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重生:拳打嬛嬛脚踢皇后上位》 第170章 莫离 皇上蹙眉道:“他竟如此不懂事,将他带进来见朕!” 看到宜修的神色微变,陵容轻轻一抹泪,静静盯着宫门的方向。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三阿哥疾步走了进来,难得行动口齿明快,行了一礼后,不等皇上发问,自己便又磕了一个头,的确十分悲痛。 “皇阿玛恕罪,午后儿臣已经听闻了此事,心急如焚,方才得知额娘的确蓄意谋害了六弟,她是儿臣的额娘,儿臣想问,皇阿玛会如何处置?” 皇上拨弄着念珠,淡淡道:“朕已经废她为答应,迁居宝华殿侧殿,从此长伴青灯古佛。” “弘时,你来做什么,额娘不要你来,弘时!” 李答应已经哭得不成样,或许到此刻,她才真的觉得羞愧。 三阿哥忍住泪,又问道:“皇阿玛,那额娘,以后还是儿子的额娘吗?” “自然。” 皇上平静道:“只是朕会让皇后教养你,以后,皇后也是你的额娘。” 见状,陵容柔弱的泪眼轻轻看向夏冬春,她抬手护住了陵容抱着福乐的手,坚定地看向陵容的眼眸。 放心。 三阿哥忽然抬起头,心头骤然想起了夏娘娘对自己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是皇额娘!是她教唆额娘去害六弟,等皇阿玛处置了额娘,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夺走,做她的儿子! 认贼做母,他不! 万般不舍地看了额娘一眼,又坚定地看向一直害怕的皇阿玛。 “额娘纵然糊涂,却也掩盖不了她要谋害六弟的过错,儿子不敢指责额娘,只是谋害皇子乃是大罪,儿子不愿让皇阿玛为了儿子而为难!” “所以请皇阿玛允准,让额娘出家甘露寺,从此远离红尘,静修己过,略略弥补!” 听到这,皇后的神态还能维持住,暗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倒是让三阿哥更能认准自己这位新额娘。 倒是齐妃疯了一般,拉住了弘时,不可置信。 “弘时,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我是你额娘啊,你怎么帮着别人来害你额娘呢!” 三阿哥险些要心软,但无意一见皇额娘看自己如同看到嘴的肥肉一般渴望,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狠狠将额娘推到了一边,朝微微吃惊的皇阿玛继续说。 “还有,儿子不敢劳烦皇额娘教导。一来是儿子的额娘犯下大错,可额娘与六弟无冤无仇,有了这样糊涂的心思,无非是儿子的缘故,儿子已经自愧万分,不配做皇额娘的儿子。” 说到这,皇上阴沉的眼神慢慢亮了起来,用一种新异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而宜修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她下意识地看向年世兰,又看向一脸愤慨的敏嫔,最后又落在了梨花带雨的文嫔脸上。 纵有个敏嫔,可她不是当事之人,也不能反应得这么快,那就是文嫔,文嫔…… 这边三阿哥却还在继续说。 “且儿子虽然大了,懂得几个道理,却自知天份不高,资质粗陋,更不配为皇额娘之子,以后,额娘在甘露寺修行,儿子则情愿独居重华宫,日日提醒自己不忘今日额娘的糊涂,日后更要友爱六弟,尽到兄长的职责!” 他朝李答应磕了一头,又朝皇上、皇后磕头。 “额娘,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皇阿玛,求您成全儿子一片悔过之心!” 他这一头磕下来,皇上的眼神中已经隐约有水光,他抬了抬手,声音很低。 “弘时,起来。” “求皇阿玛成全儿子吧!” 皇上欣慰万分,颔首道:“朕准你所言,让李氏出宫带发修行,你以后就一直住在重华宫,朕会保留李氏答应的位分,你依旧是她的儿子。” 说罢,他亲自起身,拉起了满脸是泪的弘时,轻轻为他拭泪,仔仔细细又将他看了一遍。 “弘时,你的确大了,长进了许多,李氏有你这样的儿子,是她几世的福气。” 陵容和敏嫔听得明白,皇上已经看破了皇后的心思,对三阿哥的明哲保身、决心将李氏撇离宫中纷争的决定万分欣慰。 “皇阿玛!” 弘时的泪,却更多了。 尘埃落定,李氏呆坐在地上,说不出半个字,宛如被人提着唱了一辈子的戏、最终不能再登台而被丢弃了的人偶。 失了魂,却又闭不了眼。 众人散去已经是深夜,皇上留下陪伴陵容与福乐,皇后临走前宽慰了陵容几句场面话,似笑非笑之后,似乎连后槽牙都咬碎了。 出了延禧宫,华仪贵妃却喊住了淳常在,将对方盯得发毛。 “淳常在的规矩学到天上去了,在本宫面前竟敢哭哭啼啼,不成体统,随意插嘴!来人呐,将淳常在的教引嬷嬷杖责五十,驱逐出宫!再另择一位教引嬷嬷,你身边的丫头不知规劝小主,责打二十,罚奉一月!” 这下,淳常在连哭都不敢哭了。 贵妃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冷笑道:“对了,淳常在的绿头牌就先撤下来,什么时候学好了规矩,什么时候再挂上去,免得以后再冒犯了皇上,那可就不是责罚嬷嬷的事了。” 颂芝又笑道:“吩咐下去,以后淳常在身边的宫女也要懂得规劝,再不守规矩,就立刻驱逐出去!” 贵妃仪仗后头,卫临擦着额头的汗,跟在宋寿遥身后。 “师傅,今日之事徒弟说得还算清楚吗。” 宋寿遥瞥他一眼道:“说得不错,不过得记得闭紧嘴巴!” 延禧宫内殿。 陵容抱着福乐,听着皇上的宽慰,一言不发。 半晌,陵容抬起头,淡淡道:“皇上为何不依照贵妃等人所言,处死这等毒妇!她如此恨毒之心,在佛前怎可能真心忏悔,岂非玷污佛门!” 这股子倔强是陵容从未展现过的,皇上微微一愣,似乎看见了曾经世兰,那个失子的夜晚。 他低下头,说话之时万分痛心,却又那样残忍。 “容儿,朕不能杀李氏,让她出宫修行,对外只说齐妃猝然薨逝,弘时不仅是她的儿子,更是朕的儿子,无论她有多大的过错,朕都不能让三阿哥有一丝污点。” 他抬眸又道:“何况这也是弘时主动提出的,若是朕真的坚持处死他的额娘,朕与他的父子之情,又当如何?” 陵容沉默了半日,还是福乐又哇哇哭起来才落了泪。 “容儿明白,容儿都明白,只是容儿太怕了,怕福乐真的遇害,怕他再也见不到四郎,真的太怕了,皇上,别留容儿和孩子在宫里相依为命!” 泪珠背后,陵容却松了一口气。 这样,皇上事后应当也不会再疑心今日三阿哥突然出现,会和自己有什么关联。 次日一早,宫中叩云板,昭示齐妃李氏的薨逝。 而答应李氏,则被一辆马车悄然带离了紫禁城,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甘露寺修行嫔妃“莫离”。 午后时分,陵容午睡起来,便骤然听得外头的高呼。 “太后驾到——” 第171章 隆科多夫人 太后来得猝不及防,陵容心里一惊,连忙穿好衣服,却来不及梳头,刚走出内殿,便见太后已经走了进来。 请安之后,预想的风雨却并未到来,太后上前半步,和颜悦色让陵容起来。 陵容豁然明了,太后究竟是太后,气度并非常人。 太后坐下,怜悯地看着陵容叹气。 “李答应是个糊涂人,叫你和六阿哥昨日受了大屈,哀家听说了此事,一早仔细问过了皇后,才知道李答应已经出宫修行,且弘时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说罢,她吩咐竹息将挑选的许多赏玩之物交给卫芷,又看向了陵容。 “哀家还叮嘱了皇后和贵妃,日后治理宫闱一定要更仔细些,万万不能再出戕害皇嗣这样的丑事,文嫔,你也可安心些了。” 这话一出,陵容便明白太后的来意,因自己受害,所以她得用温和的关切来敲打自己,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去报复三阿哥。 “是!” 陵容连忙让乳母将福乐抱过来给太后看,微微一笑。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皇后仁慈,贵妃果毅,想来日后不会有什么事,三阿哥体恤幼弟,臣妾也打心眼里敬佩他,只盼望日后福乐能好好和他三哥学一学。” 太后见陵容聪慧,知进退,又见六阿哥如此可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面上笑意更大。 “哀家没有看错你,文嫔,你很好,将来弘曜也定是不错的。” 太后逗了一会儿福乐,便起身道:“行了,昨日闹了一天,这三日哀家免了你去中宫的晨昏定省,好好歇着。以后六阿哥的衣食住行都要像昨日那般用心才是。” 陵容刚要谢恩,却听竹息又笑道:“太后娘娘怕娘娘心里还是悬着,所以一早便召了林夫人进宫,陪伴娘娘三日哩,想必一会儿人就到了!” “臣妾多谢太后!”陵容万分高兴。 论理,如今母亲有诰命又有宫中供奉资格,每月下旬是可以进宫见自己一面,但近来几个月大小事不断,母亲就来过一次,略坐了几盏茶的功夫就得又走。 太后出了宫门上轿,竹息不解。 “太后不是不喜欢文嫔吗?如今既然已经亲自宽慰她,又何必再选林夫人入宫,这样是不是太抬举了。” 太后淡淡道:“这件事文嫔无错,是有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哀家、皇嗣都算计到了里头,过去有些事已经发生哀家无力挽回,可六阿哥是除了弘时之外,唯一在宫里的皇子,哀家不能不护着他,给旁人一个警醒,否则,一定会出大乱子!” 回想起今日一早皇帝来请安,便当着自己和皇后的面放话,“三阿哥没有了生母,还有他这个生父,三阿哥既然懂事,也无需旁人来教养”,皇后的脸色难看极了。 皇后久被贵妃挟制,心有不甘,此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意图继续对付文嫔母子,这不是自己希望看见的。 午间时分,林氏在萧氏的陪伴下,一起到了延禧宫。 “娘!姨母!” 陵容看到利索打扮的萧氏更是十分惊喜,身后的宫人们个个高呼“给林夫人、萧夫人请安!” 三人到里头坐下,萧氏第一次看见福乐,既宝贝又小心翼翼,怎么看都不嫌够。 陵容拉住林氏的手,欢喜道:“娘,最近你们过得好吗?绣坊的生意如何,可忙得过来,有没有人为难?” 林氏笑着:“开绣坊哪有不忙的,如今得了太后钦点宫中供奉,达官显贵多如牛毛,我和你姨母便又开了三家分店,专供普通便宜的布料绣品,其中绣娘皆是无依靠的妇人女子,也有绣活不精的,便从学徒做起,这是我和你姨母一直的心愿。” “娘,您这是大善了,给了妇人们一条活路。只是力所能及就好,选人也要看她是不是真的值得,否则便是引狼入室了。” 话虽如此,陵容亦为母亲感到骄傲,宫中供奉听着厉害,可也多如星子,若真经营起来,何谈容易,这种情况下,若要换作自己,怕是没有这样的达则兼济天下。 林氏笑了笑道:“你也不必担心,绣坊暗中还有内务府夏家人的帮衬,萧妹妹日日都去各分店巡查,只有另一家供奉,字号‘绮罗坊’,虽然叫喊过几次,可他家的京绣又比不过咱们,自然无话可说了,只是近来他们也寻摸什么江南绣娘,想来,都是开门做生意,只要不使什么腌臜手段也无妨。” “那娘和姨母小心,有什么不对只管找女儿。” 陵容忍不住看向萧氏,知道这些外头的门道都靠萧姨母应付。 笑道:“姨母做了大掌柜,如今瞧着是越发精神了!” 萧氏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懂苏绣,只会做生意,娘娘可别夸我了。对了,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这个给娘娘。” 说罢,她连忙拆开了包袱,拿出了银票来,陵容一瞧,足足有一千两银子。 “这,皇后娘娘一年的俸禄也才这么多呀,娘,姨母,这怕是你们好容易攒下的,自己留着,我如今是嫔位又有福乐,宫里花销足够的。” 林氏笑了笑,硬塞给了陵容。 而萧氏爽朗一笑,很是大声,让秋霞这些小丫头听得新鲜,拿帕子掩口直笑,并非嘲讽。 她一挥手道:“如今咱们总店里来的皆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出手阔绰无比,真是比供给皇上和太后的绣品衣裳都富贵哩,娘娘放心收下便是!” 陵容既感动又欣然,便暂时收了下来,取笑道:“哪家的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这么厉害呢!” 萧氏笑呵呵道:“也快差不多了,如今咱们的老主顾便是隆科多大人府上,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舅舅呀!” “隆科多!” 陵容端茶的手一抖,连忙屏退了众人,拉过二人细问。 萧氏不懂陵容为何如此惊讶,便絮絮叨叨起来。 “原本隆科多大人来买缎子,我们又不认识,只当是什么富贵老爷呢!” “直到四月里有一日,有位气派的夫人打听得来,也要定衣裳,她家丫鬟说是隆科多大人的夫人,正一品的诰命呢!把我吓得不行,从前在松阳县只见过九品芝麻官,哪见过一品的夫人呢!” 第172章 类卿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显然林氏是不愿想起过去在松阳县的一切,轻轻打断萧氏的话。 她看向陵容,欲言又止:“陵容,你姨母说的是,那位夫人原是因听说隆科多大人常来光顾,可绣品料子却都不是给她买的,便赌气也来,出手阔绰无比,要的料子和绣工堪比太后华服的仪制,只是,我总觉得她,她……” 看林氏吞吞吐吐的模样,陵容预感似乎有什么离自己更近了些。 “娘,在这里你尽管说。” 林氏看了一眼同样疑惑的萧氏,低声道:“娘觉得,隆科多夫人长得好像当今的太后娘娘!” 果然! 陵容真是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又是菀菀类卿。 难怪,难怪隆科多那么宠爱这位妾室,以至于放纵她凌虐正妻,原来是太后这一轮明月悬得太高,他只好以镜花水月,聊寄相思了。 “啊?” 萧氏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也低声。 “我说姐姐每次见她就神色怪怪的,我还以为是不喜欢她那种嚣张跋扈的姿态呢。只是这天底下人长得有些像也不是什么怪事!” 说着,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哎?太后是皇上的母亲,隆科多是皇上的舅舅,他怎么会娶和自己妹妹长得像的夫人呢?” 林氏亦是蹙眉道:“不是有些像,这夫人比太后小了十来岁,可年轻着呢,就像让我看见了太后年轻时候的模样一般,怎么会这样呢?” 瞧她们越想越歪,越想越大胆,陵容连忙咳嗽一声打断。 “娘,姨母,太后是乌雅氏,隆科多是佟佳氏,皇上这一声舅舅,是因为隆科多是皇上养母孝懿仁皇后的弟弟,他并不是太后的兄弟。” 闻言,林氏和萧氏皆是讪讪地神色,林氏道:“陵容,娘胡言乱语了半日,你别放心上。” “娘,你知道这位夫人姓什么吗?” 林氏回想了半日,道:“听绣娘和她们家的丫头闲话,似乎是娘家姓刘。” “果然是,我知道了。”陵容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见状,萧氏和林氏面面相觑,知道似乎事关宫廷秘闻一类的,便垂头不敢再说话。 陵容便正色道:“娘,姨母,这件事以后万万不能再提起了。” 次日一早,因陵容不必晨昏定省,便待敏嫔请过了安,悄然至永和宫。 “妹妹,你怎么来了,听说好容易你母亲可以留三日,怎么不多陪陪。” 陵容笑道:“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 说罢,二人到了内室,陵容将昨日母亲和姨母所言一说,敏嫔顿时也很兴奋起来。 “果真如此,那便可对得上了!” “什么?” 敏嫔笑道:“妹妹难道未曾注意,往常有什么极大的宴会,总是不见隆科多人的内眷在,我素日听闻太后不喜欢这位刘氏的跋扈,所以即便先帝赐了诰命,也从不见她出席,似乎连皇上都未曾见过她,如今看来……” “原来是长得太明目张胆,任凭谁也看得出有鬼啊!”陵容失声而笑。 敏嫔呵呵一笑:“她还竟敢越了太后服制的衣裳,这件事,怕是不得不报,却又不能由你母亲来报,那样未免得罪人。” “华贵妃?” 敏嫔摇摇头:“贵妃昨日一早才被太后敲打,正是一肚子气呢,再让她去见太后说这事,怕是会忍不住当场笑出来。” 想了一圈儿,她笑道:“下个月底,乃是温宜三岁生辰,皇上子嗣少,过两日乐阳公主百日都要大办,想必足够隆重,一品外命妇都需到场。” “姐姐的意思是,直接让刘氏来,让皇上看,让众人看。” 陵容略一笑,笑眯眯起来。 “既然要她来,那这越距制作华服的罪名就不能落我家头上,我让娘将这生意推给内务府另一家供奉绮罗阁,他家从前一枝独秀,如今亦是看不惯我娘的绣坊,所以必定不肯错过刘氏这个香饽饽。” “一箭双雕。” 敏嫔挑一挑眉,又道:“那样如何让刘氏来参宴,也要你母亲和姨母费些功夫了。” “这也不难,只消拿出旁的夫人们来参加温宜公主生辰的服制对比,既可以拒绝,又能激其此人妒恨之心,必定想在当日外命妇堆中大放异彩!” 二人达成共识,敏嫔便又去了翊坤宫,打探这位刘氏更多的消息。 三日后,陵容吩咐好了一切,送了母亲和萧姨母出宫,便静待一个月后温宜公主的生辰。 而曹琴默只从年世兰处打听得知,这位刘氏原本是赫舍里氏父亲之爱妾,隆科多是夺人所爱。 陵容听罢,久久无言,这隆科多的事总能将自己震惊得无以言喻。 “妹妹别急,光靠这些还不够,这刘氏育有隆科多之二子玉柱,其余的便一概不知,我倒是好奇她出身何处,是怎么做了赫舍里的妾室,有这样的手段。所以,已经让贵妃的人去查探了。” 陵容摇着团扇笑道:“那咱们且等着听消息了。” 七月中旬。 蝉鸣越盛,雷雨天也多了起来。 延禧宫越发炙手可热,因陵容与庄贵人的恩赐太盛,以至于连夏冬春母女都颇得青眼,恍惚似当年刚入宫时,她们抱团之况。 只是,三人都无心真的争宠了。 下过了雨的午后格外凉爽,皇后带着周太医看过了甄嬛的身子,也颇多欣慰。 “眼下延禧宫嫔妃得宠,却也压不过贵妃的风头,本宫有心举荐你却也不是好时机,恐怕还得再等一等。” 甄嬛微笑道:“多谢娘娘费心,臣妾等得起。” 隆科多府中。 刘夫人看着绮罗阁老板亲自送来的烟紫衣裳,上头绣着九只鸾鸟,似乎便是与太后的那一件无什么分别。 “夫人,您瞧,这可好。” 刘氏拍手笑道:“赏——” 待人走了之后,丫头劝道:“夫人,咱们真的要去公主的生辰吗?太后和大人从来都不喜您去这些场合。” 刘氏怒拍桌子,呵斥道:“又是太后!她要不是我夫君的扶持,怕是早被放出去配人了!她儿子也是,不靠我夫君,坐得稳这个皇位吗!她不喜欢,我就不去了?我偏要去!”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想要千年人参泡酒喝,却被夫君拿去献了宫里就来气,还有他总去那个林氏绣坊买缎子,却只收起来不给自己裁衣裳,分明还是念着太后那个老妇! “我倒是要瞧瞧,乌雅氏能把本夫人怎么着!” 第173章 也算二位的舅母 七月二十,天依旧热得出奇,正是温宜公主的三岁生辰。 皇上在宫中大摆了家宴,几乎所有宗室皇亲都到场,只是大殿之内,只有嫔妃们与各王爷、贝勒以及一品诰命夫人在,其余非宗室亲眷重臣只在侧殿。 几日前,陵容让庄贵人少陪皇上,而是多去寿康宫伺候太后汤药,太后病中寂寞,本又喜欢富察氏,果然就被哄得肯出席温宜公主的生辰宴。 景仁宫内殿。 剪秋伺候皇后更衣,忍不住道:“娘娘,太后从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也不知今日庄贵人是想唱什么大戏。”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漠然着冷笑。 “呵,庄贵人本怯懦昏聩之辈,不值一提,可你再瞧瞧这两个月来皇上对她的宠爱,她背后分明是文嫔,本宫如今才算彻底看清楚!” “无论如何,娘娘您是皇后,迟早可以夺回三阿哥!” 待换好了衣裳,皇后又想起一事。 “对了,可叮嘱过莞答应,今日打扮得清丽可人就好,另外这次果郡王也要带福晋来,千万不要有什么异色,只作寻常便好。” “奴婢都叮嘱了,另外还特意嘱咐莞答应,今日无事不要单独离席。” 宜修挑眉:“呵,贵妃说的也是,莞答应一出席,是太坐不住了。” 另一边,陵容已经和夏冬春到了大殿之外。 刚下了轿子,不巧就看见了一脸憔悴的果郡王,及其福晋孟静娴。 只见果郡王与旁人应和着,孟静娴在一旁边拿出帕子来轻轻替他拭汗,然而对方却微微一闪躲,不肯领这个情。 “呦,这不是孟小姐吗?想必这位便是果郡王了?” 一道和婉的女声清晰响起,吸引得旁边的嫔妃、王爷和福晋们忍不住侧目。 众人打眼一看,就是个打扮不凡的妇人,三十出头的年纪。 然而仔细一瞧,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却支吾着不发一言。 脸上皆写着:这是谁家的命妇,容貌竟这般与太后娘娘相似,却又从未见过,这言谈也更是这般的不上台面? 夏冬春亦对陵容耳语道:“这可奇了,她是谁?” “隆科多的妾室。” 陵容冷冷一笑。 “顶了正室诰命的妾。” “啊?!就是她啊!” 那果郡王与孟静娴皆是一愣,又见那妇人微扬着下巴走到跟前,眉开眼笑的模样,却也不行礼。 这样骄矜的人见多了,果郡王的淡笑如旧。 “小王正是果郡王,不知夫人是?” 谁知见他谦和,刘氏就更傲慢了些,拢了拢宽大的纱袖,颇以为傲。 “我是隆科多大人的内人,从前不大出席这样的宫宴,王爷不认得我也不奇怪。” 谁敢不捧着自己呢? 她又看向一旁的女子,笑道:“说起来,孟小姐如今也出嫁了,该称为福晋了,从前我们大人倒是与你父亲许多往来,我也就无意中见过你。” 孟静娴柔柔一笑,面不改色。 “原来是刘夫人,久闻夫人爱说笑,今日一见果然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不待刘氏再说什么,果郡王已经不想搭理她,便看向孟静娴道:“皇上和皇后快到了,咱们进去吧。” 二人刚要走,刘氏却快步跟了上去,含笑仔细打量着孟静娴。 “福晋果然也是人如其名,又静又贤惠,论起来皇上叫咱们大人舅舅,我也算二位的舅母,怎么没说两句就急着走,我倒是不知,这是哪里的规矩了?” 她这说笑之声不大不小,却骤然引得四周用余光关注的人,皆惊得扭头盯着瞧。 臣子的妾室,要论郡王和福晋的长辈,真是疯了! 饶是果郡王这样好的性子也没有见过这般妇人,面如春风般的和煦还是破了功。 这头抱过乐阳的夏冬春,也是愣在了原地。 “这世上竟有如此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到宫里?” 闻言,看戏的陵容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她觉得莫名其妙。 半晌,果郡王在刘氏的无声眼神“威压”之下,笑了笑拱手。 “小王见过刘夫人,夫人在席在内殿最后,还望不要走错了。” 说罢,他牵着孟氏的手直接大步流星地迈入了殿中,孟静娴原本心中的鄙夷不悦,都被甜蜜取代。 而留在原地的刘氏看着周围人的眼光,不由得脸都气歪了,他这是提醒自己是外命妇吗? 可外命妇怎么了,自己也是正一品!他这小小郡王,怎么和自己夫君比! 只是没想到这果郡王虽然生得俊美,却竟然真如传闻般狂妄无礼,难怪前些日子被皇上囚禁府中许久,直至大婚才放出来! “真是放肆,本夫人看你们夫妻能得意几天!” 一旁看戏许久的富察夫人冷笑一声:“刘氏,你怕是在你们府上耀武扬威久了,还当这紫禁城是你们府上呢?一辈子没上过台面的东西,就是腌臜!”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皆是偷笑。 刘氏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敢辱骂本夫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有脸称夫人?”,富察夫人无语地摇了摇扇子,一脸你奈我何的微笑,“骂你,你就听着,谁叫你上赶着让本夫人骂呢?” 说罢,富察夫人与另外几位夫人进去,不与她多纠缠。 见此,夏冬春呵呵一笑:“这富察夫人还是这个性子,也难怪,人家是博尔济吉特氏,外命妇里头,谁还能比她尊贵。” 而这刘氏气得不行,将欲赶上去理论,众人却见一道魁梧的身姿走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那人道:“你怎么来了!” 刘氏转过头一见,正要叱骂,陡然看清自家老爷铁青的面色,一下就委屈了起来。 “老爷,那果郡王对妾身无礼,还有那个富察家的,她辱骂妾身,您可要和皇上好好说说,给她们治罪!” 陵容看见隆科多的脸色更难看了,嘴里低低说了几句话就不顾周围的王公贵戚都在,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外头拽。 “回去,谁许你来了!” 正是喧闹的时候,只听得太监高唱的声音:“华仪贵妃到——” 贵妃年氏之尊贵不言而喻,除亲王郡王之外,众人皆跪下行礼。 年世兰双手搭在轿子上,看着隆科多和一脸妖妖调调的刘氏冷笑不已。 “本宫也是难得见到这位夫人进宫来,大人又何必赶夫人回去呢?” 第174章 眼熟的衣裳 闻言,隆科多更愁了,怎么就遇上了华仪贵妃,她是年羹尧的妹妹,此刻不知怎么想看自己出丑呢。 “贵妃娘娘抬爱,只是内眷鲜少出门,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只怕上殿是会露怯,贻笑大方不要紧,要是坏了公主的生辰怕是不好。奴才且让人送她回去!” “老爷!” 然而,刘氏多年以来被隆科多娇惯,纵他今日呵斥发怒却也不惧怕半分,只一味地如往常撒娇。 “老爷,别送我回去,就让妾身在这,妾身就低着头,不和那个果郡王和那富察家的计较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隆科多一听更是头疼万分,今日沉璧,不,是太后,她也会来的呀,那年她一见刘氏就气恼极了,当众呵斥不许刘氏入宫,自己也是应了的! “不行,来人!” 他将欲再唤人遣送刘氏回去,贵妃的仪仗之后,曹琴默听见动静忙下了轿子,牵着温宜公主走到了前头。 她和煦笑道:“隆科多大人有礼,本宫和贵妃倒是未曾见过夫人,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留下吧。” 温宜公主小小的个人,哪里懂什么,只看着刘氏的衣裳好看,上头的鸾鸟又栩栩如生,顿时喜笑颜开。 “额娘,漂亮!漂亮!” 这刘氏以为公主是夸自己,喜滋滋道:“公主人小,这眼神倒是好呢!” 敏嫔眼中闪过一丝嘲弄,随即伴着华仪贵妃进了殿。 贵妃与公主生母皆发了话,刘氏又执意留下,隆科多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加上四周命妇皆撺掇着刘氏入内,他便更抓不住人影。 刘氏乐呵呵地被簇拥进去,回头道:“老爷,当心吧,妾身必定给您长脸!” 原本还妥协的隆科多一听这话,顿时又有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烦躁无比,只但愿她坐在最后头,不会引人注意。 内殿极大,足够容纳所有来客。 陵容落座的时候,皇上、皇后皆已经到了,太后亦在庄贵人的搀扶下欣然落座。 今日敏嫔是小寿星的额娘,自然坐在上首,乳母抱着公主就坐在一旁,皇上见人来得差不多便令下开席。 一时间歌舞齐上,好不热闹。 陵容放眼瞧去,靠近大殿门口果然坐着那抹紫色的身影,刘氏正得意洋洋地与命妇们闲谈。 收回目光来,只见嫔妃末席坐着甄嬛,她今日一身淡粉藕荷色的衣裳,连吉服也穿不得,淡淡的神色,也不与旁边的浣碧交谈。 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呢? 一旁的眉庄举起杯盏,对陵容淡笑。 “陵容,上次乐阳和福乐满百日我身子不好,不能出席,今日以茶代酒,且再敬你一杯。” 陵容微笑:“多谢姐姐。” 对面的甄嬛见状,拿起团扇轻轻扇着,余光瞥见果郡王身边坐着的女子温柔娴雅,想必便是那位孟小姐。 真是一对佳偶天成呀! 心下也颇有几分欣慰,总算他也成了家,福晋看起来又是那般体贴入微,但愿他们一直夫妻和顺,恩爱白头。 从前果郡王在宫中与自己这一桩冤假错案,也可以过去、了结,被遗忘。 然而,下一刻,果郡王却拒了孟氏的示好,淡淡不说话,甄嬛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滋味,他似乎很抗拒福晋…… 无声叹息,但愿不要再有什么风波了。 酒过三巡,太后今日兴致好,难得久坐了,华仪贵妃便趁着太后还在这,连忙带头恭贺了敏嫔和温宜公主几句,示意接下来的人可以接上。 自贵妃之后,便是敬妃、陵容、惠嫔等人,依次祝酒,为温宜公主庆生,曹琴默一一应下。 之后,大家便说笑随意,只有些外命妇按照丈夫官阶依次到皇后、太后面前来请安。 前头几位都是太后、皇后熟悉的几位大臣夫人,终于快轮到刘氏的时候,陵容悄悄一笑,看了一眼敏嫔,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刘氏身上的意思。 这边,太后因年纪大了又吃药,便只喝着茶水,如赫舍里夫人、富察夫人这些到跟前来,便也能以茶代酒,说笑个几句。 待几人回去,太后便对皇帝笑道:“今日哀家也坐了许久了,有些乏了,且先回去歇着了。” 皇上很是高兴,便道:“皇额娘好生歇着,儿子一会儿去请安。” 太后又交代了几句皇后,便起身要走,却骤然看见了面前一个满脸堆笑的女子走了上来。 “太后,她,她不是……” 竹息姑姑显然也吓了一跳,轻轻看了一眼太后,太后眼里的笑一下就淡了,唇畔的弧度也变得冰冷。 而皇后亦是失色,不禁看了看太后,又看向正在抱着温宜公主玩的皇上,眉头微紧。 “妾身拜见皇上,给太后请安,给皇后请安!” 皇上抬眸一瞧,看清了刘氏的脸,顿时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得可怕。 他也不说话,也不叫刘氏起来,只微微侧脸看向太后,令刘氏福着身子有些撑不住。 见皇帝面色如此难堪,太后顿时深吸一口气,淡淡问道:“你是哪家的,怎么哀家未曾见过?” 刘氏抬起头,扬眉笑道:“回禀太后,妾身夫君正是顾命大臣、吏部尚书、领侍卫内大臣、兼理藩院事务、一等公隆科多!” “哀家是问你,不是问隆科多!” 太后冷冷一笑,语气森然凌厉,大不似往日,引得惠嫔以及恒亲王等人的侧目。 刘氏愣住,随即更加得意,做到太后又如何,还不是这般小肚鸡肠,这么大的场合还给自己摆脸色、找茬,旁人不得笑话死! 便无辜道:“妾身就是隆科多大人的夫人呀,太后不记得妾身了?” 太后冷笑道:“是吗?哀家倒是记得,隆科多夫人赫舍里氏多年前便已经过世,先帝在时,他还来报丧,又因一妾室抚养赫舍里氏留下的长子有功,特挪了诰命给她,哀家从未听闻隆科多再娶,怎么,如今哪里又来了夫人?” 闻言,庄贵人上前扶着太后笑道:“太后居于深宫吃斋念佛想必是忘了,方才富察夫人告诉臣妾,今日隆科多大人家的妾室刘氏也来了,想必,便是这一位吧?” 妾室、还是侍奉二夫的妾室,乃是刘氏一大心病,如今当众被揭开,顿时犹如被扒光衣裳打了耳光般难受。 “妾身……” 她欲说什么,皇后忽然指着她的衣服道:“太后,皇上,臣妾怎么瞧着这刘氏的衣裳规制,这么眼熟,似乎是……” 第176章 痰迷疯癫 皇后的话没有说完,然而那欲言又止的神色,足以说明此事的严重。 而因刘氏从不出现在宫中,坐在前头的嫔妃和年轻的福晋,鲜少有认识她的,所以方才只注意她的容貌,却并未注意到衣裳。 此刻定睛看来,刘氏的衣裳虽然是烟紫色的,不算张扬,甚至能衬托出她这个年纪的风情与妩媚来。 可是,这衣裳的料子是专供内廷的浮光锦,正面似乎绣着九只彩羽凤凰盘旋云端,口中皆衔着一支牡丹! 惠嫔转脸看向陵容,惊讶万分。 “陵容,这衣裳好像是你绣给太后的那一件,这刘氏猖狂至此,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说罢,她又欲言又止,似乎是不敢想为何刘氏与太后如此肖似? 然而有此心思的嫔妃又岂是她一个人,饶是敏嫔和贵妃这样听惯了刘氏的传闻的人,此刻亦是目瞪口呆。 一时之间,众人倒是不能计较刘氏与太后相似的样貌了。 而刘氏看着众人惊恐的目光,却是得意万分,一品诰命可用鸾鸟,自己这一件衣裳可没有越距! 她有着诰命,是府上做主的夫人,却只因乌雅氏当年一句“本宫不喜此妇跋扈妖冶”,就让自己这么多年都未曾和其余外命妇一般进宫参宴! 