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崩了关恶毒配角什么事[快穿]》 第1章 第 1 章 华灯初上,月亮高高挂起,繁华城市上空仅仅疏星几点。 衬得月亮愈发孤寂。 面容姣好却神情恍惚的青年就这样躺在浴缸的温水中,定定地望着高处窗外的月。 不停传来铃声的手机也淹没在了一旁的酒杯中,古典的钢琴曲透过一层红酒,闷闷地穿出,为这一幕配乐。 直到钢琴曲彻底没了动静,一抹云也遮住了半个月亮,凉透了的水没出浴缸边缘——青年沉了下去。 窗边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微光。 系统3610是由三千世界任务局出品的恶毒配角系统,作为一个能穿梭在三千世界中完成任务以守护世界稳定的系统,3610曾经非常非常的——天真。 现在的宿主们,各个都是人才,就是没一个愿意真正做恶毒炮灰认认真真走任务剧情的,也早就免疫各种PUA,3610爱说说爱劝劝,总之宿主们全都如同野马一样,向着自由与爽文的方向狂奔不止。 作为正规三好系统的3610也要“充分尊重宿主意见”,前几任宿主走着爽文路线,跑偏了剧情不说还夺取了天命之子的地位,将收集到的小世界能量赔给主系统作违约金后就呆在小世界做爽文主角了。 宿主享爽文人生,主系统收巨利违约金,小世界拥有新的稳定的天命之子,到头来就3610两手空空,两眼汪汪,反而因为带宿主穿梭三千世界和获取世界剧情损耗的能量而亏得一塌糊涂。 最后一次被宿主抛弃后,3610一摸小金库,发现再亏一次自己就彻底要成穷光蛋了,没有能量就无法维持正常运转,散落在三千世界中成为小垃圾,或者沦为下一个系统的废料。 3610想转行去前辈们都说好的万人迷部或者龙傲天玛丽苏部,但转行需要提交巨额的能量,去万人迷部和龙傲天玛丽苏部的能量更是天价,3610没有那么多能量,于是只能继续在恶毒配角里打转,然后又亏,更没能量转部门——左右都是死路。 人善被人欺,统善没资金! 所以这一次! 3610决定一改自己以前选宿主的三讲四美好青年底线,就专门去找恶毒的家伙! 3610就近进入这个小世界,通过网络搜罗了这个世界的巨量资料,然后成功找出了小世界网络中骂声最高的恶毒人物——喻重华。 也就是眼前这个要溺死在浴缸里的家伙。 3610瞅准时机,在喻重华溺水的前一刻,飞速投入了他的身体里。 喻重华的意识依然昏昏沉沉。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 “活下去。” “你要好好活下去!” “听到了吗!答应我!” 他猛然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白。 一个光球漂浮在他眼前。 光球自称自己叫3610,是什么什么系统,邀请他去完成各个世界的任务。 喻重华有些厌倦。 “如果你找到十八岁的我”,他的声音轻缓,语速不快,甚至算得上温和,却自带一股力量,不容系统插话,“那么我会很乐意参与一场拯救随便哪个世界的计划。” 他笑了下,狐狸眼弯成月牙样,很漂亮,眼底深处却是一种沉寂日久的冷漠,“你该明白吧,没有几个经历千帆的成年人会不计前嫌地选择拯救世界,我也不例外,如果有机会,我更愿意毁灭世界。” 系统3610一边感叹着新宿主美颜在线,不愧是之前的大明星,一边窃喜自己找对人了,自己找的就是恶毒配角啊。 [咳咳,宿主,我们这里的任务就是相当于毁灭世界和美好哦!] 3610努力压制自己声音里的兴奋,却因此误打误撞有了几分幕后反派BOSS的那种暗戳戳搞事感。 喻重华的视线又一次扫向系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 “挺好的,那么我不愿意,可以放我走了吗?” 3610急了,[为什么不愿意!你不是想毁灭世界吗?!] 它咬咬牙,又想起那句,统善没资金,于是第一次大胆对着宿主撒谎,[你不能离开!宿主原来的身体已经死亡,宿主想回去的话,就要签订协议,绑定系统,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后才能回去。] 它对于撒谎这件事没经验,再加上现在强调宿主权,正规系统才不能强制绑定宿主,3610的心底凉凉的,就这几句忽悠,能忽悠住这个世界最恶毒的喻重华吗? 喻重华果然露出异样。 只是——3610偷偷去看,觉得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喻重华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样啊……就是说,我已经死了?” 3610心虚地狂点头。 面前的人神色有些恍惚,上面是3610看不懂是情绪,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在叹气,“那就让我继续死吧。” 3610:??? 3610快哭了,[宿主!不要这么消极呀!再考虑一下!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多多的积分,积分可以购买很多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不管是重返原世界还是去其他世界都能开启爽文大男主人生!不管是重返十八岁还是前往星际时代,一切皆有可能的!] 喻重华:…… 喻重华听出来了,现在不是自己需要系统提供复活机会,反而这个所谓的系统很需要自己答应绑定。 他不慌不忙地又将系统打量了一遍,光秃秃的光球上没有能被称之为五官的东西,看不出更多。 “你可以找更感兴趣的人,送我回去吧。” 3610看着态度坚决的喻重华,绷不住了,汪地一声哭了出来,光球上平白出现两个蓝宽带——大约是眼泪,[呜汪……不要这样,我们可以签A级合约,积分三七分,你七我三……] 喻重华若有所思,“你真的很想让我和你绑定?” 3610疯狂点头,[呜汪……] “其实是你需要积分?” 虽然更准确地说,系统需要的是积分背后代表的能量,3610继续疯狂点头。 它忍不住诉苦,[再没有能量的话,我就要被返厂变成废料了……呜……] 喻重华的右手食指点点左手手腕,做出一个思考的动作,“最基础的合约是怎么分的?” [C级约,你四我六。] “那要复活的话,C级约大概要完成几个任务?” 3610瞬间看到希望的曙光,激动起来,[五六个就可以了的宿主!A级约三个就行!一次任务达到A 级别的话我还可以给宿主升级成S级约,二八分,就更快了!宿主想要其他道具或者定居其他世界的话可以继续完成任务!] 喻重华,“那就签C级约吧。” 3610:?!!???天上掉馅饼了? —— 冬雪初落,冷风透过窗一吹入,就让人忍不住打颤。 三七合上窗,目光落向案几后的身影。 单薄、瘦弱,好似一阵风就能扬起…… 谁能想到这是当朝权势滔天的丞相呢? 三七的分神不过一瞬,感受到外面的动静,他飞速闪身,再次躲入了黑暗中的某处。 下一刻,另一个人踏入了房间。 掂着坛酒走到桌前,笑容洒脱的崔原敷衍地敲了敲桌面,将伏案之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来。 他带着些意味不明地开口,“你昨日可威风。” 伏案之人抬头,正是喻重华。 喻重华抬起一只手,揉起眉心,斜眼看向他,“你如今可快活。” 崔原落拓一笑,将酒坛拍到桌案上,陶土坛上沾染的落雪就顺着滑下,濡湿了桌案上的奏折。 “那还是喻相最能干。”崔原拍拍酒坛,“我今日来找你喝酒,不过几条街的功夫,听了无数次你的名字。” 喻重华轻哼一声,“骂我呢。” 崔原露出一个笑,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讥讽,不知是对着谁,“不然呢。” “喻相如今可是……大权在握,威风八面,虚皇实相……”最后几个字被他吞在嘴里,含糊了些。 喻重华面不改色,只是垂眸,“皇帝还太年轻了。” “是,比你小了足足九岁,明年才及冠,开春就可以开始物色皇后,明年落雪前说不得就能瞧见小皇子。” 喻重华这才放下手,将目光落在崔原的脸上,定定地看了会儿,才开口,质问,“是我不曾给过皇帝机会吗?” 崔原的脸上也失了笑意,他直直地看回去,“你的要求何其之高。” 喻重华不为所动,“皇帝之位,肩负的岂止万民,他还差得远。” 崔原咬了下后槽牙,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我只问你一句,你喻重华的眼里,是不是只你一人负担得起!” 话音一落,崔原对上喻重华带着不可置信和受伤的眼神,后悔之情如海般席卷而来。 他的脸上罕见地有了几分怯怯,唇开合几次,才吐出一句干涩的“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但喻重华脸上的神情却早已恢复淡然了,刚刚的脆弱好似只是崔原的一个错觉,闻言,他颔首,语气平淡,“我明白。” 崔原又张张嘴,最后只扔下一句,酒给你,落荒而逃。 喻重华定定地站在窗前,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三七又默默地从黑暗中跳了出来,他将酒坛抬起,准备收起来。 “放下吧。”喻重华开口。 三七有些犹豫。 “再去取两个酒盏来。” 三七犹豫了一下,但身为绝对服从命令的暗卫,他还是乖乖俯身听命,退下去拿杯子。 眼看着人都走了,喻重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的霜雪之色退去。 3610适时地跳了出来,小心翼翼探头,[宿主?] 喻重华对系统笑笑,“没什么,只是想到,崔原再过三年就要死了……有些难过。” 3610拍拍喻重华的肩膀,[没事,宿主你比他死得更早更惨,他只是保皇党,你可是两边不占好的逆贼啊,男主举旗后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崔原只是和男主的立场不同,男主还敬重他对皇帝的忠心,登基后男主还给他追封立庙了呢。] 喻重华沉默。 “你……可真会安慰人。” 3610后知后觉,心虚,[呃……好歹你们还有三年可活?你还是万人之上的权臣,可以活得很潇洒。] 喻重华不由冷笑,眼神往桌案上厚厚的奏折一撇,“潇洒?” 3610彻底闭麦。 喻重华复又叹出一口气,“有句话是真的……这小皇帝他真的……不堪重任。” 依照现在夏国朝廷的复杂形势,若是真的归权给小皇帝,怕是用不着等三年,最多两年,男主就可以顺应民心推翻暴君昏君了。 还能少费不少功夫。 3610噤声,它现在没有多少能量,时不时就会休眠,但醒来就会挂在喻重华身边,也看到了他为了把这一团乱麻的国家治理出个样子废了多少时间精力。 “说来还多亏有你。”喻重华话头一转,主动把刚刚的低落情绪带过,“若非你帮我梳理文件、搜索资料,让我单独处理这些朝务,怕是比小皇帝败得更快。” 3610被夸得害羞,身上的光飞速地闪了闪,[哈哈哈……没什么……我就是这么厉害……] 然后蹿进了系统空间。 奇怪,它都盯着宿主看了七年了,怎么还是对宿主的美颜没有抵抗力啊。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太好看了。 喻重华也习惯了3610时不时地突然掉线,没太在意。 只是想起来接下来三年的“主线剧情”,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 世界1:古代背景,权臣角色,多个角色有单箭头,但小喻这个世界重点不是感情,无人真正上桌。 可能需要的排雷: 1,和单箭头角色有过师生关系; 2,和其中一个会有□□关系; 3,死遁,无人he,对原剧情女主大概是he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喻重华目前在的任务世界给出的世界剧情,是以一对“男女主”的感情和事业发展为主。 男主赵骊,当朝闲散王爷,拿的是隐忍十年,一朝反转逆袭打脸的龙傲天剧本。 女主谢瑶则是从2x世纪穿越而来的女大学生,拿的甜宠剧本。 两人最后一个一朝龙在天做了皇帝,一个成为了唯一的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故事流传千古。 男主赵骊的“剧情”开始地很早,他年仅五岁时就被先帝以命格冲撞先皇后的理由送去皇寺为皇后“祈福”,十四岁时才随着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回了京城。期间就是潜龙在渊,卧薪尝胆的故事。 不过前面这些与喻重华没有半点关系,他那时甚至还没进入任务世界。 喻重华来到任务世界时,就是赵骊回京之时。 彼时十四岁的赵骊已经深谙伪装之道,在众人面前扮猪,做出一字不识的懵懂无知,半点看不出他私底下已经拜了前朝大将军为师,还与告老的老丞相私交甚密,早有驱虎之势。 然而第一次见到世界所谓的“天命之子”的喻重华,却只看到一个衣着单薄而忍不住颤抖的孩子。 他伸手去摸赵骊似是冻红了的脸,被赵骊瑟缩着躲过。 赵骊的五官其实生得很端正,眉眼带着锋芒,但他那时候太瘦了,眼睛被凸出得很大,脸上又带着冻出的红晕,耳朵上甚至有冻疮,加上他刻意低头俯首,尤其稚嫩可怜。 喻重华就忍不住软了几分心肠,脑子里反复想着世界剧情和人设,想来想去,还是开口把赵骊一起收进了学堂。 世界剧情里的赵骊回宫后会被小皇帝刻意忽视薄待,直到一次宫宴,被人当众指出赵骊瘦弱得异常,才堪堪止住,放赵骊出宫建府。 如今被喻重华带去学堂,别的不说,至少他能日日看见,也不至于让赵骊被磋磨得厉害。 但赵骊所求甚大,尽管被喻重华教导着,不会再被宫人苛刻,他也还是在十七岁时借着他人劝谏,让皇帝把他放出了宫。 早几年间,赵骊就渐渐露出锋芒,传出些才名。只是他却迟迟不肯成亲临朝,只做出一副醉心风花雪月、钻研诗词歌赋的闲散王爷姿态来,连迎娶王妃也是一拖再拖。 女主谢瑶就是在此时到来——来到了这个世界。 谢瑶原本是2X世纪的女大学生,在一次爬山途中失足坠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老鸨捡去做了花娘,强制她去接客,却进错了房间,进了男主赵骊的房。 赵骊来此是为了遮掩自己私下联系各方势力的动作,见谢瑶进来就停止了议事,谢瑶见势不对,又知道自己再落入老鸨手里只会更惨,立刻出声表示自己有锻铁的秘方,被赵骊半信半疑地保了下来,成为了赵骊暗处的幕僚之一。 之后就是谢瑶用现代的知识帮赵骊壮大势力,赵骊则用自己的势力护着谢瑶的安危,两人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慢慢发展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期间自然也少不了反派们的登场。 喻重华,就是其中之一。 今年冬天,喻重华就会察觉出赵骊暗地里锻铁的动作,一边追查,一边试探赵骊的深浅,其中一项就是借口为赵骊选王妃。 然后反而推动了赵骊顺理成章地开始入朝理政,展现出“贤王”之风,笼络住了一大批朝臣,并且提供机会让男女主培养了感情。 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愧是炮灰反派。 