想来是惜儿姐姐给她撮合的。 阿兰今岁不过才十五,家中的丫鬟大多十八二十之后才配人呢,她低着头不理那妇人,接着给大家发干果。 “阿兰还小,配人也要等她再大些。”彩蝶笑着给阿兰帮腔。 一些婆子妈妈便开腔打趣彩蝶,“像咱们彩蝶这样,年纪大了晓事了成亲刚好。” 彩蝶在松柏院伺候了这么些日子,多少也懂得了她们在说什么,真是荤素不忌,就是听明白了,她一张脸儿从脸颊红到脖颈。 她快速发完手里的糕点,红着脸跑了回去。 赵砣过来送聘礼,顺便告诉彩蝶,他爹定下的成亲日期。 过两日,他就要跟大爷出发去西域,还要回去安排一同去的护卫。 他见彩蝶红着脸跑回来,偷摸多看了两眼,而后便对陆屹川说:“大爷,没事的话,属下便回去吧?” 陆屹川等一下还要去寻他娘,赵砣回去便回去吧。他看向严惜,严惜便出去跟彩蝶准备回礼去了。 彩蝶做好的鞋袜,帕子,她们提前准备好的活鱼,筷子,酒,都拿出来一一放到他们抬来的箱笼里。 准备好这些,严惜给陆屹川递了个眼色,赵砣看到了,便站起来告辞。 陆屹川要去寻他娘,问梅姨娘的事,他也不预多留他,赵砣走后,他跟严惜说了一声也出了门。 人都走了,彩蝶自在了许多。 严惜跟阿兰看彩蝶的聘礼,赵砣还挺有新意,他拿了一对儿银打的聘雁。 聘礼样样齐全,首饰、衣帛、财礼样样不少。 彩蝶姐姐虽是丫头,赵家的礼数很周全,以后她可要狠狠幸福呀。 第197章 敲定 放妾、和离,这些对于贾氏来说,那都是要请示祖宗的大事。 她哪里敢随随便便说行还是不行呢?大老爷找她商议梅姨娘的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要给老太太做个大寿也是才决定的,这几日她忙得很,白天忙着安排老太太的寿诞,晚上躺在床上想着梅姨娘的事,怎么也睡不着觉。 一开始,她还担心梅姨娘出去之后该怎么过活?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有了陆家的庇护,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后面转念一想,大老爷本就是个风流之人,整日里不着家。 之前赵姨娘想着法子打扮自己,他还去赵姨娘的院子过夜。 如今赵姨娘也不奉迎他了,他更是极少回后院。 她这里他来得次数都少得可怜,更别提一心疏远他的梅姨娘。 据她所知,自梅姨娘生下舟儿之后,大老爷便很少去她那里。 她身为陆家的当家主母,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梅姨娘还年轻,她待在后院好比守活寡,也怪可怜的。 这样一想,贾氏反倒觉得梅姨娘离开陆家,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贾氏脑子一直想东想西的,想得她脑子快要炸了。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划过,她不是没想过,大老爷的所有妾室都放出去才好呢,也省得她为她们操心。 然而,到底心里还有些顾忌,赵姨娘和梅姨娘都为大老爷生下了儿子,这可不是说放就能放出去的。 还有,放梅姨娘出陆家这事,若真由她来操办,会不会被人说善妒? 贾氏为此愁得眼角的皱纹都多了两根。恰在这时,陆屹川来了月华院。 儿是娘的依靠啊。贾氏见了自家儿子,长吁短叹地说:“梅姨娘生了个好儿子。” 陆屹川听他娘这样说,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舟儿也是母亲的儿子。” 被儿子这么一提醒,贾氏笑得有些欣慰。是啊,陆大老爷的所有儿子也都是她的儿子。 她笑着点头:“川儿说的是。” 陆屹川问他娘,他爹有没有说舟儿为梅姨娘请放妾书的事? 说是说了,就是她也有自己的顾虑。 陆屹川理解他娘,便说:“陆家如今只有祖母能当得了这个家了,母亲不如去跟祖母商议商议。” 他说着掏出了之前收起来的‘放妾书’递给贾氏:“这是舟儿代父亲写的‘放妾书’,这上面他考虑的很周全,梅姨娘并无嫁妆傍身,陆家放梅姨娘离开,另外给一千两银子维持她的生活。” 一千两银子不少,只她一个人的话,买个小院,再买个婆子伺候也能过个好几年。 贾氏展开看了看,不由得打心里佩服舟儿。 考虑了好几日,贾氏心里是属意给梅姨娘一张放妾书的,这话她埋在心里,连她亲儿子她都没有说。 不过看了舟儿写的这些,她更坚定,梅姨娘出了陆家兴许能过得更好。 陆屹川不便跟着他娘过去讨论他爹妾室的事。他过两日就要出发去西域,还要过去看看出发的准备做得如何了。 今日他便先提醒他娘一句,“舟儿说过,他去府城读书,想带着他姨娘出去赁个小院居住。若是祖母同意放姨娘出去,母亲也要多为舟儿考虑。 虽说梅姨娘之后不方便住在府城陆家。陆家也不能让他们母子出去赁房住。到时候母亲找人在府城买个离府学近的小院放到舟儿名下,家里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也都让他们带过去。” 贾氏听闻,微微颔了颔首,“舟儿到底是陆家子嗣,我晓得该怎么做。” 贾氏瞟了陆屹川一眼,心道:他这么说,是不是心里也是赞同放梅姨娘出去的? 老太太到底是老太太,想得通透。 大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然是清楚。既然梅姨娘不想再留在陆家,放她出去,有合适的再嫁对她也好。 她听了贾氏的一番详述之后,很是无所谓地说:“虽说这事少有,不过梅姨娘往常也不怎么出门,兴许别人都不记得咱们家中有梅姨娘这么个人,给她一份放妾书又如何。 舟儿到底是陆家的儿子,以后要好好供着他读书,他若是当官做宰了,光耀的还是陆家门楣。” 老太太突然眼光炯炯地望着贾氏,说:“不如你趁着这个机会,将舟儿认到名下。” 他们陆家对嫡出,庶出没有那么多差别对待,不过到底嫡庶有别。虽说诸子能平分家业,也不是能完全对等对待。 大多数庶子成亲之后,都要分府别居,而嫡子可以一直留在本家。 这人一旦分出去,情分慢慢地就变淡薄了。舟儿有大出息,放到贾氏名下,他便是陆家嫡子,对陆家来说是好事。 贾氏不傻,老太太这么一说,她也能想清楚这些弯弯绕绕。 她便将陆屹川提醒她的话跟老太太说了。 “川儿考虑周全,梅姨娘到底是舟儿的生母,她无依无靠,咱们不能放任她不管。 你便听川儿的,使人去府城府学边儿上买个宅子放到舟儿名下。 正好让梅姨娘带着丫鬟婆子过去照看他,到时候她若是再嫁,舟儿顺理成章回陆家住。 到那时,他心里也不会对咱们有埋怨。你善待了他的生母,他心里只会感激你。” 贾氏听了频频点头。老太太既同意放梅姨娘出去,那便就听她的吧。 最要紧的是,先让来福安排个人过去府城买个小宅院。 有些事也不能急于一时,下个月便是老太太的寿辰,等老太太的寿辰过后,舟儿去府城读书之前,她将这事办了就成。 上次大老爷过去寻她,她能感觉出,他心里有些别扭,如今也管不了他了。 婆媳两个说完梅姨娘的事,老太太关切地望着贾氏,说:“这一年事情繁多,真是辛苦你了。” 贾氏微微一笑,谦虚道:“母亲言重了,都是媳妇该做的,谈不上辛苦。” 老太太笑,接着说:“惜儿的日子是不是在九月底?稳婆,奶妈这些也都得提前找好才行。” 贾氏忙答:“稳婆那边早已经知会了她。至于奶妈,媳妇仔细想过,她要一直照顾着孩子长大,品性要好。所以媳妇便多花了心思,想仔细挑一个。” 老太太听了,很是赞同。 她也明着问了惜儿,看那样她是决心要走的。 孩子放到大奶奶名下,自然不会放到她身边养着。孩子放到大太太身边养着,让奶妈照顾。这也是她一早就想好的。 既是长时间照顾陪伴孩子,那这个奶妈的品性最重要,自然得好好选。 第198章 最后 陆大爷要出远门,严惜在正房里间帮他收拾行囊。 严惜也不知道西域的天气怎么样?不过想着往后天气渐渐要变凉,她便多帮他收拾了两件厚实的锦缎袍子。 陆屹川并不喜欢他人进到东次间跟东里间,彩蝶跟阿兰伺候只限于厅堂跟西次间。 严惜一个人在里间收拾,她将要准备的衣裳叠放整齐放进了两个不大的木箱子里。 虽然已经六个月了,严惜的肚子也不是很大,她做事还很灵活。 她一个人将陆大爷的行李准备好,出了正房。 彩蝶坐在东厢房门口,帮着她给肚里的小家伙做衣裳,阿兰在茶房煮莲子羹给她喝。 严惜站在正房门口,她想着若是她娘也在的话,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李嫂子炙肉自开业以来,她每月分到八到小十几两不等的分红。 这个铺子一年她也能有百两左右的分红,到时候有钱了,她还可以开个估衣铺子。 在陆家,针线房剩下的布碎都给了绣娘,感觉布料也不是很珍贵。 其实,外面贫苦人家,根本都买不起布料做衣裳,她开个估衣铺子,去典当行收旧衣回来,便宜卖给买不起布料穿不起衣裳的人,虽然微利也算是积德行善。 严惜闲来无事便在心里打算,不过暂时她是做不了了。 先生下这个孩子吧,等寻回她娘,她便在离陆家不是太远的县城买个宅院,让她娘在家里享清福,她出去做营生赚钱,以后想他了,还可以偷偷跑回来看一眼。 严惜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并不显怀的肚子,脸上神情无比温柔。 明日就出发了,陆屹川也想多跟严惜待在一处,早早地就从外面跑了回来。 回来就看到她一脸慈爱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陆屹川视线也瞟向她肚腹,她高腰百迭裙下完全看不出凸起,这都六个月了,她肚子倒是不怎么显怀。 他跨着大步往严惜跟前走,嘴角微勾,带着满足的笑。 “惜儿。”陆大爷轻柔出声,好怕吓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小娘子。 严惜听到喊声,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大爷。” 陆屹川笑着牵起她的手,眼睛往她肚子上瞥了一眼,“小家伙又不安分了?” 小家伙爱动,刚开始的时候,严惜只感觉他像小鱼儿一样轻轻地游动,如今他的动作越发大了。 肚子里的小胎儿也会动呢?严惜初感受到的时候,吓了一跳。想到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动,她突然很感慨,他虽然没有出生,可是她已经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了。 真是很神奇。 后面陆屹川回来,她自是跟他分享了这份喜悦。 陆屹川有时将手贴到严惜的肚子上,常常能感到他在肚子里动来动去,才有此问。 他笑着将手轻轻放到严惜的肚子上,这会儿小家伙很安静,他轻轻动了动指头,说:“等我从西域回来,小家伙也该出来了。” 严惜抬头看向陆屹川,突然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 前段时间牛郎中过来把平安脉,帮她算了一下,说她差不多就是九月底,十月初的事。 如今已经进入七月,若是他在九月赶不回来,那这便是她跟他最后的相处时间了。 严惜盯着陆大爷的眉眼不舍得移开,他一双眉毛又黑又浓,眼睛细长有神,浅浅的眼睑在眼尾分开双层。 陆大爷严肃起来的时候,他的嘴唇看起来很薄,其实他的嘴唇薄厚适中,微凉而柔软。 严惜眼神留恋在他的唇瓣,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 小娘子盯着他看,那眼神闪烁着诱人的光。她怔怔地盯着他的唇,想要一口吞下去的眼神太过勾人。 陆屹川也盯着她的唇不自觉吞咽,优美而有力的喉结快速上下滚动了下。 他手上用力捏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拖着她的后背,就将人轻轻推进了屋里。 根本就来不及去到里间,进了东次间,他便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他顾着她的身子,双手托着她的腰,动作轻柔地亲吻着她的唇。严惜喜欢大爷温柔的亲吻,像春日的风掠过心扉,缠绵而温暖。 她沉浸在春风温柔的怀抱里,外面又有声音不太恰当地响起:“大爷,大太太请大爷过去梧桐院。” 严惜从仙境陡然降落,忙伸手推了推含着她唇吮吸的陆大爷。 陆屹川蹙着眉头放开严惜,将她轻轻环住,两人抱了一会儿,陆屹川才对着外面冷冷应了一声:“知道了。” 外面的人又回了一声什么,严惜没有听到,她只听到自己还扑通扑通的心跳。 陆屹川抬手摸上她的脸颊,大拇指轻动了两下,“我过去看看,晚饭回来用。” 严惜轻轻嗯了一声,抬手柔柔推开他的胸膛,从他的怀抱里退了出来。 陆屹川过去梧桐院的时候,他爹跟他娘都在,他向三位长辈见了礼,便坐去了他娘下首。 他抬眸扫视了屋里的三人一眼,他祖母跟他娘无有异常,只他爹脸色不是太好看,好似谁欠了他钱一样。 陆屹川刚坐定,他娘便跟他说了喊他过来的缘由。 原来,老太太也是同意放梅姨娘出府的,依着各种考虑,梅姨娘出府之后,除了给她一千两傍身银子,在她未再嫁之前的所有花销都由陆家出。 允她去府城跟小四爷住一起,翠竹院现有的丫鬟婆子都跟着过去伺候。 这些都跟陆屹川之前设想的一样,他娘喊他过来不过知会他一声,他明了后,他娘便又让他回去了。 他走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迎面走来的陆屹舟跟梅姨娘。 若是以往,他不会多看梅姨娘一眼,因着小四爷的一番话,他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小四爷向陆大爷行礼,梅姨娘也垂着眸子轻轻颔了颔首。梅姨娘气质温顺,看着极其年轻。 梧桐院的人还在等他们,陆屹川并没有多言,打了声招呼便让小四爷跟梅姨娘走了。 小四爷带着他姨娘进了梧桐院厅堂,大老爷的眼睛从梅姨娘一进门便粘在她身上。 如今她也二十有五了吧?看着不过才十八九的样子,垂首敛眉一副恭顺的样子,心里倒是大胆的很。 她出了陆家之后,真的还要嫁人?想到以后她会嫁给别人,陆大老爷心里竟然泛起微微酸楚。 第199章 事了 梅姨娘跟着小四爷向屋里的几位都一一行了礼,便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梅氏,你可知小四为你请了一封放妾书?”大太太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 开始梅姨娘确实不知道,那天陆屹舟回去便同她说了,因为他觉着既然他大哥知道了,情况会乐观许多。 今天将他们喊到梧桐院来,不知道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为免家里不同意,以后他姨娘难做,小四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母亲,姨娘不知,一切都是儿子的主意。” 梅姨娘手指动了动,她懂事的舟儿要为她扛下所有。 老太太听到陆屹舟磕头磕得砰砰响,心疼地伸手招呼他起来,“舟儿快起来,听你母亲把话说完。” 梅姨娘眼睛看向陆屹舟,见他要起来,忙伸手去扶他。 大太太看了厅上站着的母子俩一眼,接着开口说:“念着舟儿的一片赤诚之心,若是你也有此意……” 梅姨娘听到这里也跪了下去,她头狠狠地磕到地上,趴在地上说:“请老太太、老爷、太太成全。” 果然,她也是有心要走的,大太太好似松了口气,“既然你也有此意,陆家便给你一份放妾书,放你自由身,愿你重梳婵鬓,再选佳偶。” 闻听此言,梅姨娘抬起头来,脸上是无限欣喜,眼中闪着熠熠光彩,灵动地像只小狐狸。 大老爷看了一眼便收起了视线,他当初便是被这双眼睛吸引,后来她眼中渐渐没了光,他便也慢慢疏远了她。 如今她眼中重燃希望却不是为他,眼不见心不烦,大老爷蹙着眉头望向屋外。 “梅儿多谢太太,多谢老太太,多谢老爷。”梅姨娘跪下去对着三人又各磕了一个头。 陆屹舟也跪在他姨娘身后,无声跟着磕了三个头。 大太太无比严肃地说:“起来吧,有些事情还需跟你详细说说。” 梅姨娘拉着陆屹舟站起来,母子俩脸上皆是欢喜。 大太太便对他们说了要在府城给小四爷买宅子之事,又说老太太八月大寿,放妾书等老太太过完寿诞再送去官府等…… 这些梅姨娘都没有意见,她边听边时不时点头。 大太太将陆家为梅姨娘考虑的事情,也都一一说了,梅姨娘心里不胜感激,频频颔首行礼。 最后,大太太又望着陆屹舟说:“梅氏,你出了陆家之后,我便将舟儿记到我名下养着。”说完,她盯着陆屹舟问:“舟儿,你可愿意?” 陆屹舟忙又跪下磕头,“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前几日,陆屹舟跟梅姨娘说,他帮她向陆家大老爷求了放妾书,她以为很难很难,不一定能行,没想到陆家竟然同意了。 陆家是好的,她很庆幸当初大老爷将她从外面买回来。 梅姨娘抬着眼皮偷偷瞥了大老爷一眼,刚开始他们还是过了一阵郎情妾意的时光的。 她醒来之后脑袋上缠着绷带,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心里难免无助害怕,那时是大老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她像是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块浮木,将全部身心都交给了他。 他也并没有隐瞒她,说她是他买回来的妾,她在花楼的遭遇,他也说给了她听。 听他那样说,她便觉着自己是被家人卖去的。他对她好,她便觉着做他的妾室好过在花楼一片朱唇万人尝。 怪就怪她生了舟儿之后,模糊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便打心里觉着自己不该与人为妾。 她的兄长若是真如她记忆中的那样,是读书人的话,他自是科举做官,再见到她已为人妾,他兄长脸上也无光吧? 她经历了好一段时间的内心煎熬,慢慢地疏远了他。 梅姨娘想了许多,跪下默默对着大老爷磕了个头。 大老爷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便又将视线移开了。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大太太叮嘱梅姨娘,老太太寿辰那段时日,她便暂时不要出来了。 梅姨娘平常本来就不爱出门,大太太还是叮嘱了这么一句。过了八月就送她离开,还是不要让人再看到她为好。 陆屹舟带着他姨娘回去,心里想着以后定要好好读书,争取十六岁考中举人,靠自己的能力养活他娘。 松柏院 陆大爷出去没有多久便回来了。严惜正站在彩蝶跟前,微微低着头,看她熟练地缝衣裳。 她肚子并没有高高隆起,可也不能长时间坐着,她坐一会儿便站起来走动走动。 这会儿她站着,听到一连串有力的脚步声便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陆大爷一手背在身后,眼睛望着她进了院子。 严惜微微有些吃惊,大爷明天便要启程去西域,老太太没留他多说会儿话? 陆大爷远远望着他,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严惜脸上也露出个浅淡的微笑,她迎上去,轻声问:“大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屹川动了动嘴角,笑意加深,他没有言语,而是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严惜走过去,将手放进他手心,小手被重重地握住,陆大爷牵着她去了厅堂。 两人在厅堂里分别坐下,阿兰很快送上了茶水。 自两人在屋里坐下之后,陆屹川便一直盯着严惜看,严惜也不知道他在打量什么,看得她微微垂下了眼睫。 陆屹川望着严惜想的是,他爹对他的妾室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吧?不然在他娘说要放梅姨娘离开时,他爹也不会无动于衷。 他脸色虽不好看,到底也没说什么。 若惜儿说要离开,他可能会疯,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若是她执意要离开,他怕是会不顾一切地跟着她离开吧? 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好在他的惜儿乖巧,她即将为他生个孩子。若这孩子是个男娃,他倒希望他能像小四一样聪慧,千万不要像小四一样胆大包天。 他的惜儿要跟他度过往后余生,白头到老。想到这里,陆屹川脸上的表情舒缓开,露出一丝放松的笑。 他抬手轻柔地摸了摸严惜的小脑袋,眼中带着无限爱怜。 第200章 平安喜乐 明天就要启程出发,陆屹川没有再去梧桐院或月华院,他在松柏院陪着严惜用晚膳。 严惜的吃食都是按着稳婆跟牛郎中所说准备的,鸡鸭鱼肉轮着上桌,今日送来的菜里有一份清蒸鲈鱼。 陆屹川直接就将清蒸鱼端到自己跟前,小心翼翼地帮她剔刺。 这鱼有一根主刺,背肌上有些许小刺,陆屹川挑得很是认真。 严惜也没有开吃,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为她剔鱼刺。陆大爷对她太好,她怕自己福薄接不住他对她的这份好。 他明日就要出远门,这会儿她也不跟他较真儿,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将整条鱼骨头剔出来,然后仔细地挑背肌上的细刺。 陆屹川挑好鱼骨头就将纯肉的盘子放到了她这边,温声嘱咐了一句:“吃吧,小心些刺。” 那么一点儿细细的鱼刺都被他挑了出来,哪里还有鱼刺啊。 严惜夹了筷子鱼肉送到陆屹川碗里,“大爷也吃。” 大爷出去风餐露宿,吃食定然不如在家里吃得舒坦,严惜一直夹菜给陆大爷,喜得陆大爷嘴角一直含着笑。 用过晚膳之后,陆屹川拉着严惜去了花园散步。天还有些早,沐浴过后就寝他也不能做什么,跟她一起躺在床上就是煎熬。 因而他牵着严惜的手出了松柏院的门,路上不知道会碰到谁,严惜不愿招摇,她悄悄将手挣了出来。 陆大爷不高兴了,他再次牵住严惜的手,抓得有些用力,“天快黑了,我牵着你。” 彩蝶跟留青远远地跟在后面,见前面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他们也慢悠悠地跟着。 今儿本来该阿兰留在院里值夜的,因着明日一早可能就要送陆大爷出门,彩蝶便跟她换了。 她也想顺便去送送赵砣。 天色微暗,太阳已经落山,因着白日里太热,晚上虽有微风,依然还有些热。 自从有孕之后,严惜就受不得热,她动一动就冒汗。 这不还没走到花园门口呢,她额头鼻尖儿已经泛起些微的薄汗。 这点热还能忍,陆大爷突然就从腰间拿出一把腰扇,解开就在她身后给她扇风。 凉风习习而来,严惜抬头望着陆大爷笑,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郭妈妈从灶房回来,远远就看到他们两人这恩爱甜蜜的一幕,她站在远处没有动。 陆家大爷这些温柔本来都是该给她家姑娘的,可惜造化弄人。她家姑娘没有这个福分。 郭妈妈躲在巷子里没有动,想等陆大爷他们过去了再走。 见到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因为她心虚。 她在吕家是吕婉的奶娘,是她自小将她家姑娘照顾大的。 吕家三爷是靠着大太太的嫁妆银子供出来的,吕家大房在吕家很有地位。大太太就这么一个亲闺女,异常宠爱。 连她这个乳母也跟着过无需脑子的舒适生活。就是因为当初的日子太好了,她做些什么违心的事,很是心虚。 大太太下令去母留子,陆家跟宝贝一样照顾着这丫头,她可没法做什么,想了许久,才想出个等孩子生下来再动手的计谋。 去灶房是二等三等丫鬟的事,她为了了解灶房,稍微有点儿小事便亲自去灶房吩咐,期望趁机多了解灶房的规矩跟灶房的人。 八月陆家要给老太太办大寿,陆家自然也请了吕家。郭妈妈猜,到时吕大太太一定会亲自过来。 那时候,她若不能说出个计谋来,被呵斥怕都是轻的。 她跟着姑娘陪嫁来了陆家,她儿子一家没有陪嫁过来。她儿子还在吕大太太的铺子里做事呢。 郭妈妈被逼无奈,必须做成这件损阴德的事。她一生没做过坏事,见着陆大爷跟严惜,她心虚不敢露面。 待彩蝶跟留青也过去了,郭妈妈抄着手低垂着头,快速离开了这个巷子。 有陆大爷在惜儿身边,彩蝶没有不放心的,她便悄声跟留青说话。 “你知道西域在哪里吗?” 留青除了上次跟大爷一起去江南,这是他第二次出远门,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西域在哪里。 不过他看过大爷查看舆图,好像离他们这边也不是很远。 “西域西域自是在大虞西边儿。” “你知道这次多久能回来?”这次从西域回来她便跟赵砣成亲了,自是比较关心归期。 大爷她不敢问,赵砣自从定亲后就再没见过,她只能问留青。 “顺利的话应该两个多月吧。”留青不确定,这个时间还是陆大爷反复研究舆图,路程算出来的。 他在外面守着的时候听了那么一嗓子。 两个多月回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彩蝶想着成亲的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走在路上没东西也能踢上一脚。 严惜走了一会儿,看到前面的凉亭她便想过去坐会儿。她抬头看陆屹川,见他鬓角冒出薄汗,便掏出帕子抬手要帮他擦。 惜儿有孕在身,不能抬手伸胳膊,陆屹川迅速往下蹲了蹲。 严惜抿着嘴儿笑,“大爷也太过小心了。” 待她生下这个孩子堵住悠悠众口,在她十九二十岁之前他不打算让她再有孕。 小娘子最主要要长好身子骨,自然是多加小心,让她平安生产。 彩蝶一脸羡慕,惜儿真有福气。 赵砣也是在大爷手下做事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像大爷这般体贴。 彩蝶面带微笑,盯着前面的两人。留青眼神始终瞥向一旁,并不往前面看。 陆屹川挨着严惜坐在凉亭下的石凳上,他给严惜摇着扇子,盯着她的小腹问:“惜儿有没有想过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这孩子是陆家的小少爷,他有老祖跟祖父,还轮不到她起名字。严惜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在心里喊他小家伙。 严惜摇了摇头,笑望着陆屹川,说:“不该大老爷给他取名?” 取个小名的权利他们还是有的,陆屹川说:“他生下来咱们总得喊他。” 小家伙若是郎君那便是大少爷,大郎。若是女娃那便是二姑娘。外面人家都是等孩子大些才给取名字。 不过陆家又不一样,她听彩蝶姐姐说,二房的大姑娘小名叫宝儿。 珍视如宝,挺好。 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平安喜乐,小名叫安儿,从宝字头,也能跟大姑娘一致。 严惜是要走的,她想给孩子留下点儿什么。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陆屹川,轻声说:“大爷说安儿这个名字好不好?” 第201章 送别 “安”字好,平安、安定、安康。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都能用。 “安儿。” 陆屹川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而后喜不自禁地望着严惜赞了声:“好名字,惜儿有心了。” 两人就这么定下了小家伙的小名,陆屹川盯着惜儿的肚子喊了好几声:“安儿” 天气热,陆家的主子没人来花园逛,凉亭周边也没人,严惜看到陆大爷这傻样,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屹川疑惑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这样的陆大爷跟她认识的那个陆大爷完全不一样,她笑着站了起来,“大爷,天色晚了,咱们再逛逛就回去吧。” 她大着肚子,夜里不好在外面久待。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天色灰暗下来之后,便回去了。陆屹川想多陪严惜一会儿,回来两人洗漱之后,便坐在里间的圆桌旁。 陆屹川拿着舆图给严惜讲西域。 严惜很有兴致,原来西域已经不是大虞的地盘了,西域是大虞对西边那一块儿的叫法,其实他们那边还有几个王朝呢。 西域跟大虞之间设立的有榷场,不过他们这次去买马还是要深入进去。 陆屹川讲了一会儿,严惜瞌睡了,她眼睛盯着舆图,嘴巴一张一张地打哈欠。 小娘子瞌睡了,他便不拉着她熬夜了,陆屹川无奈拉着她歇下。 屋里放着两盆冰,严惜被紧紧抱着还是觉着热,不过她也不敢动。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了大爷身体的觉醒。 这一走不知道要几个月,陆屹川睡不着,他听到身前小娘子均匀的呼吸声,最后忍不住自给自足。 他呼吸渐渐粗重,刚睡着的小娘子一下就被他吵醒了。 严惜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感觉到他在干什么之后,她先是有一丝的慌乱,忙闭上了眼睛装睡。 她紧绷着身体闭着眼睛,想到今晚之后,她可能便要跟他分开了,便大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她一动,后面的动作停了下来。 陆屹川声音沙哑地喊了声:“惜儿。” 严惜没有说话,她转过身来,往下躺了躺,伸手朝下面摸去。 柔软的手儿刚一碰触,陆大爷忍不住身体一抖,两人没有说话,之后便是陆大爷忍不住的喘息在耳边萦绕。 翌日一大早,陆屹川早早起来,去拜别了老太太跟他父母,精神奕奕地出了门。 严惜照例出去送他。 她自从进了松柏院,只要陆大爷出远门,她都会出来送他,看着他慢慢远去,然后守在松柏院等他回来。 那种心情是甜蜜的。 这一次,她便不等他了。 严惜眼睛一直盯在陆屹川身上,她身旁的彩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陆屹川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照例是一番叮嘱,这些严惜早已都记在了心里。 “大爷也要照顾好自己,平安回来。安儿在等着你。”严惜望着陆大爷的眼睛,心里有离别的不舍。 陆屹川嘴角猛然勾起,他低头笑望着她,“惜儿不等大爷?” 严惜脸色有些僵硬,陆屹川自顾自笑了起来,有孩子真好啊,之前他出门,她都不敢说等他回来。 如今有了孩子,她可以借着孩子说出口了。 陆屹川抬头,二门这边并没有其他人,他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迅速离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道:“惜儿跟安儿好好在家等着爷。” 严惜瞳孔晃了晃垂下眼睫,陆屹川只当她害羞,笑着抱了抱她。 两人在这边说了会子话,彩蝶脸儿红扑扑地低着头从门外进来,陆屹川瞟见了,放开严惜道:“爷走了,惜儿回去吧。” 严惜站在二门里面,望着门口,陆屹川的背影消失好久好久她站着都没有动。 彩蝶轻轻喊了她一声:“惜儿。” 严惜才动了动转过头来,她看了彩蝶一眼,有些无精打采地说:“走吧。” 陆大爷刚走,严惜总会失落那么几日,过几日慢慢也就好了。 大太太那边给外面的亲戚们都送了请柬之后,便加紧给安儿寻乳母。 她挑乳母很是挑剔,长得要好,人要年轻,最主要品性要好。 大概七月底,她选好了人,是一名名叫桂娘的。 桂娘长得不高不矮,面容清秀,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捯饬得很是干净利落。 她家住在离云山县不远的响水村,家中夫婿生病,她不久前刚生下的孩子也夭折了。 家中清贫拿不出银子给她夫婿看病,她夫家的人商议着将她典出去生子,换些钱来给她夫婿看病。 她走投无路,跑到云山县寻活路,听说陆家在寻乳母,她就找了过来。 其他人都是通过中人过来的,只她是自己寻过来的。 宋妈妈认为没有中人用着担心,贾氏看她长得清秀,人也干净利落便想考察考察她的品性。 他们将几位乳母请去了厢房里等着,让小丫头过去送水,故作不经意打破桌上放着的花瓶。 小丫头吓得浑身发抖,哭着说自己要没命了,太太要打死她。其他乳母眼神瞥向别处当作看不见,生怕粘上她们。 只有桂娘,见小丫头哭得可怜,帮着她将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安慰道:“赶紧过去给管事的说一声吧,说清楚你也不是故意的,兴许能免你一顿打。” 小丫头出来将屋里的情况一说,宋妈妈跟着松了口气,这桂娘也是个心善的。 后面请张稳婆帮着又看了看,选了桂娘跟另外一个年纪稍长些的。 贾氏详细问了她们的籍贯,使人过去打听,才知道桂娘家的详情。她婆家娘家都算是老实人家,最终将她留了下来。 贾氏计划将孩子养在她院里,便安排桂娘住在了月华院的倒座房里。 刚进入八月,二太太带着三姑娘跟小六爷回来了。 自从她带着孩子跟着二老爷去任上,逢年过节的便没有回来过,上次回来还是二爷成亲。 时间过去两年余,小五爷都不怎么亲近她了。她在梧桐院抱着小五爷哭得跟什么似的。 也不知道彩蝶从哪里听说的,她坐在严惜跟前缝一双周岁孩子穿的小足衣,嘴里也没闲着,将她外面听到的陆家的事说给严惜听。 她私心里认为惜儿以后总归是大爷的姨娘,她多了解些陆家的事准没错。 第202章 傀儡戏 到了八月,夜晚没有七月那么热了,继二太太带着孩子回来之后,二姑奶奶也带着孩子回来了。 严惜从彩蝶那里听说,今年陆家要给老太太做大寿,她便计划着也给老太太准备一份贺礼。 陆家的老太太自是什么都不缺的。严惜在梧桐院伺候的时候,老太太寿辰这日她和海棠姐姐几个早早起来给她说句吉祥贺词,她便就很高兴。 这会儿她打算给老太太做两条抹额,绣上福寿图案,送给老太太留个念想。 陆大爷常年外出走商,一年在家待不了半年,安儿以后在陆家还要指望老太太跟大太太看顾。 八月开始,严惜便没有再做孩子的衣裳,她精心挑选了布料,给老太太绣抹额。 彩蝶跟阿兰两个坐在一旁帮她劈线。彩蝶边劈线边说:“绣花费眼睛,我若是会绣就能帮你了。” 严惜月份大了,肚子终于鼓了起来,她坐在椅子上理好裙子能看到肚子那里好似藏了个大大的甜瓜。 彩蝶不想让她辛苦,恨不能什么都帮她做了才好,奈何她的绣活拿不出手。 “给老太太寿诞的贺礼,倒是不好让你们帮忙。”严惜说着,眼睛也没有离开绣绷子。 她打算做两条抹额,这一条抹额她绣的图案是松鹤延年。上面的松柏已经绣好,就剩下面两只仙鹤跟岩石。 彩蝶看了一眼严惜绣好的松柏,笑着夸赞:“你这绣得松树跟真的一样,老太太定然欢喜。” 绣花费时间,两条抹额严惜做了十来日,若是她能一直坐着绣,差不多七八日就能做好的,因着她不能久坐,生生多了一半的时间。 八月二十四老太太的生辰,到那天她便起来早些过去。严惜将抹额收进个小包袱里放了起来。 八月十五,陆家往年也就拜月,饮酒,吃月团。老太太带着大太太,大奶奶拜过月,一家人就在梧桐院院子里分食一个月团。 中秋这日,外面商铺通宵达旦不打烊,家中男子会应邀去外面登楼吃酒赏月,家中女子便陪着老太太在院里吃果酒、赏月、话家常。 今年,陆家不似往年那般过了,二姑奶奶带着小表少爷回来了,二太太也带着三姑娘跟小六爷回来了。 今年陆家喜事多,因着小四爷考中秀才,一向公务繁忙的二老爷都提前一天回了陆家。 还没到十五,十四这天开始陆家便热闹了起来,男子在外院吃酒。女眷们带着孩子在内院花园的卷棚下看傀儡戏。 大太太竟然请了乐人回来。 石兰得知了花园那边的热闹,跑来松柏院喊彩蝶一起过去看傀儡戏。 严惜这会儿正站着剥石榴吃,见石兰来了,将手里的半块石榴递给她,“这石榴酸酸甜甜的,好吃。” 石兰也不客气,接过道了声谢,捏着石榴籽儿就往嘴里送,她边吃边说:“我听说后院正演《嫦娥奔月》呢。彩蝶姐姐要不要一起去看?” 彩蝶几乎没有出过陆家,她哪里看过傀儡戏,心里自然是想过看的,不过这会儿阿兰不在,她不能走啊。 一番纠结之后,彩蝶说:“石兰你自己快去吧,我在这里陪惜儿,就不去了。” 严惜也没有看过傀儡戏,还是挺想过去看看的,她们站在卷棚外面看看应该没事吧? 严惜看了一眼她穿着宽松裙子并不能看出有孕的肚子,安儿说不定也想看呢? 严惜笑看向彩蝶:“彩蝶姐姐,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就站在卷棚外面看,看完就回来。就当散步了。” 彩蝶抬起头来,她见严惜一脸的雀跃,将吃了一小半的石榴放进笸箩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既然惜儿想过去看,那她们就过去看看,“那行,到时候我护着你,你别往人多的地方去。”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护着肚子。 彩蝶跟秋生说了一声,三人欢欢喜喜出了门。 花园里很热闹,往常也没有多少人,今天人挺多,有像她们一样往卷棚那边去的,也有从卷棚那边回来的。 彩蝶见到相熟的,笑着问了一声:“怎么回来了?” “《嫦娥奔月》刚演完,该回去上值了。” 她们说着就走了,石兰颇有些遗憾,“怎么这么快就演完了?” “傀儡社的人还在,《嫦娥奔月》演完了,应该还有其他的。”严惜胸有成竹,慢悠悠地往前走。 还没到卷棚远远地就看到那外面站着一些陆家的丫头、小厮。 “过来看的人还挺多的。”彩蝶嘟囔了一声,伸着头往前看,试图提前寻个比较好的位置。 卷棚外面站了许多人,彩蝶遗憾地拉着严惜离众人远远的。 卷棚里艺人的声音浑厚幽怨,只听一个少年的声音,说:“我娘还在莲花峰受苦,我一定要救出我娘亲。” 莲花峰救母? “惜儿你听,这演的是不是沉香劈山救母?以前我听一个老婆婆讲过这个嘞。”彩蝶突然有些兴奋,“走,咱们寻个人少的地方站。” 彩蝶拉着严惜往前面走了走隔开众人给严惜寻了一小块地方。 他们刚站了一会儿,还没有看两眼,就看到坐在老太太跟前的小五爷牵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娃走了出来。 “你可真麻烦,快去给那棵树浇浇水吧。”小五爷边抱怨,边抬头让人让路。 他头一抬起来,就看到严惜微笑的脸。严惜望着他手里牵着的小娃,柔声问道:“这是小六爷吧?这是怎么了?” “惜儿姐姐。”小五爷好久没有见到过严惜了,突然见到有些开心,“好久都不见你了。” 严惜想回他话,可旁边的小六爷夹着腿儿,小脸皱成了包子,可见是憋得不行了。 她忙对彩蝶说:“彩蝶姐姐快带小六爷去如厕。” “惜儿姐姐,你别站在这里了,去里面坐着看吧,还有位子呢。” 小五爷说着就过来拉严惜的手。 严惜没准备进去坐,又不敢用力跟他拉扯,就被他拉着坐到了靠近外面的那个空桌上。 他还去老太太桌上端了一碟桂花糕过来。老太太看过来,笑了笑又转头看戏去了。 第203章 弟弟 小六爷一个四岁的娃娃,彩蝶就让他在旁边的树边儿解决了。 他如厕回来见他五哥坐在后面的桌子旁,便很自觉地就坐去了他五哥旁边。 严惜看傀儡戏看得入神,沉香自生下便没有见过他娘,秉承一片孝心坚持要救他娘出来。 什么艰难险阻,什么困难都不能阻挡他救出他娘的决心。 这段戏狠狠触动了严惜的内心。严惜看得眼圈儿泛着微红,她娘在哪里呢?是不是回祖籍去了? 卷棚下面看戏的数二姑奶奶家的衡儿最小。 《嫦娥奔月》那种短的,他还能坐着看一会儿热闹,《沉香劈山救母》这种稍微长一些的,他看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他从他娘旁边的椅子上溜下来,去老太太跟前看了看没有找到人,他便仰着小脑袋到处找。 终于,看到坐在后面的小五爷跟小六爷,他咯咯笑着跑了过来,往小五爷腿上一扑。 “五豆。”衡儿两岁话还有些说不清楚,比他大两岁的小六爷点着脸颊笑他,“衡儿羞羞,是五舅,六舅。” 小孩子都来了严惜跟前,她再是喜欢看戏也收回了目光。 这几个孩子可不能有什么磕磕碰碰,她虽然眼睛没有注视着他们,心思全在他们身上,特别是这个衡儿。 小时候她也是见过他的,小时候便长得敦实。如今过去了一年多,他比小时候看着更加敦实。 浓眉大眼,肉嘟嘟的脸蛋,细看之下,眉眼间能看出二姑奶奶的影子。 这孩子真会长。严惜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严惜是陌生的,不过衡儿不怕生,他仰头盯着严惜看,严惜回他一个善意的笑。 衡儿看了严惜好一会儿之后,盯着她的肚子,说:“弟弟。” 小六爷又听到了,他转过头来,纠正他:“傻衡儿,是姐姐。”说着他拉了拉小五爷的衣袖,求证:“五哥,是惜儿姐姐,对吧?” 小五爷转过头来,他看向衡儿,衡儿站在严惜身旁,仰着头固执地喊:“弟弟。” 他也发愁,衡儿喊他舅舅,他喊惜儿姐姐,若是这样论惜儿便是衡儿姨母,衡儿自然不能喊惜儿姨母。 惜儿不是他真的姐姐,惜儿只是他们家的丫头。小五爷断不了这个官司,默了默,扭头又看傀儡戏去了。 四哥聪慧,若是他在定然知道该怎么喊。 小六爷看他们五哥没有说话,很是无奈地看着不争气的衡儿。 见此严惜笑了,她微微笑着看向衡儿,很是耐心地说:“表少爷喊奴婢惜儿吧。” 衡儿很固执地盯着她的肚子,说:“弟弟。” 严惜顺着衡儿的视线看过来,便看到坐下后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她惊喜地抬手抚上小腹,轻声问:“表少爷是说这个吗?” 衡儿歪着头看着严惜笑了笑扭头跑去了他娘身边。 小六爷也往严惜的肚子看过去,他看着那点儿微微的凸起,有些不解地问:“惜儿姐姐这里真有弟弟吗?” 咋闻言,严惜紧紧抿起了嘴,她怕自己笑出声来。若她肚里真是个男娃,也是小六爷的侄子呀。 严惜咧着嘴笑,忽悠小六爷,道:“这是个秘密。” 衡儿跑去他娘跟前,一把抱住他娘的腿,“娘,衡儿要弟弟。” 二姑奶奶低头看向她儿子,眉头微微蹙起,真是被她婆母宠坏了,弟弟是说要就有的。 不过衡儿到底还是孩子,她耐心地哄着:“等看完了戏,娘带衡儿去二舅院里看妹妹好吗?” 衡儿想了想,点头说:“带弟弟一起去。” 哪里有弟弟,这孩子真是的。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在看戏,她便敷衍地应了下来。 严惜不能久坐,坐着看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她低头给小五爷说了一声,就出了卷棚。 彩蝶在外面见到严惜出来,忙上前去扶住了她,“惜儿,不看了?” 虽然她挺想看到最后的,她不能一直这么坐着,需得站起来走走。 她得回去喝些茶水,严惜让彩蝶给阿兰说了一声,她们慢悠悠回了松柏院。 回来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二姑奶奶带着奶娘丫鬟,还有三个孩子找了过来。 原来傀儡戏演完之后,衡儿就要拉着二姑奶奶走,走前没有找到严惜,衡儿便不依不饶地哭闹。 小五爷九岁了,他想到衡儿对着惜儿姐姐喊弟弟,便想着他口中的弟弟或许是惜儿姐姐。 于是他便对他二姐说了,然后,陆家二姑奶奶便带着众人来了松柏院。 严惜带着彩蝶阿兰忙向她蹲身行礼,二姑奶奶冷着脸望着严惜,只她怀了大哥的孩子,还是喊了她起身。 衡儿见了严惜挣扎着要从奶娘怀里下来,奶娘看了她家奶奶一眼,见她并没有阻拦就将人放了下来。 衡儿跑到严惜跟前,一脸兴奋地说:“咱们一起玩吧?” 严惜笑得有些尴尬,或许是她刚进陆家那会儿,二姑娘的丫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让她明白了主仆之分。 她看到二姑娘不自觉地就将主仆分得分明,她想请二姑奶奶跟另外两位小爷去屋里坐。 想着即便大爷不在,这院子的主人也不是她,便垂头望着衡儿笑,到底没说出主仆不分的话。 “弟弟是睡着了吗?他怎么不跟我说话?”衡儿天真地问严惜。 严惜便顺着他的话回他:“兴许是睡着了,表少爷喝牛乳吗?” “那就喝点儿吧。”衡儿小大人似地说。 严惜笑,“那奴婢去茶房端去。” 话音落,她向二姑奶奶颔了颔首转身进了茶房,彩蝶跟阿兰很快也跟了进去。 陆玉芙打量了几眼松柏院,犹豫了一下抬腿往正房走去。 正房打扫地干净明亮,桌椅板凳,光秃秃的长条几都跟之前一样没有变化。 他们一众人刚在屋里坐下,彩蝶跟阿兰一人端茶,一人端牛乳进了厅堂。 三位郎君跟前各放了一盏牛乳,二姑奶奶跟前上了温热的茶水。 彩蝶跟阿兰退下去,严惜抄着手恭敬地站在门口里侧,将自己当作这院里的丫头等着听吩咐。 她虽是个丫头,肚子里到底怀着大哥的孩子,二姑奶奶难得体贴,“你也别站着,坐下吧。” 第204章 拜寿 那天吃了牛乳之后,陆玉芙便将衡儿哄走了。 之后他时不时来松柏院玩一会儿,不过都是奶娘跟丫头带着他来,二姑奶奶没有再来过。 严惜虽不招他们家大人待见,倒是招小孩子喜欢,偶尔小六爷也跟着过来玩一会儿。 过来之后,无外乎严惜招待他们吃点儿糕点,喝点儿牛乳。两位都是家里的精贵人儿,严惜伺候得很是用心。 小六爷大一点儿,他来了几次之后有些好奇,这个家里有伯母、祖母、还有二嫂子。 惜儿姐姐是谁? 孩子好奇心里藏不住话,他问严惜:“惜儿姐姐,你怎么住在这里?” “奴婢是伺候大爷的丫头,这里是大爷的内书房呀。”严惜没有因着他人小就敷衍他,而是很认真地回了他的话。 这么一说小六爷便明白了,他爹的书房里也有丫头伺候。 他也知道他大哥,他娘说,他们家的开销都是大哥挣的,他爹做官累得要死,没有几两俸禄,若是没有老宅这边送银子给他们,他们家都用不起那么多丫鬟小厮。 二太太不过在饭桌上抱怨了几句二老爷。她应该没有想到都被自家儿子记在了心里,还没有心机地说了出来。 严惜听了笑了笑,这些话可不能去外面说,被有心人听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对二老爷不利。 严惜哄着小六爷说:“六爷,这是你们陆家的家事,不可随意说给外人听。” 小六爷头一歪,“惜儿姐姐是外人吗?” 嗯,她在陆家做丫头应该不算吧。 “惜儿,现在是陆家的丫头,以后就不算了,不过惜儿会帮六爷保密的。” 听到严惜的保证,小六爷会心一笑。 二十三那日,吕家大太太带着贺礼提前到了。 原本严惜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她能知道吕家人到了,还是从彩蝶那里听说的。 彩蝶按着往常的时辰过去灶房提食盒,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回来。 回来后就是一通抱怨:“不是我说灶房那边,有点儿变故就乱做一团。严管事有什么能力做那个灶房管事的? 给咱们松柏院准备的饭食不知道被谁送去客院里去了。” 这种事情不是一回两回了,严惜觉着灶房那边早晚要闯祸。 反正最后饭食也提回来了,严惜就宽慰彩蝶少说一句,在陆家做事,主人家宽厚,她们只要老老实实做事便能安安稳稳做长久。 彩蝶自小在花园做事,跟着那些婆婆妈妈学得有些碎嘴子。这习惯不好,得慢慢地改。 二十四日一大早,凉风习习,无比清爽。 严惜洗漱好之后,就带着自己做的抹额贺礼去了梧桐院。 她算好了时辰的,等她走过去,老太太差不多能用完早膳。 进了梧桐院,严惜没想到二姑奶奶带着表少爷在陪老太太用早膳。 她看到之后便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等着。吴妈妈看到,出来将她请进屋里坐到了靠近门口的官帽椅上。 陆玉芙也是这次回来才从她娘嘴里知道,这个惜儿如今是她大哥的通房丫头且怀了身孕。 她对通房、妾室没有什么好感。 之前她在陆家做姑娘的时候,她爹的妾室都安分守己,她便没觉着有什么。 后来嫁到吕家,从她婆母嘴里了解到吕家老爷宠妾灭妻,一个妾室的待遇高出正室许多,若不是她相公带着婆母离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窝囊气。 要她说,这些通房、妾室都不能给他们好脸色,应该严守着主仆的本分,省得她们飘起来,骑到主母头上去。 不过她一个嫁出去的闺女,娘家的事不好插手。 她透过隔扇的门瞥到吴妈妈将那丫头请进屋里坐着,心里是极不赞同的。 老太太没说什么,她便也没作声,端着粥碗喂衡儿吃粥。 用过早膳,老太太漱口之后回了厅堂。 严惜忙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行礼。 老太太一脸笑意:“你过来的倒是早,早膳用过了吗?” “劳老太太记挂,用过来的。”严惜眉眼一弯,笑得很是温和。 老太太刚在主位上坐好,严惜缓缓往前走了几步,行了个大礼,“惜儿恭贺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说完贺词就捧着抹额奉了上去。 老太太哈哈大笑,道:“惜儿有心了。” 吴妈妈将严惜手里的抹额接过来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打开一看,绣工精致,栩栩如生。 她知道惜儿这丫头在绣房做过,没想到她针线活这么好。玄色绸缎抹额一侧留白,一侧绣着绿的松,白的鹤,看着很是淡雅。 另一条褐色的抹额,中间坠了一颗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儿,从珍珠开始从大到小往两边绣了一溜儿宝相花。 老太太拿在手里细细打量,暗自思忖:这丫头真是用心了。 “惜儿的绣活可真好,你这丫头还真是深藏不露。”老太太笑着夸了她一句,忙招呼她坐下。 陆玉芙带着衡儿净手洗脸,之后才不紧不慢地从西次间走出来。 衡儿一见到严惜,喜笑颜开,挣扎着要过去严惜跟前,陆玉芙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去老太太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刚坐下,陆玉芙便笑着说:“这丫头可真有心,一大早就过来给祖母贺寿。” 老太太闻言,笑容无比灿烂,“你跟衡儿也都很有孝心。” 衡儿听了懵懂接话:“弟弟也有孝心。” 老太太一听,好奇地问:“哦?弟弟在哪里呀?” 衡儿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直指严惜的肚子,奶声奶气地说:“弟弟在那里呢!” 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 随后,老太太高声喊海棠,让她端葡萄石榴进来给衡儿吃。 严惜有些坐立不安,衡儿私下说说就算了,如今老太太如此高兴,看来也是信了衡儿的话。 这……这孩子说的准吗?若是不准岂不是让老太太白高兴一场。 严惜偷偷看向老太太,她正抱着衡儿夸他厉害。 海棠送来了鲜果子,严惜捏了一个送到嘴里食不知味地嚼着。 第205章 狸奴 衡儿说,严惜肚子里怀的是个弟弟。 这可把老太太高兴坏了,赏了衡儿一只小金镯子,也赏了严惜一只温润的玉镯。 严惜赶在众人过来给老太太祝寿之前,站起来告了辞。 回到松柏院,她坐在东厢房里间的梳妆台前,将老太太赏的玉镯放到了桌子上。 彩蝶盯着桌子上的玉镯,啧啧有声:“老太太可真大方,这玉镯值不少钱吧?你看看这清透的像水一样。” 严惜眼神轻飘飘看过去,质地温润,确实不错。 “惜儿,老太太对你可太好了,这完全是拿你当孙媳妇对待啊。”彩蝶声音压得低低的,能听出她很为严惜高兴。 闻听此言,严惜咬了咬唇,她有了身孕之后,老太太跟大太太着实对她都好。 不过她也知道,这多半是因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不过是个低贱的丫头,而她肚子里的可是陆家大爷的子嗣,是实实在在流着陆家血的。 她能有这个孩子,皆因大爷跟大奶奶没有子嗣。 严惜轻轻抬头抚上微凸的小腹,肚子里的小家伙便轻轻动了一下。 她低头望着小肚,想着的是衡儿靠在二姑奶奶怀里的样子。 二姑奶奶不假他人之手,细心地帮着衡儿剥葡萄皮。衡儿有样学样也笨拙地剥葡萄皮,然后将烂得不行的葡萄往二姑奶奶嘴里塞。 想到这里严惜不由得轻勾嘴角笑了起来,他真是粗鲁地往他娘嘴里硬塞啊。 安儿长大了也是这么惹人爱吧? 自从衡儿来了之后,她心思有些微的松动,她也想陪着安儿长大,她离开陆家的心没有那么坚定了。 大爷说娶她做平妻呢,只要她不去跟大奶奶争什么,就像这样过,日子也挺好不是? 从安儿呱呱坠地到他能剥葡萄皮给她吃。 欢喜不过是一瞬间。 她便想到了她娘,沉香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娘出来,她怎能放任她娘不管呢? 彩蝶见严惜嘴角含笑,悄悄地退了出去。 严惜也只在东厢房坐了一会儿便出来了,她在院里走了两圈,听着外面的动静。 老太太过大寿,外面应该会像过年一样热闹。 外面确实很热闹,祝寿的寿桃,字画,寿礼,礼金源源不断地从陆家正门送进来。 门口收礼单的管事收到手软。严惜待在松柏院没有出门自是不知道。 下半晌,她在院子里走动,小六爷跟衡儿两个跑来了,他们身后也没有带丫鬟婆子。 衡儿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狸奴。这只狸奴浑身雪白,身上没有一根杂毛,一双眼睛宝石一般明亮,甚是可爱。 “惜儿,你看这只狸奴好不好看?” 狸奴被养得肥壮,衡儿抱着有些吃力。 “长得真是好,奴婢帮你抱着吧?” 严惜忙上前想帮他接过来,衡儿抱着往旁边一扭,他还不让严惜帮他呢。 彩蝶也忙迎了上来,“表少爷,这只狸奴可真好看,哪来的?” “太婆的。” 小六也在旁边帮他补了一句:“有人送给祖母的寿礼。” 这…… 严惜抬头望向彩蝶无奈一笑,而后转头往院门口看,“你们两个抱出来老太太知道吗?你们身边的丫头婆子跟来了没有?” 严惜一连两问,衡儿抱着狸奴玩根本不理会,小六爷想说,他们两个偷偷抱来的。他知道这是不好的,便也当作没有听到。 他们两个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将狸奴抱来的,丫头婆子自是没有跟着。 见此,严惜明白了,她轻声哄着衡儿:“表少爷抱着狸奴快送回去吧,你跟六爷两个过来,丫头们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不回去。”衡儿抱着狸奴往院里跑,哪知一不小心,他一下子摔倒,将狸奴也重重扔了出去。 严惜慌忙过去拉他,她刚将衡儿拉起来,看到衡儿眼中含泪,严惜伸手轻拍他衫子上的土,嘴里还安慰着:“衡儿真棒,摔倒也不哭。” 衡儿忍住没有哭。 喵…… 狸奴可怕的叫声在身后响起,严惜转头一看,刚才还温顺无比的狸奴这会儿眼神凶狠,朝着衡儿嘶吼。 这狸奴儿怎么了?严惜纳闷。就在这时,那狸奴疯了一样往衡儿身上扑。 严惜想都没想,转过身将衡儿护到了怀里。 彩蝶见了吓得尖叫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然扑过去挡在严惜身前,狸奴扑到她身上撕咬。 彩蝶尖叫着一把抓住它往地上扔。 彩蝶挡住了狸奴,严惜抱起衡儿要挪开,哪知踉踉跄跄一下没有抱起来,她猛然一用力才抱着衡儿站了起来。 她抱着衡儿,嘴里喊着小六爷:“六爷,快躲远些。” 阿兰在茶房门口吓傻了,严惜抱着衡儿朝门口喊:“秋生、秋生快过来帮忙。” 狸奴喉咙里嘶吼着跟彩蝶对峙,这会儿它哪里还像个狸奴,明明就像一只小老虎,龇牙咧嘴的凶残。 秋生听到衡儿的哭声,严惜声音撕裂的喊声,他忙从门口跑进来,一眼看到狸奴的凶狠样,不由分说拿起一旁的扫把就跑了过来。 他只敢拿扫把赶狸奴,不敢下狠心打死它。 狸奴一往前扑,秋生就伸出笤帚扑它,狸奴进攻了几次没有得逞,长叫一声从院墙上跳了出去。 衡儿被吓坏了,抱着严惜的脖子哇哇大哭。 严惜感觉小腹有些隐隐作痛,她紧蹙着眉头忍着,手上轻轻拍着衡儿哄:“衡儿不怕,狸奴跑了。” 彩蝶挡住狸奴的时候,狸奴锋利的爪子在她手臂上划了几道口子,此时鲜血渗了出来。 “彩蝶姐姐流血了。”狸奴跑后,阿兰才敢跑过来。 秋生顾不得其他人,忙询问严惜,“姑娘没事吧。” 严惜这会儿脸色有些苍白,她紧抿着唇,说:“秋生,你来抱着表少爷,我肚子有些疼。” “惜儿。”闻言,彩蝶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吓得脸也白了。 秋生刚接过衡儿,彩蝶就对着他吼:“快去喊牛郎中来。” 惜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向大爷交代啊?彩蝶想抱起严惜送去东厢房,她试了试没有抱动。 严惜蹙着眉头说:“彩蝶姐姐,我还能走。” 彩蝶跟阿兰一人一边扶着严惜回了东厢房。 衡儿不哭了,他眼泪汪汪地站在小六爷身边,两人被突然的变故吓傻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206章 无碍 疼痛也没有那么厉害了,严惜刚躺倒床上,就吩咐阿兰:“阿兰,小六爷跟表少爷还在外面。别吓着他们了,先让他们去厅堂坐,茶房若是有牛乳给他们一人上一盅。” 阿兰唉了一声出去了。 严惜又对彩蝶说:“彩蝶姐姐,你先去用清水多冲冲这抓伤,等牛郎中来了,让他也给你看看。” “你别操心我了,肚子还疼不疼?”彩蝶将手往后面一背,关心地问严惜。 严惜微微闭上了眼睛:“兴许躺一会儿就好了,让我静静躺一会儿吧。” 虽然严惜说让彩蝶去冲冲抓伤,她还是有些担心不敢离开。 她见严惜朝里面侧躺着,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里间。 牛郎中就在大门口的倒座房里住着,应该能很快来到。 彩蝶站在东厢房门口,看到阿兰从厅堂里出来。 她眉头皱了起来,这两个小崽子可闯了大祸了,惜儿还担心吓着他们。 这会儿郎中还没有来,彩蝶在门口站了站,又悄悄走去隔山门前往里间床上看。 严惜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彩蝶着急又担心,她悄悄出了东厢房,快步往门口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远处,秋生拉着牛郎中往这边跑。 来了! 彩蝶心中一喜,往前跑了两步,不知道跑去要干什么,又忙跑了回来,将大门打开。 秋生拉着牛郎中跑到松柏院,牛郎中猛地挣开秋生的手,喘着粗气说:“好了,好了。别跑了,要了老命了。” 牛郎中呼哧带喘地理了理衣裳,喘着气往院子里走,“姑娘在哪里?” “在床上躺着呢。”彩蝶回了他之后,便快走了两步去前面带路。 “姑娘,牛郎中来了。”彩蝶走到东厢房门口,就喊严惜,严惜挣扎着坐了起来。 牛郎中忙说:“不舒服躺着便好。” “刚才突然之间肚子很疼,疼得冒冷汗,如今好了许多。”严惜坐好主动交代病情。 牛郎中拿出脉枕放到桌上给严惜搭脉,过了一会儿他问:“是不是搬了重物?” 彩蝶忙说:“刚才有个狸奴发疯,姑娘担心狸奴伤着表少爷,弯腰抱了他一下。” 听完牛郎中又问,除了腹痛还有没有其他的不适? 严惜摇了摇头。 牛郎中收了脉枕,说:“没有大碍,应该是不小心抻到了肚子,没有见红便无大碍。这几日姑娘好好在床上躺着歇息歇息。” 牛郎中说着便要起身,严惜忙说:“劳郎中给彩蝶姐姐看看,她手被狸奴抓伤了。” 牛郎中看向彩蝶,彩蝶边伸出被狸奴抓伤的那只手,手上的抓痕不是很严重,不过也都渗出血来了。 “用清水冲洗冲洗,若是有盐的话,拿盐化水冲洗,结痂之前别做事了。” 牛郎中说完对着严惜颔了颔首,挎上他的诊箱就刚出东厢房。 他刚走出东厢房,便看到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还有二姑奶奶乌泱乌泱一群人神色严重地从院门口过来。 这阵仗有些大,他突然有些担心刚刚的诊治是不是过于草率? 不过惜儿这姑娘身体壮实,抻着了肚子也并不严重。 牛郎中恭恭敬敬地走出来向着来人施礼。 老太太着急地问:“谁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 “姑娘抻着了肚子,没有见红,倒是无有大碍。”牛郎中规矩回答。 “惜……惜儿啊?没有动着胎气吧?”老太太往前快走了几步,扶着她的海棠差点儿都跟不上了。 牛郎中还是回:“无有大碍。” 那这就是动着胎气了。 屋里的严惜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忙从床上下来,出来给众人见礼。 “见过老太太,见过……”严惜微微蹲身,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老太太就喊住了她,“你怎么还出来了?快回床上躺着去。” 彩蝶忙扶着严惜往里间拉。她就说,她这样不用起来见礼的。 厅堂里吃着牛乳的衡儿跑出来,看到他娘也来了,哇哇哭着扑到了他娘怀里。 她们一众人过来,是因为,众人在梧桐院厅堂里说了会子话,要去花园看傀儡戏,出来发现表少爷跟小六爷不见了。 一同不见的还有放在笼子里的一只狸奴。 最开始他们两个蹲在笼子外面看狸奴怎么突然之间便不见了? 大太太让二奶奶领着其他客人去了花园,余下自己人,急着招呼丫鬟婆子去将他们两个找回来。 找人的说,有人看到表少爷跟小六爷抱着狸奴去了松柏院,而刚刚,松柏院的秋生拉着牛郎中疯狂地往回跑。 喊了牛郎中过去,这是哪个出事了?哪个出事都是大事。 老太太猛然站起来,说:“快过去看看吧,突然之间怎么请牛郎中过去了。” 因而,一众人就一脸担忧地过来了松柏院。 衡儿虽小,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他抱着他娘哇哇哭,边哭边说:“狸奴跑了。” 小六爷也怯生生地站去了他娘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狸奴跑了就跑了,人没事就好。 大太太见二人都无碍,便对陆玉芙跟二太太说:“你们先带他们两个回去吧。” 老太太那边,严惜进去后,她也进了东厢房。一进门就径直走去了床边坐下。 这会儿,严惜靠在床头坐着,老太太关切地问:“惜儿,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严惜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托老太太的福,这会儿好多了。刚开始肚子很疼,不过躺了一会儿,就感觉好多了。牛郎中说卧床歇息歇息就好了。” 老太太神情放松很多,“那就好,你要听牛郎中的话,好好歇息。若有任何不适都要及时说出来。” 严惜乖巧点头。 老太太看着严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声:“好好歇息”便站了起来。 老太太站起来看了一眼彩蝶,彩蝶扶着严惜躺好后,从里间退了出去。 这会儿,院里清净了许多,只有海棠跟大太太的一个丫头站在院里候着。 她从东厢房一出来,海棠便轻声说:“老太太要问话,你进去吧。” 第207章 失算 彩蝶要进厅堂的时候,看到阿兰从茶房端着茶盏过来,她便在外面候了一会儿。 阿兰该出来了,迟迟不见人出来,彩蝶小心翼翼伸头往厅堂里看了一眼,但见阿兰拿着托盘垂着脑袋站在厅堂门口。 屋里坐着的老太太看到探头探脑的彩蝶,声音清冷地说:“外面那丫头,你也进来。” 彩蝶不敢怠慢,小心谨慎地走进去,规规矩矩蹲身行了一礼。 老太太面无表情,声音不善:“让你们好好伺候姑娘,你们两个是怎么伺候的?” 屋里寂静显得老太太声音更加威严,阿兰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嘴里喊着:“老太太息怒。” 彩蝶一见,也跟着跪了下去。她手上的抓伤到现在都还没有处理,有些隐隐作痛。 惜儿受到惊吓被抻着肚子,她比谁都担心,不过还是要将详情说给老太太听。 彩蝶谨慎开口:“禀老太太,姑娘是因着抱表少爷才抻着肚子的……” 老太太看向牛郎中,牛郎中赶紧站了起来,拱手道:“姑娘虽抻到了肚子,并无大碍,卧床几日歇息歇息,只要今明两日不见红,就彻底无碍了。” 老太太轻轻摆手让牛郎中坐下。 彩蝶见屋里无人言语,她动了动隐隐作痛的手,又接着将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上座的老太太,眼睛瞥向彩蝶,见她手腕到手面果然有几处渗着血的抓痕,说:“难为你护主有功,下去清洗清洗去吧。” 彩蝶跟阿兰谢了老太太,便悄悄退了下去。 老太太担心动了胎气,又问牛郎中:“真的无大碍?不需要喝副安胎药?” 是药三分毒,无碍自是不用喝药,牛郎中斟酌着说:“先观望两日,两日后无碍自是不用喝汤药。” 老太太彻底放了心,牛郎中趁机告了辞。 屋里只剩下老太太跟贾氏两人。贾氏敛眉垂眸坐着没有言语。 她一开始便没有插手,看着老太太处置,如今又听彩蝶说是小六爷跟衡儿带来的狸奴,她嘴里更是没话。 那狸奴是吕家送给老太太的贺礼,说是花了许多心思,送了重礼从京中一人家聘回来的。 那狸奴雪白,衡儿极是欢喜,一直蹲在笼子边儿看。谁都没有想到,他敢偷偷抱出来。 那狸奴看着温顺,只不过被摔了一下,怎就记恨起人来了? 看来这狸奴本就不是个温顺的,这样带着野性的狸奴,并不适合养在宅院里。 贾氏偷偷瞥了一眼上座的老太太,问:“母亲,那狸奴跑了,还要找回来吗?” 老太太瞪了贾氏一眼,“野性未除的小畜生,丢了就丢了。若是有人看到,让人捉起来还给吕家吧。老太太我粗鄙,也赏不来这样精贵的东西。” 虽然……但是……。看这样子,老太太是恼上吕家了。 别人送的寿礼又送回去这样也不好,不过老太太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她也只能先应诺。 真是祖宗保佑,衡儿没事,万幸惜儿肚里的孩子也没事。不然,她心里也会偷偷记恨吕家。 如今的衡儿是冯家嫡系独子,若在陆家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没法向冯家交代。 还有惜儿,好不容易川儿有了嗣,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松柏院里只有彩蝶跟阿兰,老太太不放心,喊了海棠进来,“你在这院里待几日,我不放心将惜儿交给她那两个丫头。只有你留下我才能放心,你等过几日确定惜儿无大碍了,再回来。” 海棠躬身应诺。 贾氏过去东厢房看了严惜一眼,见她侧着身睡着了,看着确实无碍,才放心地跟着老太太走了。 回去之后,她照常招待客人,将客人都送走之后,才吩咐人去将那只狸奴找回来。 陆家的动静有点儿大,住在客院还没有走的吕家人自是知道了。 吕大太太得知之后,也是气恼不已。无知小儿怀她好事。 她处心积虑送来这只狸奴,是想用狸奴吓她一吓,不过不是现在,她原打算着,等那丫头快生了让郭妈妈再找机会。 她想着那丫头不过是个生子的通房丫头,若是难产陆家自是保小,如此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 然后将孩子送去婉儿身边养着,自小带在身边养大的孩子,自是更加亲近。 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不说,孩子该是没事吧?这里是陆家,他们也不方便偷偷去打听。 吕大太太指望着这个孩子给她婉儿养,心中不免担心。 陆家的小厮在花园的旮旯里将狸奴找了回来,贾氏将它关进笼子里,让人送去了近处的庄子上去了。 翌日,吕大太太去了梧桐院,明着向老太太致歉,话里话外的意思皆是打探严惜是不是没事。 “若是知道那狸奴野性难驯,说什么我也不会送到老太太您这里来。差点儿害到我的小外孙,晚上忧心的我一夜未眠。只那丫头跟孩子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吕大太太言辞诚恳。 万事不放在心上的老太太心中警铃大作。 吕家大太太很不正常,虽然惜儿生下的孩子,嫡母就是大奶奶。可她是大奶奶的亲生母亲啊,这么快就认下这个孩子了? 吕氏嫁进陆家六年都无所出,吕家为她着想情有可原,不过吕氏虽是嫡母,可家中诸事她一切都不管,人也整日闷在院里不出,老太太觉着她这样是不正常的。 她陆家的长孙自是不能给她养。 老太太心里想明白之后,真真假假说了一通说不定正经上,吕大太太自己无趣告辞了。 老太太私下里问吴妈妈:“萍娘,你说吕家太太的意思是不是想让大奶奶亲自养惜儿的那个孩子?” 吴妈妈轻声答:“吕大太太都称孩子为外孙了,这不正是别人常说的那什么司马昭之心。” 老太太嘴巴一撇,“大奶奶那样,我陆家的孩子可不敢给她养,再给她养怪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吴妈妈心里很是赞同,只不吭声,轻轻帮着老太太柔肩膀。 老太太想着昨日,彩蝶那丫头所说,惜儿不顾自己安危上去护着衡儿。 即便身体不适,还能清醒地安排人照顾安抚小六跟衡儿,怕他们受到惊吓。 仔细这么一想,除了出身以外,她倒是样样比大奶奶好。 想着严惜心不在陆家,她也只能偷偷叹息一声。 第208章 催生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严惜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尽管严惜身体无大碍,海棠仍然不放心,坚持让严惜躺在床上歇着,甚至连早膳都端到床前,亲自服侍严惜用的。 严惜不适应,用过早膳,海棠还让她躺在床上。 她是个躺不住的,趁着海棠端水过来给她漱口,拉着海棠的袖子期期艾艾地说:“海棠姐姐,不用总躺着吧?之前牛郎中跟稳婆都说也要适量地动一动。” 海棠不为所动,故意冷着脸将她的手拔下来,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一点儿也不顾着自己的身体抻着了。牛郎中说让你卧床歇息几日,你老老实实躺几日吧,看你下次还这么不管不顾。” 说完,海棠端着漱口水出去了。 严惜靠在床头不高兴地撅着嘴,他们是没有看到那只狸奴的样子,凶的像要吃人一样,任谁都会先护着表少爷的。 万幸她身体壮实,严惜轻轻摸了摸肚子,小家伙在里面一蹬一蹬的活力十足。 有海棠看着,她也只有下半晌等下床在院里走走,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三天过去了,严惜能吃能睡,还偷偷下地恍惚,这是确定无碍,海棠才回去禀了老太太一声。 老太太到底担心,直接让海棠留在了松柏院。 彩蝶跟阿兰两个有海棠管着,她们便没有之前自在了。 彩蝶过去灶房提饭盒,海棠都给她规定几时去几时回,整得她想找人聊聊天都没有空闲。 有些事情只要捋顺了,好像更容易做了。海棠将彩蝶跟阿兰两个管得更加清闲。 几人闲来无事便都坐在一处帮着给小少爷做衣裳,海棠的针线比彩蝶还差,彩蝶见了心里偷偷骄傲几分。 因着陆大爷不在,秋生门口拦得也没有那么严了,这日,梅姨娘来了松柏院看严惜,他便将人放了进来。 梅姨娘进来见严惜站在廊庑下剥石榴吃,她旁边三个丫头围着针线笸箩坐着,手里都在缝着什么。 “惜儿,你怎么起来了,可是无大碍了?”梅姨娘要走了,她再也不用故作冰冷,关切也溢于言表。 她听说严惜动了胎气便过来看看她,哪知一过来就见到她站在那里吃石榴。 严惜听到声音,见是梅姨娘过来了,眼中满是欢喜:“梅姨娘,你来了。” 海棠三人站起来向梅姨娘施礼,梅姨娘笑了笑。 严惜拉着梅姨娘去了东厢房外间坐下。 阿兰去茶房煮茶,阿秀很自然地坐去了海棠她们跟前,海棠跟阿秀算是相熟的,笑了笑便轻声说起话来。 东厢房里,梅姨娘关心道:“我听说你动了胎气?这看着不是挺好的。” 严惜笑:“劳姨娘挂心了。只是抻着肚子了,没有动胎气,卧床歇了两日便跟之前一样了。” 如此便好。 阿兰送来茶水,梅姨娘端起来呷了一口,她将茶盏放下,温柔地望着严惜。 这丫头在她还是梧桐院里的丫头那会儿,她便能感觉到,她对她的善意。 她总是偷偷地打量她,认真地听她说话。她当初很是纳闷了许久,后面想想兴许是眼缘,该是她们两人有缘分。 相识一场,如今她要走了,也趁此机会过来给她说一声。 这丫头的未来一眼能看到头,很大可能生下这个孩子之后成为大爷的妾室。 妾室低贱,她不想成为兄长的污点,才一心想着离开陆家。 不过陆家宽厚,惜儿她以后衣食无忧,好过嫁个普通人食不果腹的好。 严惜感觉到梅姨娘在看她,她笑着抬眼看过去,便见她一脸温柔地望过来。严惜心中一咯噔,这表情好像她娘哦。 严惜有些酸涩地收回视线,梅姨娘起身坐到了她旁边,轻声开口:“惜儿,此次过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过来向你道别的。” 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好似睡前她娘的呢喃。 严惜沉浸在她的声音里,猛然感觉不对,她要向她道别?她要去哪里? 严惜抬起头看向梅姨娘,语气有些焦急:“姨娘缘何这样说?” 梅姨娘声音低低的,“舟儿为我向大老爷求了一封放妾书,说老太太寿诞过后就会送去官府。” 就这么简单? 严惜怔愣地望着梅姨娘,往后连梅姨娘也见不到了吗? 心里突然间被失落填满,一瞬间之后,她又担心起她,出了陆家之后她怎么生活? 梅姨娘看出了严惜眼中的担忧,将陆家为她的打算说了出来。 小四爷果然长大了,能为他姨娘撑起一片天了。 为妾不是什么好事,出去能寻个良人便再嫁了吧。 严惜为梅姨娘高兴,“姨娘出去之后便好好为自己活吧。” 一个想不起前世的人,哪能活得肆意,她有些遗憾地说:“出去之后,我想寻个郎中再看看脑袋,不知道吃药能不能吃好?总是要想起来些什么,才好决定该如何过活。” 梅姨娘说的也对,可陆家就是开药铺子的,贾家三代行医,当初都没有给她看好,之后怕是难。 不过有个希望,人活得才有动力不是。 “姨娘说得也对,府城总有更好的郎中,到时便过去诊看诊看。” 梅姨娘虽然出了陆家,到底还有小四爷护着她,她以后应该过得不能差了,便不再担心她。 只这事突然,她如今又出不去,不能给她准备像样的离别礼。 她手中,老太太、大太太还有大爷给她的那些贵重东西她都准备留下。 她手里属于她的东西便是这几个月炙肉铺子挣得钱,还有存下来的月钱。 给梅姨娘送银子便俗气了,严惜决定绣条帕子略表心意。 海棠不让她动针线,她偷偷绣了一条帕子,让彩蝶帮着送了过去,梅姨娘还了她一条帕子。 九月初,梅姨娘跟着小四爷一起出发去了府城。 在家里住了一些时日的二姑奶奶也要走了,走前她往松柏院给严惜送了两匹布,一匹花绫,一匹素绢。都是适合给孩子做衣裳的好料子。 过来送东西的丫鬟虽没有说什么,严惜心知这是二姑奶奶为了感谢她送来的,便高兴地收下了。 第209章 见红 九月上旬这段时日,家里请的稳婆余婆子过来松柏院有些频繁。 余婆子算出来严惜生产的日子在十月初,这眼看着日子就到了,孩子还没有入盆。 她九月初过来摸了严惜的肚子确认,确认孩子没有入盆,便每日过来帮她按揉腰臀。 平常也让她多动一动。 大概过了七八日,余婆子说,孩子好像动了位置。 虽然稳婆没有给严惜明说,她多少也猜到,应该孩子入盆了才好生,因而她很是听话地走动。 九月中旬,令所有陆家人没有想到的是,吕大太太让吕大爷给严惜送来了催生礼。 这催生礼都是娘家为自家闺女准备的,他们怎得那么好心给个通房丫头准备了一份。 吕家来这么一出,整得大太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还是请大老爷好好地招待了吕家大爷。 催生礼备得倒是齐全,给产妇的吃食,给婴孩的各种衣裳。还是吕家大爷送来的,贾氏也不能放着不管,正想是否悄悄送去松柏院。 常年不怎么出门的大奶奶来了。 大奶奶端庄有礼,很是体贴,“毕竟是大房的头生孩子,虽不是出自媳妇之身,到底是大爷的亲子。吕家也盼着他平安出生,母亲才让大哥送来了催生礼。” 大奶奶一番说辞,感天动地,贾氏当即决定,她们一起将催生包袱送去松柏院。 二太太为着小五爷在家里多留了几日,贾氏便使人去秋枫院请小六爷过来。 送催生包袱这日,将包袱放到产妇的床上打开,里面的红鸡子滚落,若是被男娃捡到寓意将会生个男娃。 为了求个好兆头,只能请小六爷过来“捡”这个红鸡子了。 贾氏一行人挑着催生包袱来到松柏院,弄得严惜不解又懵懂。 虽然搞不清状况,她还是跑过去向大太太跟大奶奶见礼。 她已经快生了,穿着衣裳还是只能看到肚子微微的凸起。大奶奶无声盯着她的肚子看了许久。 大太太担心她身子,赶紧让她起来了。 包袱送到床上,小六爷很幸运“捡到”了红鸡子,仪式总算是结束了。 严惜只是川儿的通房,她不是妾室,自是没有去大奶奶跟前敬茶的。 吕家送来催生礼,她有理由相信都是为了惜儿肚子里的孩子。 她以为,送了催生礼,大奶奶就该走了。 哪知她一反常态地留了下来,坐在厅堂里拉着严惜一番关心:“妹妹为夫君诞育子嗣,着实辛苦。除了红枣、桂圆之类的,阿娘还拿了只老参过来,待妹妹诞下孩子之后,给你好好将养将养身子。” 严惜自是乖巧懂事的点头。 大奶奶还挺能说,贴心的话一套一套的。 大奶奶坐在东边儿的椅子上,她坐在大奶奶下手,大奶奶身边的郭妈妈就站在后面严惜跟大奶奶的中间。 有孕之后,严惜到鼻子特别灵敏,她坐着能闻到一股清冽辛辣的味道从后面郭妈妈的身上传来。 这股味道虽然不是特别难闻,严惜闻到了总觉着有些不舒服。 到底是大奶奶身边的人,她也不能表现出来,便强忍着装作无事。 在主子身边伺候,有疾是不用伺候的。她们也特别注意不吃有味的东西,这样在主子跟前失礼。 严惜确定郭妈妈身上的是药味,就是不知这郭妈妈都病了怎么还在大奶奶跟前伺候? 大奶奶吕氏说了好一番话,将贾氏都给惊住了。 她这个媳妇不是挺能说,这感觉看着也是个长袖善舞的。 大概坐了有半个时辰,吕氏柔声宽慰严惜好好待产,才有要走的意思。 贾氏带着吕氏一众人离开。 众人走了之后,严惜实在忍不住了抱着痰盂呕了一声,也只呕出一团酸水。 “这是怎么了?来人太多被冲撞了?快去床上躺着去。”海棠见严惜不舒服,忙要扶着她去床上躺着。 彩蝶慌忙将床上的包袱收拾了起来。 “侧躺着,侧躺着,余婆子说要侧躺着。”海棠扶着严惜侧躺下,稳婆吩咐的事情,她都记得很清楚。 老太太不放心彩蝶跟阿兰,将她遣过来伺候,她得将人伺候好了。 开始严惜只感觉胃有些不舒服,晚上用过晚膳之后,她开始觉着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上次比这痛得还厉害,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她觉着这次她躺躺应该就能好。 晚膳没用多少她就去床上躺着去了。躺着躺着,她感觉好像癸水来了一样,掀开裙子一看,亵裤上染了一片猩红。 这……这是不是牛郎中说的见红? 严惜很是沉得住气地喊海棠:“海棠姐姐。” 海棠听到喊声,很快就跑了进来。惜儿看着像是不舒服,她时刻都提着一颗心。 这会儿听到喊她,跑得比什么都快。 严惜还掀着裙摆,指着亵裤上的猩红说:“海棠姐姐,这是不是见红了?” 海棠看了一眼,眼中的忧心一闪而过,她稳住自己,轻声问严惜:“惜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严惜吸了一口气,答:“肚子有些疼,好像也不是很严重。” “没事,没事,别担心。我现在让阿兰去喊牛郎中来。”海棠故作镇定,一出东厢房的门就开始慌了。 她走到茶房喊彩蝶跟阿兰:“阿兰,你快去外院请牛郎中。彩蝶,你去月华院知会大太太,惜儿见红了。” 阿兰应了一声早跑了。 彩蝶愣了一下转身拔腿就跑。 秋日里晚间清凉的风吹到脸上,彩蝶完全感觉不到。她只担心惜儿是不是要生了?稳婆住在大太太的院子里。 这催生礼也太奏效了。 海棠将彩蝶跟阿兰都支出去,回来赶紧将水放到风炉上烧着。 她忙完回到东厢房,严惜又躺了下去,她侧躺着,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见海棠进来,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蹙着似是隐忍。 海棠掏出帕子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惜儿忍忍,牛郎中跟稳婆一会儿就来。” 这次,稳婆倒是比牛郎中来得快,她进屋一查看,果然见了红,距生产差着十几二十天呢。 如今见了红,只能将孩子生下来。孩子还没有完全入盆,小娘子怕是要吃一番苦头。 第210章 忙乱 贾氏闻言,忙问:“余妈妈之前说胎儿未入盆,如今如何了?” “老婆子一直帮着娘子按摩,原本在预计的生产前能引导胎儿入盆的。小娘子突然见红,生产比预计的早了二十多日,只能用“转胎术”强行将胎位转正。” 余婆子接生了几十年,也是有自己的手艺在身上的。 “转胎术”贾氏也听说过,心中有一瞬的担忧,又想到这位余婆子经多见广,便郑重点了点头,“一切都拜托余妈妈了。只要孩子跟那丫头平安,之后定然重谢妈妈。” 余妈妈颔首应道:“太太只管放心,老婆子自会拼尽全力。另外,请太太吩咐人熬一份催产的汤药。” 当初宝儿太大王氏生不下来,余妈妈便提议剪一下,开始贾氏担忧不敢同意,后面危机时刻,她想着就是失了夫婿的心也比丢了命强,便咬着牙同意了。 剪了之后果然顺利生下宝儿,据里面伺候的婆子说,生下孩子之后她用针线将剪开的伤口又缝上了。 贾氏听了,感慨她艺高人胆大。也因着如此,二奶奶坐了两个月的月子,她偷偷问过,一切都恢复的很好。 贾氏就是看上她经验丰富才将她又请了回来,这次她说“转胎术”,她心里是信任她的,因而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事发有些突然,严惜只能在东厢房生产。 严惜躺在床上,余妈妈进来了,她说话轻柔很能安抚人心:“娘子,如今胎儿不正,极难生产。老婆子现在要用手将胎位转正,娘子不要紧张。” 余妈妈说着对旁边的海棠跟彩蝶说:“先将娘子的衣裳脱了。” 海棠跟彩蝶两个都是未嫁的闺女,不知道该怎么办,余妈妈怎么吩咐便怎么做。 两个人合力将严惜脱得只剩肚兜,余妈妈便请她们两人出去了。 贾氏身边带着宋妈妈,两人都就站在院里等着。 海棠见贾氏站在外面,刚从东厢房出来转身回去搬了把官帽椅出来放到她身后,“大太太坐着等吧。” 贾氏眼睛盯着东厢房的窗棂,宋妈妈扶着她轻轻坐下。 海棠之前已经将水壶放到了风炉上,那些水定然是不够的,贾氏吩咐:“你们去个人到灶房,吩咐她们烧热水。” 海棠应了一声,她旁边的彩蝶抢着说:“奴婢跑得快,奴婢过去。”说着彩蝶就跑了出去。 贾氏又安排海棠:“海棠,你快去找牛郎中抓副催产药回来。” “阿兰已经去寻牛郎中了,我再去催催。”海棠说着要出去。 “大太太,老朽来了。”牛郎中姗姗来迟,听到说要去催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脚步匆匆走到贾氏跟前,微微躬身见礼,“老朽来迟了,太太勿怪。” 贾氏见状,忙说:“惜儿快生了,稳婆余妈妈让熬一份催产汤药,还要劳烦牛郎中回去一趟。” 牛郎中的诊箱里一直备着一副催产药,她听闻大太太这样说,忙打开诊箱取了出来,“为防万一,诊箱里一直备着一副催产药。” 他姗姗来迟,贾氏原本心有不悦,见他如此迅速拿出催产药,心中的不满稍减,脸色也好看了一些。 她吩咐一旁站着的海棠:“快拿去煎了。” 海棠应声接过牛郎中手里的药包,向大太太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去茶房煎药去了。 牛郎中身为男子,留在妇人生产的院子里多有不便,于是,他再次对着贾氏拱手施礼:“老朽去门房候着,若有事太太尽管吩咐”。 贾氏微微颔首:“牛郎中自便。” 得到贾氏的应允后,牛郎中便转身朝着门房走去。 东厢房里间,严惜眉头微微蹙着,还是尽量放松自己。 余婆子按压着她的肚子扭转,严惜感觉酸痛、还有紧紧的拉扯感,不算很疼她都能忍。 她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能顺利生下这个孩子的。 余婆子果然是手艺高超,大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将胎位转正了。 茶房里煎药的砂锅冒着氤氲热气,海棠闭眼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余婆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出来回禀:“胎位正了,催产药熬好就给小娘子吃吧。” 贾氏大大松了口气, 看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过去茶房给海棠说了一声,后面又想到她们急匆匆的过来,没有人去喊奶娘,到时候小主子出生了也是要吃奶的。 她便吩咐彩蝶去月华院将奶娘喊过来。 余婆子要做生产前的准备,她请贾氏给她喊个有经验的婆子过来,二奶奶生产是她身边的一个婆子在里面帮手。 贾氏看了一眼宋妈妈,“阿宋,这一时半会儿寻不着人。” “老奴过去吧。”宋妈妈挽起袖子就跟余婆子准备了起来。 大灶房里的热水送来了,该洗该烫的都拿出来烫一烫。 海棠端着冒热的催产药送到东厢房里间,用调羹舀着一勺一勺喂给严惜喝完。 吃了药大概有半个时辰,严惜感觉阵痛有些频繁。 奶娘被喊去屋里帮忙,海棠又回灶房去烧水,烧一壶热水备着,屋里要是要了,也不着急。 阿兰在茶房里看火,海棠跟彩蝶两个在门口候着等里面的吩咐。 贾氏坐立难安,突然想到她们还没有通知老太太,忙招手喊彩蝶过来,“你快去梧桐院禀报一声。” 彩蝶唉了一声跑了出去。 夜里清凉,彩蝶后背的衣裳已经被薄汗浸透,风一吹冷涔涔的。 吴妈妈扶着老太太来到松柏院的时候,松柏院里静得有些吓人。 哪个女子生孩子不疼的嗷嗷叫,这院里也太过安静了?老太太来不及让大太太见礼便问:“进去多久了?怎么没有动静?” 老太太来了,不能让她在院子里待着,大太太扶着她去了厅堂,边走边说:“折腾的有两个时辰了。” 大家都忙忘了,这会儿,海棠她们才想起来送茶水,送到大太太跟前的时候,海棠歉意地行了一礼。 没动静太让人担心了,老太太时不时站在门口朝东厢房里看。 最后稳婆余婆子出来禀报情况,“小娘子宫口开了三指了。” 老太太闻言才放心坐回椅子上等着。 第211章 心疼 阵痛一阵一阵地袭来,疼得人撕心裂肺。 严惜咬牙生生忍住没有大喊一声,实在忍不住了也只是轻声哼唧。 看得旁边帮忙的桂娘子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小娘子。 她当初生大闺女的时候,疼得她还大骂了她家那口子几声,她竟然能忍着连哼唧都那么小声。 疼痛不经意间袭来,不疼了她就眯着眼睛歇息一下,旁边有人给她不停地擦汗,动作轻柔。 后面疼痛频繁,又有人给她喂了碗人参汤,她也不多想,一心听着余妈妈指挥要奋力生下这个孩子。 不知道经历了多长时间,她感觉太过疼痛,不想坚持了,听到余妈妈鼓励的声音:“小娘子咬紧牙关往下用力,孩子要出来了。” 严惜重又打起精神,使上了浑身的力气,她用力到整个人都在发抖,终于噗地一下就感觉整个人都通畅了。 “生下来了,生下来了,是个小少爷。” “快送温水进来。” “快拍他的屁股。” 模糊的人声在耳边响起,孩子生下来了,严惜感觉整个人轻快了,她恍恍惚惚只想闭着眼睛好好睡一觉。 她刚闭上眼睛,耳边哇……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哭声又将她的深思拉回来一些。 哭声真响亮,中气十足。 严惜嘴角微微翘起,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余妈妈忙着伺候小少爷,桂娘抽空帮严惜擦了擦脸上大片大片的汗珠。 收拾好孩子之后,余妈妈招呼宋妈妈帮她一起帮着将床上的东西换了下来。 严惜还躺在床上,海棠跟彩蝶也进来了,在余妈妈的指挥下帮着她擦拭身子,换上干爽的中衣。 擦拭、换衣、换床上的铺盖,整个过程很是顺畅,严惜睡得很沉。 听到小少爷那震天的一嗓子哭声,老太太跟大太太都来了东厢房。 她们在松柏院等了一个晚上,在早晨朝阳升起的那一刻,这小家伙出生了。 哭了两嗓子之后又睡了过去,躺在襁褓里,睡得香甜。刚出生的小小人儿,皮肤光滑,头发黝黑,一看就是个健壮的。 “老太太,你看他跟川儿长得真像。”他们陆家终于有后了,大太太欢喜的手都有些发抖。 老太太喜笑颜开,盯着小家伙慈爱地点头,“像,像川儿小时候。” 高兴过后,大太太便亲自拿出二十两银子赏给了余妈妈,喜得余妈妈连连说吉祥话。 看过孩子之后,大太太跟老太太也没有走,直接让人将早膳送到松柏院来。 两人在西次间里用饭,大太太悠悠开口:“母亲,媳妇原本将产房给惜儿准备在了月华院,给奶娘孩子也安排的房间。想着让她在月华院生产坐月子。 哪知她这发动地比较突然,就没敢乱动她,让她在这院里生产了。可是这院里房屋不多,孩子跟奶娘也没处住。 媳妇想着不如先将孩子抱回月华院,惜儿就在这院里坐月子,怎么安置她等川儿回来再说。” 老太太放下筷子,叹息一声,有些事情到如今也不能瞒着了。 她对贾氏说:“你将孩子抱回去好好养着。惜儿就让她在这院里坐月子吧。还有,你抽空让人将她的用工契书找出来给她,她跟陆家的用工契提前结束了。” “她这刚生产,就马上抬她做姨娘?”贾氏不解,老太太做事几时这么着急过,且川儿还没有回来呢。 老太太摇了摇头,“放她离开。” 贾氏眼中有一瞬的震惊,老太太做事什么时候这么狠了,那丫头才刚生下孩子,就要赶她走吗? 即便不同意川儿娶她为平妻,后面还有得商量不是。 贾氏眼睛不敢看老太太,只轻声说:“好歹让她坐完月子。” 老太太嗯了一声:“月子里好好着人照顾着,她毕竟是大少爷的生母。” 贾氏心里有些矛盾,她是知道陆屹川对严惜的重视,待他回来人走了,她们该怎么跟他说? 贾氏担忧地开口:“母亲……若……若是川儿回来,问起来惜儿该怎么办?” “他问起来也只能实话实说,这丫头心不在陆家……”老太太将她跟严惜签下生子契约的事一一对贾氏说了。 贾氏满脸震惊藏都不藏了,她微微张着嘴巴,惊讶地望着老太太,她们竟然背着人做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震惊之余,脸上是满脸苦涩。 她还不乐意陆屹川娶惜儿做平妻,却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想过嫁给她儿子。 川儿巴巴地要修霜华院,他是不是之前都没有跟那丫头透露过要娶她的意思? 苦涩之后,只余下对陆屹川的心疼。 在松柏院待了六七个时辰,老太太一宿没合眼,用过早膳,将事情跟大太太一说,她心里痛快了,喊上吴妈妈一起走了。 大太太没有走,她等着严惜醒来给她看一眼孩子再抱去月华院。 余妈妈彻底忙完了,产后该怎么照顾也都给海棠、彩蝶、阿兰说了。 她收拾停当过来向大太太辞别,大太太吩咐宋妈妈:“阿宋,给余妈妈拿上谢银,去马房安排辆车送她回去。你也累了一晚了,送完余妈妈便去歇息去吧。” 宋妈妈领命带着余妈妈走了。 彩蝶去灶房安排给严惜准备粟米鸡蛋粥。 大概睡到后半晌,严惜才醒过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仰躺的,吓了一跳。 手猛然摸去肚子上,那里小小的凸起消下去了不少,她已经将孩子娩了下来。 想通了,人便松懈了下来。 “惜儿,你醒了?” 彩蝶一直守在严惜床边,听到她有动静,马上跑去床边问她。 严惜看向彩蝶,见她眼下一片暗青,关切道:“真是辛苦彩蝶姐姐了。” 彩蝶咧着个大嘴笑:“说什么辛苦。”她下巴往严惜里面一抬,说:“你看看,你生的小少爷。” 严惜转头往里面看去,她旁边放着个红色的襁褓,襁褓里的婴孩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奶娘喂他吃了奶就睡了。”彩蝶很兴奋,她感觉有些神奇,突然多了个小少爷,惜儿突然多了个孩子。 第212章 安儿 她轻声问彩蝶:“他怎么还在这里?” 他是她的孩子呀,不在这里该去哪里? 彩蝶不明所以,忙转开话头,说:“惜儿,你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粟米鸡子粥过来。” 稳婆说她是十月初八到初十这几日的生产日期,怎么突然就见红了。 她突然想到了郭妈妈身上的味道,那种奇怪的味道是不是令她早产的罪魁祸首? 严惜苦涩一笑,不想将大奶奶想得太过不堪,可长时间闻了那个味道之后她就早产了,不能不让她多想。 大奶奶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在她看来多么神仙般的这么一个人,眼里也是容不下夫婿身边的其他女人的。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大奶奶眼里容不下她,总有一日要惩治她的。通房、妾室都可以打骂、发卖,即便是做了大爷的平妻那也是低她一头,她若是想寻她的不痛快,法子多得很。 严惜闭上眼睛,眼角留下一滴清泪,她走才是正确的决定,只不知道,她是只容不下她还是连孩子也容不下? 安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终是转头又看了他一眼。小小的脸蛋儿,小巧的鼻子,小而红润的嘴巴。 彩蝶很快端了粟米鸡蛋粥进来,她上前扶严惜起来,见她眼尾泛红,心里咯噔一下。 孩子平安生下来了,惜儿怎么看着不是太高兴? 彩蝶端着粥碗一调羹一调羹地喂给严惜吃。 严惜吃得心不在焉。 吃过粥后,贾氏进来里间。严惜挣扎着要起来,贾氏摆了摆手,“你躺着便好。” 海棠搬了个鼓凳放到贾氏跟前,她也没坐,就那么站着,对严惜说:“你在这院里好好坐月子,孩子我抱去月华院给你养着。” 严惜还是坐了起来,她在床上跪下重重给大太太磕了个头,而后转身将孩子抱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甜睡中的安儿,将他递给贾氏,说:“大爷在家时给他取小名叫“安儿”。” 安儿睡得很熟,被他祖母抱过去也没有醒。 贾氏将安儿抱进怀里,轻柔的呢喃了一声:“安儿。” 旁边候着的桂娘,要从贾氏怀里接过安儿,贾氏没有给她。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严惜突然又跪了下去,她说:“惜儿求太太件事。” 贾氏望着严惜没言语,海棠等跟进屋里来的几人很是识相地退了出去。 人都退出去后,贾氏抱着安儿望着严惜,说:“你的事情,老太太都跟我说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都答应你。” 严惜动了动嘴唇,说:“请大太太留彩蝶在小少爷身边伺候。” 她想说让大太太留意大奶奶那边的人,不要伤着孩子,又怕大太太误会她走之前挑拨离间。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脑子转了几转,只能想到让彩蝶过去安儿身边守着。 月华院里,贾氏已经给安儿安排了她身边的一个丫头过去伺候。 贾氏视线落在严惜的面孔上,意味深长。她心里也是放不下孩子的吧? “好,就听你的。你也放心,安儿是我的孙儿,我自会照看好他的。” 贾氏话音落,严惜又重重给她磕了一个头。 贾氏抱着安儿出去了,严惜还呆愣愣地跪在床上。 没过一会儿,彩蝶跑进来,她看到严惜还呆愣愣地跪在床上,就跑去床边扶住她,要她躺下。 严惜缓缓摆了摆手,她有气无力地说:“让我靠着床坐一会儿吧。” 彩蝶忙从柜子里拿出来个软枕放到她身后,扶她躺上去后,说:“惜儿,你跟大太太说,要我过去照顾小少爷?” 严惜点了点头,她望着彩蝶,说:“安儿养在大太太院里,大太太要管着整个陆家的内务难免有顾不到的。彩蝶姐姐。” 她用力握住彩蝶的手,满脸恳切:“我希望你能时刻待在安儿身边照看他,一定要时刻不离,我担心……” 彩蝶回握住严惜的手,郑重地说:“你好好坐月子,什么都不要担心。你让我去小少爷跟前伺候,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就是你担心什么呢?”