忍了这么多年,被人背地里笑话了那么久,连老爷心里也还有乌雅氏,自己也算受够了! 她就是要穿着这样相似却不越距的衣服,顶着和乌雅氏相似的脸,来好好膈应膈乌雅氏母子,再威慑这道貌岸然的世家夫人! 见她一脸得意,太后心口浮起一股怒意来,却只冷冷一笑。 看向皇帝道:“皇帝,哀家没看错,她这衣裳上绣的是凤凰吧?倒是颇似哀家寿宴上文嫔进献给哀家的那一件!” 皇帝的眼神也阴冷极了,可不知好歹的刘氏依旧在笑。 她连忙插嘴道:“太后好眼光,妾身这一身的确是仿的那样式,不过这却不是凤凰,而是鸾鸟呀,怎么太后也不识得呢?!” 话毕,果郡王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连华仪贵妃看戏的笑容都收敛了起来。 皇上睥睨着她,真是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不知死活的东西了! 陵容连忙出来福身道:“回禀太后,皇上,臣妾不知此式样如何流出宫外,臣妾母家绣坊亦不敢做此图样。” 闻言,刘氏睇了陵容一眼,不屑道:“原来您就是文嫔娘娘,娘娘说得不错,娘娘母亲的绣坊也不过如此,实在是比不过人家绮罗坊,能为妾身制作这一身华服,娘娘您呐还是得……”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岂敢与太后、文嫔顶嘴!实为不知天高地厚,狂悖无状!” 皇上忍无可忍,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顿时,大殿中歌舞骤停,所有人即刻俯身跪在地上。 “皇上息怒!” 见皇上和太后脸色极为难看,刘氏心里虽然觉得痛快,却也有一丝惧怕,不情不愿地跟着众人跪下。 口中哼哼道:“请皇上息怒!” 其实她心中还是不以为然的,自己有夫君护着,他虽然惦记乌雅氏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就是他得不到的寄托,即便自己从前虐杀赫舍里氏,打死那么多的贱妾,气死他的生母,可他不依旧宠爱自己如初吗? 何况先帝晚年的时候,也曾有不识好歹的人弹劾夫君骄纵自己,那又怎样? 先帝还不是看着夫君的面子上训斥了那些人,还给了诰命宽慰自己? 太后起身,瞥了她一眼。 “皇帝,哀家身子不大舒服,刘氏的事你和皇后处置,哀家就先回宫了。” 见状,刘氏更是心里的多年怨气畅快了许多,太后又如何? 还不是要看自己的脸色?!眼下灰溜溜地跑了吧! “恭送太后!” 直到此刻,她还沉浸在先帝在时的美梦之中,以为新的皇帝依旧会看在隆科多的面子上不动她。 却不知,死亡,已经越发逼近。 皇上拨弄着念珠,盯着她沉声。 “隆科多之妾室,痰迷疯癫,致使御前大不敬,身着凤凰华服,拟制皇太后服制,冒犯太后,着,夺去一品诰命,贬为贱妾,幽禁后院,从此不得出!” 闻言,刘氏大惊失色,扬脸,不可置信! “皇上,妾身夫君是您的舅舅呀,您不能这样对妾身,妾身没有绣凤凰,没有僭越啊!” 她不要被褫夺诰命,那和府里那些贱婢有什么区别! 皇后看清了皇帝眼中的杀意,然而却明白他未曾立刻处死刘氏,想必是有别的打算。 便肃然清声道:“刘氏御前咆哮,果然是疯癫了,来人,拿长罩来给她戴好,立刻送回隆科多府上!” 此举是为了让人看清刘氏的容貌,皇帝瞥了皇后一眼,一口怒气总算少了些,皇后与自己,的确默契。 “唔!” 刘氏被长及脚踝的黑帷帽给裹着,口中也塞起东西,可谓五花大绑地被扭送了出去。 殿中众人皆不敢言语,然而陵容仔细观察各人的神色,才有些恍然大悟。 在殿的不是王爷就是一品大员的夫人,他们几乎没有不认识刘氏的,似乎也并非全然无知。 而嫔妃和孟静娴这样年轻的福晋,却是惊悚的惊悚,沉思的沉思。 陵容亦在想,刘氏如此疯癫狂妄,皇上固然忌惮隆科多,何至于连一妾室也不敢处置? 温宜公主的生辰宴不欢而散,皇上也无心陪伴敏嫔母女,就直奔寿康宫而去。 皇后留下,叮嘱了众人,不许胡言乱语此事,就也散了席。 殿外。 陵容拉住曹琴默,歉疚道:“原以为刘氏只是在隆科多府上骄狂,今日华服越距,很快就处置了,却不想闹成这个局面。” 敏嫔抱着温宜,笑了笑,又叹道:“刘氏的确让人大出意料,这不是咱们能预料的,无妨,等回了宫,咱们且单独给温宜过生辰,那才算心意。” “姐姐先请。” 今日到底是温宜的生辰,陵容便不跟上去聒噪刘氏的事,便意欲带着庄贵人和夏冬春回去。 刚要上轿子,却见刚出门的果郡王被一个小太监给唤走着往宫墙后头去。 陵容心神一凛,忙往人海里瞧,果然不也没看见甄嬛的身影! 难道! 第176章 不姓刘 陵容看见了,夏冬春和庄贵人自然也看见了。 忙对道:“庄贵人,你先想法去给皇上消消气,这时候千万别急着套话,夏贵人,你先和公主回去。” 说罢,陵容便吩咐了韩喜海跟了上去,自己则走到了孟静娴身旁,微微一笑。 “福晋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孟静娴看见陵容含笑而来,有些吃惊,忙福身微笑。 “妾身给娘娘请安,王爷一时有事,所以妾身在此等候。” 她的笑的确温和又大方。 陵容不置可否,只面露关切。 “这刘氏如此刁钻逢魔,方才叫福晋和王爷受委屈了,只是本宫方才听她的话头,竟是与令尊府上相熟,不知这刘氏母家是个什么来头,竟有这样大的威风。” 闻言,孟静娴抿唇,笑意淡了许多,的确对刘氏颇多厌弃。 “娘娘误会,妾身少年时曾与家母去隆科多大人府上拜访,怕是被那刘氏识得,故有此一言,然而妾身母家并不与她有甚来往,更不知这位妾室母家如何。” 陵容颔首一笑:“原来如此。” 她本不打算真问出什么来,不过是拖延时间。 又道:“今日还是福晋第二次入宫,若要给皇后太后请安,倒是可以与本宫同行了。” 孟静娴无奈一笑:“多谢娘娘盛情,只是原本是要去的,可今日闹出这样的事,太后身子不爽利,想必皇后娘娘也要陪伴,妾身不敢打搅。” 她看着眼前清丽娇美的文嫔,记得王爷曾说过,她为人亲和,绣活甚好,是位性情中人,果然如此。 陵容笑了笑,觉得孟静娴其实和甄嬛是一样的女子,温和却又圆滑,但她却比甄嬛多了一丝柔软,少了一分自矜。 “我回来了!” 一声男声响起,正是果郡王。 陵容吃惊,他怎么回得这样快,难道不是去私会甄嬛? “既然王爷来了,那本宫就先走一步了。” 孟静娴夫妇二人忙道:“娘娘请。” 急匆匆回到了延禧宫,韩喜海很快也赶回来禀报。 “回禀娘娘,方才不是莞答应约走果郡王,而是三阿哥!” 陵容微惊:“三阿哥!他好端端的找果郡王做什么?” “奴才听了,似乎是拜托果郡王去甘露寺探望舒太妃的时候帮忙多照看些李答应,不至于让其在寺里受苦。” 他鬼鬼祟祟的找果郡王就是为了这个? “除了这个,他有没有提李答应别的什么?” 韩喜海忙道:“娘娘放心,三阿哥什么都没提,只是还有一件事,奴才拿不准。” “快说。” “三阿哥还托付果郡王去什么道观里头看一只猫过得好不好,什么别让人发现了。” 陵容蹙眉:“猫?三阿哥有什么猫不能养在宫里,难不成是!” 韩喜海连忙道:“奴才猜也是,会不会是是秋狸儿,毕竟三阿哥和李答应最喜欢养猫了,他们和皇后又走得近,说不得秋狸儿被三阿哥给救了!” “还真很有可能啊。” 陵容轻轻一叹气,看样子,三阿哥真的很喜欢秋狸儿,甚至从皇后眼皮子底下偷了猫送出去。 “娘娘,咱们要不要告诉夏贵人,她知道了一定会高兴极了。” 陵容垂眸道:“不,这件事不能告诉她,起码现在不能。” 秋狸儿的死是夏氏的一大心结,若是散了,怕是后继无力。 毕竟夏夫人还有很大希望被救出来,可是在她那,秋狸儿是永远回不来的。 寿康宫。 太后气得不轻,皇帝也是气得不轻,母子二人对坐着。 沉默之间,就把过错都推到了刘氏和隆科多的身上。 皇上道:“隆科多,是太骄纵这刘氏了,从前皇阿玛在事,念及隆科多,就不忍多加苛责,如今多年不见,竟越发骄狂,儿子今日严惩于她,也算是为皇额娘出一口气。” 太后咳嗽了两声道:“刘氏轻狂,哀家这个年纪的人倒是没什么气,僭越犯上,处置了便处置了,只是皇帝不要气坏了身子。” “儿子不气那妇人轻狂,只是恨隆科多管教无方,他这些年也越发有骄狂之心,皇额娘以为呢?” 皇帝眼中的试探与忌惮再明显不过,太后岂能不懂。 原本多么不见,心里还能想着对方的一点好,可是今日那刘氏如此张牙舞爪,那一点儿旧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心里若真的有自己,就不该有这刘氏,也不该纵容至此,今日让自己在宗室后妃面前,如此这样难堪! 叹息道:“隆科多的确轻狂,否则也不能把刘氏娇惯至此,只是他与年羹尧不同。” 闻言,皇帝心里的气也散了许多,甚至有些欣然。 太后看着皇帝的眼眸,定定道:“只是皇帝,年羹尧一日不倒,隆科多就不能除,否则便再无人制衡年羹尧了。” “儿子明白。” 太后说的虽然是实话,也是皇帝自己的打算,可他听着,却忍不住想怀疑...... 怀疑额娘心里是不是还有隆科多,是不是借口为他说情? 太后看着他这眼神,无奈道:“只是哀家这虽然是太后,却也不该妄言朝政,皇帝想做什么,都是君王的决断。” 良久沉默,皇上起身叹道:“今日皇额娘受委屈,儿子会让皇后叮嘱,不许有人胡说。” 回到了养心殿,却见隆科多依旧跪在了外头。 皇上似笑非笑:“舅舅怎么来了?” “奴才来给皇上请罪!”隆科多双眼垂泪,几乎痛不欲生。 “……” 次日一早。 因昨日皇上留在皇后宫中谁也不见,庄贵人也打探不准皇上的心意,陵容一早便去了皇后宫中请安。 时辰尚早,皇后尚在梳洗,陵容在一旁伺候簪花。 皇后欣然道:“文嫔很少伺候本宫,只是这簪花的手艺倒是巧,竟最合本宫的心意了。” “皇后娘娘抬爱了。”镜中的陵容听到这话不得不笑。 “只是臣妾一夜难安,当日太后的华服终究是臣妾设计进献,如今却被那罪妇学去,臣妾惶恐难安。” 皇后失笑道:“文嫔啊,你不必心有不安,内务府已经连夜查明了,给刘氏做衣裳的绣坊的确是绮罗阁,和你、你母亲都没关系。” “那臣妾就放心了。” 陵容状若大喜,皇后不语,笑得意味深长,眼底的冰凉是陵容熟悉的。 待众人请过了安,敏嫔连忙拉住了陵容,唤她一起去翊坤宫。 “姐姐,什么事这样急?” 敏嫔正色,低声道:“今日一早,年大将军还有御史们纷纷弹劾隆科多纵容妾室无度,甚至长跪御书房前为妾室求情,实在是闻所未闻!” “果真如此?” “果真,而且,年将军又查到了这刘氏的事,原来她不姓刘!” 第177章 罪妇李氏 此刻,大殿之上。 皇上坐在龙椅上,俯瞰众位大臣参奏隆科多,其中以隆科多以及其门下之人最为积极。 御史激愤道:“隆科多纵容妾室冒犯太后,拟制华服,僭越万分,皇上从轻饶过,然隆科多却又因其求情,老泪纵横,不得不令人深思,其居心何在?!” 又有人道:“隆科多纵容其妾室多年,保不准还有其他阴私之事,奴才等请皇上彻查!” 众人神情激愤,唾沫横飞,然而当事人隆科多却并不在现场。 原来是昨日因爱妾刘氏被冠以“痰迷疯癫”、“冒犯太后”的罪名送回家中,惊惧之下到御书房请罪,却被皇上大加申斥,回家后就病倒了。 于是,今日就告假,不能来上朝了。 座上的皇上听着众人之言,神色却云淡风轻。 然而回想起昨日在御书房的对话,隆科多自悔对刘氏管教不严之过,情急之下竟又要求见太后,当面请罪,被自己给驳回了。 手中的碧玉串不由得又捏紧了些。 隆科多......他还是惦记着额娘,在自己面前竟也不加掩饰! 他怎能不想杀了他! 可是,年羹尧在一日,就不能动隆科多一日。 半晌,他起身走下台阶,高声道:“昨日宫宴,诸位爱卿也说了,隆科多之刘氏,乃是痰迷疯癫,误穿了越距的服制,冒犯太后,朕已多夺去其诰命,幽禁府内,不许招惹!” “隆科多舅舅亦是百般自责,日后,必定会对其多加管束,其自省悔过之心之盛,以至于今日病倒不能上朝。” 他转过身,又看向了隆科多的方向。 “多年来,有年大将军在外替朕征战,在内,便是隆科多舅舅兢兢业业,为朕呕心沥血!” 闻言,年羹尧的腰立刻挺直了几分,骄傲地抬高的视线。 见状,皇上继续道:“你们皆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已不忍以一妇人,过于苛责,寒了诸位之心!此事,便到此为止!” 话说到这,那些观望是否能弹劾隆科多的官员你看,我看你,立刻缩了缩脖子。 看来,这皇上袒护隆科多,是比袒护年羹尧还要厉害! 以后恐怕,没有人敢再弹劾隆科多了! “皇上,臣有奏,事关隆科多妾室,然而,却并非此事!” 此言掷地有声,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然而待看清是年羹尧年大将军大步迈出,皆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皇上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却又是得意。 两虎相争,才能坐收渔翁之利啊! 翊坤宫。 陵容与敏嫔到了,华仪贵妃坐在主位上,丽贵人坐在下头,二人正品评昨日刘氏僭越冒犯之举。 “太后那脸色,瞧着可真难看呢!娘娘可解气?”丽贵人掩唇一笑,显然她自己是十分痛快的。 “那自然是痛快的,不过这刘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贵妃呵呵一笑:“只是果然是长着相似的脸,一样的让人生厌!若本宫是太后,必定将此妇即刻杖毙,何必给她那般体面!” “贵妃娘娘吉祥。” 陵容与敏嫔轻轻出声行礼。 贵妃说得高兴,险些没注意陵容二人的到来。 “来了,赐座。” 二人坐下,敏嫔低声道:“娘娘说大将军查到了那刘氏不姓刘,嫔妾二人特意来听后文。” 闻言,丽贵人也很好奇,只是她不明白陵容要做什么,只以为贵妃是顺耳听来的。 贵妃呵呵一笑道:“说起来,这位刘氏本姓‘李’,本家姐妹五个,她排第四,故名‘李四儿’,原本她伺候赫舍里大人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名字。” 陵容不言,只静听下文,试问什么人要化名呢? 怕是身份登不得台面,或是被什么人认出来,总之,不简单! 丽贵人不屑道:“呵,如此土气的名字,又给人做妾,想必只是汉人出身吧!” “没那么简单,本宫也是才知道,原来人家还是汉军旗下五旗的出身呢!” 闻言,陵容与曹琴默皆对视,汉军旗下五旗的“李家”,那上个月被贬出宫的李答应,不就是吗?! 陵容看着贵妃颇为讽刺的笑,忙道:“贵妃娘娘,难道,她与李答应家有什么关联?” 贵妃冷笑颔首:“人都道曾经的齐妃父亲李知府因贪污受贿而被处死,累得李氏成了罪臣之女,焉知先帝当年处置的李知府还有一个。” “谁?”敏嫔摇扇微笑。 “齐妃之父的堂兄,另一个李知府。而李四儿,便是这位李知府之四妹。” 贵妃缓缓道:“当年这李四儿投身在隆科多岳丈,也就是其舅舅赫舍里大人府中,做了名妾室。” 丽贵人瞪圆了眼睛,惊呼道:“如此说来,这李四儿竟是李答应的堂姑!系罪臣之妹!” 陵容心内也吃惊,难怪这李四儿需要化名,也她行径如此癫狂,原来她与李答应同出一脉。 一样的轻狂无脑,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 贵妃的宫扇上绣满了石榴,掩过她的红唇,留下那双上扬的眉目,闪过一丝冷意。 “今日,本宫的哥哥便会参奏隆科多窝藏罪臣之妹,不怕皇上不处置他!” 话毕,便见周宁海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喜笑颜开。 “回禀娘娘,大将军参奏隆科多窝藏罪臣之女,皇上下旨,令大理寺即刻审查是否属实!” 开始了 陵容与敏嫔皆看向贵妃微笑,却让丽贵人觉得云里雾里。 几日后,碎玉轩,青棠阁。 “什么——” 浣碧从绘春口中得到了消息,手中的药碗险些惊得掉在了地上,微微溅了袍角。 “姑姑说的果真吗?” 绘春蹙眉,疑惑地看着她。 “隆科多家的事,小主为何怎么这么吃惊?” 浣碧便顺坡下驴道:“原以为刘氏是有些失心疯的,但没想到她这样的身世还敢在皇上面前轻狂,实在是骇人听闻!不知若是属实,会是怎样的下场?” 绘春想了想道:“若是寻常官员,怕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隆科多大人,那可真不好说。” 说罢,她笑着催促道:“小主无需关心朝政之事,只需伺候好皇上便好,昨夜难道皇上传召,小主还是快将汤药喝了吧。” 见僖答应乖乖喝光,绘春恭敬地退了出去。 见她一走,婢女淡枝连忙将痰盂拿了过来:“小主,快,吐出来吧!” 第178章 制衡 浣碧直接将酸水都吐了出来,方才罢休,随即接过清水漱了口。 再抬起头,眼中依已然是坚毅。 “淡枝,留心些最近此事的进程,看看皇上如何处置?” 大理寺去查,那爹爹也会参与其中,不知爹爹会作何感想? 她有些害怕,会不会有一日也轮到了自己? 皇后的药不能喝下,若自己不能有孕,长姐只想靠着皇后复仇,那自己、甄家是走不长远的! 而另一边,陵容也吩咐了庄贵人,仔细伺候皇上,打探着皇上对隆科多的态度。 隆科多府内。 “滚,你们别过来!” 李氏幽禁多日,房门忽然打开,唯恐是素日苛待的妾室来报复自己,吓得狂叫。 隆科多沉着脸:“你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背着我绣华府,跑到宫里耀武扬威的时候,怎么不怕!” “老爷,妾身错了!” 李氏柔柔哭起来,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多日惊恐使得她又清瘦了许多。 此刻楚楚可怜,泪珠似颗颗珍珠掉落,美若江南烟雨,令隆科多心神恍惚,似乎又见到了那年的她...... “老爷,你就饶了妾身好不好?我再也不敢出去了!呜呜呜!” “好啦好啦。” 隆科多将她搂入怀中,叹息道:“别怕了,年羹尧心急,竟以你的身世奏闻天听,以后你不必隐姓埋名。” “什么?!” 隆科多看穿她的惊恐与疑惑,淡淡一笑。 “他还是不了解皇上,别说我留了一个你这样的李氏女子,就是留一百个,皇上也不会为了这么点事为难于我。” 李氏立刻惊喜道:“老爷,真的吗?” “呵呵,夫人,何须惊慌?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你就住回院子里去,不过记得,不许出门去了!” 闻言,李氏对隆科多的崇拜更上一层楼,捧着她他的脸亲了一口,心中扭曲的得意又掩盖了恐惧。 她说什么来着,就算皇帝和太后气成那样,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 自己的夫君可是隆科多呀! 隆科多也乐呵呵的,也有一丝奇异的失落,沉璧她从成了嫔妃那一刻,就不属于自己了。 她永远不能对自己这样亲密,她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 果然一连多日之后,过了八月十五,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许久不曾露面。 虽然此番隆科多妾室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年羹尧又将抓住了李四儿的事不放,但大理寺调查的结果迟迟不出,皇上也不曾做出处置。 月亮又圆了一回,庄贵人多伺候在皇上身旁,也看出了些名堂。 “这两个月来,大理寺的追溯进度太慢,总没个结果,皇上竟也不过问!” 这日午后,延禧宫庭院中摆满了紫薇和秋海棠,颇有几分秋意。 陵容约了敏嫔母子来赏花,温宜公主折了一朵漂亮的秋海棠花,拿到了福乐和夏阳公主面前,逗着弟妹们玩。 几人面色皆不快,形势显然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庄贵人蹙眉道:“然而前朝的原本参奏的御史们在朝廷上也不敢再奏,除了年羹尧麾下的赵之垣等人。然而,每日御书房来的弹劾奏折,却是多如牛毛。” 她实在是越发着急。 敏嫔深吸一口气:“他们都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就像前些时候弹劾年羹尧的人极多,可皇上不但不惩处其调走御医,反而夸赞之后,就不敢有人再奏!” “看到那些奏折,皇上觉得怎么样呢?”陵容连忙问,心里越发没底。 庄贵人忙道:“皇上每次都发好大的脾气,险些有时候我都劝不住,可是气过了之后,总说要忍耐。” 陵容看她一眼,感叹她如今之得宠,实非自己所料,只是她还不够彻底走到皇上心底。 因为近来,皇上也多见浣碧,她是谁的替身,不言而喻。 叹道:“看来,皇上不会因为这些事责罚隆科多,咱们看似一番要命的大事,放在朝廷上,却是不够看的。” 看来,此前的确是自己和敏嫔天真了些,隆科多岂是那样容易撼动的。 夏冬春插不上话,闻言忙道:“那,咱们不如就弄出些朝廷上的大事不就得了?” 敏嫔染着紫薇花的指甲狠狠掐断了一支鬓边的桂花枝,下定了决心。 “近来贵妃亦说年羹尧弹劾隆科多,可皇上却总不见有反应,像是故意这么着似的。如此,的确是要弄些旁的大事。” 半晌,乐阳公主哭了起来,夏冬春便抱了她回去,庄贵人也散了去。 陵容和敏嫔回了内殿。 “姐姐,果真不得不走到这一步,让隆科多和十四爷牵连?” 陵容既兴奋又有些害怕,这可是污蔑旁人谋逆呀! 敏嫔坚定地颔首:“若非谋逆,皇上必定依赖隆科多抗衡年羹尧,不会为了无关痛痒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处置他。” “如今年羹尧知道隆科多从今年初便一直暗中参奏他,已经视他为死敌,这法子,他必定肯用!” 陵容呼吸一紧,随即缓缓放松。 “隆科多一除,姐姐,万一年羹尧真的有反心,谁又能来制衡他呢?若皇上危,咱们亦危!” 敏嫔微微一笑:“有怡亲王在,出不了大乱子。何况,年羹尧,名不正也言不顺!” 纵容她这样说,陵容却隐隐依旧担忧,敏嫔她不知道,与年羹尧勾结的,是八爷一党呀! 可是,若隆科多不除,自己又要在皇后、太后手下熬到何年何月? 晚间时候,皇上忽然来临。 陵容已经卸了钗环,听得苏培盛的高呼连忙起身迎接。 “臣妾恭……啊!” 还没有说完,却骤然被人揽到了怀中,陵容只觉得一股浓厚的酒气钻入了鼻中。 “皇上?” 陵容抬起头,发现他的脸红得可怕,眼神也不大清明。 “容,容儿——” 皇帝是个勤勉的人,这个月也就来看过自己和福乐两次,素日里就连宴席,也不见他酗酒。 今日何至于如此? 皇上一把将人抱到了床边,轻轻将陵容放下,脱了鞋直接上来,又把人紧紧揽住怀中。 “皇上,您有什么烦心事,就说给容儿听吧。” 他低头蹭在陵容的颈窝中,闷着声音。 “你忘了,要唤朕四郎——容儿,朕很想你......” 陵容深吸一口气,唤道:“四郎。” 第179章 不惜眼前人 “四郎——” 陵容低低地,一声声地轻轻唤着他,而皇上抱紧她的力度却越发地大。 “多唤几声吧。” 良久,这样紧抱着,让陵容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底里的疑心更甚。 可以断定的是,皇帝一定是想起了纯元皇后,可是为何今日如此失态? 难道是纯元皇后入府,亦或者是她故去的日子,才引得他如此痴狂。 “夜深了,容儿替四郎更衣睡下吧!” 皇上哼哼道:“容儿,朕不要睡,朕只想抱着你,抱着咱们的孩子……”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便已经沉沉睡去了,陵容身上的枷锁也随之松开。 陵容看着他,忽然露出一笑来,无论怎么着,此刻他思念起先皇后的时候,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自己。 非皇后宜修,更非甄嬛。 可见,甄嬛私会果郡王、失子这些事发生后,皇上心里始终埋了根刺,拔不出来了。 陵容心里也明白,若皇上真的对甄嬛无情,把她当个替身空壳子用便是了,何必这大半年都不过问、相见。 只是刺一旦埋下,随着时间流逝,上头的皮肉终究会长好,看起来完好无损。 可一旦施压,又会是锥心之痛! 弦月满西楼,星光明亮,景仁宫的烛火还微微跳动。 案上搁置着一幅画像,宜修一身薄衣,披着披风,一只手端着蜡烛,一只手细细描摹她的面容。 “呵,姐姐啊姐姐,不知不觉,你也已经故去这许多年了,可皇上对你的爱意,却是只增不减,连同与你相识之人,都要额外那般眷顾......呵!” 宜修自嘲之后,眼中便是疯狂隐忍的恨意。 “或许是我错了,不该那么早杀了你们母子,那样太解脱了......弘晖,我的孩子!” 半晌,剪秋看不下去,跪下求她去休息。 “娘娘千万不要再伤心了,若是头风病再发作,岂非让贵妃和文嫔她们越发得意!” 宜修抬手抚面,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剪秋,本宫的心,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可还是太痛了!” 天凉如水,秋日的夜,太过漫长,点点滴滴都冷彻心扉。 直到宜修浑身都有些发麻,有些喘息不上的时候,头才略略清醒了几分。 “今夜,皇上去了哪里?” 剪秋低声道:“皇上在宝华殿喝醉,然后去了文嫔处,已经歇下了。” 宜修缓缓坐在床边,又恢复了素日的高华沉静。 “莞答应失宠失子,与皇上的隔阂冷了这大半年,否则,今夜也轮不到文嫔捡了这个便宜。” 剪秋沉声道:“娘娘说得极是,奴婢时常去看玩莞答应,她近来调理容色姣好,不见病容,想来若有时机,皇上一定会喜欢。” “既然如此,明日请她来见本宫,贵妃和文嫔得意了这许久,本宫也该亮出这把利刃,发挥她本该的作用。” 剪秋答应,却有些困惑。 “可是娘娘,若要助莞答应复宠,今日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宜修的嘴角噙了冷又讽刺的笑。 “你还是不明白,替身终究是替身,永远不能僭越,若是在今日,那便只会适得其反!” 窗外,秋雨无声而落。 陵容辰起,忙伺候皇上穿衣裳准备上朝。 卫芷忙端来醒酒汤,陵容接过奉上,小意温柔。 “四郎,喝了这个会更舒服些。” 皇上看着陵容,微微出神,随即更加温柔。 “容儿最是体贴。” 他接过,一口饮尽,清了清嗓子。 “昨夜朕喝醉了,倒是不记得有没有说什么胡话了。” 陵容柔软一笑:“四郎喝醉了也和小孩似的,非要臣妾抱福乐来一起睡,臣妾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四郎睡觉呢!” 闻言,皇上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失笑亦放了心。 待他走了,景仁宫传来消息,皇后身子不适,近三日晨昏定省免了。 这时,冬雪开了东窗通气,陵容站在窗前,才发现原来雨已经下了许久。 每逢下雨的时候,尤其是雷雨天,皇后的身子总是不好。 冬雪笑道:“左右今日无事,奴婢服侍娘娘回去睡吧?” “不必。” 陵容摇摇头,反倒坐在床下的榻上赏雨。 “记得两年前,这时候咱们才进宫不久,那时候我还是个小答应,除了你,冬雪,便什么都不真正属于我。” 冬雪恍然:“娘娘,如今您有皇上、六阿哥还有夫人她们,不止有奴婢。原来这样快,已然两年了。” 坐了一会儿,与冬雪有一句没一句说了半日,卫芷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这是惠嫔送来的花笺,说是念着昔年与娘娘一同入宫的情分,只是送旁的什么都是司空见惯,倒是这个还有些趣儿。” 陵容打开匣子一瞧,一沓撒着金、银粉的金花笺、蜀地特产的十色笺、黄柏染制的硬黄纸等等。 微微一笑:“难得她有心。” 卫芷笑道:“惠嫔如今亦是颇为真心待娘娘了。” 陵容取了一张来欣赏,抬眸笑道:“真不真心的,不要紧。本宫记得自七阿哥夭折之后,皇上却再也没有去过存菊堂,近来皇上独宠庄贵人,可昨夜,皇上却来了本宫这。” 她话中之意再明白不过,冬雪与卫芷对视,皆微微一笑。 冬雪道:“娘娘可要帮她?” “听小信子说,惠嫔拖着身子,怎么都不肯好,似乎是捆住了温太医,不准他回去伺候莞答应,可见是恨极了。” 陵容笑了一笑:“不着急,惠嫔这性子,这脑子,这时节得宠对本宫可没有什么好处。” 这几日,总是秋雨连绵,天越发冷,紫薇花倒如昙花一现,很快就凋零殆尽。 午后,听得庄贵人伴驾回来,说是大理寺查问出隆科多妾室的身世了。 “她的确是那位罪臣李知府之四妹!” 见富察氏面色不快,陵容便知此事已经不得个真正的结果。 “拖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查出来,皇上那总是有个说法?” 庄贵人冷笑道:“可大理寺人又说,那李氏出嫁是在其兄获罪之前,自然不算是李家人,不必牵连。” 陵容静听外头越发大的雨声,捏紧的指节,有些出汗。 “而年羹尧一再上奏要求严惩,却被隆科多那边的人一句给回了:昔年另一位李知府获罪,其女李氏为皇上妃子,难道也要论罪她与皇上不成?这下,年羹尧也只能说不敢了。” 陵容听罢,前些日子拿定的主意,不觉越发想定。 冬雪进来耳语:“娘娘,康禄海来了。” 第180章 习箫 陵容忙打发了庄贵人回去,冬雪方才悄悄把人带进来。 康禄海极少过来,这次见他,依旧是熟悉的满脸堆笑。 一见陵容,忙趴下行礼。 “求娘娘疼疼奴才,如今越发往冬日里走,这天越发冷,奴才师徒年年过冬就靠娘娘接济,今年实在不愿跟着莞答应了,求娘娘给奴才们指个好去处!” 说罢,他便趴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陵容定睛打量着他,忽地想起了前几日小信子来告诉自己,近来惠嫔对温太医的态度好了许多,却总不肯他报身子已好。 除此之外,他也求了自己想办法将他弟弟小允子调离碎玉轩。 陵容只问他,小允子可愿意吗?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沉默,可见小允子亦是死心塌地地追随了甄嬛。 自己何必勉强? 只回他道:“若是吃力不讨好,本宫可不会去做。” 此刻见康禄海如此情状,陵容冷冷一笑,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 冬雪即刻明白陵容的心意,顿时横眉以对。 “怪道这许久不见康公公上门,原来是不想替娘娘效力了,可你的理由也太蹩脚了些!昔年是你自己肯留在莞答应身边,这两年你得的好处也够过一辈子的了!” 康禄海委屈道:“娘娘和姑姑误会奴才了,奴才怎不想为娘娘效力,可实在是碎玉轩不是人待的地方!” 陵容不觉淡淡道:“康禄海,本宫只当你是个明白人,不想竟这样糊涂。既然你执意不肯留下,那本宫也只好另请高明了!” 上了自己的贼船,还想半途下?那就只有淹死一条下场! 康禄海看清陵容眼中的寒光,抖了抖身子。 告饶道:“娘娘明鉴,奴才并非吃里扒外,而是忙冷眼瞧了莞答应半年,她是没了指望了,日日就闷着屋里没个算计。奴才继续留在那,也没什么用了不是?” 陵容看透他的狡诈,觑眼冷笑,缓缓端起茶盏品鉴。 “是吗?可本宫怎么听说,莞答应最近不怎么安分你?康禄海,你是有意隐瞒本宫,可想过下场?” 说罢,康禄海大惊,难道文嫔在碎玉轩的眼线不止自己一个?还是小荷子那个狗奴才偷偷报了信?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今日这番小心思,实在是自寻死路!文嫔可不是非自己不可! 连忙自打起了嘴巴,道:“娘娘饶命,奴才糊涂,近来莞答应开始频频出门去乐馆,似乎是去精学吹箫了,奴才本不以为有什么,所以才没有报的!” 闻言,陵容捏紧了茶盏,自己不过诈一诈康禄海,他竟真敢隐瞒自己! 又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甄嬛,怕是在皇后的指点下,蛰伏了这许久,是要有大动作啊。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盯着莞答应,看看她想做什么。若是办不好,你也真不必留在碎玉轩了。” 康禄海诚惶诚恐地擦着汗退了出去,别宫的首领太监都那么威风,偏自己最窝囊,日日看内务府和周宁海的脸色! 可眼下,只能认栽! 里头,陵容忖度了半晌,唤了冬雪道:“过两天你趁小荷子出门的机会,告诉他,他师傅老了不中用,倘若他做得好,他就是新的首领太监!” 康禄海今日敢来自己面前抖这个机灵,就说明他心思太活,不能再为已所用。 两日后,秋雨终于不再断断续续下,难得有个暖融融的日子,金桂与秋菊已经盛放。 陵容与敏嫔密见了华仪贵妃,拐着弯地让她想办法再以隆科多的名义,与囚禁在景陵的十四爷来往。 “先是物件,接着是信,再说人手,一点一点,既然皇上如此忌惮隆科多,连年大将军的参奏都不肯纳,想必是因为罪名不过的缘由。” 敏嫔眼神锋利,掩盖不住兴奋。 “贵妃娘娘,若是勾结十四爷,意图谋逆,那就不同了,皇上除掉他,就是名正言顺!” 贵妃一听,倒是犹豫了半晌,但是一想到那李氏与太后相似之事,心里若有若无地,也多想了几分。 