原先一手遮天的权臣喻重华也自此开始没落。 最终势力日渐衰弱的喻重华设计让赵骊南下处理时疫,计划趁乱杀死赵骊,谢瑶却陪同赵骊一起迅速控制住了疫情扩散。 赵骊将计就计假死,金蝉脱壳后绕去请兵,高举起“清君侧,除奸佞”的旗号,杀回了京城。 除掉的这个奸佞,自然就是喻重华。 至于清完君侧,怎么赵骊就成了皇帝,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总之,赵骊最后顺应民心登基后,治下四海升平,爱民勤政,成为一代贤君。 谢瑶成为赵骊的皇后,实现一生一世一双人,谢瑶还借助自己拥有的现代知识,为百姓设计了许多实用工具改善民生,民间以此为她立下生祠,供做神仙娘子。 原本的小皇帝赵辰则因为荒淫暴虐被圈禁在皇寺中,没几年就疯了,三十岁不到就与世长辞,死后被定了个戾帝的谥号,随意收敛了尸体下葬在臣子墓里,无人祭拜,在古代大约算是皇帝最差一等的结局了。 前些日子,赵骊手下的人私铸铁器露出了马脚,喻重华顺藤摸瓜发现了些东西,加上之前种种迹象,剧情里的他对赵骊的怀疑应该要达到某个阈值了。 这也意味着,再过些日子,喻重华就要去“催婚”二十一岁大龄剩男赵骊了,也就是正式展开剧情。 二十七岁依旧未婚的喻重华看着眼前窗沿积下的一层薄雪,丝毫不慌。 虽然原本剧情里的“喻重华”是有娶妻生子的,但喻重华早早就知道了剧情发展,又要按照剧情走,何苦连累无辜的女人孩子陪自己惨死。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喻重华,性别男,爱好男。 喻重华的初恋对象就是男的,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和初恋断了,也没再谈过恋爱,但床伴的性别却也一直固定为男性。 所以,让他娶妻,那不是纯祸害人女孩吗? 那万一赵骊拿喻重华自己都没娶妻的事来推脱…… 喻重华在心底吐出一口气。 深感心累。 烦心时就只有美酒能释怀一二,三七动作快,这会果然也取了酒杯回来了。 他在喻重华的示意下把酒杯放在积了薄雪的庭院石桌上,喻重华随之落坐石椅,开口,“你也坐,陪我喝两杯。” 三七顺从地坐下,喻重华先给他倒了一杯,把酒盏稳稳放在三七面前,看着他取下面具后稍显稚气的面庞,笑了笑,“喝。” 不等三七举杯,喻重华就一仰头,把自己那杯倒入喉中,一口饮尽。 烈酒灼人,只是今天落了雪,正冷,恰合时宜。 三七看着喻重华仰头后滚动的喉结,默默也抬起酒杯,一下饮尽。 两人就这么闷声灌着酒,最后竟像是比赛一般,比谁喝得更多更快。 不比三七有武功垫着,完全看不出醉意,冷白的面色一如往常般沉静,像是个雪娃娃一样——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什么想法。 喻重华看着他,酒水在举杯的动作之间洒落了半身,衣襟上满是酒香。 他再次伸手,没倒出酒,“多少次了,还是你厉害。” 三七神色清明,只是在听到这一句时眉眼才动了动,不似个死物了,他看喻重华面上浮起薄红,就起身要来扶他。 喻重华虽醉了,却是未失去神志,恰恰是刚刚好的程度。 他扶着三七的手站起身,轻推他一下,“取我的笛子来。” 三七帮喻重华站稳身体,才迅速去取了笛子。 玉白色的笛子,触手生温,是小皇帝赵辰十三岁时送给喻重华的生辰礼物,那时的小皇帝才失去了疼爱他的父皇,一心依赖着被父皇临终安排给自己的“先生”。 送这玉笛时,赵辰红了半张脸,他第一次背着喻重华去做一件事,还是为喻重华备的生辰礼物,心里满是忐忑期待。 喻重华那时伸手揉揉小孩的头,柔声哄着说陛下真厉害。 全然当做自己没有全程帮小孩兜底。 可惜啊…… 喻重华低头,笛音慢慢响了起来。 一开始是不成调的,似乎还带着醉意中的朦胧。 渐渐地,笛音起伏了起来,悠长绵延。 像是哀伤,又像是回忆。 三七定定站在雪地中,看着玉一样的人独立在白茫茫一片中,笛声环绕在院落里,心里的烦闷难以疏解。 大人又伤心了。 都怪崔原。 崔原最近事事不顺。 总是平路也能崴个脚,马车动不动就出小毛病,鸟粪都专往他头上落。 崔原叹气,只当自己运道不行,寻思着什么时候去庙里求个签文祈个福。 今日崔原上朝的马车也出了差错,险些当场摔出去。 坐在马车内的喻重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拿着早膳进来的三七。 三七默默握紧手里的餐盒。 “这几日雪大,地面本就滑。”喻重华意有所指,“一旦马车失控,轻则骨折,重则丧命。” 三七低头,圆圆的眼睛在面具后也显得很无辜,嘴上也应得乖巧,“是,三七领罚。” 就是乖巧过头了,总让喻重华有一种欺负小狗的错觉。 察觉到他迅速低落下来的情绪,喻重华的声音立刻柔和下来,安抚他,“我并非指责你,只是朝廷命官若在宫门口出了什么意外,必定有人追查,不好处理。罚你以后不许去找崔原麻烦了。” 三七这才抬头,点头应下了,但看起来居然还有几分委屈。 行吧,喻重华心想,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怪可怜的样子,看着也不落忍,于是伸手在他高高束起的发顶上揉了揉,“你呀……” 第3章 第 3 章 三七的岁数不大,今年才二十,比喻重华小了七岁,还生着一张娃娃脸,显小。 但这小孩命苦,孤儿出生,有记忆起就被当做暗卫培养,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吃了太多苦头,直到十三岁,才被先帝连同一支暗卫一起给了喻重华。 只是那支暗卫是让喻重华“代管”,方便他代替小皇帝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等到小皇帝理政后依旧并回总共十三支的龙影暗卫中。 只有三七,当时暗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是先帝亲口允下给了喻重华的。 这大约也是先帝的一种暗中补偿。 喻重华心想。 毕竟彻底扳倒他这个权臣的最后一剑,就是先帝隔着遥遥十年砍下的。 先帝在将辅政大权交给那时才在朝堂展现锋芒的忠臣孤臣喻重华时,同时备下了一份圣旨,赵辰及冠时,喻重华不放权,杀无赦。 喻重华从始至终都只是先帝留给赵辰的刀。 那时的喻重华年轻气盛、才气惊人,虽出身寒门却智绝无双,胸有沟壑又知恩图报,忠良谦恭还不结党营私,是个孤臣,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 既能尽心尽力辅佐小皇帝、操持朝政,又因势单力薄,不用担心他真的夺权。 担心喻重华年轻可能压不住朝臣,先帝也安排了几位年迈却有威望有几分实权的保皇党坐镇,在最初稳定局势。 但就算喻重华合适至此,他也还是留下了后手,把杀他的圣旨给了暗卫的总首领保管。 三七那时年纪小,所以这些背地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杀出了个重围,满身鲜血地走到最后,终于“赢得”了陪伴一位先帝倚重的“大人”的机会。 喻重华无声地笑了一下。 若是先帝把这种“长远考虑”放在赵辰身上一两分,赵辰也不至于被惯出现在的模样。 可叹阴差阳错,最终还是赵辰自己吞了这恶果。 “喻重华”从没辜负先帝的托孤,勤勤恳恳理政,兢兢业业养小皇帝,最终不肯放手朝政,却也不是为作恶,也许只是因为——小皇帝不堪重任。 他八岁前被先帝宠惯得无知无畏,养成了任性妄为又自大肆意的性子,十岁登基,拥有了世间最大的权利,愈发任性暴虐,虽学了些为君之道,却没有一字入心里,遇事动辄上了脾气,就开始由着性子肆意妄为。 赵辰确实不适合皇帝这个位置。 身为赵辰的父,先帝确实慈爱到溺爱,身为天下的君,却糊涂又自私。 喻重华叹出一口气,对于这位先帝没有更多的想法,逝者已矣,虽然是个混蛋,他却也不能掘墓出来拷打,好在还有赵骊这个好苗子。 马上要走入正式的世界剧情,一切都会迅速“走上正轨”。 喻重华正出神想着,忽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此时是上朝的时候,他作为一国丞相,身着红色官服站在众人最前列,而赵辰坐在高处,冠冕的流珠足以遮挡他的所有情绪,朝堂上沾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无声。 喻重华便顺着方才听到自己名字的方向望去。 跪趴在喻重华身侧的红衣官员咬咬牙,索性爬起来,伸手指着喻重华骂起来。 无非又是什么窃国小儿、残害忠良、误国奸臣、欺下瞒上云云。 喻重华早会背他们那一套词了,这许多年下来,这些人一点没长进,太没新意,他的耳朵倒是快要听出茧子了。 这贪货昨日才被人上了贪污受贿、买卖官爵的折子,喻重华手下大理寺的人去他家搜出了一堆金银珠宝,今日早朝就做出一副被侮清白的模样,喻重华用脚趾也想得出他的目的。 无非就是死也要死个好名声。 当然能把喻重华踹下来更好。 喻重华这些年处置这些贪官祸虫时从不手软,到他手上也是死,撞柱好歹死出个好名声。 懒得理会这出猴戏,喻重华的视线落到大殿一侧,龙影暗卫总是藏在那些阴影处。 他看不到,但知道。 果然,下一秒,在官员要叫嚷着撞柱前,一道黑影倏忽闪现,一把将那官员按到在地,反绑上他的双手。 喻重华抬眼看向两侧的带刀侍卫,“先押下去,等待大理寺提审。” 侍卫们立刻出手,压着官员退下,暗卫默默隐身回去。 赵辰自始至终坐在最上首,从官员辱骂喻重华起,一言不发至今。 喻重华在心里叹气,赵辰这几年叛逆期叠上本身就疯的性子,愈发让他捉摸不透了,不晓得下去又要发多大一通脾气,心里预备着等下的措辞,动作却是俯身恭敬,“臣有本要奏。” 然后缓缓道出几件不那么要紧却需要做的事。 殿上的气氛这才慢慢回转。 一下朝,赵辰就甩手起身走了。 喻重华没有和其他官员一起出宫,转身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看门的小太监看到喻重华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大人……您来了,陛下方才要人去拿马鞭……” 喻重华的眉头紧紧皱起。 他挥手,“叫其他人都退下。” 小太监点头应诺,迅速遣散了御书房战战兢兢的宫女太监,大概只有暗处的暗卫还在。 喻重华自己去内殿,内殿前候着的太监小陆子是赵辰的心腹太监,却是赵骊安插来的人,心理素质倒是比其他人好得多,礼仪一项不忘,对着内殿报了丞相求见。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停下。 喻重华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候。 没过多久,神情惶恐的几个宫女端着蒙着布的东西匆匆离开。 大约是些物件的碎尸或者染血的布巾。 喻重华将一切收入眼底,没有去问去看,心里的叹息一声比一声重。 赵辰小时候其实真的还算可爱。 老皇帝苟延残喘之时把赵辰交给了喻重华,他们见的第一面是在御花园里,十一岁的小孩立着鞭子敕令宫女为他抓来蝴蝶,可已经是入了深秋,哪里有蝴蝶? 宫女们为难至极时,喻重华走了进来。 他当时是被皇帝密召入宫,没穿朝服,一身青葱绿衣,轻拨开几处蔓延长出的枝叶,才从树下走出,“太子殿下。” 小孩回头,脸上的那点霸道劲还没收回去,就因为喻重华的出现而愣怔了一张脸,就那样仰面看着他。 好久才脸红地憋出一句,“你是谁!你为什么来本殿下这里!” 好似御花园归他所有。 喻重华轻笑一声,“殿下安好,臣是陛下为您新进的太傅,听闻殿下在这里玩乐,便想先来见殿下一面。” 赵辰哼哼两声,小鞭子在身侧被抽得劈啪作响,地上的花草也被抽落了许多。 喻重华伸手捻起一片秋菊的残瓣,“殿下不是喜欢蝴蝶?” 赵辰点头应了是。 “蝴蝶逐香而来,殿下将这花木打落,又如何能引来蝴蝶呢?” 赵辰又露出那种怔愣的神情,更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了。 喻重华半蹲下身,伸手去试探着取下赵辰手中的鞭子,“殿下答应我不摧残这些花草,我就带殿下去亲自引蝴蝶来玩。” 赵辰有些警惕的看着他,像是端详他是否可信,半天才犹豫着把手里的鞭子松了力,给了喻重华。 也挺乖的。 喻重华那时候心想,看不出来日后暴君的样子。 后来喻重华才知道,赵辰此生最擅长的,大约就是在他面前做出些乖巧讨喜的样子,但只要他挪开视线一刻,那乖巧就全然不复存在了。 而当他揭开这一块乖巧面具后,赵辰就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喻重华又回想了一会儿过去,殿门才打开,赵辰赤着脚站在门口。 红色的血液从他脚底晕出,身后是零星的血迹。 又在自残。 喻重华闭了下眼睛,“让他们全部出去。” 仅剩下的几个太监宫女相互看了看,还是叫小陆子的太监开口,“陛下?” 赵辰才开口,声音艰涩,“……听丞相的。” 等到最后一个人退出去,关好殿门,赵辰瞬间爆发。 他猛地扑向喻重华,骨节分明、还沾染着鲜血的手掐上他的脖子,哑着声音问他,“朕也要乖乖听丞相的,对吗?” “丞相到底要怎样才满足呢?朕是不是只是你手中的提线木偶?是不是哪一日朕用得不顺手了,丞相也说换就换了!” 喻重华只是最开始时条件反射地挣扎了下,七年的相处让他明白,赵辰发疯时越挣扎他越来劲。 而赵辰虽然确实是个暴虐的小疯子,但对喻重华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他也不会在世界剧情里对喻重华留手,没有拿出先帝杀无赦的圣旨。 果然,眼看着喻重华的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起来,赵辰恍然惊醒一样,立刻松开了手,转而接住喻重华失去支撑要坠落的身体。 赵辰像是雏鸟依恋母亲一般把头挨在喻重华的脖颈边,温热紊乱的气息随着话语胡乱扑在喻重华身上,“先生,对不起,阿辰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先生痛吗?” 他说着,又伸手来摸喻重华,他刚刚掐过的地方还落着他手上的血,在喻重华白皙的肌肤上分外刺眼。 赵辰的喘息又加重了几分,他的声音中带上的泣音,“先生……我……朕去叫太医,叫太医……” 见他真的要去,喻重华才伸手,抓住了赵辰的手,“手给我看看。” 赵辰一脸焦急,却还是听话地伸手。 他手上有一道伤痕,像是被碎瓷片划破的。 怕弄疼他,喻重华松了手上的力气,赵辰瞬间就把手锁了回去。 喻重华皱眉,紧张地看着他的赵辰立刻就发现了,于是又开始急躁起来,“先生……” 喻重华安抚他,“先……咳,先生没事,阿辰先坐下。” 他轻轻牵着赵辰在座椅上坐下。 赵辰低着头,亦步亦趋,坐下也挨着喻重华,又伸手去拉他,“先生……” 喻重华却偏头去看他往衣角下藏的脚,声音冷了点,“脚。” 他生气时说话就极为简洁,赵辰也知道。 于是他也不敢挨着喻重华了,也不藏了,乖乖把脚露了出来。 脚底是一块嵌入的碎瓷片。 喻重华反复提醒自己别发飙,这孩子太熊太疯,自己情绪失控一下,赵辰说不准就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他只是声音骤冷,“陛下做了什么?” 