彩蝶疑惑不解。 严惜看了彩蝶一眼,缓缓道:“我原本好好的,稳婆余婆子也时常过来帮我按揉腰腹,她都没说有异。怎么突然之间就提前生产了? 仔细想想也不是无迹可寻。 昨日,吕家过来送催生包袱,这已经很令人不可思议。更令人可疑的是,没怎么见过几面的大奶奶心慈面善地拉着我说了许久的话。 当时,她身边的郭妈妈就站在我俩身后,我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凌冽的奇怪味道。刚开始没太在意,后面闻多了我就感觉恶心,再后来用过晚膳后,我肚子就开始疼了起来……” 闻言,彩蝶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难道是那婆子在身上撒麝香?稳婆给我们说过,麝香能使妇人滑胎,她特别提醒我们注意着些。” 严惜蹙着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兴许她还加了别的东西,稳婆说麝香味道难闻,可她身上的那个味道不太难闻。我没有闻过麝香,也不知道是不是。” 彩蝶握着严惜的手,声音压的很低,担忧不已:“她们想干什么呀?想害死你跟小少爷吗?小少爷还那么小,咱们去跟大太太说一声吧。” 大爷不在家,这个家能为小少爷做主的只有大太太跟老太太了。不过彩蝶首先想到的是大太太。 闻言,严惜又是摇头,她满脸纠结:“这会儿给大太太说,郭妈妈他们不承认,咱们也没证据。万一……万一让大太太觉着我在挑拨离间,她便会认为我品性有亏。我怕她以后对安儿不喜。” 安儿以后要仰仗大太太教养,对安儿不利的事情她不能做。 “你是好的,她早晚会知道。”彩蝶语气有些急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严惜苦涩一笑,可她没有时间证明给她看。 第213章 不一样 彩蝶站起来,打开柜子一番翻找,找到了一个藏青色的小包袱,包袱虽小,但是很重,摸着里面放的应该是银钱。 彩蝶抱着送到严惜怀里,严惜打开小包袱,从里面又拿出一个大大的藏青色收口包。 她拿出来递给彩蝶,“彩蝶姐姐,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银子。” 彩蝶脸色泛起一丝薄红,嗔道:“不是还早嘛?你这么慌干什么?” 她虽害羞,还是拉开袋子口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看到袋子里装着六七个银锭子。 彩蝶看向严惜,激动得舌头打结,话都有些说不清了,“这……这是给我的?这也太多了吧?你是不是将铺子里赚来的钱都给了我?” 严惜笑,那倒没有都给她,不过也给了一半。 “以后,炙肉铺子分来的钱,我请李嫂子交给你,你帮我保管着。若是我不回来寻你,你就都给安儿存着。” 啥呀?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 彩蝶感觉自己脑子是不是不好了,惜儿说得这些她怎么都听不懂。 刚才的欢喜一瞬间消散,彩蝶忙问:“你不在陆家待着?要去哪里?” 严惜轻声说:“等拿回用工契书之后,我看看我籍贯是哪里的?我想先回那里寻我娘。 我娘走前让个老妪给我带话,她说等我跟陆家的用工契约期满后,她会回来找我。 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若是有人来陆家寻我,你一定帮我转告她,我去籍贯寻她去了,寻不到我会再回云山,让她一定在这里等我。” 彩蝶不解:“她说会回来,你便在陆家安心等着她就是。” 严惜是她娘从小带大的,她们走南闯北,从来都是两个人,她们相依为命的感情,或许彩蝶不能理解。 她摇头后悠悠地说:“她身体不好,走的时候还染了咳疾,我担心她,想早些过去找她。” 她要确切知道她娘的情况,不然她不能安心生活。 惜儿要去寻她娘,刚出生的小少爷就这么扔下了吗? 彩蝶忧心:“小少爷……” 严惜:“小少爷有陆家人照看着,他有他的富贵生活,我并不担心。” 这是下定决心要走啊。想到这里,彩蝶眼圈儿红了,心里有许多不舍。 严惜重又握住彩蝶的手:“彩蝶姐姐,请你为我好好照顾小少爷。” 彩蝶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我拿他当金疙瘩护着。” 看到彩蝶眼圈儿泛红,严惜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听彩蝶这么一说,她噗呲笑了。 彩蝶也望着严惜笑,笑着笑着,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惜儿刚生产过,不能陪着她一起哭,她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将手里的藏青小袋子又塞回严惜怀里。 “这个你拿回去,你出门手里总得有盘缠。还有,这样拿着太显眼,你出去以后,还是将银钱、铜钱都换成银票吧,那东西好藏一些。” 严惜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你安心收下。我给陆家生了个小少爷,老太太答应会给我一百两银子。” 啊?! 什么时候的事? 震惊一波接着一波,直接将彩蝶震糊涂了。 严惜将契约之事给彩蝶一说,彩蝶盯着严惜怎么都不相信,她是为了报恩才答应拿钱给大爷生个孩子。 她跟大爷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情比金坚,你侬我侬,比平常人家的夫妻还要恩爱呀? 之前他们的那些恩爱算什么?是在演傀儡戏吗? 想不通,想不通。彩蝶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 彩蝶决定不想其他的,问严惜:“你打算几时走?” 严惜笑了笑,放松身体靠去软枕上,“坐完月子之后吧,毕竟身子要紧。” 彩蝶狠狠点头,“对,你好好坐月子,别担心小少爷,我会非常非常用心伺候他的。” “拜托你了,彩蝶姐姐。” 彩蝶盯着严惜还是担心,她一个女子出远门怎么能让人放心啊。 彩蝶不语,担心溢于言表。 看出来的严惜宽慰她:“彩蝶姐姐也别担心,我自有打算,定然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严惜将小袋子塞回彩蝶手里,催促她:“你快过去月华院吧。” 彩蝶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抱着小袋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轻声说:“哪天你要走,一定给我说一声。” 严惜微笑着点头应下,她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彩蝶不能理解惜儿为何要离开陆家,直到五日之后,她释然了,走就走吧,陆家对惜儿来说太要命。 生产五日之后,严惜开始喝除恶露的汤药。 海棠过去寻牛郎中拿了药包在松柏院的茶房给严惜煎药。 这日,阿兰去灶房提食盒,灶房严管事竟然让她带回来一盅熬好的汤药,说是给姑娘除恶露的。 阿兰老实没说什么就顺便提了回来。 海棠是老太太留在松柏院照顾惜儿的,她自是什么都向海棠报备:“海棠姐姐,这里有盅汤药,灶房严管事说是给姑娘除恶露的。” 海棠纳闷,这又是哪里安排的?明明她已经去寻牛郎中拿了除恶露的汤药,这会儿正在炉子上煎着呢。 起先,她只以为是大太太安排重复了,便没有多想,就让阿兰将药放在了茶房里。 她端着清淡的蛋粥去给严惜送了过去。 海棠坐在严惜旁边看着她吃,感叹道:“吃了几日清淡的,过两天就能吃些参鸡汤进补了。” 严惜望着海棠笑:“辛苦海棠姐姐留在这里照顾我。” “你总是那么客气。”海棠望着严惜笑得慈爱。 严惜用完饭,海棠回茶房,她将熬好的汤药倒进碗里准备端去给严惜。 这时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想的,随手将灶房里端来的药盅掀开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这两盅汤药的颜色怎么不同?她凑近闻了闻,好像味道也不太一样。 海棠纳闷,陆家人用药都是去找牛郎中拿,按理说这两副除恶露的药该是一样才对? 两副汤药不一样,海棠有些不放心,她不敢茫然端去给严惜喝,便喊了阿兰让她偷偷去将牛郎中请回来。 安全起见,还是让他确认一下。 第214章 过量红花 海棠在院里着急地等着,见牛郎中来,快速地蹲身行了一礼。 “可是姑娘哪里不舒服?” 牛郎中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倒不是姑娘身子不适,是牛郎中你开的汤药,都是除恶露的汤药,怎么闻着味道不太一样?” 海棠说着伸手请牛郎中进了茶房。 牛郎中一头雾水,除恶露的汤药是海棠姑娘亲自过去拿的,他当着她的面亲自给抓的药啊。 两人进了茶房,海棠指着桌子上的两碗汤药给牛郎中看,牛郎中看了眼海棠熬的汤药,端起来闻了闻,说:“这个没错,是我给你抓的药。” 这个确实是她熬的没错,海棠指着另外一盅汤药说:“那这一盅呢?” 牛郎中端起来闻了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劳烦海棠姑娘给老朽拿只调羹来。” 海棠忙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只调羹递给他。 牛郎中从汤盅里舀了一点送进嘴里细细咂摸之后出去吐了出来,他问海棠:“这盅汤药是哪里来的?” 海棠指着灶房拿回来的那盅药,说:“这盅是灶房里熬的,说是给姑娘喝的,除恶露的。我当时正在熬从牛郎中你那里拿回来的药,便没有当会儿事儿。后面我看这熬出来的两副药颜色,味道都不一样,心里担忧,便让阿兰喊您老过来看看。?” 牛郎中忙问:“都没给姑娘喝吧?” “没有,怕出了岔子,不敢端给姑娘喝。”海棠感觉情况不对,她脸色很是严肃。 牛郎中看了海棠一眼,轻声说:“老朽只给你这边抓了除恶露的药。” 海棠眼中立刻警醒起来,“灶房的药从哪里来的?” 牛郎中摇头:“老朽不知道。说起来这也是一副除恶露的汤药。不过刚才老朽尝了尝,它这里面加了过量的红花,红花活血,少量即可,过量了怕是会有出血严重的情况。” 出血严重!!! 这几个字像是锤子一样一下捶到海棠的心口上,她突然之间感觉大地晃动了一下,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柜子才稳住了身子。 出血严重,她姐姐就是生产后出血不止去的啊。 这不正常。 海棠垂下脑袋闭着眼睛让自己稳住,她被卖到陆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后宅有如此到底龌蹉之事。 哦,有一次,赵娘子跟大姑娘联手陷害二姑娘。 那次事发后,大姑娘被送庵堂,赵娘子被送官受不住杖刑丢了性命,竟然没有给陆家的其他人一个警示吗? 如今竟然用同样的手段来陷害惜儿。 海棠吞了口口水,盯着牛郎中说:“牛郎中,这事儿事关重大。我猜是有人要害姑娘,这事必须要禀报给大太太知道。现在,咱们带着这两盏药去大太太院里吧。” 牛郎中点头同意,陆家人用药都是寻他拿的,这灶房里出来了这么一盅害人的药,自然要找大太太查清楚。 生产后,严惜在床上躺了两天就下地溜达了。 她用过膳食之后,海棠姐姐说要端除恶露的汤药要给她怎么一直没有端过来? 她头上绑着抹额在东厢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站在茶房门口的阿兰看到了,朝着里面轻声对海棠说:“海棠姐姐,姑娘还等着喝药呢。” 海棠刚找了个小食盒将两盏汤药都放进去,阿兰这么一说,她忙又放下,对牛郎中说:“劳您稍等一会儿。” 她从茶房出来,就看到严惜探着脑袋往这边看。 海棠快步走过去,拉着严惜往里间走,嘴里念叨着:“你别吹着风了,对你身子不好,你就在里间晃悠晃悠得了。” 严惜望着海棠笑得心虚:“我等着你端汤药进来呢。” 海棠不想将汤药的事说给严惜听,她还在坐月子,让她担心对她也不好。 “刚才牛郎中过来,说汤药等明日再喝。你在屋里待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严惜有些不舍地点点头。 坐月子太过无聊,海棠不让她动针线,也不让她看书,只让她在里间那么一小块地方晃悠。 她静不下来,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她心里就乱想。 她想她娘在哪里?怕她娘出意外,不敢往情况最糟糕的上面想。 她想安儿以后会不会不记得她?若是哪天她回来了,陆家会不会不让安儿见她? 想到安儿,她的心会动摇,她便不让自己瞎想。 海棠姐姐来屋里跟她说说话,哪怕她就坐在椅子上做针线,她在旁边走来走去,心都是安定的。 父母恩情重如山,她娘带着她有多艰辛只有她知道。 有时候她们新到一个地方,她娘寻不到针线活做,她们生活会很拮据,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儿花,买点儿干粮她娘都会先让她吃饱了再吃。 她只是不明白,她娘为何突然走了? 她有时也怕这是她娘安慰她的说辞,她很怕她娘已经不在了。她娘身子一直不好,她来陆家那天,才刚给她买了治咳疾的药。 海棠姐姐才刚出去,严惜便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站在窗户边猛然摇了摇头。 海棠提着两盅汤药,另外带上一包还没有煎的药包,跟着牛郎中一起去了月华院。 小少爷住在月华院的东厢房,平常都是彩蝶跟桂娘照看着。 桂娘搂着小少爷睡在床上,彩蝶就在床边脚踏上睡,好了原本大太太安排的那个丫头香枝,她以为伺候小少爷会辛苦,哪知道她自此都不用上夜了。 小少爷很好带,他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去茅房,彩蝶都一直守在她身边。 有彩蝶在跟前守着,桂娘也很轻松,她能出来跟人说说话。 海棠带着牛郎中过来,院里围在一起说话的丫头们都被宋妈妈赶回了屋里。 彩蝶见桂娘才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很是纳闷。 桂娘搬个小杌凳坐去了彩蝶身边,压着声音说:“姑娘身边伺候的那个有些精明的丫头带着郎中过来了。” 精明的丫头?是海棠吗? 海棠不在松柏院伺候惜儿,带着牛郎中过来这边干什么?难道是惜儿身体有什么不适? 彩蝶看了睡得香甜的安儿一眼,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了门口。 第215章 死人了 然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跟心跳声,她什么都听不到,厅堂里太过安静,跟没人一样。 啪~ 彩蝶正在聚精会神的偷听,突然从屋里传来啪地一声,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心差点儿从喉咙里跳出来。 大太太恼怒了? 厅堂里,贾氏听完海棠的禀报,气不可遏,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无法无天!真是一点儿不将陆家的威严跟规矩放在眼里。” 上次发生投毒事件,因着大姑娘掺和在其中,虽然严惩了大姑娘跟赵娘子,不过这事并没有在家中下人里面警醒。 虽然如此,灶房严管事可是被处罚了的,这会竟然又出这事,真是半点儿记性不长。 “阿宋,去灶房将严管事喊过来,还有接触过汤药的都喊过来。” 宋妈妈蹲身应诺。 彩蝶见宋妈妈急色匆匆地从厅堂里出来,她琢磨的眼神盯着她送出去好远。 宋妈妈一脸严肃,连她在这里偷听都没有过来呵斥她,这是真出事了? 真是惜儿出事了吗?彩蝶心里抓心挠肺地焦虑。不知道是不是大奶奶又出黑手? 她在心里后悔,她就说要跟大太太说一声。 宋妈妈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带回来了灶房的管事严娘子跟做杂事的常娘子。 彩蝶想跟出来看,想着小少爷她又不敢,怕坏了规矩被赶出院子。 厅堂里,贾氏坐在上首,脸色阴沉。 严娘子跟常娘子一进屋,她便怒目呵斥:“跪下!” 发生了什么事,严重到要跪下?严管事心里百转千回,想着这段日子灶房尽职尽责好像没有出什么差错。 不过在大太太严厉的呵斥声中,她还是顺从跪了下去。 “严娘子,你当陆家是什么?当陆家的规矩都是空无的吗?” 大太太连串一问,问得严管事愣了一下,忙答:“奴婢不懂大太太的意思,请大太太明示。” 啪~ 大太太拿起手边的茶盏砸了下去。 严管事吓得脑袋一缩。 常娘子跪在严管事身后低垂着头,吓得有些瑟瑟发抖。都说大太太宽厚,这也挺可怕的。 “灶房里的除恶露汤药是谁安排你们煎的?”贾氏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严管事不明所以的抬头,“不是大太太安排的?” 不知所谓,她早已安排的海棠在松柏院里煎药,几时安排了灶房那边? 贾氏的脸黑涔涔的,好像能出水来,她声音也愈发地冰冷:“你说说,我怎么安排的。” 还都是辰间的事,严管事记得还很清楚,她说:“今早,太太院里的春燕提着一包药过去灶房,说是给惜儿姑娘除恶露的汤药,让奴婢安排人煎好了送过去。奴婢想着这事重要,便安排了常娘子去煎的药。” 跪在严管事身后的常娘子听闻她言,忙磕了几个头,说:“奴婢是听命行事。” 听严管事这样说,贾氏神色不虞地看向宋妈妈:“春燕是哪个?将她喊过来。” 宋妈妈出去了,贾氏盯着跪在下面的严管事。她在陆家灶房里做了十几年,陆家一贯没有什么多余的事,就她这样的人也在灶房混了多年管事。 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来看,她根本就当不得管事一职。 宋妈妈出去又匆匆跑了回来,“禀太太,春燕是留在二姑奶奶院里照顾院子的,今儿跟她一起照顾院子的那丫头说,她从早上就没有来。” “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个管家太太放在眼里,人没有来上值,怎么没人给你这个管事的说一声?” 贾氏着实被气着了,一个两个的,这次不好好惩治一番,她真是管不住这个家了。 不过还是先将汤药的这事处置了再说。 “阿宋,那个春燕住在哪里?你带着两个婆子去将她押过来。” “她跟她老子娘住在院子后面的下人巷子里,老奴这就带人去将她押过来。” 宋妈妈这会儿也气恼不已,月华院跟二姑奶奶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她管的,有事不向她禀报着便说明她管理不当。 二姑奶奶嫁出去,院里留下两个看院子的,都是陆家的家生奴才,娘老子都在陆家做事。 她们两个之前一直在别处混个三等的差事,后面二姑奶奶院里需要两个打扫看顾的人,她们两家托人找到李妈妈那里。 宋妈妈跟着大太太进了陆家之后,李妈妈给了她许多方便,因而她找到她跟前后,她便也给了她一个方便还人情。 没想到这两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那院里没人管着她们,她们竟然如此随意。 宋妈妈又恼又气喊了两个粗使婆子,然后又将二姑奶奶院里那个叫小云的丫头喊过来带路。 她们出了陆家去了院后头的下人院,在一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春燕家。 院子很小,院里只有正房跟一个小小的灶房,篱笆门从里面插上了,一个婆子抬手就从外面打开了。 进院之后,小云就喊:“春燕,春燕,你在家吗?” 没人应答,小云有些胆怯地看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不理她,吩咐其中一个婆子道:“进屋了去看看。” 那婆子听吩咐过去推门,门轻轻一推就开了,她纳闷地往屋里看,厅堂跟东里间都没有人,她转头又往西里间看。 这一看不得了,她吓得声音都出不来了,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往后退了两步,几息之后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啊~”了一声。 她转身回禀宋妈妈,嘴唇打颤:“死…死人了。” 宋妈妈相握的两手猛然一用力,慌忙往堂屋门口跑去,她跑到门口往西里间一看,吊在房梁上的正是春燕。 畏罪自杀? 宋妈妈镇定下来,吩咐一个婆子留在这里看着。那婆子害怕,她只得将两个婆子都留下来。 她带着小云慌忙回陆家,小云一路神情恍惚,她也管不了了。 回到月华院,她在大太太耳边耳语,大太太心中一咯噔,这是不是太凑巧了,她辰间去灶房送了药,如今人竟然吊死了。 贾氏瞬间坐不住站了起来,她紧握着双手走来走去,发愁这事需不需要报官? 如今川儿不在家,贾氏牙齿一咬,吩咐宋妈妈:“快使人去请来福管事过来。” 第216章 商议 牛郎中原本一直静静地坐在靠门边的椅子上,这会儿他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这种情况,他感觉事态有些严重。 宋妈妈出去以后,他忙站起来对贾氏拱手道:“大太太,灶房煎过药的药渣,是不是使人去收起来?” 对,牛郎中说的对。药渣要收起来,那是证物。 贾氏听了牛郎中的话,微微点着头,对着外面喊:“春枝。” 贾氏话音落,外面瞬间进来个大丫鬟,她躬身向大太太行了一礼,“太太。” 汤药这事一时半会儿是处置不了了。 人命至关重要。 贾氏看向下面跪着的严管事跟常娘子,对春枝说:“将她们两个带到院门旁的倒座房去。使人看着。” 春枝应是,站在严管事两人身旁等着。严管事偷看了大太太一眼,站起来跟着春枝走了出去。 宋妈妈在外面吩咐完人回到厅堂,大太太便赶紧对她说:“阿宋,你带上牛郎中,去灶房将煎过药的药渣用东西装回来。” 贾氏吩咐完宋妈妈,转身对牛郎中说:“劳烦牛郎中跟着跑一趟。” 牛郎中对着大太太拱了拱手应下。 人都出去了,贾氏又对站着的海棠说:“这两盅汤药先放这里,牛郎中给你拿的药没问题,你就煎那些药给惜儿喝。另外,照顾她要上心一些。” 海棠忙蹲身道:“奴婢谨遵太太之命。” “回去吧。”贾氏让海棠走了,心里庆幸海棠心细。 大量红花能使刚生产过的妇人严重出血,若是止不住,那么个活生生的人可就没了。 拿药送去灶房的人如今也吊死了,这事到死人这里便止住了,查不到身后是谁人指使。 好歹毒的计谋,将人命都算计在内。 贾氏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寒。 她有些失神地坐回主位上,不敢想是谁指使的春燕。 即便是猜出来了也无用,她们查不出证据的话,只会给自己寻麻烦。 好在惜儿是要走的,走了就好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 贾氏端起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一饮而尽,肚里一片冰凉,她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来福管事是外面的管事,大太太极少请他。这突然之间使人请他过去定然是有要事,因而来福管事随着过去请他的丫鬟很快就来了月华院。 来福管事进屋行礼,贾氏猛地站了起来,她想去将门关上,可这会儿宋妈妈不在,她只得请来福管事过来上座坐下。 今日有些不同寻常,来福管事坐下便问:“太太可是有要事?” 贾氏将春燕吊死之事,快速说给来福管事听。 来福管事垂着眼睛听得认真,听完之后,他说:“尽快将孙瘸子跟他家的喊过来,问问这春燕最近可有异常。” “咱们不报官?”贾氏怔怔地盯着来福管事问。 “太太,证据确凿,咱们报官了,知县老爷能很快处理。这种需要查证的,最后不知道查到谁身上去。老朽以为,还是不报官的好。惹上人命,又牵扯到官府总归麻烦。” 来福管事十来岁跟着老太爷走南闯北的走商,有些事情他想得要比后宅的妇人多。 这春燕怕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那要置惜儿于死地的人就怕查到他们身上才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春燕吊死了。 来福管事心里有想法,他也没说出来。大太太聪慧,他想,或许她心里也想到了。 万一真是青林院里的人所为,那便是内宅的阴司之事,捅出去了,吕家也不会袖手旁观。 就怕到最后,谁也落不着好,为着个丫头把陆家填进去不值当的。 再说那春燕,她是侧门门子孙瘸子的闺女,他瘸了一条腿,三十多了才娶了在陆家后院做浆洗的一个寡妇,年近四十才生下这个女儿。 老两口很是溺爱这个闺女,如今那春燕也二十出头了吧,一直没有嫁出去。 因着孙瘸子在侧门看门,来福管事偶有听闻他家之事。 春燕不知受何人指使企图谋害人命,自知理亏,畏罪自杀。按着陆家的规矩,孙瘸子跟他家的也是要受连累的,最低都得是提脚发卖。 贾氏紧紧抿了抿嘴唇,问:“管事认识这春燕的家人?” 来福管事点了点头,“她爹孙瘸子在侧门看门,她娘孙婆子是浆洗房的。” 贾氏听完点头,她张口朝着门外喊:“春枝。” 春枝应声进来,贾氏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一声,她便快步走了出去。 她跑到茶房门口喊了里面的香枝出来,然后对香枝耳语几句,两人便一起急匆匆出了院门分头走了。 “来福管事,心里可是有了主意?” “问问孙瘸子跟他家那口子,问问春燕近期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看能不能查出点儿蛛丝马迹。据老朽看,怕是不好查。” 指使之人考虑周全,春燕都死了,怕是……什么线索都断了。 若是能查出来一点儿,心里有底也是好的,若是查不出来,总归是心里膈应。 宋妈妈带着药渣跟牛郎中一起回来了,她将包着药渣的布包打开给贾氏看:“牛郎中说,里面放了好大一把红花。” 贾氏听了眼里全是震惊,她们偶尔喝一两根,这里面竟然放了一把? 这是要惜儿的命啊。贾氏偷偷吸了口气,对宋妈妈说:“先包起来吧。” 贾氏坐在椅子上,盯着地面,想一个在她隔壁院看院子的丫鬟怎么跟青林院扯上的关系? 怎么想都想不透。 屋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外面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宋妈妈轻手轻脚将屋里的灯烛都燃上,这时,青枝带着孙瘸子跟孙婆子回来了。 孙瘸子夫妇二人,进屋就跪下了。贾氏抬手让他们站起来回话,两人站起来后,有些缩手缩脚的不敢抬头。 宋妈妈代贾氏问:“最近你们女儿春燕可有与往常不同的地方?” 孙婆子忙问:“宋妈妈,可是春燕她做事懒怠了?” 他们的女儿被他们惯坏了,他们心里清楚。如今夫妇两人双双被大太太喊过来,她担心是女儿闯了祸事。 第217章 知晓 她转头看了贾氏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便也毫不遮拦地说了出来:“春燕胆大,欺上瞒下,拿了一包红花量过多的药包给灶房,说是给惜儿姑娘用的。那包药里,红花放了一把,若是真给惜儿姑娘用了,可是能要人命的。” “她在二姑奶奶院里照顾院子,怎么会拿什么药包去灶房,宋妈妈是不是有人看错了?” 孙婆子急得仰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孙瘸子嘴唇嗫嚅着,半天说了一声:“她……她没有犯下错事吧?” “药已经被端去了松柏院,万幸被海棠发现异常……” 听宋妈妈这样说,孙婆子没有那么着急了,老天爷保佑,没有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这么想着,她又扑通跪了下去:“太太,春燕这个孩子她被老奴两个宠坏了,她心思单纯,不会想着去害人的,定然是被人蛊惑了。求太太给她一条活路。” 宋妈妈有些不忍告诉他们真相,不过此事越早处置了越好,“春燕已经畏罪自杀了。晌午我带着人去你家要拿她过来见大太太,见她吊死在了你家西里间的屋梁上。” “什么?”孙婆子一句话没说完,猛然向后倒去,站在旁边的孙瘸子看到,忙伸手扶住她轻轻放到地上。 偏巧这时牛郎中还在,快步走过来,上去掐住了她的人中。 他一边掐人中,一边喊孙瘸子掐她虎口。 两人掐了好一会儿,晕倒的孙婆子才悠悠转醒。贾氏见她无碍才又坐了回去。 孙婆子醒来就落泪,“春燕,春燕,我的燕儿啊。”喃喃喊个不停。 孙瘸子也默默流泪,他抬头问宋妈妈:“这事是不是已经确定是她做的?” “确定,有人证-灶房的严管事跟常娘子,还有物证药渣。”宋妈妈说完,最后又问:“她跟松柏院的惜儿姑娘该是没有过节,你们想想这之前她可有异常?” 孙瘸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低头望着屋里的地板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前段时日,她回家说有人给她介绍个相看的郎君。说那郎君是读书人,不嫌弃她出身,只要她能赎身出去便上门来提亲。 只说了那么一次。后面她没有再提过那郎君,也没提要赎身之事,我跟老婆子都以为她就那么一说。除了这个,她都跟往常一样。” 来福管事听孙瘸子这样说,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读书的郎君怎么可能看上做丫头的春燕,且不说她还是个二十来岁的老姑娘,怕不是被人做了局。 即是被做局了,来福管事想他们两个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还是试着问了一声:“有没有说过是谁要给她介绍的?郎君姓甚名谁?说过没有?” 果然,孙瘸子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春燕死了,他们夫妇两个活不活都没甚意思,孙婆子呜呜呜地哭,孙瘸子失魂落魄地就那么呆坐着。 “春燕做下这样的错事,按着陆家的规矩是要将她送官的。如今她畏罪自杀,罪不及家人。你们两个便去庄子上去吧。” 春燕这事如此处置,卖了他们贾氏很不放心。她斟酌再三,最终决定将春燕的爹娘先送去自家庄子上。 对于春燕的爹娘来说,去哪里又有什么所谓,不过孙瘸子还是跪下给贾氏磕了个头。 贾氏安排过后,对来福管事说:“来福管事,劳烦你安排个人帮着他们将春燕的后事给办了,之后再安排个人送他们两个去大泽田庄。” 来福管事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牢靠的,因着春燕是未嫁女,他一个晚上就让她入土为安了。 翌日一早,陆家的一辆毛驴车便拉着孙瘸子跟孙婆子两夫妇往大泽田庄去了。 月华院里折腾了那么一出,彩蝶问了几个人,她将零星的东西组合起来便都明白了。 想着有人要害惜儿,她晚上没怎么睡着,白天一大早就跑来了松柏院。 “彩蝶,你怎么过来了?” 松柏院这边正在摆膳,海棠拿着空食盒从东厢房出来就见彩蝶来了,她开口问了一声。 严惜在东厢房听到海棠的声音,慌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喊:“彩蝶姐姐?” 彩蝶对着海棠笑了笑,喊了声“惜儿”,便走了过去。 “彩蝶姐姐,安儿还好吗?” 严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口就是问安儿。 彩蝶笑着回他:“桂娘奶水很足,养得小少爷又白又胖。小胳膊小腿都长成莲藕那样了,一骨节一骨节的。” 严惜释然地笑了,她就说安儿在月华院养着定然能让人放心。 今日早上,桌上荤素搭配的很好,旁边还放着一个汤盅。 彩蝶盯着桌上的饭食,问:“这都是从灶房端过来的?” 严惜还没来得及说话,海棠又进来了,“彩蝶,先让姑娘将饭用了。” 彩蝶转头望着海棠,说:“这些饭菜你好好看看,有没有哪些是相冲的?有没有哪些是月子里不能吃的?” 严惜本来已经要开动了,听彩蝶这么一说,她停下了筷子。 她手中拿着筷子,盯着桌上上的这些饭菜,觉着跟往常一样,好像又有些不同,看起来精致了不少。 海棠不想让严惜担忧,见彩蝶这样说,她眉头微微皱起,没有理她,而是拿起筷子帮严惜布了一筷子菜,“家里请了酒楼的大师傅回来做的饭菜,姑娘快吃吧。” 没啥事,怎么从外面请人回来做菜? 严惜一脸疑惑,还是低头开始吃饭菜。 彩蝶一直没有走,等严惜用完了饭菜,她实在忍不住了才对严惜说:“严管事跟常娘子如今都被关在月华院的倒座房里。” 严惜好奇,“灶房又怎么了?”她就说,没事怎么又从外面请了人来做饭? “她们灶房要害你。” 彩蝶话一出口,海棠就又进来了,“彩蝶,你胡说什么!” 严惜目瞪口呆地望向海棠,不可思议地问:“海棠姐姐,彩蝶姐姐说的是真的吗?昨日你出去了好久……” 海棠气得瞪了彩蝶一眼,彩蝶盯着她一点儿也不心虚,严惜还要在陆家坐月子,她要是不警醒起来,万一又着了别人的道怎么办? 海棠无奈,将昨日之事说了出来,最后安慰严惜道:“你放心,牛郎中亲自抓的药包,他又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以后都是我给你煎。” 严惜相信彩蝶,她不担心这个。她吃惊的喊出声:“春燕死了!” 海棠疑惑不已:“惜儿,你识得春燕?” 第218章 安心 她如今还记得她那时的不可一世,故意为难。 哪想她竟然吊死了。 严惜怔怔地坐在垫了软垫的椅子上,细想海棠说的这些。 春燕在二姑奶奶院里看院子,她也是被宋妈妈管着的。她拿着药包去灶房,严管事便以为她是月华院安排过来的,接过药包便煎煮了。 好在海棠姐姐心细,没想着要她用灶房煎的汤药,防备过了这一次。 后面呢?这次没成,他们是不是还会找机会动手?她的吃食可是都从灶房拿过来的。 有些人是非要置她于死地,千防万防也是防不住的。 她只要在陆家,总是挡不住对她不利的人出手。 还有那个春燕,她跟春燕没有交道。 细细想来,春燕如此莽撞行事,只有死路一条,后面指使的人为自保不会让她活着的。 真是好狠毒的心。 她势单力薄,心底不狠,留在陆家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严惜明白了,不愿意再多说什么。 这次主要责任都在严管事,作为灶房的管事,随便一个人过来安排她就应下了,这是万不该的。 她就想知道大太太会怎么处置严管事? 她问彩蝶跟海棠:“大太太准备怎么处置严管事?” 彩蝶无所谓地说:“还能怎么处置,打一顿赶出去。都这样了,还留她在灶房里吗?” 海棠没有说什么,她觉着这次严管事应该会被赶出去 严惜垂下眼眸。 海棠跟彩蝶虽然性格大不相同,都是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也没有必要瞒着她,她看向海棠说:“海棠姐姐还记得几个月前,严管事说李嫂子的炙鸡是偷学了她家的方子这件事吗?” 海棠点头,两种炙肉她都尝了,吃起来口感是不一样的,不能说偷学。 “那炙鸡的做法是我教给李嫂子的,我当初在灶房做事,年纪小,严管事没有防备我。她让我帮她研磨香料,那时候我已经在跟着周夫子习字,就将她拿过来的香料的外形都记在心上,写在纸上。” 说到这些的时候,严惜笑了,“我将香料描述给周夫子听,谁知他懂些草药,那些香料其实大部分是草药,我就一个一个都记了下来。 当时我就想着,若是我以后从陆家出去了,好歹我也学会了一门手艺,以后兴许能靠着这个吃饭。后面我便留意着,慢慢琢磨,琢磨得久了,便想用不同的做法尝试,很幸运,一下就成功了。 虽然跟她的做法不一样,到底是知道了她的做法之后改的。以免别人说我,我想着给她一些补偿。” 海棠认真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不止他们丫鬟,一些小厮,铺子里的伙计,哪个不是要偷学,当然,有那些聪慧的也勤奋自学。 为何要偷学,还不是那些师傅,大丫鬟他们不教。 别人没有责任教你,你偷学了,事后偷偷给他们一些有偿的回馈,也算是有心。 海棠听完,很是赞成严惜道做法。 彩蝶嘴巴撇了撇,心想那严管事要不是欺负惜儿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能让她将方子偷学出来。 不过,严惜读过书,她认为严惜说的都有道理,虽然心里不喜也没有说什么。 “你打算怎么回馈她?”海棠问。 严惜说:“大太太将严管事赶出去,这个是她该承受的苦果,咱们不能去改变,不过倒是可以去求求大太太免了她一顿打。” 上次赵娘子被直接送官打了一百杖,严管事,还不知道大太太打算如何惩治她。 彩蝶一下站了起来,“我先回去,我去打探打探大太太要怎么惩治严管事。” 她说完,还不等严惜跟彩蝶说什么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严惜苦笑一声,海棠也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严惜抬眸看向海棠。 海棠试探地说:“惜儿,既是你有这个心,那我便跑一趟月华院,说你承过严管事的照顾,求大太太从轻处罚。” 严惜轻笑:“劳烦海棠姐姐跑一趟。” 她目送海棠出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回了里间。 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给她这个面子,若是大太太最后从轻处罚了严管事,她也算是给了她补偿。 大太太处理起来还算利落,春燕的事处置完之后,她就给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严管事管理不力,不能再留着了。 打二十板子,赶出陆家了事。 偏巧这时海棠找了过来,大太太给了严惜这个面子,免了严管事一顿毒打,囫囵着将人赶了出去。 严管事虽然弄不清楚严惜为何为她求情,不过没有挨那二十板子她还是很庆幸的。 原本贾氏打算着热热闹闹给安儿过个满月,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便歇了这个心思。 “要说这事没有吕家的手笔,我是不信的。”老太太脸色绷得很紧,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大太太眉头皱着,嘴唇紧抿,就是他们知道又能如何,又没有抓到他们什么把柄。 老太太又说:“你好好照顾那孩子,满月宴席就暂时作罢吧。川儿不在,也有名头,等他爹回来了再给他庆贺。” 灶房里,严管事被赶走了,常娘子也被赶走了,突然之间少了两个人,总是忙不过来。 海棠顺势将给严惜煮补汤的活也揽到了茶房。 进入十月,天气越发寒凉。这么长时间陆大爷竟然没有来过一封信,也不知道他一切可还顺利。 出发前他说大概十月能归来,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若是他回来,她便好好跟他告个别。 若是他回不来,她便也不能等他了。 她也想着早去早回,若是她娘没有回籍贯,她便在云山等一等她。 云山有安儿,她也难离舍。 严惜拿出她娘当初跟陆家签的契约,上面写着她们是禾州府稻田县严家屯的人。 她查看过舆图,禾州在江南,过去差不多也要花费大半个月的时间。 算着时间,腊月之前能到,若是寻不到她娘,过了年她就往回赶。 第219章 拜别 严惜的身子恢复的很好,不到一个月恶露就没有了。她感觉现在身子比生产前还好,肚子也完全瘪下去了,皮肉紧实光滑。 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收拾收拾拜别过老太太就先去李嫂子家。 前几日,老太太差吴妈妈将她的用工契书跟银票送了过来,海棠便也知道了她要走之事。 当时,她虽然没说什么,严惜能看出她眼睛猛然睁大,看向她的眼神全是不解。 他们不知道她跟她娘一路相依为命,情谊深厚,不理解也是应该的。 老太太、大太太送的那些东西她都放在了首饰匣子里,陆大爷送的东西她也只拿了那支梅花簪。 严惜觉着这支簪子朴素,应该值不了多少钱。 随后她便将自己的月钱跟阿水每月送来的红利都收装进个小包袱里收了起来。 老太太给的银票,她用油纸包着缝到了亵衣里面,剩下的这些碎银子、铜钱,她打算换成五两、十两一张的银票藏在包袱里。 东西没有多少,衣裳她只穿了一身,出了陆家她还要去成衣铺子里买男子的衣裳来穿,因而陆家给她做的衣裳她都不带。 严惜用过早膳就在屋里收拾,海棠跟阿兰知道她在屋里收拾,两个人站在东厢房外的廊庑下听着。 姑娘这是要走吗? 她走了她该怎么办? 这松柏院里没有了惜儿,阿兰感觉便没有了主心骨。她低头绞着手里的衣裳,好似被主人扔下的小狗狗一样无助。 彩蝶去了月华院照顾小少爷,海棠也会回去梧桐院,就让她留在松柏院里吗? 阿兰正焦虑着,严惜收拾好东西,穿了一身极其普通的雪青色褙子走了出来。 她看向阿兰,阿兰感觉到她的视线便抬起头来,不过一眼她就落下泪来。 她就那么望着严惜哭:“姑娘要走了,阿兰怎么办?” 严惜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跟秋生两个好好帮大爷守着院子。” 说完,她看向海棠,说:“海棠姐姐,走吧,惜儿过去给老太太磕个头。” 两人无声,抄手出了松柏院的门。 海棠忍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了,她压着声音说:“惜儿,你真的要回籍贯去吗?禾州可是离云山很远的。这一路上……,路上能安全吗?” “海棠姐姐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找一个去禾州的商队,给领队的头儿一些银钱,便能跟着他们一道过去。” 海棠除了陆家哪里都没有去过,不过她想着商队应该会比她自己一个人要安全一些。 到了梧桐院,严惜跪下给老太太恭敬地磕了个头:“一直以来承蒙老太太看顾。” 老太太坐在上首,望着跪在下面的小娘子,这丫头生了孩子之后,人长开了。就好像花园里的花,开得更加的绚丽了。 “起来说话吧。”老太太出声喊她起来。 严惜便慢慢站了起来,她笑望着老太太,说:“老太太,惜儿打算今日就走。” “这么着急?不等你家大爷回来再走?” 老太太想让严惜在家里多留些日子,川儿都想着娶她做平妻了,定然是用情了的。 等到川儿回来,是走?是留?他们两个好好商议商议。 严惜一心想着早去早回,她并没有多想。她一直以来就认为自己就是大爷的通房丫头。 丫头、妾室不算什么,像梅姨娘,四爷考中秀才之后,他向大老爷要放妾书,大老爷也给了。 她只是个丫头,陆家解了她的用工契,她跟陆家就没有关系了。 若说有关系,那便是她给陆家生了个小少爷,若是小少爷认她,她跟陆家还有些关系。 若是小少爷不认她,她跟陆家便没有关系了。 小少爷以后是要认到大爷的嫡妻名下,这样一来,小少爷还是不认她的好,免得到时候对他不利。 如此说来,她跟陆家也算是没有关系了。 以后她回来跟着李嫂子好好经营炙肉铺子,偶尔能看上安儿一面就好。 “回老太太,惜儿不等大爷了。惜儿想早些回去看看。” 她语气坚定,老太太无奈朝吴妈妈伸出了手。 吴妈妈又拿给她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老太太接过来递给严惜:“出门在外,你多拿些盘缠。不过也要记得财不外露。” 严惜深深蹲身行礼,“惜儿多谢老太太。” 长者赐不敢辞,她蹲身伸出双手接过了老太太手中的银票,而后又是一礼,“惜儿告辞了,愿老太太福寿安康。” 老太太紧绷着脸,对她摆了摆手。 严惜深深一礼后退出了梧桐院的厅堂。 她走出梧桐院,海棠依然跟了出来。 严惜转身看她,她说:“将你送走之后,我再回梧桐院。” 严惜笑了笑,停下来看向月华院的方向。 月华院里,严惜跪在厅堂里给大太太磕头,彩蝶站在东厢房门口徘徊。 惜儿这是要走了,大太太会不会让她看看小少爷? 小少爷这会儿刚吃过奶睡下。 彩蝶轻手轻脚走进里间,小小的人儿闭着眼睛躺在被窝里睡得香甜。 安儿啊安儿,你娘要走了,你快醒来去看一眼她吧。 彩蝶在心里念叨着,哪成想小少爷好像真的听到了一样,哇地一声哭了。 严惜跟大太太磕头拜别,大太太问她要去哪里?若是路远,让马房套了车送她一程。 严惜刚辞谢,就听到婴孩哇哇地哭声。听到安儿的哭声严惜身形明显一顿。 大太太看到了,看了宋妈妈一眼。 宋妈妈出堂屋门,刚巧看到桂娘也往东厢房跑,她边跑嘴里还说着:“小少爷刚吃过奶,这是怎么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看到彩蝶抱着小少爷正轻哄着,往常乖巧的小少爷哭得小脸儿通红。 宋妈妈对彩蝶说:“抱他过去给惜儿看看吧。” 彩蝶心中一喜,看了宋妈妈一眼,抱着襁褓就跟她出去了。 严惜寻着哭声,看到彩蝶抱着个鲜红的襁褓跟在宋妈妈身后进了屋。 她站着没动,可那声哭得她心疼,便不由自主地迎着彩蝶走了过去。 彩蝶深深看了严惜一眼,将襁褓往她手里送,严惜被迫接过襁褓,她将安儿抱在怀里的一瞬间,哭声就停止了。 第220章 分离 他咧着小嘴儿微笑,这时候他还笑不出声来,哼哼唧唧的声音惹得严惜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太太将他养得很好,比刚出生的时候胖了不少,又白又胖,脸还干干净净的,就是眉毛有些淡,跟她小时候一样。 严惜不自觉就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不知道安儿是不是看到了,他蛄蛹着小脑袋笑得更加欢实了,小嘴巴一动一动的。 严惜看得认真,想要记住他的眉眼鼻嘴,他此时此刻的样子。 站在旁边的彩蝶一脸欣慰。 所谓母子天性便是如此吧,安儿可不是谁都让抱的。 安儿欢喜地小襁褓都要裹不住他了,严惜狠心将他送回彩蝶怀抱里,再多抱一会儿又能如何,也是挡不住离别。 彩蝶接过安儿,欲言又止。 严惜又跪下给大太太磕了个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安儿在彩蝶怀里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严惜垂着眉眼往院外走,走出月华院,走到没人的地方,她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海棠急匆匆跟在她身后,看她无声擦泪,心里也跟着难受。 桂娘抱着安儿将奶往他嘴里送,他张着嘴巴哭,就是不吃,急得桂娘叹了口气:“还得是亲娘。” 香枝呵斥了桂娘一句:“你喂好你的奶,别瞎说。” 彩蝶在一旁白瞪了香枝一眼。 香枝看到了气得不行,真是没规矩的丫头,小少爷是要记到大奶奶名下的,什么亲娘、后娘的,这是能说的。 不是从小被管事妈妈教大的丫头就是没有规矩。这会儿小少爷哭得哄不住,她也懒得给彩蝶置气。 安儿气性大,直到哭累了睡着了才停下哭声,听得大太太心疼的不行。 安儿睡下了,彩蝶跟宋妈妈说了一声就跑了出去。 如今她倒是不担心安儿,处置了严管事之后,大太太特意将她、香枝跟桂娘都喊到跟前敲打了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小少爷若是有个好歹,她们三个有连坐之责。 如今对于照顾小少爷,她们三个可是同心协力,相互监督。彩蝶不怕她们两个不用心。 趁着天色还早,严惜想要尽快去李嫂子家,她在李嫂子家借住几晚做好准备就出发。 东厢房的架子床上放着个小包袱。 海棠拉着严惜的手,“惜儿,你一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阿兰站在里间门口偷偷抹眼泪。 严惜拍了拍海棠的手,“海棠姐姐不用担心我,小时候我也是跟着我娘东奔西跑的,路上该怎么周全,我还是知道的。再说跟着商队要安全许多。” 彩蝶着急忙慌地跑来了,好在严惜还没有走。 她进了东厢房里间,首先就看到放到床上的包袱,包袱不大,看着也没有装什么东西。 她慌忙拉住严惜的手,喊了声:“惜儿。”不走行吗?到底没有问出口。 海棠已经跟严惜道了别,彩蝶过来,她便走了出去。 彩蝶紧紧握住严惜的手,问她:“你的这些衣裳怎么不收拾起来?就是不穿拿出去当了也能当不少钱。你这一路上,手里有钱才好吧?” 严惜笑着摇头:“这些都是针线房做的,我出去也穿不着了,就不带了。老太太、大太太跟大爷之前给我的东西我也都不带了,毕竟我还拿了月钱跟老太太的银票。” 不带就不带吧,彩蝶到底还是比较关心,严惜一个人出行的安危。 严惜告诉她会跟着商队一起走的时候,她还是不能放心:“要不你去打铁铺子里让打铁匠打一把匕首防身吧?” 这个兴许也不是不可,严惜点头应下。 为了怕严惜担心,彩蝶没有告诉她安儿哭了许久。她背着严惜的包袱将她送出侧门,给她寻了个驴车之后才回去。 严惜坐着驴车到了巷子口,她下车背着包袱来到李嫂子家门口,一眼看到蹲在院子里杀鸡的李嫂子。 李嫂子忙碌中感觉到有人,她不经意抬头,猛然看到严惜背着个包袱出现在门口。 该在家坐月子的小娘子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她张着嘴巴望着门口好一会儿才慌忙站起来,用腰间的汗巾子擦了擦手。 她扬起个又惊又喜的笑,“惜儿,你怎么过来了?” 她过去将门打开,盯着严惜背着的包袱,问:“这是……” 严惜不答反说:“惜儿要在嫂子家叨扰几日,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快进来。”李嫂子说着,伸手拉严惜进来。 阿水听到声音,从灶房里出来,看到久违的严惜,高兴地喊了声:“惜儿姐姐。” 严惜笑着喊了她一声:“阿水。” “阿水跟阿满住在西厢房,惜儿,你就先跟阿水凑合几晚,我让阿满去她大哥房间住,如今阿木住在书塾不怎么回来。”李嫂子说着就将她引到了西厢房阿满的床前。 西厢房里东西放着两张床,床尾放着柜子,床头靠窗的地方放着长条几。 李嫂子将严惜的包袱接过来帮她放到几案上,她望着严惜眼里似有许多疑问。惜儿不是刚给陆大爷产下一子,这怎么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袱过来了? 虽她有许多话要问,严惜不说她也没有问出口。 她弯腰拍了拍阿满的床铺,利落地铺开,对严惜说:“惜儿,你先躺下歇歇?” 严惜笑:“李嫂子,你不用管我,先去忙去吧。我不累,我也去帮你。” 李嫂子忙摆手:“别别别,你这刚出月子,还是要好好养着。” 严惜拗不过李嫂子,留在屋里歇着。 她将银子跟铜板都从包袱里拿出来,这些拿去换成银票,另外再拿出一些钱给阿水添妆,她之前打算着要送给阿水的布匹也没有拿出来。 明日,她去街上买男子衣裳的时候,顺便给她买一套银首饰,两匹布做添妆。 她突然来到李嫂子家很是冒昧,且冬月里阿水就要成亲了,李嫂子家定然忙碌。 等李嫂子忙完了,她便跟她说说,她暂住几日就走。 第221章 遇险 她将茶水送到严惜跟前:“惜儿别怪嫂子,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严惜自己来得匆忙,也没有提前跟李嫂子说一声,她跟阿水两个忙得手脚闲不住,她怎么会怪她。 冬月里阿水就要成亲了,李家怎么没有准备的迹象? 还不等严惜问出口,李嫂子就说起了陆四爷:“四爷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可是狠狠激励了咱云山的读书人。” 严惜知道小四爷读书用功,她也没想到他不过十一就能考中秀才。 李嫂子突然说起小四爷,严惜但笑不语。 “阿木在一个老秀才开的私塾里读了那么些年书,也只不过才考个童生。我们想着,四爷能考中,定然是陆家族学请的先生好。托惜儿你的福,咱们家挣了些钱,八月里给阿木和阿藏换了个好些的私塾。如今他们吃住在私塾很少回来。 让阿满去她大哥那屋里住,你跟阿水住西厢房,安心住下就是。” 严惜微微一笑,开口要说话。 李嫂子说完自家的事,终是没有忍住,紧接着问:“惜儿,你刚给陆家生了个小少爷,怎么背着包袱出来了?” “李嫂子,我正要跟你说呢。我跟陆家的用工契提前解了。我想着回籍贯去,看看我娘有没有回去。” 李嫂子终于给她说话的机会了,她便赶紧说了出来。 这跟她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惜儿生了小少爷,这么大的功劳,陆家不该抬惜儿做姨娘? 她怎么解了用工契要走啊? “你这丫头,你是不是傻?你娘去了哪里你都不知道,你跑出去这么危险,不如待在陆家做个姨娘好。” 严惜苦笑,“嫂子,她是我娘啊。不管她去了哪里,我都想将她找回来。” 是啊,羔羊跪乳尚知孝,更何况是惜儿,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 李嫂子问:“你的籍贯是哪里?” “禾州。” 禾州是哪里?她都不知道,定然是很远的地方吧,“这千里迢迢的,你一个人可怎么过去?” 李嫂子愁得额头都皱纹都深了几分。 严惜自是将她的打算又说了一遍。 “找商队?” 李嫂子没有出过门,还不知道有这个法子,跟着商队应该会好些,这些走商的商人能平安到家自是有走江湖的门路。 李嫂子想了想,说:“让阿水他爹出去给你打听打听?” 有些事情,严惜自己能做她便不喜欢麻烦别人,于是,她说:“先不麻烦阿叔,我先去买身衣裳,然后自己出去看看。” 李嫂子虽然担心,还是由着严惜去了。 她心想着若是惜儿还没出门就四处碰壁,遭到难处,是不是就留下来了。 惜儿如今有铺子,她就是不在陆家也能过好。 李嫂子的打算落了空,严惜头一天出去在估衣铺子里买了一身男子的旧夹袄,旧衫子。 另外还给阿水买了首饰、布匹。李嫂子暗气,惜儿这丫头,她可真能。 翌日,严惜就换上男子的衣裳又出了门,一连出去几日,终于给她寻到一个玉商的队伍。 这些江南人成群结队去西域贩玉回去,路经云山暂时落脚。 严惜在驿站等了几日,只等到他们这一队去江南的,便不想再等,她找到领队的头儿。 头儿是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长得清瘦精明,严惜跟他一说,随着他们走一路,他一口就应了下来。 商队本来就是,队里的人来来往往,只要给他钱就行。 严惜回来就说寻到了商队,人家明日出发,她要一早赶过去。 李嫂子慌了,还真给她找到了。 “那商队可信吗?惜儿,要不你再等几日,我去请我娘家大哥跟着你走一趟吧。” “李嫂子,以前我跟我娘都是跟着商队走的,你别担心,安全的很。” 严惜说着,开始将那些大大小小的银票往衣裳里藏,最后剩下个荷包,里面装着不到八两碎银。 严惜说得好听,李嫂子不放心,她跑去当铺将李家阿叔喊了回来。 翌日,天还不亮,李嫂子跟李家阿叔一起将严惜送去了驿站。 李家阿叔在当铺见惯了装腔作势。他找了商队领头的,明里暗里一番吹嘘,另外又塞了二两银子给他,让他路上多照顾严惜。 李家阿叔名唤李彪,他的名字霸气,他对领队说:“以后在云山周边若是遇到麻烦,就找元瑞当的彪叔。” 不管领队信了没信,总之,走的时候,让严惜跟他坐到了同一辆车上。 这个商队有钱,赶的都是马车,领队的头儿叫“金路达”,严惜感觉这名字像是假的,不过还是客气的喊他“达叔”。 金路达向严惜打听李家阿叔的身份,严惜想了想说:“众人仰望。” 当铺柜台高,不看世间苦。可不就是,去的人都得仰望。 严惜说了这么一句,金路达再打听什么她便不开口了。一路上,金路达对严惜很是照顾。 商队的人,有半路离开的,也有半路加入的。 行了十来日,眼看就到江南地界,商队里加入一队贩茶的,听他们说要去武州离禾州很近。 金路达便偷偷跟严惜说:“我们过了江便要往西走,到时候我安排你跟着贩茶的他们再走一路。” 贩茶的那队人跟贩玉的不一样,严惜总觉着他们身上带着匪气。 严惜拒绝了金路达的好意:“一路上多谢达叔关照,过了江在下便自行离开。” 如此也行,本来他们谈的就是过了江之后自便。 过江之前,他们在驿站过夜,这天夜里严惜右眼跳得厉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听着隔壁金路达的呼噜声,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悄悄出了门。 江南的天气比云山暖和,她穿着薄夹袄,走到这里感觉有些热。即便这样她也没有脱下来。 这件衣裳她穿了十来天,每天和衣而睡,天一热身上开始冒酸味。 严惜在驿站柴房旁边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将夹袄脱下来搭在柴火棍子上晾着,她靠着柴火堆坐着,想着严家屯她还有什么亲人。 “三哥,跟在领队身边的那小白脸,兄弟我观察了几日,她就是个娘们,这个要留活的。” ? 第222章 逃跑 是贩茶队伍里的那个瘦猴,他一双眼睛泛着贼光,时不时地总往她身上瞟。 原本还悠哉悠哉的严惜,这会儿连身上的汗毛都警醒了起来。 他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这是要杀人吗? 严惜靠在墙根儿跟柴火堆之间,她动也不敢动,望着近在咫尺的夹袄,心里扑通扑通打鼓。 若是被他们看到衣裳,她…… 她很后悔没有听彩蝶的去打一把匕首,她伸手摸去怀里,那里有两根梅花簪,其中一支是秋月姐姐送她的。 她若不能自保,也不能被羞辱了去,这支簪子要么刺死贼人,要么就刺死她自己。 “你喊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些?我看你脑子里是装屎了,坏了大当家的好事,小心家伙什给你剁了。他们这些人是死是活都由大当家说了算。” 严惜将梅花簪紧紧握在手心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们是真遇上匪贼了,她就说那些贩茶的看着不像好人。 那人话音落,严惜便听到了离去的脚步声,有人走了。 随后她又听到呸的一声,那瘦猴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后院又恢复寂静。 安静得很了,也令人害怕。 严惜不敢乱动,她后背手心都冒出不少冷汗。 等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再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她才悄悄拿下挂在树枝上的夹袄抱在怀里沿着墙根儿蹑手蹑脚往前走。 老天垂怜让她听到这么可怕的消息,她得逃命去。 她来的这个院子很小放着一堆一堆的柴火,隔壁就是驿站的灶房,挨着灶房墙根儿下有口井,旁边应该是灶房的后门,这会儿紧闭着。 腊月初五,天上的月亮不是很亮,她躲去最里面墙角的柴垛后面将夹袄穿上,探出头来往门口看了看。 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人,这院里也静悄悄的。 灶房里应该有看家的人,不知道睡在哪个屋里? 这个驿站不知道是不是安全的,她不能惊动灶房里的人。 如今也没有办法回去通知金路达,回去跑不掉的话,她怕是会跟着他们一起没命。 严惜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通知别人,她这会儿只想着先逃命要紧。这驿站的院墙很高,她徒手爬是爬不上去的。 她在院里急得团团转,盯着离墙很近的柴火垛,尝试蹬着柴火慢慢往墙上爬。 意外地有些顺利,她爬到墙头往外一看,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空旷之地,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不管如何,总得先跑出去,墙头很高,严惜闭着眼睛往下跳去,她打算着屁股落地,坐在墙头手撑着往下跳,扑通一声,很是沉闷,痛得严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屁股落地也很疼,她疼的好一会儿都没能站起来。 她支楞着耳朵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屁股没有那么疼了她才站起来要跑。 她决定往西南跑,他们是从那边来的,那边有庄户,有人家。 刚跑出去十来步远,严惜又停了下来,金路达虽然收钱带她,到底还算用心。 那些贼人要他们的性命,她好歹提个醒。 可是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回去是不能的,她抬手摸上腰间。 她腰间的荷包里还有个火折子,她用火折子将驿站的柴火垛点了,看看金路达他们能不能发现异样吧? 这驿站外面连个枯枝都没有,她只得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襟,用火折子燃着,卷着火折子。 她掏出路上买的弹弓,包着燃着的布料跟火折子往院里的柴火垛上弹去。 好在这柴火垛高,她将火折子打到柴火垛上,看着旁边的干柴慢慢被引燃。 严惜来不及将弹弓收起,拿在手里就往西南没命地跑。 金路达醒来发现她不见了,可一定要多个心眼儿,最好去报官寻人。 严惜一口气跑出去一里远,驿站那边的火光好像变得大了起来,于此同时她隐隐听到了敲锣的声音。 敲锣说明大火被发现了,那院里有水井,救火也方便。 严惜不再管驿站,她闷着头往前跑,村子里很安静,她没想在这里逗留,总感觉不安全,趁着夜色她继续往前跑。 跑到天色微亮,她跑进一片长满树木的小山,山上树林茂密。 严惜靠在一块石头后面歇脚,跑的时候没感觉,歇了一会儿后,她感觉腿脚已经麻木,又累又饿。 这只是个小山坡,不知道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她靠着石头歇了好一会儿,眼睛随意往地上一瞟,瞟见石头旁边长着几棵野菜,她伸手薅下来,掸了两下就将叶子送进了嘴里。 她嘴里嚼着野菜想,要是带着包袱逃出来就好了,包袱里好歹还有几块干粮。 她吃了几棵野菜,也没听到有人追过来,不知不觉她靠着石头就睡着了。 虽然她睡得也不是很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待感觉腿脚冰凉就马上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腰间的弹弓,抬头望着蓝蓝的天,天色连只鸟雀都没有,要是有她还能试着打下来一只。 树林里没有人,严惜站起来慢慢往前走,这会儿她已经完全迷了方向,但是只要能离驿站远些就好。 也不知道金路达发现她不见后有没有打算去寻她,还是他们就按着计划往前走准备过江。 严惜在山丘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看到野菜都薅起来拿着。 她从山丘上下来之后,还是林子,她也不知道几时能遇着人家。 她就这么走走停停,在一处小山丘处寻到一个靠山丘挖出来的洞穴,天色也不早了,她决定在这洞里过一夜。 洞穴不大,她坐在里面正好,若是再壮硕一点怕是躲不下,应该是孩子们挖着玩的。 这一天,严惜饿了就吃几口野菜,这会儿肚子有些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抱着手臂就睡了过去。 今晚休息好了,明天走出去,寻一户人家要口饭吃。 腊月里,南边这边虽然比北边儿暖和一些,也没有非常暖和,她躲在洞里还是被冻醒了。 她从洞里爬出来活动手脚,听到不远处有马车走过来的声音,严惜趴在山丘后面往声响处看去。 不远处好像真的行来一辆马车,她见了心中一喜,是不是可以拦下马车乘坐一程? 她正如此想着,那马车在一处密林处停了下来。 第223章 救人 马车不大,停下来之后,从前面下来一个男子,随后他从马车里喊下来一位妇人。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妇人跪下就给那男子磕头。 那男子无动于衷,刷地抽出一把长刀。 严惜看到这里心口一紧,大半夜地这是跑到她跟前杀人来了? 那妇人都已经跪下拼命磕头了,那人没有一点儿要饶过她的意思。 严惜原本准备偷偷溜走的,这会儿她突然想到了自己,身为女子,本就势单力薄,就应该被他们杀来杀去? 她突然意气用事,脑子一抽拿出了腰间的弹弓,摸出个小石子儿,放进弹弓准备好瞄准那男子。 在他准备将刀落下的一瞬间,她嗖地一下将石子弹了出去。 虽然月光微弱,不是太亮,严惜还是一下打中了目标。 石子正中那人握着刀柄的手,石子儿虽小力道很大,那人手一痛刀偏了。 就在那人疑惑是谁袭击他的时候,地上跪着的妇人瞅准时机爬起来就往前跑。 拿刀的男子反应过来猛然追了上去。那男子追上了,那妇人必死无疑。 严惜也离开山丘跟着跑了出去,拿出石子儿往那人腿上打了一下。 暗中频繁有人出手,那男子心中忌惮,他怕自己的行踪暴露,又怕自己完不成任务。 这婆子是非杀不可的,他便管不了其他,奋力追赶着他前面的婆子。 婆子跑得不快,在眼看就被追上的时候,她慌不择路径自跳进了前面湍急的河水里。 那人担心跳进河里的人死不了,又担心岸上向他出黑手的人,浑身警惕着,拿着刀在岸上待了好一会儿,见水里一直不见人影,才跑回去赶着马车原路返回。 严惜躲在树林里,吓得心都快从胸口里跳了出来。 她确定那人走了,才敢快速往河边跑。 那妇人跳进水里之后,那人还在河水边站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怕是没有活路了吧? 严惜跑到河水边,河水潺潺,四周静谧的又令人恐慌。 哗啦~ 她顺着水声看过去,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正有个人影像水鬼一样往岸上爬。 严惜快步跑过去,还吓了她一跳。 她怔愣一下,仔细看清楚来人之后,松了口气,便开口央求:“求郎君拉老婆子一把。” 原来是个婆子,严惜伸手将她拉了上来,她便趴在河边儿上喘息。 严惜到处寻找枯枝树叶,等找回来一大把之后,她说:“你没事吧?快将你衣裳上的水拧一拧。” 那婆子打着哆嗦坐了起来,严惜忙又问:“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 火折子用油布包裹着,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被河水浸灭。 那婆子去怀里摸了摸,摸出个湿漉漉的油布包着的火折子递给严惜。 严惜将油布揭开,好在里面的火折子没有湿,她将火折子塞到袖口里,对那老妇人说:“这位婆婆,咱们还是先挪个地方吧,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 严惜这么说,那婆子明显一愣,愣了一会儿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自己撑着地慢慢站了起来。 两人没有多余的话,严惜抱起地上捡来的柴火带着她往树林里面走。 躲去一个山丘的后面,严惜才拿出火折子将火燃起来。 她让老妇人往火跟前坐,看柴火不是太多,又跑出去寻柴火去了。 那妇人穿着绸布衣裳,头上梳着简单地圆髻,上面插着支银簪。看她穿着打扮跟吴妈妈好像,严惜想她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婆子,就是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要被灭口的地步? 严惜低着头捡柴火,决定过了今晚两人就分道扬镳。 她这明显是惹了麻烦在身上的,她不能跟她掺和到一起,冒死救下她,已经是她能做的底线了。 跑出去很远,严惜捡回来一大捆柴火。那婆子无声盯着火堆,手里拿着夹袄在火上烤。 严惜蹲下,往火堆上送柴。她抬眸偷看那婆子,她虽然皮肤白净,脸上的皱纹很多,看着比吴妈妈年纪还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她积德行善了。 严惜垂下眸子默默看着面前的火堆。 不知道那婆子是不是被吓得失了魂,她一整晚都没有说话,就坐着默默烘衣裳。 两人守着火堆到天亮,严惜望着她说:“咱们就此别过吧,以后有缘再见。” 说完严惜站起来要走,那婆子也踉跄着站了起来,她慌忙开口喊住严惜:“郎君好人做到底,带着老婆子一起走吧,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作别。” 严惜在这树林里走了两日,她自己都有些迷路,还带着她真有些不便。 她指着昨日马车回去的方向说:“我要往那边走,昨日那辆马车也是往那边走的,你确定要跟着我?” 那婆子面露苦涩,点了点头。 那人应该不会在这边久留,他们煞费苦心地将她骗到这边才杀,那人定然会赶回京城复命。 严惜无声往前走,那婆子就在后面跟着,这次走了大半日,她们就走出了树林。 树林外面有一条路,严惜凭着记忆,往驿站相反的方向走。走了没有多远,路上碰到个赶驴车的,严惜往路边给他挪了挪。 砰地一声,严惜转头,她身后的婆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赶车的也吓得停了下来。 严惜忙过去扶那婆子,摸上她的手感觉热得不正常,她忙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的。 这怕是染上风寒了。 严惜心感不妙,她抬头看向赶车的,赶车的老翁忙摆手,“我可没有碰到她。” 严惜抱着老妇人向老翁拱了拱手,道:“她染了风寒,人晕了过去,可否麻烦老翁拉我们一程,将我们送到医馆就行。” 老翁没动,嘴里嘟囔着:“这里离县城远,哪里有医馆哦。” 严惜从怀里摸出个银戒指,递给那老翁,客气道:“麻烦老翁了。” “罢了,我拉你们回去寻个郎中吧。”那老翁接过戒指,就下车帮着严惜一块儿将人抬去了车上。 第224章 看破 老妇人躺在严惜腿上,呼吸粗重,面色潮红。 严惜抬头摸上她额头,依然很烫。她盯着那老翁的后背问:“老翁身边带的可有茶水?” 那老翁赶着车,随手从腰间扯下来一个葫芦,手往后伸:“郎君不嫌弃,就用些吧。” 严惜接过葫芦,躲着人从里衣上又撕下一点儿布料沾湿了给那婆子擦额头。 老翁手中的鞭子不停地往驴子的屁股上抽,老驴跑得越来越快,大概不到半个时辰,他们进了一个村庄。 往村子里没走多远,在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前停了下来,老翁下了驴车就敲门:“满意、满意,开门。” 一中年农家汉子跑出来开了门喊了一声:“爹” 老翁吩咐他:“将车上的人抱到倒座房里去。” 那叫满意的长得敦实黑壮,听了他爹的吩咐之后,就往驴车这边来,严惜忙跳下车对他拱手见礼。 他有些局促地回了严惜一礼。 庄稼汉子果然壮实,他很轻松地就将那婆子抱了起来。 老翁爷俩在前面,严惜跟在后面打量他家,他们应该是村里的富户,家中房屋建得好不说,院子南边还建了几间倒座房。 其中一间倒座房里有一张床,上面铺着简单的铺盖,满意就将婆子放到了那张床上。 严惜站在门口对着老翁拱手客气:“真是劳烦老翁了。” 那老翁勾了勾嘴角,喊来满意又说:“你快去将杨郎中请回来。” 那满意嗯了一声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人刚走,从正房里走出来两个妇人,一个中年妇人,一个老年妇人。她们两个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倒座房门口的严惜。 兴许是好奇,老年妇人边往这边走边问:“这位小哥儿是?” 老翁忙往她跟前走了几步:“路上遇到的,遇到难事了,帮了一把。” 那中年妇人向老翁微微蹲身行礼喊了声:“爹。” 那老年妇人狐疑地看了严惜一眼,严惜远远对她作揖行礼。 她勾起嘴唇笑了笑,拉着老翁的胳膊就往正房走,她自以为压低了声音,问:“什么人啊?你就敢随随便便往家里带。你看她衣衫又脏又乱,别是哪里来的乞儿。” “他娘,你瞎想什么呢?跟她一起的老妇似是染了风寒,她央求我拉她们找个医馆,咱们这里哪有医馆,我只能将她们拉回来,让杨郎中给那老妇瞧瞧,瞧好了就让他们走。” 老翁声音也很低,奈何严惜耳朵灵,听了个清楚。 “你倒是菩萨心肠,请杨郎中你出铜板?” “人家给了只银戒指。” “拿出来,我看看……” 老翁跟他娘子进了堂屋,声音也渐渐地听不见了。 严惜转身进了倒座房,往一旁的长条凳上一坐,失了所有力气。 真不知道救下这婆子是对还是错,她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好在还有几两碎银子,等她们走的时候再给这家人一块碎银子道谢吧。 提前给她怕遇到贪心的,对她不利。 她这身男子的夹袄宽大,胸前放了许多东西也不显,如今被折腾的灰扑扑的,还有几道划裂的口子。 难怪那妇人会觉着她是乞儿。 因着挖野菜手上到处是土灰,她在树林里折腾了近两日,想来脸上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乞儿就乞儿吧,别人都躲着她才安全。 严惜胡思乱想着,郎中就被请了回来。果然这婆子就是受了凉,风寒发热。 满意又跟着郎中回去拿了药,回来满意媳妇去灶房给煎了。 严惜饿得没什么力气,她拿出极小一块碎银子给老翁娘子,“阿婆,我几日没有吃饭了,能否给我和婆婆做碗热汤饭?” 碎银子虽然有些小,不过给她们两个做两碗饭,再算上抓药也是用不完的。 老翁娘子便欢欢喜喜地指挥满意媳妇做两碗热汤饼出来。 严惜吃了一碗热汤饼感觉浑身舒畅。 那婆子还躺在床上,严惜怎么喊她都不醒,她只得将另一碗汤饼也吃了。 药煎好之后,还是满意媳妇捏着她嘴将药硬灌进了肚里。 兴许是药起了效用,天黑之时她醒了过来,严惜只得厚着脸皮又去给她要了一碗好克化的汤粥。 严惜拿调羹喂她吃了一碗粥,帮她擦了擦嘴之后,将碗送了回去,对着满意媳妇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她端着药回到倒座房,看到那婆子靠墙闭着眼睛,听到严惜进来,她便睁开了眼。 严惜看了她一眼,说:“咱们这是借住别人家里,你风寒发热,路上晕倒了,碰巧这家老翁赶着驴车经过,我便求他将你送医馆,这里离县城远,他就将咱们拉回了家。给你请了郎中,煎了药。这是晚上的药,凉一下你再喝吧。” 满意媳妇刚将药煎好,还滚烫着,严惜端着碗底儿都觉着烫手。 她将药放到长条凳上,人坐去了厢房门口,她如今作男子打扮,还是要避嫌一下。 这家老翁或许觉着他们是祖孙,并没有另外给她安排房间。 “郎君你进来,老婆子有话对你说。”那婆子声音沙哑,气力也不足。 严惜转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进来。 “你将门关上。” 严惜疑惑,还是将门轻轻关上,站在床前看着那婆子。 那婆子微微一笑,道:“我叫玉娘,在京里的大户人家做事,府里人称玉婆婆。不知怎么惹了主母不喜,招来了杀身之祸,幸得小娘子相救,不胜感激。” 她说着停下来,在床上给严惜行了一礼。 小娘子? 这个婆子眼睛毒辣,她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 严惜一脸防备。 玉婆婆自是看出了严惜的防备,她嘴角微翘笑了笑,“娘子长得标志,肌肤细腻。你骨骼柔和跟男子有很大的不同。 别人或许难辨认,老婆子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或许不知道,男子脸部骨骼要比女子硬朗。” 这会儿严惜不关心她如何看出来的。她想着,她好歹救了她两次,她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她不动声色地盯着玉婆婆,不明白她为何要挑明。 玉婆婆面有讪色,盯着严惜说:“我如今身无分文,原本不该拖累娘子。不过娘子孤身一人在外行走总有不便,不如我跟你做个伴?” 第225章 查无此人 她怎么还赖上她了?! 严惜也直愣愣地回望着她,玉婆婆不似心虚,她们两个对望了一会儿,严惜端起长条凳上的汤药给她:“你先吃药吧。” 已经到了腊八,老翁的娘子并不想她们在家中久留,清早起来,看玉婆婆已经醒了,就开口赶她们:“眼看着要过节了,你们总不好在我家过节,还是赶紧走吧。” 人家都这么明着赶人了,严惜她们两个也不能死皮赖脸地待下去。 向老翁家讨了一口饭吃。 玉婆婆让严惜去灶房拿一根烧过得木炭过来,她帮她将眉毛画粗了一些,脸上给她涂暗了一些,还有两边下颌骨处,她也给涂了涂。 严惜看不出她将自己涂成了什么样子,玉婆婆看着挺满意。 “听老翁说县城离这里很远,咱们请他们赶车送一程吧。”这玉婆婆不管怎样,比她懂得多许多,暂且带着她一起吧。 她想了一晚,两个人一起确实算是有个伴。 严惜说着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打算给老翁家,玉婆婆拉着她的手,拔下了头上的银簪。 “乡下地方很少见到银子,你别给他们银子了。让他们送咱们一程,这个银簪子拿去谢他们吧。” 严惜愣了一下没有接玉婆婆的银簪,这银簪可比她的碎银子值钱。 玉婆婆笑了笑,“都要走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两人连个包裹都没有,看着都令人起疑。 玉婆婆向老翁跟她家娘子道了谢,伸手递上手中的银簪:“路上遇到歹人,包袱也跑丢了,身上如今就这么个值钱的东西,不嫌弃请收下吧。” 老翁的娘子想伸手接过,那老翁咳了一声,她便将手缩了回去。 “你家孙子已经给了个银戒指,不过是住一晚,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请收回去吧。” “老郎君心善,定然有好报。可否请老郎君安排个车子送我们去县城,车马费定不会少。” 老翁安排了他家儿子满意送她们两个去县城。 两人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是从外地逃荒来的,路遇歹人将包袱丢了。 玉婆婆当了银簪子,换了些铜板,给了满意几个铜板的车费,让他回去了。 两人买了一些干粮,严惜坚持要去禾州,打听来打听去,人们都说,东凌渡口是不能去了,听说前两日那江上出了水匪打劫的事。 严惜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凉,那金路达果然没有找她,就那么按着原计划渡江了。 玉婆婆见严惜愣了一瞬,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喊了声:“小爷走吧。” 他们寻了去别的渡口的马车。这次还算顺利,不过用了三日便过了江。 玉婆婆身体大好了之后,处处照顾严惜。严惜虽然默认带着她一起,不过防备心还是没有放下。 又走了几日到了稻田县,县城里节日的气氛很浓,严惜跟玉婆婆下了马车之后,就去寻落脚的地方。 玉婆婆给严惜说,她若是太长时间没有回来,尽量不要麻烦他们。 严惜知道她想说的是人心难测,便听从她的在一个小客栈定了间丙等房,两个人凑合着住。 这玉婆婆很有自知之明,客栈床铺小,她便主动打地铺,整得严惜有些不好意思。 在客栈里歇息了一晚,用了一个饼子一碗粥后,严惜对玉婆婆说:“婆婆在客栈等着吧,我过去严家屯看看。” “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两个人好过一个人。”玉婆婆说着就站了起来。 严惜也习惯了玉婆婆跟她形影不离,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她们在客栈里问了路,在城门外寻了辆去严家屯的牛车,严家屯里县城很远,在一个山脚下面。 她们坐两个多时辰的车才到,村子很小,严惜只能先找村长。 好在要过节了,人都在家里猫着,村里的孩童将她们引到村长家里。 见来了两个陌生人,村长跟村长娘子都一脸莫名。 严惜躬身行礼后表明来意。 村长更加的莫名,他们村子就这么大,全部都是姓严的,哪家有几口人,都有谁他如数家珍。 “严惜”这个名字他还真没有听说过。也没听说过谁家媳妇带着闺女出去过? 严惜说了她娘的样貌特征,村长没有印象,他还喊来了他娘子,村长娘子听了也说没有印象。 “小郎君,你说的这两个人,老朽能确定没有见过。若不然,你去隔壁下山村寻里长查一查,编造册籍是他的事。” 村长看着有五十多岁,即便对严惜没有印象,应该对她娘有印象才对。 村长让她去里长家查证,她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或许,她跟她娘的籍贯都是假的。 严惜带着玉婆婆失魂落魄出了村长家,玉婆婆默默在她身边跟着,不多问一句话。 他们一路走到里长所住的村子,天色已经晚了。 里长可没有村长那么好说话,他不是个好相与的,听明白严惜的来意之后,他淡淡地回她:“既是严家屯的村长都不知道,那你要找的人便不在这里,你去县衙问问去吧。” 他很冷淡,也不怎么搭理严惜,说完就忙自己的事。 任严惜好话说尽,他都无动于衷,严惜很尴尬,带着玉婆婆走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严惜走在村中的小路上,只感觉孤寂和无助。 “小爷,天色晚了,咱们找户人家借住一晚再走吧。”玉婆婆抄着手,小心翼翼地问。 严惜抬头望望四周黑漆漆一片,这会儿回去也寻不到牛车。 看来只能找户人家借住。 村里的人都睡下了吧,屋里亮灯的人家几乎没有。 严惜跟玉婆婆边走边往人家院里打量。 哗啦~ 一户人家虽然没有亮灯,可是有泼水的声音,玉婆婆忙过去打招呼:“打扰你了。” 黑灯瞎火的,泼水的婆子还是提着水盆走了过来,“你们哪里来的?” “我们去找里长有些事,天晚了,夜路不好走,想寻个人家住一晚,老嫂子能否行个方便?” 那婆子见是一老妇人跟一个小哥儿,犹豫了一瞬给她们开了门。 第226章 无功 屋里燃上了许久不燃的油灯。 老婆子坐在她们对面望着她们吃饼,笑着说:“你们是府城那种大地方来的吧?我们村十几年前也有从府城来的人,吃东西就像你们这样斯文。” 严惜闻她所言,停下咀嚼望向她,笑着说:“老婆婆记性真好。” “这跟记性好不好的还真没关系,外面来的人太特别了,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不仅吃饭斯文,人长得也好,干干净净的,跟那天上的神仙一样。小娃儿也漂亮的像个小仙童。一辈子也就遇到过那么一次,可不记得清楚。” 老婆子说着,笑着招呼她们喝茶。 玉婆婆随口问:“听老嫂子这意思,是年轻的一家人过来的?” “不是,一个小娘子带着个女娃。说是逃荒来的,那女娃风寒发热,烧得人都糊涂了,她便在我们村里落了脚。可惜没过多久就悄悄地走了。” 老婆子说着还一脸惋惜。 严惜听了心里一咯噔,十几年前,妇人带着小女娃,是不是她娘带着她? 她笑着看向老婆子,想要多问两句,那老婆子说:“你们一路定然辛苦,赶紧吃了歇下吧。” 老婆子去灶房里抱了些稻草去了西里间,她将稻草靠墙铺好,絮絮叨叨说:“家里没有多余的床,小哥儿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你婆婆跟我挤一晚便是。” 严惜跟玉婆婆忙道谢。 严惜只顾着想这婆子说的娘子跟小女娃是不是她跟她娘,根本没有注意到玉婆婆,听完那老婆子的话,她也明显一顿。 十几年前,那会儿她还小,并没有这个村里的记忆。 她娘带着她也在一些村子里住过,这个村她没有印象,是不是因着那时她还小? 严惜吃不下饼子了,她端着碗喝了几口热水,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婆婆还记不记得当初那孩子多大?” “看着有两三岁,嗯,三四岁那样。也没问过她孩子多大,就记得好看的很,跟童子一样。天儿不早了,快歇下吧。” 老婆子一直催着她们歇下,严惜就和衣躺在稻草上睡下了。 十几年前京中……,带着孩子逃荒的娘子何其多,应该不是她想的那样。 玉婆婆躺在那老婆子身边怎么也睡不着,黑夜里,她想套套老婆子的话,“老嫂子,睡下了吗?” “妹子,你是不是睡不着?”那婆子在黑暗中动了动身子,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玉婆婆闻言,漫不经心地说:“嗯,我就是有些好奇。你们村的人都这么善良淳朴,你说的那位娘子怎么就带着孩子突然离开了呢?” 她好似闲话家常一般,那婆子也没有多想,叹了口气,说:“这事儿说来话长?那娘子长得标志,我们村里有不少后生对她有意,她一个妇人带着个孩子,也有半夜过去敲门的,兴许是她觉着住得不安生,走了吧。” 玉婆婆听了也跟着叹息一声:“唉,女子啊,真是不容易。” 老婆子连声附和:“谁说不是呢,她长得好,里长家的小子也看上了她,还说要娶她过门嘞。若是她嫁过去,她跟她闺女也有依靠不是。谁知道,她就这么偷偷跑掉了。” 玉婆婆哦了一声,说:“我看里长还很年轻啊。” 那老婆子轻笑着解释:“哦哦……老了,记性也不好了。如今的里长就是当初想娶那娘子的小子。他爹去了之后,他接替了他爹的里长位子。” 黑夜中玉婆婆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好像有些明白了,当初里长心悦小娘子的娘,可人家偷偷跑掉了,如今他心里还气恼着,才不愿意多说。 玉婆婆在那样的人家给主母做事,想得自是比一般人要多一些。 按她的想法,小娘子的娘兴许是寻了这么个偏僻的村落给自己换了身份,而后又悄无声息地跑路了。 大虞并不禁止流民,反而有许多优待,流民可以就地附籍,在一个地方生活一年,便可以拥有所在地的户籍。 里长家的小子心悦她,她提前拿到户籍也非难事。 她不明白小娘子为何要寻过来?细细想来,小娘子她并非是这里的人。 躺在稻草堆上的严惜也没有睡,她想了许多,她的户籍就是严家屯,这婆子说的娘子跟小娃很可能就是她娘跟她。 若真是如此,那她娘只是过来这里落了个户,她们其实并不是这里的人。 人海茫茫,她娘到底去了哪里? 奔波了一路,心里只有失落。 她的身份竟然是假的。 她原本就叫“严惜”吗? 严惜心里满是苦涩,她以为找回来即便是寻不到她娘,也能寻到亲人,却原来是一扬空。 严惜闭着眼睛,眼泪默默从眼角滑落。 她娘为什么要找那么老的老妪给她传话?就不能留个字条给她吗?她不识字可以找人给她看啊。 如今她去哪里找她呀? 她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完全找不到方向,这感觉太不好受。 回去吧,回云山跟着李嫂子一起经营炙肉铺子等着她娘。 严惜抬头将眼角的泪珠抹掉,抱着自己蜷起身子侧躺着。 眼看就要过节了,陆大爷从西域回来了没有?彩蝶跟赵砣成亲了吧? 彩蝶成亲之后,会不会回到安儿身边伺候? 大太太将安儿照顾的很好吧?大奶奶他们没有看安儿不顺吧? 找不到她娘以后跟她最亲近的人是不是就剩下安儿了? 如此想着,刚抹掉的眼泪又无声流了出来。 她只剩下安儿了,严惜模模糊糊睡着前,打定主意要回云山,她要在云山守着安儿等她娘过来寻她。 老婆子着实热心,一大早起来给她们做了杂粮粥,吃了粥饭,严惜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放到了桌子上。 玉婆婆看到了,也没有说什么。 这老婆子孤身一人,家中贫苦,原也没什么吃的,还将缸底刮了刮招待她们粥饭。 玉婆婆没将昨日套出来的话告诉严惜,两人一路上无话。 严惜心里防备着玉婆婆本来也极少跟她说什么,两个人就那么闷着头走,走到了严家屯下车的地方,等了一辆牛车坐上回了县城。 第227章 被困 回到客栈,严惜坐在屋里的小四方桌前,玉婆婆忙着给她斟茶。 严惜盯着眼前微微冒着些热气的茶盏,轻声开口对玉婆婆说:“我此番打算要离开这里,婆婆往后有何打算。” 玉婆婆正要往旁边的椅子上坐,听严惜这么一说,她撑着身子愣了一瞬,随后才缓缓坐下。 她转头盯着严惜,她们一路走来都急色匆匆,小娘子脸上疲惫之色明显,眼下不用涂也是青黑一片。 “岁节越来越近,如今人都在家歇着呢,怕是不好找回去的车辆。”玉婆婆盯着严惜说完垂下眼皮。 严惜盯着客栈里的地面出神,她在陆家的时候,心里想得太好了,她总觉着自己回到籍贯总能有所收获。 她即便寻不到她娘,也总能知道自己的底细。 寻到最后,自己的户籍都是假的,她失望透顶,只想赶紧回云山去。 玉婆婆说的也没错,再没有几日就要过节了,这会儿哪里还有人在外面跑营生,都早早地回家跟家人团聚去了。 就是他们住的这个客栈,几乎也没有什么客人。 他们住在丙字房里,一天才要二十个铜板。 二十个铜板看着不多,她们住久了也就多了。好在她身上带着的碎银子还余下不少。 “我去要些汤饭回来,姑娘吃了就歇下吧。一直这么慌慌张张地赶路,别累坏了身子。” 玉婆婆身上只有她当了银簪之后的八百文铜板,如今这一路走来都是花她的铜板,如今怕是也没剩下多少了。 她走出去后,严惜就将自己的荷包掏了出来,她将碎银子都倒在桌子上,拿起来一个个数。 她倒是没有怎么花用,如今还剩下六两八钱。她将八钱拿出来,其他的又都收了起来。 玉婆婆怕是做惯了伺候人的事,这一路上倒是没怎么要严惜操心。 寻马车,寻客栈,喊小二送水送饭,她都一手包了。 过了一会儿,玉婆婆端回来两碗简单的阳春面,两人坐在桌子旁,一会儿就吃完了。 严惜掏出帕子擦了擦嘴,将之前拿出来的八钱银子递给玉婆婆。 玉婆婆看了一眼她手心里的银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了。 “咱们怕是要到节后才能走,这些银子,老婆子会打算着花,尽量花到岁节后。” 严惜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 翌日,严惜出去打听,街上的铺子很多都关了门,往外面跑的车马行也不跑了。 “小郎君,这段时间不太平,县里所有的车马行都歇业了。你就回去好好过节吧,过了节再说。” 车行掌柜如此说,严惜听出不对劲儿来,疑惑地问:“怎么就不太平了?” 掌柜的唉了一声:“东陵渡口出去的一帮玉商被水匪打劫,死了许多人,听说官府要剿匪了。不知道哪天两边就打起来了。刀剑无眼,能避就避着些吧。” 严惜又是失望而归,玉婆婆见她回来,亲切地忙着端茶送水。 “姑娘打听的如何?” 严惜摇头,轻声说:“岁节前是回不去了。” 玉婆婆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放松,她忙说:“那咱们就在这边再待几日,等过了岁节再说回去。” 确定要等岁节后才能走,玉婆婆就待在客栈不怎么出门了。 严惜偶尔出去打听打听剿匪的事,她想知道过了岁节她能不能走得掉。 她打听到,那伙水匪往常在江上打劫,神出鬼没,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官府剿匪也难。 竟是一些长土匪士气的,严惜不爱听,慢慢地也不怎么出去了。 眼看就到除夕,严惜病了,整个人没有什么力气,病歪歪地躺在床上。 玉婆婆给她请了郎中来看,说是“情志不舒,气机郁滞”。郎中开了几副药,玉婆婆帮严惜拿了药又是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请了郎中拿了药之后,玉婆婆手里的银子就急剧减少,她坐在椅子上望着床上昏睡的严惜,想着去客栈问问掌柜的,灶房里要不要人打杂。 过节客栈虽然不忙,灶房里做工的也都回家过节去了。 玉婆婆过去一问,掌柜的就同意她去灶房帮着洗洗菜,烧烧火。 严惜整日昏沉沉的,她躺在床上睡得并不沉,玉婆婆不在屋里她是知道的。 她早早出去,按时给她送饭送药回来,晚上很晚才回来。严惜没有气力,连话都不想说,也没有过问她去了哪里。 吃了几日汤药,严惜精神起来,她才知道玉婆婆去灶房帮忙去了。 “我去灶房帮忙,虽然工钱不多,可掌柜的说咱们两个的吃食都不要钱。咱们要在这客栈住好些时日,能省一些是一些。” 玉婆婆这话里的意思都是为着她们两个着想,听着很是亲昵。 她生病了,她用心地照顾了她好几日,她心也不是铁打的,怎么能让一个老婆婆去赚钱养着她。 “婆婆别去灶房帮忙了,反正咱们过了岁节就走了。” 玉婆婆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官府要剿匪?官府剿匪哪是那么容易的。少则几个月,多则怎么也要一年。又是江上的水匪,怕是难呐。” 后面这些日子,这玉婆婆整日里待在客栈,她竟然也知道了官府要剿匪的事情? 严惜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心里暗暗佩服不愧是京城大户人家出来的。 剿匪要花上这么长时间吗? 她们要是一直住在客栈的话,怕是不行。荷包里的那点儿银子早晚要花完。 她衣裳里缝的有银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拿出来的。 “客栈还有什么活计没有?我也过去做工,不能让婆婆你一个人做。” “姑娘就在屋里歇着吧,你这才刚好。” 严惜细皮嫩肉,手也纤细白嫩,这么一看她就是没有做过粗活的。 就这么着,严惜又在屋里歇了几日,悄无声息的岁节过去了。 初六那日,严惜早早起来去了车马行,果然被玉婆婆猜对了,官府要剿匪,他们暂时不出车。 刚过初六,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严惜低着头往回走,心想着这么一直住在客栈也不是事。 第228章 赁房 真要像玉婆婆说的,剿个一年半载的匪,她们走又走不了,赁个房子住还能省下些铜钱。 街上的人很少,不知道过了岁节会不会好一些,若是再开个吃食铺子,生活是不是也能宽裕一些? 严惜在陌生的街上晃悠,眼睛瞟着两边的铺面。 吃食铺子几乎都没有开门。就是不知道房屋牙人有没有上值? 她两眼盯着两边的铺子太过专注,一时没注意远处有两个小妇人望着她偷笑。 待严惜注意到的时候,就见那两个小妇人蹙着眉头,捂着鼻子从她身旁匆匆走过。 “我就说长得好看又如何,你看他那落魄样,非不信我,真是熏死人了。” 熏死人,是在说她吗?严惜抬起衣袖闻了闻,好像身上是有那么点儿味道。 她的换洗里衣都在包袱里头,玉婆婆怕是也跟她一样。她们能留条性命已经是万幸,哪里还有空管身上有没有味。 她亵衣上缝了一二百两的银票,在客栈换下自是不方便,还是等赁下房屋再买衣裳换洗吧。 街上的铺子到处都没有开门,严惜便也没有在外面多晃悠。 她刚回到客栈屋里没多久,玉婆婆就给她端回来一碗汤面:“我听三福说你回来了,还没吃东西呢吧?今日关师傅回来了,他做的肉丝面,你快吃吧。” 玉婆婆将面放到严惜跟前,轻轻捶了两下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关师傅是谁,严惜不清楚,玉婆婆在灶房打了几日杂,将客栈里外都摸清楚了。 玉婆婆还是有些能力的,且有她在身边,好像要比她一个人方便些。 她望着玉婆婆,抿了抿嘴巴开口道:“咱们怕是被困在这里了,车行的掌柜说,他们不往江边送人了。” 意料之中,玉婆婆并不意外。 严惜拿起筷子,顿了顿,说:“咱们出去赁个屋子吧,赁屋住能便宜些。” 严惜说“咱们”,玉婆婆听了很欢喜,姑娘心底良善到底没有撇下她。 她忙表态说:“好,老婆子都听姑娘的。” 严惜嗯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面。 关师傅应该是灶房的大师傅,做出来的面条很香。 玉婆婆望着严惜吃面,欢喜之余,心里隐隐有些发怵,她到底是不是十二三年前京城丟失的那个小女娃? 若是,当初抱走她的娘子又去了哪里?人还在不在这世上? 姑娘跑回来这边是寻根吗? 玉婆婆不敢问严惜,只能尽量对她好。不说其他,这小娘子好歹救了她两次。 