加之前些日子哥哥的人细细追查,先前救走章弥家人的人,怕就是隆科多。 想来,太后和皇后两个老妇背后的仪仗,无非就是隆科多了! “好,本宫一定劝动哥哥!” 说完这事,贵妃又看向陵容,慵懒一笑,却带有几分不满。 “对了,这几日皇上又去看了你一次,其余白日总爱召见庄贵人,太后很喜欢她,她是你宫里人,从前也是踩在你头上的,你可得捏住了!” 原以为是什么呢,陵容松了一口气,忙笑道:“娘娘无需忌惮,嫔妾必不会让她反了天。” 毕竟,如今在所有人眼里,如今的延禧宫三妃,皆是面和心不和。 贵妃颔首,又看向了敏嫔,翻了白眼道::“你也是,好歹有个温宜傍身,该争宠的时候,就不要缩在一旁!” “是!”敏嫔不由得顺从一笑,眼底却亦是恨意。 出了翊坤宫,她嘱托了陵容几句,便要散去。 陵容忽然想到一事,便问道:“妹妹听太医说,近来姐姐去太医院的次数越发多了, 不知是身子不爽吗?” 其实陵容自夏日就隐隐察觉,曹氏已经不大让安湛来请脉了,似乎是有心栽培宋寿遥的徒弟,卫临。 闻言,敏嫔微微一笑:“妹妹有本家父子伺候,姐姐我也不好老是劳烦妹妹的太医呀!” 她倒是坦荡,陵容一愣,便也坦荡地笑了。 她们不负当年结盟之言,谁,也不用踩谁一头。 既然如此,卫临,自己倒不必额外用心,因为自己还不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回到了延禧宫。 却见淳常在来了,正被小桂拦住不许进门,却是夏冬春的授意。 陵容眨了眨眼,笑道:“看来淳妹妹的规矩学得不错,贵妃娘娘肯放你出来了?” “文姐姐,淳儿不敢再那样情急之下,失了分寸了,还好没有连累姐姐!”淳常在还是老样子,没有新意。 “你倒是关切本宫,怎么近来莞答应不理你吗?” 淳常在忙道:“莞姐姐自从小产,性子孤僻,日日闷在房里,谁也不理,淳儿也没法子。” “行了,秋日里冷,你先回去吧。” 说罢,陵容也不管她面色尴尬,径直自己回了暖融融的内殿。 冬雪忙回禀道:“娘娘,小荷子说,近来莞答应的确在练习吹箫,只是她如今很谨慎,从不在碎玉轩内吹,或是在乐馆内,或是深夜躲到无人居住的宫殿一带练。” “看来,她的确想复宠。” 陵容蹙眉道:“本宫,可不能让她有这个机会,得叫旁人想办法搅和了。” 第181章 去冷宫 这日午后,凉风习习,敏嫔邀请了陵容与丽贵人同去御花园闲逛。 满池荷花已经开败,三人便沿着湖边散步闲聊。 丽贵人叹道:“哎,贵妃最近忙着应付皇后和宫中事宜,脾气也大,略在她那说错了半个字也不成,真真是心烦。” 陵容折了桂花放在鼻尖轻嗅,并不多在意她的话。 年氏一向脾气不好,说骂就骂,若不是自己和敏嫔得力,怕是和费氏一样的待遇。 “呵呵,你又何必如此叹息,她那个脾气,咱们多少年了,不都习惯了。” 敏嫔亦是随口应付。 丽贵人便无奈道:“如今我哪里比得上二位娘娘得贵妃青眼,终究是有子嗣的好处,而嫔妾呢,皇上两个月也不曾来看一眼了,贵妃也就更瞧不上了。” 叹了一回,她见二人皆无搭话之意,又思及去年在圆明园,自己曾设计栽赃文嫔之事,所以如今在文嫔多低声下气,一时更郁闷了。 陵容见她如此,便笑道:“罢了,好不好的,咱们终究是自己人,听说碎玉轩的人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三人闲话着,越说越往御花园偏僻的西南角走去,那里正是一片开败了的凤凰花林。 如今虽然无花,天气渐冷,但却依旧郁郁葱葱。 丽贵人本欲说这里无景,不如折返回去,却骤然听见一道极好的萧声。 三人不由得驻足,屏声而听,似乎声音极远,却又那样悠扬。 敏嫔瞥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的陵容,拉着丽贵人故作惊讶。 “呦,这箫声可真动听,不知道是哪位乐师所奏呢?” “还真是挺好听的。” 丽贵人又仔细听了几下,稀罕道:“呦,娘娘怕是猜错了,这御花园哪里是乐师能乱逛的,若要练习也该在乐馆里才是。” 陵容笑看了敏嫔一眼,不住点头:“丽贵人说得是,乐师一般不会在这里,且他们吹奏的都是雅乐,本宫听这曲儿倒是挺缠绵悱恻的呢!” “是吗?嫔妾也觉得似乎是首情意绵绵的曲子。” 丽贵人看了陵容一眼,心下有些猜测,不禁放慢脚步上前,想要在这凤凰花树林中寻得那日的踪影。 敏嫔亦道:“哎呀,怕不是后宫哪位姐妹吧?咱们素日怎么不知哪位有这样的本事呢?” 闻言,丽贵人回头朝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娘娘们低声。” 然而,三个人越走越近,却是一片常青的竹林。 陵容拉着了丽贵人,低声道:“别去了,竹林茂密又高,底下竹节又容易绊倒,小心打草惊蛇。” 于是,丽贵人只得不甘心地被二人拉了沿路返回。 回了荷塘边,那箫声渐渐也消散听不见,丽贵人也不急,只出神琢磨着什么。 陵容忽然笑道:“要说宫里有哪位姐妹会吹笛子,我倒是记得莞答应吹得不错。” “哦?” 敏嫔看见费氏立刻感了兴趣,连忙搭腔陵容:“是吗?姐姐我也略有耳闻,不过她被皇上冷落这么久,居然还有这样的雅兴?” “那可奇怪!” 陵容点头,一唱一和道:“这倒是让妹妹想起昔年的传闻,听说这莞答应根本就不是脚崴了得宠,而是在御花园跳舞引得皇上青睐,该不是要故技重施,复宠吧?” 闻言,丽贵人眼神提溜转了起来,默默不说话。 随即,曹琴默呵呵一笑:“她都和果郡王私会了,还小产失子,就算用尽手段,皇上也不会回心转意的了!” 于是,二人皆不以为意,随即又说起了旁的趣事来,唯有费氏默不作声,心里已经琢磨起如何立功。 三人分开后,丽贵人便直奔翊坤宫而去,她正愁无法立功,在贵妃面前重得信任。 这次只要自己办好了,那就是敏嫔和文嫔的大疏漏,到时候贵妃面前的红人就又是自己了! 她不知道,不远处,文嫔正和敏嫔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匆匆的身影。 翊坤宫内。 “果真吗!” 华仪贵妃咬牙而笑:“好一个甄嬛,都被皇上厌弃至此了,竟还有脸去勾引皇上,真是狐媚!” 丽贵人道:“娘娘,要不要过两天寻个由头,带人杀过去,再给她一个下马威!” 贵妃斜看她一眼,嫌弃道:“你就这点能耐,还需要本宫也是亲自出手!” “那,嫔妾应当……” 费氏猛然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娘娘,与其打草惊蛇,不如姑息养奸,到时候让她……” 听罢,贵妃微笑道:“总算你也有了长进,也不枉费本宫栽培你一场,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若再办砸了,有你好看!” “是!” 永和宫内,温宜公主坐在地毯上玩着小马,陵容便和敏嫔闲话。 “也不知费氏能不能阻了甄嬛复宠?” 敏嫔云淡风轻道:“费氏也是有些主意的,亦毒辣,只是怕会露出些马脚,咱们替她擦干净就是。” “也是。” 陵容轻轻颔首:“如今甄嬛有皇后撑腰,咱俩不能贸然出手被抓住了把柄。若此番阻了她最好,若是不能,皇后就又多了一员力将,咱们手里的筹码就不得不再多一些。” 其实陵容心里有数,只要甄嬛不做出些谋逆之举,怕是总有皇帝心软的那一日。 要是皇后再在箫上帮她靠向纯元皇后,这成功的可能,就更大了。 “咱们手里握着的,已经是大半个后宫,其余的,便是皇后的人和几个与世无争的嫔妃罢了。” 陵容笑道:“看似与世无争,也许只是无奈明哲保身之举,不知还有谁或许和皇后有恩怨呢,或许挖一挖,还能用。” 提起这个,敏嫔不假思索道:“芳贵人。” “她是谁?”陵容有些懵了,自己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呀。 “她是你入宫前的嫔妃了,从前住在碎玉轩,就在你们入选的那年夏天,她和欣常在一前一后小产,似乎都是意外。” “意外?”不信。 敏嫔看陵容的神情,点点头:“不错,芳贵人是体弱难以养胎,小产后声称是被华仪贵妃吓的,污蔑贵妃害她,还和皇上置气,所以被打入冷宫,如今不知如何了。” “那欣常在呢?”陵容竟从未探究过,她那一胎究竟是怎么没的。 敏嫔喝茶,淡声道:“不慎失足摔倒而小产。” 陵容豁然想起了许多,站起身来道:“我明白了,姐姐,你陪我去趟冷宫!” 第182章 芳贵人 曹琴默闻听得此言惊讶得无以言喻。 “妹妹,冷宫可不是咱们能去得的地方,那里可不干净得很!何况芳贵人早不知是死是活了。” 她似乎颇为忌讳这个,陵容缓缓起身。 “姐姐,昔年芳贵人可得宠吗?” 敏嫔颔首:“自然得宠,故而才与贵妃结怨,也能有了身孕,只可惜呀,她没能躲过明枪暗箭。” “那咱们就不能让她也白白湮没深宫,若是她能知道害死她腹中之子的人根本就不是贵妃,一个从那种地狱般的地方爬出来的人,一定是把锋利的刀。” 敏嫔蹙眉道:“可是,她是被皇上和贵妃厌弃的人,想要她有用,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陵容浅笑:“事在人为,只要能一举拉下皇后,一切皆值得!” “那咱们就走这一遭吧。” 默了半晌,敏嫔还是起身,吩咐了乳母将公主给抱进了内殿,并吩咐了人好生照料,随即带了音袖与乐袂与陵容一同出去。 出了永和宫,敏嫔忽然侧头看向陵容,眼神中的略微探究有些不加掩饰。 “妹妹,你似乎万分痛恶皇后,甚至比姐姐我还要更恨呢!” 陵容心里微微一惊,是啊,这一世宜修害自己的手段无非是那一次的毒香和药枕,其后的设局也都是无关痛痒的。 可自己的恨,是来源于前世的百般无奈、欺骗、操控被敲骨食髓后的痛苦,不该是今世的自己会有的。 只得面无表情而笑,看得人觉得有些空洞与恐怖。 “姐姐,妹妹出身卑微,瞧了这么多嫔妃的下场,实在是怕得很,如今宫里只有妹妹一人膝下有皇嗣,若是让皇后再扶持了甄嬛,以后我们母子会是什么下场,陵容不得不恨,不得不怕!” 这个理由似乎是说服了敏嫔,她不再多问,而是带着陵容往越发萧瑟的深宫走去。 “哇——哇——” 越往西边的荒废宫室去,秋色越发肃杀,连路边缝里长出来的野菊花也没有点缀,杂草丛生之地,古藤老树枝头站着三两只乌鸦叫唤着,令人不寒而栗。 饶是陵容亦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这里的秋风似乎透骨得可怕。 “到了!” 只见敏嫔驻足在一处破败的木门前,音袖胆子大,忙上前将门推开,里头的破败景象一览无余。 “咦,哈哈哈,吃我的,吃我的!” “皇上,皇上!” 一股恶臭之味袭来,令陵容等人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又连忙捂住了口鼻。 这里可比昔年余莺儿的冷宫要可怕百倍! 里头的女人们皆披头散发,衣裳裙子皆已经涂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三三两两要么赤着脚追逐叫喊,要么睡在草垛上搓着身上的泥、捉虱子玩。 “芳贵人就在这种地方?” 敏嫔显然也没有来过这里,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瞧着她们都疯了,也不知谁是谁了。小卫子,你去辨认看看,谁是芳贵人刘氏。” 小卫子用袖子捂着口鼻往里头走了几步,心里正不情愿。 谁知一个睡在草垛上的女人半敞开着衣裳,不知是否是听得了“芳贵人”三字,骤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陵容二人的方向。 “华妃,你给我儿偿命!” 她一见敏嫔,便立刻红了眼睛,起身作势要扑过来掐她的脖子,吓得陵容连忙拉着她倒退了几步。 敏嫔吓得大喘着气,呵斥道:“就是她,把她摁住!” 好在她带来的心腹太监有三个,一齐上去很快就把挣扎的芳贵人给摁住了,她犹不死心,只死死盯住曹琴默,把她当做了华妃。 敏嫔上前半步问:“芳贵人,你当真连华妃都认不出了吗?本宫可不是她,本宫是来告诉你,杀你孩子的人另有其人,你若一直疯癫下去,怕是永远报不了仇!” 话毕,芳贵人忽然抬起了头,赤红的双眼里透出了迷茫,她愣愣看了敏嫔半晌,又看了看眼生的陵容,似乎清明了几分。 “曹贵人......” 见她似乎清醒了几分,陵容便庆幸她不是被宜修赶尽杀绝而弄疯了,怕是受不了杀子之仇报不得,反而身陷囹圄,如今旧仇重提,她怎么也该行了。 “走狗!你这个华妃的走狗,是你,是你和她,还有丽嫔,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现在还要来耀武扬威,还是要杀人灭口!” 敏嫔冷笑一声道:“蠢货,冷宫三年你还没有想清楚吗,害你们母子的人另有其人,若真是华妃,怕你早就死了!本宫今日来是想保你一条命报仇,你若依旧执迷不悟,那就疯死在这里吧!” 芳贵人又愣住了,似乎这话对她来说很难理解,陵容无声叹了气,果然是个又蠢又犟的,否则也不会沦落至此。 见她不说话,敏嫔示意小卫子将她松开,随即拉着陵容转身便要走。 “妹妹,既然有人蠢到这个份上,咱们何必自作多情,走吧!” 陵容便点头,大声道:“敏嫔姐姐说得是。” “等等!敏嫔?” 芳贵人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曹琴默。 “三年不见,你已经是敏嫔了,那华妃呢?” “华妃自然是好好的,如今,她已然是华仪贵妃了!” 敏嫔转过头,冷笑道:“皇上又选了新人,如今眼前这一位是六阿哥生母文嫔,她,还有宫里许多嫔妃都无故失子,你果真不想知道昔年是谁害得你沦落至此吗?” 芳贵人忽然捂住了脸,竟痛哭流涕起来。 “敏嫔,你说的是真的,那就救我出去,你帮我报仇,我以后就听你的差遣!” 见她这样说,敏嫔与陵容无声相视,今日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这日过后,陵容吩咐了安湛来暗中来这里为芳贵人诊治,一来是调理身子,二来是希望她能复原容色,否则就永远走不出这寂寞冷宫了。 入了十月里头,天越发冷了起来,怕冷的宫嫔已经开始烧起了炭,整日窝在暖阁里头了。 皇上将今年新供的蜀锦尽数赏给了华仪贵妃,而她因不喜其中一匹颜色浅的淡紫色桃花料子,嫌弃太清丽,随即便又赏给了陵容。 碎玉轩内,冷得可怕。 甄嬛卧在榻上,膝上盖着小薄被,最近天色不好,她的脚踝又有些痛起来。 “槿汐,眉姐姐的病还没有好吗?瞧着入了冬,怕是更不好将息。” 第183章 上门致歉 崔槿汐正在里头铺着厚被褥,闻言轻轻叹息。 “奴婢留心打探着,可无奈那启祥宫的宫人原都是丽贵人的心腹,惠嫔娘娘身边的人又不肯搭理奴婢,所以听说她的身子并没有好,具体如何,也实在不知。” 甄嬛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 “仔细算起来,年世兰调温实初去替眉姐姐医治也有半年了,按照他的医术,不至于如此延缓,不知是否另有隐情?” 槿汐走过来道:“眼下小主还是不要想这么多了,想那贵妃的手腕,当日已经发话,惠嫔的身子不好就不准温太医侍奉旁人,奴婢们就是去一趟太医院,都有人盯着不许靠近温太医,咱们只有解决了燃眉之急,才能顾得上这些。” 话是这个道理,可甄嬛依旧失落不已,轻轻揉了揉脚腕。 流朱忙关切道:“小主,可是脚踝又不舒服了?要不奴婢去求皇后娘娘,还是指了温太医来照顾吧!” “不必了,皇后娘娘在贵妃的打压下已然自顾不暇,我不能再麻烦她这许多,熬一熬就过去了。” 槿汐便不解道:“其实小主的旧疾是因为天寒的缘故才会发作,咱们这个月的份例又克扣了,可昨日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来了几篓银炭,小主何必烧上用着,也能缓一缓。” “眼下还没有入冬,若用光了后头没有,可真要是被冻死了。” 甄嬛微微仰头,推开窗子,感受着外头的寒意,心志越发坚韧,眸中的狠毒之色越发掩盖不住。 “何况,来日我复宠,也好叫皇上看着,这一年来贵妃是如何‘照拂’宫嫔,协理后宫的。” 流朱垂头丧气地出了殿中,忙又去厨房煮茶,却见只有小允子一个人忙着烧水、添柴,不免又气愤又伤感。 “唉,如今咱们小主成了答应,上半年康禄海还装个样子,如今和他徒弟小荷子真是半个皇帝了,怎么使唤也不见个人影,难得你还肯守着这,真是患难见真情。” 小允子摇着扇子扇火,急忙道:“罢了罢了,谁让人是碎玉轩的首领太监,按理说如今也该跟着淳小主,如今且当没他也就罢了,还歹这点活儿咱们还能做。” “也是啊。这淳小主和浣碧也是,小主病了这么久,她们日日住在一宫,也不见她们多来关切,一个日日往文嫔那跑,一个忙着伺候皇上,谁还记得昔日的姐妹!”流朱点点头,更气了。 忽然又道:“小主如今惦记着惠嫔,我记得你哥哥不是在惠嫔那当差吗?不如你去找他,让他好好劝劝惠嫔娘娘吧。” 提起哥哥,小允子眼神闪了闪,她们都不知道,哥哥和惠嫔、文嫔娘娘一样,如今最讨厌小主,前些日子还希望自己能离开小主。 可是既然当日被分配了来,做了小主的奴才,自然是要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的,没有小主失宠奴才就要悲戚的话。 “哥哥,如今在惠嫔面前也不大得脸了,怕是说不上什么话,我早也试过了。” 流朱灰败了脸色:“这样啊,唉!那也没法子了。” 深夜,又下了一场雨,天便彻底冷了下来,连金桂也星星点点地落了一地。 幸而陵容和夏冬春早抱着福乐和乐阳两个,赶在深秋雨之前半玩半收集,弄了许多桂花下来存着晒干保存,留着做桂花糕之类。 午后睡起,室内的炭已经烧完,热得人有些难受,推开西窗,发觉下了一日的雨已经停了。 陵容有些贪恋地闻着带着湿气的冷风,吹散些面上的红晕,乳母抱了吃饱了的福乐来怀里,便命人撤了几案,陵容坐在罗汉榻上,任由他在上头乱爬玩婴孩玩具。 “嘻嘻~” 福乐抓起小木猫来,往陵容怀里递,陵容便拿着装若猫儿来与他玩。 心里说不出的恬静宽慰,终究自己也有这一日,外头再大的风雨寒冷,可自己的孩子却能这样无忧无虑。 笼中鸟,不如挺过风雪的树,亭亭茂盛,无惧无畏。 半晌,福乐玩得有些累,陵容便命人把窗户关上,准备抱他进去休息,自己再回来给他做肚兜。 秋霞匆匆进来禀报:“娘娘,莞答应求见。” 陵容回眸,吃惊她的到来,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一瞬间却有些心绪纷杂,除了惠嫔之外,她想见的,终究还是自己。 “嫔妾参见文嫔娘娘。” 自甄嬛小产后这大半年,皇后总以她身子不好为由免了晨昏定省,唯有夏日华仪贵妃代执六宫之时,陵容还时常见白色苍白的甄嬛。 如今自齐妃李氏被贬出宫,已然有三四个月未见了,甄嬛的气色显然好了许多,即便薄施粉黛,亦恢复了往日的容光。 最令陵容心惊的是,甄嬛的情态,隐隐已有前世她失子复宠的气度,带着仇恨的隐忍,却又不够清醒。 陵容坐在主位上,脚边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宫殿里静得可怕。 “呵!” 她冷冷笑了一声:“莞答应,真是稀客,今日大雨,想必路不好走,你身子又不好,真是难为你走这一趟来。卫芷,赐座!” “多谢娘娘关切。”甄嬛不骄不躁,自若地坐下。 陵容不说话,她便不禁打量了这华美的宫室,从年初陵容产子开始,她就只在齐妃出事那一次踏足过,如今才真切感受到文嫔的得宠。 椒房,宫里除了华仪贵妃和自己,便就是陵容了。 昔日的陵容那样的羞怯,如同小鹿,可如今她的双眼,却是那样沉稳而有力量。 甄嬛不禁道:“嫔妾有话与娘娘说,不知可否去内室?” 陵容不禁嗤笑:“六阿哥正在午睡,怕是不便,我左右皆是心腹,答应有什么话,就且说吧。” 闻言,甄嬛只好起身,郑重福身,语气和婉无比。 “当日是娘娘生辰,嫔妾偶遇果郡王被皇上误会,搅乱了娘娘的生辰宴,后来许多事发生,嫔妾亦知道娘娘生气,故而不敢上门致歉,如今才来,望娘娘大人有大量,不要因此生气,误了姐妹之情。” 第184章 迟来致歉,谁稀罕? 难得见她如此低声下气,规矩做得这样足,陵容笑着,眼底的光却冷。 自己的生辰是二月初九,如今已然是十月下旬,她这致歉,未免来得也太晚了。 “你们都出去!” 闻言,卫芷与冬雪等人皆退了出去,甄嬛福身的姿势巍然不动,陵容就这样看着她不说话。 半晌,甄嬛似乎支撑不住,有些摇晃起来。 陵容饶有兴味:“怎么,上次姐姐惊鸿起舞又伤了脚,如今连站立一会儿都不成了吗?起来吧!” “陵容,你何必如此字字讥讽!” 甄嬛抬眸,眼中尽是失望与灰心。 “那晚,我与果郡王不过是偶遇,可皇上和众妃却来得那样全、那样快?至于惊鸿舞,我知道,绝不是夏贵人的手笔。陵容,我们从前情如姐妹,如今贵妃气盛,我们三人果真要——” “够了!” 陵容冷冷打断了她,只觉得可笑,她这是攻克不下惠嫔,就又和前世一样,想起自己来了! “本宫唤你一声‘姐姐’原是你年纪大,客气一句罢了,你如今什么身份?却要蹬鼻子上脸唤本宫的闺名!” 甄嬛直起了身子,更加不可置信,为何陵容也要这样与自己撕破脸,连一点面子上的情分都不做! 见状,陵容站起身,慢慢逼近她,看着对方黑如宝石的眼珠中倒映出自己的脸,唇畔是讽刺的微笑。 “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觉得自己肯上门来,已经是施舍本宫一个与你和好的台阶?可你不知道,在本宫心里,那年选秀初遇,这一切,本就是错的!” 甄嬛的眼里忽然尽是迷茫。 “你自以为你甄嬛的苦衷就是天大的事、天大的理,旁人的苦痛就凭你三言两语,不痛不痒地就可以消解了,否则就是背叛、不是你甄嬛的好姐妹了!” 陵容看着她的瞳孔变大,似乎是不可置信,更加觉得讽刺,笑得更加恶劣。 “睁大你的眼睛瞧一瞧,这后宫里,谁远离你甄嬛,谁就躲开了是非堆!你不知道吧,眉庄的身子近来好多了,她常来与本宫作伴,但是她就是不愿报了痊愈,你以为是为什么?” 甄嬛的面色变得难堪无比,似乎再精致的脂粉也掩盖不住她的信念崩塌与防备破开。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陵容已经面色平静,端坐在属于她的主位之上,静静睥睨着昔日的“姐姐”。 甄嬛,果然和前世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你走吧,惠嫔的态度就是本宫态度,望你不再自说自话、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好自为之吧!” 甄嬛深吸一口气,垂眸福身。 “既然如此,那嫔妾便告退,也愿娘娘此后吉祥如意,福安无极!” 出了延禧宫,槿汐等候在门口。 “小主,怎样?文嫔肯言和吗?” 甄嬛闭眼复又睁开,平复了方才惊涛骇浪般的心情,随即搭上了她的手,悄然往回走。 “我方才险些被她的歪理蛊惑了,文嫔已经不可救药。既然今日我与她主动示好,她却不再念半点姐妹情分,那么日后,若她在这后宫争斗中失了自己,我亦不会心软半分!” 听罢,崔槿汐叹了叹气:“其实奴婢也瞧出来了,当日齐妃谋害六阿哥一事,固然是华仪贵妃一手掌握大局,但文嫔生性敏锐,六阿哥无虞,却能让皇上贬齐妃出宫,其中怕是亦有不少她的运筹的。” 第185章 惠嫔容光 温实初只觉得心里烦乱得很,或许惠嫔娘娘说得对,自己不是嬛儿一个人的太医,更是有医治每一个病人的职责。 不觉将腰更拱起来几分:“娘娘教训得是,医者父母心,微臣实在不该僭越,说出这些话来。” 听他这样说,惠嫔万分意外,一时之间都顾不上生气,不禁转眸细细瞧了他几眼,伸手接过了托盘上的药,吹了几口送到自己唇边。 “罢了,甄家于你有大恩,可那并不妨碍你做一个尽职的太医,我也是白说这些话,只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否则,那才真叫人瞧不起。” 说罢,眉庄将药一饮而尽,温实初便要告辞而去。 “等等!” 温实初连忙回过头来,恭敬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眉庄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来失宠的不只她一个人,皇上不大肯来见我,见面也是彼此伤心。如今快到了年下节宴多,温大人,劳你替我研制调养容貌的东西来吧。” “是。” 温实初颔首,惠嫔娘娘已经振作了起来,也不知嬛儿要冷落到什么时候。 过了些时日,陵容如今已经弃了康禄海不信任,转而捧着小何子,他因想踩着他师傅上位,故而打探起甄嬛的动向十分殷勤。 冬雪常传他的话来给陵容道:“莞答应近来练习笛声越发地勤勉,吹得也更好了,似乎已经急于展示了。” 入了十一月,天越发地冷,难得有一日午后,敏嫔肯抱着温宜来陵容这里小坐。 “哎呀,妹妹这里可真暖和!” 一进来,温宜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找福乐玩,福乐如今快一岁,嘴里也渐渐地学着要说话,一看见温宜便也乐呵呵个不停,敏嫔与陵容也十分欣慰两个孩子感情不错。 “丽贵人那边怎么样?” 一坐下,陵容便忙问最近丽贵人与贵妃的动向。 敏嫔笑道:“她如今也是跟咱们学乖了,知道按兵不动,我旁敲侧击她身边的人,想来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定不让莞答应重获圣宠。” “如此,也算是两手准备,只待时机了。” 天阴沉沉了几日,不久后,十一月中旬,今年的初雪终于悄然来临,皇上设宴,遍邀后宫嫔妃与王爷亲眷们参加。 暖融融的大殿内布置得雅致而又温馨,宫人们来来往往布菜,炭火烧得旺盛,烘得菜肴更加诱人。 如今天气严寒,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故而便不大能出席。 然而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自那日隆科多妾室容貌一亮,宗室们虽然不敢明说什么,但私下皆是揣测纷纷,太后自此便再也不在众人面前出现。 而再其中的内情,唯有陵容这些嫔妃才能知晓,整个秋天到如今,太后的身子越发不好,已经不大能下场,可皇上去探望的次数却越发地少。 “皇上万福金安!” 很快,皇上便笑意盈盈带着皇后与贵妃落座,今日依旧是除了端妃和莞答应众人皆出席。 就连惠嫔也容光焕发地来了,身上的衣裳也不再是一贯的白缎紫菊,看得渗人,而是穿了件粉底红梅的,令她神采奕奕之余,更有清冷出尘之感。 皇上果然一眼就瞧见了她,欣然道:“朕也有些日子没顾得上去看你,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可不要怪朕。” 惠嫔也很欣慰,温和道:“只要皇上心里惦记,臣妾不觉得什么,日子总要过下去,臣妾不能不保养身子。” 听完这话,皇上大为欣慰,回想起惠嫔刚失子又告发皇后的那段日子,自己倒是常去陪她,可她却是冷着脸,总是伤心赌气,如今终于也想开了。 第186章 雪舞芳菲 “好!” 皇上举杯,兄弟二人一饮而尽,这也是自春日撞破凌波园私会之后,他第一次与允礼说话。 陵容扬唇,无声而笑。 原来,无论是谁,只要尽早远离甄嬛,这脑子就正常了,也总不会想着什么都不要了,尽为她甄嬛肝脑涂地,无怨无悔。 皇上这赐婚是赐对了,自己怂恿贵妃把温实初调给惠嫔,也是对了。 半晌,陵容与惠嫔、庄贵人说笑了一会,又抱了福乐与夏冬春母女玩。 “娘娘,方淳意呢?!” 蓦的,夏冬春忽然压低了声音看着对面的空席,淳常在已经不知何时没有了人影。 “呵,一样地坐不住!” 陵容冷笑一声,继续拿了葡萄,逗着福乐送给乐阳玩。 夏贵人急道:“她和甄嬛一样,准是去干什么坏事了,咱们得找个人跟去瞧瞧!” “别急,一会儿自然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突兀又有些刻意,正与贵妃畅饮的皇上被吸引。 众人转头一瞧,却见是淳常在穿着雪白滚着红风毛的斗篷小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簇红梅花,带着外头的寒气与梅香汹涌而来。 “皇上!娘娘,臣妾听说下了雪红梅花最好看了,你们瞧,好不好看!” 夏冬春和富察氏看着她这十八岁的年纪矫揉造作的模样,不禁双双切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 偏皇上吃这一套,接过了一小簇,含笑道:“淳儿好兴致,折的梅花也最好看!” 心内亦有淡淡的思念。 见他如此,陵容缓缓而笑,与对座的敏嫔悄然交换了一个眼神,敏嫔扬首,笑得平静又志在必得。 皇后眼睛一亮,连忙不紧不慢道:“寒雪梅花是最好看的了,只可惜咱们在这里,就只能赏玩淳常在带回来的这几枝了。” 闻言,皇上瞧一瞧淳儿的无邪笑脸,又瞧一瞧皇后的端雅微笑,心下更是喜欢。 起身一抬手:“走,咱们去倚梅园一瞧!” 众人忙起身跟着走,这时,贵妃罕见地没有出言阻挠,还是眯眼瞧了丽贵人,她便连忙跟了身后。 “贵妃娘娘放心,嫔妾早就料到她会今日作怪,保证万无一失!” 设宴的宫室往西不远便是冷宫,而往东去,过了碎玉轩便是倚梅园了。 皇后昂扬地随着皇上刚走出了宫室,细微的雪花若有若无地飘落,当宫人们纷纷撑起伞时,雪花似乎带来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 悠悠的歌声清透,不似陵容的声音带有江南独有的韵味,反倒犹如这冰雪琉璃世界的寒气,却又那样与众不同。 皇上驻足在原地,揣着双手,不自觉朝着西边望去,透过雪舞,似乎看见了故人的面容。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皇后的面色吃惊而又不悦,幸而她并肩皇帝,无人能看穿她的神色。 “是谁在唱歌?!” 华仪贵妃蹙眉,下意识看向了丽贵人,不是说甄嬛是要吹箫吗? 怎么又学会了歌唱,难道是虚晃一枪! 丽贵人亦是不可置信,怎么会,难道自己真的被甄嬛给骗了?! 随着雪的纷纷扬扬,那歌声也越来越高扬,似乎有破云穿雪的决心。 欣答应含笑道:“皇上,不如咱们先去看看是谁在唱歌,再同去赏梅花了。” 陵容看她一眼,她可真爱看热闹,不过,倒是帮了自己一把。 皇上悠悠一笑:“好,咱们走吧。” 沿着朱红的宫墙,越走越荒僻,皇后不由得担忧道:“皇上,前头就是冷宫了,这里实在是不吉利,不如还是回去吧?” 华仪贵妃亦是拿着帕子掩住口鼻,原本也要劝皇上别来,可一听皇后这个老妇竟然阻止,忽然反应过来这人应当不是甄嬛。 忙慵懒笑道:“皇后这话岔了,皇上是天子,这紫禁城的主子,天下的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皇上不言,只默默往前走了一段,众人连忙跟上,正巧听见了最后一句。 “年年越溪女,相忆采芙蓉——” 冷宫的破败的门大开着,这里是连个守卫都没有,似乎是常年偷懒的缘故。 一个妆发整齐的女子在那里翩然起舞,梳着最简单的两把头,头上戴着一朵并蒂紫芙蓉花,花蕊中已经染了白。 她再没有旁的装饰,唯有身上穿着淡淡的紫色的衣裳,让她在风雪中格外显眼。 而她虽然穿着旗装,因身段之轻盈动人,的确别有韵致,在雪白的天地间飞快旋转舞动,她似乎便是芙蓉花神的化身。 听得浩荡的动静,她骤然停了歌声与动作,惊慌失措地上前两步,恭敬行了大礼。 “嫔妾参见皇上!” 三年前皇上只是以为她失心疯所以打入冷宫,却并未废黜她的位分。 她抬起脸,却是那样妖娆妩媚的一双的眼睛,眼角一颗恰到好处的红痣,足够称得上“狐媚”二字,就连陵容亦是大吃一惊。 自那日冷宫初见后,自己再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位绝色的美人,难怪得“芳”字做封号! “思妩,是你。”皇上瞧着她,难免心动万分。 可皇后却是又惊又急,更是气,这芳贵人身上的衣裳分明是蜀锦,而今年的蜀锦都在年氏那里! 她哪里来的馊主意,竟然肯帮昔日的仇敌! 不免撇头看了一眼贵妃,然而当看见对方眼中亦是错愕与吃惊之时,宜修便回过头深思了起来,这事,可太有意思了。 见皇上已经亲自扶起了楚楚动人的芳贵人,宜修含笑道:“芳贵人,冷宫三年,不料你的身子和精神都好多了,还能将自己收拾打扮得如此动人,真是难得!” 芳贵人含情脉脉盯着皇上道:“过去是臣妾糊涂,错怪了华妃娘娘,才让皇上伤了心。这三年里臣妾受尽苦楚,终于悔悟,只得以歌舞寄情了,不料却打搅了皇上和诸位娘娘们了。” 然而皇上才懒得深究什么,只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朕心也多宽慰,走吧,这里不该是你待的地方。” 芳贵人大喜:“皇上,那臣妾可以住回碎玉轩了?” 皇上的笑一僵,正思量着如何回答。 而后头,华仪贵妃吃人般的眼神射向鹌鹑般排排齐站的陵容和曹琴默,显然,她也识得了芳贵人身上的料子是出自哪里。 第187章 空等 陵容眨眨眼,看看手帕,再看看裙摆,怪好看的,敏嫔亦是低着头,咳嗽两声,又抬头,看着雪花,这雪花可真好看。 