赵辰低头不敢看他。 “陛下。” “……不小心。” “不小心?”喻重华咽下质问的话,冷冷看赵辰一眼,觉得自己此刻特别特别能谅解原来的“喻重华”。 赵辰已经快及冠了,却还是一副孩子心性,任由着喜怒掌控自己的理智。 偏偏还是坐在最高处的椅子上,一旦掌权,后果不堪设想。 喻重华想着,至多四年,赵辰就要狼狈地从皇位上下来,去到赵骊长大的那个皇寺里,然后……慢慢彻底变成疯子。 赵辰是因果报应。 但赵辰也是喻重华的学生,是他第一次养的小孩。 喻重华不能随意崩剧情,系统说了,让他们来扮演角色维护剧情,就是因为这种小世界太脆弱,随意脱离剧情就有世界崩溃的风险。 但喻重华想试试锻炼赵辰。 再磨一磨他的性子呢,说不得也能让他日后…… 这七年来喻重华其实试过无数次了,但……罢了,最后一次。 喻重华站直身体,“陛下,自你十五岁第一次不小心划破手臂起,臣就说过了。” 他目光沉沉,看得赵辰心里突突。 “人不自重,斯召侮矣;不自强,斯召辱矣。”[1] “臣从来想要的,都不是听话的陛下,而是一个能自断自强、仁爱百姓、辨别忠奸的陛下。” 赵辰却听不懂,他从来都是听不懂这些的,他只是急切地想上前抓住喻重华的手或是别的什么,却又被他身上冷冽的气息逼退,最终愣愣地坐在原地,直到喻重华告辞退下,脸上依旧是恍惚的神情。 [1]“人不自重,斯召侮矣;不自强,斯召辱矣。”出自《薛方山纪述·上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喻重华必须离开,不然他会想揍熊孩子。 心底压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喻重华还是先去找了小陆子,让他去叫太医来,特意叮嘱了小陆子对赵辰说清楚,太医是喻重华让叫去的。 不然他怕赵辰又犯浑不看太医。 小陆子连忙低头应下。 走出一段距离,喻重华心里的怒气也慢慢消化了。 毕竟赵辰不顶用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要真气,早就把喻重华气死了。 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慢下来,听得两边的乐声,喻重华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宫内乐府的位置。 然后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拦了下来。 是赵骊。 男主角,未来的夏国皇帝,也是喻重华当初一起教出的学生。 赵骊如今和才回京时已经全然不同了,几年的富裕生活让他的身量放开了长,如今身高九尺,肩宽腰窄,虽则时常做出一副纨绔姿态,但单看身形就足够不简单,分明就是要长久锻炼才能坚持下来的优良体型。 他的脸也长开了,与赵辰略带些阴柔的眉目不同,赵骊却是极其锐利的长相,剑眉星目、薄唇挺鼻,不笑时自带三分威严,因而他脸上总挂着笑意,用以柔和那份与先帝同出一辙的威严冷厉。 此时遇见,他远远就冲着喻重华拱了下手,手里还拿着一支长笛,翻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他身后同样拿着乐器在演奏的宫人们彼此看了一眼,乐声不敢停。 赵骊没管身后的动静,径直走到了喻重华面前,微一拱手,脸上的笑容温润有礼,进退合宜,一切恰如其分,“先生好。” 在刚刚赵辰的发疯对比下,喻重华此时看赵骊万分顺眼,语气也就跟着柔和了些,“安王殿下好。” “先生唤我驰翰就好。”赵骊笑道。 驰翰是赵骊的字,是他及冠时作为先生的喻重华定的,取的是飞驰骏马的意。 喻重华听了只是笑,没有真的应声。 他知道自己在赵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角色,高达92的角色扮演值时刻提醒着他,在赵骊心中的他与“剧情”里的那个恶毒配角无异。 世界任务的评级主要看两个数值,一个是剧情的完成度,一个是角色的扮演值。 剧情的完成度是积分制,累积宿主参与完成的剧情点分值,上不封顶,用于评判宿主完成任务后的等级,从E到S,等级越高宿主获得积分越多。 角色的扮演值顾名思义,是评判宿主扮演的角色像不像,采取扣分制。 进入新世界时自动为满分100,宿主角色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脱离世界剧情就会扣分,在主要角色眼中脱离扣分更多。 及格分为60,60分以上任务完成,60分以下判断任务失败,任务失败没有积分奖励,直接划分为F级。 30分以下则视为任务事故,扣除该世界任务完成度为E级时的70%积分,连续出现两次事故或者积分为负数(非第一次任务),主系统就会解绑宿主,不赔违约金的那种。 喻重华目前任务的完成度为58,扮演值则高达92。 扮演值并没有被扣除多少,侧面证明了赵骊等人眼中的喻重华与世界剧情中的形象相去不远。 赵骊的演技真的很厉害,不管心里如何作想,面上却能做出极其亲近尊敬他的样子。 赵骊果然也没真的纠结起一个称呼,转而抬手示意喻重华看向自己手中的长笛,“驰翰前些日子在玉华阁拍下了这支碧玉长笛,花费颇多,想着总不能买回来放着,平白埋没了它,就来宫里求各位乐官赐教了。” 这是在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是一个对“闲散王爷”而言很合理的理由。 赵辰对赵骊其实有敌视,但不多,或者说更多的是漠视,对于这个“贪玩不正经”的“哥哥”,赵辰总是无可无不可地应下赵骊那些“无关紧要”的要求,譬如这入宫向乐府乐官求教。 但喻重华只是在想,赵骊在宫中的势力就是这么发展起来的。 赵辰实在不适合做皇帝。他并没有对权力的敏感度,就连今天和更多时候的对喻重华发疯,也只是近似于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的糖果时的无理取闹,而非一个被挤压实权的皇帝的愤怒。 心里想着差着十万八千里的东西,喻重华面上却不漏声色,垂眸去看那长笛,上面雕琢着流水和仙鹤,肉眼可见的费时费力的工作,开口赞道:“确实是巧夺天工。” 赵骊闻言,眉眼柔和下来,他将长笛向喻重华捧起,是一种近似双手奉上的姿态,“不过在我手上确实有些埋没了,吹不出个整音。” 喻重华也笑,赵骊知道他会吹笛,他也知道他知道。 但他只是侧身避开赵骊的动作,将手收回袖中,装作听不懂言外之意,一味夸赞,“安王殿下聪敏过人,只要肯学,总能学会的。” 赵骊的手一顿,唇边的笑容减消,终究还是将长笛放下了。 两人一时相对无话。 喻重华正准备告退,赵骊的眼睛忽然落在某处。 他的眉头皱起,语气中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先生受伤了?” 喻重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瞧见了自己脖子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血迹。 是赵辰手上的,血干得快,刚刚又走得急,喻重华只是拉起衣领遮住了,大概是走动中又露了点出来。 喻重华刚想开口解释,一只手就扣住了他的肩膀。 赵骊的力气很大,手心很热,喻重华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身体,侧首躲了一下,试图挣脱,“不小心沾上的,无妨。” 赵骊却没松手。 长笛被他别在腰间,另一只手空出来,扒开了喻重华的衣领,赵骊低头细细查看了起来。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喻重华脖颈间。 和已经习惯了撒娇一样窝在自己肩头的赵辰不同,赵骊的靠近让喻重华很陌生,由此又生出了些被入侵私人领域的不适和焦虑。 喻重华伸手去推赵骊的腰,没推动。 赵骊这家伙个子蹿得高,身体也练得过于好了,这么想着,赵辰的伪装也实在算不上完美。 跑神了一瞬,赵骊已经自己退开了身,退出了喻重华的私人领域距离,垂首告罪,“方才一时心急,冒犯先生了。” 人已经主动道歉,喻重华也不欲计较,“无事。” 他抬手把衣领拉正,只是语气冷冷,“告辞。” 听出他生气了,赵骊讪讪止步,腰间被长笛抵住,他伸手,带着薄茧的手上沾染这点点血迹,慢慢摩挲起碧玉长笛。 “忍。”他轻声对自己说,笑容又回到脸上,只是依稀望去,总有种似是面具一般的错位诡异感。 因为这几出耽搁,喻重华出宫门时比以往迟了不少,抱着剑站在马车边等待的的三七飞身来到他身边。 三七属于喻重华,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他不算是彻底的龙影暗卫,原则上是不能再带着武器进入宫门。 其实三七的武功已经高过其他暗卫许多,想偷溜进去也不是不能,只是喻重华暂时不想触犯这些原则。 三七作为暗卫,对血腥气敏锐超人,靠近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喻重华的脖子。 察觉三七的视线落点,尽管知道三七不会,但喻重华实在不想重演刚刚的事情了,上了马车就主动把衣领掀开,把血迹摸了一道,给三七看,示意,“我没事。” 三七的目光却还定在他脖子上。 喻重华看着三七又抿唇,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 三七的手靠近喻重华,在距离他脖颈不到一指宽的地方落下,描绘起一道轮廓。 喻重华看出来了,是抓握着的手。 三七看出来了赵辰掐他的痕迹。 明明应该不明显啊,不然赵骊怎么没提? 喻重华默然,自知理亏,“第二次,记上。” 三七在能瞒过其他龙影暗卫后,就主动提出过要和喻重华一起上朝保护他。 但喻重华拒绝了。 三七默默闹了一月的脾气。 其实三七的行为没什么差别,但是喻重华天生对他人的情绪敏感,一个默默生气的黑暗萝卜头天天跟在身后的实感太强了。 加上三七确实也是为喻重华考虑。 所以喻重华和三七约定,如果喻重华在宫内受伤超过三次,那么就要答应让三七跟着他进宫。 上一次还是个倒霉大臣大冬天在结冰地面上打了个出溜滑,滑出三里地,顺便把毫无防备在和人说话的喻重华一起撞倒了,才受的伤。 这次又是赵辰纯发疯。 这都叫什么伤啊…… 全是无妄之灾。 喻重华拉起衣领,强忍住回去把赵辰打一顿屁股的冲动。 三日后。 临近新年,皇帝封笔,朝臣也都可以放松一下身心,好好在家里过年,免去了上朝。 只有喻重华除外。 皇帝封笔,所以确实没什么奏折需要喻重华批了,但喻重华要乘着这个时间去走剧情,试探安王赵骊。 才过午时,三七就将暗卫们查探出的结果交给了喻重华,暗卫们跟踪数日,确定了安王赵骊在花楼假借吃酒寻欢私会过一些文人。 其中甚至还有乔装打扮的朝廷重臣。 喻重华垂眸,将写满字的纸条在烛台上烧毁。 “走吧。”他对着三七说。 三七俯首,一手帮喻重华披上外衣,一手来扶他。 喻重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由着他去了。 早几年他就不让人贴身伺候了,主要是喻重华接受不了非亲近之人的靠近。 只是三七这小子,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被暗卫的思想洗脑,认了“主仆”的死理,在要处处照顾喻重华这点上,十年如一日的倔。 走出府门,轿夫就等在门口,三七有他们暗卫的传递消息的独特手法,大概就是喻重华走来的这一段,提前安排好的。 喻重华上了马车,“去听风阁。” 轿夫忍不住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喻重华对外人时,非常遵循恶毒配角的人设,只是一抬眉,那气势就将轿夫吓得立刻低头,只管赶路,不再多问。 第5章 第 5 章 听风阁就是赵骊常去的乐坊,说是乐坊,但实则只是比花楼包装地更好一些的寻欢地,有卖艺清倌这一类更雅致的说法。 这阁背后的主人正是赵骊,他时常借此私会幕僚,女主谢瑶前期不方便被赵骊带回府,也是安排在这里。 一到地点,马车落轿,喻重华踏出一步,一个打扮清丽的中年妇人就迎了过来,“贵客可要上座?” 喻重华看着她靠近的身体,眼眸微动,下一秒,三七就折过了妇女的手。 妇人哎呦叫了两声,连忙讨扰。 喻重华才摆手让三七松开。 三七抬头,看了那听风阁上方的几个包间,对着喻重华示意,“那里。” 那妇人被三七折了手臂,一时不敢上前,此时却面色突变,又勉强笑起来,身体挡在前面,“两位贵客,这……今日瑶月姑娘不见客……” 三七皱眉,直接上手敲晕她。 耽误的这一会,听风阁的几个打手就过来了。 应该是那妇人或者有机灵的见情况不对,就去叫了打手。 可惜这些打手不过比常人身高体壮了些,在三七的手上压根过不了三个回合。 还是因为人海战术才赖到两回合。 三七利落地抬脚踢开一人,手心一转,用剑鞘把身后偷袭的打手一击敲晕,另一只手折断侧面功来的打手的手臂,把这最后一人也扔到了那堆打手堆里,抛下人山里传来的哀嚎呼痛声,把甚至没从剑鞘里取出过的剑又放回身后,才走到完好无损的喻重华身边。 “这次表现不错。” 看着眼前虽然哀嚎遍地,但其实没多少真出血的情况,喻重华的心情很愉悦,赞许了三七的进步。 三七是暗卫出身,学的大多也是杀人和折磨人的血腥手法,早几年三七一出手,哪怕不是血流满地,也总是十步杀一人,是喻重华一点点让他改过来的。 今日三七甚至没让剑出鞘,分寸控制地很好,喻重华难免有几分骄傲欣慰。 听到喻重华的夸奖,才一个人撂倒十几个打手的少年脸色红了起来,哪怕有面具遮挡,但他皮肤白得很,因此格外显眼的红透了的耳尖就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喻重华笑着揉了下三七的后脑勺,才好心放过了他。 转身,走上三七方才指向的房间。 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听风阁一楼也还没开业,也就是楼上的“雅间”会招待贵客们,而贵客们中,不长眼的、多管闲事的,才是极少数,所以纵使方才打斗声毫无遮掩,上面的雅间也没有任何大动静。 只是大多都停了乐声。 每个房间都静寂地好似无人。 只除了三七方才指的这一间。 悠扬的琴音从房间里传来,丝毫不受影响。 喻重华嘴角微扬,不愧是男女主,心理素质一流。 只是不知,这乐声,到底是不是为了遮掩什么? 喻重华想着,一把推开门,和一双错愕的眼眸相对。 赵骊惊诧地看向门口的喻重华,脸色尴尬,手里举起的酒杯也僵在远处,一时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十足十“被家长撞见看小□□”的尴尬羞愤模样。 女主谢瑶是背对着喻重华而座的,她此时才回过头,看向喻重华一眼,就又飞快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站起身侧立在一旁,如同一个普通的、害怕惹事的乐女。 虽然表情管理不及赵骊,露出了几分端倪,但动作的自然程度已经秒杀许多小鲜肉了。 喻重华的思绪只跑偏了这一下,就又投入到了这个剧情关键点中。 他将手收入袖中,神情微冷,直直地看向赵骊,“安王殿下。” 