京城她回不去,自家更是不能回。她如今只能是个死人,只能躲躲藏藏的活着。 好在这边要剿匪,她也不用担心碰到熟人。 姑娘没有要赶她走,她便诚心待她。赁个屋子住下也好,能安安稳稳地过一阵子。 两人说定之后,便都各自忙了起来。玉婆婆觉着客栈只要还要她,她便在客栈里做事,好歹一个月有百文铜钱。 严惜出去寻牙人找房子,牙人还不怎么待见她。出去寻了几日也没有寻到称心的。 玉婆婆见她回来不怎么说寻房子的情况,就知道兴许是不顺利。 她也不问,在灶房里随便提了一句,因着剿匪他们如今走不了了,一直住客栈花费不起。 那关师傅便说他妹子家有两间小矮房想要赁出去,两间房子一年一两银子,若是每月交赁金的话,可能要一百文一个月。 这日严惜又无功而返,玉婆婆便说了这事。 严惜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咱们过去看看吧,若是可行就赁下来。” 关娘子家住城东,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四合院的旁边不知道为何建了两间小小的房子没有院墙,用篱笆围着。 她家中只有她跟儿子两个,儿子在衙门里做捕快,俸禄一般。她家离主大街比较近,因而总想着将家中的这两间房子赁给在街上做营生的赚个小钱。 这日,她大哥突然领着人来看房子,她还是挺高兴的,就是猛然见到严惜两人之后,她有些不想租了。 这两人一老一小,衣裳脏得没法看,跟乞儿差不多,她一脸的嫌弃。 严惜倒是看中了她家的这小房子,青砖的瓦房,门窗干净,唯一的不足就是没有院墙。 玉婆婆眉头紧皱,若是只她老婆子一人怎么住都好,姑娘家住这里不太好。 关娘子不乐意,玉婆婆也不乐意。 严惜找了几日房子,知道很难找到赁金合适又这么好的房子,当下就同意赁下。 关师傅见自家妹子似是不乐意,私下里问了问,知她是因着两人衣裳脏乱看不上。 他便帮着严惜她们两人说了句好话:“来寻亲的路上遇到歹人了,人跑出来了,包袱没带上。如今两人住在客栈里,官府剿水匪呢,回不去了,想赁个房子住下。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放心吧。” 关娘子又担心她们付不起赁金,关师傅脸绷了起来,“他们在客栈住也没有欠房钱,且玉婆子还在客栈灶房做事,一个月有一百文月钱。那小哥儿年纪轻轻,随便找个活做都能付得起赁金。” 有关师傅作保,严惜跟玉婆婆假做祖孙两个,在关娘子家隔壁住了下来。 住下来之后,严惜便出去给她和玉婆婆买了身换洗的衣裳。 严惜换上女子的衣衫,过来串门的关娘子眼前猛然一亮,脏兮兮的小子一下子变成了美娇娘。 他们家宽儿还没有娶妻呢。 当日,严惜跟玉婆婆看了关娘子家的房屋后回到客栈,玉婆婆便拉了严惜对她说:“那院子连个院墙都没有,你一个未嫁的女子住在那里多有不便。” “玉婆婆的担忧,我也理解,就是外面房屋实在不好赁。她家这两间房,赁金合适,离街市又近。若是真一年半载的走不掉,我打算做些吃食拿出去卖。” 玉婆婆叹息一声。严惜望着玉婆婆好一会儿,她理解她的担忧。 她以后是不打算成亲的,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要给自己编一个不是太好的身份。 “玉婆婆,以后咱们以祖孙相称吧,对外就让别人喊我玉娘子,就说我是因不能生子被夫家休弃的弃妇。” 玉婆婆眉头紧蹙:“何苦这样贬损自己。” 严惜抿着唇儿笑了笑,这样或许便能少招惹些麻烦。 第229章 能回去了 关娘子坐在她身边唠闲话。 严惜听出来她在打探,便将自己编的那一套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关娘子眼中的炙热便散了几分。 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小娘子,竟然是个不能生养的。 严惜穿着粗布衣裳,头上用深色的粗布包裹着发髻,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不凡的风姿。 可惜了,可惜了。 正月还没有过去,便传来了武州指挥使带兵剿匪失败的消息。 一时间民心散乱,竟然有人传,水匪自立为江南王,要统治江南。 禾州跟武州紧挨着,有人竟然想要趁机闹事。 “玉婆婆,今儿我去街上买粮食,看到有人要抢首饰铺子,一众人进去哄抢。稻田是不是要乱了?你别去客栈做工了。” 玉婆婆年纪大了,严惜担心她回来的路上遇到不好的。 而玉婆婆心里又担心严惜,两人一合计便辞了客栈的活计。 “玉娘子在家吗?”关娘子过来串门,站在门口高声喊人。 严惜跟玉婆婆关着门在屋里做针线。听到喊声玉婆婆站起来开了屋门。 关娘子见屋里有人,推开篱笆门就走了进来,“大白天的怎么关着门?” “街上闹事的怎么说?”玉婆婆不答反问她。 “都是些不长脑子的,知县老爷还是咱们大虞的官,哪里容得他们放肆,宽儿说都抓到牢里去了。你们不用担心,那什么江南王,不过就是个水匪头子。虽然官府剿匪失败了,他们也不敢出来闹事。” 关娘子信心十足,玉婆婆算是吃了个定心丸,只要知县能管着不让闹事就行。 “我做了些欢喜团子,拿来给你们尝尝。”进门关娘子就将手里的碗递了出去。 “关娘子恁地客气。” 玉婆婆笑着接了过来。 严惜在屋里看到她进来,也站起来笑着喊了声:“关娘子。” 关娘子见了严惜笑得更加开怀,“还真看不出来,玉娘子年纪轻轻有那样的手艺,昨日你们送过去的炙肉可真好吃。满稻田县找不到这么好吃的。” 严惜抿着嘴巴笑,“合关娘子的口味就好。” 玉婆婆不去客栈做活了,严惜便准备着做些炙肉拿出去卖。 她在家里用铁锅试着炙烤了一些猪肉,口味勉强可以。 她打算着等县里安稳了,便先炙烤些猪肉拿出去卖,关娘子喜欢吃,应该就合这边人的口味。 果然,县衙里抓了一些闹事的人之后,稻田县就安稳了,除了偶尔听到水匪又抢劫了之类,日子照常过。 官府开始管控流民了,出行也开始严查路引,严惜决定不冒险回云山,先在这里等一阵子。 日子要过,她便打算着炙烤些猪肉拿出去卖,玉婆婆不放心让严惜以女子的身份出去。 严惜在家里炙烤好炙肉,玉婆婆挎着个篮子拿出去卖。 营生刚开始总是不尽人意,日子长了买他们炙肉的人就多了。 日子便就这么过着,到了二月底,他们又听说,皇帝三子端王爷奉命过来剿匪。 王爷都过来了,这下定然能一举剿灭。 严惜想着,差不多年底她们应该能走掉,哪知道,端王爷没有出兵围剿,而是直接江江两岸给围了起来。 出行盘查的更加严苛,盘查严了,水匪一时也消停了下来。 严惜趁此机会给彩蝶写了一封信,说了自己的情况,又问了陆家那边的情况。 信是发出去了,她等了又等,等了一年都没有等到她的回信。 这一年来,她靠着炙肉生意也赚了些钱,在光娘子家原来两间房屋的前面搭了个棚子,开起了食铺子。 因着过来买炙肉的,总会问一问有没有其他的吃食。 严惜做得不好,玉婆婆也不怎么会做吃食。 她们搭了棚子,开了食铺子之后,玉婆婆就去将关师傅请了回来。 关师傅做饭手艺好,严惜炙肉做得也美味,虽然铺子不在主街上,生意也不差。 “玉娘子,上一只炙鸡,另外每人再上一碗三鲜面。” 一群县里的捕快们坐在靠门口的两张四方桌上,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胡子男子喊了这么一声。 柜台后面的严惜闻言应了一声:“好嘞”,便对着后面的灶房喊:“一只炙鸡,八碗三鲜面。” 不一会儿玉婆婆端着一只炙鸡,两小碟炙肉走了出来。 玉婆婆将炙肉送上,笑着说:“就知道是白爷你们,这炙肉是送你们的。” 白宽对着玉婆婆拱手,笑着道谢:“多谢婆婆了。” 玉婆婆笑着退回灶房。 “宽哥,你说这端王爷都去武州一年了,怎么还没将水匪擒获?” “金尊玉贵的王爷会领兵打仗吗?是不是就做做样子?” 白宽在他们两人头上一人敲了一记:“你们懂个屁,那段江背靠青岚山,水匪熟悉地形,他们从水里躲去山上,不好剿着呢。端王爷明着说围困,实则在偷偷练水军呢。” 白宽说完,瞪着眼睛让他们嘴巴闭紧。 严惜跟玉婆婆两个将面给他们端出来,其中一个小捕快红着脸说:“玉娘子给我包一份炙鸡带走,我娘可爱吃你们家这一口了。” 严惜清脆地应了一声“好”,那小捕快刷地红了脸。坐在他旁边的一位捕快,笑骂了他一声:“出息。” 玉娘子炙肉在稻田县那是独一份,知县老爷也很爱吃,时不时地都要白宽给他带去一份。 白日里忙碌起来还好,严惜没空东想西想的。 晚上食铺子一关门,严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就想彩蝶怎么没有给她回信?是不是没有收到? 严惜也着急,着急端王爷要围到什么时候去? 时光如梭,转瞬间又过去一年。 严惜已经在稻田开了两年食铺子。 这日,严惜在食铺子里忙碌,关娘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说:“剿匪成功了,王爷剿匪成功了。听说端王爷将那什么江南王押解到京城去了。” 严惜眼睛一亮,慌忙从柜台后面跑出来,她猛地拉住关娘子的手确认:“真的吗?” 关娘子拍着她的手郑重地说:“真的!宽儿说的,还能有假。” 太好了,她终于能回去了。严惜脸上瞬间笑靥如花。 第230章 收拾 剿匪成功了,路也该畅通了。 食铺子关门之后,严惜嘴里哼着曲儿洗漱一番。回屋就将这两年赚的钱都翻找了出来。 稻田县不似云山是富县,即便如此,这两年她铺子也攒下了近百两银子。 还是开铺子赚钱,若是早知如此…… 严惜咧着嘴苦笑,要是早知如此,就没有安儿了。 没有早知道,她要是知道回到籍贯什么都寻不到,她便不会来这边了。 严惜悠悠叹了口气,从包袱里面数出四十两,将其他的又都收了起来。 她找了块布包袱,将这四十两银子包了起来,走出她住的这间屋子去了玉婆婆端房间。 “婆婆睡下了吗?” 玉婆婆还没有睡,关娘子过来铺子里说端王爷将匪缴了,姑娘眼见地高兴。 她这是打算着要走了吧? 她睡不着,躺在床上一直在想是跟着她一起走?还是就守着这个小食铺子过活? 之前,她家主母明着说要送她回家颐养天年,暗着让人在路上杀她灭口,跟三皇子回来有没有关系? 三皇子不守规矩,顶撞皇上,跑出去胡混,皇帝对他不喜,二十多岁都没能册封亲王。 怎么突然之间回来就被封了端王?还刚封王没有多久就剿匪成功。 三皇子应该不是真的混账吧。 胡国公府是怕之前做的腌臜事被三皇子查出来才要杀她灭口? 玉婆婆想着这些事,严惜在外面猛然一喊她,吓了她一个激灵,慌乱中捋了捋心神,轻声答:“还没睡下呢。” 她起床穿鞋子给严惜开了门。 “婆婆将灯燃上吧。” 严惜依着记忆在桌子旁的一个四方小凳上坐下。 玉婆婆燃了灯,将火折子扣上,坐在床上问:“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没睡下。” 严惜笑,笑得春风满面,“我睡不着。婆婆也听到了,关娘子说端王将那江南王押进京了,兴许过不了多久路上就畅通了。我原本过来稻田县寻亲,原打算着寻不到人就回去的,被这劳什子江南王给堵在了这里。如今终于能回去了,我打算走了。” 她说着,将手里抱着的包袱放到桌上,“这里是四十两银子,婆婆拿着吧。你看是留在这里过活?还是去哪里?手里有银子也方便些。” 玉婆婆盯着桌上鼓囊囊的包袱,一颗冰冷的心也瞬间暖了起来,她眼眶泛红,并没有去拿那包袱。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昏黄眼中的泪水忍了下去,问严惜道:“我也没有问过姑娘,要回哪里去?” 两人虽不是亲人,也装作亲人生活了两年,严惜对她也少了些防备,她问,她便答了。 “西北边的云山。” 她家越州,这辈子是回不去了,留在稻田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如跟着她去西北,胡国公的势力好像也不在那边。 “姑娘可否带着老婆子?我在你身边好照顾你。我只有姑娘能依靠了,在姑娘跟前伺候,你也不用给我银子,等我老去了,你给我买口薄棺埋了就是。” 玉婆婆说得可怜,一时间拒绝的话严惜也说不出口。 从最初她做炙肉,玉婆婆提着去外面售卖,她说要给玉婆婆工钱她都不要,说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开铺子之后也是如此,严惜想从外面招个跑堂的,玉婆婆要给她省钱,非要自己做跑堂,虽然辛苦她也不要工钱。 严惜就想着要走了,给她留下一些银子傍身,如今她又提出要跟她走。 她可是被不知道什么人追杀过的呀? 严惜有些许的担忧,看她如此可怜,她又想以后回了云山,她打算买处宅院的,就让玉婆婆在家里伺候应该没啥事。 严惜心软了,说:“婆婆先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过两天,我出去将银子换成银票。这个食铺子留给关师傅咱们就出发。” “唉,好,都听姑娘的。”玉婆婆笑了起来,她伸手将包袱往严惜跟前推,“这个姑娘拿回去。” 她们都要一起走了,即便是要给玉婆婆傍身银子也是换成银票拿着方便,于是严惜也没有多想,就抱着回了自己房间。 严惜躺在床上,想着回去怎么才能看到安儿? 偷偷让彩蝶姐姐抱出来?不行,若是被大太太知道了,怕是会将彩蝶姐姐发卖。 回去求求老太太?她都拿着钱走了,又回去看安儿老太太会不会不喜? 安儿已经三岁了,会喊娘了吧?喊娘也是喊大奶奶,想到这里,严惜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样疼。 睡吧,睡吧,到时候回去再说。 翌日,严惜没有早起去买鸡买肉,她打算出去将银子换成银票,今日便不做炙肉了。 灶房里关师傅还说不做炙肉生意怕是不会太好,他要少和些做面条的面。 严惜帮着玉婆婆将铺子里的桌椅板凳擦了一遍,解下身上的围裙说:“婆婆,外面你照看着,我出去一下。” 玉婆婆刚应了声:“好” 已经去上值的白宽回来了,他骑着一头骡子刚在食铺子门口跳下来,看到严惜笑着问:“玉娘子这是去哪里?我给你带来了个大生意。” 严惜开这个食铺子,白宽没有少关照他们,她停下脚步笑着问:“什么大生意?” “武州新上任了一位防御使,知县老爷要派我送贺礼过去,他没钱又想送些新颖的。你这炙鸡可是咱们稻田独一份,我稍稍提醒了他一下,他让我来你这里定一百只炙鸡送过去。” 白宽还没有说完,严惜一个没忍住就捂着嘴巴呵呵笑了起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笑声似银铃,差点儿震乱白宽的心。 白宽跟着也是尴尬一笑,他也知道这有些离谱,可他不是想让她多赚几个银子吗? 他也没想到,他就那么一提知县老爷竟然同意了。 严惜笑声清脆,玉婆婆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跟白宽打了声招呼:“白爷。” 白宽对着玉婆婆拱了拱手。 “玉儿怎么笑成这个样子?”玉婆婆站在严惜跟前笑着问。 严惜就将白宽说的这事儿给玉婆婆说了,玉婆婆纳闷,声音低低的说:“武州的防御使,咱们禾州的知县怎么还上赶着巴结?” 第231章 军爷 他一入军营即为从七品宣正郎,随即跟着端王过来武州剿匪。 听说那人打起水匪来不要命,立了不少战功,越级被封了防御使,留在武州剿灭水匪残余的力量。 禾州跟武州挨着,以后怕是会有公务上的往来,禾州跟武州挨着的县都送了贺礼,他们偏远的稻田县也不想做那个特别的,就也准备一份过去。 严惜听明白了,官扬上的人情往来。 人家好不容易给她招揽来的生意,她不能退掉,只能晚几日再走。 一百只鸡怕是要烤上三天,严惜说:“三天后,白爷过来取行不行?” 白宽从怀里摸出个荷包递给了严惜:“这里是二两定金。” 严惜笑着接过。 白宽拱手,转身上了骡子。 “这就应下了?”玉婆婆望着严惜问。 严惜笑着轻嗯了一声,“我去集市买鸡去,婆婆去找关娘子,让她帮着找三五个娘子过来帮忙,一天二十文钱。” 两个时辰之后严惜回来了,随后有人往家里送了百只鸡,筐子摞着筐子,占了半边院子。 她一回来,玉婆婆就带着人烧好了一锅水,请来的都是近边儿的妇人,叽叽喳喳说说笑笑开始杀鸡褪毛。 七八个人忙活了三天,炙烤了四筐鸡,用白粗布盖着让白宽拉走了。 过来帮忙的妇人,一人发了六十文钱,外加半只炙鸡。 “玉娘子,以后有这好事,还找我们过来哈。” 严惜笑着,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翌日,她出去换银票,没有给铺子里做炙烤肉。她从街上回来时,有几位老主顾守在铺子里问:“今儿怎么没有炙肉?明儿还有吗?” 这炙鸡、炙肉是严惜挣钱的根本,她没有打算教给关师傅。她打算明日再多炙烤些鸡肉跟猪肉算是给稻田的老主顾们告个别。 严惜温声细语将老主顾们劝走,去了后面灶房。 灶房里关师傅还在炒菜,严惜笑着说了声:“辛苦关师傅了。” 关师傅甩着胳膊炒菜,连声回:“不辛苦,不辛苦。” 他在这里虽然跟在客栈拿的工钱一样,可每月都有额外的奖赏,算起来比客栈工钱高了两倍,因而干起活来特别用心。 关师傅炒好了菜,严惜给他送上茶盏。 关师傅接过茶杯,牛饮了一口,说:“玉娘子可是有事?” 严惜望着他笑了笑,说:“我想将这铺子送给关师傅,想问问关师傅愿不愿意接手?” “啊?啥?” 关师傅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抬手搓了一搓耳朵,往前伸了伸脑袋。 “灶房里多亏有关师傅,这个铺子才能一直开下来。如今水匪被剿,我跟婆婆也要离开稻田了。铺子好歹有一帮老主顾,关师傅要是愿意的话,就将这铺子接手继续做下去吧。” 关师傅自是愿意接下铺子继续做下去,他还没有开始欢喜,便想到那些老主顾都是怎么来的。 他们都是冲着铺子里的炙肉来的,若是以后没有炙肉,他们还愿意来吗? 可是那炙鸡、炙肉都是玉娘子的拿手菜,他也不能开口要。 不过玉娘子说要将铺子送给他,意思便是不要他的钱吧。 当初这个棚子可是玉娘子出钱搭的,棚子里的桌椅板凳,灶房的这些锅碗瓢盆,还有库房的那些菜蔬粮食…… 如此一看,他真是占了个大便宜啊。 关师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多谢玉娘子抬举,就是这……,这有些不合适。这些当初都是你出钱置办下的。” “关师傅不用客气,当初我们刚开铺子,你能从客栈里出来帮忙,玉娘也很感激,这些权当玉娘谢你的。” 关师傅搓着手,笑着应下。 翌日,严惜去街上买了二十只鸡,三十斤炙肉。 关娘子得知严惜将食铺子送给了她大哥,欢欢喜喜过来帮着杀鸡。 因着这个原因,关娘子说起话来愈发地亲近:“玉娘子,你们要回哪里去?不若让宽儿送你们一程?他好歹是个捕快,路上便利一些。” 严惜微微笑着,说:“我们要过江北去,县里的车马行有往渡口去的车辆,倒不用劳烦白爷。” 关娘子闻言,语气中带着惋惜:“你看看你客气的。” 严惜、关娘子加上玉婆婆他们三人忙活到申时才终于忙完,将最后一锅炙鸡挂上,严惜来到外面吃口茶。 快到饭时,铺子里开始慢慢上人。 也就是刹那间,食铺子门口突然疾驰而来几匹高头大马,随着一声“迂~”,前马蹄高高翘起,折腾起来一阵灰尘。 屋里用饭的客人突然就停了吃饭,停下了说话,眼中满是提防地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 来人身穿铠甲,腰挎长刀,气势汹汹地走进食铺子。 严惜也抬头望着来人,猛然见到军爷她心一下提了起来。 因着有白宽,稻田县倒是没人来他们铺子里寻衅滋事,这些军爷是来吃饭的? 她见来人往铺子里走,脸上扬起笑迎了出去:“各位军爷……” 她话还没有说完,走在前面蓄着胡须,似是长官模样的人长手一伸,就将她搂进了怀里。 真是无法无天了,大胆狂徒。 严惜手脚并用地挣扎,她用尽全力去推身前的人,“放开,放开我。” 可那双搂着她的手臂比铁钳还要紧,严惜感觉她的骨头都要被他箍碎了。 一身硬邦邦的铁甲,她想咬他都找不到地方下口。 她奋力抽出自己的手,往上摸,摸到他脸之后,一把抓住他的胡须用尽所有能用的力气奋力一拉,那人“嘶啊”一声,松开了手。 严惜趁此机会奋力挣脱往后一退,她握手成拳,一双眼睛充满防备。 她瞪圆双目望向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通红一片,似是有失而复得的欣喜。 不过,这双眼睛好熟悉。 严惜看清之后,瞬间歇下防备,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声:“大……大爷?” 陆屹川紧抿着的双唇颤抖着微微勾起,他眼眶里热泪打转,上前一步猛地又将人紧紧地裹进了怀里。 第232章 一路急行 陆大爷怎么穿上了铠甲? 貌美如花的玉娘子就这么被个军爷抱进了怀里,屋里零散坐着的食客不敢动,也没人敢上前去主持公道。 玉婆婆笑盈盈端着餐食出来,出来就看到严惜被个穿铠甲的男子搂抱在怀里。 看到这一幕,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严惜被登徒子轻薄了。 她手一软,托盘上端着的两碗面条哗啦掉到了地上。 她顾不得许多,将托盘往地上一扔就去拉扯陆屹川。 “这位军爷可是用饭?”她嘴上客气,手上的力道不轻。 陆屹川正沉浸在惜儿失而复得的喜悦里,突然被人打扰,他不悦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军爷一双眼睛凌厉,通红中带着一抹戾气,只一眼,即使是在京中见多识广的玉婆婆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即便如此玉婆婆也没有松手。 陆屹川终于又松开了严惜,严惜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拉着玉婆婆的手问:“是不是打了碗?没有烫到你吧?” 玉婆婆见严惜没有惊恐害怕,她悄悄往严惜跟前站了站,强扯出个微笑,对严惜说:“都怪我不小心。” 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陆屹川,压着声音问:“姑娘认识这位爷?” 陆屹川眼睛一直盯着严惜,说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这是你开的铺子?” 严惜觉着自己再也不是陆家那个看人脸色的丫头了,她也是能靠着自己活下来的,她有些自豪地笑了。 她笑着嗯了一声:“这食铺子是我开的。听说……” 严惜话没有说完,陆屹川上去拉住她的手,说:“跟爷回去,你的牌位已经进了陆家祠堂。” 说完他好怕严惜不应,拉着她越过众人走出食铺子,来到一匹枣红色的健硕的马匹跟前,他掐着她的细腰,轻轻一举就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陆屹川随即翻身上马,他从后面环住严惜,双手一扯马缰绳,“驾”了一声,马儿便飞奔了出去。 留下食铺子里面一众人瞠目结舌。 玉婆婆喊着跟出来,被一年轻军爷拦住了去路。 陆大爷这一番操作毫无厘头,严惜有些不明所以,什么牌位?她不好好活着呢吗? 她本来就打算要回去的呀,跟他回去也行。 她的钱……她的钱还没有拿呢。 严惜在颠簸的马背上,紧紧抱住陆屹川的胳膊,“大爷,玉婆婆怎么办?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呢。” “不要了。”陆大爷声音低沉,果断帮她决定。 “不行不行,还有我的银子呢,开铺子挣的,还有当初带出来的。” 严惜很着急,她急得想转身往后面看。陆屹川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猛然用力,将她箍得动弹不得。 她不提银子还好,一提银子不免让陆屹川想起他从祖母那里得知的情况,她是个没有心的,从进松柏院开始都是为了银子。 陆屹川紧咬着牙齿,用力将她往怀里搂。若不是在马上,他真想好好问问她,她就那么一声不吭地走了,将他当作什么? 陆屹川气恼不吭声。 严惜忍不住又喊:“大爷,大爷你听到了吗?咱们先回去吧,好歹让我将银子拿上。” 银子就那么重要? 陆屹川盯着前路,用力夹了一下马腹,马更用力地往前跑去。 严惜急得在马上坐不住,她用力地动呀动。 陆屹川终于回了她,就是语气中好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留青会帮你拿回来的。” “留青也来了?” 严惜随口问了一句,陆大爷也没有回她。 她无趣闭嘴。 当时,她没注意到留青呢。从见到陆大爷,到如今坐到这马上,根本不足一盏茶的时间,她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哪里空闲去关注旁边。 陆大爷怎么做军爷的打扮? 严惜满肚子疑问。微风吹着脸颊,好似细纱从面上拂过,她微仰着头,靠得离他更近了些,而后好奇地问:“大爷几时从军了?” 陆屹川在她头顶沙哑地回了声:“闭嘴。” 猛然听到这话,严惜心里很是委屈,这不是在松柏院了,她出了陆家之后,他竟然对她如此凶。 薄情! 严惜撅着嘴儿独自生着闷气。 陆屹川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不被重视的羞恼。 当初他以为她死于水匪之手时,恨不能跟着她去了。 有仇不报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因而他出钱剿匪。剿匪不成功他又去找了端王爷想要亲自将水匪斩于刀下。 他将贼匪连窝端了,他的惜儿也回来了。 老天有眼,眷顾他跟安儿。 如今他能真真切切感受到惜儿还活着。能感受到她在他身前的身体柔软而温暖。 欢喜过后,他又打从心里生她的气。 气她生下安儿只是为了区区百两银子?气他自己心心念念要娶她做平妻,她却拿了钱一走了之。 她到底有没有心?她心里有没有他? 陆屹川憋着一口气,闷着头往前赶路,从天色一片清明到天色微暗到如今月亮高挂。 不知道走了多久,严惜靠在陆屹川怀里有些昏昏欲睡,他们终于到了一座城门口。 从后面跑过来一匹马,快速冲去了他们前面,手中拿着牙牌,朝城墙上喊:“防御使大人回城,速开城门。” 严惜听了猛然一激灵,这声音有些像赵砣啊?难道陆大爷他们都投到了防御使大人的麾下? 厚重的城门吱呀被两人从里面拉开,严惜坐在陆大爷的马上,首先冲进城门。 此时怕是早已过了人定时刻,城中比较安静。马儿行在巷陌间,偶尔能遇到个晚归的人。 进了城,他们很快到了一座朱红大门前,门口有守卫,陆屹川下马,将严惜从马上抱下来。 陆屹川牵着严惜进了府门。马上就过来个小厮将他的马儿牵走了。 一路颠簸,严惜屁股被磨得失了知觉,她脚一沾地腿不受控制地一软。 陆屹川也不多话,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严惜双脚离地,忙伸手揽住陆大爷的脖颈。 “大人回来了。” 严惜听到彩蝶的声音,她从陆屹川怀里抬起头,看了过去,她看到彩蝶站在院门口,低着头恭敬地向陆屹川行礼。 陆屹川抱着严惜径自走过去。 严惜含笑从陆大爷肩头往后看,果然彩蝶并不那么规矩,陆屹川刚经过,她就抬头望了过来。 彩蝶看到冒出一张笑脸的严惜,她捂着嘴巴又哭又笑。 第233章 阿娘 彩蝶捂着嘴巴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望着大爷将惜儿抱进正房。 正房的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大爷用脚关上,她才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笑着走出院门。 陆大爷还是不喜让丫头在身边伺候,他这院里没有伺候的丫头。 彩蝶跟桂娘还有香枝带着小少爷住在君兰院,她这么晚还等在这里,就是要看看做出炙鸡的玉娘子是不是惜儿,果然是惜儿。 真是老天保佑。 彩蝶姐姐在这里,安儿是不是也在? 严惜还沉浸在马上就能见到安儿的喜悦中,陆屹川直接将她抱到了里间屏风后面的浴室里。 “脱了衣裳,洗洗。” 陆屹川望着严惜,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好似只能容纳她一个。 严惜盯着面前的浴桶猛然醒悟过来,她……她已经不是陆家大爷的通房丫头了,她不能再跟他睡在一起。 严惜不自在地笑了笑,说:“我看大爷如今是做了官了。这宅子里也不差间房吧?大爷,随便给我安排一间就行。” 她说着往外蹭了蹭。 陆屹川两手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目色深沉,她将自己置身事外,他又怎么能如她愿。 “你好好沐浴,今日先凑合一下,明日我安排人过来服侍你。” 陆屹川说完,看了严惜一眼,去了屏风外。 陆大爷身上还穿着铠甲,退出去之后,他便快步去了外书房。 严惜在屏风后面探头往外看,见陆大爷走了,她终于松下一口气。 她想着回云山,却没想过再回陆家。 陆大爷是好的,他对她好,对她体贴,她心里不是没有欢喜过。刚生下安儿那会儿,她也有过犹豫,犹豫着是不是就留在陆家算了。 可她不能留在陆家,但凡是女子都容不下夫婿身边的其他人,大奶奶也不例外。 那时候,大太太跟老太太急着给大爷找通房,兴许是断定大奶奶不能生。 她生安儿早产,产下安儿之后,偏巧又被在汤药上动手脚,她后面想了想便想通了,这些都是冲着她来的。 只要她走了,安儿被记在大奶奶名下,他就算是大奶奶的儿子,是陆家大爷名正言顺的嫡子。 她不回陆家还能安稳过日子,若是回了陆家,怕是要整日提心吊胆。 主母也不想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不一心,一心想着身份低贱的生母。 她也不想将精力都浪费在内宅里,她还想着多开铺子多赚钱呢。 她自己开铺子赚钱,她娘来了,就让她娘安享晚年,偶尔有机会了偷偷看上安儿一眼。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严惜往身上撩水,想着她之前设想的日子,嘴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陆大爷将她带进了他的府邸,不管大奶奶怎么想,她也要看安儿一眼。 安儿应该跟彩蝶住在一起,以她对彩蝶姐姐的了解,明日一早她定然想法子带安儿来看她。 严惜心情好了,沐浴过后,在架子上寻了大爷的中衣穿上。 她脱下来的衣裳,上面都是炙鸡香料的味道,她是不愿意再穿身上了。 她穿了大爷的中衣从屏风后走出来,陆大爷已经换了衣裳坐到了屋里的黑漆小四方桌旁。 他手搭在桌面上不经意地望过来。 严惜见了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陆大爷剃了胡须,换上了他平常爱穿的蓝灰直裰。 他搭手坐在那里望着她,好像在松柏院正房里间的某一个扬景。 严惜踌躇不前,陆屹川站起来上去揽住她的腰往床边带,声音沙哑地说:“时候不早了,歇下吧。” 严惜脚死死地钉在地上不动,嘟囔着:“大爷,这样不好。惜儿已经不是陆家的丫头,在……在大爷屋里过夜被大奶奶知道了,惜儿怕是没脸见她。” “哪里有大奶奶?你就是大奶奶。”陆屹川吹熄了灯,拉着严惜就去了床上。 真是固执地像头牛,她都说了自己已经不是陆家的丫头,他怎么还这样? 两人躺到床上之后,陆大爷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只从严惜身后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搂着就搂着吧,可是身后的模样东西硬邦邦的令人无法忽视。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严惜不动声色地将屁股往前挪了挪。 她以为自己不动声色,不知怎么地就点燃了陆大爷努力压抑着的那团火。 他闷哼一声,拉着严惜裹到了身下。 沉沉浮浮…… 严惜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好像听到了五更的更鼓声。 呵呵…… 孩童的嬉笑声又脆又甜,在耳边响起。又梦到安儿了,严惜沉睡着不愿意醒来。 “阿娘?” “嗯,是安儿的阿娘啊。” 安儿? 安儿长成什么样了,快让她看看。 眼前闪过一丝亮光,严惜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盯着陌生的承尘突然想起自己不在稻田,她被陆大爷带走了,来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府邸。 她的安儿也可能在这里。 她欣喜地转头往亮光处看去,藏青色锦缎床帐子的一角被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抓在手中,掀开的床帐子处站着个胖乎乎的白嫩小娃。 他头上用红头绳绑着蒲桃髻一个个的小啾啾煞是可爱,身上穿着一件枣红色绲绿边儿的交领短衫,下身一条玄色收口裤。 他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盯着严惜看,见严惜看过来,他愣了一下,放下床帐子墩墩儿地就往身后跑。 “爹爹……” 陆屹川弯腰抱起安儿,柔声问:“不看你阿娘了?” 安儿伸手抱住他爹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爹的颈窝里。 陆屹川眼角含笑,抱着安儿要出去时,床上伸出一只玉手撩起床帐子露出一张芙蓉脸。 她眼睛盯着他怀里的安儿,眼眶泛起一圈儿红。 从昨日见到他到如今,她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如今见到儿子要哭了。 陆屹川心里头有些发酸,想到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他便不与她计较了。 陆屹川轻笑出声,抬手拍了拍安儿的小屁股。 这小子也是,叶公好龙。 刚才嘴里一直嚷嚷着娘啊娘的,他娘真醒来了,他又怂了。 陆屹川抱着安儿,好似很寻常的一个一家三口的早上,他轻柔开口:“醒了?我喊人进来伺候你更衣洗漱。” 彩蝶一直在外面候着,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陆屹川喊人的声音刚落,她就带着两个小丫头端着衣裳、水盆走了进来。 严惜要更衣洗漱,陆屹川便抱着安儿走了出去。她眼眶红红地望着被抱出去的安儿。 她的安儿真的会喊娘了。 第234章 母慈子孝 彩蝶有条不紊地将衣裳一件件拿给严惜。 严惜盯着彩蝶,动容地喊了声:“彩蝶姐姐。” 彩蝶眼泪忍不住要涌上来,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说:“还请夫人喊奴婢-彩蝶。” 彩蝶到底忍住没有哭出来,她利落地伺候严惜更衣梳发。 严惜盯着铜镜里越发沉稳的彩蝶,有许多在陆大爷嘴里问不出来的话想要问她。 大爷即便是做了官,也该喊大奶奶夫人不是。 彩蝶一口一个“夫人”地喊她,听着怪别扭的。 彩蝶顺手给严惜挽了个元宝髻,往发髻上插簪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如今惜儿身份不同了,她该给她梳个华丽的发髻。 她将金簪放下。 严惜问:“怎么了?” 彩蝶准备将这个发髻拆掉,说:“奴婢给夫人重梳个发髻。” 严惜抬手将她的手拉下来,说:“就这样吧,挺好的。” 在食铺子里她总梳包髻,猛然梳个以前的元宝髻,她感觉清爽又利落。 严惜这样说,彩蝶便笑着重新拿起金簪给严惜簪上,接下来准备伺候她洗漱。 彩蝶扶着严惜从梳妆台前站起来。严惜转身要去洗漱的时候,看到安儿扒着里间的门框,睁着一双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盯着她瞧。 严惜心里一阵暖流涌动,她微笑着弯下腰,伸出双手喊:“安儿” 安儿怔愣望着她一会儿,转头跑了出去。 严惜一脸失落。 彩蝶笑着安慰她:“小少爷性子好,夫人跟他多待一会儿,慢慢就熟悉起来了。夫人先洗漱吧,大人跟小少爷还等着夫人用饭呢。” 她看天色像是过了辰时,安儿怎么能等那么久? 严惜快速洗了手脸,用茶水漱了口。 安儿在厅堂里探头探脑往里间看,看到严惜出来,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嗖地一下就没了踪影。 严惜来到厅堂,便看到陆大爷坐在东边的官帽椅上望着她笑,而安儿则靠着他爹的腿站着,歪着头打量严惜。 严惜望着安儿微笑。 陆屹川见此,抬手轻轻摸了摸安儿的小脑袋,“你娘出来了,怎么不喊娘?” 安儿怔怔地盯着严惜打量。 安儿怎么能喊她“娘”?严惜有些慌乱地瞟了陆屹川一眼,陆屹川笑着回望她。 这时,靠在陆屹川腿边的安儿嫩生生地开了口:“阿娘。” 这声阿娘好似一个开关,它打开了严惜的泪腺,瞬间眼泪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而后泪珠儿似黄豆不住从眼底滚落。 严惜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抱住安儿,泣不成声。 陆大爷抬手抚上她的背,轻轻顺着。 惜儿一家三口终于重聚了,彩蝶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挥手带着两个小丫头悄悄退了出去。 严惜眼泪止不住,看得陆屹川一阵心疼。 安儿有些莫名,宝儿姐姐有阿娘,他也有阿娘了,可是阿娘怎么哭了? 他无措地抬起小胖手帮严惜抹眼泪。 严惜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 陆大爷为何要这样对她,安儿已经认人了,他让安儿喊了她“娘”,她以后可怎么舍得丢下他? 严惜哭成个泪人儿,陆大爷掏出帕子轻轻帮她擦眼泪,安儿轻轻小胖手抚上她的脸拍了拍,软软地说:“阿娘不哭。” 严惜紧抿着嘴唇,勉强收了眼泪。 小娘子哭得鼻尖儿红红,眼睛微肿,陆屹川稍一用力就将她抱了起来,瞧着她哭得可怜,轻轻在她鼻尖儿啄了一口。。 安儿站在一旁仰着头看,看到陆屹川亲了严惜一口,他拍着小胖手咯咯咯地笑。 一切都乱了,不受严惜控制。 昨晚,不该做的都做了,她也不计较他亲她。 她嗔了陆大爷一眼,弯腰将咯咯笑的安儿抱了起来。 小家伙可真重啊,肉嘟嘟的,身上都是肉。 安儿盯着严惜看,笑着喊了声:“阿娘。” 真如彩蝶姐姐所说,安儿是个性子极好的小人儿。严惜笑着轻轻应了一声:“唉。” 安儿抬起一只小胖胳膊搂住他娘的脖颈,盯着他娘一直喊:“阿娘,阿娘。” 严惜乐得一声接着一声回应。 这一早上,陆大爷脸上的笑意一直都在,他望着两人笑闹,对着门口喊了声:“摆膳。” 有小丫头提着食盒陆续进了西次间。 彩蝶跟香枝也进来了,香枝手中的小食盒里放着安儿的膳食。 安儿正跟严惜亲近着,扒着严惜不愿意从她身上下来,严惜就抱着安儿坐下,说:“娘喂安儿用饭吧。” 香枝很有眼力劲儿地将安儿的菜肉粥和蛋羹都摆在了严惜的跟前。 开饭了,严惜端起蛋羹用调羹舀着送到安儿嘴里,安儿吃得很是开心。 陆屹川见严惜只顾着喂安儿吃饭,他伸竹筷夹了只饺儿送到了严惜的嘴边。 严惜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举着筷子没动,便微微张开嘴将饺儿吃进嘴里。 安儿抬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推着严惜刚舀的蛋羹往她嘴巴跟前送,“阿娘吃。” 严惜笑着小小吃了一口,安儿笑得开怀。 他吃一口,让他娘吃一口,母子两个亲密无间,看得陆大爷心中微酸。 这臭小子。 一家三口用了早膳,陆大爷漱了口之后,换上了一身紧身玄色衣裳,有些不舍:“惜儿,衙门还有许多事,我不能一直在家陪你。先让安儿陪着你,我会早些回来。” 严惜有许多话要问彩蝶,她巴不得大爷赶紧去上值。 严惜抱着安儿将陆大爷送到主院门口,安儿挥手跟他爹道别,还知道道一句:“爹爹平安回来。” 真是被教得极好。 陆大爷咧嘴笑着跨上马带着赵砣等人疾驰而去。 送走陆大爷之后,彩蝶一下就偎了上来,她语气哽咽:“惜儿,呜呜呜……,我们都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呢。你能好好回来,真是太好了。” 在大爷跟前一本正经的,大爷一走她是一点儿也不规矩。 “你找到你娘了吗?几时开了个玉娘子炙肉铺子?那稻田的知县给大爷送礼,就送那么几只炙鸡,大家还以为他看不起咱们大爷是武官,却原来是你炙烤的,算他有品味。” 彩蝶拉着严惜急切地一下问了许多。 严惜比她更想知道陆家的情况,她望着彩蝶,声音极轻地问:“大爷做了官,这是大爷的府邸吧?安儿过来了,大奶奶来了没有?” 第235章 克制 她还没有死呢,牌位进什么祠堂。 严惜眉头微微皱起,“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说我进了陆家的祠堂,我好好的进什么祠堂。” 彩蝶讪讪一笑,“这事儿说来话长。” 桂娘见严惜跟彩蝶有话要说,她恭恭敬敬上前要抱安儿。 安儿看了桂娘一眼,转头牢牢抱住严惜的脖颈不给桂娘抱。 严惜轻拍了拍安儿的背,柔声对桂娘说:“我抱着吧。” 桂娘恭敬地颔首退下。 严惜喊上彩蝶回了里间。 她抱着安儿坐在小四方桌前,彩蝶一边给她斟茶一边说:“这是因着惜儿你回来了,大爷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你可不知道你刚走那会儿,大爷回来不见你,那样子有多可怕。” 如今想来,彩蝶还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当初彩蝶很怕大爷一怒之下将她给发卖了。 彩蝶说, 严惜走的那一年,陆大爷他们岁节前几日才回来。 那一年陆家岁节过得鸡飞狗跳,阴气沉沉。 陆大爷他们原本能按着原计划回来的,哪知他们在买马回来的途中遇到黑汗攻打尉迟。 跟陆屹川一起去买马的有凉州的一个顾参将,他执意要留在那里关注战事,因而他们在西域便多待了一段时间。 好在那两个小国仗打得快,陆大爷他们赶在岁节前回到了云山。 那一趟陆大爷带回来许多美玉,后面全部放在了严惜的衣冠冢里。 据阿兰说,那天陆大爷回到松柏院,径直就去了东厢房。东厢房里东西虽然摆放整齐,看着不似有人住的样子。 他喊阿兰出来问话。阿兰胆怯,抖如筛糠般说了实话:“姑……姑娘走……走了。” 陆大爷闻言,沉默了许久,跨步直接去了月华院。 他冷着一张脸,问大太太:“惜儿去了哪里?” 原本大太太听说大爷回来了,正欢喜着让宋妈妈去灶房安排酒菜接风。 陆大爷黑着脸过来,脸上不见半点儿喜庆。 大太太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她心疼自家儿子,人家从来都没有打算留下来。 她坐在椅子上,平静地望着青筋暴起的陆大爷,冷静地说:“惜儿走了,她生下安儿,跟陆家的用工契便提前解了。” “儿子不明白。儿子出去之前都跟娘说过,要娶她做平妻的,娘为何还要放她出去?” 若不是看到陆屹川脖颈处因克制而冒起的青筋,听声音还以为他有多淡定。 大太太幽幽看了他一眼,终是将惜儿跟老太太签生子契约的事情告诉给了他。 闻言,陆大爷握拳一锤捶到了旁边的几案上,几案瞬间四分五裂,陆大爷的手也一下鲜血淋漓。 “川儿?”大太太惊讶出声,忙掏出帕子站起来要给他包手。 他抬手对着大太太揖了一礼,转身出了月华院。 大太太担心他,让人在后面悄悄跟着。知他去了梧桐院,马上让桂娘抱着安儿跟她一起去了梧桐院。 陆大爷平常是个波澜不惊的,什么事在他眼里都不是大事,向来从容不迫的一个人,如今一下失态,大太太心里担忧。 大太太他们一众人跟去梧桐院,老太太已经将事情都说给了陆大爷听。 陆大爷似是很克制自己,他平静地对老太太拱了拱手,跨步走了出去。 大太太抱着安儿进去,他也没有看一眼。 彩蝶跟桂娘一起站在外面,陆屹川走到他们跟前停了下来,他盯着彩蝶,眼神冰冷的能冻死人。 彩蝶吓得心里一咯噔,咬着牙对陆屹川行了一礼。 “彩蝶?”陆大爷清清冷冷开口。 彩蝶忙应:“是奴婢。” “你跟我过来。”陆屹川说完这话,就往院外走。 彩蝶朝着厅堂里的大太太看了一眼,大太太看了她一眼收回了视线。还是宋妈妈轻声对她说:“去吧,去了不要乱说话。” 彩蝶低着头快步跟了上去。 陆屹川坐在松柏院厅堂的官帽椅上,他表情虽平淡,眼神很冰冷,看上一眼就感觉那眼神能杀人。 彩蝶站在厅堂里,忙收回视线。 陆屹川就那么冷冷地盯着彩蝶看了许久,看得彩蝶心里打颤。 在彩蝶快要扛不住主动交代的时候,陆大爷终于发话:“惜儿心里一直想着你,若不是惜儿,你进不了松柏院。” 陆大爷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彩蝶眼中的泪水哗啦就落了下来,随后她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奴婢无能,奴婢没能留住惜儿。” “她跟老太太签了那劳什子契约你也知道?”声音冷,冷得似是外面屋檐上的冰凌。 彩蝶慌忙摇头,“不知道,”说完这些她忙又说:“奴婢开始不知道,姑娘生下小少爷之后,她让奴婢去月华院里照顾小少爷就跟奴婢说了。惜……姑娘她是有苦衷的。 她跟她娘相依为命,她进了陆家之后,她娘就悄悄地走了。她给惜儿留了话,也是不清不楚的,惜儿她一直担心她娘,总想着要出去找她回来。” 陆屹川闻言,放在桌上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她要找她娘为何不跟他说,他可以让人过去帮她找。 他紧咬后槽牙,开口问彩蝶:“她走前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找她娘?” “回她籍贯。惜……姑娘说过想先回籍贯看看她娘有没有回去……” 彩蝶将当初严惜给她说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她怕她藏着,到时候大爷一怒之下将她给发卖了。 陆屹川从彩蝶嘴里知道了,严惜在云山开了间炙肉铺子,让李嫂子帮她打理。 云山县她也就李嫂子这么一个熟人,因而,他将彩蝶挥退下之后转头就去了李嫂子家。 李嫂子是想着让严惜跟陆大爷过安心富贵日子的,她自是也没有隐瞒,将严惜回禾州的事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他听。 “惜儿在驿站找了个去江南的商队,她给了领队一些银两,着急忙慌就要跟着他们走。我们不放心,去送她的时候,我家那口子又给了领队二两银子让他关照着些。” 商队人来人往,什么样的人都有,她也敢跟着人家走。 陆屹川问过清楚之后,回去喊了赵砣一行人,岁节都没在家过,骑马就赶去了江南。 第236章 真相 大太太没有想到陆大爷对惜儿用情如此之深,一时又气又无奈。 家中少了陆大爷,陆家这个岁节过得也不大欢快。 中元节过后,陆大爷才回来,回来就喊了账房先生过去书房。 他要动用家中的大量银钱过去江南剿匪。 剿匪是官家的事,他们陆家凑什么热闹? 不要说二爷跟二奶奶,老太太跟大太太也是不大乐意的。 陆大爷一意孤行,将陆家众人喊去了梧桐院,商议分家之事。 老太太苦口婆心,“川儿,你们走商也不容易。走南闯北的,路上危难重重。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儿家业……” 想要都败光吗? 老太太话未完,一向自持的陆大爷眼眶泛起微红。他看向老太太,痛心地说:“祖母,惜儿没了。” “惜……惜儿没了?”老太太闻言,大吃一惊。 大太太手中的茶盏也咣当一声。好好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陆二爷对严惜不熟,听闻噩耗,他心里并没有多大感触。他见老太太跟大太太一时无话,心中难免着急。 他爹坐在他祖母下首,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抄着手闭着眼,当自己不存在。 老太太跟大太太互看一眼,眼中明显有惋惜之色。 陆二爷知道自己的份量,众人不语,他便也没有开口。 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陆屹川将眼泪憋回去,沉沉开了口:“营生上,如今二弟已经能独挡一面。以后家里的营生悉数都交给二弟打理。喊大家聚过来,是想说一下分家之事。 分家我什么都不要,就让赵先生他们算一算我能分得多少银两。 惜儿的仇,我是定要报的。” 陆二爷读书不行,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他管着的那些香料铺子生意营收上涨迅猛。 陆屹川也放心将陆家的家业交到他手里。 他说完分家的话,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了下去。他头磕在地上砰地一声,嘴里念着:“孙儿不孝。” 他确实不孝,家中祖母,父母都在,他竟然提分家之事。 他说得如此决绝,老太太怎么又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疼惜地望着陆屹川,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他遇到难事首先想的是不拖累家里,而他们又怎么能不顾他呢。 老太太叹息一声。 陆二爷见他大哥态度坚决,他一下站了起来,“大哥不要说分家之事,你要用银子只管去账房里支取。” 陆二爷能说出这样的话,老太太很欣慰。兄友弟恭,陆家定然能蒸蒸日上。 “你二弟说得对,分家之事休要再说,用多少银子,你们商量着来。” 在得知惜儿丧命贼手的那一刻起,陆屹川便已经决定要跟水匪死磕到底。 如今他已经顾不得家中营生,还是坚持将陆家交到陆屹山手中。 陆二爷果断接下:“大哥不要过度悲伤,安儿还等着大哥教养。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家里营生我来打理。” 大太太坐在大老爷旁边,似是有难言之隐地不住拿眼瞟老太太。 川儿此举怕是忘了吕氏,吕氏才是陆家正经的大奶奶。他们兄弟一番合计,就要去为惜儿报仇,传到大奶奶耳朵里,她该怎么想? 此事有没有传到大奶奶耳朵里彩蝶不知道。她在月华院偶然得知惜儿丧命水匪之事,哭得死去活来。 哭过之后,她去找赵砣打听。 赵砣说:“贩玉的那个商队尽数惨遭水匪毒手,。水匪抢了他们的货物之后,将人全都绑着扔进了水里。” 听到这些,彩蝶已经听不下去,用帕子捂着嘴呜呜呜地哭。 因着严惜这事,赵砣跟彩蝶没能如期成亲。 赵砣想安慰彩蝶,又不敢伸手揽她到怀里。 他抬着手正纠结,就听彩蝶哭着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走呢。即便是有人想害她,有大爷在,多少也能护着她些。也不至于这么早早地命丧黄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砣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他抬着的手放下抓住彩蝶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说有人要害惜儿姑娘?” 彩蝶眨巴着泪眼望着赵砣。 惜儿叮嘱过她,她不应该说出来的,可是如今惜儿都去了,她得告诉大爷。 不管如何,要让大爷好好顾着安儿才是。 彩蝶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望着赵砣说:“你知道大爷在哪里吗?我要见大爷,我有事要禀。” 大爷如今正在筹备银子运往武州,他要支持武州指挥使剿匪。 赵砣问:“是关于惜儿姑娘的事?” 彩蝶重重点了点头。 赵砣想,关于惜儿姑娘的事,大爷应该不会怪罪彩蝶。 于是,他带着彩蝶去见了陆大爷。 陆大爷跟赵先生去账房银库盘点现银,赵砣过去将他请了出来。 账房里,陆屹川坐在椅子上,听彩蝶说严惜给她说的早产之事。 “快到预计生产的时候,小少爷还没有入盆,大太太请了稳婆来按揉。稳婆说按揉一段时间小少爷就能转身,哪知道,吕家送催生包袱那晚就见了红……” 陆屹川听彩蝶说完,眼中隐隐冒出一丝杀意。 如此,彩蝶还没有说完。 她又将春燕给严惜药里放过量红花的事说了出来。 陆大爷听完,徒手捏碎了一只茶盏。 后面,彩蝶听说,陆大爷安排赵砣等人去找了春燕的爹妈,没几日就将那个说等春燕赎了身就去她家提亲的书生找了出来。 什么书生,只不过是个混日子的二流子。郭妈妈托人找来骗春燕的,春燕急需用钱,便拿了郭妈妈的钱,然后将药送去了灶房。 事发之后,那混子去了春燕家,将她勒死吊了起来。 大太太怕事情闹大没有报官,便让他们这么混了过去。 陆屹川查清楚之后,带着人证过去了青林院。 第237章 和离 小通房生下孩子之后,大太太并没有送到吕氏膝下养着。 吕氏一个人习惯了,也并不乐意整个孩子过来操心,不过她娘说,她身边养个孩子才能有依靠,所以这段时间她都在想怎么从月华院将孩子抱过来。 陆大爷来了,自从他有了那个小通房后,几乎都没有再踏足过青林院。 陆大奶奶吕氏还有些莫名,她起身要起来迎接他。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将捆绑着的一个男子猛然推到厅堂了。 吕氏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不识得这男子,但郭妈妈识得,待她看清楚被推搡到屋里的人后,脸上惊讶一闪而过。 陆屹川径自走到椅子上坐下,对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吩咐:“将郭氏毒妇拿下。” “大爷?!” 吕氏快步上前,质问陆屹川:“奶娘犯了何事?” 陆屹川未理会吕氏,门外的两个小厮进来上去拿郭妈妈。 郭妈妈边挣扎边喊吕氏:“姑娘!” 吕氏上前要去拉扯小厮,陆屹川冷冷开口:“郭氏,人都带过来了,你还要拒不认罪吗? 厅上的这人你可识得?南街混日子的王五。你们谋害人命,理应送官查办。” 郭妈妈眼睛一闭就是狡辩:“老奴没有谋害人命,望大爷严查。” 陆屹川勾着一边嘴角冷冷一笑,“狡辩!王五可是已经将你们的勾当全部都交代了。 为了谋害惜儿,你们将陆家的一个家生奴婢算计进去。事情败露,便将人勒死伪装自杀。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人死了怎么都不会寻到你头上。 怪只怪你还不够很辣,留了王五性命。” 王五嘴被堵着,他呜呜呜地对着陆屹川猛磕头。 陆屹川摆手,吩咐小厮:“拉走,将他们两人送官。” 郭妈妈是吕氏的奶娘,从小照顾她长大。她对郭妈妈的依赖要比对她自己亲娘还要严重。 她不能让郭妈妈被送官。 “大爷息怒,饶郭妈妈一命。她是妾身的奶娘,妾身不能没有她。求大爷看在你我夫妻的情分上,饶了她吧。” “夫妻情分?!” 陆屹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跟郭妈妈跪在一起的吕氏。 他们的夫妻情分在她帮着自己的奶娘害惜儿早产的那一天就没有了。 陆屹川异常平静地望着吕氏,他清冷开口:“吕氏,自你嫁进陆家没有尽一天的为人妻的义务。因着你是我陆家求取回来了,我陆家便供养着你。 你一直安心做你的大奶奶便好,为何要对惜儿下毒手?她不争不抢,哪里又碍着你了?” 吕氏望着陆屹川,眼泪无声往下流,她也是身不由己。 她娘非要让她弄个孩子来养,又担心生母在孩子跟她有二心,才非要什么去母留子。 她一个人过得好好的,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孩子。 如此,还将奶娘的命给填了上去。 吕氏抱着郭妈妈哭。 陆屹川盯着吕氏说:“你也收拾收拾,过段时间我让人送你去小陆家庄庄子上去。你即是身有隐疾,便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养着。”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吕氏慌乱地擦了擦眼泪,她怔怔地望着陆屹川,不过一瞬就收回了视线。 她双手紧紧抱着被捆住的郭妈妈,习惯地向她寻求安慰。 郭妈妈也是无奈,陆大爷怕是早知道了,知道了也并没有对她家姑娘怎么样。她家姑娘依然是陆家的大奶奶。 都是他们自己作的,人家知道姑娘有隐疾,找了个通房生孩子,为何就非要弄死别人不可? 郭妈妈不挣扎了,她认命了。 只可怜她家姑娘要被送去庄子上,身边也没有个知心的人。 郭妈妈伸头蹭了蹭紧挨着她的吕氏,吕氏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她望着陆屹川,说:“和离吧。” 陆屹川背着手,微眯着眼睛望着吕氏。 吕氏说:“陆家大奶奶突然被送去庄子上,外人难免多想。而我吕家知道后定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不如我们和离,你放了我奶娘,我会跟家里说是我主动提的和离,我会求我家人不要为难你陆家。” 陆屹川原打算将郭妈妈送官,将吕氏送去庄子上。处理了她们之后,他便专心为惜儿报仇。 既然她提出和离,如此更好。 他跟吕氏和离之后,就能将惜儿迎进家门。 陆家大爷跟大奶奶和离了。 得知此事,陆家众人都很担心吕家会为难陆家。 吕家大爷过来将吕氏还有她的嫁妆跟陪嫁都接走了。走之前他去见了陆屹川一面,两人不知什么原由好像打了一架。 谁也没有落到好,两人脸上都挂了彩。 吕氏走了之后,陆大爷便一意孤行要迎惜儿的牌位进门。 老太太跟大太太都觉着他疯了。 陆二爷过去好言相劝,被陆大爷一句给顶了回去,“安儿是陆家嫡出,他娘必须入陆家祠堂。” 陆大爷疯,他们可不跟着他一起疯。 老太太让大太太不要管他。哪知他在家里给惜儿整了个衣冠冢,棺椁里还放了许多从西域带回来的美玉。 惹得大太太直叹气:“老太太,你不让媳妇管,你看看他真是疯魔了。他要去剿匪,已经拿了家中许多现银。如今又放了那么多玉要埋到地下去。” 这种事情可不能散播出去,若是被人知道了,墓还不给盗了。 “你怎么知道的?家中有多少人知道这事?”老太太忧心不已。 “香枝告诉我的。他给惜儿整了一副棺椁,里面放了衣裳,跟一箱子玉器玉饰。他喊安儿过去给惜儿守灵,桂娘,彩蝶,香枝都在,她们都知道。” 老太太听完不由深深叹息一声,随后吩咐大太太:“放了那么多玉太招摇了,你寻户人家过去祖坟守着吧,免得被人盗了。” 陆大爷迎娶了严惜的牌位,又将她的衣冠冢葬到了陆家祖坟。 彩蝶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给严惜听。严惜原本感动得眼泪汪汪,听彩蝶说,她的衣冠冢里放了一箱子玉,她吃惊的望着彩蝶,问:“不怕墓被盗了?” 第238章 真像 严惜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脸上带着点娇羞转了话题:“我在稻田的时候听说武州指挥使剿匪失败了,大爷的钱是不是打了水漂?” “那倒是没有。我听砣哥说,后面端王爷过来剿匪,武州指挥使将大爷送过去的银钱又送了过来。” 那就好。 贩玉的商队里有三十多口子商人,光是拉玉的马车就有五十多辆,那些水匪掠夺钱财不够,还要伤人性命,陆大爷出钱剿匪算是为民除害。 “彩蝶姐姐,大爷是怎么认识王爷的?” 严惜好奇,王爷啊,那可是皇帝老爷的儿子,这样的人脉大爷都有,他可真是厉害。 “我听砣哥说的,端王爷就是大爷之前认识的那个凉州顾参将。这次大爷买马不就是送给了凉州守军。 砣哥还说,那凉州守将年轻的时候是端王爷的武师傅,是圣上看重的年轻武将。 后面他去驻守凉州,顾参将,不是,端王爷就用了贵妃娘家的姓氏化名顾珩去凉州做了个参将。” 彩蝶说着这个来突然就来了劲儿,“我跟你说,惜儿,这皇帝的儿子就是不一样。遇上打仗,哪个不是赶紧躲开,偏偏端王爷不一样。他留下来观战,他帮着那什么黑汗打赢了尉迟,后面黑汗便遣了使者来大虞进贡。 他们给咱们大虞送来了许多珍宝美玉,还求娶了皇家的公主。 圣上觉着端王爷在此事上有功,就册封了他亲王。端王爷以前是没有封号的三皇子,前不久才册封的端王爷。” 所以,陆大爷认识的顾参将一下成了端王爷? “武州指挥使剿匪失败,大爷不死心,跑去京城寻了端王爷,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大爷就被端王爷举荐做了宣什么郎。 他们跟着端王爷又回来这边接着剿匪。 端王爷的意思是先练水军,说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 大爷等不了,带着几个人好几次偷偷潜入那个青岚山摸地形,九死一生才将山上匪窝摸清楚。 而后,大爷带着一队人马潜到山中,端王爷带领水军,他们两面夹击被骗出来的水匪,才一举将水匪头子给活捉了。 咱们大爷立了大功,端王爷上疏给请封了这个防御使。是六品官呢。” 彩蝶很是兴奋,他们家大爷不用科举也做了官,比二老爷的官职还高。 原来是这样! 一时之间严惜得到的信息比较多,整个人都懵懵的。 以为她死了,陆大爷竟然给她置办了个衣冠冢。 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一个人,是那么的在意她。 为了她,不顾世俗的眼光迎娶了她的牌位,不顾个人的安危出生入死地剿匪。 这么一瞬间,被压制在心底的情绪肆意生长。她怀念起陆大爷曾经的温柔,两人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想,偷偷贪恋着他对她的好。 她将这些当作是她报酬的一种。 她做了陆大爷的通房,便没有打算再成亲,趁机享受些夫妻间的小意温柔也不亏。 而今,陆大爷竟然娶了她的牌位,莫名地她就成了陆家的大奶奶。 以后安儿能名正言顺地喊她“娘”,她应该高兴的,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陆大爷发了疯,陆家人不敢刺激他,随他去折腾。 现在她还好好活着,就她这样的出身陆家能接纳她吗? 还有陆家庄的八阿婆,知道大爷娶了她这样个身份低微的人,又有话要说吧。 “夫人,外面有个婆婆求见。” 通传声打断了严惜的思绪,一转眼之间,她跟彩蝶在屋里竟待了大半晌。 有人求见?严惜疑惑不解,她刚来这里谁会见她? 彩蝶忙着打水给严惜净面,重新给她梳妆之后,随她走了出去。 玉婆婆抱着个包袱站在正房外头,严惜从里间出来往外瞄了一眼。 只一眼,她脸上瞬间染上几分欢喜,“玉婆婆,快进来。” 玉婆婆抱着包袱笑着走进厅堂。 严惜笑盈盈伸手要拉她,她盯着严惜愣了一息,小娘子穿着锦绣衣裳,梳着端庄的发髻,明媚优雅。这样的打扮猛然一看,可真像苏侍郎家的娘子啊。 她眼中慌乱一闪而过,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严惜:“姑娘,老婆子将你的行李都带了回来,这里是你收拾好的银票跟碎银子。” 严惜接过递给彩蝶,笑着问玉婆婆:“是留青带婆婆回来的?你们几时到的?” “今早到的。怕打扰你休息没有过来。” 玉婆婆抄着手,微弓着身子,很是恭敬。 小娘子住的是主院正房,丫鬟口中喊的是“夫人”。真是没想到她身份不凡。 玉婆婆笑着偷看了严惜一眼,她是不是当初京中被抱走的小女娃? 若真是……,那严娘子就是袁娘子吗? “婆婆坐吧,一路上留青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严惜笑着招呼玉婆婆坐,玉婆婆站着没有坐,她还是将自己当个下人吧。 “留青小哥儿人很好,一路关照不说,到了府里还给老婆子安排了住处。” “阿娘。” 安儿醒来吵着闹着要来找严惜,抱着他的桂娘很是歉意望着严惜。 安儿伸着小身子往严惜跟前挣。 玉婆婆不是外人,严惜对她笑了笑,站了起来将安儿接到怀里,轻轻问:“安儿睡好了?” 安儿抱着严惜的脖颈,笑着回:“安儿睡好了。” 孩子也有了。 袁娘子不见了,小娘子兴许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玉婆婆如此想着,慌乱的心稳了下来。 “安儿,这是玉婆婆,你给玉婆婆见个礼吧。” 还不等严惜将安儿放下,玉婆婆忙躬身道:“使不得,使不得。” 严惜看向玉婆婆,见她恭敬地弓着身子,谨慎小心,知她将自己放到了仆妇的身份上。 在稻田她也是像个老仆一样照顾她。 严惜明白了她的意思,便没有再说什么。 差不多到了午饭时,玉婆婆就先退了下去。 留青给她安排了住处,严惜只说让她安心住下。 她自己这边一团乱,暂时没有心思去安排玉婆婆,先住下,等她将自己的事捋顺了再安置她。 第239章 内宅 母子两个用过午膳,正在里间玩竹球。看着在屋里追着竹球跑的安儿,严惜不由得就想起来大爷跟大奶奶成亲的翌日,她坐在门墩儿上,看着小四爷跟小五爷玩竹球。 如今,安儿都快有当时的小五爷大了。 严惜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阿娘。” 安儿捡了竹球,跑到严惜跟前,将球递到她手里,仰着头一脸期待。 严惜接过竹球,手一抬小竹球被轻轻扔了出去骨碌碌往前滚。 安儿咯咯笑着跑去捡。 陆屹川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边看着,眼角眉梢皆是笑意。看着安儿屁颠屁颠地跑出去,他轻笑出声。 臭小子,挺会讨他娘开心。 严惜听到笑声往门口看去,看到陆大爷悠哉悠哉地靠在那里,也不知道已经回来了多久。 她收起笑容喊了声:“大爷。” 待她要站起来,陆屹川放下手臂走了进来。 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看到他怎么突然不笑了? 陆屹川盯着严惜走到她跟前,拉着她在小四方桌跟前坐下。他伸手握住严惜的手,轻声问:“今天在家里都干什么了?” 严惜今日没干什么,光是听彩蝶姐姐说她走后的事情就用了大半天。 用过午饭,才陪安儿玩了一会儿,大爷就回来了。 陆大爷娶了她的牌位,到现在她还感觉很奇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爷,他不说,她便就还跟当初在松柏院一样。 严惜笑着摇了摇头。 陆屹川捏着她的手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她心中有没有他,人在他身边就是他的。 “爹爹。” 安儿抱着小竹球跑了回来,一下子跑到陆屹川跟前站定,他抱着竹球仰头望着他爹。 陆屹川伸手要拿竹球,安儿小身子一扭躲过,转头跑去了严惜跟前。 他咯咯笑着将球递给严惜,严惜接过球抿嘴笑着瞟了陆大爷一眼,抬手将球轻轻扔了出去。 好呀,这母子两个戏耍他呢。 陆屹川故作生气状,站起来去抓安儿,安儿笑着跑去严惜怀里躲着。 陆屹川过去,一下将他母子两人都搂进了怀里。 安儿将头紧紧埋进他娘怀里,他看不见就是躲了起来。 严惜笑得不行,仰头看向陆屹川。 陆屹川紧紧搂着怀里的两人,感觉人生如此圆满,他望着小娘子笑靥如花的脸,凑上去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突然安静下来,安儿抬头观望,他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最后果断抱着他娘说:“跑。” 跑了刚找回来,还跑? 陆屹川将安儿抓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里间里,欢声笑语不断,彩蝶看了旁边的桂娘一眼也扬起个会心的笑。 真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看大爷的冷脸了。 严惜回来了,一切好像都顺理成章。府中内宅之事众人都过来禀告严惜,有事也是请她示下,不过十来日她就成了府中名正言顺的女主子。 玉婆婆年纪大了,严惜没有给她安排差事,让她在小院里住着,以后若是家中新进仆从让她帮着调教一二,玉婆婆应下,乐得清闲。 陆屹川说,他这个防御使做不久,等将水匪残余抓完就得等着上面重新安排。 如此,府中自然也不会添加仆从。 玉婆婆就闲了下来,她猜测严惜兴许是苏家的姑娘,心虚不敢跟她亲近,就整日待在给她安排的小院里,能过一日是一日 陆大爷早出晚归,有时一出去便是好几日。 严惜顾着府中也没空出去,空闲下来她会想她娘到底去了哪里? 有时也会跟彩蝶说说这事,彩蝶总是非常认真的思考,她觉着女子能去哪里修行?不是道观就是庵堂。 严惜想想,彩蝶说的兴许也对。 她娘身子不好,想着落叶归根,她就一直觉着她娘应该回了祖籍。兴许是她想错了,也许是去哪个道观、庵堂修行去了。 严惜正想安排人过去周边庵堂和道观问问,贾家二爷过来了。 陆屹川忙着在青岚山清剿,走前跟严惜说,让她随便安置。 怎么说都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子,大爷正经的表兄,她怎么能怠慢。 早早安排了人去城外迎接,迎接到家中尽心安排。 贾家二爷听说陆屹川将青岚山上的女神医请了下来,在大祥县开了间义诊堂,他就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陆屹川不在府中,贾二爷洗漱一番见了安儿,安儿不跟他玩,吵着要找娘。 “你们大爷在这里娶妻了?”贾二爷随口问桂娘。 桂娘答:“是我家夫人回来了。” 贾二爷见了严惜才知道,原来陆屹川的那个通房丫头没有死。 陆屹川迎娶牌位进门,大张旗鼓地给她安排丧事。这事整个云山都知道,按着他姑母的性子,人回来兴许就会默认下。 “大爷去青岚山清剿,走前吩咐妾好好招待贾二爷,二爷只当在自家一样,有什么安排不周的尽管言语。” 陆屹川不在,贾二爷本不该见内眷,他一时好奇见了人,就明白陆屹川为何深陷进去。 小娘子长得好看舒服不说,说起话来声音轻柔还明事理。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丫头的见识,跟大家闺秀比起来也不差。 贾二爷见了人,客套了几句,就出门去了。他就是为女神医来的,想要尽快见到。 陆屹川这次在青岚山待了十多天才回来,回来胡子拉碴,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安儿见了就躲。 待他沐浴过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安儿才给他抱。 严惜给他倒了一盏茶,说:“我安排贾二爷住在了兰蔻院……” “嗯,随你怎么安排。” 说着陆屹川放下安儿,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说:“安儿去灶房给爹端一碗绿豆汤来。安儿端的爹最喜欢。” 安儿脆生生应了声:“好。”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 他才多大让他去?严惜哭笑不得地看向陆大爷,陆大爷盯着严惜的眼神幽暗,喉结缓缓滚动。 严惜忙往旁边躲了躲,轻声说:“安儿一会儿就回来。” 陆屹川轻声一笑,拉过她到怀里,克制地亲了亲,松开她后,问:“惜儿,当初你跟着商队有没有打量过他们有多少货?” 陆大爷头一次问严惜商队的事情。 “大概有五十辆马车,每辆车上都堆得很满。”严惜脱口而出。 陆屹川闻言陷入沉思,看来东西还没有完全都找出来。 第240章 画像 水匪打劫了一整个贩玉的商队,清缴匪窝时竟然没有发现多少玉石。于是,端王爷将他留在这里继续找。 他自是尽全力办差事。 在他过去找端王爷,请求他上疏剿匪开始,他就已经跟端王爷绑在了一起。 皇帝子嗣很多,能跟太子一较高下的也就贵妃所出的端王爷了。 太子乃皇后所出,外家是胡国公府,如今的皇后胞兄胡国公,任枢密使。 端王爷外祖是文官之首顾敬修,他还有个曾经的探花郎姨夫,如今任刑部侍郎。 小时候端王就令太子忌惮,那时他不经事勤奋上进,许是发生了一些事,后面他就跑去凉州化名做了名参将。 常年也不回京城,到了二十多岁圣上还没有册封他亲王。 若不是黑汗使者来朝贡,频繁提到顾参将,怕是老皇帝还想不起他来。 皇帝急招三皇子回京,很快封了端王爷。 如今他外家势大,想来再也不用避开锋芒。 陆屹川为端王爷做事可谓是非常认真,之前没有寻到水匪藏匿起来的赃物,他一刻都不敢懈怠,惜儿回来他都没能好好陪她。 如今找到一大半,他也能给王爷一个交代了。 这次他要在家中多待几天,陪陪他娘子跟儿子。 小娘子命大,她怎么逃脱危险的,他都还没有问。 贩玉的商队是在江中被劫,那她是不是没有上过江的船? 陆屹川伸手握住严惜忙着帮他斟茶的手,小娘子在外面这几年,受了不少苦吧? 他揉捏着严惜的手,轻声问:“惜儿,当初你是不是没有跟着商队过江?” 严惜抬眸看向陆屹川,她回来之后,他什么都没有问,她心里还松快些。 如今他开口问,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她跑了也给他们提了醒,可是没人将她当回儿事,他们该走还是走了。 严惜说了那晚的情况,听得陆大爷心里跟着一阵紧张。 还好,她不是个软弱的女子,她从来没想过依靠谁,在那样的境地能自己跑出去,已经很好了。 “一天一夜没有东西吃,点心都在包袱里,不敢回去拿。就想着赶快走出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的树林,好出去找吃的。 晚上,漆黑一片的时候就碰到了玉婆婆,有个人将她喊下马车要杀她。” 陆屹川忍不住,接话:“玉婆婆?那个在食铺子里跑堂的老婆婆?” 严惜盯着陆屹川紧蹙的眉头点了点头。 她知道玉婆婆来路不明,看在她们一起相互照顾着过了两三年的份儿上,她没忍心丟下她。 “孤身一人在外面不是太安全,有她跟着好许多,不忍心说不让她跟着。” 心软不是什么好事,偏偏他身边的人个个有这毛病。 陆屹川轻轻拍了拍严惜的手,“都随你心意。” 听惜儿的意思,那玉婆婆是要被灭口的,不知她是好是坏,还是让赵砣安排两个人注意着点那玉婆婆。 严惜说去严家屯寻她娘没有寻到,原本打算过了节就回云山,被剿匪给堵在了稻田。 算她还有心,寻不到人还知道回去。陆屹川心里的那点儿疙瘩算是解开了。 如今他们就在江南,他还是能安排几个人帮她去寻人的。 陆屹川说:“惜儿,你娘,岳母她长什么样?你能否画张像出来,我安排人在这边找一找。” 严惜会画花样子,画得栩栩如生,就是她没有画过人像。 她自是记得她娘的样子,于是说:“我没画过,要不试试吧?” 安儿端着绿豆汤回来的时候,严惜站在铺着宣纸的桌子前,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爹爹,喝。” 安儿捧着个大碗进来,碗底儿有一口绿豆汤。 陆屹川接过一口喝完,将安儿抱起来夸他端来的绿豆汤甜。 安儿高兴地咯咯笑,而后父子两个一起看向愁眉苦脸的严惜。 严惜对着父子两人在宣纸上落笔,将他们两个画到了纸上,她没画过人,不得要领。 虽然……但是还是有些神似。 “爹爹?安儿?” 安儿瞅着纸上显出的人形,惊喜不已。 严惜望着纸上不怎么像的画,尴尬一笑。 “阿娘呢?” 陆屹川将安儿放下,接过严惜的笔在旁边画了一女子。 哈哈哈…… 比严惜画得还要差。 翌日,陆屹川往家里请了三名画师,一家三口去了花园让画师给他们作画。 三名画师各有特色,给他们三口画完之后,陆屹川说:“诸位先生,若是只听描述你们可能画出人像?” 三人皆道:“可以一试。” 严惜瞬间明白,努力在脑海里回忆她娘的样子。 陆屹川牵过严惜的手,轻声对她说:“你说吧。” 严惜回忆着她娘留在她心中的样子说:“脸庞消瘦,眉眼和煦,眼睛很大微微上翘,鼻头圆润,嘴唇薄厚适中……” 仔细回忆之下发现,她娘在她脑子里快要模糊了。 待三位画师画好之后拿给她看,她觉着没有一张是像她娘的,她凭着记忆又指出几处不对的地方让他们改。 终于有个画师画得得到严惜的认可,她觉着那张有些像她娘。 陆屹川接过画纸看了看,发现这画上的妇人跟惜儿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他疑惑地看向严惜,严惜轻声说:“我娘大概就是长这样。” 陆屹川将画纸递出去,对画师说:“那麻烦三位先生,按着这张画像多画几张。” 很快画像画好了,陆屹川去前面安排让人拿着画像出去找人。 这日贾二爷早早回来了,女神医要义诊没空理他,过去找女神医看病的都是妇人,他在别人不自在,他就早早回来了。 听说陆屹川在书房,他就过来了。 他进来,赵砣拿着一叠画像出去,两人颔首间,贾二爷看到赵砣拿着的画像。 “他这是干什么去?”贾二爷好奇,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就问陆屹川。 陆屹川:“寻个人。” 贾二爷问:“水匪?通缉令?” 陆屹川靠坐在椅子上,望着贾二爷没有说话。 贾二爷无所谓地伸手拿起他书桌上的画像看了起来。 咦?眼熟。 他反复看了看,说:“这画像上的这人我好像认识啊。” 陆屹川瞬间坐直了身子,忙问:“你怎么认识的?人在哪里?” 贾二爷笑,说:“这不就是女神医身边的那个严妈妈嘛。” 第241章 严娘子 陆屹川知道她,她在青岚山南面半坡有个小院。 水匪的匪窝在北面,两边倒是相安无事。 陆屹川带人从南边绕去北边摸情况,发现她的小院外等着一些求医的妇人。 最开始他们没有惊动她,剿匪过后才让她搬下了山,怕有跑脱的水匪对她不利。 这事是下面的人去安排的,他没见到过那女神医,也不知道她身边的人长什么样。 听下面的人禀报说,她身边只有两个婆子,需要人帮着她们搬家,他当时也没在意,只说让下面的人安排两辆马车帮她搬。 因着她说要义诊,大祥的知县就免费给她寻了住处。 世上的人长得相似的有许多,陆屹川决定过去亲自看看。 女神医好不容易下山来了,她的门口日日都有许多妇人等着看病。 门外突然来了几位男子,大家脸上尽是慌乱。 孙神医看了门外一眼,喊了声在一旁帮着写药方的严娘子:“严妈妈。” 严娘子抬头往外看一眼,放下笔就站了起来。 来人有她认识的,她走过去客气地对着贾川柏说:“贾爷,你怎么又来了,我们姑娘只给妇人看病,你们一众男子过来多有不妥。” 贾川柏贾二爷笑着对严娘子拱了拱手:“严妈妈,这是我表弟,寻你有些事。” 陆屹川盯着严娘子打量,严娘子有些不悦地眉头微皱,声音里也透着严厉:“两位有何事?” 陆屹川拱手对着严娘子作揖行礼,轻声问:“请问严妈妈可是禾州稻田县严家屯人?” 严娘子眼中猛然露出惊醒,她防备地看向陆屹川没有言语。 陆屹川瞥了一眼身边排着队的人,又对严娘子拱手:“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娘子盯着陆屹川,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他问她可是严家屯人,应该跟京城没有关系,严娘子收起防备,道了声:“请随我来。” 她带着人去了旁边一间简陋的屋子,请陆屹川跟贾川柏在椅子上坐下,她自己坐去了床边儿上。 屋子干净整洁,东西很少。 严娘子望着陆屹川说:“郎君有话请直说,老妇人这边也很忙。” 陆屹川忙收回视线,望着严娘子问:“敢问严妈妈可有个女儿?姓严名惜?” “惜儿?你……你怎么知道惜儿的?” 陆屹川问起严惜,严娘子立刻收起脸上的冷漠,焦急地问出声。 惜儿在云山陆家做工,她别是犯了什么错处? “你们是?” 她看向贾川柏,他不是说他是医者慕名过来向孙神医求教来了? 那他表弟又是哪位? 陆屹川站起来躬身又是一礼,“晚辈云山陆家大郎,惜儿乃是我娘子。她一直在寻找她母亲,而严娘子跟我家娘子复述出来的画像很像……” 严娘子嘴唇抖了抖,抬眸打量陆屹川,他是陆家的大爷?惜儿给他做了妾? 从小到大她可没有教她与人为妾,她怎么能与人为妾,她骨子里的清高呢? 她爹她娘可都是清高的人啊。 都怪她,她不应该将她送去大户人家做工,她应该将她送回京城还给她爹娘。 她若死了,她跟惜儿娘的恩怨也该了了。 严娘子眼圈儿微微泛红,她看向陆屹川问:“惜儿如今在何处?” 陆屹川恭敬回她:“就在这大祥县。” “我随你们去看看她,两位爷请稍等片刻。” 转眼间眼看就十年,当初的小女娘也快二十了。她应该跟她娘长得更像了吧? 严娘子步履匆匆过去对孙神医说了几句,孙神医一怔瞬间为她高兴起来:“这样你也不用再过去云山了,你快去吧。” 严娘子对着孙神医微微颔首,抄着手走了出来。 防御使府,主院正房里间,安儿被严惜抱着看墙上挂着的画像。 有他们一家三口的,有严惜抱着安儿的,还有陆屹川跟严惜两人相拥而立的。 安儿指着画像上的人,“阿娘,爹爹,安儿。” 彩蝶在一旁夸:“小少爷可真聪慧。” 抱着安儿的严惜笑得停不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安儿该睡觉了,今儿他也不睡了,围着这几张画来回的看。 香枝给他端来一碗蛋羹,放下后对严惜说:“夫人,给小少爷的蛋羹好了。” 安儿半晌午半下午的都要吃一餐,严惜就抱着安儿去桌子边喂他吃饭。 自从严惜回来了,彩蝶她们几个一下轻松了许多,因为安儿白天净缠着他娘跟他玩。 吃了蛋羹,彩蝶想哄安儿回去睡一会儿,他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给彩蝶抱。 陆屹川刚跨进院子,安儿就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爹爹。” 严娘子跟在陆屹川身后,看向扑过来的小娃,看着两三岁的样子,长得……长得跟惜儿小时候很像。 孩子都有了!! 严娘子震惊不已,眼中很是明显。 陆屹川弯腰抱起安儿,安儿抱着他爹的脖颈朝着屋里喊:“爹爹回来了。” 严惜在里间听到安儿的声音,笑着迎了出来。 他今日安排人去寻她娘,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严惜走到厅堂门口,望着陆屹川说了声:“大爷回来了。” 陆屹川笑着颔首。 长大了,果然更像她娘了。 她住在府中的正房里,穿着打扮端庄秀丽,不似是她想的那样。 她在陆家做了正头娘子。 命,都是命。 即便如此,她也嫁了个好人家,极好极好。 严惜感觉被注视着,她眼眸转过去,看到陆大爷身旁站着一位极熟悉的妇人。 熟悉的穿着打扮,熟悉的面容。 是她娘啊。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她娘依然站在那里。 严惜嘴一撇哭了出来,她喊了一声:“阿娘”,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严娘子。 严娘子伸手回抱住她,两人的眼泪瞬间湿了对方的衣衫。 阿娘哭了。 被陆屹川抱在怀里的安儿,小嘴撇呀撇,忍不住哇地一声也哭了出来。 “阿娘,阿娘。” 严惜顾不得他,陆屹川将他抱去一旁轻声哄着:“安儿不哭。” 严惜跟严娘子两个抱着哭了好一会儿,严惜哽咽着问她:“阿娘为何要走?惜儿回去没有寻到你,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严娘子心疼又心虚不敢看她。 第242章 相逢 她娘还健在,真是比什么都好。 两人刚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陆屹川见她们也顾不得别人,就抱着安儿去了书房。 留下地方给她们好好叙叙。 彩蝶领着小丫头,很快送上了茶水点心,严惜拉着她娘去了西次间圆桌旁坐下。 严娘子怕严惜又问她话,赶紧说:“惜儿,这位陆大爷说你是他家娘子。他可是你做工的那个陆家的大爷?” 严惜觉着她做得事情有点儿过,拿钱做了人家的通房还生了孩子,她不想将这些告诉她娘,伸手将点心往她娘跟前推了推,说:“娘,你吃点心。” 严娘子这会儿哪里吃得下东西,她虽然转移话题,可关心也是真关心。 她抓着严惜的手,就那么盯着她看。 严惜被她看得心虚,便将进了陆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知道做奴婢苦,没想到这么苦。 严娘子听得眼泪哗哗停不下来。 都是她的错,她有罪,让孩子受了这么多苦。 严娘子过去抱着严惜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素羽怕是找不到了,或许她已经跟她们爹娘团聚了。 向死而生之后,她看开了,一切都是命数。 惜儿嫁了个好夫婿。 那陆大爷看着比惜儿大许多,虽说如此,长得很是俊朗。这府邸是新任防御使的府邸,他们住在这里很明显那陆大爷就是新任防御使。 正六品的官职,虽说惜儿算是低嫁。嗯,依她现在的身份来说算是嫁得极好的。 严娘子心疼又有几分欣慰。 一个能顶着压力也要娶惜儿牌位进门的人,严娘子相信他是将惜儿疼惜到心里的。 惜儿是有福气的。 素羽找不到,她也没有精力到处跑了,余生就留在孙姑娘身边帮着做些善事积攒些功德。若素羽还活着,保佑她像惜儿一样幸运。 严惜说了严娘子离开之后自己的经历,她非常执着严娘子为何丢下她突然走了? 严惜大了她跟她娘长得越来越像,她不想日日看着她,对她来说是煎熬。 另外就是,严惜大了跟着她在外面奔波不方便,素羽没有找到,她又转回江南找了一遍。 没有找到,途径青岚山她病入膏肓,被去寻孙神医看病的人拉了过去。 孙神医救了她一命,说她郁结于心,长此以往是短命之相。 素羽没有找到,她还不想死,于是,她就留下来帮手。 她会读能写,孙神医口述,她就帮着写药方。 对于穷苦人,孙神医看病不收钱。她跟另外一个婆子常常去山上采些药回来给那些没钱买药的人。 做了善事心里舒畅很多,她便就那么留了下来。 前几日,她跟孙神医说要去云山接个人,她还没有出发呢,惜儿就找了过来。 她走的时候身体不好,她担忧她。 多么好的姑娘啊,若真是她的女儿该多好。这样他们袁家还能留个后。 严娘子抱着严惜,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 说自己想寻个幽静的地方养养身子,哪知病倒在青岚山,然后被救等等…… 严娘子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严惜都知道,她这样说,严惜也是信的。 幸好遇到了孙神医,她娘如今看着康健多了。 严惜贪恋地靠在她娘怀里,突然间她坐了起来,猛地拉着严娘子的手,问:“阿娘可是有苦衷?我之前去了严家屯寻阿娘,他们说不知道有咱们。” 严娘子一怔,眼睛慌乱地转动着找补:“时间久远,他们怕是忘了。” “阿娘,咱们真的是严家屯的人吗?”严惜望着严娘子的眼睛问。 小娘子大了,有些事情瞒不住她了。 严娘子讪讪一笑,思索片刻,说:“既然你问了,娘便告诉你实情。” 严惜瞪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听得认真。 严娘子半真半假地说:“咱们原本姓袁,因着得罪了人不能在原籍待了。娘就带着你逃去严家屯,在那里改换了户籍。” 严惜问:“得罪了什么人?” “都是过去许久的事情了,以后需要你知道的时候,娘自会告诉你。” 严娘子这样说,严惜就没有再追着她问。 对于严惜来说,她娘能好好的,她就很开心了。见到她娘之后,她便不再纠结她娘丢下她之事。 终于重聚,两人哭了好一通。 眼看着午饭时要过,彩蝶问:“夫人,摆膳吧?” “好,摆膳。” 彩蝶领命出去招呼摆膳,不忘吩咐人端洗脸水进去伺候严惜两人洗漱。 两人刚洗过手脸,陆屹川抱着安儿就回来了。 他笑着问严惜:“夫人,我跟安儿没有打扰到你跟岳母吧?” 严惜脸儿微微泛上一层红晕,拉着陆大爷对她娘说:“娘,这是陆大爷。” 陆屹川将安儿放下,拱手对着严娘子施了一礼,“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严娘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伸手请了陆屹川起来。 安儿应该被他爹教过了,她抬头看看他爹,也拱手上前:“安儿见过外祖母。” 看着跟严惜小时候长得极像的安儿,她一下流下眼泪。她紧抿着唇,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伸手将安儿抱了起来。 她伸手去怀里摸呀摸,摸出一枚冻石印章递给安儿,“这是外祖母的爹爹留给外祖母的,外祖母给安儿了。安儿以后要平平安安的。” “阿娘?” 严娘子笑着看了严惜一眼,将印章塞到了安儿的手里。 这个小印章严惜知道,她娘常常偷偷拿出来看,小时候都不舍得给她玩一下。 安儿拿到印章高兴地转动把玩。 饭菜一会儿就摆上了桌,严惜将印章从安儿手里哄了过来,她看了一眼上面雕刻的字,用她不认识的字体刻着“平安”两字。 小时候她以为这上面雕刻的是符咒,遇到难事的时候她娘都拿出来看看,却原来是“平安”。 一家人客客气气吃了一餐饭,陆屹川又将安儿抱走了。 严惜拉着她娘的手,说:“阿娘,我带你过去慈安院看看吧,以后你就住那里。” 严娘子没打算住过来,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第243章 开不了口 母女两人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严惜想问她娘有没有想她,如今既然已经团聚,再问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转身抱住她娘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将脸贴着她娘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严惜抱着她娘一夜好眠,严娘子一晚上没有睡安稳。 她模模糊糊总是做些可怕的梦。她梦到她爹临终之前将姝羽交给她,让她好好照顾妹妹长大。 她梦到她爹将她们姊妹两个交到他最得意的门生手上,让他护她们一二。 她梦到她们姊妹两个跪在一座新立的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梦到姝羽跟着她学做针线,一会儿是小小的姝羽,一会儿又是小小的惜儿。 她还梦到那年上元节,她在家中绣着准备出嫁的嫁衣,期待着嫁人…… 突然间天旋地转,她抱着三岁的惜儿跑了,在她即将出嫁的前一天。 有人追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严娘子猛然从梦中惊醒,她动了动胳膊,胳膊一点儿也动不了。 旁边沉睡的惜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胳膊睡得正香,像她小时候一样。 严娘子吞了口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她转头往窗外看去,透过薄薄的纱帐,看到外面仍然一片漆黑。 她转回视线闭上眼睛,陷入无尽的纠结。 自从那年惜儿烧得昏过去后,她就忘了她的爹娘,她喊她“阿娘”,乖巧又懂事。 小小的人儿很贴心。 她寻姝羽,总是先在一处地方赁个房子,然后去针线铺子里拿活做,然后就暗暗打听姝羽的消息。 她出去外面,小女娘就在家里给她做些简单的饭菜。早早地跟着她学针线,想要多挣几个铜板。 惜儿把她当作相依为命的娘,可她不是她娘啊。 她不知道怎么该开口告诉惜儿,她怕说了之后,惜儿怨恨她。 严娘子抬头摸了摸严惜的脸,转头闭上了眼睛。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莫及。 严娘子睡得不是很好,晨起眼底泛着青灰。 严惜见了心疼:“是不是惜儿睡觉不安稳扰到了阿娘?阿娘看起来像是没有怎么歇息好。” 严惜将清炖的燕窝粥往她娘跟前推了推,“阿娘用过早膳再回去歇息歇息吧?” 严娘子摇头,“我回义诊堂去吧。孙神医那里还要我帮忙。” “阿娘。” 严惜不高兴地喊了她娘一声,她们母女两个好不容易相聚了,她怎么总想着走?她心里都没有她这个女儿的吗? 严娘子见严惜不高兴了,她轻声哄着:“孙神医帮娘治好了病,娘感激她,说过要一直在她那里帮手的。”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严惜明白这个道理。 她盯着她娘说:“阿娘就在这里住下,哪里也不用去。我去哪里阿娘就去哪里,你以后要好好享清福。孙神医那里我们过两日给她送些银两以表谢意。” 严惜这样说,严娘子不好拒绝,那样太过明显。 “阿娘也不用担心银子,不找大爷要,我自己也存下了三四百两,到时候送二百两给孙神医。她是个好的,为贫苦人家免费诊治,就当咱们也做了善事。” 严惜说着,给她娘夹了一块脆皮鸭肉。 突然想起来,又说:“女儿在云山也开了间铺子,让一个认识的嫂子帮着打理,每年也有大几十两的收入。” 严娘子望着严惜,她真的长大了,比她有能力。 严娘子欣慰地不住点头。 陆大爷出去忙去了,他吩咐安儿不要去打扰严惜跟严娘子,因而用过早膳安儿没有过来。 严惜吩咐彩蝶请人去请针线娘子,来府里给她娘量身做衣裳。 “娘的衣裳都还能穿,别费那个银子了。” 严惜的孝敬,严娘子受用的心虚。 “阿娘,你别忙着拒绝,以后就好好享清福就是。” 能为严娘子做几身好衣裳,严惜比给自己做衣裳都高兴。 针线娘子来了之后,她跟着商议衣裳的布料、样式。 防御使家的生意,针线娘子本来都不敢怠慢,一看这夫人很是懂行,做起事来更加的用心。 因着这边急用,没过两日就送来了三套衣裳过来。 严娘子换上新衣裳,梳个简单的圆髻,如此,她看起来竟然年轻了好几岁。 严惜印象中的严娘子一直是灰扑扑的,灰扑扑摞着补丁的衣裳,灰扑扑的包髻,蜡黄消瘦的脸,疲惫的双眼。 如今严娘子换上锦绣罗裳令严惜眼前一亮,她惊喜不已:“阿娘原来是这么年轻啊。” 严娘子抬手摸了摸脸,嗔了严惜一眼。 严惜扬起笑容笑得开心。 她小的时候就想着让她跟她娘有个家,不再漂泊。如今好像实现了呢。 安儿两三日没有见过她娘了,吵着闹着非要过来,桂娘照看不住就抱着他过来了慈安院。 严惜陪着严娘子在里间试衣裳,安儿扒着门槛就跑了进去。 他看到严惜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腿,仰头喊了声:“阿娘。” 严惜弯腰笑着将安儿抱了起来,点着他的小鼻子说:“安儿不能进来,外祖母更衣呢。” 安儿才不听这些,他抱着他娘的脖颈将头埋了下去。 严娘子望着安儿笑:“这些衣裳都很合身,不用试了。说起来安儿有好几日没有见你了。” 外祖母是为安儿说话呢,安儿转过头来看向严娘子。 过了几日,安儿好像有些不认识她了。 严惜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安儿不认识外祖母了?” 安儿盯着严娘子奶呼呼喊了声:“外祖母。” 严娘子笑着应了声,伸手想要抱抱安儿。 安儿犹豫了一下,伸手过去让她抱。严娘子接过安儿,小家伙肉嘟嘟,软软的跟他娘小时候真的一模一样。 严娘子将安儿抱在怀里,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摸摸他身上的衣裳。 他身上的衣裳针脚有些熟悉,严娘子看向严惜。 严惜笑着说:“怀他的时候,闲着没事给他做了许多衣裳。” 可怜天下父母心。 惜儿若是她亲生的该有多好。 第244章 善举 彩蝶从外面回来,拱手对严惜禀报:“夫人,马车都准备好了。” 严惜看箱子也装好了,就对彩蝶说:“好,喊几个小厮进来,将这两口箱子抬到马车上去。” 彩蝶转身走到门口,一招手将她带回来的几个小厮招呼进了院子。 严惜给孙神医准备的谢礼被一一抬了出去。 随后,她走出厅堂,问彩蝶:“我娘那边准备好了吗?” “回夫人,已经使人去请亲家太太了。”彩蝶恭恭敬敬躬身回话,俨然一副非常有规矩的大丫头模样。 慈安院在主院的后面,他们走出院子在院子东边的小路上能等到人。 于是,严惜说:“走,咱们先出去,在院子外面等着母亲。” 严惜抬步要走,桂娘抱着的安儿急得喊了声:“阿娘。” 桂娘忙轻声哄他:“小少爷,奶娘抱着你去。” 严惜转身看过来,安儿搂着桂娘的脖颈朝着他娘甜甜地笑了笑。 她朝着安儿伸手,安儿笑着摇晃着小脑袋。 “怎么不给阿娘抱了?”严惜笑问。 桂娘也笑:“夫人,奴婢抱着小少爷吧。” 严娘子身后带着个小丫头,从后面走过来,站在路口等着的严惜忙迎上去抱住她娘的胳膊。 安儿伸着身子要过去,桂娘就抱着他走了过去。 “外祖母。”安儿喊得脆生生。 严娘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哎呦,我们的乖乖安儿。” “娘倒是喜欢安儿多些。”严惜酸溜溜地说。 严娘子呵呵笑着:“你这丫头,还跟自家儿子吃味。” 安儿甜甜地喊:“阿娘” 严惜抓着他的手儿笑,一行人笑着往前走。 严惜一行身后带着几个丫头,去了侧门坐车。 没有几步远哪里用得着坐车? 在京中时,官家的小娘子们、夫人出门不是坐车就是坐轿,严娘子便也没有说什么。 今儿孙神医歇息,义诊堂的门关着,并不是凑巧,而是严娘子说孙神医月中跟月末会歇息一天,他们才过来的。 跟在孙神医身边的柴婆子出来迎的他们。 跟过来的小厮将两口箱子抬了进来,另外彩蝶托着个红布托盘,上面放着个荷包,里面装着严惜要给孙神医的银票。 孙神医从屋里迎出来,恭恭敬敬向严惜见礼,“民妇见过陆夫人。” “孙神医快快请起。”严惜快步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要行礼也该是我向孙神医行礼,多谢孙神医医治我母亲。” 孙神医笑:“陆夫人言重了,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 寒暄几句,孙神医引着严惜她们进屋,严惜发现她走路似是有些异样。 孙神医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她皮肤白皙,脸盘儿小,似是个饱满的小瓜子儿,单眼皮儿薄薄的,眼睛不是很大,嵌在她不算大的脸上相得益彰。 她周身有一股淡然的气韵,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孙神医义诊只针对贫苦人,有钱人家过来看病她是要收费的。 严惜送来银票,她毫不客气地让柴婆子收下了。 严惜倒是觉得她很爽快。 孙神医好不容易歇息一日,严惜她们也没有过多打扰她。 说了一些感谢的话,让人去严娘子住的小屋帮她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回去了。 后面几日,常常有人来防御使府磕头道谢。 陆屹川回来见到门口有人聚集,细问之下才知道,严惜给孙神医资助了银钱。 孙神医义诊时说了防御使夫人的善举,大家纷纷过来感谢来了。 闲来无事严惜带着安儿在慈安院跟她娘一起给安儿做些衣裳鞋子之类。 以前她们手中做的都是要送去针线房的,如今是为安儿做的,感觉很是不一样。 一针一线不含愁苦,皆带着幸福。 安儿在一旁跟奶娘玩,严惜跟严娘子坐在一起给他做冬日的衣裳。 严娘子笑着说:“以前我娘给我们做新衣裳的时候,下面总要往上卷一圈,等长高了再放下来。” 现在的贫苦人家也是一样的吧。 之前在陆家,严惜给自己做衣裳,没人教她这个法子,她新做的衣裳穿两年就短了不能穿了。 严惜抿着嘴儿笑,“安儿生得有福气。” 可不是,这孩子有福气,投生到她娘的肚子里。 严娘子不愿意想起严惜的身世,垂着眼眸认真缝衣裳。 严惜收了针线看向她娘,她娘从来没有说过他们家的事。刚才她好不容易提了一句又闭口不谈了。 严惜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衣裳,故作随意地问:“阿娘还有兄弟姐妹在吗?” 严娘子一顿,悠悠地说:“没有。” 她本就没有兄弟,若是有个兄弟也不会成这样子。 严娘子低着头做针线,严惜问到了她的伤心处,有些后悔。 屋里气氛正尴尬着,外面有人喊严惜:“夫人,大人回来了。” 严惜应了声:“知道了。” 严娘子伸手将她手里的针线衣裳拿过来放到针线笸箩里,催她说:“快回去吧。姑爷捉匪辛苦,你回去将他伺候好。” 严娘子这样说,严惜有些不好意思,她嘴犟:“屋里头有丫头伺候。” “你是他娘子,丫头哪里能比得你。快回去。” 严娘子急着催促她起来。 女子要小意温存才能留住男子的心。 严惜在严娘子的催促下站了起来,一旁玩绳索的安儿见了扔下绳索跑了过来。 “阿娘,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吧,快回去吧。” 严惜牵着安儿回了主院,陆屹川洗漱过后正坐在厅堂里吃茶。 严惜笑着说了声:“大爷回来了。” 安儿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爹的双腿,陆屹川想站没站起来。 严惜瞅着他们爷俩捂着嘴儿笑。 找回严娘子之后,严惜的心就定了下来。 之前她觉着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陆家大爷,她怕自己低微主母对她不善。 如今陆家没了大奶奶,而他又迎着她的牌位进了陆家,她便决定跟大爷好好过日子。 陆大爷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是有陆大爷的。 第245章 相像 此次,陆大爷又出去了好几日。剿匪是个危险的事,陆大爷又平安回来了,严惜心中欢喜。 她走过去问:“大爷回来用过膳了吗?” 陆屹川盯着严惜看,严惜转头吩咐彩蝶:“彩蝶,先让茶房送碗绿豆汤过来。然后让灶房送碗卤肉面,再来一碟鲜翠黄瓜。” 彩蝶领命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亲自端了碗绿豆汤送进来。 严惜望着彩蝶,心中若有所思。 待彩蝶退出去,严惜转头看向旁边的陆屹川,轻轻喊了声:“大爷。” 陆屹川刚端起汤碗,正舀了绿豆汤往安儿嘴里送。他闻得严惜喊他,轻轻嗯了一声,顺手将绿豆汤喂到安儿嘴里。 “赵砣最近忙吗?” 安儿张着小嘴儿,陆屹川拿着调羹的手停了下来,他看向严惜笑:“你不问问爷忙不忙,怎么关心起赵砣来了?” 严惜从桌上拿了一柄圆扇子摇啊摇,说:“大爷跟赵砣说说吧,让他赶紧娶了彩蝶姐姐过门。彩蝶姐姐年纪大了,不能再耽搁下去。” 陆屹川低头将调羹里的绿豆汤喂到安儿嘴里,赵砣跟彩蝶的亲事确实被耽搁了。 他跟惜儿虽然已经是夫妻,可他们还没有办婚礼。他也该给云山修书一封,将惜儿还活着的事告知家里。 待他帮着端王爷将差事办好,就回去云山办他跟惜儿的成亲礼。 水匪抢劫的赃物,应该找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他在这个任上能待多久? 他原打算着下个月让赵砣押着那些东西进京给端王爷送过去。如此一来,赵砣跟彩蝶的亲事越早越好。 “惜儿,你是这府里的主母,有些事情你看着安排,只要你安排,赵砣他就有空闲。” 陆屹川说着转头看了严惜一眼。 严惜收回视线盯着外面,这府邸后面是有后罩房的,到时候选出来一间给他们做新房。 这么说着,陆屹川陪着安儿一起吃了一碗绿豆汤。 陆屹川将碗放回桌子上,安儿眼巴巴地看着。 严惜看到他贪吃的模样没有忍住笑出了声:“安儿,贪吃的小猪娃一样。他在慈安院那边刚吃了一小碗蛋羹。” 陆屹川捏了捏安儿肉嘟嘟的小脸,呵呵笑出声来,笑声清冽。 安儿不知道他爹娘在笑他,扒着他爹的腿仰头跟着咯咯傻笑。 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陆屹川伸手将安儿抱了起来。俗话怎么说来着,抱孙不抱子。 严惜看陆大爷可是将安儿宠得不行,动不动就抱起来稀罕。 这要是以后长大了还怎么管? 彩蝶提着食盒送进来,严惜站起来接过食盒,去西次间摆到了饭桌上。 陆大爷不喜人在身边伺候,严惜在,彩蝶就退了出去。 满满一大碗酱肉面,鲜翠黄瓜也满满一碟。 “大爷,膳食摆好了。” 严惜出来喊陆大爷,将安儿从他手里接过来。 陆屹川坐下吃面,安儿急得流口水,严惜给他夹了一块脆黄瓜堵住了他的嘴。 安儿虚岁满三岁了,当初小五爷三四岁就跟着小四爷一起去开蒙了。 严惜抱着安儿,低着头像要教他三字经,“人之初。” 安儿不理他,只顾吃手里的黄瓜。 低头吃面的陆大爷抬起头来笑了。 严惜不死心,锲而不舍地在安儿耳边说:“人之初,性本善。” 安儿茫然地抬头看他娘,严惜柔柔笑着哄她:“安儿跟着娘读,人之初。” 安儿盯着他娘的嘴唇,看了一会儿费力地跟着念:“人之初。” “他话还说不清楚,你就教他这些,是不是太早?” 陆大爷放下碗筷,转眼间他竟然将一碗面吃完了。 “四爷五岁开蒙,也是从《千字文》,《三字经》开始的。” 严惜说着朝外面喊了声:“彩蝶。” 彩蝶进来将碗筷收拾了出去,陆大爷站起来去洗漱,严惜抱着安儿跟了过去。 安儿吃了鲜翠黄瓜,陆屹川洗了手脸之后,抓住安儿的小手帮他洗了洗。 “大爷,四爷跟……”梅姨娘已经不是姨娘了,她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想了想说:“四爷跟梅姨还好吗?” 陆屹川从西域回来就忙着找严惜,他并没有去关注小四跟他生母如何。 应该过得挺好吧? 陆家一个月给小四五十两的月银,光是笔墨纸砚这些他用不完。 梅姨娘住着陆家给小四买的宅院,里面伺候的也都是陆家的仆从,另外当初也给了她养家银子。 他们娘两个应该过得极好。 陆屹川随口应了一声:“应该还好。” 好就好。 严惜抱着安儿跟在陆屹川身后回了厅堂,很有耐心地将安儿《三字经》。 陆屹川说赵砣跟彩蝶的亲事她可以安排,她抽空就将彩蝶喊到了跟前:“彩蝶姐姐,都怪我耽误了你跟赵砣的亲事。” 彩蝶慌忙说:“夫人不要这样说,彩蝶受不起。” 严惜笑了笑,“我跟大爷说了,让你跟赵砣赶紧成亲。皇历我也翻过了,七月二十二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你看可行?” 彩蝶难得羞涩,“夫人做主就好。” 严惜给赵砣和彩蝶选好了日子,让陆屹川跟赵砣说了一声,就开始忙了起来。 陆大爷在这边不知道能待多久,彩蝶说简单就行。 严惜安排人给彩蝶他们装扮新房,安排人给他们去定做了嫁衣。 在陆家后罩房前面摆了酒席,请了家中仆妇小厮还有赵砣的一帮兄弟热闹了一番,彩蝶终于跟赵砣成亲了。 严惜给了彩蝶半个月的假,听陆大爷说,他也给了赵砣半个月的假。 等收了假,赵砣就要去京城一趟。 她们内宅妇人事情不多,忙完了彩蝶的亲事,严惜又跑到严娘子院里陪着她做针线。 安儿在一旁玩,有时候严娘子就在想这样也挺好。 安儿玩着玩着屋里冒出来一句:“人之初”。 严娘子又惊又喜,笑着问严惜:“你教他的?” 严惜笑着点头,“陆家的孩子兴许脑子都灵光。阿娘你不知道,安儿的四叔,他十一岁就考中秀才。” “十一岁中秀才?!那可称之为神童。”严娘子感慨。 严惜赞许地猛点头。 闲聊就是想起一句说一句,说着小四爷,严惜就想到了小四爷的生母。 “说起来,小四爷的姨娘跟娘的感觉很像。她的声音跟娘一样,我那时候就喜欢听她说话,好像在听娘说话一样。” 第246章 内眼角的痣 她低着头绣安儿鞋面上的缠枝葫芦,严惜自顾自说个不停,“说起来小四爷今年也该十四了。 不知道他姨娘有没有再找个良人?” 这是怎么个说法? 那四爷的姨娘怎么还能嫁人? 严娘子看向严惜,严惜笑着说:“四爷考中秀才之后,他帮他姨娘问大老爷要了一封放妾书。说起来她姨娘已经是自由身,想要再嫁也是可以的。” 如此说来,这陆家还挺好。 “梅姨,就是四爷的姨娘,她是被大老爷买回来的,听说好像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一个女子被家人卖了,能被卖去什么好地方,忘记了对她来说或许是好事。 严娘子手中的针线慢了下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缝着。 前面十几年,她寻找姝羽,都是往那些青楼楚馆找,从没想过去大户人家的内宅里找一找。 姝羽她…… 只要她还好好活着。 严娘子不说话,她就听着严惜说。 “看小四爷如此有孝心,即便梅姨不再嫁,小四爷也会奉养她的。” 严娘子终于开口,她问:“那梅姨娘年岁几何?” 严惜闻言,微微仰着头,她在脑子里估算着,“如今差不多有三十了吧。” 三十了? 严娘子停下手中的针线,姝羽今年也三十了,倒是巧得很。 惜儿说,这梅姨娘的声音跟自己很像。她不记得姝羽跟她的声音像不像。 “梅姨娘长什么样?” 严娘子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她有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 严娘子紧紧捏着绣绷子,手指骨节都泛了白。 “她没有其他特别的吗?比如哪里长个小痣之类的。” 严惜惊讶地笑了出来,“阿娘,你还真问对了,梅姨她还真有痣,长在眼皮的褶皱里,眼睛睁开的时候看不到的。” 严娘子接着又问:“哪只眼睛?左眼还是右眼?” 严惜感觉她娘很奇怪,不过她还是想了想,说:“左眼,内眼角。” 严惜说着用手指点了一下眼皮大概的地方。 啪嗒,严娘子手里的绣绷子掉到下面的针线笸箩里。 “阿娘。” 严惜紧张地喊了一声。 严娘子紧紧抓住严惜的手,急切地问:“惜儿,你说的这个梅姨娘,她如今在哪里?” 严惜吓了一跳,“跟……跟着陆家四爷一起在云州。娘,阿娘,你怎么了?” 严娘子并没有回答她,她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慌乱地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姝羽,姝羽,可能是姝羽啊。” 严惜也站了起来,她过去扶住严娘子的胳膊,一脸担忧。 “娘要过去看看,娘找了她十几年。万一是姝羽呢。姝羽……” 严娘子说着就走去了衣柜前打开了柜门,她三下五除二翻出来一条深色的包袱皮。 姝羽是谁?严惜在旁边急得直喊“娘”。 严惜拉住她忙着收拾行李的手,严娘子转头看向严惜,眼中含着泪花,“惜儿,娘要去看看那个梅姨娘。她或许是娘找了十几年的人,娘要是能找到她,死也无憾了。” 找了十几年,这么说来,她们当初天南地北地游荡却原来是她娘在寻人吗? 这人是谁?阿娘的亲人?比她还亲? 严惜没见她娘这样急切过,她着急地问了一句:“娘,你现在就要过去吗?” 严娘子望着严惜缓缓点了点头。 严惜眼角泛起一丝微红。 安儿还小,陆大爷在这边还有差事没有做完。 她想跟着她娘一起走,可是如今不同了,如今她是陆大爷的妻,安儿的娘,不能说走就走了。 严惜紧紧抓住她娘的胳膊。 严娘子拍了拍抓在她胳膊上的手,轻声哄着:“惜儿,你在这里等着娘。娘过去看看,若不是,娘很快就回来了。” 严惜拉着严娘子不松手。 在一旁玩的安儿看到了,他扔下手里玩的东西噔噔噔跑了过来,一下抱住他娘的腿,扬着头喊“娘”。 严惜眨巴眨巴眼睛,头扬了起来,待将眼泪逼回去,她弯腰将安儿抱了起来。 严娘子抬手摸了摸安儿的脸颊,望着严惜说:“安儿还小,离不开娘。娘去去就回,你别担心。” 严娘子说着,将衣柜里她以前的衣裳拿出来放到包袱皮上。 这些衣裳她娘还留着,严惜盯着一件一件被放到包袱皮上的粗布衣裳。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阿娘,你不要拿那些以前的衣裳了。你就将前段时候做的衣裳收拾出来就好。我去找大爷,让他安排几个人护送你去云州。 梅姨是四爷的生母,四爷是陆家的四爷,有个陆家人跟着过去也方便。” 严娘子转头看向严惜,“这太麻烦姑爷了。” 若是他们两个没有关系,她也不会麻烦他。 可如今她是他的妻,陆大爷说,她有事不能瞒着他,他会护着她,为她解决所有问题和麻烦。 她也能去车马行给她娘租赁一辆马车送她去云州,就是怕大爷到时候生她的气。 陆大爷如今是防御使,手下有那么多兵将,他应该能找两个人送她娘去云州。 “不麻烦。” 严惜抱着安儿,对她娘说:“阿娘收拾几件得体的衣裳,我回去跟大爷说一声去。” 严娘子望着严惜轻轻颔首。 以前她们没有人可以依靠,万事都要靠自己,如今有人能帮衬,她不准备拒绝。 此去云州路途遥远,她要留着命见到姝羽。 老天爷,可怜可怜她,可一定要是姝羽啊。 长着一双狐狸眼,左眼内眼角长了颗小痣,怎么那么凑巧呢? 姝羽,一定是姝羽。 严娘子感觉身上热血沸腾,她恨不能马上看到惜儿说的这个梅姨娘。 姝羽还活着,她为何没有联系京城那边?听惜儿说陆家人挺宽厚,都能给妾室放妾书,应该不会拦着她不让她联系家人。 难道是京城那边得知她与人为妾没有去寻她?或许因着恨她就决定不管姝羽? 严娘子一时想了许多,迫切想赶紧见到梅姨娘。 若姝羽还活着,不管她为婢为妾,只要她还活着,她跟苏家的恩怨都一刀两断。 第247章 应酬 严惜就带着安儿急匆匆回到了主院。 陆屹川还没有下值,严惜就吩咐一个小丫头去前院等着,只要大人一回来,就请回内院来。 在等着陆屹川的时候,严惜另外拿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装到个素色的荷包里。 陆屹川回来的时候,严惜都快等不及了,她从厅堂里,等到院门口。 一看到陆屹川的身影,急急忙忙就迎了上去。 陆屹川脚步有些快,严惜迎上来他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惜儿,着急喊我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严惜流着眼泪摇头。 陆屹川双手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而后快步进了正房。 到了正房里间,他抱着她坐到椅子上,掏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严惜自己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大爷,放惜儿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 陆屹川松了手,严惜站起来坐去了旁边的椅子上。 她擦干了眼泪,哽咽着说:“我阿娘又要走。” 母女两个不是没有亲人了吗?如今两人团聚,日子不是好好地过着,她又要去哪里? 陆屹川看向严惜,问她:“岳母,她要去哪里?” “云州。”严惜盯着陆屹川,脸上有些许的委屈。 陆屹川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梅姨,我娘说,梅姨像是她一直寻找的人,她想过去看看。” 严惜没有问她娘要找的人是谁,而这个梅姨又是她的谁。 梅姨娘啊。 梅姨娘果真是被拐卖到那种地方的?而她的家人一直在找她? 她是惜儿的姨母?还是姑母? 陆屹川没有多问,没有犹豫,他看着严惜说:“你别着急,我安排两个人送岳母过去云州。” 她就知道陆大爷靠得住,严惜微微颔首。 陆屹川说完这话就在心里盘算着让谁送她过去合适。 “让留青送岳母去云州吧?”陆屹川看向严惜。 严惜轻轻摇头:“留青一直在大爷跟前听差遣,他若是走了,大爷身边便少了个得力的。” 陆屹川思索了一瞬,又说:“那我让陈鹭送她过去。” 严惜不知道陈鹭是谁,能排在留青后面做第二人选应该也不差。 她没有言语。 陆屹川站起来过去拍了拍严惜的脑袋,“我过去安排一下。” 陆屹川出去了,严惜喊了丫头开始摆膳。 严惜说要让陆大爷安排两个人送她去云州,她还有些着急,怕要等上几日。 哪知翌日一早,惜儿便过来跟她说安排好了。 这陆姑爷做事真的很上心,严娘子挎起收拾好的包袱就要走。 “阿娘。”严惜拉住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素色荷包递给她:“拿些银钱。” 严娘子怔了一瞬,伸手往严惜跟前推,“不用了,娘身边也存了一些铜板。” “穷家富路,娘拿着路上花,如今女儿能挣钱了,娘不要委屈自己。”严惜很强硬地将荷包塞到了严娘子的手里。 严娘子紧紧握住荷包,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严惜陪着严娘子走出去,陆屹川抱着安儿在门口等着,见她们过来,他抱着安儿迎上去几步。 严娘子笑着对陆屹川道:“有劳姑爷了。” “岳母客气。这些都是小婿该做的,只是有公务在身,不能亲自送岳母过去。”陆屹川抱着安儿言语客气。 严娘子微微笑了,“姑爷身为官身,自是公务要紧。” 两人客气了一番,严娘子又拉着严惜说了几句话,不外乎是些,做好一个娘子的本分,照顾好夫婿跟孩子。 最后严娘子又抱了抱安儿,之前在严娘子跟前伺候的小丫头扶着她上了马车。 那小丫头顺势坐在车头,严娘子看了一眼严惜。 “阿娘,让这丫头跟着你过去吧,她本来就是伺候你的。” 严娘子没有说什么,挥手对他们说:“回去吧。” 严惜接过安儿,陆屹川喊来陈鹭安排了几句,才让他跟另外一个人翻身上马。 有车夫,有小丫头,旁边还有两个兵士护卫着,严惜放心了。 陈鹭在马上对着陆屹川拱了拱手,调转了马头。 马车缓缓驶出去,严惜还是有离别的失落。 真如陆大爷昨晚所说,梅姨是她的姨母或者姑母吗? 她有记忆起就跟着她娘东奔西跑,梅姨是怎么走丢的?她们家里的其他人又都去了哪里? 她娘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她也想不明白。 送走了严娘子,严惜心里总想着梅姨到底是不是她娘要找的人。 严娘子走了没有几日,彩蝶回来上值了。 没见到严娘子她还有些吃惊:“亲家太太去了云州?她去云州做什么?” 桂娘跟香枝也不清楚亲家太太去云州做什么,摇了摇头各自忙去了。 夫人从小就念着她娘,怎么刚回来没多久就又走了呢? 严娘子走后没有几日,陆屹川跟赵砣也忙了起来。 他们出去好几日未归,赵砣回来就跟彩蝶说要进京一趟。 彩蝶什么都没有说,利落地给他收拾了行李。 八月十五,知县娘子邀请严惜去日月祠祭祀。 她在陆家的时候,也就家中女眷在老太太的梧桐院拜拜月亮,然后她们吃吃果酒聊聊天。 大祥他们这里还专门建了座日月祠祭拜。 作为防御使夫人,严惜自是应下了邀请。 后半晌,她带着安儿坐上马车去了城东日月祠。 陆屹川也有邀约,听说是去空音阁吃酒。 陆屹川在门口目送他们母子两个离开,才转身上马。 日月祠在城东,是湖中小岛上建起来的水榭楼阁,有一座木桥蜿蜒连接着陆地。 湖边儿上有几处轩廊。 严惜她们到的时候,轩廊里已经坐了人,知县娘子亲自过来将严惜迎进一处轩亭下。 知县娘子个子不高,有些圆润,她见了严惜就说好听的,“没想到陆夫人是如此的年轻漂亮。” 严惜也是头一次有这样的应酬,显得有些生疏,她客气地笑了笑。 被夸的正有些尴尬,她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的孙神医。 严惜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孙神医。” 第248章 坐车 知县娘子见严惜跟孙神医打招呼,猛然想起两人是相识的。 这位防御使夫人曾给孙神医捐赠了银钱救治病人。 孙神医也是因着大义才被她请来的。 旁边有人喊她去玩双陆,知县娘子笑着说:“你们聊着,我过去一下。” 严惜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孙神医跟严惜一样都是头一次被邀请,她安安静静地坐在美人靠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发呆。 严惜也没有打扰她,她坐在一旁望着岸边想要跟大孩子玩的安儿。 有个孩子在玩花棍,安儿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他看着人家玩,越走越近。 严惜看得心揪起,这时,那孩子停了下来,他跟安儿说了句什么。 安儿听话地往后面退了退。 严惜看着看着笑出了声,那孩子应该是怕打到他,让他往后面退了退。 孙神医转过头来,顺着严惜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岸上各自玩耍的孩童。 她也看到了那个不大的孩子,穿着姜黄色绲黑边的交领短衫,小肚子圆鼓鼓的挺着,露出的手腕,脚腕一节一节的似莲藕。 “小郎君多大了?” 严惜看向孙神医,孙神医盯着不远处的安儿,严惜突然发现是在问她,笑着说:“三岁了。” “真是玉雪可爱。”孙神医嘴角勾起个微笑。 严惜望着想要玩花棍的安儿,咧着嘴笑了。 外面天色微暗,年纪小些的孩子都已经被奶娘抱着回到了自己夫人身边。 桂娘也将安儿抱了回来。 安儿跑到严惜身边,比划着说要玩花棍。 “阿娘,飞,棍子飞起来。” “好,回去让爹爹给安儿做一个。” 严惜哄着他,他满意了,坐去严惜怀里两人盯着湖里慢慢升起的月亮。 这日月祠建的真是好,抬头能赏到天上的月亮,低头能赏到湖里的月亮。 月亮高挂,有管事的喊知县娘子上阁楼去拜月。 知县娘子笑着邀请众人一同前往。 严惜坐在美人靠上抱着安儿,他已经睡着了。 天色已晚,安儿又睡着了,她担心招了不好的东西,便吩咐桂娘:“桂娘,你跟香枝先带着小少爷回去。” 她们来的时候,只乘了一辆马车,香枝担心地问:“那夫人你呢?” “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们送安儿回去,再让车夫回来接我们就好。” 严惜也是听人家说的,太小的孩子不能在外面待太晚,她头一次过来这个拜月祭,不是太清楚。 打眼看去,留在这里的孩子就安儿年岁最小。 她急着催桂娘和香枝带着安儿回去。 桂娘抱着安儿,香枝提着灯笼就走了。 严惜在轩廊外面目送她们。 知县娘子身边的丫鬟过来请她:“陆夫人,我家夫人有请。请随奴婢来。” 严惜颔首,带着彩蝶跟在那丫头身后去了阁楼。 阁楼上供桌朝着东边放着,上面祭品丰厚。 知县娘子将严惜安排在前面,她们一众人朝着月亮跪拜。 知县娘子到底是一县之主家的娘子,她祈求大祥平安康泰。 严惜头一次拜月,眼睛偷偷观察着知县娘子跟着做。 拜过月之后,大家分食月团,站在阁楼上赏月。 这会儿她倒是没有看到孙神医。 “夫人,他们这边的月团真小,奴婢一口就能吃一个。” 严惜盯着湖水里银晃晃的月亮看,彩蝶在她身后吃着月团。 听彩蝶这样说,她盯着湖面笑了笑。 拜过月亮,吃了月团。 严惜发现有人向知县娘子辞别,她也想尽快回去,就是接她的马车还没有过来。 严惜在阁楼上站得脚软,她便带着彩蝶下楼去了。 走到轩廊下,发现了坐在那里的孙神医。 两人相视一笑,严惜问:“孙娘子没有上阁楼去?” 孙神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严惜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隐隐有些尴尬。 这时,孙神医身边的柴婆子过来了,“姑娘,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孙神医站了起来,微微向严惜施了一礼:“陆夫人家的马车到了吗?若是不嫌弃的话,我送夫人回去?” 严惜刚说错了话,心里愧疚着,孙神医邀她,她便同意了。 严惜跟着孙神医上了车,她吩咐彩蝶:“你坐外面看着些,看到咱家的马车喊住他。” 彩蝶应是,坐到了车外头。 孙神医的车是驴车,车子并不大,她们也没有赶车的,赶车的是她身边的婆子。 彩蝶坐在那婆子身边,很是感慨:“婆婆真厉害,还会赶车呢。” 那婆子笑了笑。 孙神医很安静,严惜坐在车上也闭口不言。 她车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闻起来不太舒服。 严惜吃过不明味道的亏,她闻着这味道不好闻,轻轻皱了皱鼻子说:“孙娘子,外面天气凉爽,不若将车帘子打开吹吹风?” “陆夫人随意。” 孙神医说着她抬手将自己身旁的车帘子绑了起来。 严惜转身也将自己身旁的车帘子绑了起来,秋日夜里的凉风习习,吹得人舒服了许多。 严惜吹得正舒爽,孙神医拿出个水囊出来,递到严惜跟前:“陆夫人喝口水吧。” 闻了刚才的药味,这会儿她喉咙还真有些干,她微笑着接过水囊道了声:“多谢娘子。” 一口清凉的凉水入喉,她感觉干涩的喉咙舒服了许多。 她多喝了两口,笑着将水囊还给了孙神医,“这水囊里是山泉水吗?喝着很是清爽。” 孙神医抿着唇笑了笑。 驴车跑得不快,柴婆子赶得车又稳。 即便如此,严惜还是感觉头有些晕,她喝的是水又不是酒,怎地头晕了起来? 严惜抬手捏了捏眉间,还没有捏两下,她两眼一黑往前倒去。 孙神医迅速伸手将严惜扶住,轻轻地放到车座子下面躺着,她将严惜放好,伸着车帘子说:“柴婆婆若是没有遇到陆家的马车,就直接将陆夫人送回府去。” 柴婆婆应了声:“诺。” 彩蝶纳闷,这一路上怎么都不见陆家的马车,按理说也该来了。 她不好意思地回头,道谢:“如此多谢娘子了。” 孙神医望着她,慢悠悠掏出个帕子,彩蝶只感觉帕子在眼前一飘,她就失去了知觉。 第249章 被掳 驴车上的车帘子刚放下,一辆宽敞的马车就从旁边疾驰过去。 香枝送了桂娘跟安儿到家,就跟着车夫一起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日月祠外面停着的马车、骡车越来越少。车夫寻了个靠外面的位子停下马车,香枝下车提着灯笼进去喊人。 妇人家不能跟男子相比,拜月结束之后,大部分都告辞回去了。 轩亭下人也不多了,香枝去了她家夫人刚才坐的地方,没有见到人。 她便提着灯笼往阁楼上去,阁楼上只有知县娘子,还有她跟前围着说话的几位夫人,她打量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她家夫人,连彩蝶都没有看到。 香枝这会儿已经有些隐隐着急,她在阁楼上又仔细走了一圈,确定她家夫人不在,才慌着下楼去了。 因着着急,最后两阶的时候她一脚踩空,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手里的灯笼灭了。 她爬起来顾不得腿上都疼痛,沿着轩廊又找了一遍,没有。 她家夫人不见了。 香枝忍着脚踝的疼痛,拼了命地往陆家的马车方向跑。 他们是来接夫人的,怎么只有这丫头一人回来了? 车夫满心疑惑,又不敢问。 香枝开口,她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她轻咳了两声才沙哑出声:“快回去,车要赶快一些。” 车夫听从吩咐,香枝爬上车,车夫就扬起鞭子猛地抽在了马屁股上。 因着是马车,跑得飞快。 香枝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加上晃荡。一到陆家门口,她从车上下来扶着一旁的树就哇哇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她一抹嘴,着急忙慌跑去门口问门子,“大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刚回来。好似去……” 香枝来不及听他说完,跑着进了院子直奔着主院而去, 自从夫人找回来,陆大爷回家都是先去主院,香枝不用听他说也知道大爷去了主院。 陆屹川在外面吃了酒,回来想着小娘子会在屋里等着她,哪知道他回来小娘子还没有回来。 他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大爷……大爷……” 他刚放下茶盏,就听到外面急切的喊声,鬼哭狼嚎的。 陆屹川眉头不自觉地就皱了起来。 香枝连滚带爬地进了厅堂,扑通跪了下去,“大爷,夫人不见了。日月祠那边,楼上楼下香枝寻了两遍都没有见到夫人跟彩蝶。” 惜儿不见了! 这好似一桶凉水兜头淋下,陆屹川瞬间清醒。 他冷冷地说:“别着急,说清楚,夫人怎么不见了?” “……奴婢送了桂娘跟小少爷到家,转头就跟车夫一起回去接夫人,夫人不见了。”香枝吓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陆屹川努力保持冷静,“没有大张旗鼓的找夫人?” 香枝摇头,这关乎夫人的声誉,她自是不敢大张旗鼓。 “奴婢自己悄悄寻了几遍,没有寻到人,就慌忙回来了。不敢让别人知道夫人不见了。” 香枝是打小在大太太的院子里长大的,有些事情她都懂。 陆屹川眼神冷了下来,跨步出了厅堂。 大爷走了,这时才有小丫头过来扶起香枝,香枝一站脚疼得她嘶啊一声。 提起裤管,看了一眼,脚踝那里红肿一片。 陆屹川走到外院,吩咐留青:“县城进了水匪,将武三石喊过来,马上围城。” 水匪已经没有什么残余,他们也不敢进到县城里来,大爷突然要围城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留青不敢怠慢,慌忙出去喊人。 等他将几名副将喊过来,陆大爷已经整装待毕,安排起来:“武三石带人严守各城门,有可疑人等,立马抓获。县城各坊间注意巡查。 马斗魁带着人跟我出城。” 陆屹川带着人马去了日月祠,一句有水匪潜入,带人将日月祠周边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都没有找到,他留了一队人马守在这里,又吩咐几队人沿着日月祠往外地几条路追查过去。 陆屹川沿着其中一条小道,追到了青岚山脚下。 他望着青岚山沉思,昨夜他说有水匪只是个借口,如今看来,严惜怕不是真的被水匪掳走了? 他紧咬牙关,手中的缰绳差点儿被他捏碎。寻了一夜一无所获,陆屹山杀气重重:“进山。” 水匪的老巢那里,他留了两队人马守着,应该不会去那里。 不过陆屹川还是带着人去了水匪的老巢,那边没有什么异常,陆屹川吩咐:“围着周边再彻底搜查几遍。” “夫人,夫人。” 严惜好似听到彩蝶在喊她,她头好痛啊。 严惜小脸儿皱成了一个包子样,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脚被绑着躺在地上。 “夫人。”彩蝶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声音里的颤抖掩藏不住。 严惜艰难地抬头,寻着声音找过去,离她不远的地方,彩蝶也被绑了手脚侧躺在地上。 严惜慌乱地打量四周,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土屋,最上面有个小小的窗户,从那里透过来一丝光线。 她们脚的方向有个小木门,木门外面漆黑一片不透光。 彩蝶蹭啊蹭,非常艰难地蹭到离严惜近了些,苦着脸说:“夫人,咱们好似被人绑了。” 是,她们被人绑了。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们被孙神医绑了。 孙神医给她的水有问题,虽然她喝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怪味,但她是喝了水之后晕倒的。 这一刻,严惜感叹,还好提前将安儿送了回去。 严惜看向彩蝶,彩蝶的手跟脚被绳子向后绑着,她应该也是一样。 绳子绑的很紧,她们动都艰难,严惜动了动嘴唇,想看看用牙齿能不能咬开。 她往后蹭了蹭,仰头看到绳结在彩蝶背后。 “彩蝶姐姐,你往下蹭一点,我看看用牙齿能不能咬开那个绳结。”严惜声音轻轻地。 彩蝶豆虫一样,一顾涌一顾涌地往下蹭。 两人好不容易蹭到一起,严惜还来不及张口,就听到门外有动静。 “你下了多少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醒?”一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粗粝。 而后是孙神医的声音:“没下多少,这会儿应该醒了。” 第250章 威胁 她是治病救人的神医啊,为何要绑了她们? 严惜听到声音慌忙闭上了眼睛,她跟彩蝶两个已经动过了,再闭上眼睛也是会被发现的吧? 算了,严惜干脆睁着眼睛,等着孙神医他们进来。 她一个心怀大善的郎中啊,怎么能做这种大恶之事? 严惜静静躺着等了一会儿,门被从外面打开。脑中猛然闪过,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她下意识地微微垂下眼睛。 她微垂着眼睛,一双磨得起毛的草鞋进入她的视线。 严惜装作没有看见,不动也不吭声。 “陆夫人,让你受委屈了。”粗粝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故作温柔听起来还是生硬的紧。 严惜不再装作看不到,她抬起眼眸从下到上打量眼前的人,粗布的青灰色褐衣,不知道在哪里蹭得破破烂烂。 再往上就是一张布满浓密胡须的脸,鼻头又大又圆,眼睛小小的,眉毛长得支楞着。 他虽做的是农人打扮,看一眼就感觉是个土匪。 这人有点儿带样。 那人看到严惜抬头打量他,咧着嘴笑了笑,对后面的人一招手。 一个同样青灰色褐衣打扮的男子上来将严惜掂了起来,严惜只能侧坐着,腿跟胳膊都抻得疼,还不如躺着。 彩蝶顾涌顾涌挡到了严惜前面才停下来。 那人看了彩蝶一眼,并没有理她。 随后,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椅子,他往椅子上一坐,望着严惜笑。 “请夫人过来,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是想要求陆防御使几件事。” 躺在地上的彩蝶听他这样说,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请人的态度? 严惜盯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寻她跟彩蝶是否能全身而退的可能。 他们这些水匪凶残无比,抢了东西还要杀人,真不知道他们要拿她怎么要挟大爷? 严惜不说话。 那人尽量放柔声音,“某需要夫人给陆大人写封信,不知可以不可以?” 她跟彩蝶被孙神医掳过来,不知道陆家这会儿有没有乱起来,陆大爷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踪影吧。 她听了这人的话给陆大爷写封信,他定然会想办法过来救她们。 严惜盯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夫人是个识时务的。”他大笑着对旁边那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出去搬了一个小几案进来,上面放着笔墨纸砚。 几案刚在严惜跟前放定,她就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 她听大爷说过,孙神医在搬去县城之前,她在青岚山南边半山腰有个小院。 如今她跟彩蝶怕不是就在她那个院子的某一处? 青岚山北面住着水匪,南面住着神医,这听起来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虽然是山的两面,水匪怎么会放任孙神医住在这里? 而且南边这边的山上求医者来来往往的。 他们是一伙的,这怕谁都没有想到。 极恶之人跟极善之人是一伙的,想想感觉都讽刺。 “某给夫人松绑,夫人可不要乱来,刀剑不长眼睛。” 胡子男说着掏出一把匕首对着严惜跟彩蝶两个比划。 另一年轻男子上来给严惜解身后的绳索。只给她解开了手,脚还是绑起来的。严惜活动活动被绑了一晚上的手腕子,垂眸盯着面前的小几。 她盯着小几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给陆大爷传递她们在这里的信息? 明着写自是行不通,面前这人识不识字不好说,孙神医是识字的。 严惜怔怔盯着几案,看起来很是听话的样子。 “夫人请写……我青岚山狼谷寨主已被端王带去京城,某奉劝大人不要赶尽杀绝。武州的冬天要来了,青岚山的老弱妇孺也要安稳的过冬,劝大人从青岚山退兵,给我等一条生路……” 那人嘴里说着,严惜低头写着。 她心想原来这土匪窝里也有老弱妇孺,难道陆大爷剿了匪之后,对那些老弱妇孺不闻不问? 严惜不信,孙神医他们都被安置到了县城里,土匪窝里的老弱妇孺定然是被妥善安置了的。 这人为何要写这样一封信?定然是有其他的原因。 严惜写好了信,那人将信收起来的时候,顺手将她头上的鹿角梅花簪拔了下来。 他将信纸跟簪子递给胡子男,转身回来又将她的胳膊给绑了起来。 严惜写信的时候,悄悄闻了闻用的纸张,上面带着淡淡药味,她希望陆大爷能察觉这一点。 那两人走了,等了好久再没有听到门口有动静。 严惜试着用牙齿咬绳索,好像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跟彩蝶两个蹭着背靠背,两人的手在背后好像也只能动些手指头。 两人折腾了许久,没有一点儿进展,累得肩靠着肩轻轻喘气。 她们应该被关了一个晚上,到如今滴水未进,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 两人不知道要被关到几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她们两个东西吃。不敢再折腾,相互靠着保存体力。 天色微暗,青岚山狼谷外面悠悠飘过来一只纸鸢。 这青岚山早已经被他们清空了人,怎么会有纸鸢?有小兵跑去禀报:“禀大人,在谷口发现天上飘着一只纸鸢。” 眼看一天一夜了,严惜还没有一点儿消息,陆屹川下巴冒出许多胡茬。 他听了兵士的禀报,打马来到谷口处,从留青手里接过弓箭,对着天上的纸鸢射了过去。 箭头订到竹骨上,带着纸鸢落下来。 纸鸢被找回来送到陆屹川手中,上面绑着个粗布荷包,他从里面掏出一只鹿角梅花簪。 莹润乳白的簪子,完好无缺,这是他送给惜儿的簪子。 陆屹川眼神微暗,伸手从荷包里又掏出两封信,其中一封看字迹像是惜儿写的。 他看完这封信,眉头深深蹙起。一派胡言,寨子里的老弱妇孺早已经妥善安置。 知县让人将他们送去了下面的村庄,给他们落了户籍,分了田地。 他又打开另一封信,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让他们退出狼谷,若不然簪子的主人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等等。 威胁? 陆屹川眼中杀气越来越浓郁。 第251章 将计就计 冠冕堂皇地让他们退兵,不过是这狼谷中有他们所要的东西。 这土匪窝中的当家之类被抓了个遍,看来余下的都是不怎么聪明的家伙。 青岚山的这个狼谷地形复杂,他一直就在猜想他们抢劫的财物不定被藏在这谷里的某的地方只是他们没有被全部找到。 这人让自己退兵,怕是想要拿余下那些没被找到的财物。 几个不成气候的小喽啰,他们是怎么从日月祠将惜儿掳走的,定然是有帮手。 陆屹川盯着严惜写的那封信,这封信也是那贼匪的口吻,只不过跟出自贼匪之后的那封信意思完全不同。 他手中捏着信纸打马转身回了狼谷。 狼谷有一个狼口,那里是匪窝的入口,当初水匪在这里安排了人守护,他带人过来查探发现,他们的人进不去只能引他们出来。 因而,端王爷做戏假装自己抓了水匪,大张旗鼓地庆贺而后假意退兵。 他们一直在暗处守了三个月,江上船只正常通行。 三个月之后,有一队从南越采珠子回来的商队,要过江去北边。水匪胆大又一次倾巢而出。 他们不知这采珠的商队,不过是端王爷他们的人假扮的。 这次他们前后夹击,端王爷带着人在水上,陆屹川带着人从南山过去抄了他们的后路。 这一次,端王爷跟陆屹川一起将水匪一网打尽。 匪窝里有被抢去的妇人,有她们生下的孩子。当时他们让这些妇人带着孩子走,有些妇人是被抢来的,她们并不愿意要自己生下的孩子。 这些孩子只能被送去慈善堂,年岁大些的跟着一些无家的妇人被送去了村庄分了田地。 他们有田有地有住的地方,日子回归正常,哪里像信中写的那样不给她们活路。 回到营地,陆屹川手中摩挲着严惜的鹿角梅花簪,将手中的两封信拿给手下人看。 留青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严惜写的那封信,他捏着信的手指泛着白,他深吸一口气,闻到信纸上淡淡的草药味。 他将信纸拿到鼻端闻了闻,这奇怪的动作引起了陆屹川的注意,他转眸看着他。 留青捏着信纸仔细闻了闻说:“这纸上怎么有一股草药的味道?味道很淡,被墨水的味道淹没,不仔细闻闻不出来。” 留青这样说,拿着另一封信的武斗魁将信纸放到鼻端闻了闻。 陆屹川伸手,留青将自己手中的信放到他手中。 他接过来拿到鼻端闻了闻。 武斗魁睁着浑圆的眼睛看向陆屹川,说:“大人,看这纸张的大小跟郎中写药方的纸张差不多大小。” 药方?! 能有这种纸张的,青岚山中便只有南山孙神医的那处小院。 陆屹川捏着信纸思虑了一番,吩咐道:“武斗魁安排人假意撤退,然后悄悄回到一里之内潜伏着。” 他安排过之后,带着留青就出了营帐,“将近卫集结起来,咱们过去南山看看。” 陆屹川这边假意撤退,胡子男那边很快得到了消息。 事情顺利的有些令他不敢相信。 胡子男叫懒狗,是匪窝很普通的一个水匪,陆屹川跟端王爷剿匪那日,他刚巧带着两人进城采买才逃过了一劫。 他们的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还有寨中的兄弟大部分都被抓了,他们三人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官府围了狼谷,整日里进进出出。 官府说要围剿残余的水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已经没有残余了,全部被官府抓了过去。 官府一直围着狼谷兴许是在找他们几位当家藏起来的宝藏。 那宝藏藏得很深,他偶然从吃醉酒的大当家口中听说过宝藏的藏匿地点,不过他也没有进去过。 他们藏在南山这边,突然就想到了孙神医。 孙神医曾经救过他们三当家的命,而后她就在南山这边落了脚。 孙神医也不是什么至善之人,她是杀了人逃过来的,被他们掳去山上,因着医术了得,她救了三当家一命之后就放了她。 之后,她便在南山那边搭了个棚子,后面慢慢建了个小院,她因着免费给贫苦妇人看病声名远播。 这段时间懒狗过得像是地洞里的老鼠见不得光,他便找到了孙神医,说那些被送去村庄上的人过得不好,被村民疏离。 他想进去狼谷找几位当家存起来的财物,拿过去分给那些妇人孩童。 孙神医开始是不同意的,那赖狗威胁她,要将她杀人的事情报官。反正他是死路一条,官府抓了他,他便将她攀咬出来。 孙神医犹豫了,最后在日月祠寻到机会,就帮他将严惜掳了过来。 他们绑了严惜跟彩蝶,还将孙神医身边的柴婆子也绑了起来。 赖狗他们发现陆屹川他们退兵之后,慌着跑了回来,他们要回狼谷,又害怕其中有诈。 三个人回到孙神医的小院,孙神医过去跟他们讲条件:“如今信也送出去了,是否能将柴婆婆放出来?陆夫人那边也该给她们送些水喝。” 赖狗这会儿脑子里正想着怎么偷偷遣回狼谷找那个藏宝藏的洞穴,他不想杀这几个妇人,就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将关在另一处的柴婆子给放了。 柴婆子一瘸一拐地来到孙神医跟前,孙神医捏着手指强装淡定地对他们说:“让婆婆给陆夫人她们送口水吧?” 那赖狗看了孙神医一眼,眼神不善。 孙神医带着柴婆子悄悄退去了一旁的草房子里。 进到屋里之后,柴婆子上去扶住孙神医的手,小声说:“姑娘,咱们怕是被他们骗了,依老婆子看,这里怕是只有他们三人。” 孙神医拍了拍柴婆子的手,她也发现了,不过她们不能打草惊蛇,要乖乖地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待他们放松警惕了,她们才可以救了陆夫人一块儿跑。 她后悔了,本来她就是杀了人,如今又苟活了十来年,被抓就被抓吧。她不该脑子一热,帮着他们将人掳回来。 第252章 逃过 赖狗要带着这两个年轻人去北山打探情况,走前他特意到孙神医跟柴婆子跟前说:“你们两个安生些,这院子外面还有兄弟守着,你们若是不乖乖守在这里,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要你们的命。” 孙神医静静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赖狗深深看了她一眼,他量她不敢乱动,才带着人走了出去。 小院里安静了下来,孙神医跟柴婆子没敢动,院子里虫鸣声响起,孙神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姑娘。”柴婆子走近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孙神医说:“柴婆婆,你去院子外面的山边打些山泉水回来,水囊好好洗一洗。” 柴婆婆应是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她无比小心,再回来就胆大了许多。 她往外面跑了一圈,并没有人出来,她确定就只有赖狗他们三人,如今他们三人都不在。 柴婆子抱着水壶跟着孙神医一起下到了当初为了存放冬菜而挖的小地窖。 从地窖口下去,有个小木门,原本是为了挡住山上的小动物进去偷吃,如今将人给锁到了里面。 锁上的钥匙被赖狗他们拿走了,柴婆子用力拉了拉那锁,根本就拉不动。 严惜跟彩蝶为了舒服一些,已经齐齐躺倒在了地上,如今听到门口有响动,都睁开了眼睛。 一天一夜没有用饭,她们两个饿得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这会儿还是强打起精神,全身竖起防备。 “姑娘,弄不开,只能找石头过来砸开了。” 这是孙神医身边那个婆子的声音。 严惜跟彩蝶对看一眼,她们这是要砸外面的锁?不是孙神医他们将她两个关起来的?怎么还要砸锁?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严惜两个还被绑着,什么也不能做,就闭着嘴巴不吭声。 外面安静了下来,严惜想着等孙神医进来,她该怎么唤起她的恻隐之心将她跟彩蝶两个放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后便是框框砸东西的声音,严惜想无视都不能。 砸了好久之后,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柴婆子扔了手中的石头,跟着孙神医走进小屋。 孙神医走过去将严惜扶起来,拿着水囊往她嘴巴送。 严惜闭着嘴巴,将头扭到了一边。 柴婆子见了,忙过来帮严惜松绑,“陆夫人息怒,我们姑娘也是被逼无奈。这是老婆子刚去打的山泉水,你放心喝就是。” 虽然柴婆子这样说,严惜还是没有张口喝水囊里的水。 柴婆子费了好大劲儿帮着严惜解开了绳索,严惜手脚上都被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她不顾得疼痛,帮着柴婆子给彩蝶松绑。 彩蝶自由了,站起来将严惜往身后一挡,瞪着孙神医,说:“你是治病救人的神医,怎么还下药药人呢?” 彩蝶这个暴脾气。 他们还没有完全安全呀。 严惜在后面拉了拉她,对孙神医说:“抱歉,她脾气有些暴躁。” 柴婆子叹了口气,对着严惜跟彩蝶说:“既然夫人跟姑娘还有力气,现在赶紧跑吧。那几个恶人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彩蝶闻言,拉着严惜就往外跑。 她们两个手上脚上都有被勒出的伤痕,动一动火辣辣的疼。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严惜跟彩蝶两个人手牵着手跑了出去。 “姑娘,咱们也跑吧?” 柴婆子拉了拉孙神医的衣袖,跟着严惜跟彩蝶后面也跑了出去。 严惜跟彩蝶两个跑出去就傻眼了,她们对青岚山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柴婆子还想让严惜在陆屹川跟前为她家姑娘说说话,她跑过去,说:“夫人若是信得过我们,咱们便一起逃下山去。老婆子熟悉这山里的小路。” 若是单论体力,彩蝶倒是不怕孙神医跟柴婆子两个,彩蝶就怕那孙神医不过在她跟前动了动帕子她就倒了下去。 彩蝶不愿跟他们一起逃,她看向严惜。 严惜自是也不愿跟他们一起,她看不透孙神医跟柴婆子,她以为她们是好人,她跟彩蝶被她们绑了。 她以为她们是坏人,她们又趁着贼人不在放了她们。 如此让人琢磨不透,她们还是早早离开她们两人的好。 上次那么大一个树林她都走出去了,严惜坚信,这青岚山她也能走出去。 严惜拉着彩蝶往旁边跑。 过了一会儿,孙神医跟柴婆子也跟了上去,无他,严惜她们瞎跑的这个方向正有条下山的小路。 饥饿、疼痛都不能阻挡她们两个拼了命地往前跑。 正往前跑着,彩蝶听到声音往后一瞧,看到孙神医跟柴婆子跟了上来。 “夫人,快跑,她们追上来了。”彩蝶说着往前快跑了几步。 严惜没有往后看,提着裙摆奋力往前跑,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下的荆棘划拉着裤脚。 她很庆幸没有穿江南女子间时兴的高底鞋,不然真跑不快。 鞋底儿是平常的鞋底儿,踩在山路上感觉有些硌脚。 不过这时候这些疼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好不容易跑了出来,万不能因她们反悔再被弄回去。 严惜正拼命跑着,突然停下来拉着彩蝶躲去一旁的草丛后面。 她感觉前面有人,不知道是不是水匪。严惜跟彩蝶两个紧抿着嘴巴,尽量让自己贴着地趴着。 这会儿扑通扑通的心跳,她们都觉着声音很大,尽量屏住呼吸,让自己融入这边山林。 来人的脚步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可是严惜她天生耳力就好,这么轻的声音硬是被她听到了。 她紧握的手心里都是汗,心里默念着,天老爷,阿弥陀佛,将能求的都求了遍,只希望她们能顺利跑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感觉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了。 靠近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严惜感觉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停了。 在她快要绷不住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快了起来,唰地一下,她跟彩蝶就被围了起来。 而后是狠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站起来。” 第253章 得救 生死有命吧,严惜攥紧拳头,慢悠悠坐了起来。 她低垂着头,坐起来后,偷偷瞟了一眼拿着长刀对着她们的人。 衣裳整齐,身上穿着甲胄,这……这是大虞兵士的打扮啊。 严惜心中一喜,抬头仔细打量围着她们的人,这些兵士面无表情。 不知道这是不是陆大爷下面的兵士? 严惜低垂下脑袋,这些人好似不认识她。彩蝶自然也发现了,她悄悄扯了扯严惜的衣袖。 这时,陆屹川跟留青听到暗号走了过来,陆屹川一眼就看到头发凌乱的严惜跟彩蝶被人围在中间。 “退下!” 陆屹川呵斥一声,围着严惜两人的兵士不解地收了长刀。 留青快步上前,低声吩咐:“快退下。” 那几位兵士领命收了长刀,很是整齐的后退几步。 那声“退下”严惜感觉无比的熟悉,她大着胆子偷偷瞄过去。 旁边突然走来一人大手一拉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惜儿” 听着熟悉的声音,严惜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真是太好了,陆大爷过来救她了。 严惜紧紧回抱陆屹川,无比安心,她轻轻地喊了声:“大爷。” 半山腰上,陆屹川只听提早过来探查的人说,在这山上并没有发现水匪。 具体如何,他们还是要谨慎对待。 他轻轻问了声:“有没有受伤?” 严惜觉着脚上跟手上的勒痕也不算大伤,便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问其他的,他准备先带严惜下山去。 后面,留青将彩蝶也扶了起来。 陆屹川正准备走,前面有人来报:“报。大人,在前面抓到两名女子。” “带上来。” 过去前面的兵士将人推了过来,严惜靠在陆屹川怀里看过去,是孙神医跟柴婆子。 陆屹川一下抱起严惜,对留青轻声吩咐:“留青你带着人继续前进,按计划先围着小院。” 吩咐完留青对着那两位兵士说:“带着下去。” 陆屹川抱着严惜往回走,彩蝶一瘸一拐地跟在他们身后。 逃跑的时候不觉着脚踝疼,如今安了心,感觉脚踝跟手腕处的伤痕火辣辣的疼。 兵士押着孙神医跟柴婆子跟在后面。 徒步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山下,陆屹川从树丛里牵出一匹马带着严惜跨上去,就急急往城里飞奔。 彩蝶望着飞奔出去的马儿着急,她可不会骑马。 后面还是一名兵士骑马带着彩蝶跟上了陆屹川。 陆屹川一路将严惜抱回主院,他将严惜放下之后,严惜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陆屹川一脸关切,严惜伸出手臂掀开衣袖给他看,“胳膊跟腿上被勒出了伤痕。” 里间里放着的有消肿止痛的药粉,陆屹川弯腰将严惜又抱去了里间。 她手上脚上有伤痕碰不得水,身上这身衣裳还是要换下来的。 陆屹川也没有喊小丫头,他拿出药粉,又帮严惜拿了中衣出来。 陆屹川亲自帮严惜换了衣裳,又亲自帮她上了药。 做好这一切之后,他才紧紧地抱着她,轻声问了一句:“他们没有怎么着你吧?” 严惜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 陆屹川没再问什么,严惜问他:“大爷,你打算怎么处置孙神医?” “按着律法处置。”陆屹川声音冰冷。 他先将残余水匪跟被水匪藏起来的财物找出来,然后再好好的审一审他们,跟他们算账。 陆屹川抬手将严惜凌乱的头发解开,拿起发梳帮她通了通头发。 “安儿睡下了吗?” 陆屹川这两天都在外面,家里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等会儿喊奶娘过来问问。” 他帮严惜通了头发,将她放到一旁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严惜也跟着站了起来,“别喊奶娘了,我过去看看安儿。” 严惜找了回来,陆屹川这会儿要回去青岚山狼谷守株待兔。 他提早吩咐过,他们的人只要静静守在外面,发现水匪后安排几个功夫好的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陆屹川断定这些水匪不惜冒险抓了严惜让他们退兵想回去狼谷,自然是为了钱财。 他断定他们一直没有找到的赃物还在狼谷之中。 陆屹川抬手摸了摸严惜的脑袋,轻声说:“让小丫头端粥过来,你用了饭就好好歇下,等明日再看安儿。” 他话音刚落,小丫头就端了餐食在门口轻声问:“大人,餐食端进去吗?” “进来。” 小丫头低着头,将一碗精细的肉沫粥放到了严惜跟前。 严惜饿到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她只感觉身体很虚,有气无力。 她伸手拿起旁边的调羹舀了一口送到嘴边,往常常吃的瘦肉粥特别的香甜,瘦肉的香,稻米的甜。 她手有些微微发抖,陆屹川担心严惜手腕上的勒痕,原本要走的,最终坐到了严惜旁边的椅子上,拿过她手中的调羹端起粥碗一口一口地喂她。 这样体贴的陆大爷,严惜心中瞬间被暖意填满。 吃了一碗粥,陆屹川掏出帕子帮严惜擦了擦嘴,“让小丫头进来服侍你歇息。我还要去青岚山一趟。” “大爷。”严惜喊了一声陆屹川。 陆屹川看向她,她说:“抓我跟彩蝶的水匪有三人。我跟彩蝶被孙神医放出来,一路逃过来很顺利,孙神医的小院那边好似并没有水匪的踪迹。” 军中探子前去打探,也没有发现水匪的痕迹。人质跟前都没有人留守,如此看来,水匪的人并不多。 陆屹川知道了,他轻声对严惜说:“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将残余水匪捉拿归案就回来。” “大爷注意安全。” 陆屹川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走了出去。 彩蝶回了安儿的君兰院,桂娘才知道严惜已经回来了。 她过来看严惜,在门口碰到陆屹川。“回去吧,让夫人好好歇息,明日再抱着安儿过来。” 桂娘躬身应是,转身回了君兰院。 严惜跟彩蝶失踪,陆家知道的人极少。 主院里的小丫头像往常一样伺候严惜歇下。 严惜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间,恍惚还有种躺在山上地窖里的感觉,惊吓中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床帐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254章 梦 她被吓醒,醒来看到熟悉的房间心里猛然一松快,下床到四方桌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凉茶,感觉通体舒畅。 梦中绝望的感觉太可怕,她就着夜色在四方桌前坐了一会儿。 她感觉自己小时候还是挺机灵的,这长大了怎么还迟钝了?! 严惜坐在桌前望着窗户上透着亮光的窗户纸,反思自己。 陆家的家风太好,除了几个时不时做些小动作的人,也没有什么大恶之人,她日子过得舒心,便忘了世间的险恶。 还有在稻田县,在稻田县开铺子,玉婆婆处处顶在她前头。 她为铺子里请回来了白爷的舅舅,铺子也多得白爷关照。 这几年,她一直被玉婆婆照顾着,她觉着世间是美好的。对孙神医这个心怀大善的人便失了警惕。 那柴婆子说,孙神医有苦衷,她有什么苦衷呢? 不知道这会儿她跟柴婆子被关去了哪里? 严惜想不明白,脚踝、手腕上的勒痕又有些隐隐作痛,她便站起来躺去了床上。 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很是煎熬,好在躺了一会儿之后,她又有些困倦。 她闭上眼睛没有一会儿又梦到了那个她从驿站逃出去后进入的树林。 她在树林里怎么都跑不出去,往前跑的路莫名就断了,路中间突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严惜知道她在做梦,之前在稻田县的时候,她常常做这个梦,往前跑着跑着路就断了。 她知道只要自己醒过来就好。 她强迫自己醒过来,醒来天已经亮了。 小丫头们听到动静进屋来服侍她洗漱更衣,她这边刚洗漱好,桂娘就抱着安儿走了进来。 安儿看到她扑腾着小脚要下来,桂娘一将他放下来,他就咯咯笑着跑去严惜身边抱着严惜道腿仰头喊了声:“阿娘。” 小家伙依然绑着蒲桃髻,穿着他外祖母前段时间给他做的新衣裳,绣着葫芦缠枝纹的青灰色小短衫。 严惜笑着将安儿抱了起来。 安儿搂着她的脖颈亲热地跟她贴了贴脸,嘴里一直喊着:“阿娘。” 一天两夜没有见她,安儿想她了。 严惜如此想着笑着亲了亲他肉嘟嘟的脸蛋。 “小少爷吃过早膳了吗?”严惜问桂娘。 桂娘笑着回:“还没有呢,跟他说过来这边院里看夫人,他急吼吼地就往这边跑。” 严惜闻言,笑着捏了捏安儿的脸蛋。安儿咯咯笑着往旁边躲。 “吩咐摆膳吧。”严惜吩咐。 小丫头应诺走了出去,严惜又问桂娘:“彩蝶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她脚踝跟手腕上有伤痕,昨晚上给她上了些药粉,这会儿在君兰院里歇着呢。” 桂娘恭敬回话,说着她瞟了一眼严惜的手腕,看到袖口下面隐隐若现的红痕,伸手过去接安儿:“夫人,奴婢来抱小少爷吧。” 安儿不想要桂娘抱他,他搂着严惜的脖颈不看桂娘。 桂娘轻声哄着:“小少爷,夫人的手腕上有伤。” 安儿一听他娘手腕上有伤,猛然抬起头来,望着严惜,说:“安儿下去。” 严惜笑着将他放了下来,伸手要牵着他去旁边椅子上坐。 安儿抓住她的手,伸出小手掀开了她的袖口,不知道是不是昨夜上的药被蹭掉了,她手腕上的勒痕看着嫣红刺眼。 “阿娘,疼不疼?” 安儿仰着小脸,抿着小嘴儿要哭了。 严惜忙哄着他说:“不疼了,” 安儿小心地掀开袖口,伸着脑袋给她娘吹了吹。 真是个贴心的小家伙。 严惜很庆幸,她能陪着安儿长大。 母子两个正母慈子孝,外面有人慌慌张张过来通传:“夫人,不好了,大人剿匪受伤了。” 严惜嘴角的笑意一瞬间消散,她猛然站了起来,问:“怎么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大人受箭伤,箭头还在身体里没有拔出来。” “人呢?” 严惜拉着安儿往门口走,一转头安儿怎么不见了。 “安儿。” 她又惊又急,猛然睁开了眼睛,床帐子没有放下,光亮透过窗户照得床上亮堂堂一片。 她重重出了口气,原来还是在做梦。 大爷会没事的,他手下好似有许多兵士。 如此想着,严惜还是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她抬起袖口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薄汗,收起手时,她撩开袖口看了一眼昨夜涂抹药粉的地方,手腕上缠着的白色棉布结结实实。 严惜伸手捏了缠着棉布的手腕一下,疼,疼得她眉头猛地蹙起。 这会儿应该不是在做梦,她掀开薄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过是轻微的响动,外面等着伺候梳洗的丫头便听到了。 “夫人,起来了吗?奴婢们进来服侍吧?” “进来吧。” 丫头们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两人放好洗脸水,过来帮着严惜更衣。 一切都跟之前梦中的一样。 春碧拿起一只碧玉簪给严惜插到头上,严惜猛然间想起,那水匪拔了她一只簪子,那簪子是陆大爷送给她的头一个东西,她走的时候都没有舍得留下来。 如今也不知那水匪将她的簪子弄去了哪里?还能不能找回来? 严惜正心疼着,外面桂娘抱着安儿来了。 安儿跑过来抱住她的腿,仰着头高兴地喊:“阿娘。” 严惜盯着安儿的衣裳看,不是她娘做的缠枝葫芦小衫,是之前她在陆家时提前给他做好的一件红色小衫。 这不是梦。 严惜笑着弯腰抱起安儿,在他脸颊处狠狠亲了一口,惹得安儿咯咯直笑。 “请夫人安。”桂娘站在一旁蹲身行礼。 严惜看着她问:“彩蝶回来了吧?” “回夫人,昨夜大概子时回来的。”桂娘声音很轻,“她手脚受了些伤,涂抹了一些药粉,回后罩房歇着去了。” 严惜轻轻颔首。 “夫人,摆膳吧?”春红在里间门口问话。 严惜愣了一下,说:“去吧。” 跟梦里还是不一样的,陆大爷定然没事。 第255章 表兄 她担忧陆屹川也担心彩蝶,彩蝶跟她一样脚踝跟手腕都受了伤,伤好之前怕是也需要人照顾。 严惜喊来在外面候着的春碧,“春碧,你去找个小丫头,让她过去后罩房彩蝶那里伺候几日。” 春碧领命出去。 紧接着,春红拿着几条雪白的棉布条走进来,“夫人,奴婢给你换药吧。” 严惜颔首。 春红去里间拿了药粉出来。 安儿听懂了春红的话,一直仰着头担心地看他娘。 他听到“药”就知道生病了。 春红蹲下拆严惜脚踝上的白棉布,安儿跟着她一起蹲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给严惜换药。 安儿看到他娘身上的疤痕,站起来拉着他娘的手问:“阿娘,疼吗?” “上了药,就不疼了。” 严惜摸了摸安儿头上的小啾啾。 安儿看到他娘手上,脚上都有伤,很乖的没有再让她娘抱。 严惜更担心陆屹川,让春碧跑去外院看了无数遍,人一直没有回来。 下半晌,春碧从外院带回来一封从云州过来的信。 当初送严娘子去云州的陈鹭回来了,春碧在外院等着陆屹川没有等到,等来了刚到家的陈鹭。 他见了春碧,知道她是在夫人跟前伺候的,就将从云州捎回来的信拿给了她。 春碧将信拿回去给严惜,“夫人,去云州送亲家太太的陈鹭回来了,他给夫人捎回来一封信。” “我娘没有回来?” 严惜惊讶地问出声,问过之后她沉默了。她娘没有回来,这是不是说,梅姨就是她娘要找的人? 严惜接过信,看到信封上有“严惜收”三个清秀的大字。 她娘的字写得如此清秀? 严惜轻轻揭开蜡封,从里面掏出两页纸出来。 严惜仔细地看信,每一个字都细细的琢磨。 一封信看完,严惜明白了。 梅姨是她娘走失的妹妹,她如今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她娘找了十几年才终于找到她,放不下她,留在云州要给梅姨延医问药。 她让严惜放心。 梅姨是她的姨母啊,怪不得她总觉着她亲近。 梅姨的脑袋还能看好吗?不知道云州有没有医术高明的郎中。 严惜慢慢收起信,说起高明的郎中,她突然间就想到了不知道被陆大爷关在哪里的孙神医。 她只给女子看病,是不是所有的病都能看,既然大家都喊她孙神医,她的医术应该精湛。 柴婆子说孙神医有苦衷,她有什么苦衷?她的这个苦衷能不能让她无罪? 人心都是自私的,想着梅姨的病,严惜就想着她能不能保下孙神医,让她过去云州去为梅姨诊治。 一连两日陆屹川都没有回来,贾二爷倒是请人来内院过问了一下。 义诊堂几日没有开门了,外面求医的很是担心孙神医,他过来找陆屹川想让他帮着寻寻人。 严惜闻言,脑子一转,让人带话给贾二爷,请他在义诊堂门口挂个牌子。 说孙神医有事回了祖籍。 贾二爷再问,严惜只说十五拜月那日见到了孙神医,听她说的。 牌子一挂出去,到底没有引起骚乱,有那些病重的,贾二爷就帮她们诊治一番。 三日之后,陆屹川回来了。 他胡子拉碴,看起来精神头倒是很好。 一回到主院,拉着严惜的手腕就检查,“手脚好些了没有?” “每日涂抹药粉,已经结了一层痂。快好了。” 严惜话音落,陆屹川紧紧地将严惜抱进怀里。这一下将狼谷里水匪藏匿的赃物都找了出来,他应该在这边待不久了。 洗漱过后,陆屹川用了饭。 严惜让他快去歇息,陆屹川拉着严惜的手,问:“惜儿想不想让爷接着做这个官?” 严惜看向陆屹川,好久没有言语。 陆大爷要不要接着做官,她不好帮他做决定。 沉默了许久,严惜才幽幽开口,“大爷为何要这样问?天下的学子勤奋刻苦不就是为了能入仕。” 她家大爷轻松入仕了,莫不是有了不想为官的想法? “惜儿若想要爷接着做这个官,爷就好好做,争取让惜儿诰命加身,无限风光。” 就是风光的背后也藏着无数的危险。 就如这次一样,她会因为他而遭受危险。 陆屹川眼中隐含担忧。 严惜扑过去抱住了他,嘴里喃喃道:“大爷功成名就,大太太跟老太太也能跟着一起荣耀。惜儿以后会学着好好做个官夫人。” 严惜不能为大爷做决定,她也不想他因为她而放弃仕途。 孤木难成林,陆二老爷现在还是个知县,以后四爷入了仕,有大爷这个大哥在仕途,好歹能帮衬一些。 严惜从陆屹川怀里抬起头来,她望着陆屹川问:“大爷见过陈鹭了吗?” “陈鹭回来了?” 陆屹川如此问,那他定然是还没有见到人。 严惜站起来,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封信。 “陈鹭前几日回来,帮着阿娘带回来一封信。梅姨,她真的是我娘要找的人。” 陆屹川接过信,大致地看了一遍。 梅姨娘是惜儿嫡亲的姨母啊! 他看向严惜,小娘子一脸笑意,她轻轻开口:“小四爷是惜儿的亲表弟呢。” 陆屹川见她开心,嘴角也跟着翘了起来。 他眼中含着狡黠的光,拉过严惜抱进怀里,“这么说,惜儿也该喊我表兄了?” 嗯,严惜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被陆屹川这么一说。她脸颊慢慢热了起来,表兄表妹的自古都有那么些说不清楚的暧昧。 这会儿安儿在自己院里午睡,里间里只有陆屹川跟严惜两个。 陆屹川瞳孔动了动,一把抱起严惜进了床帐里。 “白……” 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剩下的就被陆大爷堵在了唇齿间。 一吻天荒。 严惜被欺负的很惨。 她不该提什么表弟,床帐里一声声“表兄”“表哥”喊得她声音破碎。 明明是外面忙了几日夜的人,他怎么还那么有精力,直折腾的严惜筋疲力尽。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天色大暗。 第256章 从轻处置 腰腿有些微微发酸,严惜轻蹙着眉翻了个身,面向外面侧躺着。 床帐子被人从外面拉开,她感觉床边坐下个人。 严惜不用睁眼就知道是陆屹川。 “醒了。” 温热的手掌摸上她的脸颊,将她脸庞散乱的发轻轻地拨到耳后,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 舒服的严惜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嘴里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看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严惜,陆屹川嘴角上扬,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小娘子终于正视自己的身份了。 当初在松柏院,她哪怕累得再狠从不在床上多待,只要醒来就起床。 陆屹川很高兴看到赖床不起的严惜,不过晚上总要吃点儿东西再睡才好。 他挪到严惜脑袋边坐下,伸手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严惜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潋滟妩媚,她看到陆大爷脸上笑意盈盈,重又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前。 “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陆屹川声音温柔。 “不想吃。” 严惜人虽然醒了,身体还是很疲惫,只想躺着不想动。 陆屹川抱了她一会儿又将她放下来,“你好好再歇息一会儿。” 屋里一直没有燃灯,陆屹川给严惜挂着床帐子就走了出去。 说让严惜再好好歇息一会儿,果然只是一会儿,他又走了进来。 将里间的灯点燃,陆屹川重新坐去床边,抱着严惜就要喂她吃东西。 严惜不习惯在床上吃东西,忙用手挡住,瞬间清醒,“大爷,我起床再吃。” 严惜坐在四方桌前,看着眼前碗里的炖鲍翅,抬眸看了陆屹川一眼。 这一大碗分量可真足。 严惜吃了几口,舀了一勺往陆屹川嘴边送,他自从做了这个防御使,人忙得很,他才真正该补一补。 既然起来吃了东西,严惜又叫了水沐浴了一番,才躺去床上歇下。 折腾了这么一出,严惜再睡不着了,她躺在陆屹川怀里轻声问:“大爷,孙神医要怎么处置?” 严惜问了两次怎么处置孙神医,陆屹川觉着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盯着严惜的头顶问:“你有什么想说的,说出来爷听听。” 严惜躺着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仰起头看向陆屹川。 “阿娘留在云州想要给梅姨看病,不知道云州有没有医术精湛的郎中。” 她这样说,陆屹川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盯着严惜的眼睛,严惜心虚垂下了眼眸。 她感觉自己这样算是以权谋私。 陆屹川倒是不这样想,那孙娘子帮着水匪绑了惜儿是真,如有隐情也是可以从轻处罚的。另外孙娘子她治病救人为贫苦人义诊,做的善事很多,倒是能帮着她再减轻罪行。 最终徒刑免除不了,若是严惜想要孙娘子给梅姨娘去看病,他倒是可以拿钱帮她免除劳役。 陆屹川轻轻拍了拍严惜的背,悄声说:“睡吧,孙娘子那边我会好好查实,若她真有隐情自是会从轻处置。” 严惜相信陆屹川,他这样说,她便没有再多问。 没过多久,陆屹川将孙神医保了下来。 严惜知道这事儿之后,心中还有些担忧,会不会给他仕途摸黑? 陆屹川也没有多说,只让她放心就好,一切都是按律法办事。 孙神医被陆屹川关在府衙几日,待陆屹川过去审问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招了。 她家是最南边桐州的,家中世代行医,她自小跟着祖父学习药理,诊治。 他们那边女子行医的少,到了年岁她就被家里嫁给了知县家的一个庶子。 那庶子不得他老爹的看中,新婚不久就拿她出气。 成亲不到半年,她被打断了一条腿。 她要回娘家医治,他将她关在家中不许出门。 她只能自己医治,后面她的腿还没有好,那人吃了酒回来又寻她发疯,她被打得奄奄一息。 柴婆婆看不过去,想要偷偷回她娘家寻帮助,也被他拦住打了一顿。 她们两人再留在那里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她偷偷地等待机会,在一次他打人打累了睡下之后。 她给他灌了蒙汗药,然后用凳子狠狠在他头上砸了一下。 他头破血流怕是活不下去。 她跟柴婆婆两个人从桐州逃了出来,不敢回娘家,一路逃到武州,被人掳去狼谷。 同样是为了活命,她说自己杀过人,逃命出来的,希望能得到谷中当家的另眼相看。 果然,因着她会医术,大当家的就留下她在谷中给人看病。 她常常听到他们说,杀人抢劫,心里是害怕的,总想从狼谷中逃出去。 三当家的常常不明所以的头痛,她寻了三当家讲条件,若是她能给他将顽疾治好,便放她走。 后面她治好了三当家的顽疾,三当家说放她走,但是不能走出青岚山,于是她带着柴婆子就在青岚山南边住了下来。 她在半山腰搭了个棚子,给妇人看病,贫苦人家不收费。 富有的人家让他们看着给。 狼谷那边年年派人过来从她这里拿走大部分诊金,因而她才能安稳住下来。 狼谷中的小部分人知道她杀过人,不巧那个赖狗就知道,他拿这个威胁她。 她害怕就帮着迷晕了严惜跟彩蝶。 后面她跟柴婆婆发现那赖狗人少,就又偷偷将严惜她们给放了。 她后面说的那些跟严惜说的一样,陆屹川谅她也不敢撒谎,按着实际情况给予从轻处置。 至于她说她杀了自己的夫君这件事,他不清楚不能妄自下结论。 陆屹川派了两人去桐州,让他们过去悄悄查探。 在得到消息之前,孙娘子跟柴婆子必须在他的眼皮子之下。 孙神医跟柴婆子回了义诊堂,外面有陆屹川派的人把守。 她不敢有意见,本来她们要被流放北边服劳役的,是陆大人出钱将她们保了下来。 赵砣进京还没有回来,陆屹川一时找不到能让他放心的人送剩下的金银珠宝去京城。 只能将后面从一个岩洞里找出来的十箱金银珠宝放到了衙署里让人看管着。 第257章 见过王爷 安儿快过生了,这些都是云山那边送来给他的。 严惜亲自看着让人将礼物分了送到库房。 “大太太不知道得有多想小少爷,大爷让小少爷过来武州这边时,她很是不舍。” 小丫头抱过来一个大包袱过来,“夫人,这是一包衣裳。” 彩蝶伸手接过来,打开一个小口看了一眼,“这一包该是给小少爷做的衣裳。” 云山陆家有针线房,做起来方便。不过到底大太太心里是念着安儿的。 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光是衣裳就带来了三大包。 除了给安儿做的四季衣裳,还有陆大爷跟严惜的两套锦缎冬衣,外加几套中衣。 彩蝶将衣裳收拾出来,很是兴奋地拿着严惜的衣裳给她看:“夫人,还有你跟大爷的衣裳呢。” 大太太也给惜儿准备了衣裳,这是已经将她当作自己人看了吧? 彩蝶在大太太院里两年,她也发现了,大太太是个心善之人,就是面上看着有些严厉。 严惜望着彩蝶手中的织锦暗纹竹青宽袖褙子,心中突然有些感动。 她在陆家是丫头,从来都是穿窄袖衣裳方便做事。 跟着大爷来到大祥这府里,她也做了两件大袖衫,不过只有出门的时候穿一下,在屋里她习惯穿窄袖的衣裳,方便。 宽袖衣裳正式,是家中主子常穿的衣裳。 大太太给她送来的这两件衣裳都是宽袖褙子,怎么能不令严惜动容呢。 安儿的衣裳,严惜让香枝送回了君兰院。 没过多久,安儿就欢喜地跑了过来,伸着手给严惜比划他祖母给他送来了许多衣裳。 严惜笑着摸了摸安儿的脑袋,柔声问他:“安儿有没有想祖母?” 安儿盯着他娘的眼睛,说:“想祖母,想曾祖。”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云山。 “带阿娘给宝儿姐姐看,安儿有阿娘,安儿不是没娘的孩子。”安儿拉住严惜的手,笑得很是满足。 严惜笑着笑着心里冒出酸楚来,她以为安儿只要是陆家的小少爷日子就能过得舒心。 却原来,也会被人说是没娘的孩子。 严惜弯腰将安儿抱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她再也不会离开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过了好一会儿等眼泪消下去,她才松开安儿。 彩蝶在一旁看着,伸手倒了一盏茶放到严惜跟前:“夫人吃茶吧。宝儿姑娘到底只比小少爷大一岁,小孩子总爱攀比。” 严惜让安儿坐在她腿上,她看了一眼彩蝶,而后垂下眼睫。 小孩子心思单纯,心里想的什么就会说什么。 听彩蝶那意思,大爷回来就跟大奶奶和离了,后面的一两年安儿可不就是没有娘。 原本欢喜的事儿,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 彩蝶笑着活跃气氛,“小少爷会打花棒了呢。能从地上打上来了。” 安儿一听彩蝶这么说,他挣扎着要下来,“打给阿娘看。” 如此严惜脸上才有了笑模样。 安儿拿着棍子在厅堂里打花棒,严惜跟彩蝶还有桂娘在一旁笑得无比慈祥。 屋里气氛正好。 春红从外面跑了回来,还没有到厅堂门口就喊:“彩蝶姐姐,赵统领回来了。” 彩蝶开始听到春红这么没有规矩,脸沉下来想要教训她一句,后面听到赵砣回来了,她心中一阵欢喜。 严惜抿着唇望着彩蝶笑,“快回去看看吧。” 彩蝶脸上划过一丝娇羞,“他还得去见大爷呢。” 桂娘在一旁也抿着嘴儿笑,“夫人让你回去,你就快回去吧。赵统领这回可是走了一个多月。” 没有人看安儿打花棒了,他扔了棍子跑去了他娘跟前。 毕竟才刚成亲,彩蝶害羞,蹲下来用力抱了安儿一下,站起来对着严惜行了一礼,“奴婢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快去吧。”严惜笑着摆手。 彩蝶红着脸儿退了出去,她抱得安儿一脸懵懂。 安儿迷茫地看着他娘,严惜笑着说:“你赵叔回来了。” 说起赵叔,安儿想到了他爹。 他拉着严惜的手要她站起来,“阿娘,找爹爹。” 严惜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知道这个时候大爷下值了没有。 自从大爷抓了剩下的水匪,他上下值就很规律,卯时去官署,申时左右下值。 看外面太阳西斜,差不多该到申时了。 大爷下午回来会在外书房处理一些事情,这会儿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她身为内宅的妇人不好抛头露面,安儿拉着她要找他爹,她只能哄着他:“让桂娘带着安儿,好吗?阿娘在院里等着安儿跟你爹爹好不好?” 安儿去哪里,从来都是桂娘带他去的,严惜这样说,他就松了她的手。 “安儿去带爹爹回来。” “好,去吧。” 赵砣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端王爷。陆屹川没有想到端王爷会跟着一起过来。 既然端王爷来了,等他回去的时候,让他将后面找到的这些东西带回去就行。 陆屹川带着端王爷过去看他后面找回来的那些东西。 端王爷眼睛笑得都睁不开了,抬手重重在陆屹川肩膀上拍了拍。 他很庆幸听了陆屹川的,自请过来剿匪。 这些东西,他上缴一部分给他父皇,剩下的都是他的了。 年少时他为了避开皇后跟太子一党,跑去了凉州,完全没有经营京中的势力。 当年做皇子时的那点儿积蓄他也慢慢都填补到了军中。 如今眼看就到而立之年,身边没有半点积蓄。 手中没有银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陆屹川! 他可真是他的财神爷,留他在这里果然没有错。 掀开箱子,满箱的金银珠宝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端王爷勾起嘴角,看向陆屹川的眼神满是赏识。 看过这些之后,陆屹川对端王爷拱了拱手,让他自行寻个客栈去住,他要下值了。 “客栈不方便,本王住你府中吧。” 就这样,端王爷厚着脸皮跟着陆屹川来到了防御使府。 安儿在外院等着,看到他爹回来咯咯笑着迎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端王爷盯着笑着跑去他身后的小家伙,抬手摸了摸下巴。 陆屹川弯腰稳住安儿,双手扶住他,说:“有贵人在,安儿先见过王爷。” 安儿转身看向端王爷,似模似样地拱手作揖,“安儿见过王爷。” 惹得端王爷哈哈大笑。 第258章 画饼 “屹川,这是你儿子?” “回王爷,正是犬子。” 端王爷端详着安儿,从手上褪下个扳指递到了他眼前。 安儿盯着跟前的扳指,转头看向他爹。陆屹川笑着点头,安儿伸手接了过来,往自己手指头上套。 他伸着手指头给端王爷看,“大。” 端王爷张开嘴巴仰着头哈哈大笑,小孩子怎么这么有趣。 他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再戴。” 安儿觉着他说的有道理,转身将扳指递给了他爹,“爹爹放起来。” 陆屹川要招待端王爷,他喊旁边躬身低头站着的桂娘,“带小少爷下去。” 端王爷忙喊住他,“不用,你家小子挺有意思,就让他在身边待着吧。” 陆屹川看了安儿一眼,安儿乖乖站去了他爹腿边。 端王爷这样说,陆屹川弯腰将安儿抱了起来,引着端王爷去了书房。 到书房里,端王爷望着安儿笑,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安儿。” 安儿不认生,遇到端王爷这个陌生人他倒是有些好奇。 端王爷笑着招手,“安儿,你到本王跟前来。” 安儿盯着他看了一瞬,走到了他跟前,仰着头望着他。 这小家伙长得可真像啊。 端王爷伸手抬起安儿小小的下巴,旁若无人地打量。陆屹川坐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 安儿脖颈仰得酸了,他往后退了两步,小脑袋一扭就从端王爷手里将自己救了出去。 端王爷哑然失笑,看向陆屹川,“屹川,你儿子长得可不怎么像你。” 这说得什么话,他儿子不像他像谁。 陆屹川脸色有些严肃,拱手道:“王爷慎言。” 脸色怎么还不好看起来了,他可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实话实说。 “安儿长得跟本王的一个熟人倒是很像。” 端王爷跟陆屹川说话,安儿觉着有些无聊,他自己跑去门边玩去了。 小丫头送上茶盏,见安儿蹲在门边玩,她轻轻问了一句:“小少爷要找奶娘吗?” 安儿就被小丫头牵着找桂娘去了。 端王爷之前在凉州跟着大头兵混,这次回京他发现自己出走的时间太长了。 太子的党羽越发的壮大,而他有些孤立无援。 虽说他外祖父是文官的头,可他一心只有为大虞效命,让大虞越来越好,可谓是没有私心。 即便是太子上位,他也会励精图治,精心为国。 端王爷决定自己为自己拼一把。 陆屹川入仕之前虽是一介商人,他头脑精明,审时度势,为他办事很令人放心。 他要用人,也不能不给人好处。 端王爷端起茶盏吃了一口,说:“吕清岩调任京官,身后是太子的人举荐的。他如今任工部郎中,主管军器监。” 陆屹川得了端王爷举荐就跟他一起跑来了武州剿匪,京中之事,各部寺监之事他知之甚少。 不过他倒是知道,这吕清岩从云州知州调去京中做了个工部郎中,好像都是个从五品,他这也没有升迁。 “对于外调过来的官员来说,军器监不是个好地方。军器监制作兵器需要银子造成地方财政缺口,关于这方面跟户部有诸多矛盾。” 端王爷轻声说着,陆屹川听得认真。 陆屹川抬头瞄了端王爷一眼,皇家出生的孩子生来就对百官形势比较敏感,他从凉州回来在京中待了不到一年就对什么都有所了解。 他跟吕氏和离之后,吕家并没有寻他们陆家的麻烦兴许就是那吕清岩无暇顾及。 曾经在州府只手遮天的人,进了京城也不过是众多官员中不起眼的一个。 陆屹川不懂他便只拿出耳朵听着。 “本王年少时贪玩,如今跟自家兄弟差了许多。本王不过才回京两三年,就在府中查出两位齐王安插的耳目。齐王,本王十四岁跑去凉州的时候,他还是个在玩泥巴的奶娃娃。” 端王爷说着笑得有些苦涩。 皇家就是这样,从出生开始就知道斗了。 陆屹川赶紧从脑子里搜寻齐王的信息,这个齐王比端王小了有七八岁,是在端王封王的前一年封的王。 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皇家的十七八岁到底跟民间的十七八岁不一样。 端王爷说这些,陆屹川更不敢接话了。 他跟端王爷不能说交情很深。 最初认识,他们也只是认识,后面两人一起去西域买马,经历两国交战,他们携手并战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后面陆屹川得知他是皇子之后,便刻意地保持了距离。 若不是他误以为惜儿惨死于水匪之手,他后面也不会跟端王爷有多大的牵扯。 如今他投去了他的名下,他们便是上官跟下臣的关系。 有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都清楚。 端王爷说他自家的事,他便不能随意插话。 端王爷自顾自说了许多,陆屹川一声不吭地听着,谨慎地有些无趣,端王爷瞟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此番算是又立了一功,到时候财物上缴给父皇之后,我再给你请个封如何?看能不能把你调去三衙。” 三衙统领全国禁军兵马,平常负责练兵,他这个半路出家的人能不能胜任还不好说。 陆屹川过于谨慎。 端王爷好像看出来了些什么,笑着问:“怎么没有信心?” 陆屹川忙站起来拱手,表决心:“只要有王爷的支持,下官定然全力以赴。” 端王爷笑着摆手,“好,坐下吧。这事成不成不一定,本王也要全力以赴试一试。” 端王爷想过看能不能给他请封步军司的副都指挥使,这个官职多兼任防御使。 他这次过来的目的就是要给陆屹川一些奖赏,实质性的东西没有,先画个饼给他。 陆屹川回来之后,留青便去了内院禀报严惜,家中来了贵客。 严惜得知之后,便安排灶房做一桌酒席出来待客。 端王爷该说的都说完了,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小丫头进来燃灯烛,轻轻问了声:“大人,是否摆膳?” 陆屹川点头,很快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上了桌。 荤素搭配,菜色精致。 第259章 招待 用了晚膳,严惜那边将房间给端王爷也安排好了。 防御使府不大,这位贵客能住的也只有安儿君兰院隔壁的梅兰院。 按着陆屹川的意思,要将房间给端王爷安排在外院这边。 既然惜儿给他安排在了梅兰院,他便起身送端王爷过去。 端王爷身边带着的有内侍、有护卫,院里原本安排的小丫头都被遣了出去。 严惜听说梅兰院里的小丫头都被赶了出来,纳闷这贵客到底是什么来头。 今儿是安儿陪着严惜用的饭,安儿用过饭之后在这院里玩了一会儿就被桂娘抱走了。 严惜沐浴过后坐在里间看书。 陆屹川捏着眉梢从外面走了进来。 严惜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迎他,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来的贵客是哪里的贵客?” 陆屹川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大口,轻声回:“端王爷。” 严惜拿着书的手一顿,端王爷啊,他是跟着赵砣一起过来的? 算了,这些事情她也不好过问。 严惜将书放起来,喊了春红春碧准备沐浴用水。 陆屹川沐浴过后,严惜问:“大爷,那个孙神医几时能让她去云州?” “我派了人去桐州查她的底细,如今人还没有回来,暂时还不能让她离开大祥。等过去查探的人从桐州回来,确定她没有问题就让她启程去云州。” 严惜轻轻嗯了一声。 她被大爷带回来后,慢慢地她也掌了大爷的后宅,中秋、重阳这样的大节日她也没想着要给云山送礼回去。 反倒是大太太趁着安儿要过生,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今年岁节她一定不能失礼,要送两车年礼回去。 到底离岁节还早着,十月里开始准备也不迟。 她不过问大爷官场上的事,但是王爷来了家中,这招待的事还是要跟陆大爷商量一下的。 严惜轻轻捏住陆屹川的手指头,问:“大爷,端王爷那边该怎么招待才不算失了礼数?” 陆屹川感觉严惜捏着他的手有些冒汗,这时他才想起来,对于如何招待端王爷她是有些紧张的。 不要说严惜,若是端王爷突然跑去云山陆家,他娘也得慌乱一瞬。 他们普通的人家,知州知府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得了的大官,几时见过王爷这种级别的。 端王爷这次是过来给他画饼的,只要他们用心招待,他便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 陆屹川伸手将严惜搂进怀里,“一日三餐按着待客的规矩做就行,安排个机灵的在梅兰院外面候着,王爷需要什么让他身边的人跟他说一声,他回来回禀你就是。” 陆屹川说起来简单,严惜脑子里开始物色机灵的人选。 除了桂娘、香枝跟彩蝶是从云山陆家来的,这府里的丫头都是之前就有的,她了解的不多。不过在住院里伺候的春碧跟春红倒是挺机灵。 严惜想了想说:“我安排春碧过去吧,她机灵又稳重。” “你将自己身边伺候的都安排走了,谁伺候你啊。”陆屹川语气中带着笑意。 “有春红一个在身边就够了。” 后宅的事,陆屹川不予多言,他不干涉严惜的决定。 翌日一早,严惜就将春碧喊了过来,“春碧,这段时间你去梅兰院外面候着。端王爷住在梅兰院,他院里若是需要什么,你知道了就尽快回来回禀。毕竟是王爷,你要把握好分寸不要离得太近也要让他们一下就能找到你。” “奴婢知道了。”春碧跟严惜蹲身行了礼之后就要出去。 严惜忙喊住了她:“让大爷跟前的留青管事带着你过去,让他跟端王爷身边的人知会一声。” 春碧躬身又应了声“是”,过去外院找留青去了。 一日三餐吃食不重样,院里要用热水的话,十二个时辰随时候着。 端王爷觉着比他在端王府过得还要舒适。陆屹川的这个小夫人倒是不像是丫头出身。 冲冠一怒为红颜,陆屹川求到他门下,据他所知就是为着这个小夫人。 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绝色,能让冷静自制的陆大人失了理智。 听说这位小夫人是他在稻田寻到的,端王爷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不知道她为何从陆家跑出来? 当时吕氏还是陆屹川的娘子,难道是她不愿意为妾? 倒是个有个性的。 端王爷在武州也没有什么事,陆屹川带着他去到青岚山看了一遍狼谷中的那个岩洞。 当初水匪就是将一部分奇珍异宝藏在了这里。 这个岩洞在接近谷底的地方,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青草,若不是赖狗找到,凭他们这些不熟悉狼谷的人很难找到。 夫人都被绑了,他还能沉稳布局,借助水匪的力量找到了被藏匿起来的财物。 端王爷觉着自己看人很准,当初听说他免费将药材赠予凉州军,他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 陆屹川主要的任务就是为端王爷寻找水匪抢来的财物,如今他任务已经完成。 他吩咐人将狼谷又仔仔细细的搜查了几遍后,已经将大部分兵士撤了回去。 兵士们被小头头带领着在营地训练。 陆屹川过去看了几次之后,端王爷就来了,他之后便一直陪着端王爷。 