看这俩这模样,贵妃深吸一口气,为防止皇后一党看出什么异样来,连忙转过了脸来看向芳贵人和皇上。 淡淡笑道:“芳贵人真是久居冷宫,都不知道如今新人辈出了么?碎玉轩如今已经住了三位嫔妃,怕是住不下了,皇上不如为芳妹妹另择一处居住吧?” 先应付这个狐媚子,等自己回去再找文嫔她们两个算账! 话落,丽贵人和见了鬼一样看向贵妃,当年芳贵人史氏思妩被贵妃训斥过惊吓,回去就无端小产,然而无凭无据之下她便疯狂污蔑贵妃害她,纠缠了一年多,皇上终于忍无可忍将其打入冷宫。 当时,贵妃已经烦死她了,恨不得直接杖毙,如今竟非但不阻挠其复宠,竟还进言给她安排宫室? “贵妃所言有理。如此,永和宫如今只有敏嫔独居,芳贵人,你就跟着她住便是了。” 皇上含笑看向贵妃,心里真是美滋滋得不行,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呢? “贵妃?” 芳贵人假装吃惊地看着年世兰,颇有眼色地连忙福身道:“嫔妾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吉祥。只是不知,敏嫔娘娘又是哪一位?” 真是做作啊!华仪贵妃抬手抚着鬓边翻了个白眼,勾唇嗤笑。 “都是老熟人了,敏嫔就是曹贵人。” 于是,敏嫔也做戏团圆地出来与她见过,看得皇后的假笑都僵硬了。 她忙道:“皇上,雪下得越发大了,冰天雪地不如就派人先将芳贵人送回永和宫安置吧?” 皇上伸出手,轻轻一捏芳贵人的鼻子,宠溺无比,似乎从前无情地将对方打入冷宫、任其发疯的人不是他。 “皇后所言有理,你且先坐轿子回去吧,伺候你的宫人就让内务府仔细挑选着。朕过两天就去看你。” 随即,芳贵人便被小厦子带着退了下去,陵容侧头看向敏嫔一眼,随即又看向若有所思的惠嫔。 笑道:“皇上心里还是有姐姐的,虽然重得佳人,但也得排在姐姐后头呀!” 眉庄淡淡一笑,有些无奈道:“妹妹说笑了,宫里的佳人如此之多,可皇上却只有一个,真是看着也辛苦。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这一番话倒真似的“贤妃”,她所争的并非是皇帝这个人,而是他的宠爱,能带来她所需要的,她亦可以反哺“君王”。 和陵容这些人,究竟还是不一样的。 事情闹得差不多了,贵妃便迫不及待地劝皇上回去,雪越下越大,皇后再不希望一场筹谋落空却也知道,今日不适合了。 此刻的倚梅园,真个红梅白雪的世界,梦幻得不真实。 甄嬛披着斗篷驻足在一棵盛放的红梅树下,咬唇忍着双足的隐痛,等待着时机来临。 崔槿汐亦是左盼右盼,然而总不见个人影。 “小主,算着时间,皇后娘娘也该请了皇上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差池?” “再等一等吧。” 忍不住拢了拢披风,手中原本烧得热热的炭炉亦慢慢地没有了火光,被风雪与梅香侵蚀得缓缓凉透。 半晌,绘春匆匆而来。 “姑姑,这是怎么了?” 绘春无奈道:“请小主先回碎玉轩吧,今日出了岔子。三年前被打入冷宫的芳贵人忽然高歌起舞,吸引了皇上的主意,皇后娘娘说,今日实在不宜推小主复宠,只得过些时日再找机会了。” 闻言,甄嬛与崔槿汐未免吃惊。 她惊异道:“芳贵人?就是从前住在碎玉轩的芳贵人吗?” 绘春抬眸:“小主怎么会知道她?” “不过是听碎玉轩的宫人们随口说的罢了,”甄嬛只觉得绘春的态度怪怪的,随即一笑,“劳烦姑姑传话了,我且回去,只待娘娘安排。” 回到了碎玉轩内室,甄嬛与崔槿汐忙取来了前几日从古董房弄来的紫竹笛,细细打量。 崔槿汐轻松而笑:“看来咱们是多心了,小主身边并无吃里扒外之人,这笛子依旧好好的呢。” 然而,甄嬛却看着笛子蹙眉,缓声道:“可是我总觉得不对,似乎是有人留心着我一般,何况这三个月我常常练习,依贵妃的手段,她不会不知道。” “那,咱们不妨就再试一次?” 翊坤宫。 华仪贵妃一进门便将披风重重脱在颂芝手上,随即怒气冲冲地坐在贵妃椅上,丽贵人便幸灾乐祸地跟在一旁,看着殿中央站着的陵容与曹琴默。 曹琴默抬眸,赔笑道:“娘娘——” “啪!” 灵芝刚端来的一个青花茶盏就这么被她摔在了二人面前,敏嫔不动如山,倒是陵容险些惊得要动。 这年氏,许久没见她发这么大脾气,摔东西了。 “你们两个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背着本宫搭上了史思妩这个贱婢,还勾引得皇上重新宠爱于她,你们当本宫是死的不成!啊?” 贵妃气得胸口起伏,丽贵人趁机道:“娘娘,虽然那贱婢身上穿的衣服的娘娘您赏给文嫔的,文嫔娘娘又不认识芳贵人,这事敏嫔娘娘的主意呢!” 陵容抬眸看她,有些无言以对,就这么当面告状、离间? “贵妃娘娘息怒!” 敏嫔连忙跪下,陵容亦跟着跪下哼哼。 她抬眸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敏嫔,你是被吓傻了吗?竟然恭喜本宫!”贵妃被气笑了。 曹琴默勾唇笑道:“娘娘息怒,嫔妾与文嫔前些日子与丽贵人一同游园,正巧遇到了莞答应吹箫,料想她的复宠。所以便设计了今日的芳贵人复宠,正是一箭双雕!” “你们是一起知道的?” 闻言,贵妃瞪了一眼丽贵人,这个蠢货居然敢骗自己,难道是想独占功劳! 陵容连忙接话道:“是啊娘娘,今日这么一来,皇后的脸都绿了,分明是她想让莞答应复宠的事化为泡影了,而且皇上心知肚明,芳贵人身上的蜀锦是娘娘您独有的,便更加以为您大度,宽恕了她。” “最重要的是,以后化敌为友,芳贵人当年一定是被皇后给害的,您麾下就又多了一员得宠嫔妃,岂不比皇后厉害了?” 第188章 各怀鬼胎 只要是能得皇上重视和与皇后作对,年世兰便答应得比谁都快,闻听二人的花言巧语,顿时就也不生气了,忘了计较为何二人不事先禀报自己。 “原来如此,你们起来吧。” “多谢娘娘!” 陵容二人便知这套说辞果然管用,忙不迭起来,就看见丽贵人气得不行的模样。 她怎能不气呢? 刚准备好出手阻挠莞答应复宠,可没想到千算万算被自己人给捷足先登了,还登得那么好! 自己倒是什么功劳都没有了! 这时,华仪贵妃抬了抬手,有些失落道:“罢了,与其弄些不知底细的,还不如旧人来得好用。” 敏嫔笑道:“正是呢,何况皇上心里只爱娘娘,对旁人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芳贵人能复宠多久,只看她的造化了。” 贵妃被哄好,便想起了丽贵人,问道:“这事敏嫔和文嫔做得不错,那么你呢?” 丽贵人支吾道:“嫔妾的人手回禀,皇上没去倚梅园,所以还没来得及动手。” 贵妃翻了个白眼,暗想费氏是真没那两个好用。 这时,周宁海进来道:“贵妃娘娘,芳贵人前来求见。” 芳贵人进来一瞧,果然看见敏嫔和文嫔在殿内,心下也确认了二人的确还是为年氏效力的。 “芳贵人,别来无恙啊!”贵妃还是很记仇,看着她冷笑。 她连忙跪下,妖媚上扬的眼睛里皆是感激与庆幸。 “嫔妾能出来全靠贵妃娘娘以及二位娘娘的大恩,以后但凭贵妃娘娘差遣!” 猛然磕下一个响头,掩盖了她眼底的猜忌与恨意...... 当夜,皇上留宿在了惠嫔宫里,昭示着二人之间莫名的隔阂似乎已经悄然消失。 雪下得更大,更厚了。 碎玉轩的青棠居内,浣碧坐在榻上心烦意乱。 “皇后还要继续扶持她,最迟过年。” 淡枝掌着灯,亦是担忧:“小主,其实莞答应复宠也是好事,皇后的注意便都在她身上,对小主也能松懈一些呀。” 浣碧摇摇头,抚摸着自己细腻的双手,那样地贪恋却又心惊。 “我原以为皇后的菩萨,却不知背后如此歹毒,若我再违逆她的心意,不知是怎样下场。松懈一时,却不能偷生一辈子,我若想出头,就不能跟着她和甄嬛一起下地狱!” 淡枝低声道:“小主,想来今日芳贵人一事,既然不是皇后,那就是贵妃,贵妃虽然手段雷霆,却是能容人的,芳贵人就是个例子。” “我们只能稳住再看,不可轻举妄动!” 次日,众人给皇后请安,芳贵人正式再见过宫里的嫔妃,欣常在倒是挺高兴的,从前她爱与芳贵人说话闲谈。 直到皇后再嘱咐完了话,惠嫔才姗姗来迟,眉眼间意气风发,颇有当年的初得宠的心气。 贵妃罕见地没有出言讥讽,这情状看得皇后心惊,然而转念一想,惠嫔身子伤成那样,怕是不能生了,自己还怕什么呢? 皇后微笑:“既然惠嫔你的身子已经好多了,那不妨就让温太医在太医院内正常轮值,毕竟当初治疗疫病他是头功,此等好医术的太医,还是要惠泽大家才好呀!” 闻言,惠嫔不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她不搭话,气氛尴尬。 但贵妃却斜眼冷笑道:“皇后娘娘急什么,这么冷的天儿惠嫔的身子若是离了温太医还不知怎么着了,若是娘娘非要把人要回去,令惠嫔不能好好伺候皇上,这样的罪过又由谁来担待?” 皇后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本宫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出了景仁宫,芳贵人正要找陌生的惠嫔说话,却不防被欣常在给给拉住了。 她激动得拿帕子擦泪:“呦,芳妹妹,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着你,来,快到我宫里来坐坐,你不知道,这三年里发生了好多事儿呢!” 若说从前与自己要好的人,芳贵人想了一圈儿,自己得罪了好多人,也就欣常在姐姐还能说上话,她对自己是难得的热心与真心。 于是便被半拉走了,想着借她的口打听出来的事,一定又详细又很可信。 这到储秀宫一坐就是一整天,回到了永和宫天已经黑了。 芳贵人还没有完全理顺这三年里的事,但她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新一届的秀女里,文嫔是个顶个的厉害角色! 虽然自己蠢,但冷宫三年走一遭,怎么也看破了事,后宫里,不是不说话、看着窝囊就真没本事,而是看一个人爬得有多高。 文嫔,入宫一年半,未产子便封嫔,皇六子生母,依附年世兰,不可小觑! “我要得宠,我得惜命,然后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当晚,皇上果然把惠嫔、庄贵人这些人给忘了,一头扎进了芳贵人的极致诱惑的温柔乡中,无法自拔。 直到太后寿辰过后,前后不过十来日的时间,皇上便宠幸了其五次,可谓势头无二! 富察氏便找到陵容,酸溜溜道:“前些日子嫔妾还能用佛经忽悠着皇上,没想到才把半年不到,他就腻了嫔妾,好吃史氏那口大肥肉!” 陵容翻着许久闲着不看的诗词书,笑道:“怎么吃醋了,你忘了,本宫给你的目标可不是争宠,而是在御书房红袖添香,无知无觉中左右皇上的决策,你可比她厉害得多。” 闻言,庄贵人心里平衡了一些。 冬雪站在一旁,亦笑道:“何况,皇上本就喜新厌旧的,等芳贵人这劲头过了,贵人冷着皇上一段时日,皇上怕就会手到擒来了!” 陵容笑看她了一眼,皇上的德行连她都摸清楚了。 这事,卫芷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这会在皇后宫中,请诸位嫔妃前去说话,似乎是为了准葛尔求娶大清公主之事。” 陵容起身,理了理衣裳,对卫芷道:“去请夏贵人,咱们一起去听听。” 延禧宫门口,夏冬春抱着乐阳吓得半死:“为什么要嫔妾去,乐阳她才一岁不到啊!” “傻子!”陵容和富察氏忍不住笑她。 走到了隔壁的景仁宫,三人正巧碰到了甄嬛,还有—— “嘿嘿!莞姐姐说是不是?” 淳常在。 最诡异的是,甄嬛微微含笑,也与她主动说笑,似乎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第189章 谋求可能 甄嬛似乎与她一同从碎玉轩来,闻言看着她笑道:“淳儿说得极是呢!” “呦,瞧莞答应这劲头,竟是身子已经好了,怎么前两日家宴不见你出席呢?”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夏冬春看见二人就牙痒得忍不住。 “还有淳常在也是,一口一个姐姐,这宫里,你的姐姐可真多啊!” 二人看见庄贵人搀扶着文嫔,夏贵人抱着乐阳公主气势汹汹瞪眼,双双收敛了笑容。 “嫔妾见过文嫔娘娘。” 尤其是淳常在,恭敬规矩得不行,没有了素日似狗皮膏药般往人身上黏的劲头。 “免礼。” 陵容微笑看着淳常在,似乎自夏日华仪贵妃派嬷嬷重新教她规矩后,就很少见她来延禧宫了。 结合上次初雪的家宴,是方淳意用红梅做引子,大抵这段时间,她是忽悠位分比她还低的甄嬛去了。 似乎还忽悠成功了。 淳常在眨巴着眼睛,却不说话,倒是甄嬛浅笑,却不达眼底,大大方方看着三人。 “嫔妾休养了些时日,现下已经好了许多,皇上有事召见后宫妃嫔,嫔妾虽然低微,却不敢不来。” 庄贵人因去年春日甄嬛夺宠,所以素来也不喜她,便嗤笑道:“也有莞妹妹自称‘低微’的一日,真是难得呀!” “原来如此。咱们都先进去吧。” 陵容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转身先走,才留心到甄嬛和方淳意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去年做的了。 其实宫嫔们的衣裳、首饰总都是够的,可内务府年年都供新东西,若是今岁还用去岁的旧物,在这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后宫,便连最低贱的奴才也会察觉,这位主子不仅无宠更无家世可以依靠! 如此,则代表软弱可欺! 所以,今日的甄嬛和方淳意面圣却这样穿,是唱得一出“苦肉计”了。 景仁宫内炭火烧得暖和,嫔妃们三三两两很快就到齐了,只是不由得都脱下了大氅披风,静听皇上说话。 “所以此番,必定得是嫡出的公主了!” 闻言,吓得夏冬春抱紧了乐阳就跪下道:“皇上,乐阳她还不满一岁,欣常在的淑和公主和敏嫔的温宜公主皆未足岁,怎能和亲!” 此言一出,惊慌失措的敏嫔和欣常在看向夏冬春的眼神,瞬间前所未有的和善。 “何况准葛尔如此野蛮部族,即便真有成年的公主,他们也不配来求娶,若皇上下嫁宗室女或是抬一位公主便已经是天恩了,皇上万万不能答应呀!” 夏冬春越说越激动,完全没有留心皇上先前的意思是,这个亲不得不和。 然而她的话意又十分恭维,听得皇上受用,语气也和缓许多。 “夏贵人,你且起来坐好,若是淑和她们已经成年,朕也不必烦心,你说得的确有理,但,大清年年征战,如今内忧刚平,实在不能再出兵了。” 听得不必自己的公主和亲,夏冬春三人皆松了一大口气。 皇上不由得又看向“解语花”富察氏,问道:“庄贵人,你以为如何?” 素日在御书房,若是政事,富察氏是不大懂的,但只要用佛法一通忽悠,似是而非,最终拿主意的总归是皇上自己,所以自己方能盛宠不衰。 可如今,和亲既是朝政,也是后宫之事。 众目睽睽之下,庄贵人额头要滴汗了,只得道:“皇上,嫔妾想到了佛说鹿母经,所谓‘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若是必定要下嫁公主,也只能如此想了。” 不得不说,如今的富察氏在无意间亦能揣度皇上的心意了,于是皇上转而又问了皇后的意思。 “臣妾读佛经,觉得庄贵人所言极是呢。” 说来说去,眼瞧着又扯到了朝瑰公主的头上,陵容瞧着敏嫔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被夏冬春的话给启发了。 只是,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样,十日后公主出嫁,一切便要皇后和贵妃悉心打点着了。” 一时之间,众人皆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亦是女子,入宫,何尝不是一场与母家再不相见的和亲。 遣散众人之时,惠嫔自然而然地自己走了,并没有给甄嬛半个眼神,而甄嬛,亦是罕见地没有凑到跟前去。 倒是皇上瞥了几眼甄嬛,显然是看见了她的打扮,只是却并未出言半字。 回到了延禧宫,陵容思虑再三,便抱了福乐,又从惊疑不定的夏冬春那将乐阳一同抱了过来。 她与富察氏皆是不解:“娘娘,你要做什么!” “为咱们谋求一个可能。” 陵容下定了决心,带着两个孩子前往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然而却太平平无奇。 “容儿,你来了。” 皇上歪在榻上,难得休憩片刻,一见陵容又带着两个孩子来,顿时心头的憋闷也少了许多。 陵容微笑道:“四郎,今日容儿见乐阳看见您一个劲儿笑,想来她们兄妹两个都想皇阿玛了呢!” “朕也有几日没有抱她们了,孩子长得快,都要抱不过来了哩!” 皇上怀里一左一右坐着两个乖乖的藕团子似的小人,心里说不出的欣然与高兴,然而今日他却反常地更关注乐阳,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蹭蹭她的。 “乐阳和福乐一样,你带的孩子总那样爱笑。” 见他这般情状,陵容不自觉笑了,看来把握更大了些。 “公主虽然不是容儿亲生,但日日养在膝下,与她的哥哥一同在延禧宫长大,日久天长,等她们长大了,怕是都以为是同母所生的呢!” 闻言,皇上抬眸看向陵容,淡淡笑着。 “容儿今日似乎话里有话,方才在皇后宫中,容儿倒是一言不发,此刻若有想说的,不妨畅言。” 陵容坐在他身边,露出恬静一笑。 “其实容儿的心思很简单,和夏贵人一样觉得天威不可冒犯,也心疼皇上下旨让公主和亲,何况是嫡出的公主,与皇上不是父女之情,便是兄妹手足情深。” 皇上听得认真,抱紧了乐阳,轻轻叹道:“此刻众人怕都是以为朕为了国家冷酷无情,割舍亲妹,焉知朕心亦是伤感不舍,容儿,就只有你肯来对朕说这一番话。” 第190章 乌拉那拉氏和亲 看着对方感动的眼神,听得这话,陵容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回归原处,也可放心说下去。 “四郎总替容儿和孩儿打算,容儿未免也心疼四郎,浅薄见识,却也记得昔年汉朝和亲,封了宫女下嫁已经是天朝恩赏,如今四郎如此明君,即便要安抚,却也实在不能让其得寸进尺。” 皇上点点头道:“那容儿的意思是,无须朝瑰和亲,只选宗室女即可。” 陵容垂头,低声道:“容儿不知选谁家的女儿或是什么身份的女子合适,只是若能用其余女子换取两全其美,不让四郎为难,便是大功一件了。” 闻言,皇上沉思了起来,任由福乐抬手戳他的脸。 “几位王爷的郡主尚且有适龄的,只是都已经早许了人家,朕若棒打鸳鸯,怕是不大合适。” 其实,他也不愿这样的“美名”让旁人担了。 “可若是挑选宫女,她们虽然是旗人,身份却也太低了些,且品性心志不清楚,一时之间也挑不出个好的来。” 见他终于考虑这个可行性,陵容扑闪着长睫,轻轻抬起又快速低下,似乎永远是皇上心中那个人畜无害的“容儿”。 “四郎如此苦恼,容儿却有一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僭越,不敢言说,怕四郎怪罪。” “这本也是后宫之事,容儿且说来,朕绝不怪罪!” 只要听得这一声声的“四郎”,皇上只觉得如此温柔体贴的眼前人说什么,自己都不会怪罪。 陵容抬眸,一波透彻如春水绿潭的双眸中尽是关切与真诚。 “容儿拙见,既然宗室之女皆已经有婚嫁,而无论选宫女还是旁的,归根究底都是臣女罢了。与其大海捞针,不如选知根知底的。” “谁?” 陵容微微而笑:“皇后娘娘出身高贵,又是太后的亲眷,先皇后的亲妹,自是贵不可言。只是臣妾听闻,娘娘所出的大阿哥与纯元皇后的二阿哥皆不幸夭折,二位皇后娘娘膝下皆无子嗣,实在是可惜可叹!” 闻言,皇上眼神闪躲,亦是有伤痛之色,不由得更加抱紧了两个调皮的孩子。 陵容几乎屏住呼吸,轻声道:“所以容儿斗胆,不如请四郎挑选一位乌拉那拉氏或是乌雅氏的适龄女子,认作亲女固伦公主出嫁。” “无论认在哪位皇后膝下,一来二位皇后之心皆可以安慰,二来,皇后之女出嫁准葛尔,更是风光体面,也可显皇上重视之心呀!” 两族适龄的女子就那么几个,将来宜修倒了,若太后还能说得上话,必定会再捧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女子进宫、上位,那便更是棘手。 今日借此契机弄一个女子去和亲,想必两族里适龄的女子皆惶恐不安,未免再被和亲,都会急着早早订婚、成亲,也算大大断了这个可能。 “容儿。” 沉思半晌的皇上忽然抬眸,吩咐乳母将两个孩子抱到对面暖阁,自己伸手拉住了紧张的陵容。 “四郎?” 他将陵容揽入怀中,感动不已。 “朕只以为你一心为朕,不想你还替纯元皇后着想,朕实在又得一个惊喜,容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就只有你一个素未谋面的嫔妃,还肯惦记着纯元。” 陵容垂眸,喃喃道:“容儿虽然未曾见过纯元皇后,可宫中尽是皇后与皇上的美谈,容儿敬服先皇后,亦羡慕感慨,只是不懂朝政,太后亦时常警醒容儿不许干政,这些话只是不愿她膝下寥落的一点拙心罢了。” 然而心底,却是那样的寒冷,虽然宜修是自己的生死之敌,然而自己方才话语间分明提到了她们姐妹二人,可在皇帝那,他只会注意到一个死人。 如此凉薄,也难怪宜修发疯至此。 “你都说了是为了纯元的一片心意,何谈干政?” “可是,容儿还怕是自己一厢情愿,皇后娘娘只怕不喜欢这个主意。” 忽地,只觉得一双大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头顶传来柔和的声音。 “你放心,这件事等朕想好,朕只和皇后说是朕自己的决定,也必定不会让太后知晓是你的主意,叫太后误会、为难你。” 闻言陵容心中一喜,如此,便再也没有掣肘担忧了,只是面上状若大惊,不由得挣脱了他的双手。 “四郎误会,太后并未为难过容儿的!” 皇上不语,更加怜爱地摩挲着她的脸。 十日之内筹备好公主和亲之事,实在不是个简单事,饶是皇后和贵妃二人打理也有些应接不暇,贵妃便自然想到了敏嫔,吩咐她来打下手。 距离公主出嫁只有五日之时,皇上却忽然召见了皇后宜修,下旨从乌拉那拉氏族中挑选一位适龄女子过继其膝下,封为固伦公主,出嫁准葛尔。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既让有些人吃惊,又让有些人松口气。 寿康宫内,皇后与太后皆蹙眉。 “哀家已经打听过了,这五六日来,皇帝白天晚上见过的嫔妃不少,有贵妃、敏嫔、惠嫔、文嫔、芳贵人、庄贵人、夏贵人,还有皇后你!” 太后淡淡瞥了宜修一眼,叹道:“这也实在是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有人蛊惑帝心,皇帝的性子你和哀家最清楚,他说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若是变了,也只有他自己回心转意的。” “可是,皇额娘,臣妾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族中女子……”皇后依旧不死心。 “皇后,你不必多虑。” 太后却已经不想听了,直接打断,又有些感慨。 “和亲的人选你尽管去挑,虽然这荣耀就是个好名声,总归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伤心事,这么大的牺牲,皇后,以后皇帝待你、待乌拉那拉氏会更看重许多的。” “是。”皇后无言,只能答应。 寿安宫中。 老太嫔与女儿朝瑰公主相拥而泣,她唯这一个女儿,险些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如今骤闻喜讯真是犹如得了半条命! 朝瑰公主抬起泪眼,擦了擦道:“额娘,这是喜事,快别哭了。只是女儿疑惑,皇兄那样铁石心肠的人,原本决意牺牲女儿和亲,怎么忽然临头了改变主意了呢?” 第191章 学香 太嫔略微迟疑,不确定道:“当日已经下旨,咱们这位皇上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若谁能让他改变主意,除了皇后娘娘,想来便只有近来得宠的嫔妃们了。” “额娘,可是当日女儿打听得到,皇后是赞成女儿和亲的,如今又变成了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和亲,想来一定不是她的主意。” 朝瑰公主的面容如玫瑰般娇艳,在静寂之间渐渐由厌憎转为沉思,太嫔亦是不语,思索着幕后之手,究竟是谁。 五日后,皇后与贵妃打点好公主出嫁的一切事宜,帝后与几位位高的嫔妃便趁着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在城门口送走这位皇后膝下的“固伦温悫公主”。 说是送嫁,除了悲凉的钟乐声,再也没有旁的声响,倒比送丧还要让人心里发凉。 皇上面色平淡,看着红色的队伍越来越远,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下了,不由得转脸看了看容儿,两目相对间,皆是笑意。 心中便更多欣慰,庄贵人虽然精通佛法,能宽慰自己的心情,可却也不比容儿能真切地为自己解决两难之事。 “都散了吧!” 随即,皇上一挥手,便先去上朝,皇后也面色淡淡地先走了,各宫嫔妃便也散去。 剪秋跟在皇后的轿子旁,蹙眉道:“娘娘,如今族中适龄的女子只有两位,还皆许了婚配,如今您做这个恶人硬是拆了格格的婚事去和亲,皇上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来。” “呵,皇上自然想不出,一定是有人故意与本宫作对!” 皇后气得咬紧了牙,却又不能发作。 “不过认他们的女儿做本宫的嫡出固伦公主有什么不好?他们该感谢本宫抬举,否则族中能出一位王妃,姓爱新觉罗氏?你要记得,如今温悫公主不是乌拉那拉氏的格格了,也要提醒外头的人都记着!” “娘娘说得是,奴婢记下了。” 宜修抬眸,神情却并不轻松,看来,扶持新的花朵,修剪碍眼的,更加迫在眉睫了。 延禧宫。 曹琴默抱着温宜公主沉默不语,想来是这几日送公主出嫁的事还是刺激到了她。 沉默了半晌,她抬眸道:“妹妹,如今三阿哥虽然快成年,可他的生母上不得台面,四阿哥和五阿哥本就没有指望,瞧着日后就是你的六阿哥了,若是——” “姐姐慎言。” 陵容眉目舒展,缓缓道:“六阿哥还小,世事无常,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不过我知道姐姐担心什么,姐姐不用怕,此番开了一个皇后母家义女的例子,妹妹可以说,以后绝轮不到温宜。” 敏嫔讶然:“妹妹,你的意思是,此番之事,是你……” 陵容不言,只是微笑着望着她。 “妹妹保证,若有富贵无极的那一日,便是妹妹亲女去和亲,也绝不会让姐姐的温宜去。” 此刻,她是真心的,可以后,就再说吧。 曹琴默幽幽地看着陵容,缓缓颔首:“姐姐我不过白担心罢了,只盼着将来皇上能尽快为温宜指婚,嫁在京城才好。” 略坐了会,她便起身告辞。 冬雪看向沉默不语的陵容,问道:“娘娘既然帮了朝瑰公主,可不知打算何时让她知道呢?” “不急。” 陵容出神地摆了摆手,缓缓道:“残忍地说,一个公主的‘价值’是很大的,于皇上二人,朝瑰是工具,于我亦然。如今皇后和太后相必要想方设法知道是谁让皇上改变主意的,所以眼下不能接触朝瑰,得在必要的时候,方能……” 这边,敏嫔走在宫道上,看着头顶四方的天,长长地叹气。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原以为公主和亲之事离自己和温宜很远,没想到却是悬崖边差一步的事。 音袖连忙宽慰道:“娘娘放心,文嫔娘娘不是说了吗,既然她能帮了朝瑰公主,自然日后也能帮您和公主呀!” “音袖,在宫中,拜佛不如问心,求人不如求已。” 曹琴默似苦笑似自嘲,半晌,才看向她。 “卫太医医术不错,这些日子我觉得身子好多了,今日也该再请他来把脉了。” 自温悫公主和亲之后,皇上渐渐没有那么忙于朝政了,外患解决,内患就显得没有那么棘手。 一个下雪的午后,他终于从芳贵人和华仪贵妃的温柔乡中走出来,难得在陵容处闲坐。 陵容其实本不大爱诗词,也没有那个闲心与他品鉴,便抱来了月琴给他,让他替自己调音,随即再抄写下曲谱、歌词,自己方才肯为他唱来。 “哎呀,朕想听你一曲可真不宜,什么都得自己来。改明儿容儿不喜这把月琴了,偏要朕亲自去选材、雕琢,那可真要愁煞了!” 皇上好容易试玩了琴,坐在榻上提着笔龙飞凤舞之时,还不忘揶揄陵容的花样百出。 “难得四郎来一次,又要容儿弹琴又要唱曲,也忒累人了,这才要四郎写几个字就不愿意了。四郎可知道,这请名厨师傅做膳,也是要自个家备好食材器具,人家才肯来呢!” 陵容却不抬头,自顾坐在八仙桌前,吩咐了卫芷铺开乱七八糟的药材以及高低、颜色不同的瓷瓶罐子,嘴里囫囵说着俗话。 从前自己就是太爱讨好他了,才让他觉得无味,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倒不如学学甄嬛和惠嫔的“欲擒故纵”,才有新鲜感呢。 “好生气的话,朕倒是第一次听!” 皇上哈哈笑过了,好奇地探头看陵容做什么,取笑道:“难不成朕的容儿又要唱曲弹琴,又要做大厨师傅,眼下又要考太医院的医士了?” 陵容翻着本书,仔细捻了对应的药材,随即拙笨地拿着钵和小杵捣着。 失笑道:“容儿在学着做些香粉、香膏之类的,四郎来瞧瞧,先做哪个好?” 香? 皇上莫名一心虚,随即想到女子皆爱香,何况容儿只是学来打发时间有趣,很快便神色如初,饶有兴味地凑上来瞧书上的内容。 “朕觉得二度梅花香就不错,取用梅花、沉香、松香这些,既符合时令,又现成就有的,朕也喜欢闻。” “好!” 瞧他的眼中似乎有怀念的神色,陵容低下头微微而笑,想来这就是先皇后喜欢用的吧。 第192章 家乡调 这些日子陵容想着,还有小半个月过完年,就是自己入宫的第四个年头,若要讨皇帝的喜欢往上爬,本事也要一一显现才好。 而,香,就是自己一大本领,可以让他欲罢不能,甚至即便无心,只要自己想,就可以留下他专宠。 只是今生情况不同,年世兰的欢宜香是个隐患,自己不能让皇帝觉得自己早就有一身制香本领隐瞒至今。 这样想着,笨手笨脚的捣鼓了半晌,皇上看不下去陵容的手忙脚乱,便坐在一旁,亲自上手替她研磨。 “容儿瞧,这个是这么拿的,得使劲儿才行!” 陵容微笑道:“多谢四郎指点,容儿竟不知四郎什么都会呢!” 半晌,这梅香终于在皇上的指点下制作了出来,不过因二人说笑,陵容又“不经意”捣乱,弄得马马虎虎。 “四郎快闻,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看来容儿还是挺有天赋的!” 但陵容却很高兴地放在荷包中,准备戴在身上,却被人拦住,调笑起来。 “罢了罢了,以后再做好的多少不成?非得戴这个呢?” 陵容状若含羞道:“可是,这是容儿做的第一盒香,也是四郎做的呀!” 闻言,皇上微愣,随即笑得出声。 “容儿,只要你喜欢便好。” 于是,这一个下午干脆琴也不弹了,歌也不唱了,两个人就一起研究名香的制法,福乐躺在东暖阁的榻上睡大觉。 难得岁月静好。 越靠近年下,皇上的政务越发清闲了些,倒是皇后和贵妃忙着除夕家宴,焦头烂额。 只是,纵有那雪日午后的缱绻,可接下来的日子,惠嫔得宠了几日忽然又冷淡起皇上,于是皇上总爱宠幸芳贵人多些。 而因政务暂且不忙,他便也想不起富察氏。 陵容想来,庄贵人与昔年甄嬛的“解语花”作用是不一样的,一个只能缓解心情,一个是真干政出主意。 而陵容自己怕上次朝瑰公主的事又被太后抓住,只好也对皇帝敬而远之。 只是,她与皇上不大见,心里却隐隐有种感觉,自温悫公主出嫁后,他待自己比从前就更亲密了些。 是对自己,“陵容”这个人。 腊月二十六,午后。 陵容被传召去养心殿,便抱了月琴前去,人一进去,闻见香炉里燃着的香清爽,正是自己前些日子制得粗糙的天水香。 “唱曲儿弹琴废嗓子和手指,今日只唱一曲罢了,回头你把天香清露和西番进贡的香脂膏子都拿去。” 皇上便自觉接过月琴,耐心调了音色。 “多谢皇上!” 陵容一笑,试了试声调,弹了几下,盯着他一笑,缓缓启唇唱道:“早被灿安娟唔,呦妆临镜慵——” 刚唱了一句,皇上支着头的手便放了下来,惊异又茫然道:“容儿这是唱的什么,朕可听不懂呀!” 陵容手上不停,难得露出顽色。 “这是嫔妾的家乡话呀,往常四郎总是听容儿用官话歌唱,今儿换个新鲜,可好?” 看着眼前人巧笑倩兮,皇上不由得点点头。 “容儿唱的颇有意趣,倒是不俗!” 闻言,陵容便纤手飞舞,继续弹唱了起来。 “什恩白在貌,教妾洛唯龙——” 看着对方从疑惑逐渐到聆听、沉醉,听完第二遍却又若有所思,最后却是促狭的笑个不停,伸手指着自己点一点。 “你呀你,朕算是听明白了,你在用家乡话唱芳贵人那日唱的歌!