赵骊这次回过神一般,急忙想起身,手中的酒杯在慌乱中坠地,华美柔软的毛毯险险接住了酒杯,酒水却润湿了赵骊的前襟和毛毯。 赵骊面上讪讪,“先生……你怎么……” 喻重华过冷的眼神让他把问句吞了回去。 赵骊开口胡乱解释,“先生,我是来听风阁听曲子的,不曾做过狎妓这类的事……” 喻重华这才悠悠开口,“殿下,臣无权过问您的私事。” 赵骊赔笑了下,“先生昔日三令五申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学生一日未忘。” 喻重华油盐不进,丝毫不理会赵骊这厮特意将话题往那个质问他留恋花楼的地方引,眼睛在房间里细细查探着,嘴上依旧是冷硬的君臣之词。 “殿下聪慧过人,臣不过忝列几日殿下的夫子,不敢对安王有令。” 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正常的乐楼模样,有几道幕帘,却也是束起的,可以说,一推门,就可以将房间里的一切收入眼底。 只是这房间里却无床。 喻重华看向右后方,示意三七上前。 三七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三七只三两下就在字画后找出机关,按个顺序一转,挂着字画的书架就移开了,露出里面的女子闺房。 那房间比外间更小,一眼就能看遍,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赵骊上前两步,解释,“这房间应该就是是月瑶姑娘的闺房,我之前也只是知道,到底是女子闺房,丞相看过想看的了,就把门合上吧。” 谢瑶慢了一步,她刚刚就顺势抓起面纱戴上了,此时就只留个眼睛在外,一副羞愤欲死的样子,“求大人放过小女……” 喻重华置若罔闻,只是让三七进去再仔细查查。 赵骊的面上起了几分怒意,先生也不喊了,“丞相大人,不知本王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什么,要大人拿出这样查抄的架势?” 喻重华才再次将视线放回他身上,“并非殿下做错了什么,只是臣手下的人前些日子查出了一桩案子,牵扯甚广,最后线索居然牵连到了殿下身上,臣怕殿下身边有什么奸人,借着殿下的名声做事、败坏殿下声誉,也恐奸人带坏了殿下。” 赵骊不可能信这说辞,喻重华也知道他不信,不过是心知肚明的打了一场机关。 赵骊面上却做成缓和的神情,语气也松缓了下来,“先生下次直说便是,不知这奸人是?” 好像真的只是好奇一样。 “案件未明,不可多言。”喻重华打了个太极,见三七退了出来,就说,“雅乐宜人,只是殿下如今也及冠四年了,该选个王妃,也将心往正事上收收。” 赵骊满不在乎地摆弄了下腰间挂着的长笛,低头含糊,“这事不急。” 喻重华今日见他打哈哈,也只是撂下一句,“下次春日宴,殿下可没有理由再推脱了。” 转身就走。 留在房间里的赵骊站在原地,摆弄长笛的动作顿住,随后,手指收紧,将长笛紧紧攥入手心。 站在一旁装鹌鹑的谢瑶看着原地半天不动的赵骊,疑惑关心,“安王殿下?你怎么了?” 闻言,赵骊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去,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人的身影渐渐远去,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急。” 谢瑶莫名其妙,但她已经习惯了面对赵骊这种心眼多得可怕的家伙,像她这种人完全玩不过,还是乖乖闭嘴更好。 比起这突然来查岗一样的丞相,谢瑶更关心其他,“我说的那个炼铁法子,殿下已经确认过了吧?应该不会被皇帝发现吧?” 私铸兵器,就算谢瑶不是那个亲手做的人,但万一真的被皇帝发现了,她一定会成为池鱼,经历了一番折腾,谢瑶愈发明白在这没有法治的古代社会,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要务。 不然她为什么刚刚都不敢多看帅哥两眼! 要是在现代她高低要把那个丞相还有蒙面酷哥的联系方式拿下! 谢瑶正愤愤着,赵骊开了口,“皇帝不足为惧。” 谢瑶听着他带着轻蔑的语气,有些惊讶这个心机深沉双面男第一次露出这种蔑视的态度。 赵骊的眉眼舒展,像是想到什么,居然有点开心的样子,“一个蠢货罢了。” 不过下一瞬,他本来上扬了几分的嘴角狠狠拉了下来,短短时间里实现情绪的两重反转,赵骊语气不善,“从始至终,本王需要重视的,只有先生罢了。” 谢瑶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先生这个称呼,意识到,“丞相?” 她觉得自己明白了,“哦,所以他真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后半句话在赵骊冷漠的视线中消音。 谢瑶在心里狂骂死心机男,不敢开口了。 “先生他……”半晌,赵骊再次开口,话说到一半,却又没了下文。 谢瑶心里的脏话忍不住刷屏,先生先生,个死心机男一口一个先生,说话还吞吞吐吐不清不楚的,又守身如玉这么多年,对着她这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都一副高深莫测的死样子,对着那个丞相却上赶着先生来先生去,欲言又止含含糊糊黏黏糊糊的,怕不是暗恋哦,暗恋就是想说不敢说。 但非常从心(怂)的谢瑶做的最大的报复,也不过是在赵骊离开时,仗着他脑袋后面没有眼睛,用嘴型恨恨骂了句死gay。 第6章 第 6 章 催婚事业果真路漫漫其修远兮。 喻重华面色冷肃,活像是个在心里计较怎么把人坑死的大反派。 实际上,他只是在头疼大型熊孩子的婚姻事业。 那天去听风阁走完剧情后,喻重华想着明年开春赵辰也要选皇后,就又挑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入宫了。 阳光明媚,赵辰本来笑脸也明媚,但喻重华刚开口一个“皇后”,赵辰就立刻翻脸了。 想起那天下午,喻重华就忍不住抬手,使劲揉捏起自己的太阳穴。 赵辰这人脾气是真的很坏,早年先帝无条件宠溺,前几年喻重华虽说管得严了些,但到底有个君臣之别,加之本性难移,赵辰一生气起来,就什么也顾不得,喻重华不在时他就摔摔打打闹个鸡犬不宁,喻重华在,他就折腾喻重华。 只是上次赵辰掐了喻重华的脖子,喻重华就借故顺势旷了两日的上朝,这次他发起脾气来,也就没再上手。 实际上还不如上手呢。 赵辰被喻重华口里的皇后刺激地两眼发红,把小宫女们全都吼了下去,然后就红着眼睛扑进了喻重华怀里,熟练地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喻重华的耳边,两人脖颈相接,赵辰眼睛的颤抖都能清晰地通过他发热的皮肤传到喻重华的身上。 “先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赵辰黏黏糊糊地窝在喻重华脖子边上,声音里的委屈明显,黑沉沉的眼眸里凝滞着水光,像是在讨可怜又像是某种威胁。 不懂怎么就又刺激到他了,喻重华上手推了两下,没推开,心累地放弃。 喻重华试图和他讲道理,“陛下要及冠了,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而且迎娶皇后也不单单是陛下一人的事,皇后是国母,要同陛下站在一起母仪天下,陛下,这是国事。” 赵辰一贯听不懂,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自己身为皇帝要做什么的觉悟,他只是一味地拒绝,反复念起来,用带着热意的脸和手如同小兽一样在喻重华身上磨蹭,“不要,我不想要,先生,皇后有什么好的……你们全都要皇后……” 喻重华心里一跳,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 皇后大约也是赵辰的心结。 先皇后是在生产中彻底亏了身体,缠绵病榻大半年后去世的,去世时赵辰尚且不足一岁,记忆里自然没有先皇后,与此同时,他身边宠溺他至极的先帝,却是心心念念的都是先皇后。 先帝去世前的弥留之际,喻重华和赵辰是唯二在场的,那时候先帝倒在病榻上,将赵辰托付给喻重华,就仰头看向了床帘,神情痴痴,半晌才脱口而出了先皇后的闺名。 先帝算是英年早逝,去世时尚且不足四十岁,除了病人的那副病态外,只有满头的白发显出了虚弱,那白发据说就是先皇后去世时先帝一夜白的。 他似解脱般吐出一口气,痴痴地看着虚空某处,口中不断喊着先皇后的小名,如同对先皇后对话,“朕将皇位给了你的儿子,朕坚持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去找你了。” 不可谓不痴情。 只是赵辰在先帝口中,最终也只有一个先皇后的儿子的名头。 赵辰在先帝眼里,最大的价值,大约也就是先皇后的儿子。 不然岂会将赵辰惯出这样的性子,先帝其实并非不知长远计较的人,从他算计喻重华就能看出来,但他就是不培养赵辰,为什么,因为这是他寄托自己对先皇后的哀思的孩子,而不是属意的皇位继承人…… 就好像人会宠爱撒娇卖痴的宠物,对真正要继承家业的孩子却会严格要求一样。 喻重华闭上眼睛,为自己想到的东西而心惊,一时顾不上赵辰在自己的身上折腾。 再往深远了想,先帝未尝不知赵骊在皇寺里的小动作,皇寺中修行的“废妃”怎么就恰恰好是有女中诸葛之称的先贤妃,先贤妃的父亲又是掌了南方兵权的将军……还有原剧情里,按理只应该忠诚于皇帝的龙影暗卫,怎么就将先帝的遗旨给了还未登基的赵骊? 若是当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喻重华感受着赵辰喷洒在自己脸侧的气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毛,可怜孩子。 赵辰没察觉喻重华的走神,只以为是喻重华终于愿意退让一步,立刻顺杆上爬,“先生,我不想要皇后,我与先生一起坐拥天下就好。” 喻重华听着倒霉孩子的糟心话,手一下滑,力气一重,把赵辰埋在自己脖子上的头拔了出来,对着倒霉孩子的兔子眼睛叹气,“这不一样。” 赵辰任由喻重华揪住自己的后脖领子,嘴角紧绷,“哪里不一样,先生比任何人都好,比什么皇后好太多了,反正先生也是处理惯了这些奏折的,这七年来没有皇后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与先生一起就好了,才不需要什么外人!” 完全说不通。 喻重华对赵辰总是无奈,赵辰不吃硬的,他脾气硬起来能比石头还咯人,疯起来更是毫无顾忌,只能先软下声音哄他。 “只是先去一次宴会,陛下去瞧瞧,或许会有喜欢的姑娘呢。” 赵辰脱口而出,“不会有的!” “乖,就是先去看看。”喻重华继续哄他,“先生也陪你去,好不好?” 赵辰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两月后,冰雪消融,绿意渐浓。 春日宴来了。 喻重华说要陪赵辰去倒不完全是哄孩子,也是因为一个剧情点就在这春日宴上。 自从那次喻重华突袭,赵骊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马脚露出了些,以备不时之需,赵骊就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婚事,其中一条就是将女主谢瑶安排进他的一个亲信族内,说成旁系亲戚前来投奔,然后在众人面前过了明路,将女主变成臣女,才好送入选秀。 这次春日宴就是谢瑶第一次正式在京城权贵圈亮相。 原剧情里的喻重华也陪同小皇帝参与了这次春日宴,他没在听风楼看清女主的脸,但谨慎还是让他在发现女主这个生面孔有和那身影相似的身形时,起了试探之意,还害的女主落水。 喻重华准备走这次剧情。 虽然为难一个小女孩挺不好的,但谁让他绑定的是恶毒系统,只能祈祷男主救人的动作足够快,让女主少受点苦。 “先生?”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喻重华的袖袍里,喻重华无奈地低头看了眼那双手,比自己的手还大了一圈,也不枉赵辰这几年长的个子。 就是冷了点,喻重华主动搓了下他冰冷的手,然后伸手去拽他的衣服,操心得很,“你穿得少了?” 赵辰倚在喻重华的身上,反手去抓他的衣服,还想钻进去,对自己身上穿多穿少没什么所谓,“宫人准备的。” 被压得难受,喻重华不得不伸手把他整个人拔起来坐好,“冷热都不知道?” 赵辰听话地坐正了,可怜低头示弱,“那先生有衣服吗?” 喻重华在心里暗骂倒霉孩子,转头对着马车窗外开口,“三七,拿一件我的外衣来。” 三七没动。 喻重华又催了一声。 “我只准备了一件。”三七低声说,“万一要换衣……”衣服本来就是备着有什么不时之需时换上的。 喻重华不在乎地摆摆手,“取来就是。” 三七这才去拿了外衣过来。 赵辰伸手去取,三七还死拽着不肯放手。 赵辰也倔上了,两人就这么在马车口上对峙。 喻重华看得好笑,三七从小就被训练泡成了个乖得简直没有情绪的人偶,极少有这样耍气性的时候,赵辰虽说一直都是孩子脾性,但他实则没什么同龄的玩伴,就算有,又有哪个敢这样和他对峙——因此眼前的情境就显得很是罕见。 喻重华看了会稀奇,才出来拉圆场,“好了,三七,松手吧,下次再多备一件就是了。” 三七飞速地抬头,用面具之下仅仅只露出了的眼睛瞪了赵辰一眼,才猛然一松手,转身走了。 三七的手劲很大,骤然松手让赵辰突然失去对峙的力,狠狠撞到了马车椅背上,“嘶……” 喻重华怕他受伤了,也怕他发疯去折腾三七,立刻上前关切,“怎么了,撞疼了吗?” 赵辰抬头,眼底已经蓄了泪,看起来倒是可怜,“疼……” 听他喊疼,喻重华就要掀开他衣服看,“让我看看伤到了吗?” 赵辰乖巧地呆在原地,任由他摆弄。 他衣服穿得单薄,掀开两层就看见了,只见白皙的腰间多了一层淤青,看起来是方才撞出来的。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小孩,喻重华有些心疼的碰了下,想喊三七取药来给赵辰上药,就瞧见了衣衫下似乎还有什么痕迹。 赵辰见喻重华半天没动静,有些慌张地回头,“先生……” 然后就对上了先生冷然地出奇的眼睛。 喻重华心里在反复告诫自己,赵辰就是有病,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腹上的是什么?”只是开口还是带出了几分怒气。 赵辰楞在了原地。他忘了腹上的伤还没好了。 他有些慌张地扑到喻重华身上,慌乱解释,“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却说不出什么。 喻重华闭了闭眼,刚刚瞧见的那一幕还在眼底挥之不去。 赵辰少见阳光的白皙腹部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同的伤口,有旧有新。 若说是练武什么造成的伤,也太荒谬。 那就是单纯地虐待自己。 喻重华其实听说过,有一类人会从伤害自己中获得快感,甚至就赵辰这种逮住自己腹部下手的,还有一个词,叫虐腹。 赵辰一直都有些自残的苗头,第一次被他发现时才不过十二岁,不知道因为个什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喻重华当时有意想矫一下他的霸道性子,因此留在书房里给赵骊上完了当日的课,才去寻赵辰。 