重阳节过去了,陆屹川以为他该回去了,哪知他根本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赵砣已经开始上值,陆屹川喊了他过来询问京中的情况。 “属下带着兄弟们出去吃酒的时候,听到最多的皇家消息就是圣上要给端王爷指王妃。” 赵砣心里发慌,这次进京大爷并没有吩咐他打探京中消息,因而他也没有特意去打探。 陆屹川听赵砣这样说,他好似有些明白了,这端王爷过来莫不是为了躲避圣上给他指婚之事? 端王爷可是比他还要大上几岁,他怎么就不着急成亲? 王爷的事,陆屹川心里知道就好,他自是不便多问。 转眼到了九月中旬,安儿的生辰到了。 严惜在大祥没有相熟的官夫人,陆大爷也不愿意为着孩子的生辰去邀请他的属下。 因而,安儿的生辰是跟着他爹娘一起过的。 端王爷是过后才知道安儿生辰,很大手笔地送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得了王爷这么贵重的礼,严惜准备带着安儿过去向他致谢。 第260章 见面 “大爷,王爷送给安儿这么大个玉如意,我带他过去谢谢王爷吧。” 端王爷送给安儿的那个玉如意有陆屹川半个手臂长,安儿要拿着把玩,严惜怕被他摔坏了哄过来给他放了起来。 陆屹川下值回来,她拿出来给他看。 陆大爷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玉如意跟他这段时日给王爷找到的东西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说到底,端王爷是他的贵人,主子。以后他可能会带着妻小去京城,惜儿总要认识王爷。 见见王爷认识一下也好。 陆屹川出去吩咐留青,让他过去端王爷那边通传一声,明日晌午他们过去拜访。 翌日用过早饭,严惜换上了前段时日大太太给她送来的织锦竹青宽袖褙子。 春红给她梳了个典雅大方的发髻,插上一支素玉簪后,弯着腰仔细打量一眼,又从妆奁里拿出脂粉胭脂给她上了淡淡一层妆容。 严惜的眉形很好,天生的柳叶弯眉,上了脂粉之后显得有些淡了,她拿出螺黛轻轻描画了几下。 眉儿弯弯,面如美玉,颊似飞霜,唇若粉润桃瓣儿。 每次给夫人梳妆打扮,春红都很自信,夫人她长得好,显得她妆点的手艺更加的精湛了。 春红打量着被自己妆点一番的夫人,很是满意,声音里都透着轻快:“夫人,你看看可满意?” 春红掏出个手持的小铜镜放到严惜手里,想让她看个仔细。 从妆奁上的铜镜里,严惜已经看到了妆点后的自己。 她极少上妆,没想到妆点了一番之后竟然跟平常有很大的不同。 猛地一看镜中,她还以为是…… 严惜不好意思拿着铜镜仔细打量,笑着将铜镜放回桌上,说:“这样就很好。” 春红伸手扶着严惜起身。严惜面带微笑出了里间。 陆屹川带着安儿在厅堂里玩,听到脚步声看了过去。 竹青色带暗莲花纹的褙子,内里配了件珠白的交领短衫加黛蓝的百迭裙,看上身清甜,观全局稳重。 她脸上还点了妆,虽然她本身肤色就很白,如此一点妆肌肤更是白里透着红,愈发的好看了。 打扮的如此隆重。陆屹川的眼睛从严惜身上移不开。 安儿直接盯着他娘感叹:“阿娘可真好看啊。” 被自家儿子如此直白的夸赞,严惜嘴角绷不住,笑得弯起了眉眼。 佳人一笑似春日暖阳,让人通体舒畅。 陆屹川真想拉着她回里间,不去见什么端王爷。 给惜儿梳妆的那丫头,也一直咧着嘴偷笑,好像很是满意。 算了,在下人面前还是要给足她主母的威严。 陆屹川站起来,伸手牵住严惜说:“走吧。” 他拉着严惜出了屋门,被丢在后面的安儿爬过门槛迈着小短腿跑着跟了上去。 端王爷早想见一见陆屹川的这位小夫人,听了下人的通禀之后,这日特意在院子里等着。 巳时两刻,陆屹川带着严惜跟安儿进了梅兰院厅堂。 端王爷坐在主位上,他身旁站着个白面清瘦无须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抄着手,面容慈祥地望着进来的一家三口,等他眼神瞟到严惜那里时,瞳孔微微一顿,盯着严惜不动声色地看了好几眼。 这……这防御使夫人长得也太像贵妃娘娘了,王爷他知不知道? 那中年男子心里有小小的震惊,面上倒是不显。 “臣见过王爷。” “臣妇见过王爷” “安儿见过王爷”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陆夫人的礼仪很是规矩。 端王爷跟王立恩一样,一下子被严惜的长相给镇住了。他就说陆屹川的儿子怎么跟苏遇安长得如此之像。 却原来这孩子的娘长得像他母妃跟姨母。 端王爷肆意地打量严惜,猛一看她很像他母妃,若是仔细打量,她跟他姨母苏夫人长得更像。 一个沉积在内心深处多年的名字从心底冲出来。 阿颜。 她是不是小时候被袁氏抱走的阿颜? 端王爷有些呆愣地盯着严惜,陆屹川脸色瞬间冷了起来,他往严惜跟前站了站将她挡在后面,拱手又喊了一声:“王爷。” 端王爷收回视线,忙扬起个笑脸:“屹川,陆夫人快快请起。” 他伸手让陆屹川跟严惜就坐,严惜微微笑着看向端王爷,“安儿得王爷厚爱,今儿特意过来向王爷道谢的。” “哈哈……给孩子玩的小玩意儿,不足挂齿。” 严惜面带微笑跟着坐去了陆屹川的下首,将安儿抱进怀里。 一大一小,大的似他姨母,小的似他表弟。 若是非要说的话,小的应该跟幼时的阿颜长得很像。 阿颜丢失了十多年,丢的时候才不过三岁多点儿,正跟这孩子年岁差不多。 端王爷的眼神太过炙热,陆屹川咳了一声。 严惜也感觉端王爷总是大喇喇地看她,想着这是她夫君投靠的王爷,还是故作不知地客气道:“王爷金尊玉体,招待不周的地方,万望海涵。” “陆夫人客气。” 端王爷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王立恩趁着上茶的机会,挡在了他家王爷身前。 端王爷看了王立恩一眼,王立恩是他母妃宫里的内侍,他回到京中之后才被送到他跟前伺候的。 他应该也发觉陆夫人长得像他母妃了吧。 见他家王爷看过来,王立恩眼睛一斜瞟了一眼陆屹川的方向。 端王爷抬眸看过去,便看到他这位得力干将,脸黑的似炭,在他这个王爷跟前他还真敢甩脸子。 端王爷轻轻咳了一声,突然之间见到个好似阿颜的女子,他有些失态了。 他原想着问问陆夫人家是何处,年岁几何?看陆屹川那样他便没有开口,等私下里再问问他吧。 他不再将眼神停留在严惜身上,望着陆屹川跟他搭起话来。 有严惜在跟前,他无外乎夸了严惜几句待客周到,住得很是舒心之类。 坐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陆屹川站起来就要告辞:“下官跟夫人便不打扰王爷了。” 端王爷望着陆屹川笑了笑,对着严惜说:“劳烦夫人先行回去吧,本王还有些话要跟陆大人说。” 严惜看了陆屹川一眼,带着安儿退了下去。 出了梅兰院的门口,严惜重重松了口气,这端王爷跟彩蝶说的好像也不一样啊。 严惜心中不喜,他怎么能用那么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自己属下的娘子。 第261章 是不是 严惜拉着安儿回了主院,心里暗下决定,以后还是躲着这个端王爷一些。 陆屹川留了下来,严惜带着安儿出门之后,端王爷就请他重新坐下了。 两人相对无言。 端王爷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问他。 陆屹川想着,若是端王爷想要打惜儿的主意他当场就要辞官,然后脑子里还盘算着该怎样带着惜儿跟安儿逃离。 或许可以先调集人过来将端王爷绑了。 陆屹川转头看向端王爷,依他对这位王爷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好臣妻的人。 端王爷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陆屹川。 陆屹川双手放在腿上,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样子。 气宇轩昂。 端王爷望着陆屹川,首先就想到了这个词。 他长得高大健壮,脸也俊朗,都要三十的人了也不留须。 端王爷蹙了蹙眉,阿颜今年十九,这家伙生生大了阿颜十岁。京中人家若不是被孝期拖累成了老姑娘,若不是高嫁,哪个女子会嫁给大自己这么多的男子。 吃嫩草的老牛。 端王爷还不确定陆夫人是不是阿颜,他已经对他原本很满意的陆大人心有不满了。 陆屹川望着前方并不看端王爷。 端王爷轻咳了一声开了口,“屹川,你知不知道本王有个姨母嫁给了当年的探花郎?” 陆屹川转头去看端王爷,这开口出乎他意料,他见端王爷表情认真,遂也认真地答:“回王爷,臣略有耳闻。” 有些事情太过复杂,端王爷暂时还不想跟他说,他直接就说:“我姨母嫁给探花郎苏大人之后,接连生下一女一子,那个女儿在三岁那年,被人偷偷抱走了。是被家中人抱走的,因而没有及时发现,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顾苏两家派人出去寻找,找了好几年,将整个大虞都翻遍了也没有寻回来。将她抱走的人跟她两个好似在这世间消失了一样。” 端王爷说这些事什么意思?陆屹川想要开口安慰他一句,哪知他没有停留接着说了下去。 “若是那丫头还活着,如今也一十有九了。” 十九? 惜儿今岁也十九,冬月里就要过生辰了。 “她小时候长得很像我姨母,而今我观陆夫人长得也跟我姨母很像。屹川,你夫人年岁几何?家是哪里的?” 端王爷终于问了出来,他死死盯着陆屹川的眼睛。 陆屹川看向端王爷,闭着嘴巴没有说话,他脑子里还在处理刚听到的消息。 惜儿像王爷的姨母? 端王爷一直盯着他,他便开口回答了他:“拙荆年十九,家就是这隔壁禾州稻田县的。” “具体哪里?家中可还有什么家人?” 端王爷不死心,他想带着人过去查探一番,陆夫人是不是他们家亲生的。 “禾州稻田县严家屯,拙荆家中只有一老母。” 只有一个母亲吗?端王爷又问:“她母亲何在?” 他这样一问,陆屹川又想了起来,惜儿不止有母亲,她还有姨母。 于是又赶紧补充道:“下官忘了,拙荆还有个姨母在世,前段日子才寻到的。岳母去了姨母身边,如今都不在这边。” 端王爷眉头深深蹙起,陆夫人的娘还有个姐妹?他喃喃开口:“是姐姐?还是妹妹?” 陆屹川望着端王爷,端王爷眼中期待更甚,“夫人的姨母是她母亲的姐姐还是妹妹?” “妹妹。早年丢失了,据岳母说,她一直在寻找。说起来这事很玄,当年我父亲在云州府买了个妾室,如今发现竟是拙荆的姨母。” 他父亲买了个妾室…… 端王爷放在茶盏跟前的手猛地握住茶盏,咔嚓……茶盏在手掌里碎掉。 “王爷。”王立恩担忧地喊了一声,忙弓着身子过去将他手里的碎片一片片小心地拿开。 陆屹川看不懂端王爷为何生气。 端王爷咬着后槽牙说:“你说说你夫人的母亲跟姨母长什么样?” 他有些期待,心里又隐隐作痛。 端王爷这样问,陆屹川猛然想起来,之前给惜儿她娘做的那幅画。 那画跟真人还是有八分像的,他忙站起来说:“臣的岳母之前也跟拙荆分开了近十年,同样是前段时间才重逢,我这里有一张岳母的画像,我去拿来给王爷看看。” 端王爷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难道惜儿是王爷所说的表妹?陆屹川心事重重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王立恩忙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粉,拉着端王爷的手要给他上药。 端王爷看了一眼手心里被碎片划破的伤痕,对王立恩说:“将血擦擦就行了。” 一点儿小伤,哪值得上药。 “王爷如今不在军营里了,不能再活得那么粗糙了。”王立恩跟个妇人似的,婆婆妈妈的。 他给端王爷上了药,还拿出个新帕子给他绑了起来。 端王爷坐在那里盯着外面失神。 王立恩开口说:“那陆夫人进来的时候,老奴眼睛被晃了一下,还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贵妃娘娘。” 王立恩见他母妃见得最多,见了陆夫人自然是往他母妃身上想。 他母妃跟她姨母虽然差着五六岁,可是两人长得极像,特别是现如今年岁大了,长得越发像了。 当初苏大人家中女儿被养妹偷偷抱走,京中许多人都知道。 王立恩在贵妃身边当差自然是知道的。这个陆夫人真的是苏大人的女儿吗? 陆屹川拿着画像快速回了梅兰院。他将画像呈给端王爷。 端王爷拿着画像看了又看,当时他去外祖家,只顾着跟那丫头玩,她姐姐年岁大了,他只见过几次。 这画上的妇人是袁大姑娘吗? 拿到画像之后,端王爷又看不出来了,他皱着眉头看的仔细。 陆屹川轻声开口:“画像跟真人有八分相似。” 端王爷看不出来,他抬起头来说:“本王要亲自过去确认”他晃了一下手中的画像,“她跟她妹妹如今在哪里?” “云州。” 陆屹川眉头也微蹙了起来,梅姨娘是小四的生母。王爷突然过去云州会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本王现在就出发去云州。” 第262章 一起去云州 如今王爷要去云州,他如此冒冒然地过去,陆屹川担心会打扰到小四的生活。 听到王爷说即刻出发去云州,他不由就急了,慌乱中急急喊了一声:“王爷。” 端王爷这边要走,听到陆屹川喊他,就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屹川还有何事?” 陆屹川稳住心神,淡然道:“拙荆的姨母身体有些不好,臣跟拙荆商量着请孙神医过去云州给她诊治诊治。如今孙神医这边还有一点儿小麻烦。原本打算着等处理好了再让她过去。王爷不若等几日再出发,带着孙神医一块儿过去。” 他不得擅自离开武州,有事需要奏报上官。 陆屹川刚才急切中想到了一个法子,他在这里任职三年是有一个月的探亲假的,不如提早休了这个假,他跟端王爷一起过去还放心一些。 身体不好? 端王爷若有所思地望着陆屹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若是本王要找的人,本王自会请宫中御医过去给她诊治。”端王爷并不想多留,他非常着急去确认她们两人的身份。 陆夫人跟他姨母如此相像,而这位陆夫人的那个所谓的母亲又寻了她姨母那么些年,这都太巧合了。 当初若不是他姨母大意让姝羽被拐子拐走,袁大娘子也不会偷偷抱走阿颜。 按着陆屹川所说,那袁大娘子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姝羽。 她带着阿颜到处找姝羽,因而他外祖跟苏大人派出来寻找他们的人才没能找到她们。 端王爷一番推算觉着很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阿颜怎么就去了陆家做丫头? 若是陆夫人真是阿颜,他要带她回京。 端王爷走到院里中间停下了脚步,他对跟在他身后的陆屹川说:“你回去告知你夫人一声,本王要带着她一起过去云州。” 陆屹川不可能让惜儿单独跟着端王爷去云州,不过王爷说出来了,他也不能拒绝。 “请王爷稍些一日,妇人出行总要收拾些行李。” 这次端王爷很意外地应了下来,“好,后日出发,给尊夫人一日收拾的时间。” 这样很好,有这一日他也能安排人代他写一封禀帖送给观察使大人。 陆屹川给端王爷作了一揖,迈着大步出了他的梅兰院。 留青在外面候着,见陆屹川出来,小跑着到了他身边。 陆屹川一边往内院走,一边吩咐留青:“留青,你去衙署让郭推官代笔为爷写一封回家探亲的禀帖,写好了跟着加急的公文一起送过去。另外将赵砣、武三石、马斗魁喊去外院书房等着爷。” 留青还跟着听吩咐,陆屹川说了一声:“去吧。”他转身小跑着往外院奔去。 严惜坐在里间,看着安儿打花棒。小家伙手有劲儿,一口气能打好一会儿。 彩蝶跟桂娘站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带着慈爱的笑。 安儿过了年就四岁了,他身边是不是该找个小厮?最迟五岁开蒙,身边总要有个人陪着。 严惜盯着安儿,心里不自觉就为他着想。除了小厮,身边也要开始培养小丫头伺候。 “大爷。” 彩蝶见陆屹川进来,蹲身行了一礼,起身后就跟桂娘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时候,陆大爷怎么回来了? 严惜仰着头望着陆大爷问:“大爷怎么没去衙署?” 安儿见他爹回来了,打着花棒来到他爹跟前,想要个夸赞。 陆屹川倒是没有让安儿失望,笑着夸了句:“安儿真厉害。” 安儿咯咯笑着,停了下来,靠去了他娘怀里。 母子两个都仰着头,笑望着站在他们跟前的陆屹川。 陆屹川想着该怎么向严惜开口?就因为惜儿像苏夫人,端王爷便觉着她是苏夫人的女儿。 苏夫人的女儿是被家中人抱走了,十六年前端王爷也有十几岁了,他认得抱走惜儿的人,想要去云州找她母亲确认。 突然之间,陆屹川觉得有些荒唐又不可思议。 岳母真不是惜儿的亲生母亲吗?惜儿跟她长得确实没有半分相似。 陆屹川在严惜对面的鼓凳上坐了下来,他盯着严惜跟安儿两个人的脸蛋儿比较。 安儿长得像惜儿多一些,可是他的小鼻子跟他还是极像的,他们两个生出来的孩子,身上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 安儿虽小,他走路的架势跟他一模一样。 陆屹川盯着严惜跟安儿打量,安儿不知道他爹为何总盯着他看,他也仰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爹。 端王爷说,苏大人的女儿是三岁多的时候被偷偷抱走的。 就是安儿这么大的年纪啊,若是安儿被人抱走,他兴许会疯吧。 陆屹川看着有些不正常,严惜收了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大爷。” 陆屹川从安儿身上收回视线,他望着严惜说:“端王爷要去云州,他让你跟着一起去。” 这端王爷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妇人怎么能跟着他出行? 严惜脸上瞬间结了一层冰霜,“这端王爷是几个意思?” 看严惜如此不喜,陆屹川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有些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端王爷今日见了你,他觉着你长得像他的姨母,而他姨母在十几年前曾丢失过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跟你是一样的年岁。” 严惜突然笑了,“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长得像的人,他怎么就能断定我就是那个人。我从小跟着我娘,十岁才去的陆家做活,我有娘的。” 惜儿聪慧,有时候就是有些倔,喜欢钻牛角尖,她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端王爷不能断定,所以他要去云州看看岳母是不是当初抱走他表妹的那个人。” 陆屹川这样说,严惜心里莫名慌了一下,她从小跟她娘相依为伴,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爹爹是谁也没有听她娘说起过。 她沉默了,手紧紧地捏着安儿的小肩膀。 “阿娘,疼。” 安儿被捏疼了,喊了一声。严惜慌忙松了手。 陆屹川伸手握住她的手,“王爷有命,咱不能违抗。我告了探亲假跟着一起过去,顺便也带着孙神医,让她给梅姨娘看看脑疾。” 第263章 出发 严惜曾经寻找过她的娘亲,对于端王爷的心情,她多少还是能够理解的。 端王爷并不像她想的那样龌龊,他盯着她看原来是因为她像熟人。 严惜心里没有那么大的抵触了,想到陆大爷也跟着一起过去,她就更加的放心。 这次权当他们一同去云州探望她娘跟梅姨。 她跟陆大爷都走了,安儿自然是要带上的。 “要不把安儿也一起带上吧,让他一个人留在这边,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会儿陆屹川一派轻松,他说:“自然带上安儿,若是时间来得及的话,咱们还可以顺道带着安儿回云山看看。” 严惜之前就想着要给云山准备些过节的礼品,这会儿他们可能要回去,不如带着礼品,走到云山的时候,让人将礼品先送回去。 “那我安排人去采买些橘子、鱼干、酱蟹……这些都是这边的土仪,带回去让老太太跟大太太他们尝尝,也可以带些过去云州给梅姨。” 严惜说着赶紧在脑海里列着要采买的单子。 陆屹川开口拦住她:“别想这些了,时间紧迫,来不及去采买。你尽快收拾咱们的行李吧。王爷 只给了明天一日收拾的时间,后日就要出发。” “这么着急啊?”严惜不禁有些惊讶。 端王爷他做事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陆屹川也是无奈。 眼看就进入冬天,厚衣裳占地方,她还得多准备几口箱子。 “那我这就开始收拾吧。”严惜站起来。 陆屹川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在院里收拾,我还得过去吩咐赵砣他们一声。” 说起这个,严惜忙又喊住了陆屹川:“大爷,赵砣回跟着过去吗?” “我打算留他在这里守着。”陆屹川望着严惜,好像也知道她为何问这个。 严惜了然哦了一声:“行,我知道了。大爷快去忙吧。” 陆屹川出去了。 彩蝶跟桂娘还有春红走了进来。 里间说话外面也听了个差不多,彩蝶进来就说:“夫人说要收拾什么东西,我跟春红来吧。” 严惜右手握拳在左手摊开的手掌上轻轻敲着:“这会儿深秋,眼看快入冬了,除了秋裳之外冬衣也要收拾几件。” 春红马上说:“奴婢让人去库房抬箱子过来。” 严惜想了想嗯了一声:“你先去抬两口大箱子回来吧。出门也不能带太多辎重。” 她说着看向桂娘,“桂娘你回去将安儿的衣裳也收拾些拿过来。” “是。” 桂娘应是要走,严惜忙又说:“还是找个小箱子帮他装起来吧。这样给他添衣也方便些。” 桂娘说:“那奴婢跟着春红一起去拿箱子。” 严惜:“去吧。” 安儿仰着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是要收拾东西出门了? 严惜头天将要收拾的东西都在心里过了一遍,翌日中午就收拾了出来。 最后她吩咐桂娘、香枝、春红、春碧也去收拾几身衣裳。彩蝶不干了,“夫人,我不用收拾吗?” “我问了大爷,赵砣要留守在这里,你就跟她一起留在这里。” 彩蝶跟赵砣成亲不足一个月赵砣就走了,他这刚回来没半个月,她不能又将彩蝶带走。 翌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防御使府门外就停着几辆马车,有两辆是装行李辎重的。 还有两辆两匹马拉的宽敞许多,应该是坐人的。 陆屹川带着严惜跟安儿出来,指着其中一辆马车说:“夫人带着安儿坐这一辆,前面那辆是王爷的。丫头们去后面行李车上挤一挤。” 严惜没有看到孙神医,轻声问:“孙神医呢?” 陆屹川抬着下巴指了一下他们后面的那辆马车:“已经在那辆车里坐下了。” 严惜点头。 被彩蝶扶着上了马车,桂娘抱着安儿递到严惜的手里,跟着其他人去了后面的马车。 她抱着安儿在马车上刚坐定,就听到陆屹川向端王爷见礼。 安儿听到王爷过来了,他想拉开车帘子看,被严惜牢牢地按在了怀里。 端王爷并没有计较她不出去见礼。 待王爷坐上马车之后,陆屹川跨上马背就去前面领路去了。 彩蝶望着马车出了防御使府门前的街道,才跟着几个小丫头一起回了内院。 主子都出门了,她便要回后罩房她住的那个小院,快走到后罩房,她看到了在离后罩房很近的一个小院里住的玉婆婆。 这个玉婆婆曾跟着夫人一段时日,是跟着夫人一起来防御使府的。 夫人让她住在这里,她好似不存在一样,日日都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这会儿她怎么舍得出门了? “彩蝶姑娘。” 玉婆婆喊彩蝶,彩蝶脸色带着客气的笑,应她:“玉婆婆近来可好?” “托夫人的福,老婆子住得很好。”她说着想要招呼彩蝶去屋里坐,“彩蝶姑娘进来坐坐?” 严惜带着小少爷出门了,彩蝶心里正空落着,玉婆婆请她进去坐,她犹豫了一下就笑着跟她进了院子。 这是个挨着灶房的小院子,玉婆婆打理的很干净,屋里虽然只有座椅也擦得一尘不染。 玉婆婆搬了两个小杌凳,她跟彩蝶两个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玉婆婆说了一些闲话,最后才说:“听灶房说,大人带着夫人跟小少爷回乡探亲去了?” 彩蝶不予多说,嗯了一声。 玉婆婆见彩蝶嘴紧也没有多问,后面聊着聊着,彩蝶说了一句:“端王爷也跟着一起走了。” 她去灶房拿饭菜,是听说过府里来了贵客,却原来是端王爷。 端王爷这是见过陆夫人了,他是不是已经认了她,对外说是回乡探亲,其实带着人去了京城? 玉婆婆送走彩蝶之后,她就想着是不是趁着他们不在赶紧走了。 顾家真的没有查到当年的真相吗?还是选择了隐忍。 若是严惜知道真相,她还能留她在这里吗?怕不是也想要了自己的命。 第264章 美满 严惜担心他站不稳抱着他挪去了旁边窗子下坐着。 掀开车帘子看出去,是出城的街道,虽说天色还早,做吃食营生的已经开了门。 路过一个炸春卷儿的摊子香气扑鼻,安儿伸着小手喊:“阿娘,吃春卷儿。” “安儿乖,咱们赶路呢,等到了驿站再吃好吗?” 出发的实在着急,灶房给他们也准备了一些糕点,不知道陆大爷放去了哪里? 严惜用力将安儿抱回来,抬头仔细打量车里的布置。 马车三面有坐人的凳子,凳子跟马车车厢里都铺着毛毡。 车厢后面有格子样式的花样,严惜抬手摸上去,有几处上面带着梅花形的雕空,她手指伸进去一扣,稍一用力打开了一个柜子门。 里面满当当塞着被褥之类的东西。严惜看了心中欣喜,有钱人家出远门的马车到底不一样,这样的话她就放心了。 安儿若是瞌睡了,还能拿出来给他铺个被窝。 柜子设计的如此精巧隐蔽,其他是不是还有柜子? 安儿见她娘寻宝一样到处看,他也从严惜两腿间挣了出来,“安儿也找。” “好,安儿找找哪里有没有藏起来的小柜子。” 有事情做了,安儿也不吵着要吃春卷儿了,他指着严惜身后的另一处梅花孔说:“这里有。” “这后面被阿娘找到了。安儿再看看其他地方。” 严惜这样说着,她突然想到了这会儿坐着的木凳,这马车三面的木凳都像是个箱子一样…… 她猜想下面定然有柜子。 她猜出来没有去找,而是引导着安儿去找。 她眼睛瞟向窗子下面的椅子,问安儿:“哪里还有柜子呢?” 安儿是个小机灵,看懂了他娘的眼色,爬下去往严惜坐着的椅子下看。 果然,这边有四处梅花孔。 “阿娘,这里有。”他找过车后面,又往车窗下的两边看,然后小手儿兴奋地来回指,“阿娘,这里有,这里也有。” 严惜咧着嘴儿笑,“安儿真厉害啊,这大眼睛真好使,比阿娘厉害。” 安儿被他娘夸得瞬间忘乎所以。 严惜跪下来打开后车厢椅子下的柜子,看到里面东西还不少。 有个小小风炉,旁边有几个小木盒。 严惜伸手拿出来一个,打开一看里面整齐放着一套茶具。 安儿跪在他娘身边,指着茶具说:“吃茶的。” “嗯,咱们这会儿不用放进去。” 严惜拿了两次才拿出一盒装好的糕点。 “红豆糕。”安儿说着,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这木盒有两层,上面整整齐齐放了一层安儿爱吃的红豆糕,看这样子就知道是他们府里灶娘做的。 安儿爱吃红豆糕,又怕他吃多了不好克化,灶娘将蒸熟的红豆碾得很烂。 严惜笑着拿了一块儿递到他手里,“安儿吃吧。”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安儿吃了块儿红豆糕之后趴在车窗前看了一会儿就不住地打哈欠。 严惜将铺盖拿出来给他铺在了车厢里,让他躺下哄着他睡着了。 马车晃晃悠悠,跑得又快,严惜原本坐在一旁拍安儿,拍着拍着她自己也跟着躺了下去。 这个马车很宽敞,母子两个在里面躺着也才只占去一半。 母子两个一躺下去就昏昏沉沉睡个没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严惜听到马车外有砰砰的响声。 她睁开眼睛,听到外面陆大爷的声音,“安儿。” 陆大爷在喊安儿。 严惜睁着有些迷蒙的眼睛坐了起来,她拉开车帘子向外看出去,外面阳光大好。 金色的光线斜斜照在陆大爷身上,一下子晃了严惜的眼睛。 他骑着马儿跟马车保持一致的步调,看到严惜拉开了车帘子,收回了敲车壁的手。 车轮咕噜噜,马蹄嘀嗒嗒。 陆屹川看到严惜露出脸儿就笑了,“看这样,晚间才能到驿站歇息。灶房做的糕点我放在后车厢凳子下面了,那个带翠竹的盒子里。你跟安儿两个拿出来吃一些。” 陆大爷跨在马背上边跑边跟严惜说话。骑在高壮马背上的陆大爷,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严惜看着发了一会儿痴,才笑着说:“安儿早找到了,这会儿他还在睡,等他醒了我再拿给他吃。” 她说着将车帘子完全拉开,自己也往旁边挪了挪,示意陆大爷往里面看。 陆大爷伸头往车厢里一看,小家伙盖着薄被睡得正香,他咧着嘴角笑了笑,“好,你们两个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菊花木盒的茶壶里有茶水。” “嗯,知道了。” 严惜懒懒地趴在车窗边,眼睛盯着骏马上的陆大爷眼睛移不开。 他握着缰绳的手青筋凸起,看起来充满了力量。青灰色劲装下面是更加有力的身躯,身上到处硬邦邦的…… 严惜想她是睡迷糊了,这会儿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耳朵尖儿微微发热,看了陆屹川一眼,垂下眼睫将车帘子放了下来。 陆屹川很受用刚才严惜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盘美味佳肴。 怎么看着看着不看了? 他勾起唇角偷偷一笑,瞅了一眼放下的车帘子,打马跑去了前面。 安儿睡得脸蛋儿红扑扑的,两只小手握成拳头举在头顶。 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严惜低下头在他肉嘟嘟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侧躺着盯着他看。 她如今有夫有子。她娘也安然无恙。日子算是美满的吧。 如此美满的日子里,他们一行人急匆匆往云州赶,去赴一扬未知的变故。 严惜固执地认为,她就是她娘的女儿,长得跟端王爷的姨母相像也不过只是巧合罢了。 就是她对她娘他们当初的经历也好奇,当初袁家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梅姨又怎么丢了呢? 有些事情,严惜不问她娘,她是怕问到她娘的伤心处。 当初再见到她娘时她没有问,弄得现在她满脑子浆糊。 她有记忆的几年,都是跟她娘相依为命。 若是她真是端王爷姨母的女儿……,这个她还真不愿意想,太过陌生。 算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问一问她娘。 第265章 云州陆家 太匆忙了,准备的吃食太简单。应该给他准备些牛乳,现在的天儿凉,牛乳应该能放一天。 晚上到驿站,就让大爷去问问,驿站有没有牛乳。 天色只剩下点儿微微亮,他们到了一处驿站。 桂娘她们过来扶着严惜跟安儿下来的时候,端王爷早已经下了车。 他就背着手站在驿站的大门口,身后站着那位无须的内官。 陆大爷正在一旁吩咐留青什么,严惜想他应该在指挥着将马拉去牲口房喂草。 一时,严惜站在马车旁边没有动,桂娘抱着安儿也安静地站在她身旁。 严惜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不过对于端王爷她就有些发怵,若她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不会迁怒他们吧? 没有陆大爷在跟前,她有些不自在。 严惜偷偷抬眼瞟了一眼端王爷,端王爷背着手正望着她们这边。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们,她不带安儿过去见个礼说不过去。 严惜硬着头皮,抄手走过去,离他远远滴就蹲身行礼,“见过王爷。” 端王爷笑着抬手,“起来吧。” 安儿抱着桂娘的脖颈,趴在她肩膀上还在睡。 端王爷看了严惜一眼,眼睛又瞟了趴在奶娘肩头的安儿一眼。 冷静下来之后,他有八成的把握,陆夫人就是阿颜。 小小的阿颜总是跟在阿羽屁股后面,脆生生地喊着“羽姑母”。 端王爷嘴角勾起个淡笑,他这一路上考虑的是,待确认了她身份之后,要不要带她们回京去见姨母? 她如今身份不明,又是下官之妻。端王爷已经很克制,他尽量不盯着严惜看。 可严惜还是能感觉到他频繁打量来的目光。 她站得离端王爷有些远,焦急地等陆大爷过来。偏偏这次陆大爷将人都留在了大祥,这一路上只得他跟留青操心。 留青还算是能干的,陆屹川很快就走了过来。严惜见他过来,紧绷的脸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这时,驿丞也从驿站里快步出来迎接。端王爷身边的王内官拿出个玉牌给他看了一眼。 他诚惶诚恐地弯下腰身,“贵人里面请。” 那玉牌应该是表明了端王爷的身份的,他被直接带去了天字号房。 不过她跟陆大爷的这个房间也不错,房间看起来挺大,雕花罩扇隔出外间跟里间。 里间的架子床也很大,且旁边屏风后面还有沐浴用的浴桶。 之前,严惜跟着贩玉的商队也住了一路的驿站,他们虽然有钱住的房间跟这完全没法比。 她跟着领队住得是那种放了两个床的小房间,放了两张床之后,几乎都没有空地儿了。 而他们这次住得房间跟家中也不差,架子床旁边的香几上还放着个铜香炉。 讲究。 春碧跟春红用包袱包着换洗的衣裳进来。严惜问她们:“你们住的房间怎么样?” 春红将手里的包袱拿到里间,随口回严惜:“奴婢们住在外面到底院子里,一屋里有两张木板床,正好两人一间。” 严惜嗯了一声,走了出来,“大爷,这一路安儿跟咱们睡吧。” 折腾了一圈儿安儿醒了,他正坐在他爹腿上犯迷糊。一觉醒来到了个不熟悉的房间,他还有些不适应。 他娘说让他跟他爹娘一块儿睡,他听明白了,眸光转向严惜,伸着手就想让她抱。 陆屹川将他扯了回来,抱着站起来:“嗯”了一声。 春碧、桂娘几人帮他们整理好衣裳,喊了餐食进来之后就退了出去。 有一碗特意给安儿要的鱼肉羹,严惜端着喂他吃。 白日里吃了糕点的缘故,安儿吃得不是很多。严惜面露担忧:“大爷,这一路要走十来日,光给安儿吃糕点可不行。” 陆屹川望着严惜跟她手里的粥,思量了一瞬,说:“离开驿站的时候,用罐子给他装点儿肉糜粥之类。路上用小风炉热了给他吃。” 马车上有个小风炉。陆大爷这主意也不错,可以试一试。 不过,她还是想让陆大爷弄些牛乳来,“大爷能去问问驿站的人,看能不能弄来些牛乳?用水囊装着给安儿喝。” 安儿大了已经不吃奶娘的乳了,若是他还在吃乳,他们也不用这么麻烦。 陆屹川看安儿不似在大祥时有胃口,他看着也是心疼,点头说:“用过餐食我出去看看,你看还想要什么,我一总给找来。” 严惜想了想,若是在马车上生火不方便的话,他们也可以寻个温釜温着粥。 用过饭之后,严惜带着安儿洗漱,陆屹川过去找驿丞去了。 驿站里没有牛乳。 端王爷得知此事,让陆屹川带着人去附近村庄里去找找。 安儿毕竟还小,若是一路奔波给他整病了,他也没法向他姨母交代。 陆屹川带着人跑了好几个村庄,才帮着安儿要回来一水囊的牛乳。 毕竟不是陆家,普通人家牛都少有,更不要说牛乳了。 不过好在驿站有温釜,温釜里温着粥、饼,也能让安儿吃两顿舒坦的。 他们赶路很急,原本要走十来天的路,他们不到十日就赶到了。 云州陆家有个不大不小的宅子,里面也有四五个院子。 以前陆二老爷在这里读书时住,如今是陆三爷住在这里。 老管家是从云山陆家过来的,他识得陆屹川,听门子说,自家大爷过来了,他还有些不相信。 慌忙忙跑到门口迎接,一看果然是陆大爷。大爷不是在武州做官呢吗?怎么突然来了云州? 他不及多问,忙给陆大爷他们一行安排院落住下。 一贯安安静静的陆家突然间热闹了起来。才后半晌,灶房那边烟雾缭绕,粗使婆子提着水桶进进出出。 老管家福茂招呼来个小厮,让他去府学给三爷、四爷知会一声。 陆大爷跟严惜带着安儿刚用过饭,外面春碧就通传说:“大人,外院来人说三爷跟四爷回来了。” 还没有到散学时间,他们两个就回来了? 陆屹川站起来,望着严惜轻声说:“惜儿,你带着安儿先歇息,我出去看看。” 严惜跟着站了起来,“阿娘跟梅姨那边……” 陆屹川微笑:“不急于一时,今晚你先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再过去也不迟。小四过来了,待他回去时,让他给岳母她们带个话,这样也不显突兀。” 严惜微微颔首,站起来将陆屹川送到门口。 第266章 来见 陆屹川来到外书房时,打眼就看到陆屹森跟陆屹舟两人沉默地坐在主屋书房的厅堂里。 听到脚步声,他们很有默契地一同看过来。见陆屹川到来,两人齐齐起身喊了声:“大哥。” 陆屹川颔首嗯了一声。 他去主位上坐下,对下面两人摆了摆手,“都坐下吧。” 陆屹川有两三年没有见过老三跟小四了,他望着下面坐着的两人,感觉到了时间流失的痕迹。 转眼间小四已经十四了,人长得高高瘦瘦的,身上穿的学子襕衫干净板正,自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息。 他挺直腰杆儿坐着,一双眼睛明亮有神。还好,读书也没有将人读木愣。 反观老三,他在府城读书的这些年,怎么看着越发疲累了? 他脸上略带疲色,眼下青黑严重,鬓角那里是不是有几根白发? 陆屹川眼睛盯着陆屹森的脑袋仔细打量,确定他鬓角处早生了华发,忍不住心中唏嘘。 这些年老三一直没有定下亲事,再蹉跎两年,他也要迈进三十的门槛了。 他娘子还没有娶进门,这白发都生了出来。 下面弟妹的亲事本不该他操心,可老三他毕竟是他同父的兄弟。 陆屹川望着陆屹森,心里为他发愁,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云州这边,陆三爷比陆四爷年长,诸事都是他扛在前头。 他大哥脸色虽不好看,他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声:“大哥不在任上,怎么突然来了云州?” 大虞的律法有规定,在职的官员,任职期间不得擅自离开任上。 “过来这边有些事情,我告了探亲假。” 陆屹川说着看向小四爷,“小四,你大嫂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你回去跟你姨娘说一声,我们明日过去看她。” 大嫂? 陆屹舟猛然听到大嫂这个称呼,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到底是小四爷,脑子就是好使,他懵了一瞬就反应了过来。 他大嫂,惜儿姐姐,是他的表姐呢。 是他的表姐又是他的大嫂,还是从小陪着他一起读书的惜儿姐姐。 小四爷眉眼里冒出笑意,说:“姨母带着阿娘去乡下看病去了,算着她们今儿晚上也该回来了,我回去告知她们。” 小四爷如今喊他姨娘为娘。陆屹川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你娘她的病有没有好转?” 虽然姨母整日给她娘熬药吃,吃得她娘时不时的头痛,不过好像她也没有多想起来什么。 小四爷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武州有个孙神医,这次过来我们将她也带来了,明日一同带过去给你娘看看。” 希望的光从小四爷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他猛地站起来,对着他大哥作了一揖。 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屹川摆手让他坐下。 随后,他眼睛转向陆三爷,“老三,你如今读书怎么样我也不问,只你的亲事不能一直这么空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你的生活。” 陆三爷站起来,朝着陆大爷拱手,“大哥,弟一心只想读书科举。” 这说得这是什么话,娶妻也不影响他读书。 这府城里陪着相公读书的妇人应该也不少,他们二叔不也是成亲后一直在读书。 陆屹川抬眸打量眼前的陆屹森,他怎么那么对成亲这么不上心?莫不是沾染了一些不好的恶习? 惜儿没有走的时候,他娘也跟他抱怨过,说老三对于亲事不太上心,跟他说相看他也不愿意看。 可真是愁坏了他娘。 什么样的男子不热衷娶娘子? 断袖之癖? 脑子里冒出这么几个字,陆屹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跟田地里走水的水沟一样深。 他再开口声音不自觉就严厉了起来,“老三,阴阳调和才是天地正道。你不要深陷一些邪门歪道里面。” 陆屹森闻言,哭笑不得,“大哥,你多虑了。弟只想先立业再成家。” 先立业再成家? 科举何其艰难,有人做了一辈子童生考不中秀才,有人做了一辈子秀才中不了举人。 当然也有人五十六十岁才中举…… 老三在府城读书也有六七年了吧?秋闱是不是也参加了两次?下次就是两三年之后,他再不中,可就年过三十了。 陆屹川皱着眉头,紧抿着薄唇,不高兴地很明显。 不高兴他也不乐意多说了,婚姻还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只能尽量规劝一二,不能压着他的头让他去成亲。 陆屹川无奈叹息,让陆屹森坐下。 陆屹川看向他的俩兄弟,“路上舟车劳顿,安儿已经在院里歇下,就没有带他过来见你们二人,明日早起再让他去见你们。” 陆屹森连忙点头附和:“安儿尚还年幼,身体吃不消长途奔波,自当让他好好歇息。大哥一路辛苦,今日也尽早歇息吧。” 话音落,陆屹森跟陆屹舟齐齐站了起来。 陆屹舟也说:“大哥好好歇息。” 陆屹川盯着陆屹舟,有些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便没有对他细说。等明日端王爷见过严娘子跟梅姨娘之后一切都明了了。 陆屹川也站了起来,兄弟三人一起出了书房院子,到岔路口才分开。 翌日一早,安儿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擞。他用了饭之后,就在外面的院子里跑来跑去。 春红、春碧伺候严惜漱口。 门口有人通传:“禀大爷、大奶奶,亲家太太带着姨太太过来了。” 严惜捏着帕子擦嘴角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看了陆屹川一眼,开口问过来传话的小丫头:“人请到哪里去了?” 小丫头低着头回:“请去了知客堂。” “大爷,咱们过去吧。”严惜说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看了一眼在外面跑的安儿,随口吩咐桂娘,“桂娘你抱着小少爷一同过去。” 陆屹川站了起来,心里想的是,不知道福茂伯喊人去通知端王爷没有? 走出院门的时候,严惜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她娘就是她娘吧? 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旁边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牵住了她攥成拳头的小手,然后温柔地一根根搓开她的手指头。 第267章 袁大姑娘 知客堂是一座建在花园旁边的小院,院子里除了厅堂跟廊庑连在一起的东厢房,余下种的都是花木。 满院子的花木,如今也是郁郁葱葱。 进到院里就看到厅堂的雕花木门都敞开着,厅堂里的官帽椅上坐着两位恬静的妇人。 严惜看到她们很不受控制地就红了眼眶。 “阿娘。”她轻轻喊了一声,屋里的两位娘子一同转过头来。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来。 “惜儿。” 严娘子跟梅姨娘起身,笑着走出来迎接他们。严娘子一把抓住严惜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路上都还顺利吧?” 严惜微微点头,她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打量着严娘子。 她就是她娘,十岁之前跟她一起生活,她是那么地疼惜她。 若是家里少吃食,她总是先让她吃饱,自己随便吃两口,就说饱了。 她那时不懂事,还说:“阿娘人大肚子小,惜儿人小肚子大。” 她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 严惜眼圈儿泛着微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严娘子以为许久不见,严惜伤感了,忙笑着说:“咱们都进屋来吧。”说着拉严惜进屋。 陆屹川跟抱着安儿的桂娘跟在后面。梅姨娘看向陆大爷,很是歉意地欠了欠身子。 进了屋,众人开始相互见礼。陆屹川说不出有多热情,就是带着客气的疏离。 他见过礼之后,就客气地退了出去。 严娘子爱怜地抱着安儿,严惜问梅姨娘,“梅姨的身体现在如何了?” 这么几年过去了,梅姨娘看着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梅姨娘抿起嘴唇轻轻一笑,“好不好的也都无所谓了。”就是她姐姐非要给她诊治。 她忘记了撞头之前的事情,偶然间记得自己还有哥姐。老天爷不弃让她姐姐找了过来。 刚开始两人相处还不熟悉,可她是她的姐姐,满心里对她好,她如今竟然有些依赖她了。 惜儿是她姐姐的女儿,就是她的外甥女啊。 “我们带来孙神医过来,过会儿让她给梅姨诊治诊治。”严惜想要握住梅姨的手,梅姨不着痕迹地往一旁躲了躲。 梅姨娘不太喜欢跟人太过亲密。 旁边抱着安儿的严娘子忙说:“舟儿昨日回去也说了,说你们带了孙神医过来。” 她一脸的欣慰,惜儿总归也是想着姝羽的。 娘几个正在屋里说话,外面传来动静。严惜扭头看过去,端王爷带着内官过来了。 她脸色微微泛白。 严娘子跟梅姨娘都是一脸的茫然,她们看到有陌生男子进来,都不解地看向严惜。 严惜捏着手指头站了起来,轻声说:“这是端王爷。” 她这么一说,梅姨娘也慌忙站了起来。 只有抱着安儿的严娘子感觉腿脚发软,她没有站起来,而是弯腰将安儿放到地下,“安儿找桂娘去。” 她声音轻轻柔柔听不出什么波动,其实内心里已经紧张的不行。 端王爷就是三皇子啊。 严娘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她瞟了梅姨娘一眼后,低垂下眉眼。 她漂泊了十几年,面相都变了,端王爷兴许认不出她。 可是姝羽没有变,她小时候长这样,如今都当了娘了还是这样。 特别是她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狡黠,其实人很是单纯。 端王爷走进厅堂,严惜躬身向他见礼,“见过王爷。” 旁边梅姨娘跟严娘子也纷纷蹲身见礼。 “见过王爷” 端王爷进来就盯着梅姨娘看,她比之前长高了,穿着锦缎的衣裳,头上素净,只簪了一支素银的簪子。 她低垂着眉眼不看他,她真的将他忘了吗? 她刚从禾州去到京城的时候,是他带着她玩的,后面有了阿颜,他便带着她跟阿颜两个玩。 整日跟她们一起玩,一度还被他母妃不喜,觉着他心无大志。 之前所有的猜测在进到这个院子见到袁姝羽的那一刻就确定了。 当初被人拐走的阿羽,被袁大姑娘偷偷抱走的阿颜,苏家怎么都没有找到的两个人,阴差阳错地都聚集在了陆家。 端王爷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他跨步往主位上走。 走到严娘子跟前他停了下来,“抬起头来。”他一开口声音冷冽如冰。 严娘子缓缓抬起头,望着面前这个双眼射出寒星的男子,不自觉偷偷咽了口口水。 端王爷盯着面前这个完全看不出袁大姑娘当年风姿的妇人,眉轻轻拢了起来。 他再开口声音里少了些冷:“袁大姑娘?” 严娘子浑身发抖扑通跪了下去。端王爷斜睨了她一眼,径自去了前方。 严惜看到严娘子跪下,她感觉腿脚一软,往后趔趄了两步。 梅姨娘不知道这端王爷怎么知道她姐姐特意隐瞒下来的姓氏,她有些慌乱地看向严娘子。 她姐姐跟她说,她们惹了一些不该惹的人,只能隐姓埋名地活着。 难道她们惹到的是皇家? 梅姨娘心里很慌乱,她担心因她而牵扯到小四爷,她脸色苍白如雪,脚下无根似的扑通跟严娘子跪在了一处。 刚落座的端王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如今胆子怎么这么小了?她跪什么? 严娘子抬头看向严惜,严惜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严娘子。 她脸上神情复杂,大多还是难以置信。严娘子收回视线,额头朝着地上磕了下去,“王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民妇一人所为,跟阿羽没有关系,请王爷不要波及无辜之人。” 她说这话心虚啊,当初阿羽被弄丢,她迁怒到了孩子的头上,她偷偷抱走了惜儿,想让她娘感受跟她一样的痛苦。 “袁氏,本王不处置你,本王要带你进京,由苏大人跟苏夫人来处置。” 这是苏家的家事,他不会插手。 严娘子原本还故作镇定,不知道提起苏大人跟苏夫人她又想到了什么,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严惜脸色愈发苍白,她身体摇晃了两下,被陆屹川搂进了怀里。 她竟然是被她娘偷出来的?严惜一时不能接受,软软倒在陆屹川怀里,感觉胸口发闷。 第268章 表妹 端王爷看向跪在严娘子身边的梅姨娘,他声音轻缓了许多,“袁姝羽,你站起来。” 袁姝羽? 梅姨娘动了动眼珠子,这是在喊她,她姐姐说她原来叫这个名字。 她抬头看了上座的男子一眼,冷冽威严,气势十足也完全陌生。 他认识以前的她,可她完全不记得他。 他是有权势的王爷,拿捏他们还不是如拿捏一只小小的蚂蚁。 他们袁家犯下什么错事她不知道,因为她姐姐来了之后就忙着给她治病并没有详细地告诉她。 她姐姐只说她们袁家得罪了一些人,要隐姓埋名地过活。她袁家的事不能让她姐姐一个人扛下,她愿意一起受罚,只要不牵扯到小四爷身上。 惊吓中梅姨娘猛然想起,小四爷是陆家人,而她已经被陆家放出来了,应该牵扯不到小四爷。 梅姨娘抬头看了一眼端王爷,就慌忙低下了头,紧紧挨着严娘子跪着。 严娘子原本在哭,听端王爷喊梅姨娘的声音里并没有狠戾,她突然停下哭泣往旁边挪了挪。 她声音冷冷地盯着梅姨娘说:“你起开吧。一个什么都记不得的人,枉费我花了那么些年找你。早知道这样,我何苦为了你害了自己一辈子。” 她还想再多说些狠话,梅姨娘脸上的惊讶,不可思议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她。 这样的表情她才在严惜脸上看到不久。 严娘子往旁边挪了挪,又俯身跪了下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跟王爷一起回京去请罪。” 苏老夫人应该还是健在吧?她要回去给她磕头认罪。 她是个顶好的婶娘,苏文远受了他爹的托付将她跟妹妹带回家,苏婶娘便将她们当做女儿一般照顾。 若不是那年阿羽跟阿颜两个当街被人抢走,而顾清澜只顾着遣人去追抢阿颜的拐子,阿羽也不会就此找不到。 她爹临死之前不能闭眼,她应下会好好照顾阿羽她才闭的眼睛。 她一直好好照顾的阿羽,被顾清澜弄丢了。 如今,阿羽找回来了,她只想让她好好活下去。 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三皇子就爱去苏家寻阿羽玩,她那时候还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今三皇子好像并没有迁怒阿羽,只要他能护着阿羽,她死也无憾。 严娘子对着梅姨娘说了一些让人寒心的话,梅姨娘低着头默默流泪。 陆屹川帮严惜掐了一会儿虎口,她脸色才好转,感觉胸口也舒畅了一些。 她扶着陆屹川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严娘子。 这一刻的她,陌生得让严惜心寒。 她就是这样一个冰冷无情的人?当初刚找到梅姨的时候,她急得一刻都不想等要来云州看她。 不是这样的,应该不是这样的。 端王爷见严惜恢复了精神,他望着她说:“阿颜,你就是本王的表妹。本王的姨母跟苏侍郎的女儿。如今说来是十六年前的事了,这个袁氏将你偷偷抱走,顾家跟苏家派出去许多人找了许多年都没有找到。 寻不到你,你亲娘她日思夜想,悲痛不已,眼睛差点儿哭瞎。” 她对她的亲娘没有一点儿印象,不过端王爷这样说,她还是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情。 养儿方知父母恩。 若她不为人母,兴许不能理解一个陌生母亲失去女儿的悲痛。 她同情端王爷的姨母。 此时她很伤心,她一直当做亲生母亲的人,竟然是偷偷将她抱走的人。 她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恨她,毕竟她偷走她之后没有扔了她,没有卖了她,而是将她养到了十岁。 养到即便是扔了她,她也能活下来的十岁。 严惜眼中泪水无声滑落,陆屹川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抚摸。 她到底跟苏家有何恩怨,竟然能狠心将她偷走?严惜张了张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阿颜在哭,阿羽也在哭。 端王爷原本还有许多想说的话,就那么憋在了喉咙里。 袁氏忘恩负义,可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阿羽,若他在她面前说出这些,她以后是不是都会生活在愧疚之中? 端王爷再见到袁姝羽的第一眼,就决定带她回京,他不想她跟他生分。 屋里哭声一片,端王爷被嘤嘤的头痛,他扫了屋里一眼,望着严惜说:“阿颜,不日我就带你们回京。你平复平复情绪,好好歇歇。” 严惜脑子如今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不该去京城,不过她需要静下来仔细想想。 她看了一眼严娘子跟梅姨娘,眼睫微垂滑下一大串泪珠。 变故好像夏日的暴雨来得又快又急。原本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成了彼此的仇人。 陆屹川对端王爷颔了颔首,扶着严惜走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院里的人都被清了出去,院子里静悄悄的,跨出厅堂没有两步,陆屹川弯腰托着严惜的腰腿将她抱了起来。 端王爷望着陆屹川抱着严惜大踏步跨出院门,他才收回视线。 他从主位上起身,轻轻走到梅姨娘身旁蹲下,“阿羽,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悄无声息地突然出声,吓得梅姨娘猛地往后一倒。 端王爷伸手扶住她,梅姨娘挣脱开他的手,惶恐地跪着往后挪了挪。 “没事的,阿羽,回京之后,本王会请宫中御医为你诊治。”端王爷收回手,尴尬地搓了搓手指头。 严娘子原本灰败无神的眼睛里猛然闪过一丝精光,端王爷心里还是有阿羽的。 他愿意请御医给阿羽诊治…… 端王爷站了起来,他吩咐王立恩,“你去找陆家的管家来,给袁二姑娘安排院子住下,袁大姑娘……” 他蹲了一下,说:“随便安置就行,找人看着她。” 梅姨娘往严娘子跟前跪了跪,不敢离她太近,她低着头不说话。 竟然不听话,她小时候可是很听他的话的,他脸上冒出一抹不能掌控的不悦。 严娘子抬头,将那么一闪而过的不悦捕捉到了眼里。 她直起身子,冷静开口:“敢问王爷,如今苏老夫人可还好?” 端王爷看向她,看了好一瞬,说:“苏老夫人已经走了十来年了,阿颜丢了之后她就病倒了,缠绵病榻一年多就去了。” 第269章 出事 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也不在了,还是因她不在的,严娘子眼中神色又暗淡下来。 门外老管家福茂过来了,端王爷起身准备走,他看了王立恩一眼。 王立恩走到梅姨娘身边躬身请她:“二姑娘,起来走吧。” 梅姨娘怕他们对严娘子不利,她跪在严娘子身旁没有动。 端王爷无奈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之后,退回来拉着梅姨娘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梅姨娘轻轻地往后撤,奈何他力气很大。 她想高声喊“放开她”,又不敢喊,她转头去看严娘子,严娘子低垂着头并没有看她。 端王爷带走梅姨娘之后,老管家带着人也将严娘子带走了。 陆屹川抱着严惜回了他们暂住的院子,他拧了棉帕帮严惜擦脸。 严惜这会儿眼中没有了泪水,她好似被掏空了一样靠在床头床头发呆。 屋里安静,严惜想端王爷说的话,她被抱走了之后,家里人找了她许久。 许是那时候她太小,她完全记不起一点儿小时候的事。 她记忆里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光。 说起来她跟京城那边的人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有血脉的牵连。 安儿还小,她不想带着安儿往京城奔波,最迟也要等安儿再大些。往云州来的一路上,安儿已经吃了些苦头。 说起安儿,她回来没有看到安儿,是不是桂娘带着他在东厢房里待着? 陆屹川坐在床边,他见严惜神情恢复了许多,才轻轻松开她的手,端起桌上的茶盏送了过来。 “再吃点儿茶,润润喉咙。” 严惜伸手接过茶盏,轻轻抿了几口。 “大爷。”她轻轻开口,声音无比沙哑。 “嗯。”陆屹川往她身边靠了靠,抬手环住她的肩膀。 严惜手里拿着茶碗,轻轻往他身上靠,“我不想跟着端王爷进京。虽然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可到底我跟他们是陌生。还有安儿,安儿还太小,我不想带着他到处奔波,也不想跟他再分开。” 严惜在陆屹川怀里动了动,她心里不再没有着落,她如今有了大爷,有了安儿,她也有了家。 陆屹川伸手将严惜往胸前搂了搂,宠溺地说:“好,我寻个时间跟王爷商议商议。” 此次,他也是将三年唯一的探亲假给用了,若是惜儿跟着端王爷进京,他没法跟过去。 让惜儿自己过去,他也不放心。 京城跟其他处又不一样,那里非富即贵,到处是做官的人家。 文人清高,他还真怕严惜进京受了委屈。苏家父母如何,他跟惜儿都不清楚。 惜儿既然不想过去京城,那他便帮她跟端王爷去说。 “大爷,管家有事来见。” 外面有丫头通传,陆屹川接过严惜手中的杯盏,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你先躺下歇会儿,我过去看看。” 严惜轻轻嗯了一声,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陆屹川看了她一眼,将杯盏放到桌上,走了出去。 老管家见陆屹川走出来,躬身揖了一礼,“大爷,亲……严娘子想要见见大奶奶。” 这严娘子原是他们亲家太太,虽说如今被关了起来,可她说要见大奶奶,他也不敢怠慢。 陆屹川听完 并没有立刻回老管家,他往里间看了一眼,说了声:“等着。” 他进了里间,轻轻坐到严惜身旁,声音无比的轻柔,“惜儿,她想见见你。” 这个她是谁,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严惜这会儿不想见她,她的人生都让她给改变了。 她眼睛都没有睁开,缓缓摇了摇头,苦涩地开了口:“不见。” 陆屹川重重捏了捏她的手站了起来,走出去对老管家说:“你跟严娘子说,大奶奶过于悲伤已经歇下了。另外……别苛待她。” 老管事明了,躬身退了下去。 陆屹川盯着屋外的天空,在知客堂里他就看出来了,端王爷对梅姨娘不一般。 她们跟惜儿,跟端王爷到底都是什么关系? 严惜心情低落,懒懒地躺在床上。安儿想娘,偷偷跑过来看了她好几次,见他娘躺在床上就又跑了出去。 陆屹川想去见端王爷,老管家说,端王爷招了跟他们一同过来的女医去给梅娘子看病去了。 端王爷将梅姨娘安排在了他院子的隔壁,他亲自带着孙神医去了梅姨娘的院子。 听说这些他就没有贸然过去打扰。 晚饭时分,严惜没有什么胃口,安儿在他爹的授意下,拿着调羹正在喂他娘吃鲍鱼粥。 喂完还不忘夸一句:“阿娘真乖。” 严惜好似被什么堵着的胸口好似通开了一条小缝,新鲜的空气流通了起来,她脸上也露出一抹淡笑。 她伸手抱了抱安儿,有安儿在身边真好。 “大爷,大奶奶,外面有小厮过来说,亲家……严娘子出事了。” 春红从外面跑进来,顾不得主子们在用饭,说得又快又急。 “出什么事了?” 严惜虽然不想见严娘子,可她毕竟也当了她十几年的娘,听到她出事,她还是有些着急的。 “孙神医已经过去了……” 春红说不清楚,那小厮也只是急吼吼过来说严娘子出事了。 “桂娘,你先将小少爷抱回去。”严惜吩咐了桂娘一声,着急忙慌就出了门。 陆屹川怕安儿被吓到,蹲下来轻声对他说:“让桂娘陪着安儿用饭吧。” 安儿乖乖点头。 陆屹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才站起来追了出去。 他腿长没用几步就追了上去,伸手牵住严惜的手,跟在那过来通传的小厮后面往前院走。 端王爷虽说让人将严娘子关起来,老管家也没有将她关到柴房之类的地方,而是将她关到了一个稍微有些荒凉的小院里。 严惜跟陆屹川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屋里梅姨娘的哭声。 严惜身体一晃,加快了步伐。 她走进厅堂,端王爷跟孙神医都站在屋里,她没有看他们,径直去了里间。 里间的床榻上,严娘子蜷曲着侧躺在上面,看起来已经僵硬。 梅姨娘跪在床边高声地哭喊:“阿姐……” 严惜腿脚一软差点儿跌倒,陆屹川伸手将她捞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严惜望着床上蜷曲着的人口中喃喃。 第270章 起疑 陆屹川扶着严惜看了一眼床上的严娘子,她那个样子怕是已经死了,且不是什么正经的死法。 无论梅姨娘如何哭,如何扯拉,她的姿势依然没有变。 看到这一切,严惜突然悲从中来,她认了十几年的娘啊,就这么没有了,心里还是有些悲伤的。 她胸口一紧,便哭了出来,小声而隐忍。 她想过去看看她,被陆屹川紧紧搂着没有松开。 “袁娘子,节哀顺变吧。” 这时,孙神医走过来伸手扶上梅姨娘的胳膊,用力将她往上拉。 梅姨娘是真心的悲痛,好不容易找过来的姐姐,是她唯一亲人的姐姐,怎么就这么走了? 她为何要丢下她? 她说要好好为她治病的,待治好了她的病,她们去善堂领养两个孩子为袁家延续香火。 这些她都不管了吗? 梅姨娘没了之前的记忆,在陆家后院与世隔绝地生活了十来年,她心思单纯。 唯一的执念便是想着能找到家人,好不容易找来的姐姐啊…… 她哭得几度喘不上气儿来。 孙神医拉她,她不起来,孙神医有些无奈,她抬起眼睫瞄了端王爷一眼,他背手而立脸色冷寒。 还是站在门口的柴婆子有眼色,忙走进去帮着孙神医将梅姨娘给架了起来。 王立恩忙上前,“二姑娘不要过于悲伤了。” 梅姨娘只哭也不理他。 王立恩转眼看向孙神医,“麻烦孙娘子帮着将人送回萱草院吧。” 端王爷刚跟她谈过条件,他保她平安,让她跟着去京城伺候在梅姨娘身边。 以后这位娘子就是她的主子了,她自然用心地伺候着。她也没有多言,跟着柴婆子齐力将人架走了。 她们出去之后,王立恩又来到了陆屹川跟前:“陆大人,袁大娘子突然服毒自尽,你看,你还是尽快吩咐下人准备一口薄棺吧。” 服毒自尽! 不是说要进京的,怎么突然服毒了?她哪里来的毒药? 严惜这样想,就这么问了出来,“是什么毒?她哪里来的毒药?” 王立恩在宫里见惯了生死,他淡定从容地回,“先时孙神医说,看严娘子中毒后的样子,像是中了断肠草的毒。她如今人已经死了,这她哪来的毒药谁又能知道呢。” 屋里没有了其他人,王立恩走过去从床上拿了块白布将严娘子盖了起来。 严惜不懂药理,并不知道断肠草跟其他毒药有什么不同,她只不明白,严娘子哪里来的断肠草? 她跟梅姨两个是过来看她的,自是不可以随身带着毒药。 她已经被看管了起来,等着去京城向她的亲生父母负荆请罪。这个时候谁会想要她的命?难道是她心怀愧疚以死谢罪? 陆家是生药商,关于毒药陆屹川也懂得一些。在一些常常耳闻的剧毒毒药中,只有断肠草跟牵机是令人痛苦着死亡的。 中了牵机的毒,人会遭受极大的折磨,身体会因肌肉痉挛被拉扯成可怕的反弓形。 而严娘子是蜷曲着死的,她死前经受了剧烈的腹痛,感受肠子仿佛被寸寸绞断一般,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 陆屹川心中跟严惜有同样的疑问不过他并没有问出声。 端王爷原本站在厅堂里,如今他背着手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陆屹川、严惜跟王立恩三个人。王立恩无声地盯着陆屹川的眼睛。 不知道这事儿跟端王爷有没有关系。 陆屹川紧紧握住严惜的手,“惜儿,让春红陪你回去,我这边处理好之后再回去。” 严娘子死了,严惜心中刚升起的那点儿恨意也压了下去。 一口薄棺草草草掩埋,她心里也为她唏嘘。 严惜抬头看向陆屹川,她眼睛有些红肿,动了动嘴巴有些开不了口。 陆屹川轻轻捏住她的胳膊,轻声说:“我都知道,你先回去。” 门外春红走到门口,扶着严惜回了后院。 荒凉的小院安静下来,陆屹川喊来福茂管事,吩咐道:“福茂伯,你使人去棺材铺子买一口八仙材的棺椁。另外请个装裹的人来。” 福茂管事听了吩咐就躬身走了出去。 端王爷背着手往外走,陆屹川站在厅堂外面,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处。 福茂管事出去之后很快就转了回来,他弓着身子道:“大爷,你也回去吧,后面的老奴来安排就好。” 他虽然看出严惜的意思,给严娘子安排了高档的棺椁,葬礼是不会有的。 今日,最迟明日就得下葬。还要在云州这边给她买一块墓地? 土葬还是火葬?还得去问问端王爷的意思。 这小院里只有福茂管事跟他两个人,不知道这暗处有没有端王爷的侍卫? 陆屹川扫了一眼周围,看了福茂管事一眼后,抬脚进了厅堂。他轻声问福茂管事:“福茂伯,你可知这是什么情况?” “老奴得了王爷的命令,选了这个荒芜的院子安置严娘子,找了个机灵的小厮在门口守着。 今日午时刚过,王爷跟前的内官过来了一次。他走之后没有多久,严娘子就喊着要见大奶奶,听闻大奶奶歇下了,她在里间呆坐了一会儿,后面就问老奴要了笔墨。 大爷说不要苛待她,老奴便拿了笔墨给她。后面她就很安静地待在屋里。晚膳时分,小厮要送饭给她,才发现她怪异地躺在床上,怎么都喊不醒。” 人死在陆家,福茂管事心里膈应,大爷问话,他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 那王爷身边的内官很是可疑。可他做事都不避着人,这份坦荡又让福茂管事觉着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她要了笔墨做什么?”他走了两步透过里间的门框往里看,床边儿下的桌案上放着笔墨却没有纸张。 “老奴给她拿了笔墨纸,兴许是写什么东西吧?”福茂管事没有见着她写过的纸张也是感觉奇怪。 陆屹川盯着地面略一思量,轻声对福茂管事说:“这事到这里就了了吧。” 福茂管事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陆屹川也跨出屋门,往院门口走去。 陆屹川往端王爷院里去,比他更快的人已经站到了端王爷身前,“陆大人喊了老管家问话,属下怕暴露没敢近前探听说了什么。” “知道了,退下吧。”端王爷摆手让侍卫退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 第271章 解脱 陆屹川来到端王爷所住的小院,见他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饮茶。 他上前作揖行礼,“王爷。” 端王爷掀了掀眼皮子,“何事?” “袁氏是埋了?还是烧了?” 陆屹川这样问,端王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陆大人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了?还需过问本王?” 陆屹川无言微微躬身。 “就按着这边的风俗埋了就是。”端王爷倒是坦荡。 陆屹川应是,将要退下。 端王爷手中把玩着杯盏,他盯着杯盏轻轻开口:“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有些伤痛已经造成,受害者也慢慢从悲痛中走出来,本王实不该再带严娘子去刺激他们。 袁大娘子出身小官之家,她自小读书,脑子比阿颜、阿羽好使。她心思不纯又狠得下心……” 他原本不想插手此事的,她最不该的就是,不该妄想利用他。 他愿意护着阿羽那是他的事,而她对他使小心机便是不该。 端王爷虽然跑去凉州避了十几年锋芒,可他毕竟是皇子,唯我独尊那是与生俱来的。 他给你你才能要,他不给你,你不能抢,更不能有别的心思。 他是要带阿羽回端王府的,严娘子不能留在阿羽身边。 人很奇妙,阿羽小时候就对袁大姑娘言听计从,如今她明明都不记得她了,她还如此依赖她。 而袁大娘子自认聪慧,却目光短浅,轻易就被人挑拨离间。她留在阿羽身边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在京城过得如履薄冰,身边不能有不确定因素。 至于这些他还不能告诉陆屹川,陆屹川还要在武州待上一段时日。 这是他亲自选的人,待时机成熟了,他自会告知他的。 端王爷眼中的冰冷融化,他抬眸瞥了陆屹川一眼,当初他还怕陆屹川不跟他一心,想要用好处收拢住他。 如今他们是姻亲,一切都好办了。 陆屹川低头不语,端王爷了了几句,便算是向他解释了。他知道了王爷的秘密,拴着两人的绳子更紧了。 端王爷向着王立恩摆了摆手。 王立恩从袖口里掏出一沓纸张,走过去递到陆屹川眼前。 眼前猛然出现一沓写了字的纸,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严娘子要了笔墨写的。 “这是袁大娘子写给阿颜的,你拿回去吧。给不给阿颜看由你决定,无非是一些她偷走阿颜的无奈。临死她想得到阿颜的原谅。” 人死为大,袁大娘子死了,她所有的罪恶也都被她带进了棺材里。 她写下偷走阿颜的始末,无非是想要得到阿颜的谅解,减轻自己心里的罪恶。 陆屹川将东西塞到袖口里,拱手之后退了下去。 他还没有走到荒院门口,福茂管事就小跑着过来了,“大爷,四爷过来了,他来接梅氏跟严氏回去。” “我去见见他。” 端王爷整这一出子…… 陆屹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外院书房走去。 他进了书房之后,除了小四之外,他又看到了老三。这老三跟小四的感情挺深厚。 两人站起来喊了陆屹川一声“大哥。” 陆屹川对陆三爷说:“老三,你先回去,我对小四有话说。” 陆三爷拱手退了出去,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心中有些失望。 陆四爷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直直的。 陆屹川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他从袖中将那一沓子遗书拿了出来。 袁氏姐妹跟苏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一知半解,自己推测大袁氏因着小袁氏丢失心有不甘偷走了惜儿。 遗书展开,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陆屹川便看出了问题来,苏夫人带着小袁氏跟惜儿去礼佛,身边带着许多丫鬟婆子。 那两个拐子竟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抢官宦人家的孩子。 小袁氏跟惜儿真的是一同被抢走的?这个或许只能问当事人苏夫人了。 他没有再纠结这些,而是简单将袁家跟苏家的事说了一下。 “因着苏夫人去礼佛时弄丢了你娘,后面没有找回来,袁大娘子心中过不去这个坎儿,就将惜儿偷了出来。端王爷见惜儿像他姨母苏夫人…… 小四,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原本端王爷要带袁大娘子进京给苏大人夫妇处置的,她畏罪自杀了。” 陆屹舟听完眼睫垂了下去,原来他娘是这样丢的。 苏家对袁家姐妹不薄,袁大娘子偷走严惜之后才没有随意丢了或卖了她。 她养着她,又到处奔波着找妹妹,原本都绝望了,十几年之后人突然之间就自己冒出来了。 妹妹并没有坠入地狱,她很欣慰,心中对严惜有愧疚,她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陆屹舟再抬头眼眸,轻声说了句:“解脱了好。我娘很伤心吧?” 陆屹川:“她在萱草院,你过去看看她吧。” 陆屹川再回去的时候,福茂管事已经将人收拾好入殓了。 他盯着厅堂里崭新的棺椁,抬腿又跨了出去。 香蕊院正房里间,严惜独自坐在烛光下,盯着晃动的烛火。 春碧跟春红两个人担心,静静地守在厅堂外面。见陆大爷回来两人整齐蹲身行礼,“大爷。” 严惜听到了见礼声,她视线从烛火上移开,寻着陆屹川的身影落到他脸上。 “惜儿,她已经入殓了,你要过去看一眼吗?” 严惜轻轻垂下眼睫,她扣着手指头,呢喃:“大爷多给她烧些纸钱吧。” 陆屹川明白了,他重重握了握严惜的手,轻声说:“知道了。” 事情处置起来很快,半夜福茂管事安排出去的人将墓地买定,天亮之前陆家又恢复了平静。 天刚微微亮,陆屹川从外面回来。他一身寒凉没有直接回香蕊院,而是拐去外院洗漱换了身衣裳。 他从外院书房出来,急着往香蕊院去。 旁边猛然冒出的一声“大哥”,吓了他一激灵。 他转头看过去,陆三爷穿着一身襕衫学子袍,抄手站在墙下的灰暗里。 “老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陆屹川声音不悦。 陆三爷温声回他:“我起来读书,大哥这时候怎么在这里?昨日西边萱草院那边是不是出事了,一直有哭声传来?” “有些事情你别管,进去读书去吧。”陆屹川说完走了。 陆三爷盯着他的背影好久好久。 他听着像是梅姨娘的哭声,她应该没有出事吧? 第272章 请 陆屹川回到香蕊院,便见正房里间还亮着灯。 惜儿还没有睡? 她心里很难受吧?陆屹川加快了步伐。 春碧坐在堂屋门槛儿上打瞌睡,睡得浅,听到脚步声她醒了过来。 见到回来的陆大爷,她站起来要见礼,陆屹川对她摆了摆手。 春碧往旁边挪了挪,陆屹川进屋径自走去里间。 他走到里间门口,便见严惜还坐在桌子前,跟他走前一样,姿势都没有怎么变。 陆屹川见了一阵心疼。 这样的事情怎么出在她身上,她小时候那么苦,心里也就只有她娘一个念想。 如今让她知道,娘也不是亲娘,她心里该有多难受。 陆屹川走上前去从身后抱住她,只感觉她身上比他还冷,搂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就加重了力道。 被猛然抱住的严惜感觉安心,她开口喊了声“大爷”,声音粗粝沙哑。 “怎么不去床上歇着?”陆屹川心疼的不行,弯下腰就将严惜抱了起来。 严惜轻轻靠在他胸前,“已经下葬了?” “嗯。” 陆屹川抱着严惜上了床,两人和衣躺在床上,他将严惜搂进怀里,轻声说:“在郊外的寺庙后面买了块墓地,那里干净也能超度她。小四跟着过去了,给她烧了许多纸钱。” 严惜趴在陆屹川胸前默默流泪,那个人,她偷走了她的人生,给她带来了许多磨难,她该恨她的。 可她死了,她心里又控制不住的悲伤。 她坐了一夜想了许多,不知道该不该去恨她。 若是她没有被偷,她就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姑娘,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及笄之后遵从父母之命嫁人,过另一段人生。 她被偷走了,过了十来年苦日子,可她遇到了陆大爷,生下了安儿。 如果一切的磨难都是为了让她遇到他们,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一切都是命吧。 严惜哭了许久,陆屹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哭吧,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有陆屹川在身边,严惜感觉安心许多,哭着哭着她便睡着了。 陆屹川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抱着严惜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天一夜太累了。 这一觉,两人一直睡到晌午。 从昨日开始,院子里气氛就很沉闷,桂娘跟香枝两个哄着安儿在东厢房里玩。 加起来不到一日,安儿却感觉好长时间没有见他娘了。 他在东厢房门口探头探脑,见正房那边春碧跟春红忙了起来,趁着桂娘两个不注意就跑了过来。 春红正想着法子给严惜眼睛消肿,兴许是昨日哭得太厉害了,今日醒来她眼睛红肿的可怕。 陆屹川已经洗漱好,他正坐在厅堂里吃茶。 安儿跑进来,看也不看他一眼,闷着头就往里间冲。 桂娘慌着跟了过来,见厅堂里坐着的陆大爷没有说什么,她便在门口停了下来。 春红冰了条棉帕子,如今正敷在严惜道脸上。 安儿见她娘微仰着头,脸上搭着东西,他跑过去靠在他娘腿边仰着头看。 身边突然靠过来一个柔软的小身子,严惜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安儿?” “阿娘,你怎么盖着眼睛?”安儿很好奇。 严惜嘴角翘了翘。 “阿娘要跟安儿玩摸瞎?”安儿挣脱严惜的手,就往旁边跑,刚跑到门口,就被陆屹川给抱了出去。 “爹爹放安儿下来,安儿要跟阿娘玩。”安儿扑腾着小脚。 啪~ 陆屹川在他屁股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安儿四岁了,明年你就要开蒙了,怎么还想着玩呢。” 安儿安静了下来,撅着小嘴儿不理陆屹川。 不知道是不是安儿幼时惜儿不在他身边的原因,他感觉自家儿子特别黏着惜儿。 “安儿,爹送你回祖母身边吧?你回咱们陆家族学开蒙。”陆屹川好声好气跟安儿商量。 安儿仰着头问他爹,“阿娘跟安儿一起回去吗?” 陆屹川说得理所当然:“你娘不回去,你娘得跟着爹。” 安儿不依,“安儿要跟娘在一起。” 陆屹川无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没有再说什么。 安儿跟在身边,严惜多有顾虑,她顾虑着安儿太小,不想带着他奔波。 可是,端王爷行事如此极端,他真担心,他会不会强迫严惜跟着他一起进京。 端王爷这个人令人看不透。 这一日,外面并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安儿在严惜身边玩闹,严惜好似也少了些悲伤。 翌日,他们刚用过早膳,端王爷那边就使人来请严惜。 严惜不是太想改变如今的生活,她很担心端王爷是催她进京,她脸上显露忧愁。 陆屹川过去拦住她,轻声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严惜轻轻摇了摇头,端王爷不是她表哥吗,他总不能怎么着她。 过来的人是王立恩,守在端王身边形影不离的人。 她不好让他一个内官在门口等太久,严惜轻轻一笑,“没事,大爷留下来陪着安儿吧。” 陆屹川盯着严惜的眼睛,再三确认她就是要自己过去,才松开了她,送她到门口。 严惜走出来对着王立恩微微蹲身,王立恩大大方方回了她一礼。 王立恩笑着看向跟在严惜身后的陆屹川。陆屹川对他拱了拱手。 王立恩笑着微微颔首。 “夫人,请吧。” 王立恩道了声请,走去了前面,严惜抄手跟在后面,两人一路无话。 王立恩将严惜领到厅堂前,坐在椅子上的端王爷笑着站了起来,热情地喊了声:“阿颜。” 严惜恭敬蹲身行礼,“见过王爷。” 端王爷的笑容不再灿烂,他浅笑望着严惜,抬手说:“免礼吧。” 阿颜被偷走的时候还小,不过三岁多点儿,她兴许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儿了。 他坐了回去,也伸手请严惜就坐。严惜在椅子上坐了半边屁股,很是规矩。 端王爷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阿颜,本王打算带阿羽进京让宫中御医给她诊治,你这边几时方便出发?” 她没有做去京城的准备。 严惜两手紧紧相握,她抬眸看向端王爷,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想不起来苏大人跟苏夫人的样子,即便是如今见了王爷也想不起什么。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苏大人他们如今对我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认亲不急于一时,烦请王爷告知他们我还活着,等来年春暖花开气候适宜,我再带着安儿过去吧。” 第273章 不告而别 阿颜小时候就是个犟丫头,看来随着长大也没有变。 端王爷能感觉到严惜对他的疏离,毕竟她那时候还小,记不得他们也正常。 小时候那么可爱的阿颜,如今成了这样,对他疏离有礼,毫无感情。 袁大娘子真是死不足惜。 阿颜如今已有家室,即便是跟他进了京,苏家也不能拉着她长时间住下。 她不愿意回京,他也不强迫他。回去他跟苏大人和他姨母说一声,到时候尽快将陆屹川调去京城,他们便可以慢慢相熟起来。 他们身上流着扯不断的相同骨血,相处一段时日就亲近起来了。 对于这件事情,令人意外地他没有坚持,“好,如你所愿,你几时想回京了再回去。” 严惜抬眸看过去,显然有些不相信端王爷这么好说话。 端王爷无奈一笑,进入冬日路上寒冷,另外岁节也快到了,那便等到明年吧。 等着明年让陆屹川跟着她一块儿进京。 “多谢王爷。”严惜站起来蹲身一礼。 端王爷让王立恩送严惜回去,后面又喊了陆屹川过去,严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等着端王爷走了就跟陆屹川一起回武州。 天气渐渐冷了,她怕回去的路上安儿受罪。 端王爷还没有走呢,一切也不如他所料。 袁二娘子不愿意跟端王爷进京,她姐姐一死,她完全就没有了想要找回记忆的动力。 小四爷也不愿意他娘跟着端王爷进京,一个外男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 他要接他娘回去住,老管家福茂左右为难,他稳住小四爷,使人去喊陆大爷。 他是王爷有的是法子跟手段,小四哪能拦得住。 陆屹川听完禀报,就急匆匆跟着过来了。 陆屹舟在萱草院门口等着,她娘袁二娘子在厅堂里急得团团转,孙神医拉着不让她走,她都说不治病了怎么还不让她走? 陆屹川来到萱草院门口,喊了声:“小四。” “大哥。” 陆屹舟毕竟年岁还小,他一心扑到读书上,有些见识还是少了。 陆屹川将他喊去书房,坐下后也有些无奈,“小四,王爷要带人走,你我都拦不住的。” 陆四爷咬着牙关不服输地望着他大哥。 “从袁大娘子遗书上来看,她们的父亲对苏大人有恩。袁大娘子犯了错,如今她已经自杀了,你娘本来也是受害者,苏大人该是不会迁怒与她,且端王爷自小跟你娘相识,他不会对她怎样。 若是你有不甘,便好好读书,早日入仕让端王爷有所顾虑。” 大虞并非皇帝一言堂,乃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只要小四入了仕,他确实能护着些他娘。 现在不行,他根本护不住。 陆屹舟聪慧,他大哥的话他明白,忍得眼眶泛红,低头不语。 陆屹川望着陆屹舟,他是陆家最有出息的子孙,不能因这件事让他对朝廷失望。 世道如此,他见得少一时不能接受,见得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陆屹川不忍心,开口将端王爷许诺给他的事情说了出来,“用不了半年,端王爷就会调我进京。你好好读书,届时大哥将你也一起带去京城求学。” 陆屹舟看向他大哥,眼中泪水还在晃动。 他微垂下头,眼中泪水滴落到地上,轻轻嗯了一声。 三日之后,端王爷带着袁二娘子出发回京,陆家众人出城相送。 袁二娘子看到严惜,脸上带着些愧疚,不好意思看她的眼睛。 袁大娘子已死,严惜并不恨袁二娘子。 她被辗转被卖去青楼,撞柱才能守住清白,因此失了记忆,给人做了姨娘。 若是袁二娘子没有丢失,苏家那样的官宦人家也会给她找个读书人做夫婿。 她的日子也该美满…… 奈何命运弄人,她们都是苦主。 袁二娘子拉着小四爷说了好一会儿话,踌躇了几番走到严惜跟前深深蹲了下去,“惜儿,对不住。” 严惜瞬间落泪,拉着她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袁二娘子起身抱着严惜痛哭,还是孙神医跟柴婆子将她二人拉开。 目送端王爷的车队离去,陆屹川抱着严惜上马,对旁边的小四爷说了声:“走吧。” 两匹马才奔着城门而去。 两拨人去往不同的方向,他们都没有看到,官路旁的树林里有个落寞的身影一直盯着城外官道上远去的车辆。 端王爷带走了袁二娘子,陆屹川便吩咐老管家带人去帮陆屹舟搬回陆家来住。 陆屹舟搬了回来,他带着安儿跟陆三爷和陆四爷一起吃了顿饭,虽然大家都兴致不高。 他只有一个月的休假,来回路上的时间都算在一起的。 安儿太小,路上颠簸,他们打算早些回去,路上走慢些,早些去驿站歇着,晚些再出发。 路上时间花费多一些,安儿不受那么大的罪。 云山陆家是没空回去了,只能等明年,上任前有一两个月的回乡假。 十月底,陆屹川带着妻儿启程回武州。一路上走得很慢,到冬月中旬才回到大祥。 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凑巧。 严惜这刚到家安置好,彩蝶就拿着一封信过来找她。 “夫人,那个玉婆婆不告而别了,这是她留在屋里的东西,奴婢不识字,觉着兴许是她给你留的信,就收了起来。” “玉婆婆走了?”严惜乍闻有些不相信,她能感觉的出来,当初玉婆婆无论如何都想跟着她的,怎么突然之间走了? 严惜接过彩蝶手里的信,打开看了一眼,眉头不由微微蹙起,信上错字连篇,又写又画。 严惜看到玉婆婆写自己是胡国公夫人跟前做事的,才有耐心看下去,边看边猜,她捏着纸张的手渐渐用力,骨节泛白。 第274章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原来所有的一切皆因皇权而起。 玉婆婆是胡国公府的人,胡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 胡国公掌着兵权,太子出生没多久就被封了太子,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太子五岁那年,皇帝又选了新人入宫。 翰林学士顾敬修家的大姑娘入宫就被皇帝封了美人,顾美人颇得圣宠,生下三皇子之后被封了修仪。 顾修仪得宠,生下的又是个皇子,早就被皇后跟国公府记在了心上。 没过几年顾学士坐到了参知政事的位子,顾修仪紧接着就被册封为了贵妃,仅次于皇后之位。 三皇子也聪慧,读书习武皆有成效。 本来贵妃母子就已经令皇后忌惮。后面顾二姑娘又嫁给了那年的探花郎,万幸探花郎身后没有什么势力。 问题出在一年后,探花郎家来了两个义妹,没过一年那苏家大妹竟然跟三皇子的武师傅结了亲。 三皇子的武师傅出身凉州,家中世代为凉州守将,这人少年英才为皇帝所看中。 苏家若是跟他们成了亲家,便是三皇子的一个极大助力。 皇后不喜,又不能明着捣乱这桩婚事。 国公爷跟夫人是皇后的兄嫂,这种事情他们定然想法子给她解决了。 玉婆婆是国公夫人从娘家带过去的陪房,帮着她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这件事交到她手里,她就想法子去搅乱这件亲事。 她出去打听的时候,发现三皇子跟那苏家二妹玩得很好,将这事回去禀了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懒懒说了一句:“他喜欢便给他毁掉,让他痛苦一蹶不振。” 玉婆婆想了个阴损的法子,国公夫人便给了她几个人去使唤。 苏夫人爱带着孩子去寺里礼佛,她身边有小儿子要顾,苏家小女总是跟着他们那二妹一起,身边虽有丫鬟婆子也总有落单的时候。 他们寻了几个年轻的拐子在苏夫人常去礼佛的金光寺周边守着。 那日苏家二妹带着苏家小姑娘在寺庙后面扑蝴蝶,旁边不过跟着两个小丫头,一年轻男子跑出去抱着苏家小姑娘就跑。 苏家二妹慌着撵了上去,去到没人的地方,又出来两个人将她掳了去。 苏家的丫头只说小姑娘被拐了,苏家跟寺庙的人都去追那掳了小姑娘的男子,没人注意苏家二妹不见了。 苏家小姑娘被众人找回去,苏家二妹已经被送去了出城的马车上。 她被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国公府派了杀手,将参与此事的拐子都杀了。 事情完全按着他们计划的走,苏夫人弄丢了苏家二妹,苏家的大妹记恨上了她,不仅毁了婚约还偷偷抱走了苏家的小姑娘。 玉婆婆说,她帮着国公夫人做得恶事太多,临了了要被杀人灭口。 多亏严惜救了她一命,让她又多活了几年。 在大祥的这段时日里,她隐隐知道了严惜的身份,因此她愧见严惜,却又胆小,她怕死,活着也无颜见严惜,便走了。 京中暗潮涌动,若是严惜哪日进了京,也好避开一些危险,以免卷入争斗的漩涡。 玉婆子走前算是良心发现给她留下了这封信。 真是造化弄人。 她拼了性命救下的竟然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跑了,竟然让她跑了。 严惜看完信后久久不语,彩蝶担心地问了声:“夫人,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她什么时候走的?”严惜不答反问。 “大爷跟夫人刚走没几日,她应该就走了。她经常待在院子里不出来,还是灶房里的人好几日没见她去提餐食才发现的。” 彩蝶疑惑那玉婆子为何一声不响地走了,想给严惜写信来着,想着他们一个月后就回来了,便没有写。 这玉婆子为何不早些说出来,早些说出来或许她也不会死了。 他们都是别人的局中人,都被算计了进去。 三皇子那时候有想过跟他们争吗?他们就出手整出了这么些事端来。 细细想来,严惜感觉背后一阵发寒,他们的手段真是阴损。 晚间陆屹川回来,她便将玉婆子留下的这封信拿给他看了。 陆屹川看完,有些明白端王爷为何要杀了大袁氏。 或许那个时候,端王爷他们这边已经查出此事跟国公府有关,只是苦于拿不出证据才无奈作罢。 而大袁氏不知道该说她心胸狭隘,还是该说她蠢,轻易被人摆布利用。 就是因着这样,端王爷才不想让她留在小袁氏身边的吧? 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最主要还是悄悄将这个玉婆子寻回来。 玉婆子是个有力的人证,如今竟然被她逃走了。被端王爷知道,定然也会觉着他们蠢吧? 若是三皇子真的想要跟那位争一争的话,玉婆子在他们手里定然能起大作用。 陆屹川将那几张信纸放下,伸手抱了抱严惜。 “都过去了,什么都不要想。咱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陆屹川虽然这样说,严惜却不这样想的,她不能不多想,如今陆大爷已经进入了仕途。 按着玉婆子那意思,男人在外面拼搏,女人在家中也是助力。 他们家这事,完全就是国公夫人这个内宅女眷一手造成的。 她若是万事不想,以后真的进了京城,她是不是也有可能掉入别人的圈套,连自己都护不住。 内眷的圈子,陆大爷是进入不了的,她不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 胡国公府啊。 她还没有进入京城,就已经知道他们最大的敌人了。 好在陆大爷当初投靠的人是端王爷。 只是不知道端王爷有没有夺嫡的那个想法? 敌人觉着你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你就该有。十几年前皇后他们就已经出手了,不知道端王爷他们知不知道? “大爷,玉婆子跑了,你派人去将她找回来吧。当初我在禾州救下她时,她曾说过她家主母是放她归家的。她家应该在这南边,不过她该不敢回去。她年纪大了跑不远,说不定她这会儿就藏在武州的哪个地方。” 陆屹川原本就打算去寻玉婆子,没想到惜儿也这么想。 他微微点头应了声:“我也正有此意。” 第275章 准备离开 经了此番之事,严惜头脑猛然清醒,她不再是陆家的小丫头,而今她是大爷的妻。 大爷已经入仕为官,她不单要像大太太那样管好家中的琐事,她还需得与大爷并肩作战,维护好官宦家女眷的关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只是她跟大爷,还有苏家,顾家。 冬至临近,她还要准备陆大爷同僚间往来的礼物。 他们刚回来,节日又临近,严惜想来眼前一抹黑,完全没有个章程。 她虽不让身边的人出去做坏事,总归身边也需要个能帮她处理事情的。 严惜想要重用彩蝶,让春碧将彩蝶喊了过来。 彩蝶跟着春碧过来,行礼喊了声:“夫人。” 严惜出去近一个月,家中诸事都交给了彩蝶,“彩蝶,进入冬月,有人往府里送冬至礼没有?” “昨日夫人刚回来,府里的往来开销还没来得及拿给夫人看。大祥的知县、主薄这些人早早地就送了冬至礼来。库房里有礼单记录,我这就给夫人拿过来。还有府中这些时日的开销,各管事都记得清楚,我一总拿给夫人。” 彩蝶做事比严惜想得还要周到,她很欣慰,唯一不足的就是彩蝶不识字。 没过一会儿,彩蝶就抱了一大摞子账册过来了正房。 严惜拿起记录的礼单先看了起来,她先看看知县他们都送了些什么过来,她好参照着准备回礼。 严惜拿着礼物账单看,彩蝶站在一旁守着。 呕~ 彩蝶捂着嘴巴跑了出去,严惜放下账册愣了一瞬,笑着跟了出去。 “春碧,倒盏温茶来给彩蝶漱漱口。” 严惜过去轻轻帮着彩蝶拍了拍背,彩蝶舒服了她直起身子,接过春碧递过来的茶盏漱了口之后笑着对春碧道了声谢。 随后,她拉过严惜的手,歉意的说:“这两日也没吃什么不好的东西,怎么就坏了肚子?” 严惜望着她抿着嘴巴笑,笑得彩蝶有些莫名。 她拉着彩蝶往里间走,推她坐到鼓凳上。 彩蝶屁股刚挨着凳子就站了起来,“奴婢还是站着吧。” 严惜压着她坐下,笑着问:“你癸水是不是迟迟没有来?” 闻言,彩蝶细细一想还真是的,她癸水好像迟了许久。当初惜……夫人就是闻着荤腥呕吐才发现有孕的。 她这……不会是有孕了吧? 彩蝶抬手抚上平坦的小腹有些不敢相信。 初成亲的人不往这方面想也正常,严惜望着她笑,“你先回去歇着,我让春碧喊个小厮去给你请个郎中回来看看。” 春碧回来对严惜说,彩蝶有孕了,还不到两个月,老郎中让她好好将养着。 严惜停了她的活,身边暂时让春碧帮着跑腿。 陆大爷回来极少说外面的事,该怎么给他的上官送这个冬至礼,还是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 严惜鲜活了起来,开始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陆屹川很欣慰。 “惜儿,端王爷走前找了我谈话,兴许明年过不了多久就能调我去京城。冬至礼这些只要中规中矩就好。” 