你呀,便是吃醋直接告诉朕,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陵容便故作娇嗔道:“这些日子皇上总陪着芳贵人,想来是对贵人的舞姿与歌喉念念不忘,容儿不会跳舞,又怕比不过人家的歌喉,只好如此别出心裁喽!” 皇上最喜欢女人争宠,闻言拉过陵容坐在自己怀中,温声道:“唱得有意思,朕就像到了江南水乡一样,容儿以后也可以捡别的歌来用家乡话唱。” “好!” 陵容闭上眼睛,缓缓一笑。 其实此生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歌喉就提过用家乡话唱,可那时的皇帝只顾着怀念先皇后的歌喉,直接拒绝。 如今整整一年过去了,自己也该取先皇后之形,塑自己之神了,否则,永远只靠学旁人,便是死路一条。 好在,果然有效。 很快到了二十九,宫里宫外都热闹。 陵容因福乐的生辰在正月初一,再大也大不过的,故而便请了特旨,只午间时候在延禧宫摆了小宴,不必歌舞,热闹一番也就罢了。 敏嫔悄然问陵容:“何必如今简薄,连个抓周都没有?” 陵容笑答:“我最怕福乐引人注意,何必弄那些虚的,省得声势浩大引人注意,又或者被人搅和了。我的生辰宴如此,可不想福乐的也一样。” “如此,倒是好处多。”敏嫔甚觉有理。 陵容笑过,忽然想起什么,问她:“只是不知姐姐的生辰在何日?妹妹竟浑然不知?” 她饮了一口薄酒,也不好意思道:“姐姐我的生辰倒是不好叫人记得的,也正是正月初一。” “啊!” 次日是三十,午间时分,便有王爷福晋等命妇进宫拜见皇后,且不与陵容等人相干。 只是到了黄昏时分,听得卫芷来报,说是果郡王福晋求见。 这是今生陵容第三次见她,白净的脸上那双温和的眸子里,似乎更多了忧郁与深沉。 见过礼之后,陵容请她坐下,柔和笑道:“上次与福晋说话倒是意犹未尽,难得福晋今日来本宫这里坐一坐。” 孟静娴淡淡一笑,轻轻摇头。 “其实妾身早欲拜见娘娘,只是王爷总不大进宫,今日是难得的机会。” 见她神色异常,陵容的笑也收了几分。 “福晋有话不如直说?” 孟静娴微微垂头道:“近来妾身听闻了些风言风语,说是今年三月之时,王爷在宫中出了事,听说事关莞答应,妾身询问王爷,却从无答案。” 她抬头,眼神很殷切。 “求娘娘宽和妾身的突兀,身为人妻,妾身实在日日惴惴不安,只想着娘娘亲和,又曾与莞答应一同入宫,感情要好,不如娘娘可知什么内情,能否告知一二?” 陵容的神色变得惊异,原来,她还不知道啊! 第193章 她的琵琶 还是说,她其实知道什么,只是要自己做恶人说出? 陵容不再笑,只淡淡道:“若论亲厚,惠嫔与莞答应从小长大,福晋若真想知道,不如去询问惠嫔吧。” “可是,惠嫔娘娘似乎很冷僻。” 僵持之间,孟静娴失意地低头叹息,听得西洋钟声陡然敲了六下,十分突兀。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要更衣了。” 好容易打发走了孟静娴,陵容连忙坐了轿子,赶到了到除夕宴的殿中。 很快,皇上与皇后便到了,殿中也坐满了人。 今岁因华仪贵妃不喜上次宴席淳常在捧来的红梅,所以这次只摆上了馥郁的蜡梅。 歌舞声起,一旁的敏嫔向陵容敬酒,莞尔微笑。 “去岁妹妹生产并未除夕,今年可有眼福了,这些日子有芳贵人侍奉皇上,又是跳胡旋舞,又是歌唱的,永和宫可热闹!今夜,必定当属她最大放异彩!” “难得有芳姐姐此等妖娆妩媚的美人,连妹妹我见了都觉得摄人心魄,何况是皇上呢?” 陵容对她灿然一笑,二人眼中却尽是淡淡。 过了一会儿,舞姬们皆下去,换了庄贵人上来,依旧弹了一曲筝,虽然技艺不算出神入化,但足以引得皇上欢心。 罢了,陵容与夏冬春吃酒薄醉,忽然见对面席上丽贵人的贴身婢女正伏在她耳边不知说着什么,神色既紧张又兴奋。 而丽贵人亦是两眼冒光,虽没有大动作,只打发了婢女出去,但随即犹如偷到了骨头的犬藏着自己窝里,偷乐个不停。 陵容不由得一个激灵醒了几分头脑,刚欲和敏嫔说话时,对方眼神飘忽着却先开了口。 “你瞧,莞答应起来了。你猜她是要离席,还是要做什么?” 下一刻,众人只见惠嫔弹奏过了琴,刚刚落席,那被皇上冷落近一年的甄嬛果然翩然行至殿中,福身跪下。 “臣妾备了曲目《梅花》一首,献与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胜欣喜!” 陵容不由得仔细打量着甄嬛,此刻她通身的打扮皆映入眼帘,陵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又惊又疑惑。 甄嬛的这身衣裳,竟然和纯元皇后初见皇上时候穿的吉服颇为相似! 她怎么会在此刻穿上这件衣裳?是皇后让她穿的,还是端妃?究竟是帮她,还是想推她去死? 下意识地看向皇上,本以为他会和前世一样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挂着那样和煦如春风的微笑。 皇上眼神迷离,只见下面的人穿着清丽的浅粉海棠花的衣裳,白色的风毛裹得其更是动人。 不事张扬的打扮,耳边垂下一串粉宝石流苏,更衬托得其鬓云如画,香腮如雪。 一年的冷落、猜忌之后,这个如此倔强计较的女子,终于也柔情似水了,终究,又更像她一些了。 而她身上这件衣裳,皇上不由得转眸看向了同样微笑着的皇后,心中宽慰,她为了让甄氏讨自己欢心,也是费心了。 “是什么乐器奏来,可要歌唱吗?” 甄嬛抬起头,这是自自己小产后,他真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心里莫名地酸涩。 “回皇上,臣妾不善歌唱,比不得诸位姐妹,至于今日所奏乐器,皇上一见便知!” 皇上欣然一笑:“准!” 下边席内,夏冬春与庄贵人气得要跳脚,终究还是让这贱人有机可乘。 而陵容与曹琴默却已经注意到,丽贵人假借敬酒名义,已然跑去和华仪贵妃耳语些什么。 “娘娘放心,这次嫔妾一定……” 随即,贵妃隐怒的面色就慢慢平和下来,看向甄嬛的眼神也变得戏谑。 敏嫔呵呵一笑:“看来不用咱们操心了,丽贵人已经有了好主意。” 陵容微微扬起下巴,有些居高临下地望着甄嬛,如今亦终于是自己稳坐高台,看她在下头被人牵着线逢场作戏。 透过她的身影,对面的惠嫔,她亦是淡漠地看着甄嬛,不知是喜是悲。 很快,一柄通体莹黑的白玉凤颈琵琶被崔槿汐抱了来,交在了甄嬛怀中。 “小主果然没有猜错,咱们带来的笛子都已经被做了手脚!” 崔槿汐悄然留下这一句,便微笑着退至一旁看着。 甄嬛抬眸,安然坐在了凳子上,看着皇上惊喜的面容,又见贵妃不可置信的眼神,心中便有数了。 果然了,自己身边早已经透风了。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吃惊的不仅是贵妃,然而敏嫔和陵容掩藏得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陵容握住了手中的酒杯,听得琵琶迸发而出的铿鸣之声,足以震撼在场所有人的心神,悄然看着那中央的身影笑了。 甄嬛啊甄嬛,即便走到了这个地步,果然是你,也不愧是你! 只是你不知道,枉费心机讨好换来的宠爱,太脆弱,太易破碎了。 半晌,甄嬛的手几乎飞舞出残影,莫说皇上看痴听痴了,就连几位王爷也面露怀念之色。 显然,大家都知道《梅花》是纯元皇后之爱,琵琶亦是其拿手技艺。 可偏偏这弹琵琶的人,却不知道。 欣常在与芳贵人惊叹道:“真没想到莞答应小小年纪竟然弹得这样好,不过这曲风,我怎么听得那么耳熟呢?” “哼!” 芳贵人不语,只是恶狠狠盯着她,该不会这个失宠的是想学自己吧? 倒是敏嫔凑到陵容耳边,吐出二字来。 “端妃。” 陵容轻轻颔首,听了这么久,想起去岁端妃教自己琵琶月琴之事,显然甄嬛的这一手琵琶,颇有端妃的风格。 而端妃的琵琶却传自纯元皇后,皇后必定是用心选了乐师教她,绝不会是端妃。 但端妃会不会主动送上门教甄嬛,这就不得而知了。 甄嬛手停下,皇上略微赞了几句,似乎并不多夸耀,但明眼人都看出来,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她身上了。 以至于后头的芳贵人的表演在他眼中,似乎都索然无味。 宫中嫔妃大多不喜甄嬛,此刻气氛变得微妙,皆没有心思欣赏 。 宴会很快就散去。 华仪贵妃拎着丽贵人怒气冲冲地先走了,陵容起身,正巧看到惠嫔看着甄嬛,唇畔挂着丝丝冷笑。 今夜皇后笑得高兴,此刻在惠嫔心里,怕是更坐实了甄嬛投靠她的事实。 刚出门,便见周宁海守着,特意请了陵容和曹琴默去翊坤宫说话。 到了翊坤宫才知,原来先前丽贵人咬定甄嬛复宠会吹箫,没想到是虚晃一枪,如今办砸,少不得被贵妃劈头盖脸一顿骂。 随即,贵妃盯着陵容和曹琴默,反倒更生气了些。 “上次你们两个能拦,怎么这一次就没有了动作了,啊?现在你们两个说,要是甄嬛复宠了可怎么办!” 第194章 忠否?只有试探 只是陵容却觉得,甄嬛只要还活着,按照她与皇帝的个性,她复宠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如今自己是六阿哥生母,在皇帝心中颇有分量,何惧一个众叛亲离、投靠了皇后的甄嬛呢? 最终,与敏嫔劝了贵妃半晌,保证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娘娘不必忧心。” 随即,敏嫔似乎无意道:“娘娘,近来嫔妾听说端妃的身子好多了,不知是谁在背后和娘娘作对,救助于她呢?” “果真吗?” 闻言,华仪贵妃瞪着颂芝道:“去好好查一查,谁敢救那个贱人,本宫就要他的脑袋!” 当晚,皇上陪伴了皇后。 而可怜的丽贵人一夜没有睡得着觉,在延庆殿的端妃也因此忽然又断了汤药。 次日一早起来,陵容便听说给端妃抓药的小太医被寻了个由头赶出了太医院,不许再行医。 敏嫔听说之后亦是也是冷漠:“谁让他那么没眼色,帮了不该帮的人呢?” 接下来的初一至初三,皆是华仪贵妃侍寝,再往后便是惠嫔和陵容、曹琴默。 直到了十五这一日,皇上依旧没有搭理甄嬛的举动,丽贵人可算松了一口气。 十五之夜。 宫内又按例摆了家宴,太后只在初一那日出面由嫔妃拜见,这一场家宴,便是她第二次出面。 这一晚,皇上和果郡王喝得酩酊大醉,太后便吩咐果郡王夫妇留宿在宫中,次日再离宫。 深夜,碎玉轩漆黑得可怕,庭院中地面积的厚厚的雪,寒气凝滞。 “流朱,你与槿汐守着屋内,就假装我在里头睡了,我且去去就回来。” “小主,您还是别去冒险见这一面了吧!”里头是流朱担忧的声音。 “无事,淳常在和浣碧处熄灯许久,想必是睡了,无人会发觉。” 随即,甄嬛穿着深色的衣裳悄悄打开,独自匆匆出了碎玉轩。 康禄海从角落里探出脑袋来,眼珠子转了又转。 难道今夜果郡王留宿了,小主儿思念难耐,又去私会了! 等了片刻,瞧着里头再无动静,他咽了咽口水,兴奋地跟了出去。 这事要是被自己逮住了,岂非大功一件? 等莞答应一被废,自己便好趁此机会,再求娘娘把自己给调离碎玉轩这晦气的地方! 待他出了碎玉轩的门不久,正殿内的烛火微微闪动。 却是甄嬛已经从后门绕回,正站在西窗下,流朱与槿汐无声站在她身后,二人相视,心中皆是惴惴不安。 流朱道:“先前除夕之夜奴婢留心了,的确是小荷子鬼祟,把小主的箫做了手脚,一吹起来,那声音简直滑稽可笑,还好小主聪明,明面上吹箫,其实是准备了琵琶!” “那也多亏了端妃娘娘的相助,否则皇后娘娘请的宫里的乐师哪有这般水准呢?” 槿汐亦是轻声一叹。 “小主,先前对小荷子隐而不发,如今终于抓住了康禄海的踪迹,小主可要处置?” 甄嬛眼神幽幽,随即厉声道:“立刻让小允子把小荷子绑起,等康禄海回来便让他来见我!” 次日一早。 冬雪得到了消息,忙禀报了陵容。 “是皇后亲自下旨,说是康禄海办事不利,犯了错,已经打发了出去,而小荷子也不在碎玉轩了!眼下皇后又指派了个叫‘褚顺’的太监做碎玉轩首领太监了。” 陵容倒是不慌不忙,反而失笑道:“是吗?那以后她们三个可就活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了。” 春霏急道:“娘娘还有心管她们,那康禄海这种墙头草会不会供出咱们来呀?” 陵容坐在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戴上从前贵妃赏的浅绿色的翡翠耳环,冬日里这种华美富贵的冰冷,果真让人一激灵。 “不用怕,康禄海是最圆滑不过的了,首领太监本不该归属甄氏了,康禄海向她供出本宫,他能得什么好处?既然说不说都是一样的结果,他想活命就得选条好走的路。” 见春霏依旧不放心,陵容缓缓一笑。 “放心吧,依照本宫对甄嬛的了解,若康禄海真的说出什么,她一定会隐忍不发,从而策反康禄海师徒为她所用,而非直接捅到皇后那里将人逼上绝路。” 陵容相信,即便甄嬛投靠了皇后,她也绝不会坦诚,何况她最爱做“好人”了。 闻言,冬雪点头道:“娘娘说的对,何况康禄海早已经不中用了,眼下被除掉也正好。只是咱们日后在碎玉轩,倒是只能靠小信子拐个弯,问小允子了。” “那倒更可靠些。” 没过几日,皇上似乎与果郡王冰释前嫌,频频召见其入宫作画、喝酒、下棋,一如从前。 这日晚间,皇上再于清晖阁中设宴,打算独自与果郡王一醉方休。 养心殿内,皇上看着西洋钟,约定好的时辰,已经过了两刻钟了。 “小厦子,碧萱办好差事了吗!” 他低声一唤,暗处的小厦子忙走出来道:“回禀皇上,姑姑已经去过碎玉轩莞答应处,假口说芳若姑姑有要事见她,此刻大抵人已经到了。” “很好!” 清辉阁建在高处,四周风景如画,刚过了十五不久,空中的银月虽然不圆,却也不冷清。 甄嬛悄然而至,满心里惴惴不安,芳若和碧萱都是御前的人,会是皇上约自己来吗? 亦或者,果真是芳若要有重要的事告知自己? 登上小亭,不见任何人的踪影,心中渐渐有了疑虑。 但此刻美景难得,又没有人,不禁舒然地张开双臂,对着明月微微而笑。 “莞小主请进。” 碧萱姑姑忽然从阁中走出来,将甄嬛吓了一跳。 “姑姑怎么在这里,不是芳若姑姑要见我吗?” 碧萱微笑道:“皇上的旨意,请小主进来便是。” 甄嬛纵然心中越发谨慎,但总觉得碧萱不至于敢假传圣旨,便悄然步入其中。 昏暗的灯下,似乎有一道人影在,甄嬛心中一喜,连忙福身道:“臣妾参见皇上!” 而里头的人亦是吓了一跳,上前半步,露出俊美的一张脸,甄嬛的面色顿时一僵。 “莞小主有礼,小王见过。” 二人不由得双双看向碧萱,惊疑不定,碧萱却淡然道:“今夜皇上请二位来赴宴,有心化解误会,只是此刻隆科多大人求见,还请王爷、小主稍候。” 第195章 复位 听得碧萱这样说,甄嬛心中不由得一愣,顿时是又惊又喜,更有些五味杂陈。 皇上肯如此约见自己与果郡王,恐怕是有心试探,只要通过了考验,想必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而倘若自己没有多想,那便是皇上心中总还是信自己多一些的,罢了,他是帝王,能得几分的信任,于如今的自己而言,就已经够了。 “多谢姑姑。”她忙朝碧萱颔首。 “不知皇兄还有多久才到?” 然而果郡王看见朝思暮想之人不觉已经心神荡漾,真是千方百计想要多看她几眼、多与她说几句话,在这月色如醉的夜晚再共处哪怕那么一会会。 碧萱敛眸道:“方才已经商议了半个时辰朝务,怕是怎么也得再过两刻才能到,请王爷、小主稍安勿躁!奴婢且候在阶下。” 说罢,她便悄然退了退了出去,殿中除了果郡王、甄嬛和崔槿汐,便再无第四个人。 甄嬛隐隐有些不安,心头不由得猜想着碧萱传的是真圣旨呢,而非是故意设套让自己和果郡王钻进去? “劳动王爷,将北边的窗户打开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即便此刻八扇门皆敞开着,露出阁楼前头如画的风景,又有槿汐陪伴在侧,甄嬛的心依旧是悬而不安,不禁走到了西边大大的花窗前,离得果郡王远远的。 “好。” 果郡王明白她的顾虑,便照做开窗,明月的光辉与寒冷的北风一下呼啸而进,险些吹灭了中央的一炉炭火。 与此同时,一道明黄的的身影已经带着小厦子悄然从东边的台阶而上,进入隔壁的隔间,小厦子悄然一拧书架后头的旋钮,一间极小的密室便映入眼帘。 皇上无声地走入其中,这密室的后头正是隔壁果郡王与甄氏所在的房间,由于特殊的设计,阁内极小的声音都可以在这个密室中放大。 “一别几月,上次之事实在是小王的过错,令皇兄误会于小主,听闻小主因此冷落深宫,允礼日夜难安,只怕无亲口致歉之日,幸而皇兄终是相信你我之清白,而有此宴,允礼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允礼贪恋地望着对方姣好的面容,只是心痛,如今她对自己再无从前的轻松与不设防,却是满脸的生疏与抗拒。 甄嬛被槿汐搀扶着,听他这样说,不由得又往门口挪了几步,唯恐他与自己说话又被人听见,从而大做文章。 “我与王爷清者自清,当日之事已经过去,冷落深宫也好,得宠无极也罢了,都与王爷无甚关系,待皇上来了一切误会解开,我与皇上自是重修于好,王爷也无需内疚。” 她的声音清冷而淡漠,仿佛不再是从前的甄嬛,失落深深充满了允礼的心。 看来自己拖累她良多,如今的自己在她心里,怕是个大麻烦吧,他垂下头,抿唇苦笑。 “小主说得是。” 他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是远离与疏远能换来她的平安与喜乐,他自能承受。 良久,阁中再没有一句话,甄嬛的身子始终微微朝向门口,而果郡王也识趣地坐在阴暗的西北角里,不再发一言。 约摸着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外头还没有任何动静,甄嬛更加不安起来。 “看来隆科多大人有要事找皇上,槿汐,你陪我到阶下,再去问一问碧萱姑姑吧。” “是。” 崔槿汐也是这个意思,忙不迭搀扶着甄嬛从前头下了台阶。 碧萱见状,微笑道:“请小主再耐心等一等,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倘若皇上今夜来不及赴宴,奴婢再告知小主。” 甄嬛亦是浅笑:“月色如许,若不欣赏倒是辜负了,我且与姑姑一起在这里等候。” “那就劳累小主了。”碧萱候在一旁,并没有多说什么。 然而甄嬛的心却跳得极快,她有一种感觉,今夜的确是皇上的一场试探,最好,最好皇上他会来,会正大光明地“出现”。 密室内,皇上缓缓起身,面色初霁,他看向小厦子,示意可以走了。 这么多年了,难得有一个神韵、气度、性情、才华都那样像菀菀的女子出现,自己只要甄氏的心,甄氏的人,至始至终都在自己这里便好。 从后头的台阶下去,悄然绕到了前头的路上,小厦子便高呼道:“皇上驾到——” 闻言,碧萱和甄嬛连忙跪下行礼,甄嬛的心终于落了地,还好,今夜不是一个别人设的圈套。 “嬛嬛。” 一双手有力地覆在双肩之上,引着她身子往上站立,抬起眸,皇上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冰冷、猜忌与厌恶,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关切。 “皇上来了。” 皇上淡淡而笑:“等了这么久,累不累,冷不冷?”似乎他们之间从无隔阂,一如往常般关切。 “只要皇上还肯见嬛嬛,嬛嬛永远便不会冷。”甄嬛亦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只是心,却是那样的悲凉,猜忌而来的隔阂,终究是以疑心的试探收场。 “你懂事了许多。” 皇上欣慰地说了这么一句评价,随即便拉起她的手往上头的阁楼走,正巧果郡王也听见了动静,下来请安。 “臣弟给皇兄请安!” 皇上眯着眼睛望着他,淡笑道:“老十七,这些日子朕和太后看着你与福晋伉俪情深,从前的事也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君臣兄弟,依旧还要一心才好!” “臣弟谨记皇兄教诲!” 果郡王垂头,“兄弟”终究也是要排在“君臣”之后的,皇上这是在敲打自己。 “今夜朕耽误些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先回去吧,改日朕再邀你一起赏花。” 说罢,他便拉着甄嬛,笑道:“走吧,朕陪你回碎玉轩。” 一夜过后,后宫依旧风平浪静。 然而次日一早,待陵容等人至皇后宫中请安坐定之时,刚下了朝的皇上匆匆而来。 他笑看着坐在末席的甄嬛,今日的她格外光彩照人,似乎是从前的那个嬛嬛又回来了。 皇后微微而笑:“听说皇上昨夜宿在了碎玉轩,已经与莞答应重归于好了?” “莞答应失子许久,朕心里也难过,如今她既然已经想开,那一切都已经过去。” 皇上便和皇后一唱一和起来,笑道:“即日起,复莞答应贵人的位分,一切待遇如旧。” 第196章 寻屠凤的引子 闻言,皇后笑得坦荡又平静,倒是底下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惊。 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皇上是疯了不成,竟又与甄氏重归于好,难道他是忘了昔日甄氏与果郡王花前月下之事了吗?! 此刻丽贵人尤为惊恐,看到甄嬛不仅复宠,还复了贵人位分,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看贵妃猛虎般的眼神。 陵容虽然镇静与也感到意外,甄嬛一定会复宠,但她是怎么做到在无声无息之间重得帝心的呢? “皇上!” 众人看去,却是华仪贵妃含笑开口,她斜眼看着微笑的甄嬛,满心不忿。 “臣妾以为莞答应私会果郡王在前,有孕而不自珍,非要起舞惊鸿以至于小产在后,当日皇上只是降位并未惩处,如今复位,怕是会难以服众啊。” 昔年甄嬛得宠的盛况足以比肩贵妃,是所有人都恐惧的盛宠,自然了,此刻最激烈反对的,也是她。 闻言,皇上淡淡看着贵妃,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 “贵妃,当日果郡王一事只是个误会,那样大的宫宴之外不小心遇到,都是亲眷说上两句话也是巧合,哪里就算得上私会了?” 皇后看出皇帝的为难,已经沉了面色盯着华妃。 “后来莞贵人后来起舞说到底也是为了挽回军心,有人要害人是防不胜防的,怎么能是莞贵人的错。即便她真的不谨慎,可她失了孩子,已经是莫大的惩罚了。皇上的圣旨已下,难道贵妃你是要皇上收回旨意吗?” 皇后的双眸似毒蛇一般冷锐,语气亦是众妃难得从她口中听到肃然,一番话说得贵妃无法再开口。 看着皇上淡淡的眼神,贵妃垂了垂眼睛,勉强咬牙笑道:“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如此,皇上才对贵妃欣然笑道:“如此,莞贵人那缺了几个人手,就有劳贵妃吩咐内务府的人再挑些伶俐的去伺候。”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但似乎还嫌不够给甄嬛脸面,临走前又冲她特意补了一句。 “等朕批完了折子,再去陪你。” 甄嬛也不惧怕众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只微微而笑:“是。” 见状,皇后便也道:“以后本宫不许你们再提过去的事,你们都是侍奉皇上的人,姐妹间相处要和睦些才是。好了,你们都散了吧!” 闻言,陵容与敏嫔含笑起身,率先对甄嬛道:“恭喜莞贵人了。” 甄嬛轻轻扬着头,不卑不亢福身:“多谢二位姐姐。” 随即,敏嫔带着芳贵人,陵容带着庄贵人、夏贵人先走了,华仪贵妃走上前仔细打量了几番甄嬛,冷笑连连。 “复宠来得不易,往后莞贵人可要恪守妇道,莫要再私会什么王爷,以至于为了复宠连孩子都搭上去了!呵!” “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见甄嬛如此乖觉,贵妃眼眸一眯,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你倒是学乖了!宫中时日漫长,你且给本宫小心着点!” 随即她冷喝一声“走”,便带着丽贵人与宫人们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惠嫔因被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冷眼看了半日,眼下眼皮也懒得抬,抬脚就要走。 “眉姐姐!” 然而,甄嬛却快步追了上来,一定要与她说话。 惠嫔木着脸道:“莞贵人这是做什么?有功夫拦着本宫的去路,不如好好再琢磨如何讨好皇后帮你复宠呢!” “姐姐,如今嬛儿终于复宠,心中的苦衷与误会,只想说给姐姐听,与姐姐解开嫌隙。” 惠嫔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淡淡道:“本宫与你已经无话可说。” 说罢,径直绕开了她,上了辇轿。 “姐姐,你总有一日会懂我的。”这已经是甄嬛不知道多少次吃闭门羹了,还是忍不住喃喃念了一句。 然而眉庄却更加厉声道:“起轿,快走!” 浣碧缓缓跟了出来,看到了这一幕,手中的指节狠狠捏紧了,甄嬛,又复宠了。 若非自己留了后路,怕是作为她的替身的自己,皇上是再也想不起来了吧? 回去碎玉轩的路上,流朱不解道:“昨夜皇上来看见咱们的用度被克扣成那样很是生气,小主何必替黄规全那个狗奴才求情呢?” 甄嬛气定神闲道:“我才刚复宠,没有站稳脚跟,既然不能一举除掉他,不如忍耐一些时日,一起发作才好!” 这日请安之后,众人皆惴惴不安,唯恐甄嬛复宠,大家又过上尼姑般的生活。 然而幸好大半个月看下来,皇上对后宫依旧的雨露均沾,虽然常常召见莞贵人,却没有让她独占鳌头,一时之间心也定了下来。 饶是聪慧如敏嫔,她亦是觉得甄嬛成不了大气候了,可知道真相的陵容却从不敢小觑她。 延禧宫正殿。 “姐姐知道甄嬛如何复宠的吗?” 陵容抱着福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如何?”这是后宫所有人的疑惑。 陵容缓缓道:“是皇上主动试探,甄嬛通过了考验,自然也就复宠了。姐姐不觉得,皇上对她的格外宽容,似乎太过分了?” 若非自己与碧萱熟稔,她也绝不会将那晚的事隐秘地透露给自己。 敏嫔紧锁了眉头,半晌咋舌道:“如此,其实是皇上动了心,倒是棘手了。” “所以,咱们除掉皇后的时机已经到了!”眼下,皇后有甄嬛在手,再不出手便失战机。 敏嫔微微而笑:“筹谋了几个月,相信年大将军已经把隆科多与十四爷勾结的证据坐实了,这是前朝的谋略。后宫中,咱们这次要彻底扳倒皇后,就要让她出手,有了这个个引子,才能扯出从前千头万绪的旧案!” 陵容让乳母将福乐和温宜抱到内室里去玩,自己来来回回想了一圈。 “能引皇后立刻出手的,只有嫔妃有孕这一条。那么让谁做引子好?最好是一个从来与皇后没有太多瓜葛恩怨的人。” 其实陵容倒是再想算计甄嬛一次,可她太过警惕,不好入手,且若她与皇后翻脸,岂非惠嫔又会巴巴儿地贴上去? 其余后宫的嫔妃们要么和皇后有仇,要么是不能生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人选。 “浣碧!” 二人异口同声,心照不宣。 陵容笑道:“皇后不能容忍旁人生子,瞧那淳常在也侍奉多年无子,必定也不准麾下的嫔妃有孕,我瞧浣碧那不安分的性子也是耐不住的。” 敏嫔顿时眼冒狠光:“妹妹所言有理,若是咱们再能策动她一次,再助她有孕,皇后必定上钩!” 第197章 干政的艺术 陵容想过,虽然自己从前与这浣碧算是结仇,但她是无利不起早,这种甄嬛复宠的情况下,若是稍加利诱,不怕她不动心,想得个孩子上位呢。 如此,倒是要加紧来办,毕竟按照前世的时间,今年秋天,年家和敦亲王就会倒台。 最迟今年夏天,自己必须将皇后扳倒。 “娘娘,这两日,前朝倒是发生了件稀罕事呢!” 卫芷捧了御赐的点心进来,将方才从碧萱姑姑那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罢,陵容倒是不以为意,微笑着捻了一块糕点交到了曹琴默的面前。 “敦亲王向来桀骜不驯,此番征战吃了苦头回来,不能在皇上面前耀武扬威,心里自然正憋着一口气没法出呢!” 曹琴默接过,闻了闻,轻轻咬了一口品尝,浅笑。 “谁说不是呢,这张霖也是没事找事,敦亲王戎装迟到摆明了是要发脾气,他倒好,还硬往上头撞,皇上一向忌惮敦亲王几分,张霖这不是为难敦亲王,而是给皇上出难题呢。” “姐姐一语道破。” 敏嫔喝了口茶水,又道:“这糕点倒是挺甜的,皇上惦记着妹妹呢。” 待她带着温宜公主走后,陵容便去了怡性轩,果然见庄贵人更衣好,准备出门。 “娘娘,皇上为了这事生大气了,正传嫔妾去伴驾呢!” 陵容颔首道:“此番的事不大,但敦亲王身份非同小可,你切记,谨慎出言,尽量不要干涉朝政,只力求安抚皇上即可。” 敦亲王也就是十爷,出了名的莽直草包,若是富察氏的多嘴被传到他的耳中,怕是不能善了。 “嫔妾明白。” 庄贵人答应,其实心中也高兴得意,莞贵人复宠又如何,皇上为朝政生气,还不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 看到她得意离去的背影,陵容不由得沉思起来。 如何才能逼得浣碧想死死抓住一个能帮助她再出头的橄榄枝呢? 她与甄嬛既是主仆、姐妹,同时也是皇后麾下的同僚,如今皇后捧着甄嬛,若甄嬛自己更有出息,不怕浣碧狗急跳墙。 回了殿中,特意带着福乐去找乐阳一起玩。 夏冬春精力足,即便此刻天还冷着,便已经坐不住,拉着小桂自己做了孔雀毛的毽子,打算一会儿玩。 陵容便只好拉她坐下,拿了本史书让卫芷挑其中有意思的讲来,好让她长长脑子。 谁知两个在地毯上乱跑的娃娃听得半懂不懂的,也将木马啊拨浪鼓丢在一边,乐阳趴在地上抬着头看卫芷。 福乐便坐在后头抱着妹妹口中学卫芷说话:“张释之,张释之,道歉!” 听完这个故事,陵容忽然抬头,与卫芷对视一笑:“你这个故事选得好!” 夏冬春倒是不懂这些,闷声道:“这汉文帝也太好说话了吧,竟然和臣子道歉!” “哒哒哒!”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花盆底踩得虎虎生风的声音传来,卫芷与小桂连忙打开帘子一瞧,竟是庄贵人回来了! 夏冬春惊异道:“怎么回来了?这次皇上很生气吗?连你也劝不住了!” 富察氏走进来,见陵容也在,面色更是不好看。 “娘娘,皇上今儿太反常了,嫔妾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管用,他让嫔妾先回来,结果苏培盛转头就去碎玉轩接那个贱人去了!” “哪个贱人?是不是甄嬛!”夏冬春起身,紧着眉头。 富察氏翻了个白眼道:“不是她还会是谁?!狐媚子!” 见二人如此气愤,陵容亦起身,呵呵一笑,劝道:“两位何必如此激动呢,难道忘了从前莞贵人一直就是皇上的解语花吗?如今既然复宠,皇上想和她说话也是应当的。” 见富察氏尤为生气,陵容低声道:“皇上喜欢她干政,可是旁人都不喜欢。这大半年你多侍奉皇上,有些日子没有去和太后谈论佛法了吧?” “哎?” 陵容微笑看她:“既然注定有人要复宠些日子,你不如就把太后那头伺候好!” 闻言,富察氏眼睛一亮,转怒为笑。 “多谢娘娘指点,嫔妾明白了,一定缓缓地、慢慢地让太后知道这件事!” 打发了她回去,陵容便也抱着福乐回了正殿。 吩咐冬雪道:“吩咐小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菜来。” “娘娘觉得皇上今夜一定会来?” 陵容一笑:“不来,本宫可以去见。” 既然如今庄贵人也抵不过甄嬛,那自己倒不能一直隐在幕后了,若要为自己和福乐的日后挣得更多的筹码,也不得不冒一次干政的风险。 谁知晚间时分,皇上果然悄然而至陵容处。 见桌上的饭菜准备得皆是自己素日喜欢的,陵容亦拿了前几日制作的香点上,不由得心里被嬛嬛抚平而剩下的一丝丝烦躁也烟消云散。 “容儿怎知朕要来?” 陵容淡淡微笑:“容儿听说四郎今日颇为朝政烦心,连庄贵人也伺候不好,更不敢前去打搅,所以便备下了这些佳肴,若是四郎会来,也不会因为心情不佳而耽误了用膳。” 说着,又亲自布菜,那样柔情似水地体贴。 皇上坐下,不由得失笑:“容儿不问朕为何不高兴,反倒只关心朕吃不吃得下饭?” “四郎是一国之君,容儿是后妃,不该干涉朝政的。” 陵容笑着,心里却在想,想必这一个午后,甄嬛为了能博得进一步的信任与宠爱,定然发表了一篇有关御史张霖的宏论呢。 可以皇帝的凉薄,日后这些所谓“闲话”,都会变成刺向她的“后妃干政”罪名。 “所以容儿只好想着,让四郎吃得好,睡得好,才能有精力去处理这些麻烦事呢。” 皇上拉她坐下,叹道:“那好,朕就听你的,好好用膳!朕今夜宿在你这。” 陵容颔首,二人默默地用过了膳,皇上便坐在榻上抱过福乐在怀中,教她学说话。 “还是你这能让朕暂消烦恼,今日的事太棘手。” 陵容坐在对面,用剪子减了灯花,笑道:“四郎应付了那么多风雨,什么样的事还至于如此为难呢?容儿不信,想必眼下四郎就已经有了决断了。” 第198章 无忧香 “说是有个决断,但朕心里也有些不定,未免处理得小家子气了些。” 