一推开房门,就见到些血痕在被宫人十几年娇养的手臂上纵横着,赵辰举着流血的手臂,透过雕着花的木窗投来的光看着,神情中带着恍惚与——期待和快意。 喻重华那时第一次对着他大发雷霆。 十二岁的赵辰愣愣看着他,嘴巴紧紧抿着,眼睛里眼泪比血流得更快,他哭着含混说着些话,隐约夹杂了许多人,不仅在声讨喻重华的大声呵斥,谩骂赵辰的碍事,还有些先帝和先皇后的影子。 赵辰的外貌据说和先皇后像了个七成,先帝将他自小带在身边,却不知这种情况下,赵辰是如何学会自残,并从中获取些许微薄的快感的。 还有那些时刻隐蔽在黑暗中的影卫,居然也不曾阻止。 当时不曾有太多联想,如今再想起,倒又堆砌起些对先帝的疑虑与恼怒。 说回自残一事,喻重华当时狠心罚了赵辰一顿,不许他出门,也不吃他撒娇卖痴,每日冷冷给他上了药就走,此后又三令五申,赵辰也就涨了记性,只有偶尔犯起浑才会故态复萌,但似乎已经将这种行为从虐待自己变成了一种变扭又有些病态的向喻重华“耍脾气”。 喻重华无法接受,自己养大的小孩居然真的…… 居然真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依旧不停地依靠伤害自己的方法,获得短暂又缥缈的快感。 比起恨赵辰瞒着自己,喻重华这次更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三七,调头。”喻重华冷冷开口吩咐。 三七听觉敏锐,已经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言不发,驾驶着马车调头往皇宫里走。 赵辰慌了,“不……先生……不是说去参加宴会……先生,我……” 喻重华懒得理他,只是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先处理伤口。” 至于剧情任务? 反正不走又死不了人,少点积分罢了,无所谓。 第7章 第 7 章 春日宴。 谢瑶以从四品国子司业的妻族旁系的身份出席了春日宴。 这个身份是安王赵骊给她安排的。 因为赵骊准备开始着手夺权了,听风阁又已经暴露在丞相眼下,谢瑶他们这些人再呆在里面无法保证安全,听风阁里还算重要的人都在这几日撤离了。 谢瑶本身是被赵骊安排和听风阁阁主一起南下,赵骊早先的势力都在距离京城遥远的南方发展,那里要安全得多。 只是谢瑶自己要求留在了京城,赵骊这才安排了如今这个身份给她。 谢瑶想留在京城,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她明白自己身为穿越者的特殊之处,当初才穿越来时为了摆脱老鸨不得不暴露在安王眼下,自己脑子里的那些知识有大用,但更容易被视作大威胁,没有安王的信任和势力保护,足够自己死一千次。 尤其是信任,谢瑶最怕的就是万一安王成事了,事后却把她视作要藏的弓,那她一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要如何逃过古代帝王贵族的手呢? 所以她不愿意去离安王远的南方,她知道,自己唯一最需要做的,是死死抓住安王这条大腿,取得信任,让安王相信她的忠诚,然后才能换取日后的幸福安稳。 安王赵骊虽然是个心机深沉的变态死gay,但按照现在那个皇帝的名声,说不准真的能成事。 留在京城,最坏不过黄土一捧,但赌一把,单车变摩托,只要赌赢了,她这可是从龙之功!安王即便忌惮她的超前知识,也不能轻易弃掉功臣吧。去南方哪怕安稳,却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南方到底距离权力中心太远。 谢瑶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没错,自己要做明日的大功臣!封侯拜相、留名史册! 所以,现在面对这些漂亮的古代原生态美女们的刁难也不要怕!礼仪就礼仪,她学还不行吗? 想着,谢瑶对着面前堵着自己的两个女孩展出一个笑容,“是谢瑶失礼了,日后定好好修习礼仪。”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一个对另一个眨眼:还要继续吗? 另一个咬咬牙:继续!丞相说要亲自来试探她的,怎么能让人在丞相来了前跑了! 于是谢瑶就听着面前两个女孩刁难她的理由愈发离谱。已经从礼仪不到位逐渐跑向穿得衣服颜色和花色撞了不够合时宜。 谢瑶:泻药,刚下飞机,人已经晕了,古代贵女是这种风格吗? 另一边,因为操心赵辰身上的伤,完全忘了自己留的后手的喻重华莫名打了个喷嚏。 三七立刻捧起茶杯奉到喻重华手边,赵辰则是脱口而出,对着太医,“还不快给先生看看!” 太医:? 太医一脸疑惑但听话地转身去搭喻重华的手。 喻重华无语,抽出自己的手,又推开茶盏,“只是咳了下。” 赵辰却是十足的紧张,“先生前些日子不还患了风寒,岂能马虎?” 风寒? 喻重华思索了半天,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拨出来这一茬,那是年前他被赵辰那番混账言行气着了找的早朝请假借口。 毕竟是撒谎了,喻重华眨眼掩饰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转而开始反问,“已经是两三个月前的事了,陛下何故多虑至此?” 赵辰一梗,“三月前了啊……” 他的眼睛眨了眨,眼眶就这么在喻重华的眼皮子底下红了起来,分外委屈,“先生都生了我三个月的气了。” 喻重华看不得他卖弄可怜,偏移视线。 赵辰见此赤着脚就要往他身前走,三七伸手拔剑,剑气长出,逼退了赵辰的动作。 赵辰伸出手臂,袖袍提起,一道红痕赫然在白肤上突兀显现,他伸手,示意喻重华看,红了的眼眶更湿润了几分。 喻重华咳了一声,提醒,“三七。” 三七抿唇,收起剑。 赵辰略带些得意地蔑了三七一眼,才走到喻重华身边,伏在喻重华旁边的小案几上,身体前倾,致力于让喻重华看清自己眼里的委屈。 喻重华还想躲。 赵辰却不让他再躲,出声哭诉,“先生,我……先生不是问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吗?”他掀开了自己的衣袍,腹部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就都显现了出来。 喻重华侧目,那点子心疼就勾着他转回身,叹气,无可奈何,“陛下何必至此。” 赵辰不依不饶,他见喻重华退了一步,就非要再往上得寸进尺,“都是先生招我的。” 他哭了出来,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侧滚落,活像是落下珍珠眼泪的小美人鱼,“都是先生招我的……” 他重复,纵使眼泪颗颗落下,也不耽误他用自己的眼睛控诉喻重华,“先生说我,我伤心了,难受,才控制不住自己的。” 喻重华皱起眉,赵辰的疯永远在刷新他的认知。 早在赵辰红眼委屈时,喻重华就料到了此时,只是,理智上料到是一回事,情感上—— 长长的一口气从喻重华心里叹出,情感上,这个他第一次自己养大的小孩,终究是他的例外。 所以赵辰算计他,用感情和眼泪绑架他,他也总是一次次轻易放纵。 喻重华揽住赵辰靠过来的脑袋,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哄他,“先去上药,上完药了再说。” 赵辰依旧不抬头,“不……要先生答应我,不许再冷落我。” “你不做什么坏事错事,我自然不会惩戒你。” 赵辰舔舔唇,愣愣重复了一次,“惩戒……” 喻重华感受到他的眼泪滚落在自己的脖颈处。 赵辰哭了起来,“先生打我罚我都行,不要再冷落我。” 他伸出手,用力环抱住喻重华,声音闷闷,“先生说不许我去找先生,又说得了风寒不再上朝,先生,我好怕,我以为你也不要阿辰了。” 犹豫了一下,喻重华回抱了回去,“好了,先生保证,先生不会不要阿辰的。” 他正色补充,“前提是阿辰不许再伤害自己了。” 赵辰手臂力量收紧,把喻重华抱得结结实实,喻重华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好……” 旁观的太医早已颤颤巍巍地跪地垂首了。 三七默默看着那小皇帝对主人撒娇卖痴无所不用其极地哄骗自家心软的主人,手停在剑柄上,忍了又忍。 最后从手中飞出一颗弹丸,打在了案几上的花瓶底部。 花瓶骤然坠地,刺耳的响声打破了刚刚默默温情的两人,赵辰回首查看,喻重华立刻借机从他的怀抱里脱出,站了起来,对着机智的三七点了下头。 三七面具下的唇角微扬。 喻重华则是俯身去扶地上年纪不小了的太医,“还请大人继续为陛下看诊。” 赵辰张了张嘴,还是碍于才和好,不敢放肆,乖乖坐下任由太医来动作。 喻重华满意点头,招呼三七,“走吧。” 赵辰眼睛一直紧盯在喻重华身上,立刻跟着起身欲走,被喻重华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明白这是怎么也不肯让他再胡闹了,赵辰才不甘愿地留在了殿内。 喻重华呢。 他终于想起可怜的女主大人了。 他设计了两个后手,本来纯粹是怕自己带了个麻烦赵辰,万一中间耽误了,让那两个他党派下的官员女儿帮忙牵制住谢瑶,以免他白去一趟。 结果赵辰果真是麻烦,一下子惹了个大的,喻重华为他头疼又心累,才把这件事忘了。 只能说还好这次春日宴没有往京城外的山庄里办,而是由在城内住着的先帝之妹,长安长公主在府内举办,距离并不算太远。 喻重华掀开疾驰的马车车帘,看看天色,略心虚,好歹不会迟到天黑。 这一头,谢瑶凭借自己超强大e人属性,强行把两个姑娘聊熟了起来。 两个姑娘一个姓林一个姓许,家里父亲都是走科举路子出来的,一个文举一个武举,因为是同乡所以格外亲近,连带着两个姑娘也自小养在一处。 林姑娘稍显内敛,许姑娘更大胆,谢瑶夺了话头后,三人就聊起了各色京城圈子里的八卦,许姑娘是打头阵的,谁家昨晚上没熄灯打了半夜的孩子,哪个官又被夫人从花楼里丢上街,说得是头头是道,引人入胜。 再佐有林姑娘的补充旁证,谢瑶的捧场欢迎,三人聊得热火朝天。 只是有一点,谢瑶一手磕着瓜子,看着对面说得天花乱坠的许姑娘被林姑娘喂了口茶水润喉,不由开口,“我们去别处走走吧,都在亭子这里呆了一下午了。”风景是好,但看久了就腻了。而且谢瑶现在确认这俩姑娘不像是来害自己的,那为何要把她困在这里? 谢瑶话音一落,林姑娘的手就死死焊在了许姑娘的手臂上用力,许姑娘的表情扭曲一瞬,立刻开口,“这里才好呢,人少,好说话,他们那些人的热闹有什么好凑的,什么宴啊席啊的,说穿了不就是给年龄合适的男女相看,连糕点饭菜都不比家里做的香,生怕有那馋嘴的吃相难看毁了姻缘呢!不如在这里躲清静。” 谢瑶被她三言两语又挡了回来,眼见着林姑娘也抬手要抓自己的手臂,连忙收手躲开,带着些被堵在这里的恼怒和不解,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林许二人对视一眼,林姑娘嘴唇动了动,眼看就要开口—— “哎!”许姑娘开口,“正好谢瑶你也坐累了,那我们就去那边看看?” 谢瑶侧头,向她指的方向看去。 一袭白衣立在湖边的花丛之中。 谢瑶莫名觉得那身影熟悉,两人却已经拉着她起身了。 “等等……我还没……” 还没说完,谢瑶已经被半推半就地拉了过去,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转了过来。 是喻重华。 谢瑶忍不住后退一步,警惕心疯狂拉满,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冰冷的硬物抵住了她的身后,那个同样在听风楼见过的、带着面具的冷气男阴森森地盯住了她,身后的冷物显然就是他的剑。 谢瑶忍不住闭眼:天要绝我! 看着女主略显稚嫩的演技和充满既视感的反应,喻重华心里暗笑,只是他还要走剧情。 “你就是安王选中的女子?” 第8章 第 8 章 安王?赵骊? 谢瑶脑子里乱成一团,思绪纷飞。 对,丞相是有谋逆之心的,那么相比起现在的风评很差不能亲政的皇帝,同样是皇族后裔的安王自然就成为了丞相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说安王看中她?夭寿,从哪里看出来的,这狐狸丞相不会看出来自己的身份了吧,万一是诈自己呢?怎么说才能滴水不漏不把自己的身份暴露? 谢瑶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忐忑地准备开口,“我……” “先生怎么在这里?” 是安王! 谢瑶从未有一刻如此期待赵骊的出现。 他是从另一侧走来的,一身青色衣衫衬得他身姿挺拔,温润如玉,只怕人人都要赞一句好一个翩翩公子。 他唇角且还含着抹淡笑,半点不看谢瑶几人,直直地向喻重华走来。 喻重华挑眉,男主比原剧情里来得早,他还没真的上手刁难女主呢。 不过严格按原剧情来讲,今天下午他们几个主角就都该从春日宴脱身了。 因为“喻重华”会逼得谢瑶无话可说,而担心暴露身份的谢瑶,索性顺着身边贵女的推挤,装作失足跌落进了湖中。 身为男主的安王迟来一步,却只能忍住对女主的心焦,装作不识,满不在乎地只随手指了两个小厮去救人。 然后女主昏迷发热提前退场,安王丧失兴趣找了借口退场,“喻重华”则是见查探不出什么了,也离开了。 倒是原剧情里依然会在场的赵辰会在宴席上又发一次疯,把几个想献殷勤的姑娘批的一无是处,还砸了杯子,险些把一个望族姑娘的脸毁了去。 只差没当场发病自残。 赵辰早几年没那么疯,又有喻重华代替他出席了很多场合,因此在外颇有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美感,一朝正式露面,就让人幻想滤镜碎了一地。 自此之后赵辰愈发丧失在世家望族间的支持。 这次喻重华改变了剧情,倒是也改变了一分赵辰的命运。 喻重华心里盘旋着赵辰的结局,面上只做出一副莫测的神情,看向赵骊,“安王今日可有遇见心怡的贵女?” 赵骊嘴角的笑意微减,“没有。” 喻重华等的就是这句,他笑起来,那可以用漂亮形容的五官顿时舒展开来,艳丽非常,恰如冬雪初融新红绽,与他身后的红梅再相衬不过,看呆了几人。 据系统3610所说,为保证宿主们任务中的代入感,所以任务世界的身体都是他原本身体的复制体,姓名相同也是如此。 喻重华在原来的世界里就曾被戏称过,是绝对演不来路人甲的演员类型,无他,他生得太好,堪称艳丽的眉眼,笑起来时如同含了弯月,多情缠绵,一眼把人看得心动,冷下脸时又有几分高不可攀的疏离神性——总之是无法泯然众人、很是一副容易招桃花的长相。 不过在任务世界中,他有意无意地保持着冷淡疏远神情,加上个丞相的身份,才让人寻常不敢细看,没被那些小辈们编排进那些有的没的艳色传闻中。 如今倏忽一笑,倒引得几人纷纷侧目难移目光。 “那,”但喻重华只紧盯着赵骊,手指向身侧一点,“安王殿下觉得这位小姐如何?” 指的正是谢瑶。 谢瑶瞬间从惊艳里清醒,瞳孔放大,呼吸滞涩起来——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不行,自己不能暴露,要收敛住神情……该死! 谢瑶的头微微向后方的湖面侧了下。 赵骊八风不动,面色如常,“寻常姿色罢了。” 