他们不在武州这边待太长的时间,那么这边那些小官他们也不用走太近。 严惜听到并没有吃惊,有些出乎陆屹川的意料之外。 他笑着看向严惜,“你好像早知道一样?” “我不知道,不过猜到了些。当初我拒绝随端王爷进京,他并没有气恼。他这样,我就猜他应该有自己的什么打算。原来他打算着将你尽快调入京城。” 严惜抬眸一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陆屹川咧着嘴笑了,她还是那个机灵的小娘子。之前的遭遇让她藏起了锋芒,如今才又显露了出来。 严惜中规中矩地准备了一些冬至礼,让人给各家送了过去。 冬至过后,贾二爷过来辞别。 当初孙神医跟着他们去云州给人治病,他们回来了,孙神医没有回来,他过去问陆屹川,他让他不要乱打听。 他还没来得及跟她交流医术呢,她人都不在了,他也不在武州多待,要回去了。 之前严惜想着要给云山那边准备一些年礼,想着眼看都要腊月了,怕来不及晚了。 如今贾二爷要回去,她着急忙慌开始准备送回云山的年礼,在贾二爷走之前准备了两车年礼,让贾二爷一起带了回去。 过了冬至就到了年节。 日子越发忙了起来,腊八要准备腊八粥,相熟的人家要相互送一些。 他们在武州没有走得近的人家,不过知县娘子倒是热情,早早地命人送来了她家熬煮的腊八粥。 因而,自家的腊八粥熬好之后,严惜也回了她一份。 人情往来,就是这样,不过里面也有许多的门道。 严惜初掌家,往来的人也不多,她觉着只要真诚待人就行。 忙碌起来,日子过得很快。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面过了头一个岁节。 当初在云山的时候,家中都是大太太在操持,一到年节,家里热闹的不行,大红灯笼早早地就挂了上去。 那时她只凑热闹,拿压祟钱,不知道当家的人有多辛苦。 如今自己当了家,事事都要操心,她才觉着不易来。不说府里挂灯笼,就说那些爆竹、鞭炮,放鞭炮的人,几时放这些,都够她头痛的。 若不是陆大爷在旁边提点一二,她还不知道有这么些讲究。 大祥陆家这边人不多,除夕晚上还是挺热闹的,严惜初时不懂买多了爆竹,除夕晚上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安儿高兴地拉着他爹在外面看放爆竹都不愿意回来。 新的一岁过去,还没有过十五,陆屹川就开始准备将放在衙署里的箱笼装车。 东西先给端王爷送回去,他在这边也能省些心。 上次进京是赵砣,这次还是安排了赵砣过去。这次过去还要不要回来说不定,单看端王爷那边怎么安排的。 严惜得知此事就安排彩蝶收拾收拾住去了安儿的君兰院,还安排了个小丫头过去她跟前伺候。 东西给端王爷送走之后,陆屹川就通知严惜,让她盘查一番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大祥。 第276章 坦诚 去岁一整个冬日,气温都比较暖和,过完年之后下了一场小雪,年节拜贺的人多,小巷路上一片泥泞。 从云州回来,陆屹川就派人暗中寻找玉婆子,一直没有找到。 原以为她就这样泥牛入海了,哪曾想,被留青带着人在大祥临近禾州的一个小地方寻了出来。 “她装作是逃难的,说走不动了要住下来,村里里长就给她寻了间破败的屋子住了下来。” 听陆屹川这样说,严惜嘴角勾起,轻蔑一笑,这样的事情她学得倒是快。 陆屹川盯着严惜,又问:“你要不要亲自审问她?” 严惜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愿意去,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审问。 “大爷去吧,你好好问问,看那胡国公夫人、或者说胡国公府都做了哪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严惜已经准备去京城,胡国公府的把柄能抓住一点儿是一点儿。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玉婆子被找回来她也没有瞒着,陆屹川问她说了许多胡国公府不为人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让玉婆子画了押才小心翼翼用牛皮纸包了收起来。 陆屹川将记录下来的口供拿给严惜看,大多都是些内宅妇人的腌臜手段。里面唯一能拿出来利用的就是国公府世子爷强抢民女这事。 什么律法规矩,在他们这里完全就相当于无物,打杀人都是常事。 严惜再次被逼着成长,认识提升不少。 “玉婆子你怎么处置的?”严惜觉着这些兴许不是她知道的全部。 “我已经派人将她看管了起来,你放心,需要她的时候,再将她送去京城。” 陆屹川做事周全,严惜微微点了点头。 皇后、贵妃,太子、王爷,这是天生的敌人。 至高的皇权诱惑着人心中的贪婪,皇权争斗必需分出个胜负,不然谁也不能安然。 得知真相后的严惜,怒严娘子不争气,不过要说恨她心里还是恨国公夫人的。 她想看到他们耗费所有心机都成泡影。 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很久,不过她愿意努力,愿意等。 陆大爷原本只管经营家中的营生,做个富贵闲人就好。是她将他拉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旋涡。 严惜握住陆屹川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大爷,都是因为我,咱们进京之后,日子怕是不能安稳了。” 陆屹川反手握住严惜的手,他淡淡一笑,“不是因为你。当初还不知道你身世的时候,我已经有意在接近端王爷。不过那时候他只是凉州的一个参将,我发现他在京中有些门路,就想着接近他为家中谋取些便利。” 严惜看向陆屹川,陆屹川也静静地望着她,眼睛深邃。如今他们成了夫妻,有些事情跟她说清楚了才好。 陆屹川动了动嘴角,说:“惜儿,其实……” 他开口之后顿住,严惜歪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夏日清泉。 夫妻之间不该有隔阂,以往他不说是因着吕氏还是他的陆家妇,如今他们已经和离,趁着这个机会给惜儿说清楚也好。 他再度轻声开口:“其实我跟吕氏并无夫妻之实。” 听闻此言,严惜惊讶地嘴巴不由得张开,大爷跟吕氏成亲五载,竟然没有夫妻之实?! 严惜抬手捂住嘴巴,她眉头紧锁,五年啊…… 陆大爷他可是真能忍的。 陆屹川重重握住严惜的手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我陆家怕是被吕家利用了。当年二叔考中举人在府城读书,我爹跟着在府城吃喝玩乐,他转了不知道多少圈,结识了吕知州的幕僚,后面便为我结了跟吕家的这门亲。 官宦人家嫡出的姑娘极少跟商贾人家结亲,他们口口生生说看中我少年英才,吕氏长得也不差,这亲事就成了。” 听到陆屹川说吕氏长得不差,严惜不高兴地动了动眉头。 陆屹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接着说:“成亲之后处处透着奇怪,吕家从来没有帮扶过陆家,隐隐有打压之势。 还有,成亲当晚她就将身边的侍女推了出来。我虽气愤也没有多想,想着她官宦人家的女儿兴许看不上咱做营生的,想着过段时日就好了,如此过了五年,她也没有想要履行自己妻子的责任。 我以为她可能心有所属,只要她提出来,就跟她和离放她离开,她也不说和离之事…… 后面因着无嗣,母亲跟祖母将你送到了我跟前……” 陆屹川说到这里,眼神瞬间温柔了下来,“惜儿,我很欢喜,那一年是我过得最幸福的一年。陆家无权势,没法主动提出休妻或和离。当初我只想借着顾参将也就是端王爷的一些势好能跟吕家抗衡,娶你做平妻。” 原来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啊。 严惜热泪盈眶,那时候她的全部心思并不在他身上,她不想做任人拿捏的妾室或平妻,她当时只想尽快找到那个人。 在她心里,她是她的亲娘,她身子不好,她怕她有什么闪失。 兜兜转转,原来是她错了。 她抬起陆屹川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陆屹川转过手来,用拇指擦拭她眼角的泪水。 “吕氏跟她身边的妈妈对你做的事我也知道了。吕家受益,吕氏身边的郭婆子在身上涂了麝香龙脑过去,使得你早产。 原本我要送她去见官的,吕氏情愿和离来保她一命。我记着找你,不想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就同意了。” 严惜垂下眼睫,她握着陆屹川的手,轻声说:“后面吕家有没有为难陆家?” 陆屹川摇了摇头,他手指摩挲着严惜的手背,声音很轻很轻,“吕氏身患隐疾不能人道。这样的人被世人视为不祥。吕家将她嫁出去,就是为她隐瞒,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过一辈子。 陆家当时只是一介商贾,对于吕家来说好拿捏,所以就被选中了。” 世事难料,吕家为她如此图谋,最后还是和离归家了。 不能人道,又被视为不祥的女子。 严惜抬头看向陆屹川,动了动嘴巴,轻声问:“石女?” 或许吧?从当初那女医诊断的结论来看,应该是。 第277章 回去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进入三月,气候宜人。 防御使府的主院里,安儿高声跟着他娘学念诗。 严惜读一句,安儿仰头盯着他娘,脆生生跟着读一句:“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这首诗里夹杂了一些数字,安儿很快就会背了。 彩蝶跟着背了几遍也记住了,她笑着说:“夫人,这吟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我跟着小少爷都学会了。” 严惜弯着眉眼笑,她看彩蝶撑着腰在那里走来走去,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怀着安儿的时候。 虽然那时她不怎么显怀,也总在廊庑下走来走去。 彩蝶月份稳了下来,严惜便让她在跟前走走,偶尔加个间食,待她累了,再让小丫头扶她回去休息。 进入三月了,京城的任命书还没有来,前段时日收到赵砣的来信,他被端王爷暂时留在了京城。 彩蝶是严惜的好姐妹,赵砣又不在,严惜自是想将彩蝶照顾好的,这样也能让赵砣无后顾之忧,留在京城帮陆大爷做事。 背完诗的安儿拿着糕点吃,吃得嘴角都是糕点屑,彩蝶掏出帕子给他擦嘴。 严惜见了忙接过来,嗔了彩蝶一眼,“这些事情你别总抢着做。” 彩蝶扶着腰站了起来,这样可不行,她本身就是下人,夫人太照顾她不好。 严惜给安儿擦了嘴,安儿跑出去玩去了,桂娘跟了出去。 屋里只剩严惜跟彩蝶,彩蝶见没有其他人在了,上去拉住了严惜的手,无奈道:“夫人,彩蝶本来就是小少爷身边伺候的,你什么都不让我做,桂娘跟香枝怎么看。” 严惜跟彩蝶的感情,其他人比不了。 如今赵砣也是小武官了,彩蝶完全可以回家做个清闲的小官夫人。 可严惜不想放她离开,她也想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 严惜拉彩蝶坐下,轻声说:“你现在有孕在身,她们都能理解的。” “我倒是觉着自己没有那么金贵。”彩蝶坐到鼓凳上,心里甜滋滋的。 “大人。” 听到外面春碧喊陆屹川的声音,刚坐下的彩蝶又站了起来。 看到陆屹川进来,她蹲身喊了声:“大爷” 陆屹川脸上带笑,瞟了彩蝶一眼,径直走去严惜身边。 彩蝶悄悄退出去。 陆屹川上去紧紧抱住严惜说:“惜儿,吏部的告身下来了。” 严惜没听说过,“告身?” 陆屹川放开她说:“任命书,侍卫亲军步军副都虞候,正六品。” “大爷,防御使是从五品吧?”严惜不明白这升去京城怎么还降了呢。 陆屹川入仕不过三四年,他这个防御使也是临时的,虽说防御使正常是从五品,他却是正六品的防御使。 “我是正六品的防御使,按着资历来说,已经算是升迁过快的。有些官员在外面历练多年还升不到正六品。二叔不就是,在外面任上多年,如今还只是知县。我这边有端王爷打点,自是有他的道理。” 陆屹川这样说,严惜瞬间理解。 升迁好像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说陆家二老爷,就是冯姑爷当初可是比二老爷考得好,她在陆家时也没听说他升迁。 严惜不是太懂这些,不过慢慢地了解就知道了。 她之前存了一点儿钱,拿给了孙神医一大部分,如今手里也没有多少钱。 到了京城之后她还想着能不能做些营生,急着回云山看李嫂子开铺子挣了多少钱。 严惜笑望着陆屹川问:“大爷,咱们几时能走?到任的期限有没有说明?” “五月初九前就任,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边我交接一下咱们就能回去了。” 严惜之前为云山和京城的人都准备了一些礼物。除了一些鱼干、蟹酱之类的吃食,她还准备了许多,胭脂水粉,澡豆、牙粉之类的东西。 特别是这边的澡豆,用过之后全身飘香。 出来两年,陆屹川也急着回去,他很快交接了工作,带着妻儿离开了大祥。 走的时候辎重有些多,足足装了十辆马车。 他们一走,曾经的防御使府一下就空了下来。 因为安儿幼小,彩蝶有孕在身,他们一路上走得并不快。 他们在路上慢慢走了半个月。 临近云山,迎面跑过来几匹马,看到车头的“陆”字,他们上前将车队拦停了下来。 车里闭目养神的严惜感觉到车停下,就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有男子兴奋的声音:“大哥,大哥,你可叫我好等。收到你的信之后,算着日子,早几日都该到的。兄弟自四日前就在这里等着,终于将你们等来了。” 这是陆二爷吧,他的声音可真大,大到将睡梦中的安儿都吵醒了。 听这意思,陆二爷是出城来迎接他们来了。 安儿揉着眼睛做起来,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拉开车帘子伸头往外看,陆二爷看到,高兴地喊他:“安儿,可还记得二叔?” 安儿懵懵懂懂地喊:“二叔。” 严惜有些不好意思露面,她这个陆家的大奶奶,她总感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安儿被人从车上抱了下去。 “哎呀,安儿长大了。”陆二爷抱着安儿很是欢喜。 陆屹川跳下马来,看了马车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一双白嫩的手掀开了车帘子,露出一张微笑着的脸。 陆二爷看到严惜,他愣了一瞬,放下安儿拱手向她见礼,“大嫂。” 陆屹川嘴角的弧度高高翘起,他看向严惜,严惜红着脸儿喊了声:“二弟。” 严惜是强装镇定,陆屹川能看出来,他笑着说:“好了,太阳都偏西了,咱们尽快回去吧。” 陆二爷将安儿抱起来要放到马车上,安儿伸着手儿让他爹抱:“爹爹,安儿也要骑马。” 陆屹川笑着看了严惜一眼,伸手将安儿抱走,单手扶着马鞍长腿一蹬就跨了上去。 严惜盯着他两父子坐好,再陆屹川转头看她的时候,放下了手中的车帘子。 这么快就到云山了,明明外面还没有很热,严惜手心里冒一层薄汗,她掏出帕子擦了擦,不自觉吞了好几次口水。 陆二爷虽然怔愣了一下,还是喊了她“大嫂”,陆家人是认可她的吧? 第278章 到家 严惜一颗心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落不到实处。 她离开云山有四年了,不知道云山的老太太她们可都好。 马车外面陆屹川策马狂奔,远远能听到安儿咯咯的笑声。听着安儿清脆的笑声,她心稍微安了些。 约莫着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缓了下来,严惜偷偷撩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俨然已经到了城门口。 马车跟着陆大爷他们的身后正有序入城。 入城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马车就停在了陆家的大门口。 严惜坐在马车内,紧握着双手,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 车帘子被撩开,春碧春红下了车过来扶严惜下车。 严惜起身扶着春碧的手,踩着下马凳走下来,抬头往门口一望,老太太带着大太太还有二奶奶正站着那里等着呢。 以往大爷从外面回来也没有这样的阵仗。 严惜心下一慌,忙转头寻陆大爷的身影。 陆大爷抱着安儿从前面过来,安儿看到严惜,扯开嗓子高声喊:“阿娘。” 很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严惜看向安儿,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 陆屹川抱着安儿快步走过来。 老太太满脸带笑,往他们跟前走了几步,严惜见状快步朝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还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严惜到了她跟前,眼圈一红,躬身就要下跪。 她还没有跪下,一双手就扶住了她的两条手臂。严惜抬头望过去,看到老太太笑盈盈的一张脸。 她嘴唇微微颤抖,蹲身行礼,“惜儿请老太太安,老太太万安。” “安,安,快起来。”老太太笑着扶起严惜,嗔了她一眼,“还喊老太太呢?” 严惜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娇俏俏喊了声:“祖母。” 老太太拍着严惜的手,欢喜地笑出声来。 陆屹川抱着安儿,嘴角翘起就没有落下来。 严惜跟老太太见过礼,转身又向大太太见礼,大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这边刚见完礼,旁边二奶奶脸上带着个僵硬的笑,上前喊了声:“大嫂。” 严惜从善如流,回了她一声:“二弟妹。” 二奶奶身旁站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娘,她仰头天真地打量严惜。 二奶奶笑着推了推她的后背,她小人儿恭敬蹲身向严惜行了一礼,“宝儿见过大伯母。” 这就是宝儿啊。 说起来,她出生的时候,严惜还在陆家,只不过那时候陆家的孩子宝贵,她倒是没有怎么见过她。 严惜望着她笑了笑,“宝儿乖。” 他们给陆家人准备的礼物都在马车上,自然给宝儿准备的也有,不过这会儿拿不出来。 宝儿见过礼,仰头笑着打量她,她伸手到袖口摸出一个翠玉的小玉如意递给了宝儿。 这玉如意是按着当初端王爷送给安儿的玉如意雕刻的,小巧可爱,用来哄着安儿玩的。 不过好在这样的玉如意有两个,拿出一个给宝儿,安儿还有一个。 这会儿,她身边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便将这个小玉如意拿了出来。 玉如意小巧可爱,晶莹剔透,小儿的巴掌大小,宝儿接过玉如意很是欢喜,眼睛里瞬间盈满笑意,再出口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多谢大伯母。” 被陆屹川抱着怀里的安儿看到自己的玉如意被他娘送人了,他挣扎着想下来,被他爹紧紧抱着挣脱不开。 陆屹川一手抱着安儿,一手扶着他的头不让他看宝儿,上前蹲身喊了声:“祖母。” 陆老太太看了陆屹川跟安儿一眼,笑着说:“好了,好了,咱们赶紧回家去吧。” 老太太紧紧握住严惜的手,严惜知道陆家人都接纳了她,心里泛出一丝丝甜意。 她这会儿放松下来,想到了彩蝶,转头往后面的马车看去,就看到喜年陪在彩蝶身旁正在跟赵先生见礼。 赵先生得到信儿也来接彩蝶来,这她就放心了。 老太太拉着严惜的手,进了家门,不高兴的一概不提。 她只说:“从武州到咱们云山远吧?路上辛不辛苦?你看看你都瘦了。” 严惜跟老太太已经分别有四年之久,她如今长开了,跟之前比瘦些也是正常的,倒不是路上瘦下来的。 “劳祖母挂心,这次回来路上时间充裕,只白天赶路,晚上在驿站歇息,倒也不是太辛苦。” 严惜语气客气又规矩。 大太太跟二奶奶默默在后面跟着。 宝儿看到了陆屹川抱着的安儿,她想喊安儿下来,可是她对抱着安儿的人陌生,就没有敢开口。 宝儿时不时仰头看安儿,陆屹川发现了,就将安儿放了下来。 安儿离开家的时候,宝儿还小,如今两年过去了,两人都长大了,心里知道有对方,但是又感觉陌生。 陆屹川走去了前面,安儿伸手牵住旁边桂娘的手,时不时看宝儿一眼。 宝儿跟在安儿身旁走了一段路,还是她先开口喊了声:“安儿弟弟。” 安儿不吭声,桂娘笑着弯腰轻声对安儿说:“小少爷,这是宝儿姑娘,你喊姐姐的。” 安儿知道,他轻声喊了声:“宝儿姐姐。” 宝儿笑了,她伸手牵住安儿的另一边手。 两人笑着走了好一会儿,安儿挣脱桂娘的手,指着前面的严惜对宝儿说:“宝儿姐姐,那是我阿娘。” 宝儿点头嗯了一声,她手里还握着严惜给她的玉如意,笑着对安儿说:“宝儿喊大伯母。” 陆屹川听到两个小家伙的话,勾起的嘴角动了动。 二奶奶王氏低头不语,乖乖跟在大太太身后往梧桐院走。 当初,陆大爷作天作地娶了个女使的牌位,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他,如今那女使不仅没死,摇身一变成了京官的女儿。 听二爷说她姨母还是宫中的贵妃娘娘,小丫头一夜之间就成了陆家高攀不起的人。 还有陆大爷,那时他任性扔下家中的一大摊子跑去从军,也没有人看好他,只道他被鬼迷了心窍,不曾想短短几年他竟能升迁到京城做官。 大房这边出息了。 二奶奶低着头不吭声,偷偷抬起眼皮子看一眼被老太太拉着的严惜。曾经她身边的小喜对她出言不逊,希望她不记得才好。 第279章 霜华院 老太太拉着严惜进了厅堂,陆家人依次入座。 安儿跟宝儿手牵手最后进来,老太太看着他俩,微微颔首,轻笑出声。 家里还是多些孩子热闹。 两个小人儿进了厅堂,松开手各自去了各自的母亲身边。 严惜抓住安儿的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儿望着他娘笑得开心。 老太太望着严惜跟安儿娘俩笑,“你们这一路奔波了十来日,着实辛苦,等会吃两口茶,就回院里歇着去吧。明日惜儿过来给你公婆敬个媳妇茶,咱们一家吃个团圆饭。” 陆屹川跟严惜站起来齐齐应是。 老太太茶房里的人换了,过来送茶水的小丫头严惜看着面生。 海棠给老太太送了茶水之后退了出去,严惜看她,她倒是恭敬,微垂着脑袋没有胡乱看。 一家人吃了几口茶,说了两句话,老太太就让严惜他们回去歇着去。 大太太看向陆屹川对他说:“霜华院修缮好了,让宋妈妈带你们过去。” 陆屹川对着他娘微微颔首,又对老太太揖了一礼,拉着严惜走了出去。 他们一家三口刚出梧桐院,老太太眉头就皱了起来。 “大太太,大老爷去了哪里?赶紧使人将他找回来,你们还要吃媳妇茶。灶房那边也安排好,做一桌好席面出来,明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个团圆饭。” 这个老大也真是的,儿子回来他连家都不着。 “儿媳都知道了。川儿他们比计划晚回来了几日,大老爷在家待不住,我这就使人去寻他回来。” 贾氏站了起来,二奶奶也跟着站了起来。 “行,今儿就在各自院子里用晚饭吧,你们也都回去吧。” 老太太发话了,贾氏带着二奶奶对老太太行了一礼也都走了。 走在路上,宝儿扯了扯贾氏的衣袖,贾氏笑着看向她,“怎么了?宝儿。” 宝儿仰头问贾氏:“祖母,安儿弟弟会一直住在家里吗?” 两姐弟不生分,贾氏很欣慰,她摸了摸宝儿的小脑袋,说:“宝儿,还记得你安儿弟弟?” 宝儿点头,二奶奶王氏忙笑着说:“毕竟是一家子姐弟,他们都流着陆家的血,骨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贾氏笑了,蹲下来对宝儿说:“宝儿喜欢弟弟,就好好跟弟弟玩。” 宝儿乖乖应了声“嗯。” 陆屹川之前一直想要修缮霜华院,直到惜儿走了也没有来得及修。 这院子也不知道何时修好的,枣红色的门窗雕刻着精细的花纹,线条细腻,图案生动。 他们带回来的行李已经全部搬到了院子里,就等着主人回来一一归位。 夫人终于回来了,春碧赶紧迎了上去,蹲了蹲身,问:“夫人,一些冬日的衣裳还要拿出来吗?” 他们不在陆家久待,天气越来越热,冬日的衣裳自是不用拿出来,不然还得重新收拾。 “你跟春红看着些,将这段时日用的拿出来,其他的连箱子一起收进库房里。” 春碧应下,带着春红收拾去了。 宋妈妈见严惜吩咐起来有板有眼,很是当家主母的架势,她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等严惜吩咐完了,她才开口说:“大爷,大奶奶,小少爷的房间布置在了东厢房。” 严惜笑着应了声:“好”,转头吩咐桂娘跟香枝,“你们将小少爷的东西给他拿进屋里去。” 香枝跟桂娘应是退下。 宋妈妈见严惜身边没了伺候的人,便说:“大奶奶这边要是人手不足,老奴再安排两个过来这边伺候。” “不麻烦宋妈妈了,东西一会儿就能收拾好了。” 宋妈妈点了点头,垂首说:“老奴回去向大太太复命,若是大奶奶这边有什么事,只管使人去月华院传话。” “嗯,好。劳烦宋妈妈了。” 宋妈妈对着陆屹川跟严惜施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陆屹川一手抱着安儿,一手拉着严惜的手说:“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们刚回来有什么好东西? 严惜满怀期待地被陆屹川拉着去了东里间,里间靠北墙放着一张架子床,紫檀木的架子床,上面挂着石青色织金帐子,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床上嵌着流光溢彩的螺钿。 “哇~” 安儿哇了一声,挣扎着从他爹怀里跳了下来。 他跑去摸床上嵌着的螺钿花,笑着招手让严惜过去看,“阿娘,快来看,一闪一闪的,真好看啊。” 陆屹川握着严惜的手,嘴角弯弯笑意加深。 这么一张床得花多少钱,陆大爷什么时候买的?严惜眼里漾着笑意。 “喜欢吗?你怀着安儿那会儿买的,原本等着你生下安儿,让你搬到霜华院住的,那时候你有孕在身,母亲说不宜修房。” 陆大爷心里一直有她的啊,是她辜负了他。 严惜忍下心中突然冒起的酸涩,挣脱了手跑去床边坐下。 安儿坐去严惜身旁抱着她的手撒娇,“阿娘,安儿也要睡漂亮的床。” 严惜摸着安儿的脑袋笑,抬眸瞟了陆屹川一眼,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陆屹川三两步走到床边,抱起安儿往上一扔,伸手接住举着他晃了晃,“谁家大孩子还跟阿娘睡,羞羞脸。” 安儿俯首望着他爹,咯咯直笑。 春碧、春红加上桂娘,香枝,她们很快就将行李收拾了出来。 大灶房那边使人来送水,送水的粗使倒了水后,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春红性子直,过去说她:“活干完了就赶紧走,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那粗使的笑了笑,说:“惜儿回来了?” 春红脸色一冷,呵斥道:“没规矩的丫头,夫人闺名是你能叫的。” 春花有些委屈,她好长时间没有见惜儿了,她听人说惜儿回来了才抢着送水过来的。 惜儿真的在这里吗?这丫头这么凶,她会不会被欺负哦。 严惜跟陆屹川陪着安儿在里间玩,她好像听到春红在呵斥谁,站起来转去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就看到屏风后面的小门处,一个胖丫头提着桶低着头。 她走过去一看,果然是春花。 春花看到她脸上瞬间明亮了起来,桶一扔拉着严惜的手说:“惜儿你真回来了?我还以为她们胡乱说的。惜儿你成了咱家大奶奶了?” 这怕不是个傻丫头,春红眉头拢起,眼中难掩嫌弃,她瞥向严惜。 只见她家夫人耐心十足,笑着回那傻丫头,“嗯,惜儿成了陆家的大奶奶。” 第280章 补礼 他们从大祥带回来的糕点,都是云山这边不怎么有的。 春红应了一声走开了。 严惜拉着春花也走去了外面院子里。 “春花姐姐,这都是从南边那边才有的糕点,你拿回去吃。” 春花接过糕点很是欢喜。严惜又说:“想见我就过来这边,不要抢着干活了。” 春花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春花拿着糕点欢欢喜喜回去了。 严惜笑着目送春花离开,春红在一旁看在眼里,这灶房的粗使丫头,夫人对她挺不一般的。 严惜转身回正房,春红好奇喊了声:“夫人。” 严惜转头笑了笑,对春红说:“先沐浴再用晚膳吧。另外,刚才的那丫头叫春花,她若是过来霜华院,别让人赶她。” 春红躬身应是,看着严惜进了正房。 洗漱过后,一家三口用晚膳。 安儿累了,晚膳用到一半他便不住地打瞌睡,被桂娘抱回去了东厢房。 回来的一路上住驿站、客栈多有不便,陆大爷也素了十几日。 想着明日还要向大老爷跟大太太敬媳妇茶,他倒是没有贪多,小意温存一番便搂着严惜歇下了。 翌日早起,陆屹川抱着严惜很是歉疚,“惜儿,三礼六聘少了你的,能补的爷都补给你。亲迎没有了,聘礼必须给你补上。” 两人已经就这样了,严惜也不在意迎不迎亲了,今儿敬了媳妇茶,她也算是陆家名正言顺的大奶奶了。 再说,陆大爷过去京城上任也是有期限的,错过了告身上的日期就等于他自己放弃了这个官职。 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整那些繁杂的礼节。 “这样就挺好,大爷不用愧疚。”严惜抱着陆大爷的胳膊,声音轻轻柔柔的。 陆屹川转头在她发间亲了亲,打算下午就去将她衣冠冢里面的玉石刨出来做聘礼。 今儿是严惜顶顶重要的日子,春碧跟春红早早就起来在院子里候着了。 正房里没有动静,她们便老老实实在门口等着,直到陆大爷从正房出来,她们才端着洗脸水进了里间。 春红跟严惜点了妆,安儿也被早早地喊了起来。 一家三口穿戴喜庆,天还蒙蒙亮,就手牵着手去了梧桐院。 安儿被他爹娘牵在中间。 严惜看一眼安儿,抿着嘴儿偷笑,陆屹川笑着问她:“笑什么?” 严惜嘴角越扬越高,最后轻笑出声,她说:“带着孩子过去给公婆敬媳妇茶,也挺新鲜的。” 陆屹川闻言,轻笑出声。 他们一家三口到梧桐院的时候,老太太、大老爷跟大太太已经坐在了厅堂里。 昨日,想着让他们早些回去歇息,大太太都没有怎么跟安儿亲近亲近。 这会儿安儿走进来,她笑着喊了声:“安儿。” 安儿看向贾氏,跑去她身边抱住她喊了声:“祖母。” 贾氏将安儿抱到腿上,亲了亲,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看着孩子被养得白胖,她不知道有多欢喜。 陆屹川跟严惜喊了人,老太太笑着招呼陆屹川跟严惜坐下:“山儿他们三口还没有来,你们先坐下吧。” 两人坐去了大老爷下面的椅子上。 陆屹川有出息,他管着家中的营生时,能将营生做的风风火火。如今他跑去做官,不过三五年就做到了京城去了。 陆大老爷心里骄傲,不过之前儿子写信让他低调行事,他也就在云山显摆显摆。 没过一会儿,陆屹山带着妻女过来了,喊了老太太等人,坐去了大太太的身旁。 见家中人都到齐了,老太太开了口。 “森儿跟舟儿在府学读书来不了,余下的咱们家人都到齐了。天意弄人,好事多磨,虽然少了三媒六聘,惜儿也是咱们陆家官府文书齐全,名正言顺的大奶奶。川儿在家待不了多少时日,时间紧,亲迎之礼没法补上。” 老太太看向严惜,她说:“惜儿,你婆母给你准备了一份聘礼,今日你们向公婆敬了茶,也算是全了礼数。” 陆屹川跟严惜都颔首赞同。 海棠端着茶盘进来,严惜先敬了老太太。老太太让吴妈妈给严惜送了一副赤金的头面。 之后她向大老爷跟大太太敬茶,大太太送了她一套昂贵的翡翠头面外加两匹织金锦缎,另外加一张礼单。 大太太给了严惜这么多,一看就是连着大老爷的一起给了。 安儿见了一圈儿礼,老太太赏了他一个长命锁,大太太、大老爷、二爷跟二奶奶都是给他的银票。 安儿见过礼之后,二爷带着二奶奶上前喊“大哥”,“大嫂”,严惜送了二奶奶一只金镶玉的镯子。 宝儿正式见过严惜,她送了她一个和田玉的平安扣。 原本严惜给宝儿准备了一个平安扣,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 他们不知道老太太给安儿准备的也是长命锁,且是一副赤金的长命锁。 春碧见了就没有将那套金镶玉的长命锁拿出来,过后再给宝儿送过去,这样也不会落老太太的面子。 见过礼之后,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招呼吴妈妈她们摆膳。 在梧桐院里用过膳,陆屹川有事走了,大老爷跟二爷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留下家中女眷跟两个孩子,宝儿跟安儿早跑去一块儿玩去了。 老太太拉着大太太、严惜跟二奶奶坐在一起说话。 之前的那个吕氏嫁过来之后根本就没有将陆家当作家,老太太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她拉着二奶奶跟严惜多相处相处,对她没有坏处。 严惜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过几年,老太太跟严惜亲亲热热并不陌生。 大太太跟二奶奶之前跟严惜都不是太熟,特别是二奶奶她之前根本就没将一个丫头放在眼里,后面严惜做了大爷的通房,二奶奶对严惜又完全没有好感。 这次严惜回来,二奶奶面上显得热情,心里却是疏离的。 老太太拉着严惜说话,她就在一旁笑着附和,偶尔说几句言不由衷的话,待在那里如坐针毡。 第281章 周全 见二奶奶王氏不走心,老太太心里轻叹一声。 强扭的瓜不甜,惜儿跟着川儿进京之后,不知道几时还能回来。 说不到一块儿就算了。 老太太想着严惜他们在云山待不了多久,就打算让她先回去。 老太太说:“惜儿,你先回去吧,你婆母将聘礼的礼单给了你,你回去按着这个礼单整理整理,看看有没有想要带去京城的。 京城离云山那么远,你们去了京城家里也顾不着你们许多。那些个桌椅板凳、屏风花瓶之类的,看着样式好的,你们都带着,到了新家要填补的东西多着呢。 待你将东西都安置好了,再来陪着老婆子说说话。” 听老太太这样一说,严惜沉默了,大爷这次进京就职,他们要住到哪里? 宅院是买?是赁? 他们没有说过这些,严惜也没有怎么想过,看来回来她还得问问陆大爷。 大太太给她的聘礼单子被春碧拿了回去,上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她还没有看呢。 既然老太太发话让她回去,她便站起来屈膝对着老太太和大太太行了一礼,“祖母,母亲,媳妇先回去了。” 安儿跟宝儿在一块儿玩打花棒,不愿意走。 严惜就带着春红先回去了。 严惜走了之后,老太太瞪了王氏一眼,隐隐有些不高兴:“二郎媳妇,你大嫂虽说在咱们家做过几年的女使,可那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她是陆家的大奶奶,虽然没有亲迎,那是咱们陆家亏欠她的。 你不能面上热情,心里疏远。 在你大哥迎了她的牌位进门之后,她就是陆家的媳妇了,你得在心里认同她是陆家的大奶奶。” 王氏讪讪地道:“祖母教训的是。” 人不都是十全十美的,她能在人跟前装一装总比吊脸子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不是祖母说你,你回去好好思量思量这事。” 王氏站起来,屈膝向两人行了礼之后带着自己的丫头也走了。 王氏冷着脸走在前面,小喜在后面跟着,她手里拿着眼惜赏给宝儿的平安扣,有些不屑地说:“二奶奶,大奶奶只给咱们姑娘这么一个平安扣,她可真能拿出手。” 老太太刚说了王氏,她心里还乱着,这会儿小喜又在这里阴阳怪气,她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喜缩了缩脖子收了声。 老太太的意思王氏何尝不明白。 二老爷考中了进士做了六七年的官,如今还只是个小小知县。 陆大爷不过才三四年就做到了京官,大奶奶如今又是那样的身份,说白了以后陆家都得仰仗他们。 她哪里敢疏离他们。 只不过以前完全陌生,不怎么放在眼里的人,突然相处起来没那么亲近罢了。 王氏心里也委屈,被小喜这么一说,她心里难免又多想。 大奶奶给宝儿如此轻的见面礼,是不是没将宝儿这个丫头放在心上。 二奶奶生下宝儿之后再没有显怀,很怕二爷纳妾生儿子。她想得有些多,一时心乱的不行。 王氏回到他们的院子,往厅堂里一坐,细细想老太太的话。 这时,小喜突然过来通传,“二奶奶,大奶奶身边的丫头过来了。” 王氏站了起来,说:“请进来。” 春碧抱着个枣红木盒走了进来,进来先向王氏见礼,站起来之后便笑着说:“二奶奶谅解。我们夫人给姑娘准备的见面礼跟老太太准备的礼重了,夫人让奴婢给姑娘送到院里来了。” 王氏笑:“劳烦你又跑了一趟。小喜快接住。” 小喜接过木盒,春碧又屈膝一礼,“霜华院这会儿正忙着,奴婢就先告退了。” 王氏颔首微笑,给小喜使了个眼色。 小喜将木盒放到四方桌上,客气地送春碧出门。 王氏走到四方桌前,打开枣红木盒看了一眼就扬起嘴角笑了,是她多想了。 小喜送了春碧回来,就看到刚才送来的木盒敞开着,里面放着一个金镶玉的长命锁。 这长命锁看着比老太太送给安儿少爷的要好,怪不得当初没有拿出来。 小喜看了一眼垂下了脑袋。 王氏吩咐她:“给姑娘收起来吧。” 梧桐院里,老太太留下大太太说话。 老太太:“惜儿是个聪慧的丫头,可她毕竟不是按着主母来教养的,她在家里的这段时日,你多教教她一些管家之道。 咱们是商户人家,也不知道官宦人家是个什么样。她身边的带着的两个丫头,我看着眼生。” 大太太:“那俩丫头是当初川儿在武州时府里的丫头,惜儿用着顺手就给带了回来。彩蝶跟香枝原本是跟着桂娘一起照顾安儿的,后面惜儿回来,彩蝶就去了她身边伺候。 彩蝶跟赵砣在武州成了亲,这会儿彩蝶有了身孕,惜儿身边就剩下那俩丫头了。” 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她能知道这么清楚定然是叫香枝的那个丫头传的话。 赵砣是赵先生家的小子,自小跟着川儿习武的,老太太知道这些。 赵先生跟他儿子并没有卖身给陆家,而今彩蝶嫁去了赵家…… 老太太思索了一瞬,说:“老大媳妇,随惜儿他们一同进京的那些人,你将他们的身契寻出来一并交给她吧。” 贾氏轻轻应了声:“媳妇晓得了。” 她瞄了老太太一眼,小心试探道:“需不需要在云山买些丫头小厮让他们带去京城?安儿大了身边也该有个小厮侍奉。” 老太太闻言,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若要买自是挑些年岁小的好,如此方能一茬接这一茬。你也不用在云山给他们买,将这些教给惜儿,让他们到京中再买吧。 天子脚下,小厮也该机灵一些。 还有,你说彩蝶伺候在惜儿身边,那丫头是不是不识字?” 彩蝶在月华院待过一阵子,她好似不识字。 老太太见贾氏点头,就接着说:“不知道去了京城会怎么样,老婆子总觉着惜儿身边该有个识字的相助她。海棠好歹认识几个字,老婆子我思来想去,这次他们进京让海棠跟着过去伺候吧。” 贾氏闻言,面露难色:“母亲,海棠在你这里伺候惯了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道:“无妨,年纪大了,有吴妈妈在跟前就够了。” 第282章 玉石 打开倒座房的房门,里面放着满满一屋子聘礼,有用红木箱子装起来的,也有用红绸布盖起来的。 拿出礼单一一点对,礼单上写的聘雁,牛羊都是金的,金钏、金镯、金霞帔一样不少。 绫罗绸缎、丝帛锦绢样样齐全。大大小小的屏风有八面。 各种样式的花瓶有八对。 聘金装在两个箱子里,礼单上写的是五千两。打开箱子一看是两箱子白花花的雪花银。 二奶奶的聘礼有多少严惜不知道,她这一份聘礼明显就是按着云山的最高标准给准备的。 这份聘礼就是陆家的态度。 严惜看着春碧跟春红一个个点完,让她们又将倒座房锁了起来。 屏风、花瓶都是妆点房间的,这些要不要带去京城,她跟大爷商量之后再说。 点好聘礼,严惜允春红春碧吃了口茶歇了一会儿才吩咐:“春红春碧,你们将咱们从武州带回来的土仪分一分,给各院送过去。” 他们从武州带回来的稀罕物比较多,要说特别贵重的东西没有。 大多是一些武州的吃食,还有给女眷们采买的澡豆、头油、胭脂水粉之类。 陆大爷做官的俸禄不高,严惜就没有买特别贵的东西,到最后花得还是陆家的钱。 二春跟香枝带着人给各院送东西去了。 严惜终于能坐下来歇一歇。 路上的时候,她心里紧张总担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太太跟大太太。 如今见了面,就好似她一直以来就是陆家的媳妇一样自然和谐,严惜的心算是完全放下来了。 后半晌,陆屹川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小厮,每两人抬着一个箱子送到了厅堂里。 小厮退下去后,严惜从里间出来,“大爷用过午膳了吗?” 陆屹川去洗脸架子旁洗手脸,严惜拿块棉巾子送到他跟前。 他接过棉巾子擦了手脸,往架子上一扔,对着严惜咧开了嘴笑,“还没有。” “我让春碧去灶房给你端一碗火腿面回来。”严惜说着喊了春碧过来吩咐了一声。 陆屹川已经将厅堂里的箱子打开了,“惜儿,过来看看,这些是爷给你的聘礼。” 严惜寻着陆屹川的声音看过去,两个箱子都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里放着许多玉石块,翠绿的,润白的,粉的、黄的、还有黑的,石头还有这么多颜色。 除了玉石之外,另一个箱子的上面放着玉镯、玉簪、耳珰、项链等玉饰。 这些不会就是彩蝶说的给她放到棺材里的那些玉石吧? “这些……” “这些原本都是爷买回来送你的,西域盛产玉石,上次过去买马,就顺便买了这些回来。” 西域盛产玉石,他们过去买并没有很贵,因而陆屹川一下买了这么多回来。 当然他们还买了一些原石回来,那些归了公,都放在陆家的库房里。 这么多玉石陆大爷很随意的都拿给了她,还有她刚查点过的聘礼。 陆家果然是大户人家,随随便便拿出来一样东西都够她忙活一年的。 “大……母亲已经给我补了聘礼,这些东西大爷都收起来吧。”贵重的东西太多,严惜一时有些心慌。 这些东西都放在她手里,她怕是睡不安稳,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 如此小家子气的想法一出来,严惜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看来小娘子心情很好,时不时地自己就偷偷笑了。 严惜早上出门手上带着的一只玉镯送给了二奶奶,陆屹川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只水一样剔透的玉镯给她戴到了手上。 玉镯水润通透,衬得她手腕白瓷一样,纤细、柔嫩。 严惜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手上的玉镯,越看越喜欢,抬眸望着陆屹川温柔一笑。 陆大爷所求不多,只要她高兴就好。 霜华院这会儿很静,陆屹川拉着严惜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俊脸慢慢靠近。 偏巧这时春碧提着食盒走到厅堂门口,眼前的一幕让她不知所措,她提着食盒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春红不明所以,从茶房出来,喊了一声:“春碧,你提着食盒不赶紧进去,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屋里严惜听到春红的声音,抬手猛然将陆大爷的脸推开。 她脸颊泛着微红,盯着地上敞开的箱子说:“这箱子放在这里怪碍事的,喊两个人抬西厢房里去吧。” 春碧目不斜视提着食盒走到四方桌前,她从里面拿出一碗火腿面,还有一叠腌脆笋放到桌上。 之后,提着食盒又默默退了出去。 陆屹川坐在主位上望着严惜笑,严惜感觉有视线一直注视着她,她抬眸看过去,就看到陆大爷望着她笑得暧昧。 她嗔了他一眼,气呼呼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陆屹川站起来,弯腰将两个箱子盖了起来,手臂稍一用力,抱起箱子就放到了西边的官帽椅上。 两个小厮才能抬动的箱子,他就那么很轻松地抱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平常抱她的时候也那么轻松。 严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染了薄霞的脸蛋跟吃醉了酒一样通红,好似能滴出血来。 最后这两箱玉石跟大太太补给严惜的聘礼一起放进了倒座房里。 闲下来,陆屹川跟严惜两个坐在厅堂吃茶,严惜将聘礼单子拿出来给陆大爷看。 陆大爷笑着说:“这些都是你的了,你收起来就好,京城的宅子不用你拿这些东西去布置。赵砣去京城,我已经给了他买宅子的银钱。” 原来这些大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陆屹川看过贾氏给严惜补的聘礼,嘴角微微一扬笑了,或许是为了弥补没能给严惜亲迎的遗憾,她的这份聘礼还是比较丰盛的。 严惜歇了一会儿,就带着春碧跟春红又准备两份土仪出来。 这两份是她给李嫂子和秋月姐姐准备的。 她走前秋月姐姐也是刚生下孩子,带着孩子不方便,还是抽空看了她两次,她走得匆忙都没有去跟她道别。 不知道如今她过得如何。 青山头脑好,适合做营生,陆大爷将他留给了二爷,以后他们去了京城应该见面的机会更少了。 严惜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都见见再走。 第283章 请安 严惜早早起来过去给贾氏请安,要服侍她用早膳。 贾氏得知严惜没用早膳就过来了,拉了严惜坐下用饭,“坐下一块儿吃吧,咱们家没有让媳妇站着伺候的规矩。” 一顿饭用得贾氏心里别扭。 老太太随她的意,不让她去晨昏定省,她也就随了老太太只初一十五清早过去请个安说会儿话。 如今惜儿早早过来给她请安,让贾氏觉着她这个媳妇做的有些随意,心想着,若是明日惜儿还来,她就带着她过去给老太太请早安去。 一顿饭还没有用完,桂娘就带着安儿找了过来。 安儿在霜华院用过饭没有见他娘就满院子的找,桂娘知道她家大奶奶来了月华院,就带着安儿找了过来。 祖母跟母亲都在,安儿坐在餐桌上又吃了碗粥。 “惜儿,昨日川儿去了陆家庄,那边的族人兴许都知道你们回来了。那边若是来人过来,咱们就设宴招待。我想跟你说的是陆家庄的八阿婆。 她是个好人,就是把不住嘴巴。若是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不用理会她。” 严惜自然是知道八阿婆,她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一把年纪了她没必要跟她计较什么。 大太太漱了口之后,洗了洗手,带着洗漱好的严惜坐去厅堂。 院里的丫头给两人上了茶水,贾氏端起来浅啜了一口,“陆家的老祖宗都走的早,当年只剩下老太爷跟很小的姑太太。八阿婆只是老太爷本家的一个婶子,她见两人可怜多有关照。 那时候老太爷小,姑太太更小,为了生存老太爷要出去做帮闲,顾不上妹妹,八阿婆就让姑太太住去了他们家照顾着。 不管她如何,陆家都承她的情。” 严惜微微颔首,终于知道为何老太太那么纵着八阿婆。在老太爷他们那么艰难的时候能伸手帮一把可谓是雪中送炭。 世人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八阿婆的这份恩情,陆家世代都记在心里了。 看在她对陆家有恩的份儿上,严惜决定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生气。 严惜已经是陆家正经的媳妇,贾氏便跟她说了许多陆家的事情,顺便随口说了一些管家之道。 她说:“惜儿,嫁到咱们这样人家的媳妇不容易,相夫教子,把家管好还要做好人情往来。咱们陆家是商贾,外面有男人打理营生,咱们只要将家管好就行。 以后你跟川儿你们去了京城,兴许要做得更多,更辛苦。娘之前也没有怎么跟官宦人家的娘子打过交道也不知道她们如何应酬,以后你跟亲家太太多取经。 娘只能跟你说说娘的管家法子。 家里不管赁来的还是买来的丫头、小厮、媳妇、妈妈,他们都是跟咱们一样的,不能因着他们身份低微便动辄打骂体罚,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也是不能真心侍奉的。 明确规矩,赏罚分明。当赏则赏,当罚则罚。你的聘礼箱子里,娘放了一本陆家的家规,你拿出来看看。以后你们去了京城之后再做增减。” 严惜听了频频点头,她在陆家待了那么些年确实没有见过主子随意打罚下人的。 不过有那些犯了错的,当罚也是没有姑息。 昨日,她们查点嫁妆好似没有看到陆家家规,回去再找找看。 贾氏说完吃了口茶,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又说:“也有那样的人家,主子会拿出些好处、铜钱收买下人,我觉着这种是要不得的,人心不足,这样会将他们的贪心养大。” 严惜看过许多书,都不如大太太这短短的几句话。 她说得这些都很有道理。怪不得呢,二姑娘被教养的就是比旁人好。 严惜受益匪浅,忙说:“母亲说的这些,儿媳都记下了。” 贾氏微微颔首。 “不过,若是寻外面的人办事,还是要给些好处的,这样他们才会用心。” 贾氏极少跟官宦家的娘子们打交道,她也知道身为官宦人家的娘子,最要紧的就是人情往来,人际交往。 这些她只是一语带过。 她窥探不到官宦内眷的圈子,说不出什么有建议的话,只能等惜儿她到了京城,让她娘指点她一些。 小时候被偷走的孩子,如今找回来,他们心里应该有亏欠。 即便是如今家中有别的孩子,他们定然也会对她多加关照。 想到这些,贾氏心疼严惜几分,多可怜的孩子,原本是京中金尊玉贵的官宦千金,被抱走受了几年苦,临了还被送进他们家做了丫头。 若说这一切都是命,她也算是好命。 因着出身好,即便是落到低微处她也自强上进,偷偷跟着周承明学识字,才能得以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看着眼前的严惜,贾氏又想到了小四爷。 小四爷读书比陆家的儿孙都好,也是因着他有个做教谕的外祖父吧。 贾氏端着茶盏,思绪一下子飘去了老远。 去岁,云州那边的事,福茂管事写信回来告知了云山这边。 原来梅姨娘跟惜儿也有些渊源,梅姨娘的姐姐死了,京城来的王爷将梅姨娘带走了。 福茂管事所知不多,好在后面陆屹川也往家中寄了信。 他说了惜儿的身世,顺便也提了梅姨娘,她才知道,梅姨娘竟然出身小官之家,父亲在县城做过教谕的。 这样难怪小四爷如此聪慧,读书灵光。 陆屹川信中言辞很是严肃地警告大老爷老实在云山待着。 贾氏猜兴许跟梅姨娘有关。 官宦人家不好惹,何况是王爷。她虽是内宅女子,有些东西她也明白。 好在京城有惜儿的亲生父母,不然她过去京城怕是要被那些官宦家的女眷们看不起,有得辛苦。 这些就不要给她说了,免得她忧心。 贾氏说教了一上午,光是茶水都喝了一壶,临近饭时让严惜带着安儿回去了。 第284章 递话 往后天气越来越暖和,树枝上开始冒出嫩绿的芽,春天树叶生长得快,等树叶茂盛起来,他们也该出发去京城了。 安儿乖乖被严惜牵着走,路上遇到家中下人,纷纷向他们躬身行礼。 严惜想起之前在陆家,有些路她走了无数遍,即便路上碰到人也好似没有碰到一样。 如今再回来,境况竟是大不相同。 两人缓缓走回霜华院,院子里静悄悄的,见到他们回来,留守的香枝迎了上来。 严惜问:“大爷不在?” 香枝轻声回:“回大奶奶,大爷去了外院,说是有人来访。” 闻言严惜轻轻点了点头,陆大爷如今今非昔比,有人来访再正常不过。 严惜牵着安儿的小手进了厅堂,吩咐说:“摆膳吧。” 春碧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门。 安儿自己在月华院玩了一晌午,精神有些不济,懒懒地靠在严惜腿边。 严惜将安儿抱到腿上,想着用过午膳再让他去歇晌。 桂娘站在门口,手捏着手,时不时往屋里看一眼。 午膳还没有用,严惜不能让安儿睡着了,她轻声带着安儿一起背诗。 春碧很快提了午膳回来,桂娘在旁边伺候着安儿吃过就带他回东厢房歇晌去了。 严惜坐在厅堂里,脑子里回想着大太太教她的那些东西。 在武州的时候,家中仆从不多,他们守着原来府中的规矩做事,严惜没有怎么管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以后去了京城就不一样了,大爷让赵砣买宅子,以后或买或赁,府里的仆妇小厮都得她自己做主。 陆家的家规上都写了什么? “春红。” 严惜喊了声春红,春红马上就跑了过来,“夫人,有何事吩咐?” “拿倒座房的钥匙出来,我去寻个东西。” 倒座房的门又打开了,严惜跟春红两个站在门口盯着里面一口口锁起来的木箱子。 严惜悠悠开口:“春红,你说要是有本书,该是放在哪里?” 春红盯着屋里的箱子,拢起眉头认真地思量了一番,说:“放在哪个小箱子里?还是压在哪个箱底儿?” 这么多箱子,若是压在箱底儿,那可真是令人好找。 春红说对了,她喊来春碧好一番寻找,在放梳子、镜子等梳妆用具的箱子底下寻到了一本书。 当初点聘礼时,其他东西都非常贵重,谁也没有在意一本放在箱底的旧书。 严惜坐在厅堂里看《陆家家规》,桂娘又在门口踟蹰。 午膳时,她就似是有话要说,严惜放下手中的册子,朝着门口问了声:“桂娘,你有事吗?” 桂娘抄着手走进来,屈膝给严惜行了一礼,“夫人,桂娘有事相求。” 严惜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三年前,奴婢家那口子去了,留下个小闺女跟着公婆生活。过不了多久奴婢就要跟着大人、夫人一起进京,奴婢想回家去看看她。” 桂娘低垂着头站着,没敢抬眼看严惜。 “好,你打算哪天回去给香枝说一声。”桂娘这请求不过分,严惜自然不会不同意。 严惜允了,桂娘抬眸一脸欣喜,连声道:“多谢夫人,奴婢想着早去早回,若是能空闲下来,明儿奴婢就想回去看看。” 安儿身边往常有一个人就行,桂娘只要跟香枝说好,明儿她便能回去。 “好,你明儿就回去看看吧。” 桂娘千恩万谢行了一礼之后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严惜喊了春红进来,“你挑一块鲜亮的布料拿给桂娘。” 春红应是去了西厢房,过没多久,她拿过来半匹妃红色桃花纹的细绸布给严惜看。 “夫人,这有半匹妃色的细绸布,天气暖和了,做春夏的衣裳正合适。裁下几尺拿给她?” 半匹布能给女孩儿做两身衣裳。 严惜看了春红手里的布料一眼,说:“别裁了,都拿给她吧。另外从武州带回来的果子糕点,你也给她拿一份。” 春红应是,将东西准备齐了拿去给桂娘。 桂娘见了心里感动,过来厅堂给严惜磕头。 严惜淡然道:“桂娘,你照顾安儿尽心尽责,这是我代安儿赏给你的。” 桂娘诚心磕了个头才退了下去。 后半晌,月华院的小丫头来传话,说陆家庄的人明日要过来看严惜。 大太太估摸的没有错,陆家庄的人要来,她提前过来知会严惜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今天晌午,严惜也安排了人去给彩蝶和李嫂子送了土仪过去。 月华院的小丫头刚走没有多久,就有外面的小厮过来通传,说外面有李家人求见大奶奶。 严惜以为是李嫂子来了,让春红出去将人带过来。 人带过来一看,竟然是阿满。 阿满长成了大姑娘,她穿着一件水绿的窄袖短褙子,下身穿一件鸦青百迭裙,梳着姑娘的双垂髻。 一见到严惜,她眼睛晶亮,随即弯了起来,她笑着向严惜屈膝行礼,不等严惜开口,自己巴拉巴拉就说开了:“惜儿姐姐,你无事真是太好了。我娘知道你回来了,心里别提多高兴。 她想马上过来见你,可是想到如今你都成了官夫人,怎么着也得提前说一声,就喊我过来问问,你几时方便?” 哈哈哈,李嫂子还讲究起来了。 严惜见到阿满,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她站起来走到阿满跟前问:“你娘还好吗?” “好。”阿满重重点头。 她睁着一双带笑的眼睛打量严惜,说:“最初那年我们都以为你……,我娘自责了好久,总说早知道栓也要将你栓在家里,去年从陆家打听到你没事,她心才宽了起来。 我娘知道你回来,就急着喊我过来递话来了。” 有人心里惦记着她,严惜心里欢喜,她笑容不减,道:“让你们担心了。”说着拉阿满去旁边椅子坐下,让春红上茶水糕点。 阿满忙摆手说:“看到你好好的就好,我还得回去给我娘回话呢,下次我再跟我娘一起来。” 严惜硬拉着她吃了块糕点,说后天兴许有空闲。 阿满就高高兴兴回去了,说后天再跟她娘一起来看严惜。 第285章 收敛 二奶奶带着宝儿也过来了月华院,大太太等到二奶奶,就带着她们妯娌两人一起去了梧桐院。 家中女眷在梧桐院用了早饭,坐在屋里陪着老太太说话,等着陆家庄的人过来。 大概巳时正,八阿婆带着陆家庄的一众女眷来了梧桐院。 严惜随着大太太站起来相迎。 八阿婆一劲儿盯着严惜看,她笑眯着眼睛说:“这就是大郎后面娶的娘子?看着这也不像个丫头呀。” 八阿婆不会说话,上次被王家姑娘说了之后,她好久没有来县城陆家了。 这不听说陆大爷带着他非要娶进门的丫头回来,且陆大爷又升到京城去了,就亲自过来看看。 大太太脸上的笑容一下僵硬。 老太太这次直接没有惯着她,沉声喊了声:“八婶子。” 扶着八阿婆的妇人笑得有些尴尬,用力捏了捏她的胳膊。 她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笑着走去老太太身边,“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出来怎么就不中听呢。” 严惜面上带着笑意,不将她的话放到心上。 二奶奶还是不喜八阿婆,她躲在大太太身后,脸上连笑都不装一下。 老太太请陆家庄的众人坐下,贾氏带着两个儿媳也坐下了。 八阿婆跟老太太话家常,兴许是家里人提醒过她,她不说陆家这边的事,只说庄子上的事。 说庄稼、牲口、家畜。 八阿婆说:“地里瓜果都还没有成熟,今儿来带了些鸡鸭。川儿出息了,家里客人不能少了,铁锤还牵了两只羊过来。” 老太太:“又让八婶子你破费了。” 八阿婆笑:“都是自家养的,省得你们再去买了。” 八阿婆家的媳妇跟大太太说话,她倒是个会说的,明里暗里夸陆家的两个媳妇贤惠长得好。 和乐融融的气氛,在宝儿拉着安儿进到堂屋里来的那一刻破灭了。 宝儿跟安儿长得好看,人又干干净净的,八阿婆看了欢喜。 “你看看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孩子就是比养在乡下的孩子看着喜人。” 老太太听了赶紧夸八阿婆家的孩子,“铁锤家的那几个小子长得壮实。” 八阿婆欢喜地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她一高兴,就忘记了家里人的叮嘱。 “这俩孩子都这么大了,也该给他们添弟弟妹妹了,铁锤家的老二跟老三才差了一年。” 老太太抿着嘴笑,不接她的话。 二奶奶端着茶盏挡住脸庞,脸上阴云一片。 生下宝儿之后,她也想赶紧生下个儿子来着,奈何不知道是不是那次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怀上。 好在大房现今也只有安儿一个。大家都是一个她也不觉着急得慌。 老太太不想八阿婆说那些不中听的,笑着问她:“铁锤家的小子都在族学开蒙,他们读书怎么样?” 那三个小子,读书不行,老太太这样一问,八阿婆唉声叹气,只道:“能有四郎一半脑子就好了。” 老太太这次不给八阿婆胡说的机会,引着她说了一些村里的趣事,将人送走了她才松了口气。 之前她跟大太太说好了让海棠去严惜身边伺候。 人都走后,她将严惜留了下来。 老太太指了指她跟前的椅子,对严惜说:“惜儿,你坐过来。祖母跟你说说话。” 严惜笑着坐去了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望着严惜笑得一脸慈爱,“惜儿,你是个聪慧的孩子。以后到了京城定然也能处理好各种事情。不过在老婆子眼里你跟川儿都是孩子,心里难免挂念。” 严惜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无比感动地说:“老太太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太太笑,“好,知道你厉害。”说着她话头一转,“吴妈妈啊、宋妈妈虽然都是咱们家里的妈妈不过也都没有见过大世面,以后你去了京城能寻个得力的婆子还是要寻个在身边使唤。祖母这边海棠做事心细,识些文字,让她到你身边伺候去吧。” “老太太,海棠姐姐一直都是伺候你的,惜儿怎好夺爱。” 老太太还是说的那些话,说自己身边有吴妈妈就够了。 海棠确实比彩蝶沉稳,她若是跟着过去京城,她也能省很多心,于是站起来欢欢喜喜地谢了老太太。 老太太给的人,严惜欣然接受,老太太心里也很欢喜,抬高声音喊了声:“海棠进来。” 海棠进来了,笑着喊了声:“老太太。” “海棠,你是个好丫头。过段时日,你们大爷跟大奶奶进京,你就跟着过去伺候吧。” 这事吴妈妈提早跟她透露过,因而海棠没有惊讶,屈膝一礼,道:“奴婢听从老太太吩咐。” 老太太满意地笑,“好了,起来吧。” 海棠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严惜,蹲身一礼,“大奶奶有事尽管吩咐。” 严惜笑着伸手扶着海棠的胳膊让她起来,笑着对老太太说:“老太太,以后就让海棠做我们院里的管事姑姑吧?” “你安排就好。” 海棠客气地屈膝,“奴婢怕是不能胜任。” 严惜闻言,笑了。 当初陆大爷收到京城的告身,他还回了封客气地谢绝文书呢。 就是客气客气。 严惜望着海棠说:“你在老太太院里伺候了十来年,有吴妈妈教导,还有老太太提点,你能胜任的。” 她倒是会说话,一下子将三个人都夸了进去。 吴妈妈站在老太太身后抿着嘴笑,“老太太,你看咱们大奶奶,还是那么会说话。” 屋里几人笑出声来,跟当初严惜小时候在梧桐院里伺候的那会儿一样,气氛欢乐。 事情定下来,晚上海棠就收拾收拾东西跟着严惜一起去了霜华院。 霜华院是主子们住的大院子,光是倒座房就有五间,院里伺候的春碧跟春红住在倒座房里。 桂娘跟香枝睡在东厢房贴身伺候安儿。 海棠过来,严惜就吩咐春碧帮着她收拾出一间倒座房出来。待她安顿下来,严惜就向众人表明了海棠的身份。 第286章 忆往昔 严惜可不知道男子们去踏青都做些什么,她只心疼陆大爷回来忙得脚不沾地。 以前忙着家里的营生,如今忙着应酬,一刻都闲不下来。 海棠做了严惜跟前的管事,院里的诸事由海棠管着,严惜不用事事操心,一下就空闲了下来。 用过早膳严惜拉着安儿在跟前玩,就感觉安儿的小圆领袍下面鼓囊囊的不甚平整。 “安儿过来,娘看看你这衣裳里面怎么了?” 严惜喊了安儿到跟前,解了他外裳的系带,掀开衣襟就看到里面的小小中衣的系带系得错乱。 春红跟香枝当值,两人站在一旁自然也看到了。 严惜帮安儿解开了系带重新系好中衣。 春红看了香枝一眼,虽然那眼神平平无奇,香枝还是从里面看出了指责。 彩蝶回了赵家,在小少爷跟前伺候的就她跟桂娘两个,今儿早起可是桂娘给小少爷更的衣。 不过她没有发现也有责任就是了。 香枝不恍多想忙走上前半跪下来帮着安儿整理衣裳。 严惜坐回椅子上盯着香枝若有所思,平常跟在安儿身边的一直都是桂娘。 桂娘心细,倒是没有这么粗心的时候。昨日她回家探亲,香枝才寸步不离跟在安儿身边。 今儿桂娘已经回来了,怎么还是香枝跟在安儿身边? 还有桂娘,从家里回来了怎么不过来跟她禀报一声?严惜端起茶盏神情平静地吃了口茶。 香枝给安儿整理好衣裳站起来后,严惜才开口:“香枝,桂娘昨日回来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一向稳重的人,突然之间变了,那么定然是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桂娘昨日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她两个眼睛肿得像核桃。 晚上她哄着安儿睡着后,就偷偷躲外间去了,香枝睡在脚踏上,隐隐听到外间有压抑的抽泣声。 早上起来桂娘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香枝也没有多问。 如今她家大奶奶突然这样问,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香枝低眸垂首,嘴巴动了又动。 旁边春红看不下去,“香枝,亏你以前还是在大太太院里伺候的,这点儿规矩都不懂吗?主子问话,有啥说啥,你还想瞒着还是怎样?” 被春红这么一段呛白,香枝恼得面红耳赤。 “大奶奶,奴婢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桂娘从家里回来眼睛红肿,其他一切都正常。她几年没有见她闺女了,见了面哭一扬也是正常的。奴婢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不对劲儿。” “夫人问你你就答,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春红又呛香枝,严惜眼色严厉地看了她一眼,她就闭上了嘴巴。 春红跟香枝都是院里的大丫头,她们谁也没有管谁的资格,严惜自然也不能让春红仗势欺人。 安儿自小吃桂娘的奶长大,她照顾安儿也尽心尽力,以后去了京城,桂娘还得在安儿身边照顾。 不能让她有心结留在云山。 严惜略微思索了几息,对香枝跟春红吩咐:“香枝,你带着小少爷出去玩一会儿。春红你喊桂娘过来。” 桂娘躲在东厢房里间默默垂泪,春红喊她:“桂娘,夫人喊你过来厅堂。” 她听到喊声忙站起来洗了洗脸,匆忙间脸还没有擦干净就出了东厢房快步去了厅堂。 桂娘进屋就向严惜屈膝行礼,“桂娘见过夫人。” 严惜抬手让桂娘起身,轻轻柔柔问了一句:“你闺女还好吧?” 严惜不问还好,她这么一问,桂娘刚收起来的眼泪,啪嗒啪嗒似水一般流了出来。 这会儿她哭得一抽一抽,严惜也没再问话,等她自己平复了情绪再说,这会儿问,她也说不出来话。 哭了一会儿,桂娘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几口气,而后扑通跪在了地上。 严惜眉头抬了抬,盯着她,问:“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事?” 桂娘抬起头,一双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缝,看着着实可怜。 “夫人,求夫人慈悲,能不能让桂娘将闺女带在身边?她……她能做许多事了。” 提起闺女桂娘的声音不由得就哽咽了。 桂娘的闺女有十岁了吧? 本来他们过去京城之后,家中也要添些小厮丫头。 还不待眼惜开口,桂娘又哭了,她边哭边说:“麦芽还不到十岁,他们竟然让她一个小孩子伺候他们一家子。人还没有锅台高,就得洗衣做饭。他们的孙子被养得白白胖胖,我的麦芽面黄肌瘦。 麦芽只是死了爹,可她还有娘。跟大爷去武州前,我……奴婢将在陆家得来的工钱都拿回去给了他们。拿了奴婢的钱,他们也没有善待麦芽。 以后奴婢跟着大爷、大奶奶去了京城,奴婢不能常常回去,麦芽……麦芽怕不是要被他们磋磨死。” 桂娘平常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这会儿真是伤透了心,哭得声嘶力竭。 不到十岁的小丫头,身边没有依靠,只能一味的隐忍。 严惜垂下眼睫,想到了她在灶房过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的她也要洗许多东西。 即便是有李嫂子照应着,管事说不给她饭吃就不给她饭吃。 严惜已经很久不去想那时候的事了,如今又被桂娘勾起了回忆。 一家人都没有人心疼那丫头的话,她真有可能被磋磨死。 严惜抬起眼眸,轻声开口:“你去将麦芽接过来吧。” 严惜声音很轻,桂娘听到了,她似是有些不相信,仰着头,眼泪模糊了眼睛,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怔怔地盯着严惜。 “你去将你闺女接来吧,若是遇到难处就回来说,若是不行,就让海棠安排个小厮跟你一块儿去。” 桂娘又擦了擦眼泪,慌忙摇头,“桂娘不麻烦奶奶。桂娘手里存了些铜板,上次回去没有给他们。这次我拿铜板给他们,让他们同意麦芽跟奴婢走。” 严惜轻轻点了点头,随口提点了一句:“别被他们骗去了铜板又不放人,最好喊上娘家的兄弟跟着。” “多谢大奶奶!” 桂娘砰地一声给严惜磕了个响头,再起身脸上的阴霾已散去不少。 第287章 李嫂子来访 听了桂娘的哭诉,海棠抬眸向严惜看去,她若是记得没错,大奶奶她当初也是十岁左右进的陆家吧? 陆家的丫鬟小厮也不是很多,见多了也就记住了。 海棠记得有一年五更,她去灶房提年饭,看到灶房门口有个小丫头站在那里,低垂着脑袋,一脸的委屈。 后面大奶奶进了梧桐院,她猛然间记起这事,不过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桂娘家的闺女虽是在自家,可她的遭遇跟大奶奶小时候极相似。 海棠听完桂娘的哭诉,就知道严惜会同意她将闺女带过来。 桂娘给严惜磕了头,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出厅堂门去了东厢房。 海棠看着她进东厢房,抬腿进了厅堂,“大奶奶。” 严惜望着海棠轻轻一笑,“以后进了京也要添些丫头小厮,桂娘若是能将人带回来,就先让她跟着桂娘一起伺候安儿吧。” 大奶奶心里都安排好了,海棠便没有多说,微微点头应是。 那边桂娘很快收拾个小包袱出来,抱在怀里过来跟严惜道了声别,就匆匆出了院子。 霜华院里事情也不多,严惜身边有春红伺候着,海棠跟春碧就在倒座房里看家规。 海棠已经是霜华院的管事,家规自然是要熟记于心。 她原本在梧桐院里待了十几年,有些家规她都知道。 春碧并不知道陆家的规矩,不过富贵人家的这些规矩也都大同小异,心里又跟海棠暗暗较着劲儿,一会儿也记下不少。 从家规上来看,这陆家真是比其他的人家宽厚。 这样好的人家,她想好好在严惜身边做事,争取也能当个小管事,多挣些铜板让人捎回家,给她爹将病治好。 春碧是破落秀才家的闺女,跟着他爹识几个字。若不是她爹病重,日子过不下去,她也不会被卖。 她跟春红是武州知州家买回来的,年岁大些,被管事妈妈调教大半年之后被安排去了防御使府,她们跟着那宅子一起归了新来的防御使。 最开始防御使府主子少,她们闲得发慌,很怕哪日再被卖掉。 万幸后面来了女主子,她们被安排去了主院伺候夫人,夫人是个好夫人,她们伺候起来也用心,没想到那么些下人,她跟春红被带了出来。 遇上一个好主子不容易,因而春碧处处都上心。 桂娘走了,春碧跟海棠说了一声:“海棠姐姐,我回倒座房看家规去了。” 海棠点了点头,道:“去吧。” 说完,她走去严惜身边,看到她茶碗里的茶水空了,过来吩咐春红:“茶房里没有安排人,当值的时候顾着些茶房。” 春红点头,人却没有动。 海棠眉头一紧,说她:“还不去茶房煮茶去。” 他们在陆家待不了多久因而茶房没有安排小丫头,海棠这么一说,春红就明白了过来。 她刚才只顾着听桂娘哭呢,一时没顾上她家夫人。 海棠将桌上的空茶碗收起来给送到茶房,回来就说:“新来的丫头小厮用起来不顺手,这边有没有大奶奶看上眼的人,到时候去问大太太要过来。” 以前严惜整日待在松柏院,哪里都没有去过,要好的就那么几个人。 听闻海棠这样说,她想起了梧桐院的素竹跟素梅两个,“以前老太太院里在茶房煮茶的去了哪里?” 海棠笑,“她们啊,年岁大了心思就多了,前两年求着老太太配了小厮。” “禀大奶奶,外头有人求见。”外面有人过来通传。 严惜看了海棠一眼说:“该是李嫂子过来了。” 严惜要起身去迎她,海棠忙说:“大奶奶在屋里待着,奴婢去将她迎进来。” 海棠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李嫂子的笑声:“刚才去了老太太院里磕头,我说怎么没有见到海棠姑娘,原来你在大奶奶身边伺候。” 海棠但笑不语,领着李嫂子跟阿满进了厅堂。 李嫂子一见到严惜,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惜……大奶奶,见着你站在眼前,真好!真好!” 严惜笑着站了起来。 李嫂子突然之间才反应过来,她忙蹲身行礼。 严惜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双手将她拉起来,“李嫂子,太客气了。” “礼数不能少。不说你是陆家的大奶奶,你还是我的东家呢。” 阿满跟在她娘身后行礼,手里提着的竹篮,肩上背着的包袱一一被海棠接了过去。 严惜请李嫂子跟阿满就坐,李嫂子指着桌上的竹篮说:“大奶奶好久没有吃咱们这边做的炙肉了吧?我拿了一些肉过来,你尝尝。还有包袱里装的是这些年的账本子。” 李嫂子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这些年你的分红,我家那口子说换成银票方便,我就都给换成了银票。” 李嫂子站起来,将银票递到严惜手里,才坐回去打量着严惜呢喃:“命大,有福。” 海棠跟春红两个端了茶水糕点进来,春红送茶到严惜跟前,喊了声:“夫人。” 李嫂子闻言,盯着严惜笑,无比的欣慰。 她就说这小丫头不简单,果然,她成了陆家的大奶奶了。 她还听说,陆大爷升迁了,人家用十几年都升不到的品阶,他几年就升到了。 真好啊,真好。 惜儿也成了官夫人了。 海棠跟春红退下,严惜靠着桌沿慵懒地坐着,她闲适地笑,“李嫂子拿来的分红比我想得要多,看来这几年营生不错。” 李嫂子笑了,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云山城里开了两家铺子。托大奶奶你的福,我们家也是好了起来。 阿木不是个读书的料,成亲之后,他就不读书了。” 李嫂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好,后面就又开了家炙肉铺子,他弄了一些花里胡哨的盒子,雇用闲汉往大户人家,还有县外的地主老财家送炙鸡,炙肉。他那样折腾,倒是比我们原来的铺子挣得多。” 李嫂子见严惜没有不喜,脸上又带上一丝骄傲。 “大奶奶,你看看账本就知道了,这读过书的,脑子还是好使的。” 第288章 经营 当初开第一家李嫂子炙肉铺子的时候,铺子、要用的桶锅这些都是她出钱置办的,炙烤的方法是她教的,她拿五成有理有据。 李木再开的这一家铺子,除了炙烤的方法,她也没有出钱,这个红利她也不该拿五成。 不过有些事情,等她思虑过后再说,便没有当扬说出来。 李嫂子说铺子,他们当初开的第一家铺子有许多老主顾,每天炙肉也不愁卖。 她感激严惜,因着这个铺子,她家的土房子也翻新了,翻新之前将旁边的空地买了下来,如今宅子有一亩多地大,紧凑着也建了个三进的小院。 李嫂子说:“院子多,以后阿藏成亲了也能住得下。惜……大奶奶啊,这都是托了你的福啊。” 严惜笑着听她说。 李嫂子日子能好起来,她心里也欢喜。 到了午膳时候,严惜要留李嫂子在家里用饭,她回去还要炙烤晚上售卖的炙鸡炙肉,拉着阿满走了。 海棠过来帮着严惜将银票收了起来,她抱着那些账册问:“大奶奶,这些要收起来吗?” “放里间吧,后半晌我看看。” 阿满不愧是记了那么些年账,条理清晰,进出明了。 李木开的那家铺子的账本也拿了过来,果然如严惜所料,他那边也给严惜分了五成的分红。 严惜看账本看了一下午。 天色微暗的时候,陆大爷回来了。 他在外面应该吃了不少酒,远远走来便是一身酒气,严惜不自觉就收拢了眉头。 她走上前去,扶住陆屹川的胳膊,对着旁边的春碧吩咐:“端碗陈皮汤过来。” 之前在松柏院的时候,严惜守在院子里,各种醒酒汤轮番上阵。 夏日里吃过酒后喝得最多的就是陈皮汤了。 陆屹川低头,望着严惜微微一笑,他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严惜抬头,一眼掉进一汪清泉里。 她扶着陆屹川坐下,这时春碧已经端了茶水进来,严惜要去接茶水,陆屹川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一把握住。 两人眉目痴缠,春碧放下陈皮汤悄悄退了出去。 “大爷松开我。天气暖和了,陈皮汤也一早熬好的,不烫,你先喝点儿。” 严惜稍微用了些力气将手从温热的大掌里挣出来。 陆屹川轻笑出声,声音低沉诱人。 严惜心跟着一跳,端起桌上的陈皮汤送到他手中,“大爷先沐浴吧,沐浴过后再用晚膳。” 陆屹川喝了一口陈皮汤,说:“让灶房做些清粥吧,吃多了酒,这会儿吃不下其他的吃食。” 这次不过回来几日,陆大爷脸上明显就带了疲色。 严惜心疼他,“有些应酬大爷若是能推就推了吧。” 陆屹川嘴里嗯了一声,端着陈皮汤慢慢地喝着。 他以前掌着陆家的营生,这么些年,身边也有些相熟的人。他们相请,他得过去,不然会被说凉薄。 陆家的营生已经由陆屹山接手,他不能给他添麻烦。 “海棠,给大爷准备沐浴的热汤。再准备些清粥小菜,大爷沐浴过后用。” 严惜吩咐完要去里间帮陆屹川准备里衣,被他开口喊住:“惜儿,坐下咱们说说话。” “我去给大爷准备沐浴后的衣裳。”严惜嘴上说着,腿很听话地又走了回来。 陆屹川:“安儿睡下了?” “白日里过去跟宝儿玩了一天,回来用了晚膳就睁不开眼睛,香枝照顾他歇下了。” 严惜见陆屹川将陈皮汤喝完了,站起来提起桌上的茶壶,帮他倒了盏清茶。 陆屹川接过茶盏吃一口,他微眯着眼睛盯着严惜看,肤如凝脂,山眉水眼,好似画一样,可真好看。 喊她过来就为了盯着她瞧? 严惜没他脸皮厚,嗔了他一眼,站起来去了里间。 陆屹川沐浴过后,配着清脆的小黄瓜吃了碗清粥,漱了口回到里间,便看到严惜坐在小四方桌前看书。 严惜往常也看书,陆屹川也没有在意,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脸颊处亲了亲,抬眸往书上一看发现是账册。 他坐去严惜身旁,问:“李嫂子过来了?” “嗯” 严惜轻嗯了一声,拿出李木铺子的账册给陆屹川看,“大爷,你看看这个铺子。” 陆屹川接过来翻看了几页,前面都是铺子新开之时没什么利润的时候,他快速往后面翻了翻,不过三四个月,铺子开始大额盈利。 他仔细对了对前后的账单,发现后面铺子开始外送,虽然帮闲多了一处支出,营收可是非常可观。 严惜笑盈盈望着陆屹川,莫名有些自豪:“李嫂子他们竟然又开了一间铺子。” 她笑着拿出一本账册,翻到最后面给他看:“大爷你看,到去年年底,四年间两间铺子分红有七百多两。” 陆屹川看了频频点头,虽然利润一般,不过也不错了。 严惜看到陆屹川点头,她又开口说:“李嫂子儿子开的这个铺子,当初我也没有出钱,他分了五成红利给我,我还是觉着不妥。” 这会儿,陆大爷无比正经,他翻看着桌上的几本账册,神情严肃。 翻看了一会儿,他抬眸看向严惜,“想不想让李木将你的这个炙肉铺子做大?” 严惜闻言,眼里冒光。 她当然想了,做大了她的分红不是更多。 陆屹川将账册往旁边一推,说:“惜儿,这个炙鸡、炙肉的做法是你的。你可以让李木去府城或者别处开更多的炙肉铺子,每开一个铺子他只用给你百中之二三的红利。 你不参与他怎么经营,靠着炙肉的做法也可以轻轻松松拿钱。” 严惜听完,望着陆大爷说:“这样好吗?” “心慈不掌兵,心善不经商。”陆屹川盯着严惜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又解释道:“炙肉的做法就是你入股的本钱。” 确实是。 这个炙肉的做法是她偷学来的,她也是承受着风险的。 虽是李木在经营,不过他拿了大头中的大头,她到时候只要百中之二好了。 严惜还在想着几时再喊李嫂子过来说说这事儿,就被陆大爷抱去了床上。 第289章 都挺好 起来晚了。 严惜弯起眉眼朝着安儿笑了笑。 “阿娘累着了?”安儿一脸担忧。 严惜脸颊泛起一股热气,她笑着哄安儿:“阿娘不累,安儿跟香枝先出去外面等着,阿娘起来更衣。” 安儿听话地掀开床帐子跑了出去,嘴里喊着:“海棠姑姑,阿娘要起床了。” 严惜抬手抚上额头,这父子两个真是令人头疼。 昨晚上那个各种折腾她,今儿早上这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起晚了。 安儿喊过,海棠跟春红走了进来,伺候着严惜穿衣洗漱。坐在铜镜前梳妆的时候,春红盯着严惜嘴巴的几点不太明显的红痕说:“夫人今儿上个妆吧,这里怎么有几处红红的?” 严惜盯着铜镜看不真切,不过看春红指的地方,她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之前不管是在松柏院还是在大祥防御使府,他们院子里几乎没人值守。 霜华院不一样,东厢房,倒座房住得都有人,严惜便不敢出声。 陆屹川稍微用点儿力气她就喊他轻一些,咬着嘴唇忍着不出声。 昨日,他吃了些酒,兴致很高,轻轻地自然不过瘾,他捂着她的嘴巴动作又重又狠。 这便是昨儿留下的手印吧? 屋里伺候的都没有成亲,只要她够淡定,春红她们就不知道怎么会儿事。 她故作镇定道:“你看着点个妆吧。” 春红做主,自然是要将她们夫人装扮的端庄大方,明艳动人。 严惜出来,海棠的眼前猛然一亮。 春红手巧,给严惜梳了个高而蓬松的云髻,珍珠发饰点缀,端庄又温柔。 弯弯细眉,脸颊上扫了淡淡一点儿胭脂,素净淡雅。 没有浓妆艳抹,依然温婉动人。 海棠收起眼神笑了,陆大爷有眼光。她走进西次间,笑着对严惜说:“大奶奶,早膳已经摆好了。” 安儿用过早膳好一会儿了,严惜起来晚了,他又陪着他娘用了一餐。 “大爷今儿去了哪里?”严惜问海棠。 海棠回:“大爷去了松柏院,那院里有大爷的私库,他带着留青过去整理去了。” 严惜点头,又问:“阿兰还在那院里待着?” “之前大爷常住在松柏院,院里有不少大爷的东西。”海棠说着笑望了严惜一眼,“你当初住的那个东厢房,大爷要保持原样,留了阿兰在院里打扫房屋。还有那个门子,大太太也留着他在那里看门。” 门子是秋生,是个有些固执的人。 他倒是个好门子,铁面无私,大爷的命令就是铁律。 严惜嘴角一点点翘起,她对海棠说:“海棠,你之前不是问我有没有看中的丫头小厮?我看秋生就不错。” 秋生就是松柏院的那个门子吧? 海棠觉着他也不错,整日绷着一张脸,只重规矩不看人。 “回头大爷回来了,跟他说一声,到时候带秋生进京,让他在外院当值。” “奶奶眼光独到。” 两人正说着话,安儿拿着九连环过来了,“阿娘,奶娘去哪里了?” 安儿玩了一日才发现桂娘不见了。 不知道桂娘她婆家那边是不是难缠的,若是难缠怕是要周旋好几日。 “桂娘有事回家一趟,待她将事情处置好了就回来了。这几日就让香枝先照顾着你。” 说明白了,安儿也不吵闹。他靠在严惜腿边解着手里的九连环。 屋里的人都看着安儿的小手忙活,脸上都带着慈爱的笑。 正在这时,秋月过来了。 秋月变化不大,跟之前比脸上多了些肉,神情多了几许温和。 她见到严惜脸上带着歉疚:“孩子缠着走不开,听我家那口子说,你们都在家,也没喊人提前过来传话。” “秋月姐姐,你跟我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秋月笑:“大奶奶,你还是喊我秋月吧。” 严惜轻轻叹了口气,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除了春花,她们都不让她喊姐姐了,可她们几位当初对她多有照顾。 秋月进来好一会儿,后面也没有人过来,严惜笑着问:“怎么不带孩子来?” “两个大的在一起闹腾的人头疼,就让他们留在家里了,小的给乳母照看着。” 严惜出了陆家跟这边的人就没有联系了。她竟然不知道秋月姐姐就生了三个了。 她有些许震惊,秋月见了笑得有些腼腆,她这身子沾不得,沾了就有孕。 她家婆母就生了两个儿子,她有孕她婆母高兴,总说家里如今能养得起,让她放心的生,就这么着,她连生了三个。 她公婆是真欢喜,后面生了老三,他们怕累着她还给老三请了个乳母回来。 严惜连声道:“多子多福。” 秋月欢心一笑,指着她带来的包袱说:“包袱里是我给小少爷做的衣裳,料子也不是多好的料子,都是我亲手做的,也就针线能拿得出手。” 秋月这样说,严惜掀开包袱皮,将里面的小衣裳拿了出来,花罗的小圆领袍,轻薄透气, 针脚匀称细腻,看做工就是用心缝制的。 “秋月姐姐的手艺好,选的布料也好,过段时日天热了,就能穿了。” 严惜喜欢就好,秋月笑得两眼弯弯。 两人说了些家常,知道秋月在婆家过得不错,特别是闺女后面一连生了两个儿子,她在青山家的地位算是稳了。 陆青山说过让秋月娘跟春花搬去他们家去住,秋月娘死活不去。 秋月娘跟春花还是住在陆家的后面,她娘身体康健,春花无忧无虑。 过去四年,大家的日子都越过越好,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秋月跟严惜说了半晌话,担心家中的孩子,依依不舍得走了。 后半晌,陆屹川往霜华院抬了几箱东西回来,都是当初他放在松柏院私库里的东西。 大多都是名贵的药材,看到其中一枚鹿角,她才知道当初大爷送她的那个鹿角簪子也挺贵重的。 第290章 旧书册 严惜之前的衣裳、妆奁里的金银首饰,东西虽说不多也装了一箱子。 “惜儿,这些是你的东西。” 陆屹川坐在四方桌前,下巴往木箱的方向一抬,随后看着严惜,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 这是什么笑?看着如此暧昧。 严惜没理陆屹川,她看了那箱子一眼。几年前她走的时候,陆家给她做的衣裳、鞋袜她都没有带走。 陆大爷、大太太、老太太送她的金银首饰,她也没有带走。 “我让春红进来归置归置。”严惜收回视线,抄着手转头看向屋外,她开口要喊春红。 陆屹川站起来揽住她的肩头,说:“饭时了,让她们摆晚膳吧。” 海棠在厅堂外头站着,严惜看见她,说了声:“摆膳吧。” 看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海棠已经喊了春碧去灶房提食盒。 严惜吩咐,她应了一声,去茶房端了两盏茶水回来。 安儿不在,找宝儿玩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晚膳应该在松竹院用。 果然,春碧提食盒回来的时候,说小少爷的餐食被提去了二房松竹院。 安儿不在正好,陆屹川跟严惜两个安安稳稳用了一餐饭。 饭后趁着沐浴的水还没有送来,严惜自己收拾起了箱子里的东西。 收在木盒里的首饰,她拿出来放去了梳妆台上。 缀珍珠的鞋子,她拿出来细细打量,这是她二十年来穿得最好的鞋子了。 她给大爷做通房的时候,陆家没有亏待她,吃穿用度样样精细,完全超出一个通房丫头的待遇。 偏偏那时她钻了牛角尖,怎么都看不透。 她动了动嘴角,将鞋子放到鞋箱子里。 陆屹川进来里间便看到严惜在收拾东西,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近箱子往里瞧。 “这些衣裳都是大太太、老太太吩咐针线房做的。颜色太鲜艳,以后怕是也穿不了。” 严惜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抱起里面的衣裳往衣柜子下面塞。 走前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打算着将一些衣裳赏给春碧跟春红。这院里只有她们两个年岁轻衬得上这样鲜艳的衣裳。 衣裳收拾完了,严惜看到箱子底下躺着一本书。 她凑近看了一眼书皮上的字,脸唰地一下就跟烧着了一样,热辣辣的。 这本书,她当初藏在柜子最里面,这么多年她都忘得没影了。 这……这箱子是谁收拾的? 是阿兰吗? 阿兰胆子小,她应该不会说出去。 她得赶紧藏起来,严惜偷偷憋向陆大爷。 不凑巧,陆大爷正瞅着她,两人眼神不经意相遇,严惜尴尬地笑了笑,“大爷,安儿怎么还没有回来?别让他总打扰二弟他们,你……你去接他回来吧。” 陆屹川望着严惜笑,“安儿跟宝儿也玩不了几日了,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你这么急着赶我出去做什么?” 他挑了挑眉头,戏谑一笑,“你的东西都是我收拾回来的。爷不想别人动你的东西。” 陆大爷这么一说,严惜的脸瞬间如灶膛里燃烧的火焰,嫣红炙热。 低沉的笑声响起,陆大爷走到严惜跟前,弯腰从箱子底下拿出那本泛黄的书册。 陆大爷拿起书,伸手将严惜环在胸前。他从身后搂住她,两手拿着书册在她眼前摊开。 他声音低沉暗哑:“惜儿,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本书?也不拿出来跟爷分享,爷有好东西可没有忘过你。” 书本被打开的一瞬间,严惜闭上了眼睛,好歹身经百战,她又有些好奇,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一眼看到上面两人趴在窗户前。 “咱们试试这个?” 热气喷洒到严惜耳边,烫得她一激灵。 书册被扔到四方桌上,陆屹川滚烫的手慢慢移到她腰间。 不行,院子里有人,她不能跟着他胡混。 “大爷,别乱来,外面还有人,安儿还没有回来。”严惜声音急切,其中带着些微颤抖。 两人都已经动情,怎么能说停就停。 窗户边严惜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被压在了架子床边,四合如意纹在眼前不断晃动。 严惜逐渐恍惚,头脑也不甚清晰。 “阿娘,安儿回来了。” 听到安儿的声音,严惜猛然清醒,陆屹川嘶了一声停了下来。 “阿娘,阿娘。” 安儿走到正房门口,里间的灯瞬间暗了下去。 “小少爷,大爷跟大奶奶歇下了,咱们也回去歇息吧。明儿早起再给大奶奶请安。” 香枝哄着安儿回了东厢房。 严惜双手撑着四方桌一动也不敢动,陆屹川在后面抱着严惜又动了起来。 …… 难得陆大爷今儿早起没有出门。 安儿也早早起来,拿着一个小荷包给严惜看,“阿娘,宝儿姐姐给安儿的。” 严惜接过荷包,看了一眼,还真是小孩子做的荷包。 针脚凌乱,荷包上绣了一朵五瓣儿花,嗯,花也绣得惨不忍睹。 陆家的姑娘们天生就没有做针线的天赋,看来宝儿也没有。 宝儿才不过六岁,二奶奶就让人教她针线,看来还是挺重视培养宝儿的。 “宝儿真厉害,还给安儿做了个荷包。” 安儿很高兴,从严惜手里将荷包拿回来,“宝儿姐姐说,以后给安儿做更多。” 严惜抿嘴笑了笑,抬眸偷看了陆大爷一眼。 陆大爷看着安儿手中凌乱的荷包,若有所思,他从袖口摸出个已经磨损的荷包给严惜看,“惜儿,爷的荷包都用得不成样子了。” 荷包上绣着山川间的流水,是她当初花了心思给陆大爷做的生辰礼。 这么多年,荷包洗得发白,外面的绣样磨得起了毛,看着确实不成样子。 后面回来,她将精力都放到了安儿身上,对陆大爷也没有之前上心。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抽空给大爷再做一个。” “阿娘也会做荷包?” 安儿听闻此言,他手里的荷包也没有那么香了。 “你不是有宝儿给你做的?没人给爹爹做,只能让你娘做了。” “安儿也要娘做的荷包。” 父子两个幼稚地争了起来。 难得陆屹川在,严惜转了话题,“大爷之前是不是说要带小四爷一起去京城?临走也没多少时日了。大爷通知了小四爷没有?” 第291章 准备启程 山长怕他不能用心读书,荒废了学业。 百年以来难得的人才,众人认证的神童,乡试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乡试有许多机会,可是若他乡试不中,这一生怕就毁了。 山长说得这些,陆屹川当初没有考虑到。后面收到山长的来信,他仔细想了想,认为山长说得没错。 他坚信小四不会被挫折打败,可也不能任性去试探。 万一…… 那是小四一辈子的前程,他们不能赌。 陆屹川给陆四爷去了信,让他后年好好考,考完之后就进京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 信是寄出去了,还没有收到陆屹舟的回信。 严惜听完点头认同,“大喜大悲容易出事,还是稳妥些好。” 小四爷十七考中之后进京十八,到时候也该相看人家了。 严惜不知不觉就有了做大嫂的架势,她已经想到两年之后。 小四爷被誉为神童,乡试会试都能顺利通过吧,届时他中了进士,少年英才,亲事应该不用发愁。 长嫂如母。确实如此。 天快黑时,桂娘回来了,带回来个干瘦的小丫头,拉到她跟前。 “麦芽,这是大奶奶,快跪下磕头。” 麦芽跪下给严惜磕头。 麦芽趴着地上伸出的小手有好几处黑青,这些冬日里冻伤的肌肤,如今都快四月了还没有好。 她头发枯黄像稻草,衣裳虽没有补丁,也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家中有翁婆,过得连个丫头都不如。桂娘非要将人要回来也能理解。 不过两日,桂娘便明显地瘦了,脸上虽然憔悴,却带着笑意。 她屈膝对严惜行礼,“大奶奶,这就是麦芽,奴婢将她带回来了。” “带回来就好,快起来吧。” 麦芽站了起来,垂着眼睫不敢看严惜,她小手捏着身上的衣角,缩头缩脑地往桂娘身边靠。 桂娘心疼闺女被他们那家子人吼怕了,见闺女这样,她也显得有些局促。 严惜又看了一眼麦芽身上灰扑扑的衣裳,对桂娘说:“你带着这丫头去灶房吃些东西,好好洗漱洗漱。” 如临大赦,桂娘蹲身一礼后,带着麦芽走了。 “海棠,陆家给丫头们准备的有衣裳,你使人去针线房给那丫头取两件这时候穿的衣裳回来。倒座房是不是还有一间?安排她住吧。” 海棠领命出去。 洗漱后换上陆家下人衣裳的麦芽又被桂娘领过来见严惜。 桂娘给麦芽梳了个双丫髻,头发上抹了头油,干净整洁,如此严惜便看清楚了小丫头的脸。 她长得还算清秀,不够白,小麦色的皮肤倒是干干净净。 人虽然瘦,手脚细长,以后定然跟桂娘一样能长得高。 “麦芽刚过来,先不用去安儿跟前伺候,让她先听从海棠的安排吧。” 桂娘蹲身道谢,站起来推了推麦芽的后背。 麦芽扑通跪在地上,道了声:“尊大奶奶的吩咐,麦芽知道了。” 桂娘轻声提醒,“在主子跟前要称奴婢。” 麦芽又磕头,“奴婢知道了。” 桂娘看向严惜笑了笑。 这丫头刚来,见着她兴许吓得不轻,她也不愿看她战战兢兢的,就说:“好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院里来了个小丫头,安儿比较好奇,不自觉地就想过去跟她玩。 麦芽毕竟大了,且安儿又是小少爷,她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 院里的众人看了也没说什么,就随他们去了。 在家待不了几日了,严惜问大太太要了秋生过来。 陆大爷跟前有留青,秋生刚过来,海棠就让他跑腿去请了李嫂子跟李木过来。 严惜要跟他们说广开炙肉铺子的事。 翌日,李嫂子带着李木来了,因着李木过来,陆大爷也在严惜身旁作陪。 李嫂子之前是陆家的奴仆见到陆大爷难免有些拘谨。 李木倒是表现的淡定,严惜就将广开炙肉铺子的事情跟他说了。 他可以去府城开炙肉铺子,只需要给严惜百中之二的红利。 这…… 李嫂子觉着她家要得也太多了,忙说:“这怎么使得,就按着咱们以前说好的,还是给大奶奶五成。” 严惜抿着嘴儿笑了。 “李嫂子,这炙肉铺子以后我都不过问了,就交给你跟李郎君打理。去哪里开铺子,如何经营我一概不问。要这百中之二也是因着这炙肉的方子是我教给你们的。” 李嫂子点头,随后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木站起来对着严惜跟陆屹川揖了一礼,“得大奶奶看中,某不胜感激。若是没有大奶奶当初开了这间炙肉铺子也没有李家如今舒适的日子。 