他难得不设防地嘟囔了一句,随即一捏福乐的小包子脸,笑道:“不过却也省事!” “什么小家子气?” 陵容故作吃惊,随即又低下头。 “四郎恕罪,容儿多嘴了。” “无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你也听说了风言风语,如今双方僵持不下,张霖被允?打晕,允?怕被问责,称病躲在家中不出。朕想着,他刚征战回来,不宜惩处,只让人劝他登门低个头就罢了。” 他的面色突然又不大好看。 “可允?那个性子除了福晋的话谁也不听,朕也不能逼他低头,只是若过妇人之口,眼下虽然简便,事后朕亦要多番安抚,也是不少麻烦。” 见他肯告诉自己,陵容倒是有些吃惊的,前世的他可是对甄嬛的提议赞不绝口,如今,竟有些多思的顾虑了? 于是微微而笑:“四郎是觉得没有更好的,永无后顾之忧的法子吗?” “朕也是两难,张霖主张严惩,偏偏眼下朕不能惩处允?。” 说罢,皇上不由得叹气道:“罢了,朕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只盼着咱们的福乐能早早长大,才好替朕分忧呀!” “嘻嘻~分忧!” 福乐忙又学舌起来,逗得皇上哈哈大笑。 “你倒是好学!可怎么只学半句?” 陵容正要将话题岔回来,却见福乐又捏起了桌子上的笔挥舞,朝着皇上咯咯笑着。 “张释之,张释之,道歉!” 闻言,陵容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地看向自己的福乐。 而皇上却是好奇:“福乐说什么?张释之道歉?” 陵容连忙笑道:“四郎不知,今日午后容儿与夏贵人闲着无趣,便找了本史书让卫芷读来听,最后一篇正巧讲得是汉文帝被人惊动御马之事,似乎提到了张释之给谁道歉,想来福乐就学来了。” 似乎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上听了先是惊讶,随即笑了起来:“这是《张释之冯唐列传》的事呢,只是容儿也没有听懂,哪里是张释之给人道歉,反倒是汉文帝给他认错!” 说罢,看着福乐无邪的笑和容儿懵然的眼神,他忽然一愣,似乎联想到了什么。 陵容心中高兴他直接上钩,面上却羞愧道:“臣妾孤陋寡闻了,果真是没有听懂,险些乱教了福乐,不知四郎可否明白告诉容儿这个故事?” “故事么?也算吧!” 皇上抱着福乐,轻声道:“无非是汉文帝被人惊马,于是便将此人交由廷尉张释之处置。” “谁知张廷尉奏报此人按律只需罚金四两,文帝大怒认为处罚过轻,然而张廷尉却一番进言,事后文帝反思,说廷尉的决断是对的,倒是自己的主张不妥了。” 听罢,陵容笑道:“原来如此,当时容儿一时走神没听明白,难怪夏贵人说汉文帝是个宽和的仁君,竟肯和臣子低头。” 说罢,皇上似乎有些出神,半晌道:“容儿,你说若朕亲自去探望张霖如何?” 陵容故作吃惊,随即垂头道:“容儿觉得此事应该十爷上门才对,可是既然他不肯出门,若要皇上真肯这样做,不仅张霖更加忠心,想必十爷亦会羞愧不已,且将来史书上,岂非又是一笔千古流芳的君臣佳话呢!” 闻言,皇上抱着福乐举得高高,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容儿,你不知道,你和福乐替朕解决了燃眉之急呀!” “什么?” 陵容红脸道:“是四郎自己想出的法子,怎么又成了容儿和福乐的功劳了?容儿不敢居功,更不敢干政呢!” 皇上将福乐护在怀中,伸出一只手到陵容面前,陵容浅笑,伸手搭上。 “只是容儿只盼皇上无忧就好。” 次日一早,听说十爷依旧称病,没有来上朝。 皇上在朝上不理会弹劾的御史们,反倒在下朝之后带了太医院的太医出宫,亲自前往张霖的府邸探望。 此举一出,不光是张霖老泪纵横说不出个什么来,就连御史们也纷纷闭了嘴,觉得十分感动,他们尽弹劾之本职,君上是看在眼中的! 而敦亲王老脸就挂不住了,连夜进了宫向敷衍着皇上认错,只是却依旧傲着性子,不肯向张霖低头。 今夜,依旧是甄嬛伺候。 三日后,陵容等人被告知今日无需向中宫请安,打听了一番方才得知,原来今日十爷福晋被传召进宫,正在拜见皇后。 当日午后,十爷竟反常地备了礼,亲自上门张霖家,虽然也是敷衍,但此举一出便在无人可作什么文章。 事情终于彻底得到了平息。 冬雪说完这些事,笑道:“娘娘,这些日子可都是莞贵人一个人伺候着皇上呢,任谁都会觉得这是她的主意。” 陵容将去年存下的干桂花取了出来,在桌前细细研制着香料,闻言波澜不惊。 “这自然是她的主意,也是皇上的主意。” 冬雪磨着几道上次皇上配出来的香料,嘿嘿一笑。 “想必庄贵人这些日子可没少和太后吹耳旁风呢,且有好戏看呢!” “那也未必,最近皇后可被冷落,好容易帐下出了个宠妃可以抗衡贵妃,太后为了侄女儿也得忍一忍,暂时不能发作喽!” 冬雪点点头,又问道:“小主,这香是要送给皇上的吗?” “不,皇上现在红袖添香,晚上睡得可香了,咱们得给睡不着的人的用呵。” “僖答应?” 话音刚落,卫芷便将浣碧给领了进来,她的神情平淡,恭敬地伏下身。 “嫔妾见过文嫔娘娘。” 陵容手上动作不停,打量了她几下,瞧着气色不错,然而眼下被脂粉不能完全掩盖的暗色,却暴露了她最近的心绪。 便微笑道:“你来了,坐吧。自从你侍奉了皇上后,本宫是好久没和你说说话了。” 然而浣碧却很警惕,只杵在原地,淡淡道:“嫔妾一向与娘娘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日娘娘召见,是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本宫想,近来莞贵人越发得宠,颇有当年的劲头,后宫之中恐怕无人能高枕无忧,这其中最甚者,便是你吧?” 陵容指了指手中的香,笑道:“本宫为你制了一香,可以助你无忧,心想事成呢!” 第199章 推波助澜 浣碧的视线随即便投向了桌上散着的各类香料,既警惕又不明所以。 “娘娘又怎知嫔妾心里想什么,这香,只听说过用来害人的,哪里有能替人解忧呢?” 显然,即便是规矩了许多的浣碧,如今打心眼里依旧是有些蔑视陵容。 她嘴角一扯,讽刺笑道:“何况,娘娘给嫔妾此香,就不怕来日这香出了什么问题,皇上会怪罪到娘娘头上吗?” 浣碧的反应在陵容的意料之中,不置可否,反而不紧不慢地继续手上研磨的动作,微微扬起一笑。 “本宫也是近来才学着制香,僖答应还不知道呢,本宫这手艺还有这些已经制好的香料,都是出自皇上之手。” 陵容抬眸看她,笑容越发大。 “僖答应的意思是,难道皇上会害你?” 不料竟是如此,浣碧一愣,随即淡淡道:“嫔妾不敢。” “从前你仗着莞贵人的势,与本宫多番龃龉,本宫素来不喜你,如今你心有戒备,本宫是明白的。不过明人不说暗话,僖答应,你从前的主子复宠,你果真不担心吗?” 浣碧刚要开口反驳,陵容却已经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轻轻抬起手指竖在她的唇边。 “嘘。” 陵容微笑,眸中却没有温度。 “你反驳无用,事实如此,你是甄嬛失宠时一个代替她侍奉皇上的替身而已,皇上与她重修于好,自然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浣碧的眼神闪烁,显然被戳中的心事,无法反驳。 “这香是皇上喜爱的,只要他闻到,想必会对你多有眷顾,你再请个太医好好喝坐胎药,有个孩子,怎样也有一席之地了。” 其实这香里只有解皇后特制“坐胎药”的成分,并非是迷情香。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陵容半晌,问道:“为什么,我从前那样不忿你,你还要帮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不希望甄嬛独宠无极!”难得一句真心话。 半晌,浣碧忽然垂下头,轻声道:“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只是嫔妾独来独往已经惯了,实在承受不起如此厚爱!” “你觉得本宫目的不纯?” 浣碧抬眸道:“娘娘心思如海,嫔妾纵然失宠,也不敢冒这个风险,嫔妾告退!” 说罢,她便悄然退出去,留下沉思的陵容在原地。 浣碧,依照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是为达目的肯、也敢孤注一掷的性子,如今怎么拒绝得如此果断? 陵容不觉紧起眉头,难道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数发生了吗? 只是眼下不管这变数是什么,浣碧既然用不成,那就要另寻她人了! “罢了,别捣药了,换一种,咱们还是留着给皇上来的时候用吧。” 陵容想了一圈,宫里能为己所用还能有孕的嫔妃,似乎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得不采取些特殊的手段了。 “去请小安太医来给本宫请平安脉。” 在陵容身边历练了一年,安景寻没有了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已然沉稳了许多,但每次给她把脉的时候,却依旧不敢大意半分。 “有些日子没有唤你来了,本宫的身子近来如何?” 安景寻抬眸看了眼陵容的气色,又飞快低下了头。 “娘娘恕罪,小臣实话实说,自娘娘去年初生产,这一年来娘娘忧思过度,其实是最伤身子的,看娘娘脉象,近来又是心烦意乱,不肯放宽心将养,这样对女子躯体可不大好。” 陵容听得蹙眉,自己不肯放心将养吗? 皇后还虎视眈眈,太后是头上悬着的一把剑,皇帝也是心意莫测,福乐还小,自己如何能宽心呢? “本宫知道了,今日只是想问你,可有能令女子暂且脉象似有孕的方子?” 安景寻一惊,连忙低下头道:“回娘娘,似乎古籍上有过记载,只是药效只有三月,三月过后必定原形毕露。” 三个月么? 算起来,如今是二月,三个月,正好就是夏天了,来得及。 见陵容出神,安景寻连忙抬眸道:“娘娘三思,您已经有了六阿哥了,地位稳固,何必如此铤而走险呢?这毕竟是欺君大罪!” “哈!” 陵容失笑:“本宫和你做得欺君大罪还少吗?小安太医,跟着本宫,你的胆子可不能小!” “娘娘说得是!”安景寻紧张地眨着眼睛。 “不过你放心,不是本宫要用这药。你且回去好好配来,务必要用了这药,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陵容压低声音,微笑道:“至于后头的事,有本宫在,你不必担心。本宫可不是用完人就丢了的人。”骗你的。 “小臣明白!” 安景寻想起娘娘素日的可靠,微微抬起亮亮的眼眸,连忙点头。 他刚起身要走,却又回过头,飞快道:“娘娘的身子实在需要保养了,长此以往若是拖成病症就麻烦,小臣还是给娘娘开一副药吧。娘娘,那不苦的。” 陵容微微惊讶地抬头,但一想若是自己身子不好,怎么能和皇后、太后斗,和皇帝斗呢? “不苦的么?也好。” 不日。 册封敦亲王儿女的旨意才下,后脚,他便又和年羹尧打起了配合,纷纷上奏要求请封其生母。 听闻消息的华仪贵妃匆匆忙忙就要去求见皇上,以求息怒,却被陵容与曹琴默拦下。 “皇上大怒了,怎么哥哥非要掺和这一脚呢?本宫不去,眼下还有谁能去?” 陵容劝道:“娘娘宽心,此事事关大将军,只要娘娘劝大将军少与十爷来往便是了。可是这御书房却万万去不得,从前嫔妾不过去了两次弹琴也被太后抓住训斥,何况是此事说是后宫之事,但也是朝政呢?” 敏嫔连忙接话道:“是啊娘娘,且您还记得吗?太后从前最忌惮十爷的生母温僖贵妃了,您可千万不能插手此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如就交给,她,去吧!” “她?” 贵妃略微一想,便也不着急,回身坐在了榻上,微微扬唇一笑。 “是啊,本宫即便再急也不能失了嫔妃的本分,让皇后和太后两个老妇抓住了把柄。就让莞贵人去出主意,出完了,本宫再去见皇上。” 第200章 惠泽朝瑰 见劝住了人,敏嫔便试探道:“娘娘,不知大将军准备参奏隆科多与十四爷勾结之事,可有进展了?” 华仪贵妃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本宫就说哥哥好端端的和十爷搅和在一起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这事!” “嫔妾愚钝?” 陵容不解,年羹尧真勾结十爷想造反,和这事有什么关联。 看着文嫔和敏嫔的神情,贵妃无语道:“这你们都不懂吗?这十四爷素来与十爷交好,有些东西哥哥不能直接塞在十四爷那里,自然就要通过十爷了。” 说罢,也不管陵容的反应,继续笑了起来。 “本宫看太后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前日哥哥还说这事办得差不离了,只等一个契机便可以参奏,咱们就瞧吧。” 到时候,皇上和太后彻底离心,他必定不会再袒护皇后那个老妇,要对付她的胜算就更高了! 皇后一倒,那么自己便可以一步一步走到那凤位之上! 见年世兰笑得高兴,陵容与曹琴默对视一眼,自然也是兴奋,只是,却各怀鬼胎。 回到了延禧宫,卫芷连忙将药捧了给陵容喝下。 又道:“娘娘,奴婢已经打探到了,朝瑰公主素来爱书画,近来午后,常去如意馆呢!” 陵容将药一口干了,果然是不苦的 “那咱们就去瞧瞧呗,对了,还得找夏贵人拿上皇上赐的那幅《秋葵山石图》呢!” 到了如意馆。 因如今朝瑰公主不必和亲,自然是心境欢愉,也终于肯重新拾笔,在此处绘画。 她一见陵容进来,便连忙丢下笔,上前来道:“给文嫔娘娘请安!” “本宫倒是从未见过妹妹,不知妹妹是?” 陵容故作吃惊,连忙虚扶公主起来,入目是她柔婉的眉眼,水波般的眼波,玫瑰般鲜艳的唇。 才发觉她果然人如其名,果然如夏日朝阳初升照耀下的玫瑰一般美丽动人。 朝瑰公主见陵容亲和,便笑道:“娘娘不记得我,我是朝瑰。” 陵容表现得不认识她也不奇怪。 因为大节庆宫宴的时候总是王爷们做得靠前,而未嫁的适龄公主只有朝瑰一个,她素性不喜热闹张扬,是极少出席并引人注目的。 “原来是朝瑰公主!恕我眼拙,竟然浑认错了!” 陵容不好意思一笑,啧啧称赞。 “前些时候听闻皇上要公主下嫁和亲,幸而皇上终究看重手足亲情,还是留下了公主!否则公主如花容颜,真去了准葛尔,岂非是白白折损了!” “其实若为能为大清和皇兄效力,朝瑰不敢退缩的!” 闻言,陵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毕竟此刻她对自己不熟悉,说些场面话也是理所应当的,循序渐进吧。 于是看向了她画了一半的作品,正是一只可爱的小猫的草丛嬉戏。 便笑道:“公主画得这样好,倒是与我这一幅图很像呢!” 朝瑰公主极其喜爱动物画,闻言立刻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看陵容带来的画。 “是宋代李迪的画!” 随着卫芷和冬雪展开,只见上头一只三花彩狸趴在假山石上捕猎姿态,而地上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却在吐舌头看着花丛里飞舞的蝴蝶,颇有生趣。 朝瑰公主显然很喜欢,红着脸问道:“娘娘,不知我可以借娘娘的画临摹一日吗?若是不能,便是朝瑰唐突了。” 见她上钩,陵容大方一笑。 “这有什么,便赠与公主就是了!” 如此,几日的来往后,陵容与朝瑰便彼此很快熟悉起来,而朝瑰也尽快临摹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画来。 只是她尚有疑惑:“娘娘既然不懂书画,为何有这一幅呢?” “这是皇上赏给夏贵人的,因她有一只狸猫死了很伤心,但太后下旨后宫不许养猫,所以皇上便以此画宽慰贵人之心,只是这终究不是那只狸猫,她便将画转赠本宫,本宫却也不懂,看着又伤心,想着倒不如送到这里来。” 陵容又问道:“公主很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画吗?” 朝瑰黯然垂眸道:“我额娘原也养了一只猫,都五岁了,只是当日莞贵人小产后宫里就不许养猫,便也送出宫了,我……” “本宫明白了。” 随即片刻沉默,朝瑰想起了自己日夜惦记的一桩事,忙问道:“娘娘与夏贵人很亲厚吗?” 陵容失笑:“我们一年入宫,又同处一宫,相互扶持,她的乐阳公主养在本宫膝下,自然情同姐妹。” 朝瑰不由得鼓起勇气问道:“那娘娘可否告知嫔妾,当日皇兄改变主意让皇后母家女子和亲,我听说是夏贵人的主意?还是,是娘娘您的主意?” 她也不是傻子,虽然打听到当日在景仁宫的确是夏贵人提醒皇兄可以抬宗室女和亲,可是皇兄当时并未答应,反而过了五日才改变主意。 闻言,陵容亦是大方道:“本宫和夏贵人一个意思,只是皇上亦是心有不忍,思虑再三,还是留下公主了。” 此言,听得朝瑰一愣,懵然看着陵容一瞬,然而随即,她便惊喜万分,连忙垂下了眼睑,福身起来。 “原来是娘娘的恩泽,朝瑰感激不尽!” 陵容连忙去搀扶她起来:“做什么这些虚礼呢?本宫也只是看皇上心有不忍,那样提议罢了,算不得什么恩泽。” “于娘娘是一句话的事,于朝瑰却是救命之恩!” 朝瑰抬眸,忙问道:“朝瑰感念娘娘大恩,只是却不知与娘娘非亲非故,娘娘为何这样帮我呢?” 陵容故作感慨道:“因为夏贵人的乐阳也是本宫膝下的孩子,本宫如今若能护住公主你,来日或许便能留住乐阳,不叫受那等苦。” “娘娘!” 此言一出,天真的朝瑰公主心中便再无顾虑,见陵容犹如观音一般! 这时,卫芷来报。 “请娘娘回宫,皇上正要见娘娘呢。” 延禧宫。 原来,皇上是对于是否要采纳甄嬛的建议有些拿捏不定,所以才来了。 “……如此,朕再为太后加上尊号,容儿,你觉得如何?” 陵容猜得准,即便皇帝与甄嬛明面上“重归于好”,可私下里,皇帝对于她提出的点子总是有疑窦。 既然有了上次自己借福乐的口出了个新点子,还颇有成效,那么此番、日后,皇帝必定会这样隐秘而来。 便笑道:“容儿觉得四郎的决断极好,既全面又好。只是,四郎要大封这么多人,怎么却把一个人给忘了?该也给她一个恩典才好呢!” “谁?” “朝瑰公主。” 陵容盈盈一笑:“公主已经到了议婚的年纪了,既然不必和亲,如今四郎顾念各位太妃,公主生母太嫔已然加封为太妃,也请四郎为她指一个好人家吧。” 第201章 友情 “容儿说得极是,那么,朕一定为朝瑰寻一门好亲事,让她能留在京中,时常也能回来侍奉太妃。” 陵容微笑,至此,朝瑰公主一事在自己这里,才算是初步落下帷幕。 公主嫁得好,那么来日,自己在前朝的直接助力,便也能更上一层楼了。 “容儿,替朕弹一曲月琴来听吧?” 这些日子,几乎除了贵妃和甄嬛就无旁人侍寝的机会,想来皇上极其喜爱甄嬛的那一手媲美纯元皇后的琵琶,真是难得愿意听自己的月琴。 也好,比永远为人替身而不自知的好。 “叮——” 陵容轻轻拨弄琴弦,莞尔笑了起来。 想着来日一朝大梦初醒,皇帝发现他会真的爱上甄嬛而背弃了心爱之人,甄嬛发现自己不过是心爱之人的替身,又当如何呢? 次日,陵容再次到了如意馆,果然见朝瑰公主在那里。 “公主为何日日在此作画呢?” 朝瑰叹息道:“额娘思念送走的那只猫,我从前擅画花草,不通动物,经过了这一次和亲,不知不久的将来我若柳絮又会飘落何方,只能抓紧留在宫里的短暂时光,可以给额娘些慰藉。” “在宫中,公主与太嫔是相依为命的。” 陵容怔然,默然叹息一声,随即扬眉而笑,也暗叹自己进言她的婚事,算不算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呢? “公主,本宫有两件喜事告诉你。” 朝瑰连忙丢下笔,转过脸来温和而又认真地盯着陵容,真如不谙世事的玫瑰花神。 “娘娘请说?” “近来十爷上奏请封太妃事宜,皇上仁德,听从莞贵人的进言,决定大封先帝后宫,公主的额娘也在名列之中,想来不日便会晋位为太妃了。” 朝瑰的眼睛亮亮的,听罢,只是淡淡一笑:“额娘做太妃还是太嫔都是一样的。” 言外之意,大封后宫,众人都晋位,又有什么特殊、好高兴的呢? 陵容拉过她的手,浅笑道:“这几日的相处,本宫觉得和公主很投缘,一来日倘若公主嫁得远便伤感,所以斗胆请了皇上为公主赐婚,皇上亲口说了,要为你指一位在京中的额驸,方便你时常回宫来呢!” “真的吗!” 朝瑰吃惊的神情顿时绽放喜悦,激动地拉住了陵容再三确认,感动得无以言喻。 “娘娘,您真是太好了,总是帮着我,朝瑰感激不尽,有心答谢,可娘娘什么都不缺,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见她天真的模样,陵容有一丝地向往与怅然,亦有隐隐地傲然,怅然自己已经没得选,亦自傲天家公主如何,她的婚嫁竟亦在自己的言语之中。 “你我投缘,不必言谢和报答,若一定要有,来日只盼本宫落难之时,公主能帮上一把。” 朝瑰下意识道:“娘娘有六阿哥,有皇上的宠爱,怎么会落难呢?朝瑰不希望有这一日,但若娘娘真的遇到困难,朝瑰万死不辞!” “好。” 陵容看着她,轻轻一眨眼,笑了起来,果然没有看错人呢,甚至她比自己预测的,还要单纯。 最终,朝瑰又画了一幅桃花图送给陵容,陵容一瞧,果然朝瑰画花草比画猫狗好看多了。 不日,皇上下旨,大封后宫,其中包括十爷的生母,又为太后再加尊号。 并为朝瑰公主指婚,额驸出身上三旗大族,御前一等侍卫,袭承公爵,前途实在无量。 而陵容却注意到,这一次的圣旨里,没有果郡王的生母。 一月的时间,华仪贵妃操持朝瑰公主成亲之事,陵容去过几日如意馆,却再也没有见过朝瑰。 想来,即便是公主,待嫁的时候也不能再随意出门,坏了规矩。 三月底,就在朝瑰出嫁前夕,冬雪在院中拨弄着新生的花草,忽然见一个小宫女进来,忙塞了个信来。 “奴婢是朝瑰公主的婢女,这是公主给娘娘的!” 殿中。 陵容将信展开,寥寥数语,朝瑰再次表达了她对自己的感激之情,又说成亲后她会多回来看望陵容。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另附一幅小画,陵容展开一瞧,竟是上次自己告诉朝瑰婚事之时,她偷偷作的自己的画像,旁边便是朝瑰自己。 “真是个天真的孩子。”真把自己当作好朋友了。 陵容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忙将画像收了起来,她不能感动,不能高兴。 只是论起来,朝瑰只比自己小三岁,这样的心性和身份,嫁到钟鸣鼎食之家,应该会无忧过一生吧。 只可惜,将来,自己一定会将她卷入风波的。 略坐了会,卫芷捧着药进来道:“娘娘,小安太医来了。” 随即,安景寻照例来给陵容把脉,只是眉头却并未松开来。 “娘娘虽然按时吃药,只是心绪极能影响身子,许多病都是心绪不宁惹出来的,娘娘还是要多放宽心为好,还有饮食上……” 陵容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一张嘴张张合合地说些自己办不到的话,不由得嗤笑出声来。 “娘娘?” 安景寻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眼神又错愕又不定,吓得面上的红一下蔓延到了耳后。 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得娘娘发笑? 陵容却收敛的笑:“本宫看着你,想起你和朝瑰公主差不多大呢。” 为什么那样自嘲的笑,陵容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景寻低下头,道:“娘娘,一月前您吩咐小臣制作的药,已经制好,想来是可以用的了。” 说罢,他便从袖中将一包药粉拿了出来,递给了陵容看。 “只要服下就能管三个月吗?” “非也。” 安景寻摇头:“世上没有这样的神药,此药需要每隔三日便服用一次,连续一月才能伪作胎气,一月之后停药,三个月后胎气便无。” 陵容颔首,是啊,过了三个月肚子就要大了,谁还装得下去呢。 “辛苦你了,领赏去吧。” 安景寻起身,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卫芷姑姑手上的药,陵容无奈,真是个倔强而不怕死的孩子,只得接过一口饮尽。 “卫芷,你去请庄贵人来一趟。” 第202章 庄嫔 “只要能扳倒皇后,嫔妾愿意做这个引子。” 陵容欣慰她这样的恨意引发的果决。 问道:“去年本宫炸出来的皇后内应绿兰被你扭送回母家看管,一个月后,就是将她派上用扬的时候了。” 庄贵人抬眸,想起了那个被皇后收买意图在自己礼佛期间毒杀自己的贱婢,恨意更甚。 “好。” 殿中空无一人,陵容走到东殿抱了抱沉睡的福乐。 整整一年多了,眼下还有一个月,自己就会将皇帝、太后、以及整个后宫的人都算计在内,用以摁住宜修。 “福乐,额娘不会失算的,额娘会报仇,会护着你一生……” 傍晚请了敏嫔来说话,陵容不由得再确认了一次。 “欣常在当年的确是不慎摔倒小产的?” 敏嫔点头:“不错,只是世殊时异,她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妹妹还是不必打她的主意了。” “丧子之仇,不共戴天,何况自那次她小产后,新人入宫,便再没有恩宠了。” 陵容深吸一口气,笃定道:“后宫的女子,皆不可小觑。哪怕她在最后关头醒悟,想要找皇后报仇,也是不晚的。” 敏嫔淡淡地看着她,难得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随即,她不多说这个,只道:“去年除夕妹妹生产,谋害于你的杨稳婆扣在我母家,一切无恙,妹妹安心即可。” 紫禁城过了冰封的冬日,迎来了融融春日。 可除了陵容几人,无人可知,席卷前朝和后宫的大风雨,早已经悄然酝酿,一触即发。 陵容留心打探了一番寿康宫的情况,得知自从十爷的恭定公主被送到宫里养着,太后的身子便越发不好。 而甄嬛得宠的势头却越发厉害,就连华仪贵妃亦隐隐有被掩盖风头的趋势,出奇的是,此番太后竟没有置喙半句甄嬛干政之事。 由此,众妃每日请安之时,皇后越发容光焕发,有甄嬛这个及姐姐的替身护体,就连贵妃也时常吃瘪。 可见皇后春风得意之甚,然而陵容,就是要她得意,得意才会放松警惕,露出破绽。 过了几日,陵容好容易逮到了皇上来自己处,便想方设法地将人给推到了富察氏处。 这样,一个月后的身孕才好说呵。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四月十七,乃是甄嬛的生辰。 皇上为弥补去岁冷落了她,故而特意在牡丹台设宫宴,排扬堪比陵容那一次。 今日,难得没有人缺席,众人皆打扮得体,戴着假笑的面具参加此宴。 唯有庄贵人身穿金线红裳,难得打扮得似刚入宫时候一般娇艳,可谓吸足了目光。 因再无果郡王的掺和,这扬生辰宴要中规中规得多。 陵容特意安排了富察氏坐在惠嫔身侧,自己则与夏冬春一同对饮,听着贵妃朝着敏嫔骂骂咧咧得不绝。 而坐在皇上身边的甄嬛看了会歌舞又十分无趣,干脆起身在嫔妃间游走,谁知除了敬妃、淳常在,几乎无人肯多搭理她。 尤其是惠嫔,干脆看也不看道:“本宫自早产后吃药,实在不能饮酒。” 尴尬得甄嬛只好朝福晋席位上去,谁知到了敦亲王福晋处,对方就咳嗽个不停,显然也是不想搭理她。 毕竟她将人女儿弄到了宫里,美其名曰是养在太后膝下,但太后恨极恭定公主的亲祖母,哪里肯用心呢? “妾身敬莞贵人一杯。” 众人转眸看去,却是果郡王福晋孟氏微微含笑,起身亲自举杯,邀请甄嬛一饮。 陵容看见甄嬛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感慨,可甄嬛却并没有立刻饮下,反而看着孟静娴的酒杯不解。 “这并非宫中桃花美酒,福晋身子不适吗?” 孟静娴羞赧一笑,低头道:“贵人好灵的鼻子,妾身已经有孕一月,不宜饮酒,只喝些花茶水罢了。” 这声音不高不低,座上的皇帝听了顿时喜笑颜开。 “果真吗?福晋有孕这样大的喜事,应当快告诉太后和舒太妃才是。” 陵容却不觉得有什么,孟静娴是个以柔克刚的女子,成亲一年多俘获果郡王的心,与之生子并非什么奇事。 迟早的事罢了。 甄嬛先是一愣,随即欣然而笑:“那真是要恭喜福晋了!” “多谢贵人。” 孟静娴温和一笑,二人对饮了一杯。 有了果郡王福晋给好脸的例子,接下来甄嬛硬着头皮去与其余福晋搭话的时候便轻松许多了。 陵容便趁此时机给了庄贵人一个眼神,对方夹了一块粉蒸肉,忽然就吐了出来。 “呕,呕!” 皇上正与皇后和贵妃说话,不妨看见庄贵人身子不好,皇上和贵妃忙着关切,而皇后的面色一闪而过惊讶,瞬间黑了下来。 惠嫔亲自搀扶着富察氏,惊讶道:“我看妹妹的样子,似乎是有孕的模样,难道?” 庄贵人捂着胸口道:“会吗?可是嫔妾最近才这样。” 贵妃的宋太医很快就来了,仔细把脉着,随即跪下笑道:“启禀皇上,贵人这是有喜一月了!” “果真么!”贵妃连忙起身,装模作样地问道。 “微臣不会看错。” 闻言,皇上立刻笑了起来,亲自到富察氏面前关切。 “欣仪,你也终于有孩子了,你知道朕有多高兴么?朕要晋你为嫔!” “皇上……” 皇后凑了上来,连忙要插话,谁料富察氏飞快抬起头,看向皇上道:“皇上,这是真的吗?” “君无戏言!” 掷地有声的一言,打得皇后措手不及,直接愣在原地,富察氏不是早就被自己弄得不能有孕了么?怎么会! 于是,众妃、福晋皆凑上来恭喜富察氏,陵容便暗暗看着各人的神情,多为假笑和敷衍。 可唯有宜修和甄嬛,笑得最勉强,反倒是惠嫔,一番嘘寒问暖,十分真切。 宴席喧闹,庄贵人很快便回宫休息,宴席的焦点又暂时回到了甄嬛身上。 连连喜讯令皇帝高兴异常,不由得看着皇后道:“莞贵人入宫也有三年了,今日是她的生辰,既然庄贵人晋位,朕亦欲晋莞贵人为嫔位!” 陵容不由得看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的皇后,她既重用甄嬛,却又提防、恐惧,这次,她会作何反应? 宜修扯着嘴角笑着,道:“皇上,臣妾以为……” 第203章 伤脸 “皇上!” 然而,不等皇后开口如何,华仪贵妃率先扬起头,瞥了一眼十分期待的甄嬛,抢过了话头,令皇后的面色更难堪。 年世兰毕竟是贵妃,又手握协理后宫的大权,便撒娇一笑,姿态软和,态度却坚定。 “皇上,臣妾以为,莞贵人的确德行不错,但这同一批进宫的秀女中,论德行资历与子嗣,她都不是最出众的,若是皇上只是因为莞贵人过生辰便要晋封,怕是不能服众。” 她特意咬重“德行”与“子嗣”二字,提醒着皇帝不要忘了私会与小产二事。 闻言,皇上眯起眼睛看她,果然了,世兰一定会出言阻拦,便淡着面色,一言不发。 而芳贵人见有了贵妃冲锋,自己早看莞贵人不顺眼了,忍不住也开口。 “是啊皇上,莞妹妹昔年不能保养皇嗣,不甚小产,可见是有些冒失的,若过个生日便晋封,那把其余有子嗣的姐妹置于何处呢?” 闻言,年世兰便睥睨着甄嬛道:“莞贵人,你自己说呢?” 皇后终于忍不住,侧过头,冷声道:“贵妃,你这样问叫莞贵人如何回答,今日是她的生辰,你何必一定要咄咄逼人,让场面难堪呢?” 贵妃不理她,只歪着头,勾唇冷笑,得意地看着甄嬛。 甄嬛见皇上纵容贵妃凌辱皇后,心下一冷,明白过来皇上当众提出要给自己晋位,并非真的有意封自己为嫔。 淡漠着脸色,连忙起身跪下。 “皇上、皇后娘娘,如贵妃娘娘所言,臣妾入宫资历尚且,且无功劳于子嗣社稷,皇上怜爱臣妾之心,臣妾感激不尽,但请皇上先属意其余姐妹吧。” 话毕,皇上心中欣然万分,嬛嬛,果然更加懂事了。 而皇后看着皇上这样的情状,多年夫妻,一下就明白了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也微笑着。 “皇上,如今莞贵人沉稳大气了许多,着实是不错,只是既然贵妃与后宫其余嫔妃觉得晋位不妥,臣妾也深以为然,譬如文嫔和惠嫔,终究也是诞育了皇子才得晋位。皇上以为如何?” “既然皇后、贵妃都这样觉得,那朕就依此言!” 皇上复又笑起来,示意甄嬛起来做到自己的身边。 “皇上,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告退了!”惠嫔听得皇后方才那番话,难得直接冷了脸。 然而佳人在怀,皇上怎么愿意去贴惠嫔的冷脸,便微笑道:“好!你去吧。” 她倒是走得干净利索,留下陵容和敏嫔眼观鼻,揣测皇上今日这一出,究竟是为何呢? 宫宴散后,天忽然变了暗,瞬间就下起了雨来,皇上陪伴甄嬛回了碎玉轩。 果郡王不知因何耽误了功夫,没有来得及接福晋,陵容便趁机唤住了要走的孟静娴。 “今日听闻喜讯,恭喜福晋了,想必福晋腹中一定是位乖巧的小阿哥呢!将来如福晋和王爷一般,也算是人中龙凤了。” “承娘娘吉言,只是这个孩子是比不过娘娘的六阿哥的,怎敢谈‘人中龙凤’呢?” 见孟静娴谈笑亲和,眼底一抹落寞而过,很快又是笑意,似乎忘记了上次她来找陵容寻求答应一事。 陵容想来是她有了孩子,也不会去计较那许多了。 便道:“想来,等九个月后果郡王有了小阿哥,为人阿玛会更稳重些,所谓成家立业,必定能为皇上效忠,为大清效力了。福晋这样贤德之人可要多规劝些呢。” 