谢瑶的动作一滞。 喻重华好笑,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安王这是逛惯了花红酒绿,当来选百花了不成?”花楼花娘争艳选花魁被时人称为百花选。 赵骊也笑,身上的纨绔劲全显出来,“先生别为难驰翰了,我是当真还不想娶一尊菩萨回去供着。” 时间晚了,见系统显示出剧情完成度又上涨了三四点,女主原剧情里本就是逃过了这次逼问,又通过选秀才成了王妃。喻重华有意收手。 “也罢。”喻重华摇头,眉目冷下来,“只是可惜了,还以为今日能凑成一对佳偶。” 说着,他再次看向谢瑶,“谢……瑶小姐,期待下次相见。”瑶字被他咬重。 谢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她取花名时只是图个方便,才取了同字的瑶月,早知道……哪里有这么多的早知道! 谢瑶的心绪不稳,脚下也一下没站住,被碎石子绊得踉跄了一下,一脚踩空,跌入了湖中。 喻重华大脑空白一瞬,懊恼起自己不该端着人设多余最后一句。 [女主太敬业了吧!]3610傻傻地感慨出声,[这块剧情都删减成这样了,女主还在走原剧情。] [女主是真摔下去的。]喻重华无奈给3610解释,[我刚刚吓到她了。] 那接下来就是赵骊让身边的小厮下水救女主。 喻重华顺着思绪就看向了赵骊。 谁知赵骊也在看他。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瞬,喻重华反应过来赵骊身后没了小厮,皱眉,暗含催促,“谢小姐落水了。” 赵骊嗯了一声,“去喊人了。” 那位许姑娘动作快,见谢瑶出事,立刻就跑了出去喊人。 喻重华在心里想着男主实在不争气,古代的医疗条件不比现代,谢瑶万一冻坏了身体可不是开玩笑,小心日后追妻火葬场,“乍暖还寒的天气,又是日落凉风起的时候,迟了怕谢小姐要得一场重病。” 原剧情里谢瑶就大病了一场,当然,其中也有他这个恶毒配角吓出来的因素。更何况此时时间比原剧情更晚,太阳已经落山,湖水更冷。 赵骊看着喻重华蹙起的眉,跟着皱眉,思索片刻。 喻重华见他开窍,心里安心,男主大可借着自己这句话去救女主,只说是怕女主体弱受不住就好,对男主现如今的怜花惜玉形象也无影响。 “是,初春天寒,湖风冷冽,先生不该在湖边久立。”边说着,赵骊边上前一步,将自己身上的狐毛大麾系在了喻重华身上。 喻重华死心了。 并非他不想撮合男女主,只是赵骊实在是…… 喻重华拂开赵骊的手,将大麾系紧——湖边确实冷了些,他多带的那外衣又给小皇帝了——他决定最后挣扎一下,提前退场,或许他退场了,男主就能放下忌惮去救女主了。 “那下官先行一步。”喻重华对着安王颔首示意,又顺着来时的路走了。 赵骊看着喻重华的背影,转身看向湖中,一只湿漉漉的手猛然从湖水中伸出。 焦急地蹲在湖边的林姑娘也发现了,她回头瞧了一眼赵骊,见他依然立在原地,一副避之不及的姿态,就自己上前,蹲下身去抓谢瑶的手。 借着林姑娘的力气,谢瑶挣扎着从湖水中自己爬了出来,她半个身体倚靠在林姑娘身上,大口呼吸着,一面感到后怕伤心,一面又隐约明白了过来什么。 她借着湿漉漉的头发遮挡视线,在赶过来的仆役的帮助中站起,默默看了事不关己的安王一眼。 赵骊看着她,眼睛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谢瑶的直觉却明白,这狗男人此刻的神情里有六成都是装出来的君子面具,剩下三成大抵是对幕僚的性命的担忧。 冰冷的湖水缠绕身体的感觉太过清晰,谢瑶心底那些曾经起过头的浪漫幻想在此时彻底消失。 谢瑶最后看了赵骊一眼,坚定地握住林姑娘的手,嫣然一笑,“谢谢你。” 差之毫氂、失之千里,太多东西已经完全不一样。 另一头的喻重华和3610还完全不知道男女主的感情之路已经彻底夭折了。 喻重华有些担忧女主的身体,也觉得男主赵骊确实狗,但先入为主的剧情设定让他始终没怀疑过两人的感情。 [3610,这种剧情误差与我的任务完成等级评定有关吗?] 3610翻了翻系统手册,最终得出结论,[不知道诶。] 诚实,但无用。 喻重华无奈,[不是说完成等级与剧情点完成度挂钩吗?没有清晰规定这种剧情偏移怎么判定吗?] 3610依旧诚实地托盘而出,[剧情点完成度是根据宿主的行为与世界剧情的行为的重合度决定的,其他角色的行动没规定,最后判定等级是在剧情点完成度的基础上决定的,但最终解释权归主系统所有。] 好霸王的条约。 喻重华扶额,[也就是说我没办法预测到了。] 喻重华的剧情点完成度其实还挺乐观,因为喻重华选择的是从世界剧情开始的七年前,也就是原剧情里喻重华正式走上权臣之路的开端开始投入扮演任务,七年的时间里,喻重华为“权臣”这个身份做了很多事,积小成大,也积累了一些剧情的完成度。 这几次走世界剧情,他的完成度又增长了15,现在是73。喻重华追问也只是隐隐觉得男女主之间的发展有问题,怕后续发展会脱钩。 3610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宿主!你已经超级厉害了!很多恶毒配角部门的宿主在剧情世界到最后都走不到90点的完成度的,宿主现在剧情才正式开始,就已经有73了!至于什么男女主感情线的,又不归我们管。] 3610非常乐观,它前几任宿主要是来这种世界,恐怕连正式剧情都走不到。 比如它的第二任宿主,要扮演一个对女主强取豪夺的魔族护法,结果他提前剧情十年进入世界,起手一个造反,把魔族头子给搞死了自己上位,一边对外征战要求魔族族地正常化、改善魔族生活,一边对内要求魔族自肃停止残暴行为,做文明道德新时代魔族。 3610怼着他的耳朵哀嚎剧情还没开始就走不下去了。 宿主邪魅一笑,把要灭女主全村的魔族拎出来,表示女主也走不下去剧情了。那魔族已经在宿主的魔族新风建设行动中被废了,别说灭女主全村,活着都难。 喻重华不知道3610前几任宿主的情况,只当是系统天生如此乐观天真,感叹了一句,[你真可爱。] 主系统那声明一看就是老油条了,能做的手段太多,悄无声息把打工的系统和宿主们坑死都有可能。这在主系统手下打工的天真小系统不知道要被主系统扒几层皮。 听到喻重华发自内心的“夸奖”,3610身上的光又泛起了红色,咻地一下躲回系统空间了。 第9章 第 9 章 春日宴的剧情潦草收场,喻重华自从那天之后也没精力继续密切关注男女主的情况了,只是让三七继续喊人去盯女主,有异动再报。 喻重华最近主要在忙另一件事。 夏国的战神祁大将军要班师回朝了。 这还是十二年来头一遭。 如今夏国虽为天朝上国,但朝廷对边境的控制力已经一日弱过一日,先帝在世时,擅骑射的西北外族就凭借着身强马壮一举夺下了三座城池,夏国的将领士兵在一日日的繁华表象下懈怠,被外族打了个狗血淋头,于是再而衰,三而竭,战争最后先帝为了鼓舞士气不得不御驾亲征,这才在战场上受了一箭,身体逐渐走向衰败,英年早逝。 细细算来,若不是因为这祁大将军横空出世,夏国说不准在先帝时就能灭了。 祁大将军祁屠全是在边境长大的,母亲是夏国人,父亲却是外族来的,据说两人的结合不怎么光彩,喻重华对此保留意见。 祁屠全是武将,又有外族血脉,更与朝中世家无什么瓜葛,反倒在前几年,喻重华对着军功体系里的世家势力下手时,远在西北的祁屠全配合到不可思议。两人也在朝中不少人眼里成了沆瀣一气的乱臣。 对他们两人,朝廷里不少投向世家的文人们总有些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的恶意,甚至有人刻意模糊其词,将先帝中箭说成祁屠全的错。 全然不顾祁屠全是因为先帝中箭时,举箭反射回去,又领着十七骑兵追击射杀了那批埋伏的外族蛮兵,才赢得了先帝的赏识。在那之前祁屠全只是军中一个小小的头领,手下不过二十人。 但先帝用人上颇有几分魄力——从他最后选择喻重华这个年轻人托孤也能看出,经此一事,先帝将十分的信任都托付给了祁屠全,不仅破例一再提携,还在最后的大战中采用了祁屠全的计策,调虎离山、诱敌深入,一举歼灭了那外族的大半精兵。 祁屠全就此成为了夏国的战神,封上将军,掌西北兵权,为夏国守边境,至今已经一十二年。 十二年间,祁屠全不仅没有成家,连京城都未尝来过。 所以喻重华也不曾见过他。 直到去年岁末,夏国的大军成功攻入外族王庭,外族王室俯首称臣,还俘虏了王庭的几位王子公主入京为质,边关才算是真正稳定了下来。 还有三日,祁屠全就将护送那几个质子入京,归京述职。 喻重华最近这段时间就忙于厘清祁屠全及其麾下众人的军功,这次归京总该为他们大办一场庆功宴,相应的封赏也要及时做好准备。 其他人都还好说,最难的就是祁屠全本人,他掌管了如今夏国的大部分兵权,做了武将中最高的位置上将军,先帝去世前又将祁屠全封作定远王,异姓封王,已经是夏国最高的爵位,封无可封了。 之前零零散散的功劳也是从京城送去些珍奇宝物去,祁屠全都领旨谢恩,并没有什么不满,但这次攻破外族王庭,哪怕祁屠全不在乎,喻重华却是不能轻易这样囫囵过去了。 为祁屠全破例设更高的官位是不行的,小皇帝本就能力不足,怎么镇得住一个壮年的天才将军,主少国疑,祁屠全的势力不能继续做大了;再赏赐些破例的权力也不行,同样怕养虎为患。 世界剧情里,“喻重华”最终是选择了赐婚。赐婚对象是小皇帝的妹妹,也是先帝最小的女儿赵雁,一来让皇族和祁屠全勾连上血脉之亲,以免他日后当真犯上作乱,二来祁屠全多年未娶妻纳妾,如今满身荣耀尚公主,再将婚礼大办一场,很容易成为一场美谈,确实是一种华而不实但说出去非常好听的奖赏。 意外就出在女主身上。 祁屠全归京当日,女主扮作男子出门看他归京游街的军队,却不小心将手中的茶盏失手掉落,祁屠全接下,至此两人孽缘开始,祁屠全注意到了女主,后续发现了女主安王妃的身份,逐渐被女主吸引,然后展开了对谢瑶强取豪夺穷追不舍。 没错,祁屠全就是每个精彩的故事里必备的,那个大反派角色。 相比喻重华这个戏份较少的前期恶毒配角,祁屠全可是贯彻世界剧情始终。 初见时祁屠全就对女主起了兴趣,几次相交后更是毫不避讳女主安王妃的身份,与女主定下约定,他若能打下江山,那女主就要同他在一起。 祁屠全感念先帝知遇之恩,并未转手攻下大夏国,转而带着几十亲兵潜伏进入外族,去攻占另一片江山。 女主则回到了安王身边,之后就是男女主一起救时疫、打入京城、男主登基,喻重华和小皇帝接连下线。再往后就是男主和反派两人争夺美人和江山,三人之间纠纠缠缠恩怨难断。 最终男主抱得江山美人,反派仰天长啸后慨然赴死。 总之就是,喻重华觉得自己不能用剧情里的方法来赏赐祁屠全。 原世界剧情里,男女主和大反派的情天恨海中,出身皇族却性格软糯的公主赵雁被已经对女主产生兴趣的祁屠全悔婚,那时公主却已经认定了自己会嫁给祁屠全,芳心暗许,一朝被悔婚,几近痛不欲生,喻重华和太妃们连番去劝了几回,公主最终也还是剃了头发,出家赴青灯。 喻重华可以扮演恶毒配角,他也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但他有自己的一道底线。像这种会毁掉他人后半生的事,他不会做。 所以喻重华就有的是头疼的地方了,如今只能再拖一拖,等见了真人,再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奖赏了祁屠全。 三日后。 长街之上,千万百姓夹道欢迎着守护这个国家的军师回朝。 喻重华特意选了个原剧情里与女主坐的茶楼相对的酒楼,推开窗,一低头就能看见对面茶楼大堂中穿着男装的谢瑶。 她的气色看起来还好,那次落水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身边还站着个年纪稍小的男装女孩,应该是侍奉的婢女。 三七看着喻重华一直这么在意谢瑶,目光也落在了对面的女人身上。 他立刻就认出这是安王的人。 三七将怀里的剑握紧,安王的野心日渐暴露,为何大人不早做处理。 他想起安王昔日在大人面前献的殷勤——全是装的,口口声声喊着先生,全是装出来。大人不曾亏待安王,安王却佛口蛇心,私下勾连官员弹劾大人门下的人。 此等忘恩负义之徒,千刀万剐尚不足惜。 三七不懂为什么大人还不对安王动手,但三七是为人刀剑的暗卫,一个暗卫,只需要斩向主人指向的方向就好,不该置喙主人的行动。 于是三七还是站在了阴影处,只是用眼神一次次地凌迟对面安王的人。 谢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小侍女紧张地抓住谢瑶的手,“小姐……公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 谢瑶挥挥手,满不在乎,“来都来了,看完再走。” 小侍女无奈,只能上手为谢瑶斟茶,将半满的茶盏送到谢瑶手上。 谢瑶接过,手掌轻轻晃动,茶水面上的茶叶梗就随之浮动。 一阵喧哗声也在此时响起,夹杂着将军的呼喊声,谢瑶也顾不得喝那完全喝不明白的茶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将身体探出窗口,遥遥看向那骑在高头大马上最前面的男子。 那男子一身戎装,身材极其高大,看上去比之众人要高出一个头,长发伴着红缨一起飞扬在风中,当真是有战神之姿。 谢瑶看着就有点痴了,手中的力道一松,茶盏就这么落了下去。 她所在的大堂是茶楼的二楼,虽不是多高,但下面全是挤挤挨挨的百姓,茶盏坠落下去也能砸伤几个人。 谢瑶反应慢了一拍,根本来不及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茶盏即将落在人群的头顶——一道黑色的身影在此时飞了过来,谢瑶尚来不及动作的瞬间,那身影就飞身踏着几处店铺的落点,飞到了谢瑶下方,截住了下落的茶盏。 谢瑶睁大眼睛,看清了那身影,是那位将军,凑近了谢瑶才发现,这人的脸上还有道可怖的刀疤,从左耳一直延伸到嘴角,看起来是陈年的疤痕了,将男人原本只是锋利的面庞割出了罗刹杀气,触之生寒。 谢瑶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祁屠全将那茶盏用内力震碎,扬手将粉末洒落,又扶起被动静吓到跌倒的老妇人,才转身回到了马上。 喻重华隔着纱窗看着那身影又上了马走远,才开窗继续观察。 方才祁屠全远远走来,喻重华却觉得他盯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错觉,追寻时完全看不出痕迹,但喻重华知道不是错觉。 因为三七手中的剑已经忍不住出鞘了。 或许这就是高手之间的敏锐感知,三七和祁屠全,两人在靠近的第一时间,就相互察觉了彼此的存在。 喻重华莫名艳羡,他小时候还想着做大侠来着,可惜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朝廷上的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还有些体弱的文官。 为了维护原剧情发展,也是想让三七放松一些,方才喻重华放下了纱窗。 此时再开窗,就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了。 三七主动跪地,“三七冲动了。” 喻重华不喜欢他这样,伸手去扶起他,“不必如此,我知道你,这只是一次意外。” 三七的身体沉在地上,从喻重华的角度看到他没什么血色的唇又被他抿起,显得更加苍白,“是三七太弱。” 喻重华对此深感无奈,“起来。” 