百中之二确实有些少了,百中之五吧。除了最初的那家铺子,以后所开的李嫂子炙肉铺,所得盈利均分出百中之五给大奶奶。” 听李木这样说,在一旁端着茶盏吃茶的陆屹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年纪轻轻,却没有被金钱迷惑,心中懂得感恩,倒是个不错的青年。 陆大爷当初也只说要百中之二三,李木开口就给百中之五,严惜下意识看了陆屹川一眼。 陆屹川指着一旁的笔墨纸砚说:“李郎君大义,你们写个契书吧。” 李木在陆屹川的指点下写了契书,送走李木之前,陆屹川还特别指点了他几句。 他也可以让炙肉铺子里的伙计,掌柜出去开铺子,他按着入股的比例拿分红等等之类。 李木受益匪浅。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三月底。 陆屹舟听从陆屹川跟山长的安排,等着后年乡试之后再进京,信中拜托他大嫂多关照他娘。 陆屹川五月就职,四月初他们就得启程进京,提早到了不用那么慌张。 三月底,海棠带着人开始收拾之前拿出来的行李。 大太太那边将海棠、彩蝶还有秋生的卖身契都给了严惜。 桂娘签的是活契,麦芽也跟陆家签了十年的活契,他们的用工契书也都一并给了严惜。 第292章 启程 四月初六,陆大爷一家要出发去京城。今晚,陆家众人聚在梧桐院给他们一家送别。 用过晚膳,老太太、大太太分别叮嘱了严惜一番。 玩累的宝儿跟安儿各自窝在自家阿娘的怀里听着大人说话。 宝儿年岁大些,已经能听懂话了,她听老太太话中的意思,她安儿弟弟跟大伯母似是要走。 她从她娘怀里站出来,走到严惜身边轻声问:“大伯母要带着安儿弟弟走了吗?” 严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大伯在京中谋了个官职,明儿出发去京城上任。” 好不容易有个弟弟跟她玩,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宝儿心里难受,红着眼眶问:“几时还能回来?” 做了官,光耀了门楣,就不能在家尽孝了。几时能回来这可不好说,虽说节庆有假,可是京城到云山路途遥远,那点儿时间都不够路上用的。 严惜说不出来,望着宝儿笑得有些不自在,不过她一下就想到了安慰她的话:“等宝儿长大了就去京城看弟弟。” 宝儿哭了,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看着无比可怜。 严惜手一伸将人搂进了怀里,安儿拉着宝儿的手安慰:“安儿长大了回来看姐姐。” 宝儿含着泪看着安儿,她哽咽着说:“等安儿长大,姐姐就更大了。姐姐比安儿先长大。” 两人为着谁先长大你来我往争论不休。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兴许是家里的孩子太少了,家中只有他们两个玩,感情越发深厚。 二奶奶听严惜说等宝儿长大了让她去京城,她心里灵光一闪。 再过个四五年宝儿就十岁了,若是陆大爷官运亨通,倒是可以让宝儿去京城。 严惜对宝儿还不错,到时候是不是能给她在京城寻个好夫家? 二奶奶心中有了别的打算,看着宝儿跟严惜亲近,她心里暗自欢喜。 哭过了,闹过了,想起来安儿要走,宝儿还是有些不舍得,对安儿说:“明儿,姐姐要去送安儿。” 安儿脆生生应“好”。 宝儿心情低落地回到了她娘身边,“阿娘明儿要喊宝儿起来,我要去送弟弟。” 二奶奶笑望着宝儿应了下来。 官宦人家的那些事,老太太也不太懂,叮嘱了一些家常就依依不舍地让严惜他们回去歇着去了。 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今晚也不能熬得太晚。 翌日一大早,陆家灯火通明,跟过节似的。 寅时初,霜华院里的丫头就起来了,之后,就有小厮陆陆续续从院里抬箱子出去。 海棠、春碧在院里盯着,留青在外面招呼装车。麦芽也早早起来,跟在海棠她们身后,看着抬东西的小厮们别磕着碰着。 春红伺候严惜洗漱,之后的十几日都要在车上度过,她给严惜拿了舒适的衣裳,梳了个慵懒的发髻。 临用膳前,桂娘才喊了安儿起来。 起得太早没什么胃口,大家都用了些清淡的餐食。 这边他们刚用过饭,梧桐院跟月华院各派了小丫头过来打探,见霜华院这边的东西都搬出去了才回去。 海棠她们用了饭,一众人簇拥着陆大爷、严惜、安儿三口往门口去。 陆家的人都起来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奶奶、宝儿在门口里面站着。 看到他们过来,宝儿跑了过去,“安儿,姐姐来送你了。” 安儿被桂娘抱着眼睛都睁不开,听到宝儿的声音,他转头喊了声:“姐姐。” 安儿下来牵住宝儿的手,两姐弟亲亲热热说着话。 大人这边该说的话,昨儿都说过了,今儿只说让他们一路顺风,路上平安。 陆大爷过去跟大老爷和陆二爷辞别,严惜被老太太拉着出了门。 陆家门口一溜停了十几辆马车,马车上挂着灯笼,旁边站的小厮也都提着灯笼,照得外面明晃晃一片。 除了当初从武州带回来的行李,这次又加上了严惜的聘礼,陆大爷的私库,还有大太太给苏家准备的礼品。 感觉没有多少,装到箱子里往马车上一放,竟然装了那么多。 陆家不差钱,安排的马车足,女使们也不用跟行李挤。 严惜跟安儿乘坐一辆车,彩蝶由伺候她的丫头喜年陪着坐一辆车。 海棠、桂娘、麦芽三人一辆,春碧、春红跟香枝共乘一辆。 彩蝶早早来了,在马车旁等着,见到陆家人出来。喜年扶着她过来给老太太她们见礼。 刚回来那会儿,彩蝶过去陆家给大太太他们见过一回礼,不过二十几日过去,她也没有多大变化。 彩蝶大着肚子,不宜在外面久待,老太太便说:“快让小丫头扶着你去车上待着吧。” 喜年扶着彩蝶上了车。 那边跟陆大爷见过礼的赵先生,过来这边跟严惜见礼。 “赵砣媳妇麻烦大奶奶了。” 严惜笑:“赵先生客气了,保准将她安然无恙地送到赵砣身边。” 赵先生跟老太太客套了几句,就站去了旁边。 众人道过别,老太太让严惜带着安儿上车。 海棠扶着严惜上了车,转头回来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保重身体。” 海棠这丫头十二三岁就在她跟前伺候了,说没有感情那都是骗人的。 海棠这么一跪,老太太眼睛有些发酸,她伸手扶起海棠,“好好伺候大奶奶。” 海棠应了声“是”,捻着袖口擦了擦眼睛,低垂着头对着众人蹲身一礼,转身跑去了她要乘坐的马车。 宝儿被她娘叮嘱过,送人的时候没有哭,看着马车慢慢远去,她偷偷落下了眼泪。 二老爷任职的地方离他们云山很近,都不常回来。陆大爷去京城任职,以后怕是都不能常回来。 老太太心里酸楚,大太太也酸楚,孩子出息了,便不能待在身边了。 之前她还埋怨陆二爷不上进,这会儿又偷偷庆幸,好在他不上进。 盯着最后一辆马车没了踪影,大太太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无比失落,老太太长长出了口气,“回去吧。” 大太太伸手扶住老太太的胳膊,一家人默默无言转身回了家。 第293章 相见 风吹麦浪,空气中弥漫着日渐成熟的麦香。 从大祥区云州,又从云州回大祥,之后又回云山,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在路上奔波了四趟。 这次再去京城,春碧、春红、桂娘、香枝她们很有经验,该准备的都做了准备,路上将主子们伺候地舒舒服服。 转眼间,他们就快到京城了。 他们的辎重多,跟着陆大爷一起进京的家仆基本都是当初赵砣训练的那些有身手的人。 一路上虽然招摇,却是安然无恙。 途径长州,下榻驿站之时,遇到了一早等在驿站里的冯姑爷跟二姑奶奶一家。 到了驿站,马车刚停下,在车里的严惜就听到女子喊大哥的声音,掀开车帘子往外一看,看到几年未见的二姑奶奶手里牵着个三岁左右的小丫头走向陆屹川。 安儿见他娘拉着车帘子往外看,他也伸着头跟着一起看。安儿没见过他这个姑母几次,完全没有一点儿印象。 严惜轻声对他说:“安儿,外面跟你爹爹说话的是你姑母。” 严惜这边话音刚落,春碧跟春红就过来伺候他们娘俩下车。严惜踩着马凳下了车,春红伸手将安儿抱了下来。 冯姑爷跟二姑奶奶刚跟陆屹川寒暄过,他们的大儿子冯蘅正对着陆屹川作揖。 小时候胖嘟嘟的小娃儿,瘦了,长高了,穿着锦绣袍子正规规矩矩地行礼。 严惜满带微笑牵着安儿走过去,二姑奶奶见她过来嘴角勾起,蹲身喊了声:“大嫂。” 二姑奶奶一旁的冯姑爷也拱手行礼。 严惜微微一笑,“姑爷,姑奶奶,别来无恙。” 长州离京城近,又是他们去京城的必经之路,冯姑爷带着二姑奶奶等在驿站见他们,真是有心了。 冯衡抬起小手向着严惜作揖。 严惜笑望着他,无比感慨:“一眨眼表少爷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小孩子长得快。”二姑奶奶说着,盯着安儿笑:“一眨眼安儿也这么大了,安儿,你还记得姑母吗?” 安儿不记得,不过他对着二姑奶奶扬起来了个微笑。 门口不是个叙旧的地方,冯姑爷对陆玉芙说:“先请大哥、大嫂他们进去吧。” 陆玉芙笑着请严惜。 不过才几年,二姑奶奶变化真大,哪里还有陆二姑娘的清冷,倒是多了些世故。 陆屹川留了留青跟海棠在外面处理订房间,泊马车。而后,笑着对冯姑爷点了点头。 冯姑爷引着陆大爷一家去了他们提早定下的房间,大人们就坐后,冯蘅带着他妹妹阿芜正式跟陆屹川和严惜见了礼。 陆屹川身上没有准备什么见面礼,掏出两块玉佩给了他们。严惜拿出两个小金蟾蜍笑着说:“拿去玩吧。” 安儿向他姑父,姑母见礼也得了两件金玉玩物。 大人们有话要说,二姑奶奶让冯蘅带着弟弟妹妹去里间玩去了。 冯家带来的丫头往屋里送了茶水,闲杂人等都退下之后,冯姑爷拱手向陆屹川道贺:“恭喜大哥。” 冯锦书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文官,且是个有前途的文官,他在这个官位上连任几年,只不过升了一级品阶。 他靠着端王爷的关系升迁,被他恭贺,心里倒是有些不自在。 陆屹川笑了笑,问:“锦书最近的考评如何?” 不待冯姑爷开口,陆玉芙嘴巴一撇,“大哥跟大嫂也不是外人,妹妹我就直说了。他考评次次不差,就是京城没有人举荐,一直无法调任。 历来推官都是有大前途的,可大哥你看他,在长州一任这么多年。知州都换了两任了,每来一任知州我还要巴巴地区讨好人家。” “多在任上体察民情,了解民意,时机一到自然会被重用。”陆屹川嘴上这么说,他心里清楚,冯锦书晋升不了,也是因着他出身商户,京城没有得用的亲近之人为他举荐。 “不说这些了,大哥就任是高兴的事。” 冯锦书他爹有钱,就是他不愿意去京城打点关系,才造成他被遗忘在了长州,他坚信只要有大才总会被圣上看到的。 他转开了话题,给陆屹川说了一些朝廷最近的事情。 他们有京中过来的邸报,虽人不在京城,朝廷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知道。 “听说岁节过后,顾相上疏向圣上提出致仕。” 冯锦书收到了陆二爷的信,才在这里等着陆大爷的,他虽然不知道严惜道身世,不过陆屹川是端王爷的人,他是知道的。 顾相到底是端王的外祖父,而陆屹川又是走端王的关系进的京,因而冯锦书就对陆屹川说了这事。 宰相致仕对陆屹川应该也没有大影响,不过冯锦书说了,他便认真听了下去。 严惜也听得认真,她无时无刻都想多学些东西,这些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帮到陆大爷。 “大虞是士大夫与圣上共治天下,皇帝都不能专权,宫中的宦官内侍更是不能掌权。 不过,圣上身边的都都知-赵福海是个特例,他有时能左右圣上的想法。 他在宫内任职,在宫外有圣上赏给他的宅子,他身为内官却娶了娘子,接连死了两位娘子之……” 冯锦书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向陆屹川。 陆屹川也盯着他看,他悠悠开口:“前几年他又续了弦,这位续弦是吕清岩的侄女儿。” 冯锦书说完往严惜那里瞟了一眼。 严惜完全不知道吕清岩是谁,她还在想内侍怎么娶妻了。 陆屹川知道了,吕清岩能升调进京,许是走了这位赵都都知的门路。 不过,他记得端王说过,吕清岩是太子身后的人举荐的,莫非圣上身边的人已经站队到了太子一边? 官场之事复杂,秉烛难书。 大概过了有一个时辰,天色也不早了,冯锦书说:“天色不早了,大哥、大嫂早些歇下。待大哥进京之后,咱们再书信往来。” 冯姑爷一家告辞离开,陆大爷一家送他们到门口。 回来用过晚膳,洗漱过后躺在床上,安儿偷偷在他娘耳边说:“阿娘,安儿要妹妹。” 第294章 初见 “安儿喜欢阿芜?”严惜声音柔柔的,手轻轻拍着安儿的背。 安儿累坏了,嘟囔了一句,严惜没有听清楚,再看他已经睡着了。 安儿睡了,严惜手搭在安儿身上也闭上了眼睛。 陆大爷沐浴回来,躺在床外侧,伸手揽上严惜的腰,稍稍用力往怀里拉了拉。 他温热的手掌熨贴着她的肌肤,迷迷糊糊中严惜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被她忘了,困意渐浓,想不清楚她就不想了,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早起用过早膳,出发前陆大爷对众人说:“长州过去就到京城了,今日无论如何要赶到到京城外的十里亭驿站,在那里休整一晚,第二日进京。” 马车从驿站出发后跑得比平常快了一些,快到京城了,大家的心情都比较雀跃。 安儿拉开车帘子,伸着头往外面看,远远地能看到一座大山,绵延很长。 他们离那边应该有很远,看着山不是太高的样子。 他们的车队狂奔出去没有两个时辰,远远就看到有一队人马疾驰过来。 安儿探着身子往外看,“阿娘,前面来了许多骑着大马的人。” 严惜觉着危险,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不能往外伸身子,掉了去了怎么办?” 安儿指着前面说:“前面有许多人骑马过来。” 严惜看向前面的车帘子,抱着安儿静静听外面的动静,往前又走了一段路,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她支楞着耳朵听,就听到个粗粝的声音说:“大人,属下算着日子过来接你们了。没想到如此凑巧。” 这是赵砣吧? 他们带的辎重多,大爷身边跟着一二十个家仆。 赵砣这么一过来,浩浩荡荡的车队旁边跟着众多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京中哪家权贵出行。 安儿总想出去看看那许多大马,被严惜搂在怀里不让他调皮。 马车终于动了起来,这一走直到天黑才停下来。 十里亭,这里离京城只有十里远。 马车停下之后,春碧跟春红就跳下车跑过来伺候。 春红扶着严惜从马凳上走下来,她眼睛跟抽筋儿了一样不住往后面彩蝶的马车瞟,“夫人,你看赵统领跟彩蝶姐姐。” 严惜抬眼看过去,喜年低着头站在一旁,赵砣抱着彩蝶下了马车,两人望着彼此,定然无比深情。 桂娘牵着麦芽走过来,严惜抿嘴笑了笑收回了视线。 海棠抱着个小包袱走了过来,“夫人,奴婢先进去订房间。” 严惜点了点头,等着陆大爷那边安排好了跟他一起进去。 “打扰了,请问娘子可是从云山过来的?”问话的小丫头还梳着双丫髻,抄手微微弓着身子。 这是哪来的小丫头? 春红稍微往前站了站,挡在了主子的前面,“你是哪位?问人家话之前是不是要自报家门?” 那小丫头微微抬起了头,她看向严惜,脸上露出个讨好的笑,“奴婢是苏家的,在此等云山来的贵客。” 苏家的? 严惜悄悄握紧了拳头,抬头往驿站里看了一眼,苏家的哪位等在这里? 她心儿无端狂跳起来。 陆屹川兴许是看到有人跟他们搭话,匆匆走了过来。 见严惜面上有些紧张,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春红躬身代严惜回话:“回大人,这小丫头说,她是苏家的,在这里等云山的贵客。” 陆屹川紧了紧握着严惜的手,低头看她。 严惜想着是不是苏夫人等在这里?她已经准备了那么久,突然之间要见面了,她仍然控制不住的紧张。 陆屹川对着那小丫头说:“我们是云山来的。” 那小丫头弯起眉眼,看向严惜说:“贵客们请随奴婢来。” 陆屹川牵着严惜跟了上去,桂娘弯腰将安儿抱了起来紧随其后。 那小丫头领着他们去了驿站的上房,走到上房门口她笑着对站在门口的丫鬟说:“娇蕊姐姐,我将贵客带来了。” 哪里还需要这小丫头多说,她看一眼严惜就什么都明白了,轻轻敲了两声房门,声音有些颤抖地说:“禀夫人,人来了。” 屋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先是露出一张朴素的脸。 她见到严惜嘴不自觉微张,这就是大姑娘啊,跟小时候没有多大差别,她眼泪无声落下,慌忙往旁边侧了侧身。 她身后露出一张满含期待,如暖阳般温柔的容颜。 一身秋香绿云锦暗纹对襟宽袖褙子,黛色罗裙,头上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素玉簪子。 肌肤是养尊处优的莹白细腻,她嘴唇微微颤抖着,眼中已含了泪水。 严惜打量着屋里的人,屋中人也在细细打量着她。 两张相似的脸庞带着不一样的表情。 苏夫人是失而复得的激动。严惜茫然,心里有难言的复杂,陌生,看着又亲切。 这就是她娘啊。 苏夫人眼泪落下来,猛然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严惜,“儿啊,我的儿,你让娘找得好苦。” 严惜被苏夫人紧紧抱着,虽然陌生,她还是忍不住跟着落下了眼泪。 苏夫人抱着严惜哭得悲痛,严惜听得心里酸楚,眼泪也止不住。 阿娘哭了,桂娘抱着的安儿被吓到了,他伸着手要他爹抱,陆屹川接过安儿,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们先回屋去吧。” 陆屹川吩咐了桂娘一声,桂娘牵着麦芽走了。 苏夫人紧紧抱着严惜不松手,她身后的婆子轻声提醒:“夫人,先进屋吧。” 被抱得呼吸不畅的严惜终于被松开了,苏夫人含着眼泪打量严惜,拉着她进了身后的屋门。 苏夫人眼中只有严惜,她没看到一旁抱着安儿的陆屹川。 徐妈妈留在后面,她屈膝向陆屹川行了一礼,“郎君请旁边屋里就坐。” 陆屹川看了屋里一眼,抱着安儿跟徐妈妈去了旁边的房间。 苏夫人拉着严惜回到屋里,她边哭边笑,眼泪擦也擦不完,抖着嘴唇哽咽地喊了声:“阿颜。” 第295章 喜极而涕 苏夫人喊得小心翼翼。 严惜望着她轻轻嗯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喊了声:“阿娘。” 苏夫人嘴一撇一下抱住严惜又哭了起来,“阿颜,都怪娘大意,让你受苦了。袁姝慎她好狠的心。” 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大袁氏已死,提她徒惹苏夫人伤心。 严惜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也没有说什么。 她说了苏夫人会伤心吧。 严惜轻轻安抚着苏夫人的情绪,苏夫人泪眼茫茫望着严惜。 女儿长得跟她有七分像,跟小时候长得一样,就是长大了,长开了。 她梳着慵懒的发髻,头上戴着珍珠的钗环,身上穿得是舒适的罗衣,连脚上的鞋都缀着珍珠儿。 看这样,她日子过得该是不差。 之前呢? 阿骓说她十岁被袁姝慎送去一商户人家为奴,她捧在手心怕化了的宝贝,被她送去人家为奴为婢。 袁姝慎,算她死得早,不然她定然不会饶恕她。 苏夫人抓着严惜的手不放,眼泪哗哗地流着,又不敢问她之前过得怎么样? 小小的丫头哪能有好,被主子使唤,被婆子大丫头使唤。 越是清楚内宅里的事情,她越难受。母女两个手握着手,相对无言。 门旁边站着的徐妈妈掏出帕子抹眼泪,门被推开,苏家的丫头端来两盏茶水。 徐妈妈接过送到旁边的茶几上,“夫人跟姑娘都别哭了,吃口茶润润嗓子说说话。” 苏夫人也想跟严惜说说话,可她喉咙哽咽的难受,不哭出来堵得慌。 严惜没有苏夫人那么伤感,她掏出帕子帮苏夫人擦了擦眼泪。 苏夫人抓住她的手,哭得一抽一抽的。 严惜往她身旁坐了坐,抬手抚上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儿。 苏夫人知道自己太过激动,她痛痛快快放任自己哭了一场。 隔壁的哭声,断断续续。 陆屹川抱着安儿坐在一张官帽椅上,他们对面坐着一月白襕衫的少年。 他们被一位妈妈请进这屋里刚坐下没有多久,就听到有急慌慌的脚步声赶来。 那人在隔壁门口停了一会儿,随后就进了他们待着的这间屋子。 少年清冷,进来对他颔了颔首就坐去了他们对面的椅子上。 十七八岁的少年,双手放在双腿上,一脸严肃地盯着安儿看。 或许是看着面善,安儿被他爹抱在腿上,他也盯着对面的人看。 陆屹川看清了来人,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难怪端王初见安儿,说他儿子跟他长得不像,却原来像极了面前的少年。 苏遇安盯着安儿看,盯着陆屹川看,若是不从端王那里听说他对他姐姐一片深情,他可能会押着他们和离。 商贾之家配不上他们官宦人家的姑娘。 苏遇安盯着陆屹川瞧,陆屹川微勾起嘴角对他微微颔了颔首。 “家母打听到你上任的时间,四月上旬一过就住到了这驿站等着,你们来得有些迟了。” 少年不开口则已,开口就是指责。 陆屹川好脾气地回他:“四月初就出发了。” 算了看他态度好,长得标致,又对他姐姐好的份儿上就不为难他了。 最主要他的外甥长得很像他。 苏遇安收了声,屋里沉默下来。他们听着隔壁的声响,苏夫人的哭声小了下去。 苏夫人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严惜忙说:“麻烦这位妈妈吩咐人端洗脸水过来。” 徐妈妈带着门口的丫头端了洗脸水来,伺候着严惜跟苏夫人洗了手脸。 人清爽了,母女两个眼睛都红红肿肿的。 有些人哭过之后眼睛没事,苏夫人哭过之后眼睛必然红肿,看来姑娘也仿了这一点儿。 徐妈妈将帕子上洒上一些茶水给她们往眼睛上轻沾。 “夫人跟姑娘一样,一哭眼睛就肿,你们可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肿得就不好看了。” 苏夫人听徐妈妈说严惜像自己,笑着笑着就又流了眼泪出来。 好不容易苏夫人不哭了,她拉着严惜的手问:“怎不见姑爷跟我那外孙?姑爷对你好吗?” 刚才陆大爷跟安儿不是在她身后吗? 严惜疑惑看向徐妈妈,徐妈妈收了手中的帕子忙说:“姑爷跟小少爷被请去隔壁房间了。” 苏夫人微微颔首。 她拉着严惜的手,亲切地说:“去岁阿骓回京,过来跟我说见着阿颜你了,你可知道娘心里那个激动,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来,好能飞过去看你。 阿颜,爹娘找了你许久……”说起这个,她又忍不住哽咽。 严惜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阿娘,我不怪你们。万幸咱们母女还能相见,老天爷还是眷顾咱们的。” 是,幸得老天眷顾。 分离了十几年,阿颜还是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以后定然加倍的疼爱她。 苏夫人太过激动,一说跟严惜相关的话,她都哽咽着说不下去。 严惜只能说些宽慰她的话,哄她开心:“阿娘,如今女儿也来了京城,以后定然好好孝敬您。咱们母女以后在一起的时间还很长,有话咱们以后慢慢说。” 对,阿颜说得对。 袁姝慎死了,她坚持了下来,以后她跟阿颜在一起的时候还长着呢。 苏夫人缓了些心神,悠悠说道:“一路奔波,你们也累了。好好在驿站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进城。” 本来就是如此打算,严惜乖巧点头。 苏夫人抬手捋了捋头发,对徐妈妈说:“喊姑爷进来吧。” 徐妈妈领命出去,苏夫人抬手帮严惜捋了捋额间散乱的头发。 她按着严惜坐在她旁边,一直拉着严惜的手。 陆屹川抱着安儿跟在徐妈妈身后进了屋,他们身后跟着个高挑的少年。 放下安儿,陆屹川拱手作揖,“小婿陆屹川见过岳母。” 苏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端庄的笑,趁着她哭肿的眼睛有些别扭。 她微微颔首,指着一旁的椅子说:“坐吧。” 陆屹川过去坐的时候,拍了拍安儿的脑袋。小小的安儿像他爹一样拱手作揖,嘴里道:“安儿见过……” 严惜忙提醒他,“外祖母。” 安儿知道是外祖母,他就是奇怪自己怎么有两位外祖母。 “安儿见过外祖母。” 看着跟自家儿子长得五分相像的外孙,苏夫人眼睛一酸,她朝安儿伸手,声音轻柔:“安儿过来,来外祖母身边。” 第296章 进城 严惜坐在苏夫人身旁,因而,苏夫人伸手招安儿过去的时候,他便安然地走了过去。 苏夫人揽着安儿仔细打量,这孩子眉眼长得像他娘,鼻子以下像他爹。因着长得像阿颜才跟他舅舅长得相像。 苏夫人爱怜地将安儿搂进怀里,笑着看向还站着的少年,“阿随,还不过来见过你姐姐。” 苏遇安拱手喊了声:“姐姐。” 严惜忙站起来回了个平辈礼。姐弟两个像是初见的陌生人,互相见了礼。 他们如此陌生,苏夫人看了又是一阵心酸,“那会儿你们都还小,阿颜三岁,阿随才不过七八个月。若不然你们也不能这样陌生……” 苏夫人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严惜忙抓住她的手,轻声说:“阿娘,阿颜是女儿的小名吗?” 毕竟女儿当时太小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阿颜虽是你的小名,后面你爹又给你起名‘惜颜’,珍惜的‘惜’。你阿弟的小名叫阿随,后面起名‘遇安’。” 说完这些,苏夫人笑了,她说:“一切都是缘分,咱们安儿也带了‘安’字呢。” 安儿仰着头望着苏夫人笑。 苏夫人摸了摸他的小脸儿,抬头对严惜说:“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回去洗漱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时候说话。慌翠云那小丫头慌里慌张地将你们带过来,耽误你们用晚膳,娘借驿站的灶房让人熬了些鸡汤,等会儿给你们端过去。” 天色确实不早了,严惜应了声好,站了起来。 陆屹川也站起来,跟着严惜一起向苏夫人行了一礼。 严惜伸手拉着安儿,一家三口出了屋门。 海棠在楼梯口站着,见人出来忙迎了上去,“夫人,餐食跟沐浴用的水都准备好了。” 严惜看了陆屹川跟他怀里的安儿一眼,等了这么久大家肚子都该饿了,于是她吩咐:“先用膳再沐浴吧?” 海棠领着往他们定下的房间走,后面苏遇安追了上来。 “阿姐等等。” 严惜跟陆屹川皆转身看向他,他看着陆屹川问:“驿站旁边的空地上停的是你们的辎重?” 陆屹川点头。 “别的来京城任职的官员大部分轻装简行。你们进城带这么多行李太过招摇。你跟阿姐你们白日里进城,辎重让人早些赶去城门口排队,趁着天不亮早些运回去比较好。” 苏遇安自小在京城的官宦人家长大,他如此说定然是对他们好,陆屹川听劝,“多谢阿随提醒。” 阿随是他喊的,苏遇安瞟了严惜一眼,红着耳尖转身回了他的房间。 陆屹川将安儿递给严惜,“我出去跟留青和赵砣吩咐一声,你带着安儿先回去,用膳不用等我,你们先吃。” 安儿累了,用了饭之后,也没有沐浴就睡下了。 严惜沐浴过后坐在梳妆台前通头发,陆屹川沐浴出来,严惜披散着头发帮陆大爷擦拭头发。 “大爷,原本我本来都名字叫‘惜颜’啊。”她的名字只不过就颠倒了一下,就将她的人生也颠倒了。 陆屹川抬手抚上她拿着梳篦的手,“惜儿,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是爷的惜儿。” 还好,她遇到了陆大爷。 严惜往前一趴,从身后抱住了陆大爷。 陆屹川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腰腹处。过了一会儿,他柔声说:“天不早了,你先去歇着,我简单擦擦就去陪你。” 严惜脸颊贴着他潮湿的发,闭着眼睛,轻声呢喃:“睡不着。” 陆屹川站起来,拉着严惜去了床边坐下,他头发也不擦了,将严惜轻轻搂进怀里。 他手搭在她肩膀处,轻轻的摩挲着。 惜儿她虽然寻到了亲生的父母,可她已经嫁给了他,她不用去苏家生活。 她只要适应了京城的生活,慢慢地就接受了她苏家姑娘的身份。 陆屹川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两人坐了好一会儿,还是严惜怕陆大爷湿着头发染了风寒,才赶紧拿起棉巾帮他擦拭。 翌日,严惜起床,陆屹川已经安排人先将行李运进了城。 彩蝶也一早跟着赵砣进了京。 昨儿,严惜很晚才睡,陆屹川就没有让海棠她们喊她,一直等到她醒了才伺候洗漱。 安儿也睡到很晚,严惜起床才将他吵醒。 早膳很丰盛,看着不像是驿站里的餐食。 海棠及时解惑:“夫人,这是苏家的丫头一早送来的。” 旁边桂娘端着一碗温牛乳放到了安儿旁边。 严惜用膳的时候,春碧春红两个已经进去收拾东西去了。 过了巳时,严惜他们这边才准备好,出门遇到等在门口的苏家丫头,严惜才知道苏夫人早早就起来了,一直在屋里等着跟他们一起进城。 若是他们自己晚就算了,让苏夫人等着,严惜很是难为情。 严惜过去蹲身一礼,“孩儿不孝,让阿娘久等了。” “都怪娘,昨日拉着你们聊了那么久。”苏夫人拉着严惜的手,说:“收拾好,咱们就走吧。” 严惜点头。 旁边徐妈妈拿了一顶藏青色的轻纱幂篱给苏夫人戴在了头上。 幂篱很长,遮住了她大半身子。 驿站门口,苏遇安牵着一匹枣红马,站在一辆极其朴素的青惟马车前。 要分别了,苏夫人紧紧握着严惜的手,“阿颜,过两日娘让阿随过去请你,你跟他一起来苏家。” “知道了,阿娘。” 徐妈妈扶着苏夫人上了车。苏遇安对着陆屹川跟严惜拱了拱手,跨上马背跟着苏家马车一块儿走了。 “走吧。” 陆屹川抬手抚上严惜的后背,轻轻推了推她。 陆家的辎重子时刚过就被赵砣跟留青护送着去了城门排队。 驿站门口只剩下他们女眷乘的几辆车。陆屹川扶严惜上车后,抱着安儿也坐了上去。 严惜诧异:“大爷不骑马了?” 外面没有什么能让他操心的,他陪着妻儿坐马车。 陆屹川勾唇一笑,伸手将严惜跟安儿都搂进怀里。 第297章 安置 安儿想扒开车帘子往外看,奈何被他爹牢牢地箍在怀里。 他急得不行,朝着车前面喊:“跑快点儿。” 陆屹川勾唇一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小年纪,争强好胜。” 安儿挨了一巴掌,撅着嘴巴,挣扎着不让他爹抱了。 陆屹川顺势放开他,他伸手让他娘抱,严惜一伸手,他就搂住他娘的脖子,将脸埋了进去。 严惜轻笑出声:“安儿有好胜心不好?” “京城这个地方,有野心也不能显露出来。顾、苏都是书香世家,他应该跟他外祖父和曾外祖学学。” 严惜轻轻拍着安儿的后背,柔声说:“安儿听到爹爹说的话了吗?” 安儿不理他们。 没多大会儿,大概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进了都城的东南门。 马车外面熙熙攘攘,安儿按捺不住还是拉开了车帘子。 “咱们刚才过的是外城门,往里走再进个内城门就到了内城。咱们的宅子买在内城靠近外城的金水桥旁边。” 严惜没有来过京城,陆屹川说的这些她也不知道,透过安儿拉开的车帘子往外看。 看到路边遍植榆树,靠近河边的地方皆是柳树。 城中桥很多,不过一会儿就过了两座桥。临街有许多商铺,商铺后面看着像是人家。 路上行人匆匆,严惜眼睛一瞥,看到个算命的摊子,有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算命,旁边站着几个竖着耳朵听的。 严惜收回视线,京城就是繁华。 陆屹川伸手牵住严惜的手,面向前盯着前面灰色的锦缎车帘子。他会好好当差,争取坐上高位,让严惜跟安儿在东京城过上舒心的生活。 又过了一座桥,没走多远,马车停了下来。 安儿转过身来,高兴地对严惜说:“阿娘,到了。安儿看到留青叔了。” 陆屹川抬手摸了摸安儿的小脑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车帘子从外面掀开,陆屹川先下了车。 他刚站定,安儿就紧随其后跟了过来,他长臂一伸将安儿抱了下来。 再转身伸手扶着严惜下了马车。 麦芽跑到安儿身边,两人仰头看着面前敞开的乌头门。 门头上写着陆宅二字,可惜这会儿他们还不认得,只觉着这大门比云山陆家的大门还要气派。 陆屹川跟严惜站定之后,留青上前禀报:“大人,东西都搬到了外院里,等着大人跟夫人安排。” “好,先进去再说。” 陆屹川牵着严惜的手,跨进了他们在京城的宅子。 进城之前,他们在驿站休息的好,到家之后严惜就对海棠说:“将太太给的乌沉香拿出来,将住人的屋子都熏一熏,你们要住的屋子也熏一熏。” 乌沉香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们出发时大太太一下给了他们一木盒,说是到了新宅子拿出来燃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干净了。 海棠拿出乌沉香,又找出来一个青瓷三羊开泰香炉,燃上之后放在了主屋的香几上。 主院虽然看着干净,春碧、春红、桂娘、香枝还是各自忙碌了起来。 麦芽都跑去茶房烧水去了,桂娘拿着鸡毛掸子将屋里的桌椅又清扫了一遍。 海棠另外燃了一丸乌沉香,端着香炉将里间次里间都熏了个遍。 里里外外清扫过后,才对着行李单子将衣裳被褥之类的往屋里抬。 有海棠指挥着,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将主院这边归置好了。 后罩房是丫鬟住的地方,海棠安排春红跟春碧过去收拾。她带着桂娘跟香枝去收拾安儿的院子。 陆屹川在前院归置东西,严惜有些不高兴,他将安儿安置到别的院子里。 安儿还不到五岁呢。 安儿倒是没有不高兴,他对新家充满好奇,欢快地跑着跟过去看他的院子去了。 京城的院子紧凑,严惜见安儿的院子离主院也不是很远才没那么生气。 天色将晚,众人才将东西都归置好。 陆屹川跟严惜坐在厅堂里歇息,望着院子里西南角的那几棵芭蕉树,郁郁葱葱,看着莫名安心。 春红送来茶水后,站在门口候着。 严惜说:“春红,忙了一整日,你去茶房歇着去吧。” 春红应了一声去了茶房。 严惜吃了一口茶,笑着对陆屹川说:“大爷,咱们过来没有带灶娘,这几日怕是要凑合着吃了。” 这都不是事,陆屹川说:“明日,就让留青去寻牙人。” 严惜听着没吭声。陆家有专门采买仆从的管事,不知道留青会不会选人? 晚膳是桂娘带着春碧跟春红做的,都是些家常的饭菜,不看卖相,总之能填饱肚子。 翌日一早,严惜还担心留青会不会选人,徐妈妈带着那个叫翠云的小丫头过来了。 严惜忙将她请进来。 徐妈妈屈膝一礼:“姑奶奶,夫人还是不放心,让老婆子过来看看。看看姑奶奶这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苏家就是她的娘家,她不需要在苏家人面前逞强。徐妈妈既然问出来了,严惜便也没有客气:“来的时候,只带了身边伺候的,没有带灶娘跟粗使的来。粗使的好说,就怕称心的灶娘不好寻。” 徐妈妈笑得淡然:“这个简单,咱们家有几个相熟的牙人,你说说有什么要求,老婆子使人喊她们送人过来给姑奶奶选。” 如此甚好。 对于粗使的丫头婆子,严惜没有什么要求,只要她们老实可靠就行。 灶娘的话,会做云州的吃食最好。 徐妈妈听完垂眸颔首,谈话中得知家中只有海棠几个丫头,她觉着除了灶娘跟粗使还得买些丫头回来。 外院得有使唤的丫头,院里的花草也得有人侍弄。姑爷是武将,马厩里也得有饲马的仆夫之类。 姑奶奶上面有婆母在,怕是没有掌过家,这些她都很自然地提醒了一句。 徐妈妈尽心,严惜便想,既然她来了,家里该添置的丫头小厮,都让她帮着掌掌眼。 严惜喊上海棠:“海棠,你跟徐妈妈学学,看看家里都差些什么人,趁着妈妈在,都一总添置妥了。” 这个叫海棠的丫头应该是姑奶奶跟前的管事,徐妈妈在严惜跟前事无巨细的说给海棠听。 一则是教海棠,另一则也想让严惜多听听。 京城这边陆家,她们家姑奶奶是主母,有些事情她需得知道。 第298章 旧相识 不过有些还是需得跟大爷商量一下。 比如马厩里需要几个仆夫?要什么样的?外院是安排丫头伺候?还是小厮伺候? 云山陆家外院是没有丫头的,伺候的都是小厮。 严惜这样一说,徐妈妈微微吃了一惊,陆姑爷竟然如此洁身自好。 所谓红袖添香,哪家外院书房没有伺候的丫头。 因着这些丫头也算是主家的脸面,在外院伺候的不只要会读书识字,还得长得好。 外院不用丫头,倒是少给姑奶奶添乱。 外院书房是男主子的天地,听听他的意见也好。 麦芽过去前院请陆屹川,回来只带回了一句话:“大人说选几个机灵识字的小厮,让夫人做主就好。” 陆家这边定好章程,徐妈妈带着翠云走了。 大概快到午时,苏家又来了人。 这回是那个叫娇蕊的领着人来的,她领着四个小厮,各提着一个食盒。 前院秋生过来通传,海棠带着人过去接。 娇蕊跟着进了主院,她屈膝一礼,满面带笑,“姑奶奶,徐妈妈使人回去告知夫人,说您这边还没有灶娘。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了餐食来。” 严惜道了句:“劳母亲挂心了。” 娇蕊笑着又蹲身一礼,“夫人还给姑奶奶准备了晚膳,食盒这些等晚上再带回去。奴婢回去复命。” 海棠送了娇蕊出去,回来的路上不由感叹,这才是亲娘呢。 外院有个小的练武扬,扬地虽然小,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晌午陆屹川就在练武扬那边摆弄那些兵器。 回到主院,桌上摆的餐食一看就不是桂娘她们做的。 色香味俱全,还有一罐墨鱼干炖鸡。 看出陆屹川眼中的疑惑,严惜笑着说:“徐妈妈来过之后,知道咱们还没有请到灶娘,阿娘命人送来了这些午膳。” “岳母是疼惜你的。”陆屹川夹了一块儿清蒸鲈鱼放到严惜的碗里。 严惜抿嘴一笑,心里特别的暖。 有些事情就怕比较,严惜小时候觉着严娘子对她好。如今见了苏夫人,她才知道还有人对她更好。 未时正,徐妈妈带着几个牙人过来。牙人领着丫头、小厮、媳妇、婆子过来给他们选。 灶娘还要试试她们的手艺,因而先选了灶娘。 严惜坐在厅堂里,海棠跟徐妈妈站在她身旁。 一个牙人领着几个灶娘进了屋,这些都是会些西北菜式的,主要就看她们的人品,手艺。 人品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严惜选了三个看着顺眼的,让春碧带着去了灶房,让她们简单做两菜一汤出来。 选了灶娘之后,严惜给外院选了两个面容清秀的小厮,他们读过书识了些字,家道中落不得不卖身为奴。 马厩里的仆夫,严惜让人带着去让陆大爷选,因着她实在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 剩下的就是丫头、媳妇、婆子这些人。提水的,浆洗的,内院各处看门的,还有侍弄花草的。 早知道徐妈妈那么快就带着人来,应该请彩蝶过来选一下。 毕竟她之前就是在陆家花园做事的。 彩蝶住去了赵砣赁下的宅子里,远近她还不知道,便歇了喊彩蝶过来的心思。 侍弄花草这些人该怎么选,严惜只能拜托徐妈妈,徐妈妈在苏家也是帮着苏夫人管家的,她问了几个问题就选出来两人,两人都是年纪稍大些的媳妇子。 粗使的好选,长得壮的,力气大的优先。 到了选浆洗的,进来的有媳妇,有婆子。严惜觉着选几个媳妇比较好,就往那年轻的身上瞧。 别人都微垂着头,其中一个年轻的媳妇恨不能将脸埋到胸口里。 她这是不愿意? 牙人看到那人如此,在旁边喊了声:“抬起头来,让夫人看看。” 站成一排的众人都抬起了头,严惜看向那媳妇,瞳孔猛地一缩。 宝素! 她不是……不是被冯姑爷送给了同僚? 怪不得她低垂着头不敢抬头,怕不是她也认出了她。 严惜从宝素身上收回视线,她不吭声,让海棠去选,好歹徐妈妈也教了她一些。 海棠选了两个身高体壮的媳妇。 牙人喊其他的人先出去,宝素站在那里没有动,牙人过来拉 她的时候,她突然跪了下去:“求夫人留下奴婢,奴婢最会浆洗衣裳。” 宝素心野,主意多。 严惜是不会留下她的。 她跪着磕头并没有人理会她。 “惊吓到夫人,夫人见谅,老婆子会好好管教她。”牙人一边低头含腰向严惜道歉,一边狠狠掐宝素的胳膊,“还不快起来。” 宝素抬起头,望着严惜喊了声:“惜儿。” 严惜盯着她不语。 海棠眉头深深蹙起,她转头看向严惜,确认这是不是她认识的人。 严惜回望海棠轻轻摇了摇头。 海棠上去给了宝素一巴掌,“哪里来的贱蹄子,怎敢在我们府上胡乱吵闹。” 宝素挨了一巴掌,疯了一样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个丫头飞上枝头当了凤凰,竟然如此威风。” 徐妈妈冷着脸走了出来,对那牙人说:“王婆子,这人我们买下了。” 宝素一瞬间哑了声,她心中有些许害怕,更多的是庆幸。 她被人辗转卖到京城,在牙婆手里吃了不少苦头,只要她能留在这里,以后定然好好干。 徐妈妈说买下她,她马上就乖了起来。 严惜看向宝素,宝素望着她讨好地笑了笑。 严惜收回视线,这边选好人,灶房那边的灶娘端着自己做的饭菜也过来了。 严惜跟安儿一起,选了两个饭菜合口味的。 海棠跟徐妈妈出去,在院子的几案上跟牙人们结了帐,卖身的交换了卖身契。 签活契的当扬写了用工契书,画了押摁了手印。 牙人们拿着钱走了,留下陆家买的跟雇的人站在院子里等着。 一众卖身契里,徐妈妈将宝素的卖身契找了出来,“姑奶奶,这人是老婆子买的,老婆子便带走了。” “妈妈不问她为何识得我?” 将要被远远卖出京城的人,识不识得又能如何。在她看来姑奶奶根本没有想认那妇人的打算,看来也不是什么善缘。 徐妈妈还是微微笑着说:“姑奶奶想说的时候就说了。” 严惜知道徐妈妈要处置了宝素,还是将她跟宝素的恩恩怨怨说给了徐妈妈听。 宝素不够聪明,徐妈妈怎么处置她都是她的命。 第299章 回家 且这人已经跌落淤泥里,除了一条命没有什么可顾忌的。 这样的人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了,只会给他家姑奶奶带来麻烦。 春碧喊了那些丫头仆妇要带他们去安排,独独留下了宝素。 宝素忙问:“这位姑娘,夫人可有说怎么安排我。” 春碧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里等着吧,另有安排。” 会将她安排到哪里去?宝素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厅堂里,徐妈妈微微向严惜躬身:“姑奶奶说的这些,奴婢明白。这人已被奴婢买下,交给奴婢处置就是。” 海棠送徐妈妈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徐妈妈对宝素说:“跟我走吧。” 不是将她留在陆家吗? 宝素在外面转辗了一圈,发现还是陆家好,她想留在陆家,慌忙问徐妈妈:“你是哪位?要带我去哪里?” 徐妈妈懒得理会她,看了翠云一眼。 翠云在宝素后背推了一把,“走吧。” 宝素边走边看海棠,她试探地问:“你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海棠吧?” 海棠冷冷看了她一眼,念着她到底是云山人,冷着脸说了一句:“不要自作聪明。” 宝素心有不甘,卖身契捏在他们手里,她老实地闭上了嘴巴。 徐妈妈带走了宝素。 海棠目送她们离去,转身回了内院。 吴妈妈说,心软坏事。如今她在夫人身边做事,万不能胡乱心软同情人。 买人,赁人一下子就花去了近三百两银子。 严惜看了有些心疼,两间炙肉铺子四年才不过挣了近千两,她分得一半。 而今她一下就花出去近三百两。 京城花销大呀。 春碧将人安排到了各自的岗位,顺便在下人院,马厩,门房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春碧安排得当,也是个可用的丫头。 灶娘试做的饭菜,严惜跟安儿尝了一些,就让春红她们拿下去吃了。 午膳,严惜他们用的是苏家送来的。 海棠她们吃的是桂娘随便做的。灶房里的饭菜简单,明日还得安排个人去采买粮食蔬菜。 严惜想到了秋生,耿直又固执的一个人。秋生再灵巧一些就好了,不过严惜还想试着用他。 还是娇蕊,带着人过来送了晚膳。 “麻烦娇蕊姑娘跟我娘说一声,家里雇到了灶娘,明日就不麻烦你们送餐食过来了。” 娇蕊蹲身应是。 等到严惜身边的人将饭菜摆上桌,才提着食盒告辞。 刚到一个地方,云山跟着过来的人对京城都有些茫然。 严惜安排秋生出去采买,他连市扬的门都摸不着呢,还是赵砣过来带着他出去逛了一圈。 如今已到四月下旬,还有不足十日,陆大爷就要就任。 他将外院归置好,就留在内院陪着严惜。安儿不住在这院里,他感觉两个人很清净。 院子里的墙角窗棂外都种的有花草,坐在次里间,透过圆形的窗棂,就能看到外面棵玉兰花树。 玉兰花期已过,只余繁茂的枝叶郁郁葱葱。 若是三月里,坐在屋里往外看,满眼都是娇艳的玉兰花,该是多美。 这京城的宅子没有云山的宅子大,就是讲究个雅致。 各个院子里都种了花木,特别是窗棂外面,透过窗棂看过去,跟画一样。 他们刚闲下来一日,苏遇安就骑着马儿过来请严惜来了。 严惜已经见过苏夫人,心里还是紧张。她娘跟兄弟都去驿站等着接她,当时不见她爹,也没听她娘说起她爹。 她爹身为朝廷官员,应该忙得脱不开身。 今日过去,她爹应该也在吧? 要带去苏家的礼品,严惜早已经收拾好了。她不知道家中人的喜好,便每人给准备了一块玉石。 另外还准备了一些金镯子,金蝉头饰之类的小礼物,戴在了手上跟头上。 严惜带着陆屹川跟安儿,跟着苏遇安一起去了苏家。 苏家也在内城东,不过在东北边儿。出门坐上马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巷停了下来。 他们停在一扇枣红色的如意大门前,徐妈妈站在大门口等着。 马车一停,她就迎了上来,“姑奶奶终于来了,夫人好等呢。” 春红跟春碧在后面抱着礼物,跟在主子们后面进了苏家。 绕过外院,穿过一道长长的风雨连廊,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院子中间植了各种花木,他们从旁边的廊庑下走去了厅堂。 到了厅堂门口,徐妈妈往旁边侧了侧身,笑着对严惜说:“都是自家人,进去吧。” 严惜对着徐妈妈笑了笑,看了陆屹川一眼,抬腿进了厅堂。 厅堂上首坐着苏夫人跟一位儒雅俊朗的中年男子。不用谁说,严惜便知道那是她爹。 严惜屈膝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陆屹川拱手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岳母。” 安儿也拱手作揖:“安儿见过外祖父、外祖母。” 苏夫人慈爱地说:“快都起来。” 严惜三口抬起头来。身后春碧跟春红手里还托着礼盒,严惜往旁边挪了挪,她们两人捧着礼盒走上前。 “父亲,母亲,这是给你们和阿随准备的礼物。” 严惜话音落,一旁娇蕊跟另一个丫鬟走过来将礼盒接了过去。 苏夫人笑:“安儿,你外祖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她说完之后,就出来三个丫头,托着托盘分别站到了陆屹川、严惜跟安儿的身旁。 三口又齐齐谢过苏大人跟苏夫人,春碧跟春红将礼物接了过去。 “看坐吧。”苏大人终于开口。 陆屹川跟严惜带着安儿坐去了东边的椅子上。 西北也坐了三人,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苏遇安,还有两位年岁不大的女娘。 最大的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小的那个大概有八九岁。 跟苏遇安坐在一起…… 严惜笑着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懂她,望着那两位小女娘对严惜说:“阿随旁边坐着的是你的妹妹。芳岁,芳信,快见过你们姐姐。” 第300章 家事 严惜见这两位妹妹跟她和阿随长得并无相像之处,就想她们是不是她爹的妾室所出。 两人站起来向严惜见了礼,喊了声:“大姐姐。” 严惜将她手上的两只金镯子拿下来给她二人一人一个。 苏家的人不多,应该就屋里这些了。 家中众人见过礼,上座的苏大人清了清喉咙,“阿颜,父亲母亲护你不周,让你在外流落十几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自严惜踏进厅堂,她爹苏文远便绷着一张脸。即便是他开口说这些,严惜也只当他是客套,忙笑着回:“让父亲母亲记挂,是女儿不孝。” 苏文远乃是吏部的侍郎,从三品的朝廷命官。往常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闺女找回来了,他心里怎么不激动。 母亲因此事抑郁而终,闺女回来他也能告慰他娘在天之灵。 阿慎性子极端,阿颜跟着她定然吃了些苦头。 苏文远表情依然严肃,心里已经心疼的一塌糊涂,他望着严惜舍不得移开视线。 不过是眨眼间,闺女就成亲了,还带回来个可爱的小外孙。 若是她没有丢,如今该是嫁给朝中的文人新贵…… 大虞文官看轻武官,那是骨子里的。苏文远不满意陆屹川这个女婿,商人入仕,也只是粗鲁的武官。 不过他入仕的缘由,他也是知道的。为一己私心,出钱剿匪不成,来京城求助端王。 搁在之前,他很看不惯他这种作派,公器私用。 如今知道他的那个私心是他女儿,他在心里对他也算满意了几分。 “如今你既已经成家,为父盼着你们能好好的。咱们都在京城住着,你无事常回来,看看你母亲,这些年,她心里一直念着你。” 苏大人说着看了眼陆屹川,“若是受了委屈,你回来有父亲母亲给你撑腰。” 陆屹川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听着。 这次他跟严惜回苏家,与其说是认亲,不如说有种三朝回门的感觉。 普通人家回门,父母会问,自家女儿有没有给夫家添麻烦,而惜儿回门,她爹直接给他这个姑爷一个下马威。 苏文远说了这么多,严惜不由得抬头看向他。 她这个爹,面上看着冷冷冰冰其实心里是疼惜她的吧? 严惜忙说:“女儿过得很好,婆母慈爱,相公疼惜。” 苏夫人坐在一旁,望着他们一家三口,脸上是欣慰的满足。 “如此甚好。” 苏文远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说:“你祖母在天有灵,让为父跟你母亲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你回来,你跟你母亲一起去给她上炷香,告慰她在天之灵。” 严惜站了起来,“遵父亲命。” 苏文远也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众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屹川跟阿随随我来,你们都跟你们母亲去后院吧。” 说着他背着手走了出去,陆屹川瞥了严惜一眼跟了上去。 安儿过去牵住严惜的手,跟严惜在一起的决心很坚定。 “走吧,咱们过去。” 苏夫人上前拉住严惜的手,女眷们一起回了内院。 过去给苏老夫人的牌位上了香,严惜带着安儿磕了个头。苏夫人就拉着严惜去了主院。 芳岁、芳信两个让她们各自玩去了。 苏夫人拉着严惜坐下,开口就说:“上次见面太匆忙,家中许多事都没有来得及跟你说。” 确实如此。 严惜来了苏家才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妹妹。 “袁姝慎将你偷偷抱走,你祖母郁结于心,生了一场大病就走了。你祖母是个心慈之人,她靠着自己的针线手艺供你爹读书,县城袁教谕见你爹家贫,对他多有照顾。慢慢地你爹便跟教谕一家走得极近。 没两年教谕病逝,他是入赘的赘婿,身后没有至亲之人。他病重之时,拜托你爹照顾她家两个女儿。因着袁教谕对你爹多有照顾,这两个女娘到了苏家,你祖母也当作女儿般照顾着。 后面你爹进京殿试摘了探花的头衔,你姨母就为阿娘在圣上面前求了这个姻缘。 你出生之后,你祖母就带着袁家姐妹进了京。娘也待她们如你的亲姑母一样。你表哥阿骓,就是如今的端王。他那时总爱来咱们家玩,阿羽跟他年岁相当,能玩到一起。 阿骓有个武师傅,少年英才,英武不凡。袁姝慎已经十五,娘想着给她寻个好夫家,便撮合他们两个见了面。 你父亲虽然想给她寻个读书人,不过他们两个看对了眼,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亲事定下来之后,她就留在内宅里给自己做嫁衣。 那年,娘生下你弟弟不久,因着好久没有出门,便说去寺庙礼佛透透气。 阿羽不过十三岁,你爱黏着她,娘便带着她一起去了寺庙……” 后面的这些严惜都知道了,胡国公夫人做局掳走了袁二娘子。 “小丫头说,阿羽跟着人一起找你去了,将你找回来才发现阿羽不见了。娘赶紧派人又去找,没有找到…… 顾家跟苏家的家仆,一连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后面你外祖父请了大理寺的人帮忙,找到掳阿羽的几个拐子,可他们那时已经被人灭了口,就此断了线索。 苏家一直派人在外面找,开始大家都满怀期待,后面慢慢地就认命了。这么长时间没有找到怕是凶多吉少。 娘想着袁姝慎心里定然更加难受,你去她院里玩,娘也不催你回来。哪知道,她成亲前一日,大家都为她忙碌的时候,她将你偷偷抱走了。 你祖母觉着,她对她姐妹如此好,她竟然这样恩将仇报。你祖母不能释怀,抑郁而终了。” 苏夫人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严惜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她娘还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胡国公夫人的手笔。 苏夫人依然不能释怀,提到袁姝慎都恨得咬牙切齿。 严惜丢后,她娘也病了,缠绵病榻几年,不能伺候她爹,又不忍她爹身边无人,就将身边的贴身丫头娇杏给了她爹。 因而,她便多了两个庶妹。 原来如此。 第301章 家常 因着苏文远的这个姨娘是苏夫人身边的丫头,因而家里还算太平。 顾家便没有苏家那么太平。 顾老大人跟苏文远一样,身边也是一妻一妾,不过他这个妾室,是当初一个小官的妹妹。 顾老大人科举入仕,官场上是如鱼得水,在余州做知州时,他下面的知县给他送了个女人。 他以往从不收下属送来的东西,可那知县说送来家中做个女使。 那时,顾老大人的小儿子去河边玩水溺水而亡,他心中悲痛,常常大醉一场才能安睡。 就是趁着这个时候,那被送来的女人趁机爬了床,且一下就有了身孕。 严惜的外祖母-顾老夫人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顾老夫人母女三人在娘家住了三年,直到顾老大人被调回京城,他去顾老夫人娘家请她回家。 顾老夫人的大哥在太仆寺任主簿,官职不高。 顾老大人来请人,顾老夫人的嫂子便宽慰她,京中只一妻的官员难找,顾老大人不收了这个,以后还要有其他的,只要妾室安分守己,比什么都强。 那时,妾室生的儿子已经两岁,叫顾怀璋。 那老姨娘刚开始确实安分守己,待顾怀璋长大,她娘家兄长升到了工部之后,她就不那么安分了。 想要问老大人要个平妻的名分。 “这是有底气了?” 苏夫人无奈一笑:“她娘家的官职比你外祖母娘家高。你姨母没有进宫之前,她做什么都想高你外祖母一头。后面你姨母进了宫,得圣上恩宠,她才消停了下来。” “既然都已经消停了,阿娘怎么还说外祖家不太平?” “你外祖父子嗣不多,除了你姨母跟阿娘,就只有老姨娘生下的一个儿子。后面这几年,她又想让你外祖父将庶子放到你外祖母名下做嫡子。” 要说,就这么一个儿子,过到嫡母名下也没什么,就是因着老姨娘年轻的时候闹腾过一阵子,顾老夫人心里不忿,就是不吐口。 顾怀璋娶了他舅家的表妹,生下两子两女。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既然严惜已经回来了,自然是要跟外祖父家走动的,因此,苏夫人跟她说的特别详细。 顾老夫人的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如今顾家除了一个她,都是血亲。 若不是有贵妃娘娘在,顾老夫人再是强势,最后也会被吞的骨头都不剩。 外祖母倒是挺不容易的。 说了这些之后,苏夫人让徐妈妈搬出来一个木盒子。 “阿颜,这是娘的嫁妆铺子,你出嫁的时候,本来就应该给你一半的,如今给你也不迟。” 苏夫人将木盒子打开,一张张地契拿出来。 “娘不善经营,没开什么铺子,开了两间香料铺子,内城一间,皇城临街开了一间。都说香料是个好营生,也就皇城那家铺子有些利润。” 苏夫人拿出两张地契,“这两间是内城靠主街道铺子,娘给你,你以后收回来看看做个什么营生。姑爷他们家原本就是经商的不是?” 突然有人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严惜下意识想要推辞。 还不等她说什么,苏夫人又拿出几张银票,“京城官宦人家嫁女儿,嫁妆大部分都准备三千两到五千两。有钱人家准备的更多,你爹就是个穷书生出身,这些咱们也不跟他们比。 这五千两银子,是你爹给你的嫁妆。这三千两是娘给你的。” 严惜不伸手去接,苏夫人笑得有些难过:“阿颜,这些就该是你的东西,你怎么不接着?分开十几年,你心里已经跟娘生分了。 谁家嫁闺女不是高高兴兴地准备嫁妆。我的阿颜,你回来就已经成了亲,娘体会不到嫁女的心情。这些给你准备的嫁妆你也不要吗?” 说着说着,捏着帕子开始抹眼泪。 安儿原本在一旁玩鲁班锁,他听到钱,银子,嫁妆什么的,就跑到了严惜身边。 他看看他娘,看看他外祖母,而后伸手接过苏夫人手里的银票往严惜手里塞,“阿娘,你不要外祖母的钱,她都伤心的哭了。” 苏夫人听安儿这样说,噗嗤一声笑了。 严惜握着手里厚厚的银票,道了声:“多谢阿娘。” 徐妈妈拿过来一个空的黑漆描金木盒,“姑奶奶,东西放里面吧。” 苏夫人拿了两张地契往木盒里放,又将严惜手里的银票也拿过来放进里面。 “文娘,你去将阿颜小时候的首饰玩物都给她拿过来。” 徐妈妈笑着出去了,过了没多久就抱回来个小箱子,里面放着金银玉镯,珍珠头饰,木制的小玩具,磨喝乐。 安儿扔下手里的鲁班锁,拿出那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粉红花衣裳的磨喝乐把玩。 苏夫人见了很是高兴,“你娘小时候也喜欢这个。” 到了饭时,还是他们一家人围着桌子用的饭。 苏家饭桌上讲究个食不言,众人不语安安静静吃了一餐饭。 后半晌,苏夫人拉着严惜又说了许多话,问她在云山过得如何? 告诉她京中官宦女眷都怎么过日子。 官宦家的女眷最爱相邀这一起玩,插花、点茶,偶然也会玩投壶、捶丸。 这些严惜都不会。 想着这些本该在她六七岁就开始教她的东西,苏夫人又是一阵动容:“以后没事你就过来,娘在家也没事,慢慢教你。” 苏夫人亲自煮了茶给严惜吃,“你回来了,你外祖母也急着见你。趁着姑爷还没到就任的时间,过两天,娘带着你们过去见你外祖母。 至于你舅舅、舅母,只要不失了礼数就行。” 严惜点头道:“知道了。” 她回来了,京城的这些亲戚总要见一面的。 苏夫人:“你见过你外祖父跟外祖母之后,什么时候你姨母招你了,你就去宫中见见你姨母。你父亲这边没有什么亲戚,你外祖母那边的亲戚也不用特意去见,节庆日遇到了打个招呼即可。” 这样更好,她还真怕一下见的人太多,到时候记不得谁是谁。 苏夫人拉着严惜说了许多话,晚间留他们在家用了晚膳,才让他们回去。 第302章 当家 坐上回家的马车,严惜觉着有些奇怪。在苏家,她娘自始至终没有说袁二娘子的事。 是他们不知道端王将袁二娘子带进了京?还是端王没有跟他们说? 想不通。 快到五月,天热了起来,被陆屹川紧紧攥着手,她感觉两人手心里都是汗。 严惜稍微用了些力气往外挣,陆屹川看向她嗯?了一声。 “热。” 严惜说得可怜。 陆屹川便松开了她,随手掏帕子出来,抬起她的手给她擦了擦。 安儿坐在严惜身旁,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爹伺候他娘。 被儿子这样看着,严惜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安儿盯着她娘,道:“磨喝乐,阿娘比磨喝乐好看。” 陆屹川知道,京中贵家七夕的时候会供奉磨喝乐乞巧,他们在云山极少买,不知安儿几时见过。 安儿望着陆屹川说:“阿娘的磨喝乐,外祖母说阿娘小时候喜欢。外祖母给了阿娘许多银票,是嫁妆。” 不大的小子,话说得很是溜。 陆屹川想到苏家会给严惜补嫁妆,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了她。 因着是严惜的嫁妆,他便没有多问。 回到家,严惜就坐在红木圆桌前将她从苏家带回来的东西记账。 陆屹川才知道,苏家给了严惜八千两的嫁妆钱,另外还有两间铺面。 严惜拿着地契给陆屹川看,“阿娘说她不会经营,这两间铺子租赁了出去。” “不善经营的话,将铺子租出去旱涝保收。若是胡乱经营,赔钱也不好。”陆屹川倒是赞成苏夫人的做法。 严惜:“阿娘倒是经营着两间香料铺子,她说只开在皇城里的一家生意不错。内城里开的那家生意也不行。” “岳母还经营着香料铺子?”陆屹川有些吃惊。 严惜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 陆屹川说:“陆家开的也有香料铺子,最先让老二接手了,如今他做得还不错。” 严惜只知道陆家是做生药生意的,还真不知道他们还有香料铺子。 陆家的香料铺子做的不错,他们是怎么做的?不知道这能不能问? 严惜盯着陆屹川若有所思。 陆屹川说:“陆家的香料卖出海,顺便再买些舶来的蔷薇水放到铺子里售卖。你给岳母建议建议,让铺子的掌柜添置些稀有的香料。” 严惜明白了,“下次再见阿娘,我跟她说说。” 严惜往账册上记录她的嫁妆,陆屹川又开了口:“嫁妆、聘礼都是你的东西,你记到一个单独的账册上。以后家用除了我的俸禄,还有云山那边每年给的红利,你另外记着就是。” 进京之前,陆大爷给了严惜三千两家用,来到京城用钱的地方特别多,她得省着些花。 “快到夏天了,不知道京城的冰贵不贵。白天可以少用冰,晚上屋里总要放上一盆。还有家中的吃穿用度,这眼看都夏天了,总该给家中小厮丫头做两身统一的夏裳。” 严惜掰着手指头算账,整得陆大爷怪不好意思的。 陆家每年盈利二十几万贯,他能分得三五万贯,就是他之前存下的私房钱,还有能分到的分红,都被他支取出来拿去剿匪了。 他预支了十年的红利,如今分到的银钱,是还了钱之后余下的。 若不然他也不会让严惜为家用发愁。 严惜也不是为家用发愁,光是陆大爷的俸禄他们也够养家,她想着云山那边的分红总不能年年花光,能存下些自然要存下些的。 “大爷,我想着,节流开源双管齐下才能存到银两。不若将阿娘给我的这两间铺面收回来,咱们也在京城做个小营生?” 严惜笑盈盈地望着陆大爷,做营生他比较拿手啊。 陆屹川轻抿嘴唇,缓缓开口:“惜儿,食禄之人不与民争利。” 陆屹川的意思是做官的不能经商? 严惜不能拖他的后腿,只说:“阿娘能经营铺子,我应该也能吧,到时候我打算着开铺子好了。” 她这会儿还不懂,虽说食禄之人不与民争利,可是经商的官员比比皆是。 他们或让身边的亲随帮着打理,或与商人合作获取红利。 严惜说她自己开铺子,陆屹川说会教她一些经营之道。 陆屹川对严惜说,商铺、田租都是营收,也不一定非要将铺子收回来,若是严惜寻到了想要经营的生意,倒是可以重新买铺子。 严惜听了受益匪浅。 她身为后宅女子,不好抛头露面,身边总得有个得用的人。 大爷在陆家的时候,身边可用的人都是从小培养的。像青山,像赵砣,还有留青。 她身边哪里有这样可用的人。 严惜睡不着了,想着秋生是她从陆家要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用? 她轻轻拍了拍陆屹川的胳膊,“大爷。” 陆屹川睁开眼睛,转身将严惜搂进怀里,嘴里嘟囔着:“睡吧。” 严惜此时比较清醒,她睡不着。 为了不打扰陆屹川,她闭上眼睛睡觉,闭了好一会儿,脑子还是很清醒,她又拍了拍陆屹川,“大爷,你觉着秋生怎么样?” 从严惜嘴里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陆大爷不瞌睡了,猛然睁开眼睛,松开严惜盯着她看,“你问他做什么?” 严惜往外面蹭了蹭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想问问大爷,秋生能不能用?我若是开铺子,外面总得有个得用的掌柜的。” “秋生谨慎,恪守规矩。之前他就是个门子,并没有在铺子里做过。你让他出去跑着采买灶房的粮食蔬菜还行。若是想要个得用的掌柜,还是在外面寻个现成的。若有看中的人,放到铺子里再慢慢培养。” 算了,睡吧。 既然不行,那她就不发愁这些了,铺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开起来的。 来了京城不到五日,陆家的一切便被打理的井然有序。 听了陆大爷的建议,严惜将陆家家用跟她自己的账目分开。 她带着海棠在屋里重新做账,春碧换了春红的值,在跟前伺候。 看着像学记账的春碧,严惜一时思虑良多,她原想着等彩蝶生下孩子,让她帮着管后宅的仆妇。 这几日,严惜看春碧上进也有这个能力,且她还识字,心中便摇摆了起来。 第303章 又遇熟人 苏夫人这边还没有告知严惜几时去顾府。 吏部那边给陆屹川下了一封文书,让他择期到吏部接受就任前的培训。 严惜虽然不知道要培训些什么,总之陆大爷要去府衙了,她早早起来伺候洗漱。 陪着陆大爷坐到餐桌旁,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严惜往常没有起这么早过,陪着陆大爷用膳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陆屹川见了心疼,“晨起太早,以后你无需陪着我早起。” “伺候相公起床,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严惜柔柔一笑,往他碗里夹了块脆笋。 有娘子陪着固然好,以后他日日早起却也不想折腾她。 反正今日起都起来了,陆屹川便也没有多说,垂下眼眸认真用饭。 送走陆大爷,严惜回房间又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就看到安儿坐在他们屋里的圆桌前拿着本书看。 别看他看得很是认真,其实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安儿马上五岁,也该慢慢让他识些字了。当初小四爷就是五岁开蒙的。 母子两个简单用了早膳,严惜牵着安儿的手说:“安儿之前背了许多诗,还没有写过字呢,娘教安儿写字吧?” 安儿见他娘拿着毛笔在书册上写得流畅,心里是羡慕的,严惜一说教他写字,他忙应:“好。” 外面热,放下窗户跟门口的遮阳帘子,屋里还算阴凉。 严惜教安儿写了个“永”字。 周夫子说,永字八法,写好了“永”字就打好了基础。这个字她在地上可没有少练,就是到底跟笔不能比。 初写控制不住笔力,安儿自然写得乱七八糟,一张纸不够他写两个的。 严惜不自觉眉头就蹙了起来,这太浪费纸张,不如给他做个沙盘先让他在上面写画。 严惜抬头往屋外看,只看到桂娘抄手站在门口。 家中各处没有管事,每日记账,或有事都报道海棠那里,海棠带着春碧去了家里各处巡视。 严惜开口喊桂娘,“桂娘,春红在吗?” 桂娘往屋里走了一步,“春红带着麦芽在茶房煮茶呢,夫人有什么吩咐,吩咐奴婢吧。” 严惜拉着桂娘往厅堂门口走了走,压着声音说:“安儿初学写字,太费纸张,我想着给他弄个沙盘。你看看那里有细沙,用个浅木盘装些过来。” “桂娘知道了,这就去找找。” 桂娘出了院门,严惜准备回里间,猛然听到桂娘说:“哎呦,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夫人跟小少爷。一个人在屋里待的着急。” 彩蝶的声音。 严惜往门口走了走,笑盈盈地等她进来。 自那日半夜,赵砣从在十里亭驿站将彩蝶带走,她有好几日没见了。 一眨眼,彩蝶挺着肚子走在前面,喜年提着油纸包跟在后面。 严惜盯着彩蝶的肚子,她这不过才六个月,怎么肚子就这么大了? 彩蝶进门就喊“夫人”,脸上带着难掩的兴奋。 “你怎么过来的?住的离这边远吗?”严惜说着走下来。 春红忙跑过来扶住了彩蝶,“彩蝶姐姐,我扶你。” 彩蝶进屋转头看到坐在鼓凳上垫了两个软垫的安儿在认真写字。 她压着声音,满脸骄傲说:“夫人,咱家小少爷都开始学写字了?” “刚开始学着写。”严惜让彩蝶坐到旁边的官帽椅上,“坐下歇歇吧。” 在主子跟前,她怎么能坐,彩蝶说:“我坐小杌凳上就好。” “你大着个肚子,别讲究那些个礼数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吧。”严惜坐去主位上。 彩蝶笑着坐去了旁边的椅子上。 喜年轻轻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了桌子上,悄悄退了出去。 “我们住得离这边不远,过一座桥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赵砣上值去了,家里除了我跟喜年,还有个洗衣做饭的嫂子。我想着你们这边也该归置好了,就走过来看看。” “从哪边过来的桥?是不是那个金水桥?” 严惜他们从城外来的时候,过了个桥才到这边,不知道彩蝶是不是就住在那桥边儿上。 “应该是吧,我们住的那不远处有个夜市,从白天经营到三更,别提多热闹了。我跟喜年过去买了些小食,蜜饯过来。咱们尝个鲜。” 刚巧这会儿春红端了茶水进来。 “春红,桌上是彩蝶买来的小食,你往盘子里装一些,剩下的你们也尝尝。” 陆家的吃食再好吃,也没有外面卖的小食有味道,春红给她们上了茶水,将桌上的油纸包拿了出去。 彩蝶吃着小碟里的小食,不由得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严惜做帕子荷包有外水,她偶尔会买些小食回来吃。 她在花园里做活,月钱不高,也没有出去的机会,倒是没买过什么东西给严惜。 彩蝶就是在心里感叹,这些对于严惜来说不好的过去,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两人在屋里闲聊,彩蝶说,赵砣去步军司上值去了,他是个小都头,应该还是在大人手下做事。 赵砣也是刚去,彩蝶不是太清楚。 严惜也就知道陆大爷将要任职步军司副都虞候,其他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晚间,陆大爷从吏部回来,严惜一边伺候他更衣洗漱,一边问他:“大爷在吏部都学了些什么?那些吏部官员没有为难你吧?” 陆屹川擦了擦手脸,手轻轻一抬手腕稍稍用力,棉巾子啪地一声落入水盆中。 他转头望着严惜笑,微扬的嘴角里带着一抹神秘。 严惜见状,好奇的问:“大爷笑什么?” 陆屹川望着严惜笑得肆意,“惜儿,你猜,今儿我见到了谁?” 他能见到谁? 严惜眼睛猛然一亮,“端王爷?” 陆屹川抿着嘴角,嘴角慢慢上扬,决定不再卖关子:“今儿,我见到了周承明。只知道他在吏部任员外郎,我也没有想到,给我上课的竟然是他。” 陆屹川哈哈笑出声来,“周承明说,当初爷的告身都是他撰写的。” 周夫子啊。 严惜倒是将他给忘了。 再次相见,怎么着也得请回来叙叙旧,严惜忙问陆屹川:“周夫子成家了没有?得空大爷请他来家吃顿饭吧。” 之前,陆屹川跟周承明偶有信件往来,后面两人信件少了,他不太清楚他的现状。 如今周承明负责培训他上任后的公文书写之类,他不好请他吃酒。 “为免落人口舌,等我在吏部的培训过了,再请他来家吃酒。” 第304章 像 苏夫人让人给严惜递了信儿,四月二十八要去顾家看她外祖母。 陆屹川要去吏部受业,不能同行。严惜初次去顾家,苏夫人绕远路过来陆家接她跟安儿。 顾府是圣上赐的府宅,在内城西离皇城很近的地方。从城东南陆家过去,乘马车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门子看到苏夫人,忙开了侧门,朝着门里喊了声:“二姑奶奶回来了。” 苏夫人带着严惜跟安儿往里走,刚走到垂花门,就出来个稍比苏夫人小几岁的妇人,穿着茶色的云锦褙子,笑着迎了出来。 “二姑奶奶回来了。这就是咱们的表姑娘?一看跟二姑奶奶就是亲母女。” 妇人盯着严惜看了几眼,笑得眉眼弯弯。 苏夫人笑着对严惜说:“阿颜,这是你舅母。” 严惜屈膝蹲身向那妇人行了一礼,“阿颜见过舅母。” 顾舅母小梅氏亲热地拉起严惜,“好孩子快起来吧,你外祖母还在屋里等着你呢。” 说着她一手拉着严惜,笑着去挽苏夫人的胳膊。 苏夫人也笑着随她走。 小梅氏跟她姑母不同,她对顾老夫人跟两个姑奶奶很热情,尽量将他们一家往这边笼络。 这些当初苏夫人没有对严惜说,严惜被小梅氏的热情惊住了。 她被小梅氏拉着走,若不是她娘提早跟她说过舅父是庶出,她还以为小梅氏是她嫡亲的舅母。 来了顾家免不了又是一番认亲。 小梅氏拉着严惜进屋,对着上座的顾老夫人说:“母亲,表姑娘来了。跟咱们二姑奶奶长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严惜往前看去,主位上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穿着一身驼色的素软缎衣裳。 看到严惜进来,她眼圈泛起微红。 小梅氏松了严惜的手,严惜走近前跪下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阿颜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平安康泰。” 顾老夫人伸手,“快起来,给外祖母看看。” 严惜被人扶了起来,她走去老夫人身边,轻轻喊了声:“外祖母。” 看面相,顾老夫人是个严厉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大的圆髻上插着一枚金镶玉的如意纹素簪。 眉间有深深的皱纹,往常应该喜欢绷着脸。眼皮虽然耷拉了下来,眼眸依然炯炯有神。 老夫人跟陆家老太太是完全两样的人。 她虽然是个严厉的人,这会儿看着严惜的眼神里满是慈爱。 “回来了好,你回来了,你娘高兴,外祖母也高兴。” 顾老夫人看了旁边的银杏一眼,银杏转身从里间端出一个首饰盒子。 “你三岁被人抱走,这么些年在外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头。我听你娘说,你已经成亲了。外祖母没赶上给你添妆,这些东西你拿着。” 严惜从银杏手里接过首饰盒子,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一整套珍珠头面。旁边隐隐还放着几张银票。 长者赐不敢辞。 严惜蹲身道谢,海棠上来将她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顾老夫人让严惜去苏夫人身边坐。 后面安儿走了进来,按着桂娘的嘱咐,走到顾老夫人跟前跪了下去,“安儿见过太婆婆。” “安儿乖,起来吧。” 顾老夫人知道严惜已有了孩子,笑着让安儿起来,招手让银杏将给他准备的东西拿上来。 安儿站起来,抬头望着顾老夫人。 原本面带笑容的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尽失,无端露出莫名的悲切。 她突然变了脸色,安儿不明所以,不知所措地看了严惜一眼。 屋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苏夫人轻轻喊了声:“娘。” 顾老夫人猛然惊醒般,笑着朝安儿伸手,“乖安儿,到太婆身边来。” 安儿走过去,顾老夫人将他抱到腿上,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 太像了,真的是太像了。都说外甥肖舅,阿随长得有点儿像阿珩,可这个小家伙,他有七分像阿珩。 或许是年纪大了,过去的人和事她愈发想念。 若是阿珩还在,膝下也该有这么大的小孙儿了。 顾老夫人抱着安儿舍不得撒手,将银杏拿过来的长命锁、手镯、脚镯一股脑儿都给安儿戴了上去。 她抚摸着金灿灿的长命锁,轻声说道:“护佑我们安儿平安,健康长寿。” 安儿也摸自己戴着的长命锁,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对顾老夫人说:“太婆也要健康长寿,安儿长大了也送你一个长命锁。” 顾老夫人喜得哈哈大笑。 西边坐着的小梅氏陪着笑,她身后坐着的三个孩子脸上皆没什么笑容。 挨着小梅氏坐的顾家大姑娘,垂着眼睫,掩去了眼中的不屑,一个外来的孩子,老夫人倒是爱不释手了。 顾老夫人抱着安儿不撒手,苏夫人开口提醒了她一句:“娘,阿颜也给你带了礼物来的。” “阿颜有心了。” 严惜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海棠,海棠出去让人将礼物抬了进来。 她这次过来顾家,陆大爷异常大方,从他私库里拿出一支百年老山参,还有一盒顶级鹿茸。 另外给顾老大人也带了礼,陆大爷走南闯北时各处寻来的笔墨纸砚。 严惜指着山参跟鹿茸说:“外祖母,这是相公给你准备的。” 她又指着一套笔墨纸砚,“这是相公给外祖父准备的。” “你外祖父上值去了,因着你要来,他说会早些回来。等他回来了,你再见他。” 严惜自然应是。 “端阳休沐,家里人都在,你那时再带着你相公过来见你外祖父。” 除了老夫人跟老大人的礼物,顾舅父、舅母,表兄弟、表姐妹的也都有。虽然不是特别贵重,也令人说不出什么。 严惜拿出给他们的礼物时,顾老夫人才让严惜给小梅氏见礼,跟表姊妹相认。 顾舅父家两儿两女,严惜知道。 两个儿子是一头一尾,大儿子顾晟祥去了国子监读书。 严惜便只见了顾家的大姑娘、二姑娘跟二爷。 大姑娘顾允卿已经十六还待字闺中,严惜便好奇,官宦人家的姑娘出嫁都那么晚吗? 顾家是贵妃的娘家,顾老大人是朝中宰相,顾家的姑娘对严惜客气疏离。 第305章 客气 严惜送了顾家姐妹一人一对金手钏,顾允卿带着她妹妹顾允禾起来向严惜行了平辈礼。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按着尺子刻出来的。 客气有余,亲热不足。 严惜看着她,就跟看官宦人家的姑娘典范似的。 知道她们也不是嫡亲的表姐妹,严惜倒是无所谓。对她们,她也只需礼数周全就行。 顾老夫人抱着安儿爱不释手。 突然向旁边的银屏招手:“银屏,你去吩咐外院的小厮,让他跑一趟皇城,喊老大人尽快回来。” 顾老大人去上值的时候,说会早些回来。顾老夫人也不知道他几时能回来,见着安儿,她忍不住让他也尽快见到。 她私心里想看看,他还记不记得他们的儿子-顾珩。 在厅堂里相互见了礼,小梅氏找话头跟苏夫人和严惜闲话。 顾允卿掐着袖中的手指头,有些看不上她娘这么去讨好老夫人母女三人。 她祖父只她爹一个儿子,不管庶子不庶子,顾家的东西不都得她爹继承。 她爹读书不行,还不是受了她祖父的蒙阴做了官。 “阿颜刚到京城,对京中的事情不熟,以后让卿姐儿带着你赴几户人家的宴席,慢慢你就熟悉了。” 小梅氏无比热情,苏夫人笑着回她:“阿颜成了家,怕是跟未嫁的姑娘们玩不到一起。” “二姑奶奶可别这么说,安乐公主就喜欢喊些未嫁的姑娘,小媳妇这些年少的去她府里玩。” 安乐公主仗着跟太子一母同胞,不将驸马放在眼里。她住在公主府,经常设宴招待京中官宦人家的姑娘,媳妇去她府中玩。 她府中有一众乐人,据说都是年轻俊朗的男子。 她还喜欢壮汉,听说府中也养了几位身量高大浑身肌肉的男子…… 罔顾世俗,放浪形骸。 安乐公主如此作派,大多数人家的姑娘并不愿过去,不过是碍于太子跟公主兄妹情深而不得不去。 苏夫人不高兴,收了笑容装作没有听到。 上座的顾老夫人听了这话,脸一下就沉了下去,凌厉眼神朝着小梅氏扫了过去,“卿姐儿到了相看到年岁,你多带她去些正经的筵席。一些无关紧要的邀约能推就推了吧。” 小梅氏脸色不变,笑着应了声:“母亲说得是。” 之前端王爷不在京中,太子一家独大,小梅氏长袖善舞,并不特意避着太子跟胡国公这边的人。 她反而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苏夫人不关心顾家姑娘的亲事,顾老夫人刚呵斥了小梅氏,她为了缓和气氛,随口问了一句:“卿姐儿的亲事,你跟怀璋有何打算?” 小梅氏笑着说:“卿姐儿不小了,我跟相公自是愁的。适龄的男子虽多,如意郎君难寻。能像二姑奶奶这样寻个俊美的探花郎姑爷就最好不过了。” 闻言,苏夫人只微微一笑。 小梅氏端起茶盏吃了口茶,有些话给老夫人和姑奶奶也是不能说的。 卿姐儿是宰相府的千金,平常凡夫俗子哪里能配得上她。 只可惜她生不逢时,皇家几位王爷要不是太大,就是太小。 前两年好不容易端王爷回京了,对卿姐儿来说年岁虽然大了些,不过他府中还没有王妃。 小梅氏庆幸她没有学她姑母,一嫁进顾家,就小心伺候着顾老夫人这位嫡母。 只希望若是卿姐儿能嫁进端王府她们不要在贵妃跟前扯后腿。 屋里人说说笑笑,没过一会儿,有人通禀,“老大人回来了。” 众人收了声,在老大人跨进厅堂的那一刻都站了起来。 老大人身后跟着个人,在老大人坐到主位上后,对着老夫人拱手行了一礼,“外祖母安好。” “阿骓啊,你也来了。”顾老夫人抱着安儿,笑着对他说:“刚好阿颜今儿也来了。阿颜,这是你骓表哥,你小时候就是这么喊他的。” 端王爷跟老大人都穿着一身紫色的圆领官袍,应该是一起从宫里回来的。 严惜站起来蹲身喊了声:“表兄。” 端王爷颔首回礼。 顾老大人说:“王爷请就坐。” 端王爷坐去了老大人下首到官帽椅上。 严惜缓缓走到老大人跟前,跪下给他磕了个头,“阿颜请外祖父安。” 顾老大人伸手,“起来吧。” 严惜刚站了起来,老大人就问:“是你一人来的?” “相公去了吏部的官告院,这段时日都在那里学东西。阿颜带着安儿一起来的。”严惜双手交握在腹前,声音轻缓得体。 老大人颔了颔首:“来京就职的,都要在官告院培训一番。回去坐吧。” 严惜蹲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顾老夫人将安儿放了下来,“安儿,你去给你曾外祖见个礼。” 安儿脖子上带着长命锁,手上脚上都带着金镯子,活脱脱一个富贵人儿。 他走到老大人跟前跪下磕了个头。 老大人耳不聋眼不花,看着比顾老夫人还年轻几岁,他盯着安儿看,招手让他起来。 “你叫安儿?有没有大名?” 安儿仰着头,不知道大名是什么,不过他知道上面坐着的人是他娘的外祖父,他也不惧,脆生生说:“就叫安儿。” 严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回外祖父,安儿还没有大名。祖父学识渊博,若能得外祖父给他个名字,也是安儿的福气。” 顾老大人抬手捋了捋他修剪讲究的胡须,望着面前的安儿好一会儿说:“好,得空老夫给他起个名字。” 安儿趁着这个机会跑去了他娘跟前。 端王爷站起来拱手见了苏夫人跟小梅氏。顾允卿趁机站了起来,微微屈膝,轻轻柔柔喊了声:“表哥。” 她礼数周全,严惜见了,就觉着她身姿跟声音里无端多了一丝娇柔。 端王爷只是客气地颔了颔首。 他笑着转头看向严惜,“表妹回到京城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多谢王爷关怀,已然适应了。” 端王爷抿唇望着严惜笑了笑,也罢,人长大了跟他不亲近了。 顾允卿坐在西边的椅子上,她抬头将端王爷的神情看得清楚,不由得银牙咬碎心中暗恼:都是表妹,为何他对她如此冷淡? 第306章 闲话家常 端王在顾相眼中是大虞的王爷,可是在顾老夫人眼里他是她的外孙,是她大女儿唯一的儿子。 如今近而立还没有成亲的外孙,看着靠在严惜怀里的安儿,她忍不住关心起他的亲事来。 “阿骓啊,你年岁也不小了,府里还没有个王妃可如何是好,不怪外祖母催你。你看看阿颜,你看看安儿。 阿颜小了你十多岁,安儿都快五岁了。” 顾老夫人突然拿严惜跟端王爷作比较,严惜忙低头假装帮着安儿整理衣裳,很怕惹了端王端不快。 手在安儿衣裳上抚了抚,她突然就将头抬了起来,端王乃是皇家子,身居高位,胸怀宽广,自然是不会计较这些。 严惜抬头看向端王,只见端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微笑着回顾老夫人的话,“劳外祖母挂心了。孙儿刚从凉州回来,对京中官宦还不太了解,等了解了自会寻一位温良贤淑之人聘为王妃。” 怎么能说刚回来呢,这不都回来三四年了。 顾老夫人欲要再说什么。 顾老大人轻咳一声,“你们在这里聊天吧,我带王爷去书房去坐坐。” 端王之前不在京中耽误了他的亲事,到底是王爷亲事随意不得。王爷的亲事自由圣上定夺,由不得他人插手。 顾老大人不予让顾老夫人多说,站起来要带王爷走。 他看了一眼坐在严惜腿上的安儿,转头对坐在靠门口的顾晟瑞说:“瑞哥儿带着安儿也过来。” 虽然不知道老大人为何将两个小的也叫走,严惜知道安儿听话懂事,便放心的将他放到地上,轻声说:“去吧,有事喊桂娘。” “母亲,咱们王爷可真是龙章凤姿。”小梅氏目送男子们离开,转过头来就笑着夸了端王爷一句。 他们顾家人长得都不差,下面的孩子也都男俊女美。 王爷身为皇子当得起龙章凤姿一词。 顾老夫人心里还算快慰,只轻叹了一句:“若是当年他不跟着那李云起去凉州就好了。再怎么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妻室。” 小梅氏想着怎么提一嘴,亲上加亲之事。 苏夫人开了口:“娘不用担心阿骓的亲事,他老子是圣上,还愁娶不上媳妇。” 端王年岁再大,他是皇子,自是不愁娶妻之事。小梅氏冒到嘴巴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转动眼眸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顾允卿。 顾家就有这么一个适龄的女儿,可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提的。 顾老夫人跟苏夫人说话,严惜微笑听着也不随便插话,她跟小梅氏母女相对而坐,没少悄悄打量她们。 严惜好似有些看出来了,小梅氏跟顾允卿自端王来了就有些说不出的异样,莫不是她们在打端王的主意? 顾老夫人:“玉桥那边住着的秦大人过了年,丁忧回了京,听说圣上给了他一个御史中丞的差事。你还记不记得他家闺女,长得明眸灿目,眼睛里带着一股子聪慧劲儿。” 苏夫人:“知道她,她陪她祖母到玉佛寺礼佛,女儿见过几次,看起来是个伶俐人儿。” 顾老夫人看了严惜一眼,“说起来她跟咱们阿颜差不多大,就是她祖母去世耽误了她的亲事。秦家也是清流门第,下次进宫我给你阿姐说说。” 刚说不让她操心,她又操起了心。 苏夫人无奈拉着声音喊了声娘:“说了不让你操心这事。” 顾老夫人无奈一笑,她也想端王尽快成亲,好了了她女儿的一桩心事。 在那孤寂的皇宫里已经够可怜了,她不想让她女儿再有什么烦心之事。 严惜小时候的事情一概都不记得,她娘跟她外祖母说话,她就端着茶盏轻轻浅啜着。 之前小梅氏什么话都要插几句,如今说到端王的亲事,她便住了口,跟严惜一样端着茶盏轻轻浅啜。 顾允卿听着,轻咬着嘴唇,绞着手中的帕子。 临近午膳时间,顾屹川过来了,他过来给顾老夫人见了礼之后,就又去了外院。 “阿颜的夫婿倒是一表人才,如此外祖母也放心了。” 小梅氏跟顾允卿也有些意外,她们听说苏惜颜嫁了个大她十岁的商人,想着是个世故油滑,满肚肥肠的人。 没想到啊,没想到。 阿颜的夫婿竟然是个身强体壮,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从容不迫的洒脱男子。 连番打击下来,顾允卿脸上的淡然再也挂不住,在丫头摆饭的当头,借口更衣跑了出去。 顾允禾年岁还小,做了一晌午也累了,借故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阿姐,表姐的夫婿好高啊,比大哥跟爹爹都高。” 顾允禾闭了一晌午的嘴,出来就跟顾允卿搭话。 她话音刚落,就被狠狠瞪了一眼。 她乖巧闭上嘴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两个待字闺中的丫头走了,顾老夫人才问了严惜一些,陆家的事情,婆母如何,家中还有哪些人之类。 严惜一一说了,不过梅姨娘的事情她特意隐瞒了下来。 到了京城这么些天,到处都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她不知道端王爷将她安置在了何处诊治。 听到严惜说陆家有四个儿子,顾老夫人不由感慨:“陆家子嗣倒是兴旺。” 小梅氏这会儿很后悔自己没有出去。 顾相之后顾怀璋一个儿子,她生了两儿两女之后也不愿意再生,她姑母倒是提过给自家儿子纳妾,被她花了些心思推拒了。 顾家的儿女里面,顾怀璋还算是子嗣多大,不过跟别人家动辄五六七八个,甚至十来个孩子来说,倒是少了。 “咱们阿颜有福气,夫婿疼惜,婆母又识大体。”小梅氏转了话题,顾老夫人再没有说子嗣之事。 说子嗣少,她倒不是说顾家,她是说自己两个闺女呢。 大闺女只端王一个,二闺女也只阿颜跟阿随两个。 俗话说,多子多福。她倒是希望阿骓,阿颜,阿随他们能儿女成群。 在顾家用了午膳,到了半晌午,严惜跟她娘向顾老夫人辞别。 走前去向老大人辞别时,没见端王跟陆屹川,说是用了午膳都回去上值去了。 第307章 进宫 临走没有见到端王,严惜很是遗憾,她还想趁此机会问问袁二娘子。 当初陆屹川说要带陆四爷进京,碍于他马上就要乡试将他留在的州府。 过段时日,若是收到他的信件,问起他娘,他们该怎么回? 还是得找端王问问,如今袁二娘子境况如何? 陆家正房里间的靠窗的罗汉榻上,陆屹川刚从吏部回来,洗了手脸换上家常的衣裳,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严惜拿着团扇轻轻帮他扇风,陆大爷一脸惬意。 周承明教的那些个东西真是费脑子,陆屹川也是读了多年圣贤书的,许是经商多年无人约束。 猛然开始学那些约束人的东西,他有些头疼。 凉风习习,佳人相伴在侧。 陆屹川嘴角微翘,突感辛苦也值得。 他闭眼享受着,佳人轻轻开了口:“大爷,今儿,你怎么突然去了外祖家?” 陆屹川悠悠睁开眼睛,望着严惜轻声说:“端王爷使人去官告院寻我过去的。” 端王爷喊过去的? 端王特意跟外祖父回去,难道是为了向他引荐陆大爷? 严惜不明白,经过上午之事,陆屹川算是明白了。 端王爷喊他过去,没少在顾相面前说他好话。就差直白地告诉顾相,这是我罩着的人。 顾相倒是没有说什么,只说让他好好为朝廷当差。 席间,顾相说了句:“滴水穿石,非力使然。” 不知道这句话是告诫他还是告诫端王爷。 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可是跟顾相吃了这么一餐,让他觉着特别累,许多话都得靠猜。 “大爷有没有问问端王爷,小袁氏如今在哪里?我见了我阿娘三次了,她次次都没有提过小袁氏。” 严惜停了手中的扇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陆屹川的眼睛说。 “今儿只听顾相教诲了,没来得及跟王爷多说话。”陆屹川倒是不着急,“咱们都已经来了京城,总能知道她的去处。王爷将她带回来诊治,兴许是在哪个幽静的山庄宅院里住着也说不定。” 陆大爷的话令人安心,她也不再想着这事。 转眼到了五月,端午临近。 端午要准备端午节礼,苏家跟顾家都要送。随着节礼要送些自家做的粽子跟白团。 灶娘刚来陆家,卯足了劲儿想要在主母跟前露一手,刚进入五月就开始准备端午的粽子跟白团。 她们做出各种馅料的让严惜品尝,主母觉着好吃的再多做一些送人。 毕竟是刚来到京城,苏家跟顾家的端午节礼都是严惜亲自去送的。 她去顾家送端午节礼的时候,顾老夫人拉着她说:“端午宫中宴请,你跟着外祖母一起过去见见你姨母。” 贵妃娘娘是她的亲姨母,来了顾家之后,她才知道她姨母跟她外祖母和母亲是多么亲近。 这个姨母无论如何都要见的,严惜乖巧点头。 老夫人又说:“端午宫中宴请也算是家宴,除了王爷公主之外,便是高品阶妃嫔的娘家人。” 严惜连连颔首,所以趁此机会带她一起过去见见她贵妃姨母。 “宫中妃嫔无故也不能随意招娘家人进宫……”老夫人可怜女儿,说了一半住了口,“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你过去了,你姨母定然欢喜。你小的时候,她不拘着阿骓过去你家,就为了听他多说说你的事。” 严惜不知道,她姨母竟然也这么欢喜她。 刚才没由来的紧张就那么消散了几分。 这会儿小梅氏没有过来,顾老夫人拉着严惜说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 “别人家两三岁的女孩喜欢漂亮的衣裳,绢花。你跟人家不一样,就喜欢看人舞刀弄棍,你表哥练习射箭,你在旁边看得咯咯直笑。” 都是一些童年的趣事,严惜听着忍不住咧着嘴笑。笑着笑着,她脑中灵光一闪,好像看到个小女娘拍着手儿喝“好”。 旁边穿着锦绣衣裳的郎君拉着弓箭对她说:“阿颜,让你看看表哥的厉害。”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不,闪过两次了,这难道就是她小时候的记忆。 严惜一脸严肃,顾老夫人担忧地问:“阿颜怎么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说:“听外祖母这样一说,我好像有点儿印象。” “唉,你那时年岁还小,记不得也正常。” 顾老夫人哀叹一声,将严惜搂进怀里。严惜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 京中人家好像用香比较频繁,严惜看向香几上的四脚瑞兽香炉,想起来忘了跟她娘说香料铺子的事了。 端午之前,严惜很是清闲,粽子,白团,香糖果子吃不够。 香糖果子吃得她都有些腻味了,麦芽跟安儿还是孩子,他们两个吃多少都不厌。 这几日海棠忙了起来,严惜突然之间说端午那日要进宫,她早早地就将所有的夏裳找了出来,一口气准备了三套端庄大气的细罗衣裳。 然后又喊了春红春碧一起根据衣裳搭配头面首饰,生怕头一次进宫失了礼数。 严惜跟着老夫人进宫是不用带女使的。 端午这日,卯时,海棠跟桂娘几人一起将严惜跟安儿送到门口的马车上。 她跟安儿需得先去顾家,然后跟着顾家的马车一起进宫,不然皇城门口都进不去。 他们到顾家的时候,顾家人也已经准备妥当。 严惜拉着安儿过去跟老夫人见礼。 顾老夫人乃是一品命妇,她头戴九珠花钗冠,身穿九等翟纹服,被银杏扶着走出来的时候,周身莫名多了一股强大的气场。 严惜穿了一身竹青的褙子,素雅大气,拉着安儿笑着道:“外祖母安。” 见过老夫人又见了小梅氏,之后便是她的两个表妹上前来问好。 顾允卿跟顾允禾都是姑娘家,穿得就有些鲜亮,月白配上点点妃色,明媚动人。 小梅氏穿了件湛蓝的褙子,初见,严惜并不觉着怎样,直到到了宫中,小梅氏跟一众穿着命妇服的妇人坐在一起时,一下就融入了进去。 严惜感叹她心思缜密。 众人见过礼,老夫人喊严惜跟安儿去了她马车上坐,小梅氏带着两个女儿坐后面的马车。 上了车之后,顾允卿就忍不住了,摔摔打打的。 小梅氏绷着脸呵斥她:“别在我跟前甩脸子,有本事你也让老夫人高看你一眼。” 顾允卿撅着嘴坐着不说话。 第308章 贵妃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小梅氏看了顾允卿一眼,苦口婆心道:“你跟别家的姑娘相比,有许多进宫的机会,有机会就要抓住。待你有了出息,谁还能将你看低了去。” 顾允卿脑子里闪过端王爷冷漠的脸,手中的帕子绞成了绳子。 前面马车上,顾老夫人将安儿抱进怀里,轻声问:“安儿,你爹在家吗?” 安儿想了想说:“爹爹上值去了。” 