既然皇上亲眼撞破甄嬛与果郡王的丑事都能选择原谅,那这一步摁住甄嬛的棋,就不能再下。 不如发挥他的最大作用,将来好好替皇上办了年羹尧和隆科多。 然而孟静娴故意听不懂一般,惊道:“听闻近来十爷惹皇上生气了,娘娘可知吗?” 陵容看着她,勾唇一笑:“本宫就是这个意思,想好意提醒,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而非让君烦忧。” 说罢,也不管她会如何,便坐上围轿。 回到了延禧宫,不料却听桑儿说惠嫔来了,正在在富察氏处,陵容料想她是想起自己丧子之痛,故而走这一趟。 果然,怡性轩中,惠嫔又是叮嘱素日注意,又是要请温实初来照顾。 富察氏与她本不熟悉,见状便吓得连连拒绝。 “惠嫔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温太医是贵妃亲自点了伺候你一人的,我这里有安太医伺候着,实在不必了。” 惠嫔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得尴尬地道:“总之你有孕,一切就要小心,千万别用信不过的太医,免得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正殿中,陵容正在更衣,透过镜子看见卫芷匆忙进来。 “娘娘,碎玉轩骚动,莞贵人似乎出事了,皇上让苏公公将惠嫔给带了走问话呢!” 陵容心中一跳,沈眉庄就算再讨厌甄嬛,想来也不会主动去害她呀。 “出什么事?” “奴婢还不知。” “你和韩喜海仔细打听着,冬雪,陪我更衣,咱们去永和宫见敏嫔。” 冬雪应下道:“这次,娘娘是打算作壁上观吗?” “现下形势不明,碎玉轩出事贵妃必定会去,我且先与敏嫔通个气。” 碎玉轩内。 里间,甄嬛的脸上在不断地起疙瘩点,双颊亦是微微泛着红,摸起来不平,众人瞧着也可怕。 可见她是用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皇上怒气难平道:“嬛嬛,今日宴席之上你还好好的,就回来这一会功夫,朕替你上了惠嫔送来的东西,你的脸就这样了,不是她亦会是谁!” 闻言,甄嬛更顾不上自己的容貌,只拉着皇上道:“皇上一定误会眉姐姐了,她与嬛嬛情同姐妹,她不……” “嬛嬛!这个时候了,你还只想着为惠嫔开脱,竟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半分吗!” 皇上陡然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喝,大不似寻常模样,引得甄嬛愣在原地。 见状,崔槿汐连忙跪下道:“皇上,素日里都是温太医伺候我们小主,眼下医治小主的脸要紧,不如就再请温太医来瞧瞧吧?” 第204章 迷雾重重 永和宫内。 敏嫔悠哉喝了茶,淡淡道:“出事了么?那么恐怕是芳贵人的手脚。” “姐姐知道?!” 陵容又惊又暗道芳贵人真是空有美貌,实则愚蠢,好好的对付皇后就对付皇后,半路去和甄嬛过不去做什么! “不知道。” 敏嫔放下茶盏,耸肩道:“只是想来莞贵人复宠之前,就属她和贵妃最得宠了,可是贵妃要害甄嬛,又岂会留她性命?皇上还有心思审讯惠嫔,可见,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若真如此,那还算好,有贵妃这头猛虎在,想必能庇护得住着傻狐狸。若是旁的,就难说了。” 陵容微微沉思,握着杯子递到唇边。 曹琴默忽然坐直了身子,道:“又或许,是皇后做的?” “若真如此,难道只要甄嬛与沈眉庄离心?”陵容总觉得不至于兜这个大圈子。 “妹妹想去瞧瞧吗?” “明哲保身,且隔岸观火再说。” 一直等到了晚间,碎玉轩才逐渐宁静下来,然而皇上却下旨,将惠嫔禁足于启祥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似乎并没有立刻定罪,只是采月和采星免不了要被审问了。 陵容召见了安景寻询问才知,甄嬛的脸出了问题,而皇上应她所求,将照顾惠嫔的温实初给召回,只治疗甄嬛的脸。 她登时腾的一下站起来,道:“是脸?那伤得厉害吗?” 饶是安景寻习惯了陵容的喜怒无常,但也是身子一抖,低下头道:“听说是温太医医术高超,专门能治这些怪病怪症的,眼下还有宋院使在伺候,想来是无事的。” 说罢,他又抬头道:“只是皇上发了很大的脾气,说要是太医们治不好,以后就不必在宫里伺候了!” “本宫知道。” 愚蠢! 陵容缓缓坐下了身子,既然是伤了脸,那必定就不是皇后做的,她可得指望这张脸做护身符呢! 那就是芳贵人这个蠢货了,若是伤了别的,栽赃嫁祸或许能蒙混过关,但偏偏是伤了甄嬛的脸! 这史氏果然太蠢,自己也没有将她纳入麾下的必要了。 只是不由得在想,若是甄嬛的脸真的好不了了,日后的麻烦岂不是少了一大堆? 可惜,甄嬛有了温实初防范就严了,自己倒不能下手,将黑锅扣死在芳贵人头上。 深夜,帝王已经随着贵妃离去,甄嬛看着镜中自己的容貌,微微叹息。 崔槿汐感慨道:“小主,今日惠嫔受了委屈,不知来日是否与小主的隔阂更大?” 甄嬛垂眸道:“皇上今日激怒异常,而我却为眉庄求情,暂且只是禁足,来日查明真相,还她一个清白,眉姐姐会记我这个情。她如今深误会皇后害她失子,以为我为她敌,想来,她也会明白,这等被冤枉的滋味,真是不好受的。” 次日。 就在后宫众人等着准备看戏的时候,皇上亲自查出了结果,令人失望的是,既不是惠嫔所为,也不是旁人所为。 原来惠嫔送给莞贵人的贺礼并没有过了自己的手,只是吩咐了内务府人挑了西洋进贡的香粉奉上。 而内务府人多手杂,究竟是谁要谋害莞贵人,实在是查不出、也说不清的。 这短暂的闹剧最终的结果,众人竟是在口耳相传中得知的,于是敏嫔和芳贵人一起来了延禧宫,将这个消息带来给陵容。 “皇上下旨,处死挑选贡品的四个太监,并将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与副总管苟石行撤职赶出宫中,日后若再有此事发生,一律格杀勿论。” 陵容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个得意洋洋的芳贵人,打心眼里开始认真地审视她。 芳贵人一笑,那媚眼连女人的魂都能勾走。 “二位娘娘,嫔妾的手段如何?天衣无缝、神鬼不知呵!” 人多眼杂的地方,随便找个人弄上点手脚,太容易了。 陵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果然厉害,只是你就这样曝露于我们,不怕我们告诉旁人去?” “嫔妾和娘娘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毕竟嫔妾是二位从冷宫捞出来的,又何必见外呢?” 陵容淡淡一笑:“说的也是。可是你既恨莞贵人夺宠,又有这样的手段,何必只是毁她的脸这样的小手段呢?” 敏嫔亦侧过头看陵容,似乎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闻言,芳贵人轻轻一眨眼,抬手一指着自己的鼻子,她的目光既戏谑又自嘲,可看进陵容的眸子里时,又有隐秘的得意。 似乎只有一个秘密,是她才知道的。 “娘娘不觉得,嫔妾的鼻子与莞贵人的鼻子很相像吗?” 瞬间,陵容唇畔的笑意消失,只是僵硬地维持先前的弧度。 甄嬛的容貌像先皇后,芳贵人是知道些什么吗?! “这是什么意思?” 饶是敏嫔也忍不住接话,失笑起来。 “难道你是说莞贵人的鼻子像你,所以才得宠吗?” 就等这句话那呢! “非也。” 芳贵人一挑眉,挺直了坐在圆凳上的身子,看向坐上敏嫔和文嫔,正色万分。 “自嫔妾出冷宫,好歹也有半年了,嫔妾遵循敏嫔娘娘的意思,去争夺圣宠,娘娘们若想知道为何,不如就给嫔妾指条明路,昔年,究竟是谁害了嫔妾母子!” 陵容回过神,看着她道:“这半年你冷眼瞧着,难道心里不知道吗?” “是皇后,对吗?” 芳贵人阴沉下了脸,自出冷宫以来,她几乎和后宫中每一个嫔妃说过话,譬如惠嫔、庄贵人、夏贵人她们,皆明里暗里表示,皇后容不下皇子。 敏嫔笑道:“妹妹果然聪慧。那么,妹妹总可以点明,方才的那‘鼻子’,是什么意思?” 然而,芳贵人走过一遭冷宫的确是聪明多了,并不立刻搭话,只问了一句。 “那么敢问敏嫔娘娘可知,昔年皇后究竟是如何令嫔妾神不知鬼不觉小产的?” 曹琴默难得噎住,自己要是知道,当年还会白白看着年氏被她咬着不松口吗? 倒是陵容脑中忽然想起今生刚入宫时,皇后与自己谈及金桂时候的莫名微笑,以及那时候去碎玉轩,发现金桂树下被挖开的景象。 难道说,皇后对付芳贵人,也是一样的手段…… 忽地,敏嫔身边的宫女乐袂跑了来通报消息。 “娘娘,文嫔娘娘,碎玉轩的消息,那僖答应已经有孕四个多月了!” 第205章 甄玉媗 “四个多月!” 陵容看向曹琴默,眸中皆是惊疑不定。 “妹妹,如你猜测,纵然皇后容不下女子有孕,可也难保她想要僖答应产下皇子给她养着,毕竟僖答应的出身太卑微了。” 陵容亦有一瞬间这个猜想,但是很快否决。 “不,虽然三阿哥暂时独善其身,但毕竟其生母李氏已经出家,皇后不至于放着现成快成年的皇子不要,去赌一个可能。” 曹琴默挑眉,倒是来了兴致:“那么,就是咱们从前太小觑僖答应了。” “如此,娘娘们倒不必费心,或许皇后根本就容不下呢。” 芳贵人忽然开口,引得陵容与曹琴默的注意,方才想起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曹琴默想着怎么编个借口让她相信。 可陵容思量再三,还是道:“芳贵人,昔年皇后是怎么害你的本宫本无法置喙,只是本宫有个猜测,若你觉得有理,便再不可轻举妄动。” “娘娘请说。” 于是陵容便将那花树底下埋麝香的害人法子讲给她听,果然,芳贵人沉思回想了半晌,忽然面上涌起了血色。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当年我有孕是春天,也是内务府移植了海棠与梨树来,接着,我因身子不适失仪,而被贵妃训斥之后不久,便无缘无故地小产了!” 说罢,她的面色又一下惨白了下来,竟险些是这样不明不白! “既然娘娘肯帮嫔妾,那嫔妾便也直言,皇上他很喜欢嫔妾的鼻子,总是夸生得好看,而妾身曾经看过皇上画的一个美人,那美人的鼻子就是照着嫔妾画的一样。” 曹琴默坐直了身子,问道:“是谁?” “嫔妾不知,因为才画了眉眼和鼻子,皇上不喜欢嫔妾看到,就无从见那完整画了,不知是谁呢。” 芳贵人茫然,曹琴默“哎”了一声摇头她的不中用,这么关键的东西竟然只知道枝叶末梢。 而陵容却也无奈,本以为芳贵人知道些什么先皇后的隐秘事,没想到也只是看过小半画像而已。 最后,芳贵人再三保证不会再轻易出手,方才先离开了延禧宫,留下敏嫔与文嫔说话。 路过景仁宫门口,她特意驻足了片刻,面色凝重得骇人。 不再出手么? 可自己是从地狱回来的人,再蠢也要变得聪明些,否则,甄氏那么像先皇后的人却依附了皇后,若是让她成了气候,皇后可怎么除得掉呢? 青棠居内。 浣碧一身浅粉寝衣半躺在床上,面色微微发白,她抬眸,看着蒙着纱巾伫立在床边的长姐,感慨万千。 如今,自己也算能理解文嫔和惠嫔一二,幸好,自己早得了这个孩子,悉心保养至今,否则不知哪日就因长姐的失宠,而无声殒命。 长姐总能化险为夷,可牺牲的代价却是自己、流朱、爹爹还有她身边的其他人。 而皇上则仔细询问温太医各项事宜,并决定让他同时照顾僖答应的胎。 “是。” 温实初下意识想拒绝,因为照拂惠嫔的身子和嬛儿的脸已经顾及不过来,若要再保僖答应,怕是力不从心。 然而,皇上开口,加上答应是嬛儿的陪嫁,他只得点头。 待他退下后,甄嬛却愣神了半日,自自己小产之后,自己便与浣碧的关系有着微妙的隔阂,虽然是亲姐妹,却俨然是陌路人、甚至是仇敌。 可如今,自己看着她明显的小腹,却只能无声轻叹一句“罢了”。 罢了,纵然浣碧曾推波助澜害了自己的孩子,但如今她腹中的亦是甄家的血脉,自己一定会护着她的孩子平安降生、成长。 浣碧见甄嬛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睫毛一抖,心中万分警惕起来。 皇上却很高兴,转过头来,拉住了浣碧的手,温和无比。 “碧儿,总算你也有了身孕,朕实在是高兴,只是为何今日晕厥才发觉身孕,先前竟没有召太医来瞧吗?” 碧儿? 皇帝还是第一次这样唤自己呢,浣碧默默垂下眼睑。 “皇上恕罪,臣妾早发觉身子不对,可无奈内务府人多加克扣月例,请不得太医来瞧,直到上个月发觉肚子才惊觉是有孕了。” “可臣妾害怕,连诸位娘娘的身孕难以保养,何况卑微之身呢?故而不敢声张,只得多隐瞒至今,今日晕厥实在是担忧莞贵人之故,还请皇上和贵人见谅!” 皇上了然,拍了拍她的手。 “内务府不中的奴才都已经被打发了,你的顾虑朕明白,眼下朕便晋你为常在,你可安心养胎了!” “多谢皇上!”浣碧倏地抬头,欣然无比。 甄嬛便也扬唇笑道:“恭喜碧妹妹晋位,只是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不必总称我为‘贵人’的,只唤姐姐便是了。” “嫔妾本是贵人的侍女,不敢称姐妹。”浣碧垂眸抿唇,似乎惧怕。 气氛微微凝滞,皇上瞧了瞧她,又看了看甄嬛,甄嬛依旧笑着,忽然俯下身。 “皇上,僖答应的身份正是臣妾一大心事,她原与臣妾的情分越主仆,如今她为嫔妃有了身孕,得以晋位,臣妾想再求一个恩典。” “什么,你说来听听?” 甄嬛扬起头,朗声道:“臣妾想认僖答应为二妹,让她改名,从玉从女,以后便是臣妾的亲妹妹,相互扶持!” 傍晚时分,晋位僖答应为常在的圣旨方才晓谕六宫。 与此同时,众人也皆知晓,皇上特准甄家认僖答应为义女,改原本姓名“何浣碧”为“甄玉媗”,从此后宫再无甄氏主仆,只有甄氏姐妹。 陵容在明亮的琉璃灯下,捻着针,在那百花齐放的绢布上继续细细添上一簇浅白的荼蘼。 荼蘼,三春过后诸芳尽,是代表暮春的花朵,见了往往让人有伤春之意,故而宫中少见,倒是冷宫的残垣边会见到。 卫芷则站在一旁,细细翻着书,似乎在查探什么。 忽地,她笑道:“皇上赐给僖常在的‘媗’字吗?娘娘,除了用于女子名,奴婢查到,似乎还有“宣耀”之意。” 陵容头也不抬,失声而笑。 “是么?你再查一查‘嬛’字,本宫记得,莞贵人的这个字是形容貌美的不假,但似乎也可读作旁音呢。” 第20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卫芷不明所以,忙再一翻,吃惊不已。 “娘娘没记错,‘嬛’字旁的音,便是读作‘宣’!” 陵容敛眸,笑容越大。 “皇上赐名果然有深意啊,‘媗’字,既可以说浣碧是脱了奴籍,甄家多了位皇妃,自然要昭告宣扬的,却也讽刺,她即便有孕,也依旧为甄嬛替身。” “不过,莞贵人隐去了‘玉’字,僖常在也没有读过书,怕是谁也察觉不了呢。” “皇上要的就是察觉不了,只有他知道。” 卫芷微微沉默,随即问道:“娘娘,此番僖常在隐瞒身孕,不知皇后是何态度,您与玉嫔娘娘有何打算呢?” “静观其变。” 终于绣好了了,陵容松了口气,对着光欣赏自己的心血杰作。 “无论有没有浣碧,咱们的眼睛就只盯住庄贵人,若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刻发作起来。” “奴婢明白了。” 陵容将白绢交给冬雪,令其好生收起来,随即吩咐卫芷道:“不早了,去请夏贵人一起来用晚膳吧。” 过了会,殿中布好了二人皆爱吃的菜,小桂心虚地却跟着卫芷回来了。 “娘娘,我们小主被淳常在唤走,一起去恭贺僖常在了。” 小桂真的怕极了,小主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她和老夫人已经被那坏女人害了一次,这两日竟然又被对方的三言两语糊弄,开始来往起来。 她连忙跪下道:“娘娘,必定是因为僖常在晋封,小主她理应恭贺,她肯定不是和淳常在又交好了,您千万别生气!” 万一文嫔娘娘不庇护小主和公主了,那她们怕不是得被后宫的人吃干抹净啊! 谁知陵容却面色平常,抱过了福乐,喂他缓缓喝汤。 “行了,你起来回去吧。” “啊?”小桂歪头。 陵容微笑:“回去等你家小主回来吧,本宫不会生气。” 小桂见陵容如此反常,欲言又止,但到底不敢再说什么,惴惴不安地走了。 冬雪和卫芷对视一眼,随即低声道:“娘娘,夏贵人先前把淳常在恨得牙痒痒,这会儿如此反常,难道她是想?” “不错。” 陵容露出欣慰的神色来:“她和庄嫔不同,她有乐阳,不能总不能依靠我庇护一辈子,总得自己有谋算,才不能拖后腿。让她去试试吧。” 后宫的人,总要迈出一步的。 深夜,忽然狂风大作,吹散一树海棠花,大雨倾盆而下,连踪影都冲刷得不见了。 惠嫔的禁足无声无息地解了,似乎除了甄嬛谁也不知道。 次日一早,雨似乎停了两个时辰,阴沉沉的。 众人齐聚景仁宫请安,不见正在养胎的甄玉媗也罢了,听说甄玉嬛的脸好多了,却也不见她来。 皇后便格外“关心”庄嫔的胎:“本宫这两日左思右想,你既有孕又晋为嫔位,延禧宫已有文嫔这个诸位,且她与夏贵人膝下又有六阿哥和公主,实在不适合你养胎,所以决定趁着你月份还不大,尽快搬到钟粹宫居住才好啊!” 谁知庄嫔飞速看了陵容一眼,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香茗放下,起来福身。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嫔妾入宫就与文嫔娘娘相互扶持,若贸然搬离实在心中不安,也不适合养胎呀!” 文嫔说过了,倘若自己不离开延禧宫,怕是皇后不好下手,可若是一口答应,皇后未免疑心,所以得这样以退为进。 果然,皇后的笑意变大,似乎真心关切富察氏。 “本宫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只是祖宗之法不可变,眼下你才一个月,钟粹宫无人居住,修缮规整,在东六宫,也方便你们素日往来。” 华仪贵妃冷笑道:“娘娘怕是忘了,钟粹宫是余氏亡故之所,似乎不大吉利吧?” 皇后笑得雍容大方:“贵妃,这东西六宫哪一宫没有去世的嫔妃呢,这件事不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皇上也想过,其余宫室都缺修缮,若要动工,怕是来不及。” 说到这份上,又是皇上的旨意,贵妃也“无话可说”,庄嫔只得“无可奈何”地答应。 “是,嫔妾会尽快搬过去。” 皇后满意一笑:“你放心,一会儿皇上下了朝就会去看你的。”言外之意,她可不是假传圣旨。 其实自当日庄嫔谋害陵容却无事发生,皇后派去灭口富察氏的又死于时疫,皇后便意识到不对了。 眼下富察是拒绝,才是情理之中。 请安散去,剪秋问道:“娘娘,如今终于让皇上松口将庄嫔从文嫔身边挪开,那么您真的相信僖常在的话,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有孕吗?” 宜修抚摸着盈润光泽的玉如意,笑得疯狂:“不管是不是真的,本宫信与不信,本宫都不会留下这个孩子,那么宽慰她,不过是本宫不想让她戒备本宫。” 剪秋最了解她的心思,不禁蹙眉。 “娘娘是想一箭双雕吗?可是,如今皇上不准您收养三阿哥,若是僖常在诞下个……” “来不及的!” 宜修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厉声喝断她的话。 “三阿哥多大,这个孩子却还在肚子里,本宫能指望他什么!” 翊坤宫。 贵妃与庄嫔打完这个配合,便将陵容、敏嫔一起唤来商议大事,不料丽贵人插话,绘声绘色讲述昨日深夜之事,方才明白甄嬛为何今日不来。 “呵呵呵!娘娘们没看见呢,惠嫔把人赶出来之后,嫔妾站在窗下看,莞贵人一脸灰白,淋着雨和落汤鸡似的回去的,这能不病吗?” 贵妃捏着玉轮推脸,笑道:“皇上将惠嫔禁足了好几日,也没见她求情解了禁足,这会等脸好了才巴巴去上门,泥菩萨也要气成金菩萨了!” 陵容与曹琴默亦是掩口而笑,到底到什么时候,甄嬛才会意识到,人家惠嫔不是和她闹别扭,而是真不愿意搭理她这个人了。 她们渐行渐远,陵容扪心自问,没有半分插手掺和。 笑了一阵,年世兰正色看向陵容和曹琴默。 “皇后果然上钩了,你回去尽快让庄嫔搬到钟粹宫去,只要她一下手,你二人就稳住局面,再派人来禀报本宫,务必一举废了这个老妇!” “嫔妾明白!” 她正要再吩咐丽贵人差事,却忽然被走进来的周宁海打断。 “娘娘,僖常在求见,说是有求于娘娘!” 第207章 浣碧倒戈 丽贵人冷哼一声道:“她是皇后的人,如今有孕又拜了旧主子为姐姐,有什么能来求咱们娘娘的?” “好像就是为了身孕这事儿来的呢。”周宁海额了一声。 陵容顿时放下了悬着的心,与曹琴默对视,看来浣碧有孕不是皇后授意。 贵妃手上的玉轮一停,眯了眯美眸,将信将疑。 “这个甄玉媗,一会儿背弃旧主投靠皇后,一会儿又来本宫这,怕是不怀好意。” “娘娘不如唤她进来问问?只怕另有隐情。”曹琴默微微一笑。 陵容亦是点头,想来先前浣碧拒绝自己那么果决,原来是想依靠年世兰啊。 可惜啊,她还不知道,自己早已和敏嫔将年氏玩于股掌之中了。 “让她进来吧。” 只见浣碧穿着一身粉裳悄然走了进来,似乎自她侍奉皇帝之后,就再也不穿绿色的衣裳了。 “嫔妾给贵妃娘娘……” 当她福身请安之时,骤然看清座上赫然除了敏嫔和丽贵人之外,竟还有一脸戏谑笑容的文嫔,顿时心底一沉。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早已经跌入了一张密织的蛛网而从不自己,此刻只想转身就走。 见她神情惊恐万分,陵容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轻轻抚摸云鬓,越发饶有兴味。 事到如今,才不怕她知道自己与贵妃往来甚密。 浣碧挺着微微明显的小腹,硬着头皮跪在贵妃面前,说道:“求贵妃娘娘庇护嫔妾与腹中孩儿,嫔妾愿为娘娘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贵妃瞥了陵容一眼,又看向浣碧,嗓音慵懒,却饱含冷意与不屑。 “僖常在的话让本宫不解,你如今正得宠,又有皇后和莞贵人撑腰,谁敢害你和孩子。本宫素来与皇后不和,你怎么敢投入本宫门下,不怕她们饶不了你吗?” 浣碧抬眸,深吸一口气道:“贵妃娘娘不知,每每嫔妾侍奉皇上后皆要饮下避子汤,如今嫔妾好容易有孕,皇后岂能容不下嫔妾和腹中之子?” “说了半天,你和你的孩子和贵妃娘娘又有何干呢?”丽贵人切了一声,倒是难得说到了点子上。 陵容似笑非笑道:“僖常在,昔日你拒了本宫的好意,原来是瞧不上本宫,想着投靠贵妃娘娘呢。” “是啊僖常在,无论你从前的主子是谁,如今你有求于人,可贵妃娘娘麾下可不养着闲人,你得有用才好啊,否则,倒是会让人怀疑,你投诚之心,不纯呵!” 曹琴默看着她,亦是忍不住开口,既是提点,也是警告,别把当年她曾投靠自己的事说给贵妃知道,否则…… 贵妃没有说话,只是唇畔的笑意消失,看得浣碧重重喘着气。 如此虎狼环伺,自己为了这个生存,还有这个孩子,不得不豁出去了! “贵妃娘娘,嫔妾知道昔日莞贵人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还有,皇后眼下恐怕不止要对付嫔妾的孩子,更是要谋害庄嫔,您若是想抓皇后的把柄,就可以从这些上头下手!” “你细细说来?”贵妃一下坐直了身子。 饶是陵容和曹琴默都没有料到,浣碧为了反水自保,竟能直接做到这个地步,直接把皇后的老底给掀了。 而浣碧也是真豁出去了,将皇后是如何指使淳常在取得夏贵人信任、唆使夏夫人抱猫去御花园,在甄嬛起舞之地事先放猫饭等等之事抖落干净。 说罢,她还指着天发誓道:“只要娘娘庇护嫔妾母子,待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嫔妾愿交由娘娘抚养,以解娘娘膝下寂寞之苦!并帮娘娘扳倒皇后!” 陵容失笑,浣碧为了孩子还真是想得出来,做得出来。 孩子若不归年世兰,也是送到阿哥所的,但给了她,除了母子分别之苦,浣碧就实打实坐稳这条船,而这孩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了保障。 只是,人家年世兰未必瞧得上呢。 “行了,用不着你把孩子送到本宫这来,只要能对付皇后那个老妇,你们母子,本宫就护定了!” 年世兰早在陵容的帮助下调养身子,一心只想得个自己的孩子,哪里要别人的孩子。 “多谢贵妃娘娘!” 得到贵妃的保证,浣碧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想来,内务府的人不会再暗中刁难克扣了。 待她走后,贵妃看向陵容与曹琴默:“你们说,她有几分可信?” 曹琴默扬眉道:“娘娘,无论有几分可信,只要能倒戈对付皇后就是好用的刀。若是将来不好用了,娘娘再收拾她也不迟。” “那你们三个有什么法子,借她再做一出好戏?”年世兰欣然而笑。 陵容起身说道:“娘娘,方才僖常在不是说了吗,皇后眼下想一箭双雕,害她和庄嫔呢,咱们不如就拉上僖常在,将这反咬一口坐实到底!” 贵妃素来信任陵容与曹琴默的办事能力,闻言直放心点头。 “这件事就交给你和敏嫔去办,还有她的胎,你们也多留心些。丽贵人,你留下,本宫有话吩咐你。” 出了翊坤宫,曹琴默边走边问道:“妹妹方才是意思是,待皇后出了手,让浣碧先做害人的人,而后再反咬一口,扯出所有陈年往事?” “不错,此事就要多劳烦姐姐与浣碧去说,”陵容颔首微笑,“妹妹还要赶紧回去打点庄嫔迁宫之事呢。” “轰——” 昏沉沉的天又打起了雷,闪电照得二人的眼眸中的兴奋与恨意不加掩饰。 回到了延禧宫,却见小信子正好到了。 “惠嫔娘娘差奴才来给庄嫔致歉,说十七那日吓着她了,真是对不住,奴才正巧来给娘娘回话。” 陵容坐定,问:“是和莞贵人有关?” 小信子颔首:“是,昨夜莞贵人冒雨而来,惠嫔终究是见了,谁知贵人一句‘我与皇后被姐姐冤枉许久,姐姐如今亦是沉冤得雪,能否放下偏见,重修于好’。” “这话一出,便将惠嫔气得将人数落了足足半个时辰,莞贵人是一句都插不上话,方才让奴才把人给赶了出去。奴才想,这次,惠嫔怕是彻底让莞贵人从梦里醒了。” “就怕,有人是装睡。” 第208章 血色将至 加上钦天监禀报说,这段时间雨水要比去岁多得多。 皇上为防止庄嫔迁宫不便,于是吩咐陵容抓住雨停的间隙,尽快办好这件事。 谁知,雨水却越发多,几乎整日见不着太阳,隐隐有成涝之势,与去岁同时节的干旱截然相反,大出皇上和钦天监的预料。 三日之后,富察氏终于见缝插针地便搬进了清净的钟粹宫,并特意三推四推之下,接纳了内务府新增派来伺候的宫女和太监。 一安顿下来,大雨又倾盆而下,四月里的紫禁城竟一日冷似一日,富察氏站在廊下,竟要披上斗篷。 “这天,也太奇怪了。” 似乎昭示着,大战,一触即发。 不光是富察氏担忧着天,眼下宫里就没有一个人不议论着近来的天气反常,都猜是天象有异,宫里必定有大事发生。 而这预言很快印证。 太后的病越发不好,一咳嗽就是一夜不得安眠,皇上去看过一次,却也没有给太后宽慰多少。 养心殿内。 苏培盛劝道:“皇上,太后昨夜又没睡好,您要不去瞧瞧?” “朕是皇帝,不是太医,京郊已经有洪涝之灾的迹象,朕忙得焦头烂额,伺候太后的事就交给太医和皇后吧。” 苏培盛小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在宝华殿祈福三日了。” “那就让恭定公主和太医们小心伺候!” 皇上心里烦得很,近来听景陵那边的动静,隆科多意欲勾结老十四之余,又通过内务府多番给太后送补品珍玩,有时候当着自己的面就请求去给太后请安。 他当自己是瞎子不成! 本想拿着那些参本直接严惩,可偏偏年羹尧又和老十凑在一处,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难道这反常的天象,真的是不祥吗? “苏培盛,去请钦天监来,不!去请怡亲王和张廷玉来说话!” 隔日,内殿西窗下。 陵容正细细绣着花,近来,她绣花的间隔真是越来越短了。 “内务府送去的人,庄嫔都接下了?” 卫芷颔首:“娘娘料事如神,总共送了四个呢。” 这亦在陵容的预料之中,自皇上因甄嬛坏脸而处置了黄规全等人之后,贵妃虽说又安插了不少人手进去,但少不了又混进不少皇后的人。 如今这些派到钟粹宫伺候富察氏的,必定就是皇后的眼线与手脚。 风雨已至,有些人沉醉懵然不知,有些人却已经热血难凉。 “娘娘,乐阳今儿睡得好么?”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便见夏冬春在春霏的引领下兴致昂扬地走了进来,似乎这样萎靡骇人的风雨永远浇灭不透她身上的烈阳气。 “这大风雨也拦不住你今儿出门?去哪里了?” 陵容连忙卷起手头上的刺绣图,却不妨被她看到了几眼,立刻让卫芷收起来。 “哎,娘娘,你绣这么多花儿干什么,花花绿绿的,也不和谐呀!” 夏冬春不急着回答,只坐下喝茶调笑,也似乎是有意不回答。 “听说你最近总和淳常在一块?” 闻言,夏冬春大惊失色,又要解释,又想隐瞒。 陵容却正色看着她:“怎样?有什么发现吗?” 夏冬春忽然瞧了一眼里头榻上,两个手拉手睡得正香的小娃娃,心就更坚定了些。 “陵容,我知道你最近和庄嫔、敏嫔她们在做什么大事,不能提前告诉我。所以,我不会给你拖后腿,我也不想,一直只依靠着你。” 她咬紧了牙道:“我希望,在报我娘、秋狸儿和我自己的仇的时候,有我自己亲手的一份儿。” 殿中幽幽沉静,只有透过花窗淌进来哗啦啦的雨声。 陵容没有多说什么,只莫名一笑。 “难得你这样的志气,只是方淳意心性非同寻常,你可别把自己又栽进去了。” “人人都当我蠢、好骗,那才好。” 这话,倒是让陵容真一愣,自己此刻不也是觉得她好骗吗? 傍晚时分,风雨依旧大作,碎玉轩后殿的花树也只剩发油光的郁郁葱葱。 浣碧送走了敏嫔,静静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淡枝端来了一碗安胎药。 “今日皇后娘娘想调遣奴婢离开碎玉轩,幸而被贵妃挡了回来,看来皇后是一点也忍耐不住了,小主眼下投靠贵妃,就得配合敏嫔做完这出戏呢!” 浣碧转眸看她,将汤药放在小几上,拉住了她的手,眼眶中有泪光。 “淡枝,皇后让你监视我,可是却因为我的一点恩惠就这样帮我,我真的想哭。淡枝,你放心,待这件事了结了,我就为你指婚!” “不,小主!奴婢自无奈入宫的那一刻就不想嫁人。” 淡枝微笑,露出圆圆的酒窝来,缓缓蹲下身子,静静地将头靠在二人相握的手上。 “小主不止对奴婢有恩惠,奴婢更是和小主同病相怜,心里有恨,也不想被人践踏、利用,之后被丢在一边,死了,也没人问……” 背后有信任的人真好,浣碧只觉得充满了勇气与斗志。 “嘘,别让外头的人听见。” 两日后,雨终于停了,只是感觉却更冷。 皇后依旧在宝华殿祈福不出,而各自闷在宫室里的嫔妃们终于能出来透口气,各自到御花园散心,或是到好友宫中闲谈。 同时也祈祷着天别再下了,毕竟皇上因天象异常心烦意乱,皇上不好过,她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陵容倒是脑中的弦绷着,轻易不出门,只怕钟粹宫那边有什么动静来不及应对。 傍晚时分,夏冬春又从碎玉轩回来了,这次的她竟是笑得得意万分。 “娘娘猜怎么着?皇上前两天竟然下旨让甄远道官复原职了!而且今儿甄嬛特意跑到方淳意那,对嫔妾说,当时她小产相信一定不是嫔妾母亲的手脚,想要拉拢我呢!” “你怎么说?” 夏冬春歪头一笑:“嫔妾当然感动得五体投地,立刻和她相谈甚欢啊,如今,我、淳常在、莞贵人三个人,可谓是‘同盟’啊!” 陵容噗嗤一笑,夏冬春便里间罗汉榻上抱起乱爬的乐阳就要走。 急得旁边福乐站起来哇哇大喊:“妹妹!妹妹!” “国!锅锅!”乐阳也伸出小肉手,咿呀乱喊起来。 就在陵容和她失笑之际,外头的宫女太监乱作一团叫唤起来。 “不得了了,下雪了!” 五月初飞雪,真是奇了! 二人忙打开窗子一瞧,果然刺骨冷意涌进,黑色的天飘起了细密的白色! 饶是陵容也心惊肉跳,连忙让卫芷和冬雪出去掀开帘子,呵斥他们不许胡说八道。 这时,桑儿趁着紫禁城乱作一团地时候乱跑了回来,神色兴奋又紧张。 “娘娘!皇后她,已经动手了!” 第209章 雪灾 脑中回想起前世,自己在宜修的威逼下喝的一碗碗避子汤、怀上那个孩子时候的喜悦、被迫杀死那个孩子的身心剧痛!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为前世的自己报仇! “好!” 几乎是唇齿间发颤着,刺出这么一个字来。 而夏冬春从未见过陵容失态的神色,连忙将她搀扶着坐在榻上,转头问桑儿。 “皇后出什么手了?” 桑儿忙答道:“小主发现那新来的两个宫女都有鬼,她们在小厨房常常将小主的吃食汤羹,换成活血破淤的食物!” 夏冬春阴着脸,啐道:“毒妇,又来害人!” 陵容已经恢复了素日的神情,问道:“桑儿,庄嫔已经抓住什么证据么?” 