三七还是那副死样子,好像喻重华不罚他他就不起来了。 喻重华沉吟,“既如此,那我就罚你……” 三七做出领罚的姿态,却半天没听到喻重华的后话,疑惑抬头。 喻重华看着他猫猫一样疑惑的神情就好笑,伸手将手掌放在了三七面前。 三七:? 喻重华做出一个向前探身的姿势。 三七不懂,但乖巧地学着喻重华做了。 带着些凉意的皮肤落在了喻重华手心中,三七乖巧却疑惑地将脸轻轻放在了他的手上。 一看就没真的下力气。 喻重华好笑地伸手挠挠小猫下巴,玩够了才收手,“好了,我惩罚完了。” 三七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喻重华起身,不给三七继续纠缠的话口,“走了,喝茶去。” 三七愣愣地摸了摸自己是脸,连忙跟上。 第10章 第 10 章 太阳西落,金碧辉煌的宴席才刚刚开场。 喻重华一手按着小皇帝赵辰让他老老实实换衣服,一手拿着祁屠全第一时间呈上来的述职奏折细看。 赵辰虽然不满喻重华的注意力全放在奏折上了,但也明白他此时做的事终究是为了自己,所以只是变扭地扭着身子,让喻重华不得不分一分心思压制自己,没有再做其他的。 繁复的礼服终于在宫人的辅助下穿好,喻重华的眼睛还不停徘徊在祁屠全的奏折上。 赵辰不满,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喻重华的肩颈处,依靠着他站着,也将目光投向那不停吸引走喻重华注意力的东西。 感受到温热的身体靠近,喻重华只是侧了下头,避免赵辰的长发扫进自己的脖子,很痒。 祁屠全的述职奏折写得很长,带着种与朝廷上下大多官员不符的草莽气息,是有一说一的风格,质朴又阔气的语言,曾经被那些弯弯绕绕的奏折搞得头疼的喻重华不得不说一句好。 只是如此,祁屠全的奏折里的内容,却让喻重华舒展了的眉头不由得再次皱起。 边关风险看似已除,但依照祁屠全的眼光,原本霸据草原的耶律王庭早已势弱,哪怕祁屠全此次攻入耶律王庭,也只是为这个王庭撒上了最后一捧土,真正需要夏国重视的隐患,却是再北面的拓跋氏。 这十年趁着耶律和夏国的长期拉扯,拓跋氏在两头捡漏,已经起了声势,因为兵疲马乏,祁屠全不得不尽快除去耶律王庭的大军,但却也因此给了拓跋氏发展壮大的机会,此次回京述职也是想要针对拓跋氏这支新起的外族展开计划。 喻重华忍不住将手放到额角,慢慢揉了起来。 赵辰看着他的动作,也抬起手,接替喻重华,帮他揉捏起太阳穴,“先生……是为这个拓跋氏头疼吗?” 喻重华总是乐意赵辰多懂些朝中事的,见赵辰有兴趣,索性一一说了起来,把边关安危的重要性和外族的威胁以及军队的处理渐次说了些。 赵辰听了,若有所思。 喻重华刚感到一些欣慰。 “那为何不将耶律王庭的人全部坑杀了去,把粮草烧尽、水源尽数污去,叫停边境交易,再命令边城守将在城墙外挂满异族人头,威慑其他蛮族。如此他们断了粮草水源,难以存活在边境,也不敢混入边城,就算敢再来犯,也不成气候。” 赵辰的声音甚至是平静无波的,只是单纯在疑惑为何祁屠全不这么做而已。 明明已经开春许久,喻重华却觉得遍体生寒。身后温柔为自己按压着太阳穴的学生抽象成了一团可怖的黑影,压在、缠在自己的身体之上,,让喻重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垂眸,一再告诫自己这是封建时代,异族与己族的关系是水火不相容——“陛下高见,只是……这样的作为,生活在边境的夏国子民同样会受害。对外族,与其杀之,不若用之。异族总是杀不尽的,那草原又太过偏远,于夏国而言如同鸡肋,难以控制,不若让异族俯首称臣,年年奉上朝贡,限制他们继续壮大,再缓缓通过通商通婚通文化敌为友。” 肩上的重量一轻,赵辰的脸在喻重华面前出现,他咬着唇,半蹲下身看着喻重华的眼睛,“对不起,先生,阿辰让你不高兴了吗?” 喻重华语气有些生硬,“没有,陛下只是……” 过于狠毒?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于一位帝王而言,刻薄寡恩、狠辣果断更是某种珍贵的品质。喻重华难以说下去,只能回避,“是臣失言了,臣先去安排宴席事宜。” 说完匆匆而去,只留下赵辰一个人。 赵辰的手抬起又放下,隐约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却又完全找不到根据,最终只能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喻重华愈行愈远。 祁屠全游街后安置好几个质子,又换洗了衣服,就来了宫中赴宴,喻重华出去却是正好撞上了祁屠全入席。 身材明显比一般人高大出一截的男人随便套上了一身礼服,深红色的外袍只是简单左右塞了塞,只能说是随性到随便。 只是他身上浓重的煞气让这份随意也带着刺目的锋芒,少有人敢直视他,更别提开口说什么了。 喻重华这个实际的宴席操持者见此,缓步上前,在距离祁屠全三步的距离停下,他心底还在思忖刚才看到的奏折,对这位呈上奏折的大将军也有意结交,故而露出一个笑来,问好,“祁大将军。” 祁屠全比他高出一个头,自上而下看过来,入目就是那张脸上有些过分艳丽的笑,心念微动,垂首看向他,跟着念了一句,“喻大丞相?” 那是问句,语落却带上了几分压不住的笑意,显得有些轻佻,惹得周遭几人纷纷转来了眼神。 祁屠全却对这些探究眼神全然无知无觉一般,只是盯着喻重华,上前一步,露出一个笑来,他脸上的旧刀疤跟着笑容动了动,平白添了几分煞气,于是出口的话也带着些威胁似的意味,“貌美似妇人,矜持比公主,倒是让我这个莽夫不敢接近。” 说着不敢,手却落在了他的肩头,轻轻掸去上面的浮尘,气息也近了些,略显暧昧,“百闻不如一见,丞相果真好风采。” 默默“窥屏”的3610瞬间炸了。 喻重华淡定地屏蔽掉3610叽里咕噜没攻击力的谩骂,抬头,不避不让,语气和缓又疏离,“将军请上座。” 见喻重华没接招,祁屠全的眉梢挑得更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若是换个胆子小的,大约就要觉得他笑得令人胆颤,但与他身上的煞气不好惹相反,他听着喻重华的话,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大步走上了上座,入席了。 3610依旧不平,[宿主!他刚刚骂你!] 喻重华收了笑意,垂首看着自己的衣角,上面绣着走兽,凶猛的虎在走动间起伏,随着他走上了座位——恰在祁屠全的下首,祁屠全上首则是小皇帝。 他又看了一眼祁屠全,确定了某些东西,才慢慢回复系统,[对我而言这不算骂,我确实好看,将我比作女子不过是他潜意识里觉得女子更好看而已。] 3610楞。 他用利弊来说,[况且,今日是祁屠全的庆功宴,我是操持宴席的人,我和他闹起来,那最终麻烦的是谁?] 3610恍然大悟。 [最后……] 喻重华将视线从衣角凶猛威严的虎上移开,对上坐在上首的祁屠全。 此人生得很威武,身高愣是高出常人一截,体型健但不夸张,一身本该规整繁复的礼服被他肆意套在身上,像是某种凶兽慵懒地为自己套上一层皮毛,用以敷衍一二其他动物的恐惧。 一个毋庸置疑的强者。 喻重华心想,举起酒盏,里面的清酒晃了晃,映出几分灯火光,祁屠全被那光绕了下,立刻就会了意,心照不宣地举起杯盏,然后仰头饮尽,把空空的杯盏竖给他看。 被他的动作勾起了几分笑意,喻重华心里痒了下,也一样举杯饮尽。 3610还在追问,[最后是什么啊?] 喻重华选择保护小系统的纯洁内心,只是用三言两语转移了它的注意力,让它继续去翻系统论坛玩。 没过多久,赵骊姗姗来迟,他先对着祁屠全敬酒请罪,又来对着喻重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等到赵辰出场,赵骊就乖乖坐回了对面的位置。 宴席这才算是正式开始,美丽的舞姬和乐官依次如常上前,美食和酒水如流水般不断被宫女们端上桌前。 小皇帝背着早有人备好的词赞了一番祁屠全,祁屠全也给脸地站起来一一谢过,只是他的姿态实在过于随意潇洒,站也没个站像,最后一杯饮尽,酒杯就被他倒扣在了桌上,“臣不胜酒力,不便再饮了。” 赵辰的面色在灯火中扭曲了一刹那,还是维持住了假笑,“爱卿随意就好。” 喻重华眉眼动了动,站起身开口接话,又赞了一次祁屠全少年英才。 他派系里的官员也跟着顺着他的话夸起良将圣君,歌功颂德起来。 赵辰的脸色才慢慢好起来,脱口而出,“朕比先生去之甚远。” 原本喧闹起来的场景瞬间又冷寂了下去。 赵辰说这话可能就是他自己就这么想,只是依照两人现在“虚皇实相”的处境,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小皇帝这个比较不是在暗讽喻重华独霸朝廷权力。 奈何赵辰自我至极,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倒是在语落后就紧跟着看向喻重华,隐约还有几分求表扬的样子。喻重华被他看得无奈,只能苦哈哈地咽下这小苦果,再次准备开口把氛围拉回去。 祁屠全却先一步开口,“陛下所言不错,丞相确实是才貌俱佳、人中麒麟。”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全投了过来,只是祁屠全身上的煞气太重,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眼看去,就让他们乖乖低下头不敢再看。 只一个赵辰例外,他坐在高处,看着下面众人的动静,默默不语,眼神却愈加晦暗。 祁屠全满意地看着众人低下头,嘴角扬起,侧首望向喻重华,酒壶不知何时被他从宫人的手中夺下,他扬起酒壶,对着喻重华的方向微微前倾,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在他豪迈的动作中洒落,大半都流入了他的衣襟内,濡湿了一大片,隐隐约约透出他健硕的胸肌轮廓。 喻重华心道不愧是习武之人,如今天气还有几分寒凉,他却只穿了薄衣。 又忍不住抬手,借着抬起酒杯的动作,用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胸口,他原先也是有锻炼的习惯的,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惜进入这个任务世界后太过忙碌,没有了腹肌更别提胸肌了。 这么想着,酒水被他自己送到嘴边,眼睛依然定在祁屠全身上,喻重华倏忽一笑,本就多情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在灯火映衬下愈发朦胧迷人。 祁屠全才看晃了下神,就见酒水被他一点点洒在桌面上,动作很慢,清晰地展示给了祁屠全。 那双眼睛里笑意盈盈,一瞬不瞬的正对着祁屠全黑沉的眼睛,他轻声开口,“将军见谅,重华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 祁屠全的喉结微动,他好似喝醉一般眯起眼睛,偏头看着喻重华笑,只是笑,渐渐笑出声来,“百闻不如一见,丞相果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喻重华但笑不语。 第11章 第 11 章 祁屠全也没有再转回身坐正的意识,就这么坦然自若地坐在一侧盯着喻重华笑。 喻重华也就坦然自若地在他那存在感极高的视线下同其他人交谈饮酒,宴席明明是迎接祁屠全归京而设的,宴席中的中心却在几人的有意无意间,挪到了喻重华身上。 祁屠全想着,忍不住笑出声。 副将坐在祁屠全的身后,见自家将军今日处处不寻常,每句话都冲着惹恼如今权势滔天的丞相去,愈发害怕将军落得个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忍不住附耳提醒自家将军,“将军若是醉了,下官就寻人带将军去休息。” 祁屠全的目光终于从喻重华身上转走一刻,他上下打量副将一眼,一手把人推开,“去去去,离本将军远些,日后也注意,别动不动靠这么近。” 副将一脸懵,平日里将军哪里讲究过这个,他们这些草莽出生的打仗的,条件艰苦时吃睡都在一处,谁讲究那才是奇怪。 只是他家将军又扭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盯人了,半点不理副将了。 副将心里腹诽,目光也跟着将军一起落到喻重华身上,这位丞相的鼎鼎大名早早就传到了边关。 最早是夸耀夏国同时出来了文武曲星,武曲自然是他家将军,文曲星指的就是这位丞相,年纪轻轻却登临高位,帮年幼天子镇住朝臣,还大刀阔斧改了数项政策,教底下的百姓都心甘情愿喊起了文曲星。 只是后来渐渐就变了名声,自古君主受命于天,丞相身为君主的臣子却越界代君主管理天下,奸相的称呼就兴了起来,一时甚嚣尘上,人人都忘了前些年时如何为这位大夏国最年轻的丞相的改革欢呼鼓舞了。 副将叹出一口气,为这人世间的人心易变。 不过现在见到真人,副将倒是有些纳罕,怎么这丞相的名声传了这么久,却无一人夸赞过他这张绝尘的脸,宜喜宜怒,冷下来面无表情时也有股子出尘飘逸的味道,不可谓之不绝。 也难怪自家将军看傻了,若丞相是位小娘子,他肯定也是要痴痴看傻了去的。 酒过三巡,喻重华这种身份高的,自不必继续坐下去,安王赵骊因为是个“闲王”,更是无需应酬,早早就下了席。 赵辰今日也兴致不高,完成了念稿的任务,又见喻重华几次三番盯着那将军不看自己,也堵着气借着更衣提前走了。 喻重华没太理会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重要的官员,尤其是最近要搭伙做事或者催一催进度的,发现并无遗漏,于是也准备走了。 方站起身,他就感觉到侧面的一个身影就跟着站了起来。 走出大殿,那道脚步声还不远不近地跟缀在他身后。 喻重华刻意放缓脚步,没走大道,往一旁走了几步,一具温热的身躯就撞到了他身后。 祁屠全沙哑的声音从喻重华头顶传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肃杀的气息,“丞相大人要去哪里?” 他靠得太近,又因为身材高大,几乎是将喻重华整个人拢进了怀里,喻重华撩起眼皮往上看他一眼,眼睛里带着种刻意的勾引,“与将军无关。” 身后的人闷闷笑了一声,胸腔震动,震感通过两人欲贴不贴的身体传到了喻重华身上。 他站直了些,伸手,抓住身后人松垮的外袍,扯了一下,手指绕着外袍的系带在祁屠全的身上打了个圈,声音也轻飘飘的,“将军无事,重华就先告退了。” 说完把系带狠狠一拉,灵巧的手指又轻绕了两下,就打出了一个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他往前踏出不过一步,一只大手就虚虚拢住了他的腰身,祁屠全的声音更沙哑了些,“有事。” 喻重华抬头斜他一眼。 祁屠全的眉稍挑起,刻意想露出几分可怜样,却又是个不怎么低过头的主儿,于是就有几分不大协调的感觉,“我无处可去了,丞相大人……可否收留我一晚。” 他吐出这些话后,好似自己也觉得好笑,笑意又浓了几分,想了想,没再尝试不熟练的卖弄可怜,舒出一口气,转而用一种充满磁性的声音开口,“重华?” 他将自己的名字念得有些缠绵,喻重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顿了下,他好似完全不知道祁屠全名下还有先帝和小皇帝各自赐下的一座京城宅邸,当真被蛊惑住一样开口应下,“承蒙将军不弃。” 