在家中时,只要看不到陆大爷,凡是安儿问起来,大家就说“大人上值去了。”,看来安儿牢牢记在了心里。 严惜望着老夫人跟安儿两个人笑。 老夫人抬头问严惜:“不是还不到就任的日期?” 严惜回:“昨夜大爷说,端午城中热闹,上司让人带话,他便提前过去了。” “原还想着端午休沐再招待你们一次,罢了,总之他也见过你外祖父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严惜也是没有想到陆大爷会这么忙。 老夫人抱着安儿又柔声问:“安儿知道咱们去哪里吗?” 安儿仰头看着老夫人,“安儿知道,咱们要去皇宫。姨外祖母住在皇宫里,我们要过去见见她。” 他小小的人儿说话跟大人一样,喜得老夫人眉开眼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儿。 “安儿真聪明啊。” 老夫人夸安儿聪明,安儿脸上笑意再忍不住,咧嘴笑着看向他娘。 严惜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老夫人温声软语问了安儿一些话,实则是看安儿知不知道进宫后的规矩。 在家里严惜是教了安儿一些,见了皇帝跟姨外祖母要下跪,安儿记下了。 老夫人很满意,阿颜虽然自小被袁大娘子偷走了,好在她如今是好的,知书达礼。 她又轻声说了些要注意的,“进了宫到处都是皇亲国戚,阿颜也不用紧张,你姨母是贵妃,皇宫里也就皇帝跟皇后能大过她去,你外祖父是朝中宰执,你身份也尊贵着呢,任何人你都不用惧怕,大大方方跟他们见礼就行。” “阿颜记下了。” 老夫人轻轻颔首,抬手捏了捏安儿的小脸蛋儿问:“安儿记下了吗?” 安儿很认真地点头,“安儿记下了。” 车辆走过巷陌,转到了御街上。 老夫人掀开一侧车帘子给严惜看,“外面是御街,中间围起来的路是给皇上走的。” 严惜伸头往外看,她们走在街边铺子门口的小路上,中间有一条明晃晃的青石板路两边有木栅栏拦着。 路两旁有沟渠,里面种植着荷花,荷叶铺满水面,给御街装点了两条碧绿的线。 她娘说,她有间香料铺子开在皇城,是不是说的就是这御街上。 严惜透过一点儿缝隙往外看,博古铺子,字画铺子……都是些高级的铺子。 或许今日是端午节,外面行人如织。 有人好奇往车上张望,严惜松开了手中的车帘子。 “皇城外最是繁华,皇城东华门外,最是热闹,店铺林立,市井繁盛。” 因着外面人多,严惜不再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只听老夫人讲,就感觉热闹。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左掖门,这里离宫妃居住的宫殿比较近,他们的马车在皇城门外被拦了下来。 众人下了马车,贵妃娘娘宫中的一个宫女就迎了上来,“请老夫人安。” 老夫人望着她颔首一笑,“朱娘子,请前面带路。” 严惜牵着安儿,跟在老夫人跟小梅氏身后,跟顾家两姐妹一起安静地走着。 没过多久,他们就进了一座宫殿,宫殿不似严惜想象中金碧辉煌,朴素中透着一股子奢华。 自进了宫殿门,严惜便学着顾家姐妹,微垂下了眼眸,牵着安儿紧随其后跟着众人一起蹲身行礼。 “母亲。” 严惜恭敬低垂着头,她听到,老夫人被贵妃扶去了一旁的椅子上就坐。 随后贵妃回到主位上才让她们起身,“都起来吧。” 贵妃声音清淡,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严惜拉着安儿坐去了小梅氏的下面。 坐下之后,严惜偷偷抬眼往上面看了一眼。 厅堂不大,上座的人,严惜看得清晰,贵妃一身枣红的缂丝褙子,头上梳着简单的福髻,发饰也简单的很。 严惜收回视线,就听贵妃问老夫人:“岁节过后,已有近半年未见,母亲身体还好吧?” 老夫人笑着回:“托娘娘的福,身体健朗着呢。娘娘晚间咳得还厉害吗?” 贵妃笑:“也不知道阿骓从哪里新来个女医,吃了她开的几副药,已然大好了。” 女医?孙神医吗? 贵妃娘娘不问话,严惜也不敢随意搭话。 这时,茶水糕点送了上来,有一小蝶粽子糖,安儿看了眼粽子糖又看了眼他娘。 严惜知道他馋糖了,便笑着拿起一颗送到了安儿的嘴里。 安儿将糖含在嘴里,瞪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望着他娘笑。 贵妃跟老夫人说着话,眼神分了一些到后面的人身上,就看到他们母子两个的这个小动作。 当年阿骓这么小的时候,跟她也是极亲近的,就是后面长大就淘了,整日舞枪弄棒。 贵妃望着严惜母子两个眼眸中泛起一丝笑意。 老夫人跟贵妃娘娘好没有客套完,见她看向严惜跟安儿,忙笑着说:“今儿过来,给娘娘带了两个人。阿颜,安儿,上前来。” 严惜放下安儿,牵着他往前走了几步,“阿颜请贵妃娘娘安。” 安儿嘴里还含着粽子糖,他拱手作了一揖,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孩子嘴里吃着东西,便不要逗他了,顾贵妃看向严惜,这孩子跟小时候长得一样,即便是十几年过后,阿骓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顾贵妃感慨出声:“跟小时候一点儿都没有变,怪不得阿骓一眼就认了出来。” 说完她抬起手腕,从手上退下来个双龙头的金镯子,龙眼处镶嵌着墨黑的宝石,做工很是精巧。 严惜双手接过没敢往手上戴,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龙形,她不能戴的吧? 她将镯子握在手里,蹲身道谢:“阿颜谢贵妃娘娘赏赐。” 第309章 助力 严惜谢过顾贵妃,安儿嘴里的糖也被他嚼完了,他拱着小手,高声道:“安儿给姨外祖母请安。” 小梅氏闻听,眼睛猛然睁大,这孩子在家没有教好,怎么如此喊? 真是不懂规矩。 小梅氏稍稍坐直了身子,看顾贵妃的反应。 顾贵妃并没有感觉不妥,严肃的脸庞盈满笑意,“哎呦,真是个乖孩子。” 她笑看着安儿,安儿这会儿吃完了粽子糖,小脸儿本来的样子露了出来。 贵妃笑着笑着吃惊不已,她看着老夫人,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顾贵妃伸手将安儿拉到跟前。 她是她爹娘头生的女儿,她比她妹妹大了五岁,比她弟弟大了八岁,她阿弟溺水那一年,她都十二岁了。 这么多年了,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人,突然就这么来到了眼前。 贵妃不胜欢喜,忙招呼宫人拿了给安儿准备的礼物来,是一套金银七宝玩具。 “姨外祖母先帮安儿保管着,等回去的时候再让人给安儿送到车上去。” 玩具有些多,装了满满一木箱子,安儿看了一眼,心中欢喜不已,有不倒翁,磨喝乐,拨浪鼓…… “那就麻烦姨外祖母了。” 最近安儿说话很大人,又惹得屋里众人开怀大笑。 贵妃逗了安儿几句,就让严惜带着他回去就坐。 严惜举止言谈有礼,进退有度。 贵妃感叹,阿颜被袁氏偷走,难得她没有被那养出小家子气。 小梅氏跟她两个女儿还在,贵妃也没有问她之前过得如何,只说现在。 “阿颜,姨母听你表兄说,你夫婿在步军司谋了个差事?” “回姨母,步军司的副都虞候。” 贵妃听完没有过多点评,只说:“如今你也成亲了,闲暇之时多去看看你母亲。” “阿颜知道了。” 说完这些,贵妃话头一转,“今儿端午,大内来了不少人,小郎君、小娘子都聚在福盛园里编百索,玩耍嬉戏。卿姐儿带着禾姐儿去吧。宴席就摆在旁边的福盛殿,我们一会儿也过去。” 顾允卿跟顾允禾听闻忙站起来应是,而后一前一后出了屋门。 小梅氏贯会看脸色行事,随后也站起来说:“娘娘跟母亲说话,弟媳便先去福盛宫了。” 小梅氏母女都走了,老夫人跟贵妃也没有那么端着了。 “阿颜” 贵妃喊严惜往前面坐了坐,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点儿愧疚,多好的一个孩子,因着莫须有的皇权之争流落在外面十几年。 好在被找了回来,不然她心里总是觉着愧对清澜。 当初她父亲官位不高,无法跟胡国公抗衡,阿骓一气之下跑去了凉州,圣上也故意冷落着他,才让顾家跟苏家安稳地度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阿骓回来了,他还将阿颜找了回来。阿颜如今过得不算差,她心里的愧疚少了些许。 “以后,你只安稳待在京里生活,有你外祖,父亲和表兄在,没人能再欺负了你去。” 这就是她嫡亲的亲人啊,严惜感激的说不出话来。 贵妃一手拉着严惜,一手摸着安儿的小脑袋,笑着对顾老夫人说:“阿娘,真好。” 顾老夫人笑着点头。 当初疼爱的小娘子回来了,顾贵妃也不免俗套地问了一下严惜在陆家的生活,得知陆家虽是商户人家,主母都很宽厚便道了声‘阿弥陀佛’。 “万幸清澜爱带着阿颜去礼佛,佛祖保佑。” 顾贵妃拉着严惜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放她跟安儿离开。 “阿颜,姨母跟你外祖母有话要说,让朱璇送你跟安儿去福盛园玩会儿。听说还有人射箭呢,你过去看吧。” 严惜笑着站了起来,“外祖母,姨母,阿颜带着安儿先过去了。” “去吧,阿骓也在。” 朱璇抄手躬身微微笑着请严惜跟安儿。严惜带着安儿刚走出去。 顾贵妃就对顾老夫人说:“阿娘,阿骓如今刚从凉州回来,在朝堂上还没有站稳脚跟。你私下里劝劝爹爹让他不要再提辞官之事。阿颜为何丢失?清澜不知道,爹爹阿娘都是知道的。阿骓为何要跑去凉州这么些年?还不是因着当初胡国公在朝堂只手遮天。 如今爹爹好不容易坐在宰执,他有一众门下,勉强能跟胡国公抗衡。他若是辞官了,阿骓哪里还有依靠?” “娘娘,我也劝过他,他原本的意思是文远有出息,他想辞官给他个机会。不过你放心,圣上不同意他辞官,他便歇了这个心思。四月底,阿骓喊了阿颜的夫婿过去跟他见了一面。晚间回房,他说,阿骓太年轻,他还得引着他走一段路。” 顾贵妃闻听此言,难掩欢喜,“爹爹真这样说?” 顾老夫人淡然一笑:“阿骓是他的亲外孙,他还真能撒手不管。” 顾贵妃脸上神情放松,她之前刚入宫的时候,谨遵着规矩教条,从来不跟宫中的其他人争抢什么。 后面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进了这大内便要为自己谋划,即便没有害人之心,也得防着别人的谋害。 太子是储君,是朝堂国家稳固的根本。 他不死,不犯不可饶恕的大错,是不可能另行立储。不过阿骓得在朝堂培植自己的势力,不然老皇帝一死,新皇上位,还有他们的好吗。 顾老夫人年纪大了,她只用在后宅里安稳度日就行。 这些事需要年轻的后辈们去努力。 贵妃没有跟老夫人多说。 不过,顾相沉浮官场多年,刚从凉州回来的阿骓,阿颜半路出家的阿颜夫婿都需要他教导。 她只能做个不孝女。 她还听阿骓说,陆家还有个十四岁便中了秀才的郎君,少年英才,再过两年他考进京城,之后都是阿骓的助力。 祸兮福之所倚。 阿颜回来还带回来几个可用之人,以后万一阿骓成了大事,她非得亲自给阿颜请封个郡主。 严惜带着安儿来到了福盛园,这里像是个小小的花园,园子里有大片空旷的草地,有溪水,亭台。 亭台之下围着许多娘子,手中拿着五彩丝在编百索。 远处的草地上,放着射箭的靶子,有许多年轻的郎君在那边。 朱璇躬身:“娘子,亭台那边有编长命缕的,溪水边还有画团扇的,你请自便吧。” 这园中着实热闹,安儿已经蠢蠢欲动,严惜紧紧拉住安儿对朱璇颔了颔首。 第310章 说辞 看到远处的人在拉弓射箭,安儿拉着严惜说:“阿娘,咱们过去看。” 射箭的那处,站着的都是郎君,她怕是不方便过去。 贵妃娘娘既然说端王在,应该就是在那处。 “安儿自己过去吧,端王爷应该在,你认识的,你喊表舅的。阿娘是女子,过去亭台下编个长命缕给你。” 安儿顺着严惜的手指往亭台边看了看,又往草地上射箭的地方看了看,脆生生应了声:“好。” “好,那你自己去吧,阿娘在这里看着你。” 安儿得令,跑着往那边去,小短腿儿虽短跑得倒是快,一会儿就跑到了。 他慢了下来仰着头往前看,严惜看到他在一宝石蓝圆领袍的人跟前停了下来。 小家伙礼数倒是周全,抬着小手作揖。 那人摸了摸他的脑袋,严惜想着应该寻到了人,就转头往亭台下看去。 亭台下或站、或坐着一些娘子,顾允禾年岁小,她一眼就看到了她。 跟两位差不多年岁的女娘站着一起编百索,都是她不认识的娘子,珠翠环绕,锦衣绣鞋。 她抄着手走过去,顾允禾先看到了她,笑着喊了声:“颜表姐。” 严惜对她笑了笑,因着不知道在坐的都是哪些人,故而她也就笑笑。 顾允禾没有给她介绍的意思,她便去桌上拿五彩丝去了。 她旁边一位穿鹅黄褙子的女娘疑惑了一声:“表姐?” 这次来的可都是跟皇家有亲的,她哪个表姐有这殊荣? 这位小娘子是于美人生的女儿,称号为安平,十一岁,跟顾允禾差不多年岁。 她有疑问,顾允禾忙轻声解释:“是我二姑母家的表姐,今岁刚从外地回来,贵妃娘娘递话让来的。” 安平公主小,不知道苏家曾经丢过一个女儿,旁边有位梳妇人发髻的娘子听过一些谣传,抬眸看了严惜一眼。 严惜挑好了丝线坐在一旁的美人靠上编了起来。 顾允卿坐在不远处,低着头编百索,旁边有人说说笑笑。不知道她真不知道她过来了还是假意不知道。 严惜坐得离顾允禾近,倒是将她跟小女娘的对话听了个清楚。 她低头编百索,忽视旁边小女娘看过来的打量目光。 “你表姐跟你表哥长得真像,贵妃娘娘应该让你表哥也过来。”小女娘声音压得低低的,奈何严惜耳朵好使。 听她们如此说,突然之间好奇起来,支楞着耳朵听她们讲话。 “安表哥才貌出众,安平公主……” 小女娘年岁虽小,已经知道如何打趣人了。原来这鹅黄衣裳的小娘子是公主啊。 “你可不要瞎说,秀色可餐你没听过,看着好看的人,心情都大好。” 安平公主这样说,严惜倒是赞同,看着长得好看的人确实心情会大好。 苏遇安的面容从严惜脑海中一闪而过,虽说他长得像他们娘,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像他们爹的。 他身为男子,皮肤白皙干净,唇红齿白,怪不得他爹当年能被点为探花。 很快严惜编好一个长命缕,正想再给老夫人编一个,有人笑着走了进来。 “你们看看这亭台下,娘子们千娇百态,比这园里的花儿都好看。” 听到打趣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看过去,看清来人之后纷纷站了起来,齐齐见礼:“请安乐公主安。” 安乐公主一进亭子就注意到了站在外面的严惜,她笑着说:“这位娘子看着有些面生呢。” “回公主殿下,臣女是苏家的女儿,受贵妃娘娘的邀入的宫。” 安乐公主打量着严惜,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你是那个被人偷偷抱走的孩子?” 当初,袁大娘子在成亲前夕偷走严惜。 李家郎君跟袁大娘子的亲事突然叫停,说是袁大娘子发了急病没了。 可苏家到处寻女儿如何瞒得住,最后还是被有心人打探了出来。 虽是苏家的娘子,那么小就被人偷了出去,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大的? 有不少娘子的眼中透漏出丝丝鄙薄。 说多错多,严惜蹲身垂眸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公主殿下,谣言不可信。”顾允卿突然出声,让严惜有些意想不到。 “当年苏大人的义妹袁大娘子突发疾病去世,颜表姐恰巧在她身边,受了些惊吓,被抱回去之后便昏迷不醒。 有云游的大和尚路过苏家看了一眼,说她被邪祟缠身,性命难保。还是大和尚想了个破解的法子,将她带去了西北的龙云寺旁边住下,日日被寺庙中的祥和之气熏陶才平安长大。 后面表姐嫁了人,夫婿行伍周身阳气盛,才得以离开了寺庙附近。如今表姐夫来京中任职,便带着表姐回来了。” 听顾允卿说完,严惜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这套说辞她不知道,难道是顾允卿给她现编的? 安乐公主听完,微微一笑,也没有过分纠缠,转身对大家说:“都起来吧。你们围在这里编绳索多无趣,不如咱们过去看郎君们射箭?” 安乐公主这样说,竟然有大多数人随声附和,“行啊,不如咱们拿些彩头过去,让他们比试比试。” “好,这个主意好。”众人纷纷附和。 严惜抬头看了顾允卿一眼,她正笑容灿烂地跟旁边的娘子说准备什么彩头。 她可真是八面玲珑。 严惜又看向顾允禾,顾允禾对她眨了眨眼睛,这个小丫头倒是比她姐知道跟人亲近。 安乐公主扫了大家一眼:“你们不都编了百索,就用这个作彩头吧?” 安平公主不同意:“我想拿给爹爹。” “不如拿花吧?蜀葵、栀子、萱草。”有人出声解围。 众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安乐公主决定,就拿端午有的东西做彩头。 百索行,花也行。 都是一家子表兄妹,表姐弟。 大家也没有顾忌跟着安乐公主一起去了郎君们射箭的地方。 端王在教安儿射箭,这里都是成人用的弓箭,对于安儿来说有些大了。 安儿力气不足,箭射出不远就落了下来,端王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弓箭太大了,过几日表舅给你弄一把小弓。” 安儿高喊:“谢谢表舅。” “三皇兄,这是谁家的孩子,嘴真甜。” 安乐走过来,有几位年轻的拱手向她行礼。端王爷看过去,笑着问她:“你们怎么过来这边了?” 第311章 比试 安乐公主扫了在场的郎君们一眼,都是还没有成亲的皇亲国戚,十几二十岁的年纪,青春洋溢。 只有三皇子这个老帮菜,三十了还没有成亲。 不过他常年在军营,练得一身肌肉,脸虽然黑可是脸上的肉紧实,看着倒是比同龄人年轻。 安儿抱着个大弓站在端王身旁,安乐公主瞟了安儿一眼,这小家伙是谁的儿子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皇兄你们在这里射箭也是无趣,妹妹过来给你们助助兴。你们比试射箭,射中靶心就得一份彩头,每人五箭,最后中彩头最多的跟后面的人比少一份彩头喝一碗雄黄酒如何?” 在场的都是皇亲国戚,不是她安乐公主府里供她取乐的男子,端王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 其中一个郎君就笑着拍手,“公主这个想法好。” 端王看过去,毫不意外,是胡国公家的,胡国公家的六郎君。 胡国公府是武将出身,家中郎君皆有些身手。 端午节,端王不想扫众人的兴,这些个郎君们在书院也学习骑射,射箭总不能差到哪里去 于是他说:“就按皇妹说的来。” 安乐公主招宫女端了个托盘过来,娘子们纷纷将手中的彩头放了上去。 严惜放了一朵黄色的萱草花,她编的长命缕要给安儿戴的。 郎君们站在一起去商量射箭的顺序,安乐公主喊人去抱雄黄酒过来。 严惜站在众人后面,一下就开了眼,京城的人果然会玩。 好在是让郎君们去比,他们应该都能喝些酒。若是让娘子们比试,输了吃多了酒,那不是在众人面前丢丑? 酒很快被拿了过来,安乐公主拍着手,喊:“郎君们准备好了没有?” “安乐姐姐,我们按着从小到大的顺序来,我先来。” “好,小九,你先来吧。” 十五六岁的少年兴致高昂,拿起弓箭瞄了许久,五箭连连射出很是遗憾一箭都没有中。 少年直起的腰杆一下塌了下去。 靶子跟前的内官跑过来报成绩,安乐笑着唱喝:“九皇子一箭没中不得彩头。” 跟顾允禾站在一起的安平公主也跟着叹息一声:“一箭没中,惨了最少都得喝两碗。” 顾允禾无声看她,她低声说:“其他人我不知道,据我所知,六皇兄最少能中靶心两箭。” 严惜听着,眼睛看向端王爷,他应该能中五枚吧? 场上郎君们陆陆续续比试,若是谁家的郎君中了靶心,那么他家的姐妹定然咧嘴偷笑。 也就是这一刻,严惜明白了顾允卿为何帮她。 出门在外他们是一家子,荣辱与共,包括端王爷。 有人射中靶心两次,有人射中靶心三次,最后到了端王爷,他果然没有令严惜失望,一下中了五箭。 郎君们没有什么反应,娘子中间哀嚎声一片。 安乐公主哈哈大笑,招呼宫人给各位郎君倒酒。 罚酒最少是胡六郎,他喝了两碗。罚酒最多的是九皇子跟八王爷家的一个孙儿,两人一箭没中各喝了五碗。 五碗黄酒下肚,九皇子不依不饶了起来,“皇姐,三皇兄在军中历练多年,他不能参与。” “小九愿赌服输。” 安乐公主笑得合不拢嘴,抬头看向端王爷,口中对九皇子说:“三皇兄技高一筹,你输了要服气。” 端王爷见九皇子眼神有些迷离,招手喊来内官:“倒盏茶水给九皇子。” 内官将九皇子扶去旁边吃茶。 安乐公主眼中的狡黠毫不掩藏,“三皇兄技艺高超,比起来乏味的紧,不如再比一次?” 端王爷眉毛一挑,“只怕将他们都灌醉了,父皇斥责。” 哎呦,还真是自信满满。 安乐公主看向一旁的娘子们说:“各位娘子不如也加入进来,一男一女两人一组,规矩不变,就是这次郎君有三支箭,同组的娘子有两支箭。有没有人愿意参加?” 娘子们在家点茶插花,哪里拿过弓箭。 众人都讪讪低下头,很怕被安乐公主点名。 “公主殿下,我来参加。”一个长相英气的小娘子手高高抬起。 有人捧场,安乐公主高兴应好,指着那娘子说:“胡嫣然,你出来。” “公主殿下,我能跟六哥一组吗?”那小娘子走出来后问。 安乐公主笑着回她:“自然。” 那小娘子跑去了射箭第二的郎君跟前。 “嫣然都知道出来帮她兄长,你们不出来,我可要点人了。” 话音落,就伸手点人,“你,你……” 安乐公主抬手点了几位娘子,都是场上郎君的姐妹。 最后,她点了安平公主,“安平,你出来跟小九一队。” 安平不愿意,“皇姐,我能跟三皇兄一队吗?” 安乐笑着说:“三皇兄不是还有几个表妹在。小九没有表姐妹在啊,你不上,难道让我上?” 安平为自己争取:“我跟六皇兄一队。” 齐王二十出头,刚才射得不错,笑着喊安平过去。 安乐看向顾允卿,说:“顾大娘子,你们姐妹几人谁跟三皇兄一队,可不要扯他后腿哦。” 端王把把中靶心,谁跟他一队都会扯他后腿。 顾允卿没有摸过弓箭,不想在端王爷身边出丑,又不能没有担当地推妹妹出去。 她笑得有些勉强,心中焦虑。 “公主,不如我跟端王一队吧。” 严惜出声,顾允卿瞬间得救,她看向严惜,严惜回她自信一笑。 安乐笑着点头。 严惜也没有摸过弓箭,不过她打过弹弓,她觉着两样应该差不多,她不求多能射中一箭就行。 顾允卿虽是庶出,到底是顾家的姑娘。严惜能感觉她不怎么喜欢她,不过危急时刻还知道帮她,她就也帮她一次。 人都选了出来,安乐公主不愿意跟九皇子一队,就说:“上一轮没有中的两人可以不参加这轮比拼。” 九皇子被内官拉着,想不同意都不行。八王爷家的孙子顺势就着台阶说他不参加了。 原本玩闹的射箭比赛突然成了家族之战,参赛的跟看比赛的都比较紧张。 虽说端王百发百中,可胡国公家的小娘子会射箭,众人好奇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 依然是从小到大,结果却有所不同。 上一轮胡国公家的六公子中了靶心三箭,这次意外只中了两箭,万幸的是胡十娘子射中了一箭。 “这次怎么还不如上次?好在有十娘射中一箭。” “端王爷若连中三箭,就是平手。” 下面议论着,上面的比赛还在继续。 “哇,齐王连中了三箭,有两队并列第一。” “之前端王爷五箭连中总不能是侥幸?” 顾允禾听不惯,呛了一句:“端王凭实力。” 第312章 连中两箭 娘子比拼最有看头的就是胡十娘子,她射过之后,大家就在讨论端王爷能不能保稳连中射中靶心三箭。 顾允卿看着场上端王给严惜选弓箭,突然就想,她若是上去了也能跟端王亲近一份。 除了胡十娘子,其他娘子都不怎么行。 她就是射不好也没有那么丢人。 下面叽叽喳喳,很快端王上场了,他身姿挺拔,步伐从容自信。 在场上站定之后,沉稳搭弓连射三箭,没有意外,三箭皆中靶心。 顾允卿感觉自己心里也中了三箭。场中不乏长得好看的郎君,端王爷比他们多了种…… 多了股气势,土匪见了都得冒一股冷汗的气势。 从嫁给端王能得到尊贵的身份这种认识,到被他俘获芳心,不过就在那么一瞬间。 顾允卿感觉脸颊有些热,忙收回了视线,旁边娘子又碰她,“三组并列。端王这队也不用受罚了。” 严惜还没有开始射,看客娘子们已经下了结论。 场上严惜拿起端王给她选的弓箭,这支弓箭比较轻,适合女子使用。 严惜熟悉了一下,搭上箭矢试着拉弓放松,好似会射箭的样子。 顾允卿旁边的小娘子看到,无不惊讶地说:“你这表姐会射箭?” 她会吗?顾允卿不知道,她倒是希望她会,即便是胡乱中一箭,在娘子们中间也有面子。 严惜拉弓试了试弓弦,比弹弓紧一些。她反复试了试手感,而后慢慢拉弓开始瞄准。 她知道瞄准最重要,因而也不着急,试着尝试了几种瞄准方法。 她在那里试来试去,不管是懂的还是不懂的都收了声,目光盯着她看。 这样的架势,难道她真的会射箭? 端王也有些好奇。 严惜动作生疏,不像是会射箭的样子,不过她在那里试着瞄准又好像会些。 她也不一定非要射中,他们这一队如今是稳赢的。 不过看严惜那么认真,他也没有说什么,背着手安静站在一旁看着。 严惜终于瞄准,弓弦慢慢拉满,拉到最大手一松,箭簇带着箭身嗖地一下往前面飞去。 端王目光随着箭矢看过去,随即眼睛猛然睁大。 中! 他将头往前伸了伸,往靶子的方向看,看到箭头稳稳插在圆心里,虽然没有在最中间,不过也射在靶心里了。 不会射箭的小娘子不要说将箭簇射到靶子上,有些都不知道偏到了哪里去。 “哎呦,你表姐还真会射箭。” 顾允卿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还是客气道:“我也是刚知道,应该是为了锻炼身体练的吧?” “这下,齐王跟胡六郎他们也得喝一碗了。” 顾允卿没有言语,暗自打算着,回去要不要让她娘也给她请个教射箭的师傅。 严惜中了一箭,众人皆惊。 大家的嘴巴还没有合拢,她就又拿了一支箭矢搭上了弓弦。 安乐公主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竟是让她长了脸。 严惜准备的时间比寻常人都要长,不过也没有人去催她,第一箭射中可以说是侥幸,第二箭就是实力了。 场上的郎君们握着手期待,若是这娘子两箭都中…… 他们真是没有面子的很。 安儿站在端王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娘。 待严惜的第二支箭飞出去,寂静的场中突然响起安儿的喊声:“阿娘太厉害了。” 安儿高兴地在原地蹦蹦跳跳,手舞足蹈,端王望着他笑了笑。 阿颜真是好样的,他真没想到啊。只不知她这是跟谁学的? “端王他们又是五连中?” 安乐公主拍手道好,“巾帼不让须眉。” 总有人不服输,开口提议:“公主,娘子们该比试点茶插花,不然比投壶斗酒。” 严惜站在场上,自然也听到了,这位娘子说的这些她一个都不会,真比起来,定然垫底。 不过那又如何,她不参加就是了。 顾允卿还算识大体,她又是宰相家的小娘子,这些她定然都学过的。 结束了,端王笑着亲自过去将严惜手里的弓箭拿走放到旁边的桌上。 一旁齐王望着他们这边微微笑着。 安儿跑去严惜身边,拉着她的手一顿猛夸:“阿娘好厉害,安儿觉着比爹爹还要厉害。” 这一句话将场上大半郎君的心都伤了。 安乐公主还在跟娘子们说话,她眼睛一转,就想出一个点子。 “愿赌服输,先让郎君们将酒饮了。娘子们若想比,咱们可以比些文的,以‘端午’为题作首诗,怎么样?” 安乐公主话音落,下面没人吭声了。 这么不中用?安乐公主不管了,对着宫人喊:“上酒,上酒。” 虽有娘子参与,酒自是不会给她们喝的,之前喝过几碗的郎君,又连饮了几碗。 以为稳赢的齐王跟胡六郎也分别饮了两碗。 旁边的人在饮酒,严惜拿出长命缕给安儿戴在了手腕上。 端王站在严惜身边,轻声问:“阿颜几时学的射箭?” 严惜抬起头来,笑着对端王说:“我说我没有学过,你信吗?” 没学过能连中两次靶心?运气太好,老天爷也太眷顾她了。 端王不信运气,他信严惜在这方面有天赋,“你小时候就爱看射箭,莫不是天生的?” 严惜抿嘴不语,只望着端王爷笑。 她是天生的吗?也不算,当初靠运气打中一次柿子之后,为了给小四爷和小五爷争面子她可是拿着弹弓练了好久的。 那段时间练得胳膊疼了好,好了疼,才终于百发百中的。 “都是有原因的,以后给王爷说。” “等什么以后,我现在就很好奇。” 那边郎君们罚了酒,安乐公主招呼娘子们:“端午的雄黄酒去邪祟的,大家都来饮点儿。” 小娘子们都围着安乐公主去了,顾允卿见严惜跟端王有说有笑,就拉着顾允禾过来了。 顾允禾满眼惊喜,“颜表姐,你竟然还会射箭呢,可真厉害。” “王爷百发百中也厉害。”顾允卿大方得体地趁机夸了端王一句。 端王爷对着她们微微一笑,“你们玩吧,我过去前面看看。”说完人就走了。 她跟妹妹刚来,他就走。顾允卿脸上的笑意再挂不住。 第313章 筵席 端王走过去跟齐王等人说了几句,他们看了被围住的安乐公主一眼,跟旁边内侍吩咐了一声就走了。 严惜牵着安儿,看顾允卿满眼失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襄王有情,神女无意。如今他们这是反过来了。 严惜能看出来,端王跟顾允卿刻意疏离,不想有牵扯到样子。而顾允卿总想被端王关注。 “安儿,你娘给你编的百索可真好,紧致又匀称。” 顾允禾拉着安儿绑着长命缕的小手,语气亲近不少。 其他人都围着安乐公主吃酒,也有几个人站在一处说话,因而她们站在这里也不是太突兀。 严惜初次来皇宫不知道皇城的规矩,宴席几时开始?几时能回去? 她这么想着抬头往一旁看去,远处绿翠萦绕,花繁叶茂。 这些娘子非要围在这里吃酒,倒是辜负了这园里的美景。 安乐公主看着众人吃酒,心情似是很好。 自安乐公主来到福盛园,便见她一直都笑盈盈的,一副很和善的模样。 可严惜总觉着她不是个好相与的。 顾允禾跟安儿在玩,顾允卿抄着手,盯着公主那边吃酒的娘子们看。 严惜收回视线望向园门口恰巧看到一位躬身抄手的年轻内侍朝着这边匆匆而来。 他来到这边头微微垂着朝阿乐长公主拱手:“臣见过公主,皇后娘娘请公主跟诸位娘子去福盛殿就坐。” 嬉闹停下,安乐公主对众人道:“筵席要开始了,诸位请吧。这次没有玩尽兴的,改日去公主府再玩。” 大家说说笑笑跟在安乐公主身后往园子门口走。 福盛殿是个大大的宫殿,无数扇殿门敞开着,屋里坐北朝南摆放的有几案小凳。 正中间的几案雕刻精美,不用问那是皇帝跟皇后要坐到位子。 两边已经做了人,有男有女。东边是男,西边是女。 严惜看到小梅氏就坐在几案后跟其他的妇人在说话,来的妇人大多穿着命妇礼服,也有极少部分穿着庄重的褙子。 没有品阶的小娘子们穿着新鲜一些。 有宫人内侍引着过来的众人就坐,严惜跟顾允卿和顾允禾一起被安排在了小梅氏的后面。 过来参加宫宴的没有几位孩童,皆跟自家母亲同座,严惜就拉着安儿坐在了自己身旁。 众人都就坐了,后宫的嫔妃才缓缓而来。 老夫人是跟贵妃娘娘一起过来的,她们刚入殿门就看向了严惜她们这边。 严惜见到贵妃娘娘跟老夫人看过来,勾唇扬起个微笑。 老夫人在小梅氏前面坐下,贵妃娘娘坐去了靠近中间的位置。 等了好一会儿,皇上跟皇后驾到,众人起立相迎。 严惜没见过皇上,好奇地伸头偷偷打量,皇上留着修剪讲究的短胡须,人很清瘦,两颊微微凹陷。 旁边的皇后身形也不矮,威严福泰,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 圣人长得跟他人没有不同,且皇上跟皇后年纪都有些大了,鬓边露出几缕白发。 皆已垂垂老矣。 严惜收回视线,悄悄看向随着众人一起站着相迎的贵妃娘娘,满头青丝,姿态秀美,光彩熠熠。 贵妃娘娘若一直身体康健,她能轻松活过皇上跟皇后,有些东西不用争抢,她就赢了。 严惜偷偷吸口气。 圣人就坐后,她跟着众人一起坐了下去。 来宫中赴宴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气氛庄严便令人不自在,还有无休止的等待。 圣上说了一通话,宫中的舞女在殿前舞了一曲,他才举起酒杯敬大家。 这时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 严惜怕将安儿饿坏了,从面前的鸳鸯五珍脍里夹了一块牛肉给安儿吃。 民间不常能吃到牛肉,严惜之前吃过一次,认得牛肉,便夹给了安儿。 安儿吃完一块,自己拿着筷子过去碟子里夹,小嘴儿一动一动的像个小仓鼠,吃得极享受。 厅堂上乐人奏着舒缓的音乐,坐在严惜旁边的顾允卿留意到安儿一直在吃那碟五珍脍蹙着眉头提醒了一声:“那道菜叫鸳鸯五珍脍,里面有鹿肉。” 鹿肉怎么了? 严惜转头看向顾允卿。 她虽面带不耐,还是解释了一句:“他还小,吃多了鹿肉怕是会流鼻血。” 见一碟子肉安儿已经吃去了大半,严惜忙将菜从他跟前端走,换上了一碟炙肉。 安儿埋头大快朵颐的时候,严惜抬眸偷偷看了一眼前面,前面的夫人们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气氛如此沉闷,已经够不自在的了,该吃还是要吃好的。毕竟这宫里的吃食味道很好。 一顿饭讲究颇多,吃了近一个半时辰。 严惜坐得屁股发麻,终于送走了皇上跟皇后。 时候不早了,宴席结束,众人就得出宫。 老夫人带着严惜她们在福盛殿跟贵妃道别,贵妃眼中有不舍。 安儿还操心着贵妃送他的玩具,“姨外祖母送我的礼物我几时去拿?” 他一句话,顾贵妃笑了,“小人儿精,少不了你的。姨外祖母已经吩咐人给你拿去马车上放好了。” 安儿听话拱手作揖,“下次安儿再来看姨外祖母。” 这些话严惜可没有教他,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得到的。惹得贵妃娘娘欢喜不已。 端王过来向贵妃道别:“母妃,儿臣这便出宫了。” “好,送你外祖母他们到宫门口。” 端王爷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目送顾家女眷分别上车之后,王立恩给他牵来了马。 安儿招手要跟端王道别,见他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便趴在窗户口望着他笑。 出了御街他们才分开。 老夫人问严惜在宫中玩的好不好,严惜便将今日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听到严惜说顾允卿站出来给严惜解围,老夫人说:“到底是宰相家精心教养的姑娘,还不算糊涂。那倒不是她给你编的,是你娘给你编的。 你十几年不再京城突然回来总得有个由头,不然这些京中的娘子们定然会胡乱猜测,闲言碎语,扰你安宁。 你娘就寻了这么个借口,对外如此说,免得别人胡乱猜测。” 这样说也没错,就怕有那些有心之人。 陆大爷当年娶她的牌位那时候,不知道云山城里的百姓知不知道。 县衙的文书官员应该是知道的,这些怎么圆? 严惜面露担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你不用担心,端王派了人去云山那边处置去了,定然将事情办妥。 咱们如此说,即便是有心人去查,也是这样。” 严惜微微颔首,心想说个谎,成本可真大。 第314章 端午过后 回来的一路上,安儿比去的时候兴奋,一直扒着马车窗户往外看,他最先看到他爹,兴奋地对他娘说:“阿娘,安儿看到爹爹了。” 他不是提早就任去了,这么早就下值了?严惜诧异,稍稍起身,透过安儿掀开车帘子的窗户往前看。 看到陆大爷脚踏皮靴,身穿紧身窄袖紫衫与包肚式样的戎装站在顾家门口。 他身量高大,站在那里非常突兀。 早上走时穿的就是这件衣裳,他这是下值就等在这里了? 严惜心中欢喜,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抹喜色。 老夫人脸上也带着微笑,最初听闻阿颜的这件亲事还不甚满意,如今见郎君如此体贴,心中不满便也消散了。 她活了大半辈子,最是知道夫妻恩爱是多么难得。 算是这孩子因祸得福。 马车停下,老夫人的丫头银杏跟银萍从门内走了出来,却原来她们一早也等在了这里。 她们上前将老夫人从马车上扶下来,陆屹川也忙上前拱手见礼,“请老夫人安。” 老夫人笑了笑,“阿颜跟安儿在车里呢。” 她话音落,安儿就从里面冒出了头,陆屹川微微勾起嘴角,等老夫人她们离开之后,长胳膊一伸将安儿提了下来。 严惜在最后面,看到伸到眼前的手,她伸手搭了上去。 陆屹川扶着她走到车边缘,也不用马凳,拦腰将她抱了下来。 突然之间如此,严惜慌忙抬眸去看老夫人,好在银杏她们扶着老夫人去了门口。 后面马车,小梅氏带着两个姑娘也下来了,见到陆屹川开口打趣了一句:“表姑娘跟姑爷可真是伉俪情深。” 陆屹川放开严惜,对她拱了拱手。 “回家吃盏茶吧?” 老夫人邀请陆屹川,他拱手拒绝,“时候不早了,便不叨扰老夫人了。” “好,今儿是端午,便不留你们了。” 陆屹川带着严惜跟安儿向老夫人告辞,安儿不忘提醒将他的玩具箱子拿出来。 他将安儿的玩具箱子从顾家的马车上搬到自家马车,再次向老夫人道别之后才扶着严惜上车。 安儿有些亢奋,在外面待了一日,回来就拉着麦芽看贵妃娘娘赏赐给他的玩具。 “大爷今日上值都做了什么?”严惜好奇,也想知道他当差以后所做的事。 “并未正式开始上值,今日城中人多,跟着上官去各处城楼巡视了一番。”陆屹川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看着安儿跟麦芽玩玩具。 他看到安儿肥嘟嘟的手腕上套着一条长命缕,转头看向严惜,“惜儿,今日端午,你怎么不给我也编个长命缕?” 严惜回望着陆屹川笑:“这个长命缕是在宫里编的。在贵妃娘娘宫中说了会子话,后面才去福盛园跟着娘子们一起编了这么一个,刚编好安乐公主就来了…… 公主喜欢玩闹,并不顾忌别人的感受,这次我算是长了见识。” 陆屹川是经营过家里的营生的,他遇到的各色人多,严惜说的这些,他觉着很正常。 就是很好奇,她竟然参加了射箭比试,“你跟端王一组参加了比试?” 严惜笑着颔首,语气中带着点骄傲:“端王爷一口雄黄酒都没有喝。” 安儿拿着柄没有开刃的小银枪比划着,听到他爹娘在聊比试,跑过来兴奋地对陆屹川说:“阿娘可厉害了,中了两箭。” 严惜并没有提自己射中两箭的事,安儿这么一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惜儿,你射中了两箭?!你几时会射箭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屹川惊讶之后很是好奇。 “我哪里学过射箭,不过是会打弹弓罢了。” 严惜会打弹弓陆屹川也不知道,他就是好奇她搭弓就能射箭。 陆大爷身手可以,骑射一般,知道严惜会射箭莫名有些兴奋,“打弹弓跟射箭不一样吧?” 严惜眼眸微抬,想了想说:“差不多,只要找到瞄准的技巧,一打一个准。” 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陆屹川:“哪日,惜儿跟爷到前面练武扬去试试身手。” 今日,她见了那些贵家的娘子们,知道她们不仅会点茶插花,还会投壶打捶丸,知道她娘当初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京中小娘子会的东西她都不会,为了不让人看轻,她将射箭这个技艺练好了也能惊艳众人。 陆大爷如此提议,她笑着点头应好。 晌午主子们没在家,后半晌回来,屋里上来了端午吃的粽子、白团、蜜糖果子。 晚间、灶房那边做了很丰盛的一桌席面。陆家三口围着圆桌吃饭,跟在云山陆家比起来有些冷清。 之前在云山陆家,逢年过节的,陆家人都聚在老太太院里吃饭,人多总是很热闹。 严惜她们这些伺候的,也喜欢那个时候,老太太高兴总会赏他们一些东西,餐后还能得赏些好菜吃。 毕竟是过节,京城陆家这边人也不多,严惜让灶房给家中仆从们也加了两个荤菜。 粽子、白团、蜜糖果子,人人都分得一些。 严惜知道,他们很早之前都期盼着节庆,因而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端午过后,陆大爷就开始正式上值。 听说,他被派遣至郊外的军营练兵。自从去了军营,每日归来,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汗味,衣裳被汗水浸湿不说,胳膊腿上常会出现青紫。 严惜感到不解,陆大爷他可是个副都虞候啊,没人敢轻易对他动手才对。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军营中是看实力说话的。跟军中那些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人比,陆大爷资历尚浅,难以服众。 这种情况下,自然会有人想跟他比试比试。 毕竟自己是新来的,无论是怎样的对手,陆屹川无不迎战。 只有将那些心存不服的人彻底打败,他才能在军营里站稳脚跟。 身上的淤青他倒是无所谓。可是,严惜看了心疼不已,找了些药油出来给他按揉。 每每,陆大爷躺在床上都是一脸的享受,对着严惜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315章 赴宴 陆大爷卯时出发去军营,申时过后回来。 严惜在家带着安儿识字,偶尔过去苏家跟苏夫人说说话。 苏夫人亲自给严惜煮茶,在潜移默化中教给她一些东西。 前天过去,苏夫人教了严惜做擂茶,每个人做出来的擂茶并不相同,因着茶里面添加的吃食不一样。 苏夫人教严惜做的擂茶,里面除了茶叶之外,放的有红枣、胡桃、芝麻、菊花。 做出来口感咸香清凉。 海棠给她拿了煮茶的一应该东西在窗台下,她拿着石榴木的擂棍耐着性子碾茶。 这可真是个磨性子的活,严惜性子急往往碾得不够细。 因而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海棠跟春碧几人吃茶都快吃饱了。 麦芽带着安儿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两人回来时,麦芽传话:“秋生在二门口等着,说有夫人的请柬。” 海棠听完站了起来,“奴婢去拿回来。” 请柬拿回来,严惜一看是安乐公主下的。五月二十四邀请严惜去公主府赴宴。 当初在福盛园,安乐公主说邀众人去公主府玩,竟然不是客套。 这次怕不是鸿门宴?! 上次可是有娘子提议比试点茶插花,投壶打锤丸的。后面安乐公主虽然没应,她可是提出了作诗的玩法。 这些严惜一个都不会。 她读书识字明理,可没有人训练她吟诗作赋。这些官宦家娘子会的,她暂时还不会。 进京头一次有人给她下请柬,跟拿了个烫手山芋一样。 遇事退缩不是严惜的做事风格。 不过一会儿她就信心满满,决定赴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安乐公主的邀约不能推脱,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她按时过去赴约,到时候见机行事。 陆屹川下值,严惜给他看了安乐公主的请柬。 他听了严惜上次宫中的见闻,依他看,这安乐公主是个有恶趣味的,她好似在拿别人的窘迫取乐。 这样的宴席根本不用去,不过他如今官职不高,面圣的机会都极少,倒是没有底气跟严惜说,不想去就不去。 严惜却说安乐公主头一遭邀请她,她必须得去。毕竟那是太子一母同胞的胞妹,暂时还得罪不得。 陆屹川眉头轻蹙,“惜儿,你身后有端王、顾相还有岳父苏侍郎,安乐公主再是胡来,她也不敢公然为难你。” 五月二十四,天气晴朗,偶尔刮来一阵凉风,倒是还算舒适。 安乐公主府在内城西北靠近皇城的地方。 严惜过去的时候,那停放马车的扬所已经停放了十来辆马车。 公主府的女使穿着精致的衣裳,画着得体的妆容,站在门口迎接。 众人带来的礼物,门口有专人记录,来前严惜去请教了苏夫人,斟酌着带了一套江南的胭脂水粉过来。 礼物不贵重,算有心。 严惜带着春碧跟春红随身伺候,刚进公主府的门,春碧跟春红就被另外的女使带走了。 这是什么操作? 严惜面露微讶,领着严惜的女使解释:“这两位姐姐就在这外院候着。府中设有休息的房间,房里备的有茶果点心。夫人不必担心。” 她这么一说严惜便明白了。 陆家往常宴请,也会给亲朋好友带来的女使小厮备下席面让他们吃。 严惜被女使领着去了一个院子,院子到处都能看到娘子们的身影。 这院子不像是花园,里面的布置却好似花园,假山流水,亭台楼阁。 跟花园不同的是,院子的正北方有个宽宽大大的厅堂,女使领着严惜去了厅堂。 严惜向安乐公主见礼,她正笑着跟人说话,很随意的敷衍了她一句,“坐下吃茶。” 严惜微蹲身,站起来扫了厅堂里一眼,厅堂里摆着许多张圆桌,圆桌旁的鼓凳上坐着年岁各异的娘子。 打眼看了一圈皆陌生,严惜看到角落里有一张空桌子,准备坐过去。 顾允禾从另一边走过来,轻轻喊住了她:“颜表姐。” 顾允禾跟顾允卿已经过来了? 严惜笑看着顾允禾,还没有开口说话,她伸手牵住严惜,拉着她去了厅堂东边。 东边的轩窗下有一张圆桌,顾允卿跟几位娘子一起坐在那里。 看到严惜过来,她站了起来。她如此客气严惜倒也不惊讶,只觉着她要做出一副相亲相爱的假象给外人看。 请了严惜坐下后,顾允卿才坐下来,她端了盏茶送到严惜跟前,向她介绍同桌的娘子。 三位皆是梅家的娘子,见到严惜也挺客气,比她小的喊她姐姐,比她大的喊她妹妹。 严惜也客客气气一一回应。 娘子们坐在一起,聊聊衣裳首饰,胭脂水粉,倒是和乐融融。 “赵夫人,你能来真是给本宫面子,快请坐。” 安乐公主热情的声音传到严惜耳朵里,桌上的众娘子不再说话,抬头往厅堂正中看。 严惜也转身往后看,背对着她们这边坐在椅子上的赵夫人穿着琥珀色散花绫的衣裳,头上戴着个小小的白玉冠。 这赵夫人是哪家的夫人?打扮得比安乐公主还要隆重。 严惜隐隐听到“中贵人”“赵大人”等字眼,也没有多做他想,转头端起杯盏饮了一口。 坐了一会儿,安乐公主喊她府中的乐人出来奏乐。 顾允禾轻轻拉了拉顾允卿的衣袖:“阿姐,我想出去看。” 梅家未嫁的九娘说:“坐在屋里也无聊,咱们出去坐坐吧。” 说是这样说,严惜知道她也想出去。 她们这边还没有动,旁边就有娘子手牵着手跑了出去。 梅家嫁过人的二娘,给严惜使了个眼色,声音压得低低的,“走,咱们也出去看看,公主府的乐人可都是绝色。” 严惜跟着她们一起出去,在外面游廊的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公主府长使带着一众拿着乐器的郎君走了进来。 郎君们清一色洁白衣裳,青翠玉簪绾发。走动间衣袂飘飘,带着一股子仙气。 严惜眼睛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看着他们都坐到女使们搬来的鼓凳上。 修长手指拨动琴弦,乐声缓缓响起。 严惜看直了眼,暗道:美色惑人。她收回视线,才发现游廊下的娘子们皆如此。 嗐,男色也是色。 第316章 青紫 一曲终,院子里依然寂静,大家都沉浸在舒缓的乐曲中无法自拔。 厅堂门口传来掌声,外面的掌声也跟着响起。 掌声停下,严惜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厅堂门口,只看到安乐公主轻摇着团扇,指着外面的乐人跟旁边的夫人说着什么。 这位夫人穿着琥珀色散花绫的宽袖长褙子,赫然就是之前的赵夫人。 原本懒散坐着的严惜猛然坐直了身子,她眉头微蹙成一坨,盯着那人又看了两眼。 没错,这个赵夫人竟然是吕家的五姑娘。 “赵夫人?”严惜喃喃出口。 一旁的顾允卿赫然听到了她的呢喃,寻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安乐长公主跟那赵夫人言笑晏晏。 顾允卿收回视线问:“表姐识得赵夫人?” 严惜轻轻颔了颔首,望着顾允卿问:“赵大人是?” 顾允卿眼睛扫周围一圈,捏着帕子挡住嘴巴,俯到严惜耳边,轻声说:“赵都都知,内侍省的最高官,圣上身边的内侍。” 内侍? 内侍能娶妻? 严惜的不理解没有逃过顾允卿的眼睛,她轻声说:“往常都都知这个职位都是空缺的,内官最多做到都知的位子上。 听说这个赵都都知从小跟在圣上身边伺候,圣上还是太子时,他陪着圣上在资善堂读书,有一年京中地动,危难之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圣上护在身下。 屋顶上掉下的房梁砸在他腿上,他的腿断了,圣上毫发无伤。” 救命之恩,还是太子的救命之恩,难怪呢。 “他腿断之后,按规矩便不能在贵人跟前伺候了,他也知趣自请降职打杂。太子不允,给他找了个清闲的地方养腿,腿好了之后又招到了跟前伺候。 这么着一直到圣上登基,他慢慢地做到了都都知的位子。圣上在这皇城边儿上给他赐了一座宅子,随后还给他指门亲事。” 皇帝给内官赐婚?! 严惜听得内心龇牙咧嘴,她感觉荒谬至极。 院子里乐声又起,顾允卿见根本没人关注她们,便决定好好跟严惜说说。 “最开始给他指了太仆寺少卿家的女儿,不过两年就香消玉殒了。过了一年,太仆寺少卿就升任了寺卿。” 顾允卿说到这里不说了,她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严惜。 严惜还没从内官成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茫然地回望顾允卿。 顾允卿想差了,她以为严惜不太懂这京中的弯弯绕绕。 “没过多久,下面人又给他送过来一名妻室,也不过两三年就死了。这个赵夫人是第三任,听说也是下面的人送上来的。表姐怎么会认识她?” 严惜听到了顾允卿的问话,她一时没有言语,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陆大爷之前和离过,是云州知州的侄女儿,而这位是吕家的五娘子。” 顾允卿听闻此言,心中警铃大作,“她认不认识你?” “不知道,当初她在陆家小住,去老太太院里几次,那时候我在老太太院里伺候。” 顾允卿知道了,一曲终,她轻声说:“应该记不清,以后在京中难免碰面。见机行事。表姐是去西北龙云寺沐浴佛光的,嫁过去前,没有去过陆家。” 严惜了然。 大家静下来听曲。 一个人的转变怎么会这么大?严惜不由得偷偷瞥了顾允卿一眼。 严惜没接触过官宦人家,可她也不是傻子,初见面的时候,她能感觉到顾允卿的疏离。 在皇宫顾允卿帮她解围,她可以理解为她们同为顾家人,一人丢脸,丢的是整个顾家的颜面。 这会儿呢? 也是为着顾家? 乐人奏了几曲之后,排在厅堂门口的人分坐去了门口的两列,然后女使开始提着食盒过去摆膳。 大概午时左右,众人就坐,跟在宫中不一样,这里是大家围着圆桌而坐。 屋外换上了更加缓慢的乐曲。屋内娘子们也越发的轻声细语。 严惜跟梅家的几位表姐妹分开了,她跟顾允卿还有顾允禾坐在安乐公主的主桌隔壁。 为了不跟吕五娘子碰面,严惜选择背对主桌而坐。 安乐公主举杯说了几句,“各位娘子尽情吃喝,后半晌咱们移步花园去玩。趁着天气不算太热,咱们打一扬捶丸。” “好。” 大家举杯饮酒。 酒水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酒过两巡,安乐长公主举着酒杯过来,“秦娘子,陆夫人,你们都是才回京城的,可否跟大家说说外面都有什么新鲜事?” 同桌的人都站了起来,一身月白色桃花暗纹褙子的秦娘子笑着回:“公主说笑了,臣女回乡是给祖母丁忧,粗茶淡饭,生活无趣,哪里有什么新鲜事。” 安乐公主一笑,看向严惜,严惜说:“臣妇之前住在寺庙隔壁,倒是时常听到庙里传来的梵音。” “咦?” 隔壁吕昭站了起来,走到安乐公主身旁,她盯着严惜说:“娘子看着有些眼熟。” 安乐公主忙给她介绍:“这位是京中刑部侍郎家的姑娘,步军司副都虞候陆大人的妻-陆夫人。” 吕昭听安乐公主这样说,一下就确定了严惜的身份:“陆大人就是那个云州云山来的陆大人吧?说起来咱们还有些渊源呢。” 严惜望着吕昭笑得客气。 吕昭望着她笑,那笑看着莫名有些瘆人,“我吕家跟……啊……” 她话未说完,突然惊叫出声。 旁边的顾允卿完全失了大家闺秀的镇定,忙说:“对不住,对不住。” 她掏出帕子帮吕昭擦拭衣袖,慌乱中她去给她擦胳膊,随后她也惊讶出声。 啊~ 本来吕昭的惊呼已经吸引了大家的视线,顾允卿的惊呼让大家都视线都集中到了她手里握着的纤细胳膊上。 纤细白嫩的胳膊,手腕以上都是青紫的痕迹。 吕昭这会儿似是也反应了过来,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放下长袖,脸色苍白。 “赵夫人真是对不住,我只洒了些酒,这……这不关我的事吧?” 顾允卿说着还要去拉她。 吕昭往后退了一步,失去理智般怒喝一声:“滚开!” “公主殿下?” 顾允卿好像很无助,求助似的喊了安乐公主一声,紧跟着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些激动了。” 安乐公主似笑非笑,看了顾允卿一眼,抬手招来两位女使:“扶赵夫人去客房休息,去前院将赵家的女使喊过去。” 吕昭浑身发抖,被女使扶着出了厅堂门。 第317章 投壶 安乐公主笑着对众人说:“继续吧。” 陆屹川是端王的人,端王没有特意隐瞒,从武州运回许多水匪的赃物送去宫中充公,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为他讨封,这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陆家只不过是个商户人家,官扬并没无根基,家中唯一做官的人是他二叔,在一个中等小县做知县。 要说出息还要说陆家的姑爷,不过他同样没有根基。殿试考得不错,得了个推官的官职。 若是朝中有人,用不了几年就能晋升,可他却在推官的位子上连做了八九年。 太子的人查过之后,并没有将陆屹川放在眼里,因而才没有阻拦他们进京。 哪知进京之后出了问题,他的夫人竟然是苏家的姑娘。 如此一来,便不能同日而语了,再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安乐公主原本想着给严惜一个下马威,打击打击她。打探苏家顾家放出的消息可能是假的,她便请了吕娘子过来。 吕家之前好似嫁了位嫡姑娘去陆家,后面因着无子自请和离了。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她这边还没有出手,顾允卿竟然再次为苏娘子解围。 安乐公主回到位子上连喝了两杯桂花酿。 严惜他们坐下之后,同桌跟顾允卿相熟的,开口关心道:“卿娘子怎么那么不小心?” 顾允卿讪讪一笑:“前两日我娘盯着着我练针黹,累得我手指头麻木,刚从手指突然莫名抽了一下。” “你娘对你要求太严格了,你的针黹已经很好了。” 两人说了两句就不说了。 严惜淡然吃着面前的菜,她原本秉承着不承认的,没想到顾允卿又帮她解了围。 到底是一家子姐妹。 她娘对她说,跟舅父舅母家客气有礼便行,看来母亲的想法还是受了外祖父的那位老姨娘影响。 外祖母只有姨母跟她娘两个女儿的时候,在有儿子且娘家起来的老姨母眼里是可以挣一挣的。 如今她姨母是宫里的贵妃,还有个偌大的端王儿子,她母亲嫁给了父亲,是朝中刑部侍郎。 有她姨母跟她娘为外祖母撑腰,老姨母哪里还能蹦跶的起来。 外祖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外祖父不将他放到嫡妻的名下,顾家的人难道不催着他过继嫡子? 小梅氏是审时度势的,她在外祖母跟前很恭敬。 开始顾允卿兴许跟严惜最初是一样的想法,她们只要礼数周全就行。 后面怎么变了呢,像她一样想通了? 独木难成林,一家子还是要互帮互助的。 严惜想通了,胃口变得无比的好,专心享受桌上的美食。 美食当前,曲声悠扬。还是公主会享受啊。 她即然来了,便也要好好享受一番。 待客的厅堂这边,宴席散了,再没有看到吕昭。 饭罢,众人过去花园玩,因着没有见着安乐公主的身影,倒是没有人再为难严惜。 严惜坐在凉亭下看旁边的娘子们投壶。 “你是苏家的大娘子?”厅堂里跟她同桌用餐的秦娘子坐到了严惜旁边。 “秦娘子。” 严惜笑着对她颔了颔首。 秦娘子微微一笑,“我叫秦虞,小时候跟你玩过呢。” 秦虞给严惜的感觉并不差,因而严惜从投壶上收回视线,看向她。 她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小脸儿只有巴掌大,看起来美艳绝伦。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给人一种人淡如菊的感觉。 “小时候,我时常跟着祖母去寺庙,在寺庙里遇到过你。太小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时候你带着我玩过竹蜻蜓,跟一位大些的女郎一起。” 严惜凝视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娘子,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她们两人年纪差不多,小时候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她怎么还能记起? “我不如娘子记性好,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严惜笑着说。 秦虞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祖母也常说我记性好。” 严惜笑着对她微微颔首,“苏惜颜。” 秦虞目光在严惜身上停留片刻,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玩投壶的顾家姐妹,“你怎么不去跟她们一起玩?” 严惜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擅长投壶。” 秦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听人说,你射箭可是相当厉害的。百发百中。” 严惜惊讶了一瞬,轻笑出声,“端午的事,竟然这么快就传开了?” “苏娘子可别小看京中娘子们的嘴巴。”秦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小娘子射箭技艺好的,凤毛麟角,娘子厉害。” 被人如此夸赞,严惜很难不笑,这位秦娘子真是懂得社交。 顾允卿能很快接受严惜,不代表她能接受秦娘子。她怕有人寻严惜的麻烦,便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玩,看到秦娘子不一会儿就跟严惜有说有笑的,便走了过来。 “表姐,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允卿笑得跟严惜很熟似的,严惜只得回她:“闲话家常呢。” “听说苏娘子的射箭技艺了得,很是仰慕。”秦虞也很自然地搭话。 她这样,顾允卿倒是不好说什么,坐下来说,“我也听说秦娘子投壶厉害,就是没怎么见识过。不如秦娘子小试一下技艺。” 秦虞倒是大方,“闲来没事,只能自己投壶玩。厉害谈不上,咱们过去玩一把?” 顾允卿胜负欲起,拉着严惜过去一起,“表姐一起来看。” 一口一个表姐,热情的令人不适应。 壶摆在离人有三支箭连起来那么长的地方。壶高有一尺,壶口有三寸宽。 箭是用柘木削制而成的,有两尺长。顾允禾分别给了顾允卿和秦虞一人五支。 顾允禾站在两人跟前说:“姐姐们,我讲一下规矩。投入壶口得两分,投入壶耳得一分。连中三元加倍计分。” 严惜不懂也听得认真,这个东西她以后也是要学的。 秦虞说自己年岁大,让顾允卿先投。 顾允卿起手就投入了壶口,严惜忍不住喝了声:“好。” 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轮到秦虞,她站在固定的位子上,手轻轻抬起,往前一投,箭矢也进入了壶口。 严惜没有厚此薄彼,也拍手道了声:“好” 看她们两人投壶,好像很容易一样,严惜连声道“好”。 旁边有人听到声音看过来,看到秦虞跟顾允卿在比试,手拉着手儿跑过来观战,“顾大娘子跟秦娘子可都是投壶的翘楚。你说她们谁能赢?” 第318章 君子端方 接下来轮到顾允卿,她掷着箭矢瞄准,投,中! 扬上掌声喝彩声一片。 顾允卿中,秦虞也中。 看着这个势头,两人定然是五箭全中。严惜感觉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她们两个再投中她便没有那么激动了。 平顺无波的时候总有意外发生,顾允卿连中三箭之后或许是骄傲了,第四箭竟然没中。 严惜看过去,她脸上无有波动,投完默默站去了一旁。 这一轮,顾允卿没中,秦虞中了。 严惜注意到顾允卿的脸色有一瞬的难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再投,顾允卿又中。若秦虞再中,便是她赢。 “秦娘子回乡丁忧三年,技艺并未生疏,顾大娘子怕是还得再努力一把。” 有人小声下着定论。 哪知秦虞最后一箭从壶口边擦过,在入壶跟掉落之间摇摆了两下,啪嗒掉落到了地上。 遗憾未中。 “哎呀……” 两人打个平手,看热闹的无不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就赢了。 秦虞最后一箭没中,顾允卿心里提着的一根弦突然就松了下来。 有女使端着托盘上前,顾允卿跟秦虞各端起一盏茶,对饮一口。 “平手多没意思,秦娘子跟顾大娘子再比上一局,让我们好好开开眼。” 不知哪位娘子提议,秦虞笑着说:“顾大娘子投壶技艺了得,再投下去我怕我会输。” “秦娘子过谦了。” 笛声悠扬,从西边的竹林处传来。 “莫不是公主府的乐师在那处练曲?”几位娘子互看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往竹林处走去。 “可以更近的看那些郎君了。”顾允禾一脸艳羡地看了顾允卿一眼。 顾允卿张口就要拒绝,望着竹林处的秦虞悠悠开口:“笛音袅娜,曼妙动听。曲调好似一根杨柳枝,飘飘扬扬地拨动着人的心弦。” 她这么一番话,瞬间吸引了严惜的视线,官宦家的娘子们,琴棋书画皆通,果然不假。 秦虞轻飘飘一句话,完全说中了她心里的感受。 “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秦虞望着严惜说:“在内宅里难得听到这么好听的曲子。” 听她这意思,她是过去听曲的?既如此,严惜便看向顾允禾说:“禾姐儿一起去吧。” 秦虞,严惜跟顾允禾去了。 穿过竹林,旁边好像是乐师居住的地方,有几间房舍建造其中,远远看去院子里有人读书。 一条溪流隔开了那边跟花园。 溪流旁植了两棵垂柳,茂密的柳树搭成了天然的天幕,有两位男子坐在柳树下吹奏玉笛。 他们穿着洁白的薄纱宽袖衫子,旁若无人的吹奏。 这边的娘子们个个胆大,开始还站在竹子后面的牡丹花前面听,渐渐地有人往溪水边靠近。 秦虞拉着严惜往前走了走,并没有靠近溪水边。 不一会儿笛声停,其中一位男子看了过来,他跟另外一男子说了什么站起来要走。旁边那位男子也站了起来,他手拿着翠绿的玉笛往这边望了过来。 “啊,端方君子,温良如玉。是蒋郎君啊。” 蒋郎君眉眼清俊,仪态端方,身量颀长,如玉如砚。 美男。 怪不得能让一众娘子失了矜持,长公主眼光不错,乐师个个貌美。 这么想着,严惜就感觉那蒋郎君的视线看了过来,她毫不客气地盯着别人瞧。 那视线在她们这边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往身后的院子走去。 严惜余光感觉到秦虞拿帕子捂住了眼睛,她转头看过去,关心地问:“秦娘子怎么了?” 秦虞拿着帕子擦眼睛,语气带着隐隐的哽咽:“刚才有个飞虫飞我眼睛里了,这溪边虫子多,咱们回去吧。” 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拉着严惜要走。走前,严惜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顾允禾,三人走到竹林处,严惜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不碍事吧,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秦虞笑着说:“没事,刚才好像用帕子擦出来了。” 溪水边空气清新,哪有她说的飞虫。反正严惜没有看到,不过秦虞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不是用帕子擦得了。 众人在花园尽情地玩闹,直到最后,要走了,严惜也没有看到安乐公主。 公主府的女使送的客。 娘子们各个喜笑颜开,吃得好,喝的好,吃饭的时候有貌美郎君在一旁奏乐,真个是令人心情舒畅。 一整日下来,安乐公主也没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行为,如此甚好。 春碧跟春红跟别家的女使一起站在二门口等着自己夫人,见严惜出来了,慌忙迎了上去。 严惜跟秦虞道别。 秦虞:“难得跟苏娘子投缘,以后我请你到我家玩。”看到一旁站着的顾家姐妹,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两位妹妹也一起来。” 严惜笑着应好。 秦虞走了,严惜对顾允卿道了声谢,“卿姐儿,今日多谢你了。咱们也就此别过吧。” 顾允禾说:“颜表姐,咱们能同行一段路呢,一起走吧。” 严惜笑着点头,她看向顾允卿,没有外人在跟前,她又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她在公主府帮了她,还是一击击中要害的那种。 顾允卿怎么会想到将酒洒到吕昭的衣袖上?她定然是知道些什么,她为吕昭擦拭衣裳时故意撩起她的衣袖,让众人看到她胳膊上的青痕也是故意的? 她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有伤? 严惜想向她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于是,笑问:“我有话跟卿姐儿说,不知道能不能跟你们同乘一段路?” 顾允禾笑着拉住严惜的手,“你是我们表姐啊,怎么不能。” 顾允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耐不住顾允禾热情。 严惜吩咐春碧春红跟车夫说一声跟在顾家马车身后。 随后在顾允禾的期盼眼神下上了车。 顾家也住在这西北边,一路也没有多长的距离,三人在马车上坐稳了之后,她开口就问:“卿姐儿是不是故意的?揭那吕昭的伤疤给众人看。” 顾允卿抬眸看向严惜,她还不算太傻。 严惜问:“那个赵都都知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施虐?” 第319章 释怀 嗯? 严惜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马车停了下来,顾允卿对顾允禾说:“禾姐儿先去后面马车上坐一会儿。” 顾允禾不知道她阿姐为何这样安排,不过从小听话惯了,看了严惜一眼。 严惜跟着站了起来:“车上有两个丫头,春碧跟春红,禾姐儿去吧。车上有灶房做的西北点心,你去尝一尝。” 严惜将顾允禾送到车上,安排春碧跟春红将人伺候好,才又回到顾家的马车上。 顾允卿抿了抿嘴唇,好似下了重大决心一般开了口:“按理说,我不该跟表姐说这些。其实我是在我娘跟别的夫人聊天时偷听到的,她们的意思是内侍不能人道,但是又……又有那什么,然后就折磨人发泄。” 顾允卿是未嫁人的姑娘,说起这些事来自然不好意思。 严惜是经过事的,一听就明白。 男人有时候兴致起来确实有些吓人,更何况内侍又无法宣泄出来。 “我娘他们说,赵都都知的头一个夫人是自杀。后面的那个应该是被虐死的,具体怎么样没有人知道。女子的娘家都被封了口,赵府里的人嘴巴更是严。” 顾允卿轻声说:“既然赵都都知有这癖好,他不可能改。俗话说‘秉性难移’。我赌了一把,算是赌赢了。” 吕昭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她当初被吕大太太送到陆家,应该是为了笼络住大爷。 大爷不为所动。 吕家人便拿她去换了前程。 虽然她差点儿在众人面前揭了严惜的老底儿,身为女子严惜竟然觉着她有点儿可怜。 “表姐不用可怜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赵都都知家之前的两位夫人从来不在众人面前露面,这位往常也不见她出门,今日为何出了门?” 难道是安乐公主特意请来了,就是为了揭她的底儿。 她之前的经历并不光彩,被家中亲近之人偷走,长到十岁上去了商户人家做丫头,后面为了银钱做了大爷的通房,生下孩子后拿钱走了。 若是这些东西被人扒出来,她的安儿怎么办? 之前的事情她虽然不觉着有什么,但是也不想让那些过去的事影响到安儿。 严惜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吕家人消失便好了。 “我看那赵夫人怕是被折磨的不轻,伤疤被揭开,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理智。以后怕是不会再出现。” 顾允卿这句话像是安慰,严惜勾唇对她笑了笑。 顾允卿望着严惜,轻轻又开了口:“不知道姑母跟表姐说过没有?” 严惜垂下的眼眸又抬起,盯着她等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祖父、父亲他们在外面为朝廷做事,循规蹈矩,就怕行差踏错,怕被言官弹劾,祸及家人。女眷们之间往来也要小心谨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得罪人,也不能轻易被人欺负了去。” 听完顾允卿的这番话,严惜知道,她算是从心里接纳她了,知道她们是一家人。 难怪小梅氏长袖善舞,一副跟谁都很熟的模样,也是不容易呢。 既到了顾家门口,总得给老夫人问个安再回去。 严惜跟着顾家姐妹一起下去进了院门,要去给老夫人问声“安”。 到了老夫人屋里,严惜跟顾家姐妹纷纷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抬手,“都起来吧,在公主府玩的好吗?” 顾允卿跟顾允禾恭敬回:“玩得好。” 这可一点儿也不像祖孙间的相处,冰冷,没有感情。 外祖母怎么对她们,她不去干涉。 她可以将这两人在外面所做的事说给老夫人听,让她去评判她们值不值得她疼爱。 顾家姐妹跟老夫人请了安之后,就携手退了下去。 老夫人喊了严惜到跟前,“今儿你去公主府没有人为难你吧?” “外祖母为何这样问?” “外祖母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年纪过来的,筵席上人各色各样,有些人就爱欺负新面孔。” 听完,严惜笑了,说:“是遇到一点儿小麻烦,卿姐儿帮着解了围。” 顾允卿三番两次为严惜解围,老夫人深思了一会儿。 上次顾允卿帮了严惜一把,回来老夫人给她和顾允禾一人一支宫中赏下来的金步摇。 这次卿姐儿又帮了阿颜,看来她们心里还是很有分寸的,知道跟谁亲。 老夫人眼神柔和了许多。 她看不上老姨娘,因而从来不关心家中那个庶出的儿子,跟庶子一家也是隔着一层。 小梅氏只要不犯大错她也不摆婆母的架子,若是她有错,她也是毫不客气地狠狠批评。 她常年绷着脸,媳妇、孙女都惧怕她。 自从小梅氏进门,她已经多年不出去应酬。她们母女在外面只要不给家中惹来麻烦她便不过问。 她不愿意接纳他们,所以也不关心。 她老了不乐意出门,清澜自从阿颜丢失之后也极少出去应酬。 如今,阿颜回了京城,夫婿好歹是个六品官,以后应酬难免,若是卿姐儿能真心帮她…… 顾老夫人钻了一辈子的牛角尖儿,老姨娘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让她称心。 这会儿突然之间有些想开了。兄弟姐妹多了才有人帮衬啊。 老夫人真心笑了,对严惜说:“再过不久就六月六了,六月六请姑姑,京城这边都要请嫁出去姑娘回家来。到时候,外祖母请你跟你娘,咱们过去郊外的庄子上去住段日子。” “有外祖母在,阿娘也不用请阿颜回家了。” “先让你阿娘请你,外祖母再请她,让她带着女儿回娘家。” 祖孙两个说说笑笑,申时末,严惜才告辞回去。 严惜走后,老夫人坐在罗汉榻上若有所思。她出生在小官之家,怎能不明白家中子嗣昌盛的意义。 家中之人有出息了相互扶持着才能越走越远,若是家中子嗣不昌,或是皆没有出息,那么一个家离败落也就不远了。 顾老夫人幽幽开口:“银杏,大人虽不是我亲生,到底是老大人的亲生儿子。我不要他做嫡子,老大人私下里定然是恼我的吧?” “老大人定然能理解老夫人。” 银杏开口便宽慰她,她笑着瞟了银杏一眼,“怀璋跟他媳妇都没甚差错,我就是看不惯他的那个姨娘。卿姐儿跟禾姐儿也知道跟阿颜亲,有些事情也不是不能松口。” 第320章 六月六 陆屹川下值早,便陪着安儿一起在门口等,父子两个望穿秋水,终于看到了他们家那辆青惟马车缓缓驶来。 “阿娘回来了。” 安儿扔下手中的棍儿,跑着去迎接。麦芽一看也跑着跟了上去。 车夫见到他家少爷跑过来,吓得赶紧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马车停,严惜以为到家了,问了春碧才知道,是安儿迎了上来。 安儿仰着小脑袋,朝着车上喊“阿娘”,严惜便在那处下了车,牵着安儿往家走。 陆屹川上前牵住严惜的另一边手,打趣道:“你再晚回来一会儿,我跟安儿可要去公主府寻人了。” “回来路过顾家,进去跟外祖母说了会儿话。”严惜笑着解释了一句。 新的圈子不好融入,晚间躺在床上,陆屹川轻声问了一句:“在公主府玩得好吗?” 不说其他的,单说玩的话,那公主府也是挺好的。 想起这个,严惜有些兴奋,她手撑着陆大爷的胸膛抬起头,望着他说:“公主当真是会享受的。府中竟然养了许多乐师,清一色的美男子。娘子们闲话家常,旁边乐声柔美,别提多惬意了。” 陆屹川是会抓重点的,其他的他一概没有听到,只听到严惜说什么“清一色的美男子”。 他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语气酸楚:“美男子?有多美?” 严惜不理会他言语里的酸楚,想了一下,照搬其他娘子的话,“嗯,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陆屹川瞳孔微微晃动,似有些山雨欲来的意味。 他盯着严惜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以后安乐公主府的邀约都拒了吧。” 经历一番风雨,严惜被陆大爷紧紧搂在怀里,失神地微微喘着气儿。 收拾好后,两人相拥而眠,严惜将在公主府遇到吕昭的事说了出来,“……大爷,阿娘费尽心思给我寻了那么个借口,定然是怕有人议论些什么的。吕五姑娘认出了我,若不是卿姐儿打岔,之前的事情差点儿被她说出来。” 陆屹川轻轻抚着严惜的后背,“你不偷、不抢,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幼年被人偷偷抱走也不是你所愿,进了陆家做女使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世间还有许多寻不到活路的人,你能寻到女使的活计也是你的能力。 为着生存,你是那么努力,是个极好的娘子呀。依我看,这些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严惜头一次在陆大爷口中听到他对她的评价,“努力”,“极好的娘子”。 原来在他心里她是这么好的。 心里无端冒出丝丝甜意,比喝了蜂蜜水还甜。 “不过,岳母如此打算自有她的道理。我听说赵福海谨慎异常,他不会放任那吕氏跟世家女子走动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严惜问:“吕家的其他人呢?” “吕家如今在京城不值得一提,而你如今是端王的表妹,吏部侍郎的女儿,顾相的外孙女。若不是要打压端王一派,他们不会胡乱说话。” 严惜轻轻嗯了一声。 陆屹川接着又说了一句:“他们若是被人利用,自然有人会动手收拾他们。” 说完,陆屹川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天色不早了,睡吧。” 她担心的事情在大爷眼里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 严惜闭上眼睛,脑子依然清醒。 她之前在云山的时候,动力十足地想要上进。如今来了京城,她看到了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感觉以前的努力也不过尔尔。 有些东西并不是书册上能学到的,有些事情需要经历过后才能成长。 她还得多了解京中的情况,遇到事情了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接下来的几日,严惜招呼着春碧跟春红将带到京城的秋冬衣裳,铺盖被褥都拿出来晾晒。 六月六,外祖母要请她跟她娘去庄子上住,到时候便没有时间晾晒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衣裳布料,安儿撒欢地在里面来回穿梭,一点儿也安静不下来。 小四爷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周夫子开蒙了,安儿读书的事大爷怎么安排? 转眼到了六月六,果然如顾老夫人所说,苏家请了严惜回去,顾老夫人请苏夫人回家,严惜带着安儿又跟着来了。 依然是小梅氏热情地迎接了她们,严惜就觉着这次她的热情更甚了。 “阿颜刚回京不久,怕是不知道京中夏日酷热。六月里天气最热,你外祖母真心疼惜你,过去庄子上住一个月,天气就凉快了。” 严惜笑着向老夫人道谢:“阿颜谢外祖母体贴。” 小梅氏会说话,有她在屋里笑声不断。 老夫人说,先在顾家住一晚,翌日一早趁着天气凉爽再出发。 晚间顾家众人都在正房这边用晚膳,严惜见到了她那个一直无缘得见到庶出舅父。 顾家人长得也都不差,不说其他的,她这位舅父长得跟她外祖父极为相似。 性格好像大为不同。 他对外祖母极为恭敬,对她娘跟她也和善,处处挑不出毛病。 挑不出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她这个舅父应该极善于处理人跟人之间的关系。 还有顾晟祥,在国子监读书的顾家长孙,他长得像他娘,说不出多好看,不过也不难看就是了。 读书不知道怎么样,也是彬彬有礼的一个人。 姨娘是没有资格上桌的,一顿饭吃得还算和乐。饭罢,老大人喊了顾大人跟顾晟祥去了书房。 小梅氏带着三个孩子向老夫人到了晚安。 天色晚了,苏夫人要带着严惜回去休息,老夫人开口喊住了她:“清澜,你留下,娘有话跟你说。” 老夫人并没有留严惜,她便带着安儿回了她娘出阁前的院子去歇息。 第321章 庄子 屋里放着一个冰盆,安儿睡的倒是安稳。 “夫人回来了?” 严惜听到声音,下床穿上鞋子走了出来。 “阿颜,你怎么还没有睡?是不是不习惯?”苏夫人见她出来关心地连问了好几句。 “没有不习惯,听到阿娘回来了,出来看看。” 她如此说,苏夫人笑了笑,又问了声:“安儿睡下了。” “睡下了,睡得很沉。” 苏夫人走去椅子上坐了下来,严惜走去她旁边坐下。 母女两个沉默了一瞬,苏夫人幽幽开口:“你外祖母留我在那,说想如了你外祖父的意,将你舅父过到她的名下。” 老夫人这是想开了? 这件事情,严惜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她沉默不语。 “你外祖母说,她年纪大了,不想再跟老姨娘较劲儿了。你舅父毕竟是你外祖父的亲生儿子,他做顾家的嫡子,好过过继其他的顾家二郎。” 严惜觉着她外祖母说的也没有错,那人虽不是外祖母所出,毕竟是外祖父的亲生子。 “阿娘觉着呢?” “娘站在你外祖母这边。她外祖母松口,有她的考量。顾家若是没有个出息的子嗣,你外祖父积攒一辈子的家业怕是守不住。 还有,在这京城中,各官宦家族之间相互联姻,就是为了巩固家族的势力。势力强大才能保家族平安。你外祖母看开了,说你舅父毕竟也是我跟你姨母的血亲,将他认作嫡子,希望以后能相互扶持。” 严惜听完没有言声,顾允卿心里最是清楚这些,故而她在外面遇到麻烦,她便出手相帮。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就这些,那些受家族恩惠的人应该最能理解。 这件事情是大事,老夫人跟苏夫人说过之后,还打算跟宫里贵妃娘娘递过信之后再说出来。 翌日,顾家门口停了四辆马车。 严惜看阵仗,好像除了她跟她娘还有外祖母之外,顾允卿跟顾允禾也要跟着过去。 小梅氏在门口吩咐她们两个,“照顾好你们祖母,二姑母还有你们表姐。” 她声音不小,后面跟着老夫人一起过来的严惜听了个清清楚楚,想来她娘跟外祖母也听到了。 “老夫人。” 小梅氏笑着过来扶住老夫人的一只胳膊,“您尽管放心在庄子上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身边的人回来递话,我都给你准备妥当了。” 老夫人吩咐小梅氏照看好家里。她满心欢喜地应诺。 众人辞别坐上马车,缓缓朝城外驶去。 顾家京城郊外的庄子在秋屏山,秋屏山山清水秀,风景宜人,苏夫人说,山上还有几座皇家的庄院。 顾家的这个庄子是贵妃娘娘赏的,处在半山腰,庄子上有温泉,冬日里可以过来泡泡温泉。 因着路途有些远,老夫人极少过来,这次过来避暑还是头一遭。 庄子上的管事早已将院子收拾妥当。 顾家的马车刚停到庄子门口,管事趋步上前恭敬请安。 这座宅院很大,里面布置讲究,草木扶疏,假山流水,房屋游廊,极富格调。 宅子大,院子也不少,管事的领着众人送老夫人去正房,正房前一个大大的池塘,里面种了满池的荷花,绿油油的荷叶铺满了池塘。 一支支荷花苞从绿色中冒出来,含苞欲放,也有那么几朵盛开的,洁白中透着粉,微风一吹颤颤巍巍。 景色真是好。 因着带来的有安儿,老太太叮嘱管事跟身边的人,这段时间可都得留心着些小表少爷。 严惜被安排在了离池塘比较远的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枝叶繁茂,给院子遮出来一大片阴凉。 安儿一来到就抱着银杏树仰头往上看,“阿娘,这棵树好高,好大。” “安儿多吃饭,以后也能长得又高又大。” 听严惜这样说,春红咧着嘴巴笑,“小少爷长树这么高也挺吓人的。” 说着就招呼着庄子上的婆子将行李往屋里抬。 严惜出门了,家里留了海棠管家,想着春碧上进,就留了她在家帮忙。 这次来庄子上,只带了春红跟桂娘,毕竟俺儿是桂娘从小带大的。 这次来庄子上也不光是玩,顾允卿跟顾允禾姐妹跟过来,顾允禾的女夫子也来了。 老夫人说趁着这个机会,让严惜跟着女夫子学学插花点茶。 严惜不要求学多精细,只要大致懂些就行。京中的娘子也不是样样精通,她只精通一两样便可。 打捶丸看着倒是不错,她早就想好了,有机会学骑马,找个师父学捶丸。 来到庄子上之后,老夫人就不管他们了,一起吃过晚饭之后便说:“虽说咱们过来是玩的,也不能一直玩,禾姐儿的课业不能落下了,阿颜跟朱娘子学东西也要安排好时间。 天热起来,我也不想动,你们不用日日过来请安,自己照顾好自己。” 几人高高兴兴应是。 庄子在山上,凉风习习,比城里凉快多了。晚间睡觉时常还得盖点儿东西。 严惜上午跟着朱娘子学点茶,下午带着安儿去苏夫人院里陪她说话,顺便点茶给她喝。 严惜拿出当初学打弹弓的精神,手腕子摇得酸疼终于得到了她娘的一点儿认可。 茶上作画严惜倒是得心应手,可能跟她擅长刺绣有关。 严惜将点了画的茶送到苏夫人跟前,苏夫人笑着说:“你这还挺能唬人。味道如何不说,这画作的真好。” 静下心来,点茶还挺有意思。 严惜喜欢上了在茶上作画,每日都在苏夫人的院子里待上许久。 “夫人。” 听到人喊‘夫人’,严惜跟苏夫人都看了过去,春红弓着身子往门口走了走,抄着手禀:“夫人,大人来了。” 严惜心中一喜,将手中的竹笔放下,她欲要站起来,春红又说:“大人去正房拜见老夫人去了,待会应该回来拜见亲家夫人。” “阿颜便在这里等一等吧,一会儿你们一块儿回去。” 他们才在庄子上住了不过五日,姑爷就来了,见他们如此亲昵,苏夫人心中也为严惜高兴。 第322章 熟人 陆屹川来了,严惜没有心思点茶作画,端着茶碗小口小口浅啜。 他人还没有来到苏夫人这边的院子,带来的东西就送到了。 外面娇蕊走了进来,“夫人,姑爷送来了新鲜果子,管事的让人抬来了一份。” “好,知道了。” 苏夫人说完笑着看向严惜,打趣意味甚浓,“姑爷原来是送果子来的,着实有孝心。” 严惜抿嘴偷笑,低头吃茶不作声。 “夫人,姑爷到了。” “进来吧。” 苏夫人话音刚落,陆屹川的长腿就跨了进来。他自从去了军营人黑了许多,健硕的身板看起来刚毅有力。 他站在屋里,让坐着的严惜莫名有压迫感。 陆屹川拱手向苏夫人作揖行礼的时候,严惜站了起来。 “岳母大人安好。” “好。”苏夫人面带微笑,客气道:“阿颜不在家,屹川还好吧?” “劳岳母挂念,一切都好。昨日,云山老家的母亲使人送了些水瓜进京。刚巧外祖母跟岳母都在这庄子上,屹川便不请自来了。都是自家田里种的,头茬的水瓜,送来让外祖母跟岳母尝尝鲜。” “你有心了。” 陆屹川还站着,苏夫人也没有说让他坐,只说:“夏天热,山里凉快,阿颜跟安儿少则要在这山上住个把月。好容易来了一趟,你们一家回去说说话吧。” “那就不叨扰岳母了。”陆屹川拱手一礼之后,瞥向严惜,嘴角含笑。 严惜走到陆屹川身边,轻声道:“阿娘,女儿先回去了。” 苏夫人笑着摆手,“去吧,回去吧。” 刚出苏夫人的院门,陆屹川伸手牵住了严惜的手。 他二人回到银寿院的时候,安儿已经将水瓜湃上了。搬了个小杌凳坐在院子里等着她娘回来吃。 陆屹川牵着严惜走进院门,安儿就跑着迎了上去,“阿娘,祖母给咱们送了水瓜来。” “好,娘知道了。祖母真好啊,心里想着安儿呢。” 安儿在云山吃过水瓜,等他娘跟他爹在屋里做好后,就迫不及待地将瓜从水里抱了出来。 “水瓜好吃,庄头说在井水里湃一湃更好吃。” 云山陆家庄子上自己种的,头茬的水瓜,大太太特意让人送了一车过来。 顾家跟苏家陆屹川已经送过,下值后赶着马车就来了这郊外庄子上。 这会儿送来的瓜很好,里面是全红的,甜丝丝的,吃了很解暑。 严惜吃了两块之后说:“你说姨母在宫里能吃到这么好的水瓜吗?” “宫里应该不缺好东西。” “周夫子,大爷给周夫子家送了吗?” 陆屹川:“这东西放不了太长时间,回去就给端王和周承明家各送一些。” 严惜点了点头,他们刚来京城,其他交情不深的定然是不送的,免得别人多想。 “你好好在山上住着,这次你便不用操心了,我会看着给各家都送几个。赵砣他们几个跟着爷一起进京的也有。” 陆大爷既然已经安排好,严惜便不操心了。 严惜的院子离其他人的院子比较远,老夫人便允了陆屹川在这里住了一晚。 送走陆屹川之后,严惜感觉有些不舒服,向朱娘子告了假。 她躺在床上休息,小腹有些隐隐作痛,后面发现亵裤上染了点儿血。 春红道:“我都记着呢,夫人这还不到日子呢,夫人往常来癸水也不腹痛啊。” 桂娘到底是生过孩子的,妇人有孕,只有癸水不来了才知道,可是那个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 昨日大人留宿,可别…… 桂娘很是担心:“夫人,这可不是小事,还是让春红去给亲家夫人说一声请个郎中回来看看吧?” 严惜感觉是大爷太用力了,心里害羞,不想请郎中回来,“这会儿又不疼了,就是酸酸的有些不舒服。” 桂娘很坚持:“让郎中来看看吧,看过之后才放心。” “我去给亲家夫人说。” 春红担心严惜的身体不等她发话,撂下一句话就跑了。 苏夫人听了春红的禀报,马上让庄子的管事吩咐人去城里请郎中回来。 从这郊外的庄子到城里骑马要将近一个时辰,来回两个时辰。 主子病了可耽误不得,他突然想起灶房王五家的之前去山里采蘑菇,突然肚子痛,在林子里遇到个采药的女医治好了她。 听说后面她还拿了东西过去感谢。 请郎中的人虽已经派了出去,管事的也想做到更好,他亲自跑去寻了王五家的,让她提了一篮姑爷送来了新鲜果子将女医请来给严惜看看。 苏夫人没敢去惊扰老夫人,吩咐过后就来了严惜的银寿院。 “阿颜,怎么突然肚子疼了?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苏夫人担忧不已,严惜脸颊浮现一抹薄红,“娘,应该没啥大事。” 小娘子脸儿红红,苏夫人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以往有没有这样?” 严惜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娘已经让管事的去请郎中了,让郎中看看,没事也好放心。” 苏夫人急得不能行,抬手将屋里的春红几人挥退,轻声道:“阿颜,姑爷那样一个体格,你不能惯着他,有些事不能贪多。你看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严惜知道她娘说的是什么,脸唰地一下完全红透了,像山里猴子的红屁股。 “郎中来了。” 春红在外面喊了一声,严惜感觉自己得救了,可是等了一会儿人还没有来。 苏夫人也诧异,“怎么那么快?” 娇蕊从外面回来,说:“听说这山上有个女医,管事的使人去请了。” 说起来果然很快,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又骚动了起来。 应该是女医来了。 春红突然跑了进来,她震惊的有些语无伦次,“夫人……她……她……” 她还没有说出来,女医就进了屋,苏夫人站起来给她腾出地方。 严惜抬眸看向来人,一身朴素穿着的娘子,竟然是熟人。 “孙神医?!” 严惜看到她,眼中迸发出光来,她怎么会在这山上?袁二娘子是不是也在这里? 孙神医蹲身行礼,喊了声“陆夫人。”,坐下就给严惜把脉。 第323章 袁家 孙神医搭着脉搏诊了一会儿,询问道:“最近有没有嗜睡?腰部酸胀吗?” 最近一段时间都挺忙,她没有感觉嗜睡 “之前有几天,小腹微涨,腰也有些酸,过了几天便好了。” 严惜这样说,孙神医又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说:“夫人似是有孕了,不过时候尚早还不太能诊的出来。” “见了点红,没事吧?” “该是没有大问题,先卧床休息几日,胎儿坐稳之前不可同房。” 叮嘱几句,孙神医作为医者倒是没觉着不妥。严惜心虚,满脸尴尬。 苏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向孙神医道谢:“多谢娘子了。听家中女使说,娘子也在这山上住,不知是哪家?哪天我们过去再道谢。” “夫人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孙神医眼睛偷偷瞥了严惜一眼,“这位夫人无有大碍,便先告辞了。” 她要走,且不愿意表明身份。既然她在这山上,她也不怕她跑了。 看这样子,端王并没有将带回袁二娘子的事告诉苏家跟顾家。 苏夫人很是客气地将孙神医送到了厅堂门口,然后吩咐娇蕊将人送到大门口。 她回到屋里,见春红还在屋里,便吩咐:“你去灶房上说一声,你家夫人这几日的餐食要清淡温补的。” 春红领命出去了。 苏夫人又说:“这位娘子急色匆匆,也没有说要不要煎点儿药。” “娘,陆家的老太太常说是药三分毒,她没有开方子便是不用吃药。我这会儿感觉已经好多了,想来也没有大碍。” 严惜在床上躺了两天,她感觉已经大好了。 过去灶房向王五家的问了孙神医的住处,带着春红就过去了。 往上走了一段路,旁边有个幽静的小院,不到顾家庄子的一半大,两人来到门前敲开了门。 春红客气自报家门:“我们是顾家的,前两天住在这里的孙娘子给我家夫人诊了病,今日过来向她道谢。” 她手里提着个暗红的食盒,特意往上抬了抬。 看门婆子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伸手拉开门,侧身请她们进。 这处院子小而精致,袁二娘子就住在这里吧? 这是端王的宅子? 严惜刚打量了一眼,那婆子躬身,“两位请随我来。” 她们两个被领到一处待客的厅堂,请严惜就坐后,那婆子就走了。 春红将手中的食盒放到圆桌上,退到严惜身后站定。 一路走来,也没有看到什么人,不知道袁二娘子的头疾可看好了。 等了一会儿,有女使过来上了茶点,严惜无心受用,坐在椅子上,眼睛望着院外斑驳的树影。 顾家的院子里偶尔还有几声蝉鸣,这院里静得连婵鸣都没有。 怕影响主人静养,都粘下来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到地面上,又被人影给挡住了。 严惜顺着人影往上看,待看清来人之后,她便站了起来。 端王爷脸上挂着一抹淡笑,步伐优雅地走进来。严惜蹲身一礼,“请王爷安。” 端王伸手请她起身,关心道:“阿颜,你身体无大碍了吧?” 她在这里等来了王爷,他知道自己生病也不奇怪,因而客气地回他:“劳王爷挂念,已无大碍。” “坐吧。” 端王爷伸手让严惜坐,严惜等他坐下之后才又坐回了椅子上。 严惜笑看向端王爷,“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孙神医?” 她原想说,带着东西过来感谢孙神医,又想到端王爷是她表兄,倒是没有必要整那些弯弯绕,直接问:“这里是王爷的宅子吗?” 端王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回:“不是,是袁家的。” “袁家?” “工部尚书袁汝一。” 姓袁的人家。 孙神医是端王爷带进京城照顾袁二娘子的,如今她住在姓袁人家的宅子里。 是什么意思? 袁二娘子难道成了工部尚书袁大人的家人? 严惜望着端王爷不说话,不知道事情是不是她想的那样。 “袁二娘子回京,王爷是不是没有跟我爹娘说?” “阿颜,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当袁家姐妹都不在了吧。” 怎么能当做不在了呢?袁二娘子她还有小四爷呢。小四爷还等着乡试过后来京中跟他娘团聚呢。 “袁二娘子也是受害者,我爹娘不会迁怒于她。王爷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他的私心,端王不想跟严惜解释太多,只说:“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严惜忙又问:“袁二娘子的头疾治好了吗?” “现在还在诊治,断断续续也能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严惜想要见见她,端王拒绝了。 “她现在在吃安神的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怕是见不了你。” 只要知道她安好就行,严惜也并没有特别想见袁二娘子。 她将食盒往桌子中间挪了挪,“这是顾家灶娘做的点心,王爷拿给她尝尝吧。” 端王微微颔首,提醒严惜,“阿颜在这里见到本王之事可要保密。” 严惜轻轻嗯了一声,“阿颜只是过来感谢孙娘子,并没有见到其他人。”说完站起来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 严惜跟春红出了院门,径直往外走,走到林间的小路上,严惜转身盯着院子看了好一会儿才走。 工部尚书袁家? 她最近跟着朱娘子学点茶插花,偶尔也听她讲一些京城的常识。 她爹是吏部侍郎,三品的官员,而尚书是二品的官员。 端王爷这是给袁二娘子找了个靠山? 他们小时候的情谊可真好。 快到顾家时,严惜叮嘱春红,“王爷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春红马上保证:“奴婢保准闭紧嘴巴。” 端王爷还没有成亲,他出现在外人家的别院里总不好说。这事自然不能透露出去,京中官员及家人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呢。 稍有不慎,都可能会被言官弹劾。轻则被圣上申斥,降职罚俸,重则可能被革职查办,连累全族。 严惜在陆家做丫头的时候,觉着主家好,做官的好,如今真接触到了才知道,人人都一样。 不同阶层有不同阶层的烦恼。官宦人家多风光,一言一行都不能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