于是今夜丞相府的马车归去时多了一人。 三七本来在马车侧候着,祁屠全靠近的那一刻,三七就忍不住拔出了剑,喻重华对他微微摇头,三七才收了回去。 祁屠全好似完全没看到三七的动作,他先行两步,反客为主,自己动手掀开车帘,侧身看向喻重华,一只手平摊身前伸向他,“丞相大人,请。” 喻重华轻轻撇他一眼,自己踏上了马车。 祁屠全此人如同完全没有尴尬这种情绪,依旧是笑嘻嘻地收了手,翻身跟着喻重华进马车,贴着他坐下。 三七最后一个进来。 祁屠全好似现在才看到三七,他扬起眉,却是转头问喻重华,“重华待下属都这般好吗?” “将军也不遑多让。” 祁屠全古怪地挑起眉,带着笑解释,“一个好将军,就该做到爱兵如子。” 喻重华学舌,“一个好主子,就该做到爱下如子。” 祁屠全就直直看着他说,随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三七坐在一侧,不明所以地看向喻重华。 喻重华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三七又定定坐住了。 祁屠全见三七坐定,也转移了话题,他透过马车上过于小的窗向外看了看,谈起了边疆的街市。 “……不如这京城的热闹,走出十里地也只能瞧见三四个酒家,酒也不如京城,掺着些风沙,入口时好似吞了一口无法下咽的边境的天地,我几次陷入绝境,都是靠着一口天地之气撑了下来。” 喻重华看他一眼,打趣他,“从前听说了许多将军的事迹,还以为将军真是神兵天降,未尝败绩也不曾有绝境。” 祁屠全笑了一声,“我从前也听了许多丞相大人的事,说什么的都有,走商的人一开始夸你,说你扶持他们,让他们好做生意了许多,后来也骂你,骂你是个扒皮的贪官,收了一层层的税不说,还要逼着他们出钱买石头,逼着他们分东西给其他人。” 他转了下脑袋,看着喻重华说,“他们还会夸耀自己曾经为军队和灾民捐赠过多少粮草银钱——唯独没有把这两件事一起说过。” 喻重华心念一动,倒是收了几分笑,比之前认真了些,“看来将军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人,倒是让我相信,再如何难的困境,将军也能化解了。” 祁屠全闷声笑了下,“丞相大人也颇有几分传言中的风采,舌灿莲花,又爱见风使舵,非要我夸了你才肯松口说几句好话。” 喻重华故作不知,“将军夸我了?” 他追问,“我怎么没听到?” 祁屠全扬起眉,这个表情在他脸上自带些煞气,像是要暴怒的前兆,但实际上他只是又加深了几分笑意,略带些生疏地开口,“这会儿就夸呢——丞相大人神机妙算、爱民爱军。” 他故意停顿了下,把头往下勾了勾,贴着喻重华耳边出声,“风情万种,令人折服。” 喻重华的眼神带了几分冷色,似是不悦。 三七紧跟着拔出剑。 祁屠全笑了一声,拉开距离,“生气了?” 他的右手翻转,一把匕首就被递到了喻重华的面前,“赔给你的。” 喻重华没第一时间接过,低头去看,这是把有些年岁的匕首,看上面的痕迹,大约是祁屠全随身携带的,历史悠久。 “将军送礼好大方。”他故意这么说。 祁屠全又刻意示弱,“我初入京城,实在是没留什么好东西在身上,这匕首虽不名贵,但也算有几分意义。” “这是我的第一把武器。” 喻重华看着他,决定随了他的心意,接过匕首,在上面有些陈旧的皮毛上摩挲了两下,“那倒是有几分珍藏的价值。” 祁屠全将目光凝在他拿着匕首的手指上,纤细玉白的手绕着有些粗糙的皮毛,上下摩挲了几下,明明落在匕首上,却看得祁屠全险些露出窘态。 他不敢再看,心道确实是太简陋了些,嘴上还是继续示弱讨好着,“那时我才十来岁,没爹没娘,跑在街上靠逞凶斗狠挣口饭吃,但因为年岁小,力气不够,时不时就会受伤,一次重伤时遇见了些行商,为首的那个见我可怜,又不大会说汉话,就逗弄我学狗叫,说我叫了就给我吃的。” 喻重华倒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狼狈过往,更有些惊讶他会在自己面前提起。 “我饿得不行,虽然听懂了其中的蔑视,但还是只能乖乖学了狗叫,换了些吃食。行商许是觉得有趣,就说服了领头的带着我一起走了。走至半路,遇到了劫道的匪徒,我那时身体瘦小,钻在货车底下,趁着那些匪徒忙着清点货物时,动手杀了——” 他拖长了尾音,似是一时兴起,望向喻重华,“丞相大人神机妙算,可知我杀了谁?” 申榜了,成功的话开心加更~虽然感觉有点难[墨镜],但没关系如果晨跑时天气好的话也加更(其实就是想加更而已[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喻重华坐在原处,听着祁屠全口中的故事,始终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副任何事都无法撼动的沉静。 闻言,他抬起眼,定定看了祁屠全一会儿,道,“我猜不到你杀了谁,但我知道你救了谁。” 他很笃定地说,“你救了那个给你吃食的行商。” 祁屠全愣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散,于是那身遮掩不住的煞气充斥了整个空间,他看着喻重华手里依然紧攥的匕首,语气中也没了先前刻意的放柔,“哦?” 喻重华并不怕他,他悠然在他的目光里又把玩了两下匕首,将其从刀鞘里拔出,寒光一闪,垂着他眼前的一缕头发悄然落地,是把利刃。 随着匕首回鞘的一声响,喻重华在祁屠全灼灼的目光中娓娓道来,“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那行商虽然折辱了将军,但同样给了将军吃食,将军不会以德报怨,却也不会舍弃他的恩情,所以将军会救了他,但也会在之后将折辱还回去。” 祁屠全久久凝望着眼前的人。 那眼神似乎变了,变得很幽深,又似乎没变,其中仍有那份从最初就有的惊艳,甚至更甚。 良久,他轻轻拍了两下掌,叹息出声,“如今是真见识到丞相大人的能耐了。” “不错,我用从货袋里偷来的匕首救了那行商,也只救了他,我当时救不下其他人,所以只带着他一人骑着一匹马跑了,在沙漠里躲了三天三夜,行商被饿得险些要死时,我带着他找到了军营,我入了军队,带着发下来的一张饼子,站在他面前,要他跪下来学狗叫,才给了他勉强维生的食物。” 喻重华听着,摩挲了几下那皮毛,笑意更浓。 突然,他抽出匕首,锋利的寒光一闪而过,下一刻,刀尖逼近了祁屠全的腰腹,只差一瞬的接近,就能破入祁屠全的身体,但祁屠全只是偏头看着他笑,不避不让,一脸的任人宰割。 喻重华才感到一丝惊诧,他抬头去看,祁屠全的神情中是绝对的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大人看孩子玩闹时的包容。 被他这种姿态刺激到,喻重华收了刀,人也坐了回去,但他却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涌,最原始的欲.望在身体里叫嚣起来,他想要把眼前这个自大的家伙征服,让他在自己面前俯首,让他游刃有余的姿态彻底消失。 祁屠全也是如此。 他本自认俗人,这么些年没娶妻纳妾,也不过是觉得没什么意思,如今见着喻重华,才发觉自己也贪慕美色。 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居然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久居高位的从容淡然和那张艳丽的面容交织成世间最令人缠绵难忘的酒,那凌厉中又总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引诱的眼神往他身上一撇,祁屠全的整个人就要醉死在其中了。 不光是有这样的绝色,这位丞相大人的脑子也是好用到近乎吓人的程度,让祁屠全站在他面前,哪怕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仍旧有一种会被扒光剥净的危险直觉,似乎只要一个不经意,就能被他洞察出所有——不论是心底的这些绮念还是深藏的野心。 在这样的人面前站着,一张脸哄骗得人神魂不知,一颗心被扒得淋漓尽致,恐怕神仙来了也只能拜倒在他面前。 祁屠全心中对美色的那份蠢蠢欲动也在这种危险感中被催发成一种更加说不清的情绪。 他还理不清这种情绪,但他自十二岁从军至今,最擅长的,从不是从长计议亦或是什么权衡利弊——而是在每次有迹可循时迅速出手。 他只知道,或抢或哄或骗,这样的神仙人物,他势必要尝上一尝,他不在乎伦理,也不关心世俗人语,丞相大人如何,男女又如何,他只知道自己会做到。 他会将他白皙的身体一点点染上自己的颜色,会让他漂亮的眼睛里充满自己的身影。 心怀鬼胎的两人对视中各自一笑,一个是兴趣盎然,一个是势在必得。 始终被隔绝在几人之外的三七沉默地将剑柄伸到祁屠全身前,将两人分开,“大人,到了。” 到丞相府了。 喻重华收好匕首,喊人收拾客房,又让人带祁屠全过去,才回头问三七,“不高兴?” 三七抿唇,“大人为何……”他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问,“大人为何让祁屠全宿在丞相府。” 喻重华揉揉三七的头,“若是能与祁屠全联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做多了。” 但这与让祁屠全进丞相府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关系,三七的唇色被他自己咬得发白,他沉默着,还是没有开口。 喻重华又看了一眼明显不太对劲的三七,揣测是因为祁屠全的武力值过高,让三七产生了一种敌对感,这么一想,就不由想着三七还是年纪轻,什么情绪都容易露在脸上,对三七更多了两分怜惜。 “安心,我既然敢答应,就有十足的把握,祁屠全不敢乱来。”喻重华安慰三七,“你也别再去对上他,他不是会计较小事的人,但若是他想,怕也能折腾你一番。” 三七看起来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应下了。 喻重华拍拍他的脑袋,“好了,三七快去帮我跑一趟,叫小厨房再拿点醒酒汤过来,我今夜喝得有点多了。” 三七立刻领命。 三七一走,喻重华独自踱步回房,一落座,就听得叮咚一声响。 他抬头,果不其然,是那位贵客。 祁屠全坐在他的房梁上,摇了摇手中的玛瑙,喻重华的桌子上刚刚也落了几颗。 “将军好闲情。” 祁屠全笑了声,“要我抱丞相大人上来吗?” 喻重华隐隐有些心动——他如今这个身体在早几年党争中中过几次毒,也确实没有习武的底子,总之,确实没上过房顶。 他总不能让三七一个孩子抱他上去,只为了好玩。 祁屠全看出他的三分动摇,没再问,直接跃身而下,稳稳落地,伸手,“丞相大人可喜欢这礼物?” 喻重华伸手去接那玛瑙,祁屠全趁着他靠近的一刻,另一只手迅速绕着他的腰身,把人箍在了怀中,三两下踩着墙瓦上了房顶。 喻重华稳稳站在房顶上时还有几分恍惚。 祁屠全伸手把他拉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干净的。” 一块不知他从哪里扯出来的布垫在上面。 喻重华挑眉,“将军方才是去了丞相府的库房?” 祁屠全笑了下,“我在重华眼里就是这种人?” 喻重华叹气,“这也不好说啊。” 祁屠全笑骂一声,“这是从隔壁借来的。” 隔壁是位老王爷的府邸,是先帝的皇兄,最爱的也就是宝石和瓷器。 喻重华忍俊不禁,低头去看祁屠全塞给自己的玛瑙,成色极好,一看就是挑着珍贵的拿的,“你这可是在他心上剜肉啊。” 祁屠全浑不在意,“没有我,这些宝石早就要归土了。” 这话也不假,如今夏国能打仗的将军还真就祁屠全一个。 余下几个稍好的,也大都是祁屠全带出来的。 只是这种理所当然中的脸皮之厚依旧让喻重华赞叹。 祁屠全有些不愿话题留在一个老男人身上,把喻重华拉着坐下,借着月光看着玛瑙衬在喻重华面前的样子,银白的月光打在火红的玛瑙上折射出红色的光,继而映在喻重华的脸上,恍惚中就映出一片炫目的红,将那七分艳丽的面目放大至了十足十的惊艳,喻重华摇曳了下目光,那红就跟着动了动,绕啊绕,绕得祁屠全心中发痒。 他不得不放下那颗巨大的玛瑙,却惊觉只是月光落下,也将眼前人的脸晃出无法挪开的艳色,他依稀想起谁曾经拽过几句酸乳的诗句,似乎就曾说过,在月亮下的美人总是更美。 祁屠全当时嗤之以鼻。 如今才惊觉其中的道理。 本来是想一步步来的。 祁屠全心想,好的将军从不会冲动行事,尤其是在没有七分把握时。 但眼前的美丽太过蛊惑人心,祁屠全看着眼前人的唇开开合合了几次,却全然没听进去是说了什么,只是心道,自己这次怕是栽得彻底了。 他咬了下自己,终于回神,然后在那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容前,舍弃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清明,就如此唐突地开口,“你真美。” 喻重华本意是想再问问祁屠全此次回京的打算的。 但他被祁屠全盯得有些久了,他察觉出了些不对。 他看懂了祁屠全的眼神。 他曾经见过很多次,在那些曾经的床伴身上。 自从十九岁,他在娱乐圈爆火之后,日日都有不同的压力缠身,压抑到极致,自然要寻求解脱的方法。他从不自诩清高,最喜欢的发泄情绪的方式就是喝酒和上床。喝酒伤身也容易误事,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更倾向于找床伴解决心理和身体问题。 现在为止他进入任务世界七年有余,七年未曾发泄过。他又不是断情绝爱的石头,如今终于遇见个看得上眼的,有些脑子、心智成熟、身材更是上佳。 于是他换了个笑,轻轻对着祁屠全道,“将军冷不冷?” 祁屠全这次终于听懂了喻重华在说什么,他脱口而出,“不冷。” 喻重华就叹了下气,“那重华就自己先回房了。” 祁屠全这才明白过来,伸手抓住喻重华要走的手臂,染上几分体温的玛瑙在动作之间从喻重华手心滑落,两人却都没顾及。 祁屠全盯着喻重华看了又看,像是想看出这幅惑人的皮囊底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妖物。 最后也只能认栽,转拉成递,将自己抵在了喻重华身边,低头捡起那玛瑙,“还请重华允我入房借一借暖。” 喻重华笑了一声,“好。” 翌日。 喻重华是被外面的吵闹时吵醒的。 他院子里一般只留三七,而三七总是很安静。 这样的情况不能说是少见,只能说前所未有。 喻重华下意识将手伸入枕头下方想拿刀,就碰到了昨晚才放进去的匕首和玛瑙,意识瞬间清醒了许多。 对院子里异常的吵闹声也有了几分底,他不再着急,敛好衣衫坐在床头定了定神,心道昨夜果然还是喝多了,有些冲动。 只是他转念一想,觉得人器大活好嘴也有几分意思,倒也不算亏。 他如今做的这些任务评级需要剧情完成度和角色的扮演值,但剧情完成度又不和任务成败挂钩。 也就是说,他就算是和大反派发展一段不正当关系,其实影响也没那么大,只要控制好扮演值不低于60就行。 不管了,总之就是一个加更[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