桑儿点点头道:“小主亲眼目睹她们与绘春私下来往,小主娘家也捏住了她们在宫外的家人,若要闹起来,不怕她们不说实话!” “那就好。” 陵容,仔细再交代了她主仆该如何应对,又补了一句。 “你家娘娘和欣常在关系挺不错的,欣常在是生育过两次的人,该让你主子多讨教讨教。” 也许,这会有意外之喜! 待桑儿走后,陵容便即刻唤来了安湛来。 “今儿就把那药送去给庄嫔,让她见机行事服下,一旦出事,我们、华仪贵妃即刻就去为她主持公道!” “微臣明白,娘娘放心,那药服下便会状若小产,不会有人发觉的,何况,如今院使依旧是贵妃的心腹宋寿遥!” 待安湛来这头也吩咐好,陵容才彻底放了心,殿内也漆黑了下来,卫芷和冬雪忙将琉璃灯点上,再将厚被褥给铺了起来。 陵容与夏冬春忙将两个孩子抱到了暖和的被窝里,方才喘口气,再推开窗看外头的天色,竟已经飘了更大的雪。 “外头太冷了,孩子在廊下抱来抱去的也怕吹了风,今夜你就歇在我这吧。” 夏冬春将窗户合得严实,回过头来看她,目光里皆是担忧与复杂。 “你准备杀了她,对不对?” 陵容面无表情道:“我想,但在她死之前,我一定让她比死还要难受。” “明白了。” 夏冬春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一句“你为什么这么恨”,只是默默的想,自己或许为了报仇,也能为安陵容出一份力了吧。 一夜大雪,京城竟然变得冰封一片。 如此异样,引得皇上将自己困在御书房,五爷、十三爷昨日后半夜便进了宫,再也没有出来。 而太后见此异兆,忙问了钦天监,得知的结果,却是让她大惊失色。 钦天监正使言道:“微臣九死亦敢断言,此异象现世,因皇帝身侧、后宫之中,有妖妃在侧,迷惑圣上,断大清之根本,将来必定仳鸡司晨,母强而子弱。若是不能除掉,眼下只是引起洪涝和飞雪,将来只怕会有更大的灾难!” 太后心中震颤,这几日总是梦到先帝铁青着脸怒视着自己,却不肯说话,钦天监所言的“断大清之根本”,不就是皇嗣吗? 想到这,她忍不住心虚,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难道,果真会如此?眼下已经在宫中了吗?” “回太后的话,自然已在宫中!” 太后的面色变得煞白,仔细琢磨这“妖妃”的行径,究竟是最近干政颇多的莞贵人,还是……皇后! 于是,她不顾自己的病躯,坚决在冰天雪地里跑到了宝华殿,与这里待了好几日不出的皇后一起为大清祈福。 “皇后,钦天监的预言你听说了么?” 皇后懵然道:“皇额娘,臣妾日日在此处祝祷,自然不曾听说。” 她躲在此处不见,自然是为了庄嫔的胎出事不必与自己相干,可耳目并不闭塞,为何不知呢? 延禧宫。 去岁新移植过来的腊梅竟然已经凛冬再至,悄然绽放了芬芳,雪已经小了很多,敏嫔翩然而至。 她笑道:“妹妹放心,贵妃已经打点好了钦天监,至于僖常在,眼下皇后想除掉她们母子,她除了乖乖听从配合,别无他法!” 陵容折了一支腊梅,轻轻别在她的鬓边,缓缓而笑:“明日,那就让咱们拭目以待。” 傍晚,天变得更冷,昨夜下的雪已经结成了厚厚的冰,而新的雪却又悄然而至。 碧萱在御前很忙,极好的茶具被摔碎了好几套,五爷和十三爷一直不能走,她伺候得战战兢兢。 不光是她胆颤,皇后亦是。 剪秋劝道:“娘娘真的要这样么?可是太后昨天那样疾言厉色地警告您,分明是……” “不!她是太后,更是乌拉那拉氏的族亲,她不会不护着本宫,钦天监根本就是蛊惑人心!” 巨大的金佛影子在烛火跳跃间垂落下,满头华丽珠翠的信徒双目赤红,摇曳的步摇似鬼影在她逐渐腐朽的面容上跳动。 “下毒的办法太慢了,本宫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富察氏生下这一胎!” 一夜过后,雪终于停了。 “啊——” 庄嫔的尖叫声刺破茫茫的白雪世界,她捂着肚子,痛苦地跌坐在自己宫里的廊下。 “怎么会这样呢!快去传太医啊!” 前来交流有孕心得的僖常在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与桑儿去搀扶着庄嫔,浅粉的身子完美地挡住了身后欣常在的视线。 庄嫔其实浣碧都吓了一跳,见浣碧替自己挡着,连忙从袖中拿出那三颗药丸来,生生一口吞了下去。 不过她们是多虑了,因为宫女太监们乱作一团,而欣常在也没有立刻上前查看,只是惊愣一旁,失神地盯着庄嫔失足的地方。 原来那白雪覆盖之下,是一层厚厚的冰。 她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就是这样因为踩到了鹅卵石,才会不慎小产的呀! 难道说…… 当安湛来安太医到了救治的时候,富察氏的裤子上已经沾了不少的血,她肚子疼得受不了,已经喊不出一个字来。 “请各位小主先回避,庄嫔娘娘的情况,有些危险了!” 浣碧当机立断,回头对淡枝道:“快去请皇上和贵妃来!” 第210章 血灾 天有异象,预言四起,她容不下富察氏这样高贵的生母生下一个男孩儿,食物下毒终究是冒险的,哪有“天灾失足”来得安全。 当她带着夏冬春杀到钟粹宫的时候,华仪贵妃已经带着敏嫔、丽贵人,以及太医院院使宋寿遥镇住了宫内宫外。 今日真是热闹啊,除了在宝华殿祈福不出的皇后,后宫所有的女子都到齐了。 不为别的,只为宫中又有一位皇嗣或许胎死腹中,她们都不愿那钦天监的预言,落在自己身上,或者是被别人直接扣上。 富察氏的寝殿与正殿用厚厚的棉帐子围起来,一则是隔绝血气,二则是为了保暖。 华仪贵妃坐在上首面色肃然,因僖常在身边的淡枝请不来皇帝,她便派了颂芝亲自再去请。 里头的喘息声越来越低,反而惊得座下嫔妃皆是胆战心惊。 这一次,谁成为“凶手”,谁就应了这天象之“妖妃”名头。 “宋太医和安太医进去这么久了,庄嫔怎么越来越没声了,哎!”唯有惠嫔为她的身子担心得坐立不安。 甄嬛悄声问浣碧道:“你没有看错,就是因为失足而……” “莞贵人!” 她的低语刚起,贵妃一记凌厉的眼刀便横了过来。 “这会是该你嘀咕的时候吗,帮不上忙就还不快把嘴闭上,否则就滚回你宫里去!” “皇上驾到——” 众妃一惊,纷纷跪下请安。 “都起来吧。” 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疲倦又很恐慌,于是便坐也不坐,就要冲到里头去看,被年世兰好歹给拦了下来。 “皇上,里头血腥气重,怕是不宜皇上看见。” 皇上哀绝地望着她:“血?朕听说庄嫔失足,已经很不好了,胎气怎么样?” 年世兰心疼地看着他,低下头缓缓道:“皇上,是臣妾无能,带着宋院使来的时候,庄嫔就已经大出血昏迷,胎气保不住了,眼下宋太医和安太医正在救治!” 谁都知道,先前富察氏就曾大崩漏过,身子不成,如今虽然才一个多月的身孕小产,但却会累及大人。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他低低吼了这么一声,吓得年世兰一愣,倒是浣碧机敏,立刻就跪下了。 她眸中含泪,扶着自己的肚子哀怜不已。 “皇上,方才庄嫔是踩在雪下一大块冰上才滑了脚,还滑出了几步才重重摔倒的!臣妾以为,这其中一定有鬼,庭院中的雪和冰每隔两个时辰就有太监们清扫,无论哪里疏忽,总不该是那下台阶的地方疏忽了呀!” 闻言,欣常在的脸色更加难看,立刻也跪下了身子。 “皇上,僖常在所言不假,今早嫔妾和她来的时候,踩着台阶还好好的,偏偏方才庄嫔要到院子里看花就滑了脚,可见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测,蓄意为之!” 皇上听得胸口憋了火,又看着僖常在的肚子,心里后怕极了。 “放肆!钟粹宫的人是怎么伺候的,把洒扫的太监全部扣押,严刑拷问,务必找出谋害庄嫔之人!” 苏培盛连忙甩着拂尘飞奔出去,年世兰一番劝慰。 “皇上,眼下还得等太医们给个定断,除了太监要查,臣妾以为这未必就是那些人,这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趁人不备,放了那块冰啊!” 皇上灰白了脸色,身子和坠了万斤的铁一般,重重摔坐在了主座上,片刻后,他才看向浣碧。 “僖常在,你还好吗?” 浣碧垂眸:“臣妾害怕,不知道那人究竟是想害庄嫔,还是想害嫔妾,却让庄嫔娘娘遭了罪!” 皇上抬眸,感受着反常的寒气,看着惊惧的嫔妃,回想着老十三的话,钦天监的预言,终于狠下了心。 “你放心,你们也放心,天象诡异,后宫、前朝、百姓皆不得安宁,朕,一定会扼杀这股灾厄!” 他将珠串重重摔在紫檀案上,陵容的眸子轻颤,连天象都在帮自己,好,好极了! 这时,宋太医和安太医双双跪了出来,禀报道:“启禀皇上,庄嫔娘娘摔得极重,腰部股部的骨头都受了伤,胎气是保不住了!” 若是寻常,他一定会怒喝他们无能,今日,却只是闭一闭酸涩的眼,懒得抬起。 低声道:“庄嫔素来体弱,你们也都尽力了,下去吧。” 宋寿遥与安湛来对视一眼,忙又拱起手道:“微臣还有一事禀明,庄嫔的体内,近来还有用过活血破淤的迹象,如此,才更致使胎气不保!” 众人皆屏住呼吸,静待一扬风暴来临。 “呵呵!” 谁知皇上却笑了起来,冷得如寒冰。 “小厦子传夏刈、还有贵妃,你们都去查,把钟粹宫里外翻过来,也不许有半分错漏,朕即便明日不上朝,也要揪出这幕后黑手!” 此举正中年世兰下怀,她将头扬得极高,这一次她可没有捏造证据,皇后那个老妇,是跑不掉了! 陵容微不可察地笑了,也好,罪名么,当然是越多越好。 就在贵妃带着人忙碌之际,皇上终于想起了什么,偏头问敬妃道:“皇后还没有来吗?” 敬妃忙道:“娘娘与太后在宝华殿诵经祈福,发愿异象不止,便不出殿,故而贵妃派人,也是请不来的。” 沉默一瞬。 “随她吧。”皇上冷冷收回眼神。 很快,贵妃与小厦子便将可疑之人给带了过来,正是内务府新送来的两个宫女,一个叫红波,一个叫赤澜。 小厦子将昨日的泔水桶里的饮食掏了出来,让太医查验,二人皆大呼:“皇上,这些食物里头正掺了活血的药物啊!” 闻言,红波与赤澜依旧在狡辩冤枉,桑儿听见动静,连忙扑了出来,指着二人控诉。 这时,苏培盛亦赶了回来,便顺带将二人的房间抄检了药物出来,证据确凿无疑。 “奴婢们,奴婢是冤枉的!” 皇上已经厌烦至极,又是这样的手段,盯着二人起身,随即在嫔妃间逡巡,那惊疑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你们在宫中为奴,自然是要忠于真正的主子,只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你们说,这件事到你们身上就止了,若是不供,朕会将你二人满门,格杀勿论!” 轻飘飘地话,却让红波与赤澜彻底死了心,皇上的话竟和庄嫔威胁她们的话一模一样,可她们还是要装作犹豫,否则帝王必定疑心。 僵持之间,桑儿忽然哭着扑了出来。 “皇上,奴婢前几日半夜亲眼所见,她二人与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绘春暗中来往!” 第211章 血灾(二) “你果真看清了吗?是皇后身边的绘春!” 皇上心中虽然也早有准备,但在赤裸裸地被人点破心中的猜测之时,未免还是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睑。 桑儿仰头哭泣道:“皇上,奴婢看得真真的,的确是绘春姑姑,她还说是皇后娘娘的吩咐的。奴婢怕极了,怕是误会,更怕污蔑皇后是大罪,这才到此刻才敢说出来呀!” 闻言,众妃皆是无比惊骇失色,震惊于桑儿的大胆,大家都吓得不敢喘气。 但在扬之人皆在这今年里看清了皇后的为人,饶是敬妃也已经信了七八分,不信的,怕只有甄嬛一人。 她蹙眉看着桑儿,总觉得是污蔑皇后。 年世兰立刻抓住桑儿的话,看向红波和赤澜厉声不已。 “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说实话,难道真想株连满门么!” 二人胆战心惊地抬头看着帝王面无表情,他的一句话,一弹指间,便有她们无法承受的后果,真后悔,当初为什么鬼迷心窍听了皇后的安排! 一喘息间,红波下定决心,便磕起头。 连声道:“皇上,贵妃娘娘,奴婢认罪,奴婢们的确是受皇后娘娘的指使,每日在小厨房在庄嫔娘娘的药膳中东手脚,还将安胎固气的食材汤品换成了活血破淤的药物。求皇上从轻发落奴婢,不要牵连奴婢的家人呀!” 说罢,她更是将头埋在地上,不敢一动,按照庄嫔的吩咐招供是真的,可眼下不得不招供更是真的! 见红波已经率先认罪,赤澜自然也得和盘托出。 “是,皇上!娘娘!红波所言都是真的,绘春姑姑和奴婢们约好,每三日夜里就拿一次药,磨成粉的、剂量很小的活血药下在药膳里,再偷换安胎食材,日日如此,必定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娘娘小产!” 闻言,皇上忽然看了一眼贵妃,颇有几分疑心。 “既然如此,那今日庄嫔失足小产,便是意外了?” 这显然谁也不相信,闻听此言,浣碧再次惊慌失措地出来福身,哀哀哭泣。 “皇上,也许,也许皇后娘娘目的不止在庄嫔娘娘身上呢,嫔妾这几日常来与庄嫔娘娘说话,或许那药是给庄嫔准备的,那冰就是,就是用来害嫔妾这五个月的肚子的!” 敏嫔站得近,连忙将浣碧扶起来道:“僖妹妹,你的身孕快六个月了,先起来说话吧,快别乱想,无论真相如何,皇上一定会主持公道的!” 年世兰亦是蹙眉,一唱一和地哎呀呀地起来。 “是啊皇上,按照僖常在的说法,才能说得通呢,庄嫔的身孕才一个多月,用见效微的药迟早可以害得小产,可僖常在的身孕再过段日子就能成型生下来了,或许皇后是等不及了,想一箭双雕?” 皇上怒极,指着红波二人道:“你们说,这冰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奴婢……” 这二人是真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想着是一并替皇后认下,还是又如何。 甄嬛听得心惊胆战,却因势单力薄不敢轻易插嘴,忙给了崔槿汐一个眼神,示意对方去宝华殿提醒皇后。 然而,当崔槿汐好容易摸了出来,刚要飞奔出钟粹宫,背后骤然响起一个男声。 “呦,槿汐姑姑这么着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儿啊?别是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回头见周宁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崔槿汐只得假笑道:“我们小主的脸还没有完全恢复,眼下到了吃药的时候了。” “吃药也不急于一时啊,要不莞贵人还是回去吧?”说着,周宁海忽然变脸,厉声起来,“既然无事,崔姑姑还是留下,不要乱跑,小心被人提到御前问话!” 殿内殿外皆是僵持的好戏,小厦子从外头提溜了个鬼祟的小太监进来跪下。 “皇上,奴才发现此人虽不是洒扫太监,却行为鬼祟有异,意欲窥伺殿中之事!” “对!还有他!” 赤澜一见他便指着他,惊呼起来。 “皇上,当日庄嫔娘娘搬来钟粹宫,一共送来了四人,除了奴婢二人听命皇后,还有他,小冯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闻言,贵妃便冷笑一声,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小冯子,暗叹皇后的手脚可利索。 “红波和赤澜已经招供了,那你呢?” 小冯子身子一抖,险些吓晕过去,哆嗦着嘴唇,吐出几个字:“奴,奴才认,是,是皇后!” 皇上微微俯下身子,沉着声音:“皇后指使你做什么?” “昨夜,皇后让江福海公公来吩咐奴才,今日之后找机会将滑冰放在廊下台阶底下,其余的,奴才就真不知道了!皇上饶命,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闻言,皇上指着浣碧道:“那你可知道,僖常在这几日常来与庄嫔作伴吗?” 小冯子连忙答道:“奴才知道,不光是僖常在,就连欣常在也常来呢!” 问到这里,大家都明白,皇后的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她有两手准备,一边让庄嫔慢慢小产,一边让僖常在在钟粹宫失足。 然而陵容几人却知道,皇后这一出“失足”,实在是出乎意料,她们原以为的,就只是调换膳食而已。 倒是甄嬛,她细细密密地打量着盈盈哭泣的浣碧,几乎要把她每一根头发丝都要看透,心里越发凉透了。 浣碧她,果然是年世兰的人。 即便自己不计前嫌,认她做二妹,让她得甄姓,名字从玉从女,再让她母亲进甄家祠堂得供香火,可她,依旧狼子野心,助纣为虐。 不可救药了。 “皇后,很好,很好!” 半晌沉默,皇上气急反笑了。 “苏培盛,传皇后来!” “皇上且慢!” 却是年世兰阻止,她蹙眉担忧道:“皇上,皇后娘娘进宝华殿之前曾立誓,异象不止,便不出殿,如今外头依旧冰天雪地,若是因此而……臣妾怕有什么不好事。” “苏培盛,传朕旨意,令御前侍卫看守宝华殿,不许有人出入半步!若有闯门者,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皇上!” 苏培盛忙领旨出去,众人忽听甄嬛出声。 甄嬛知道,淳儿怯懦,敬妃明哲保身,皇上被人迷惑,竟如此对待皇后,若自己再不出言,皇后娘娘的处境,怕是真的危险了。 于是,她不顾皇上有些不悦的神色,忙福身下去。 “皇上,虽然眼下有几位宫人的证词,但终究她们说的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未必可信!” 第212章 血灾(三) 甄嬛即便低着头,她也知道多道炙热的视线正欲将自己盯出窟窿来,心底只越发觉得独木难支。 而浣碧见她这样,用绣帕轻轻擦干眼泪,掩饰唇畔的冷笑,甄家怎么会有这样愚蠢又耽于帝王情爱的女儿,无用! 贵妃俯瞰这跳梁小丑,扬唇淡笑:“哦?莞贵人这会倒是急了,方才本宫还以为你没有来呢。依照你的意思,难道这些宫人们都不要命了,个个都敢污蔑皇后娘娘?” 甄嬛只是注视着皇上,道:“皇上,事情定论之前臣妾不敢胡乱揣测,只是臣妾觉得,无论如何,也该给皇后娘娘一个辩白的机会,娘娘好歹是一国之母,不该如此就被禁足。” 话音刚落,陵容几乎嗤笑出声,是皇后自己躲在宝华殿不愿意出来主持后宫,皇帝成全她,怎么成了‘禁足’了。 “皇上,奴婢,奴婢有话要说!” 就在此时,浣碧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婢女忽然扑出来,跪在了大殿中央,看向了柔弱的自家主子。 “皇上,奴婢要告发僖常在,今日之事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是她自导自演,谋害庄嫔、污蔑皇后娘娘!” 此言一出,更是炸得皇帝和众人头晕眼花。 “皇上,臣妾冤枉!” 浣碧扑出来,神色委屈气愤万分,眼底却是平和又淡然。 陵容与敏嫔饶有兴味地看着指控浣碧的婢女,似乎是叫“鱼雁”的,长得倒是颇有姿色。 “僖常在预料得不错呢,皇后果然有后手,真正的,一箭双雕!”敏嫔一笑,不经意附在陵容耳边一语。 陵容抬眸看她一眼,露出眸中的戏谑:咱们且看戏吧,一会儿可有得演。 “你细细说!”皇上轻抚头痛的额角,一抬手。 那鱼燕便声情并茂道:“皇上,奴婢亲眼所见,我们小主常来钟粹宫,可却时时要看庄嫔娘娘的饮食,还曾制作了个奇特的香包带在身上,专门来钟粹宫的时候带,奴婢不得不多想。” “直到后来,奴婢偷听到小主和淡枝密语,说药就藏在橱子最下头的暗格里,一定会叫庄嫔娘娘小产,还说那荷包是能让庄嫔神思恍惚的,奴婢思来想去,怕是药下在了娘娘的药膳里,而那荷包就是让娘娘头昏,今日才会失足跌倒的!” 鱼燕说的时候声线颤抖,其实按照皇后的吩咐,事发之后,自己不必跳出来挑头,要先静观其变。 一定要等赤澜和红波先告发,或者她们二人根本没有被查出来的时候,自己才能出来指控僖常在。 可谁知,赤澜和红波竟然直接吐出了皇后娘娘,自己瞬间懵了,观望到这个档口才有机会插嘴。 “鱼燕,你究竟受谁指使,竟敢污蔑于我,你就不怕被查出来,下扬不会好!” “奴婢说真话,不怕小主的威胁!”她的命是皇后娘娘的,才不怕这些! 浣碧止了泪看向鱼燕,心中冷笑,忙将腰间的荷包取下,看向皇上。 “皇上,臣妾清者自清,但请查验荷包和鱼燕所说的暗格,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 见她如此,皇上叹了一口气道:“僖常在,你有着身子不要太动气了,朕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皇后这是当自己是傻子,还是觉得自己永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个宫女出身的常在,能收买大族嫔位身边的好几个宫人,最后谋害嫔妃小产,还敢嫁祸给皇后? “请皇上当众查验,还臣妾清白!” 然而,浣碧却倔强地昂起头,最终,皇上还是让宋太医查香囊,小厦子走一趟碎玉轩。 此刻,宝华殿侧殿。 皇后正在案上静心写字,前头只得到了庄嫔小产的消息,而插在钟粹宫的其余人,竟然一个都没法出来通风报信,有些隐隐不安。 剪秋笑道:“娘娘放心,您素来算无遗策,眼下那边怕是已经牵扯到了僖常在和欣常在,所以僖常在终究是有孕嫔妃,又是莞贵人的妹妹,皇上不愿在这节骨眼上生出风波也是有的。” “皇后真是好闲情。” 皇后一句“也对”还没有说出口,便见太后直接走了进来,她以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故而请安的时候,头还扬得高高的。 “皇额娘不是在休息,怎么来臣妾这里?” 太后见皇后如此无所谓的情态,心里也是一股火气,不由得更加高声。 “哀家得到消息,今日钟粹宫多名宫人告发你谋害庄嫔与僖常在腹中龙胎,眼下皇上已经信了,皇后,你还打算在这准备渔翁得利吗?” “什么?!” 宜修大惊失色,她不信那些宫人敢轻易供出自己。 慌忙带着剪秋走到门口,却见一群黄马褂侍卫正将大门团团围住,不许有人轻易出入。 剪秋高声呵斥道:“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侍卫高大挺阔,却是面冠如玉的硬朗,闻言回过身,低下头却不卑不亢地远远行礼。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们奉旨看守宝华殿,不许人出入,否则——格杀勿论!” 宜修瞪大了凤眸,抬手指着一众侍卫呵斥。 “放肆!难道连本宫也不许出入!” “皇上口谕,尤其是不许皇后娘娘您出入半步!” 这侍卫微微抬起脸,随即便将手按在刀上,站在阶下正中央,俨然不肯退步半分。 待看清是谁,宜修瞳孔一缩,长睫轻颤,捏紧了手指,竟然是宣望! 钮祜禄·宣望,朝瑰公主的额驸! “那么,哀家也不能出吗?” 宜修正无主之际,太后的脚步声从后头响起,一股气仿佛注入了身体,令其又仰起头看天。 太后缓缓走到宣望面前,垂眼看他的佩刀。 “呵,既然皇后不许出去,哀家今日出宝华殿见皇帝,你难道也要杀了哀家吗?” 宣望立刻领着众侍卫跪下:“奴才不敢!”果然,如公主所说,后宫一团乱麻! 延禧宫内。 经过太医查验,浣碧的荷包里非但不是令人头晕目眩的药材,反倒是凝神静气的。 小厦子亦回来,将一样步摇奉上,道:“回禀皇上,僖常在的殿内并没有可疑之物,倒是这个步摇古怪,实在是香得很,似乎有麝香的气味?” 众人皆点头,的确是好香! 站在一旁的宋太医道:“皇上,这的确是麝香。” 闻言,浣碧大惊失色道:“皇上,这步摇是皇后娘娘亲自赏给嫔妾的!” “太后驾到——” 第213章 血灾(四) 太后面色发白,被竹息搀扶着行动迟缓,与上次华仪贵妃告发皇后之时的雷厉风行之态截然不同,可见她的病的确严重了许多。 然而,这前后不过才一年而已。 “咳咳咳,皇帝,哀家听说了消息,庄嫔现下可好吗?”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皇上起身,面色淡淡。 “太医说,胎气没有保住,僖常在也受了大惊吓。” 太后惋惜了一声,随即看着宫人们呵斥道:“怎么会这样,你们伺候庄嫔都如此不当心么!” 又来了,又来了,这老妇又想给皇后开脱!华仪贵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也忍不住了开口的欲望,免得像上次一样被啐回来。 皇上暗眸沉沉:“不是宫人们不当心,而是有人蓄意为之,防不胜防,庄嫔和宫人又能如何?” “竟然是这样!那皇帝可查出什么结果了么?”太后抬眸,状若不知。 然而皇上却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将手别到背后,注视着面色不好却强撑着的太后。 “皇额娘身子不适,这件事就不必过问了,劳烦竹息姑姑扶太后回宫里休息,倘若再吹了风寒,倒是儿子的过错。” 陵容和曹琴默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样说,证明他这次是真恼了,不再吃太后护短这一套。 毕竟,皇上还气着隆科多呢。 然而太后面色更不好,似乎铁了心要过问此事,便看向年世兰。 “贵妃你说,究竟是个什么结果了?” 被点了名,年世兰只得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轻轻福身。 “回禀太后,已经有多名宫人指证,是皇后蓄意谋害庄嫔和僖常在腹中龙胎,证据确凿呢!” 太后蹙眉道:“皇后贵为后宫之主,嫔妃的孩子都是她的孩子,她好端端的何必要谋害皇嗣!皇帝,依哀家之见,此言或许不实。” “皇额娘,朕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证据确凿,她无可抵赖!” 皇上陡然提高了音量,母子二人僵持着,寸步不让。 “皇帝!咳咳咳!” 见他如此反常地当众后宫嫔妃的面顶撞自己,太后恼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剧烈咳嗽了起来。 “皇帝,就算证词指向皇后,可你也不该将皇后禁足于宝华殿,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岂非让天下人都看了笑话!” 皇上不怒反笑:“皇额娘不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么?怎么知道儿子禁足了皇后,不许她辩白呢?” 这硝烟味可真足啊,太后被呛得僵在了原地,心里却也更加慌乱起来,皇帝如今是怎么了,难道他真的信了钦天监所言,还是他…… “太后!太后明鉴,皇后娘娘真的是被冤枉的呀!” 沉默间,连贵妃都不敢置喙半个字,那原本灰白了脸的鱼雁竟敢扑到了太后脚下,为皇后伸冤。 “太后要为皇后娘娘做主,娘娘她的确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僖常在蓄意栽赃陷害呀!” 见她这样说,太后眼睛一亮,忙道:“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浣碧瞧了瞧皇上和贵妃的脸色越发黑,也顾不得冒犯太后,径直跪在了地上,捧着荷包。 “皇上明鉴,鱼雁分明是污蔑臣妾,方才您都听太医说了,臣妾佩戴的荷包里头放的安神凝气,有助孕妇的药材,臣妾的宫里根本没有藏着害人的药!” 她一仰头,捏起小厦子手中托盘上的红玉珊瑚步摇举起,根本不让鱼雁和太后说半个字,简直把命豁出去了。 “反倒是皇后娘娘先前赏赐的步摇,才是饱含麝香滑胎的!娘娘亲口吩咐臣妾要日日戴着的!” 浣碧说得义正言辞,毕竟,这东西真是皇后赏的,她自以为无人认识分辨,更无人会告诉自己。 如今,这步摇实在是一把反杀回去的利刃。 闻言,太后简直头脑发晕,皇后真会干出这样的蠢事来么! 说罢,淡枝又跪下道:“皇上、太后明鉴呀,皇后娘娘不仅赏赐这害人伤胎的东西,还每次在小主侍寝之后赏赐一碗坐胎药,可是那气味儿怎么都不像,反倒像是避子汤!” 闻言,太后更是两眼一黑,她信宜修会做出这些事来,但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自己不能不护着她! 闻言,皇上冷笑道:“皇额娘都听见了,这处处都是皇后的手脚,这还是问过的,不知道没问过的又有多少!” 这句话,可谓是将皇后的遮羞布可扯下了一半,惊得沉默半晌的甄嬛愣在了原地。 皇上,他为何会这样说皇后? 太后稳住了身子,努力做出平淡、公允的模样来。 “皇帝,无论旁人说再多,那究竟是口说无凭,要查就不能疏于表面,哀家还是那句话,你总得听皇后自己一言。” 说着,她忽然柔和了嗓音,劝道:“你记得,皇后始终是皇后,你的发妻纯元的亲妹妹!” 又是纯元! 但见皇上的面色骤然一茫然,随即一瞬的顾虑、纠缠。 “皇额娘,朕会给皇后自辩的机会,但不是现在,她自请在宝华殿为大清祈福,朕不能阻拦。请皇额娘回宫吧,这里还有一阵功夫。” 闻听此言,太后知道自己也算是给宜修争取了最大的机会了,若是后头屏退了嫔妃,那私下里,自己也可以多斡旋些。 “哎!” 她长长一叹,抚着胸口走了出去。 殿内鸦雀无声,皇上站了一会平复了心,随即又坐了下来。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在里头装睡了半日的庄嫔听得太后走了,连忙就睁开眼睛,哭泣个不止。 皇上和众嫔妃坐在、站在床边围着她安抚,富察氏便痛哭流涕了半日失子之痛,便立刻想起了正事。 “皇上,臣妾有孕不足三月,日日小心无比,这样下雪的天,就怕阶下结冰失足,所以特意吩咐人每半个时辰就清扫一次,皇上,一定是有人害臣妾!” 她紧紧拉住了皇上的衣袖,哀婉不绝。 “皇上,若非僖常在和欣常在扶臣妾一把,臣妾不知还会摔得有多重,我的孩子呀——” 说完重要的,她就又掩面痛哭起来。 皇上怒而回过头,盯着那赤澜几个道:“将她们带下去,鱼雁严刑拷问,务必让她给朕吐出实话来,是谁指使污蔑僖常在!” 第214章 四宗罪 皇上坐在富察氏床边,闭眼无言坐着,手指飞快拨弄着碧玉珠串,似心绪浮动万千。 年世兰按捺不住,小声试探:“皇上,既然赤澜和红波、小冯子已经供认不讳,皇后不宜踏出宝华殿,那眼下是否要再审讯皇后身边的宫人?” 珠串的碰撞时骤然一停,皇上缓缓睁开了眼。 为了纯元,他如今也很纠结,宜修她,毕竟是纯元的亲妹妹…… “待——” “皇上!” 苏培盛气喘吁吁地折回来道:“皇上,鱼雁嘴里藏着毒药,自己自尽了!” “无用!”皇上冷冷睁开眼。 年世兰冷笑道:“看来,这鱼雁倒是能未卜先知,知道难逃一死呢,皇上,臣妾以为她是做贼心虚,想来个死无对证呢!” 话音刚落,小厦子便从太医院回来,禀报道:“回禀皇上,奴才查过了,皇后娘娘宫中并没有开避子汤药的记录!” 这下两个线索都断了,敏嫔立刻给了浣碧一个眼神,示意快接上后头的。 浣碧连忙扑通一声跪下,竖起手指道:“皇上,臣妾敢对天发誓,皇后娘娘每每以大恩威胁臣妾必须喝下避子汤药,太医院无记档,必定是被皇后的心腹郭太医抹去了!” 年世兰忙搭话道:“僖常在,你为何敢这样笃定?” “因为臣妾是受皇后娘娘大恩,得以去御前侍奉皇上!臣妾自然与皇后亲近,知晓些隐秘事。” 年世兰立刻道:“皇上,不如就仔细查一查这郭太医,以及鱼雁的家人,或可得到些有用的。” “查!” 太监们又忙碌起来, 浣碧却依旧跪着,看着皇上话锋一转。 “皇上,臣妾要告发皇后指使淳常在谋害莞贵人龙胎,嫁祸给夏贵人母女!” 此言一出,顿时掀起轩然大波,其实如敬妃等人都知道那秋狸儿之事蹊跷,只是却不知蹊跷在何处? 皇上陡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嬛嬛倒吸一口气凉气的模样,顿时厉声。 “僖常在,你何出此言!” 而陵容还没来得及去看夏冬春,便感受到身后一股风儿似地刮过,夏冬春便已经跪在了地上大呼冤枉。 “皇上,当时臣妾已经快要临盆,怎么有闲心让母亲抱着秋狸儿谋害素昧平生平生的莞贵人呢!” 她说着,便伸手指着惊慌失措的方淳意。 “当时,除了臣妾母女,便只有淳常在日日饲养秋狸儿,她还会做猫饭,当日她也曾和臣妾母女说要多抱秋狸儿去御花园逛逛的,可当日莞贵人起舞的地上,正巧就有猫饭和猫草!不是她,还会有谁!” 浣碧不料夏冬春这么直率,竟这样冲出来指着人控诉,连忙接上她的话。 “皇上,臣妾不是血口喷人,昔日淳常在与姐姐和夏贵人最要好,那时候姐姐有孕却不得见皇上,她便跑来和嫔妾说,姐姐跳惊鸿舞最好看,要嫔妾去劝姐姐跳舞吸引皇上,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臣妾眼下想起来,真是后悔!” 话音刚落,淳常在红润的脸色一下失了血,连忙跪在了皇上的脚边,楚楚可怜。 “皇上,淳儿不知道僖常在姐姐和夏姐姐为什么这样说,可是淳儿真的不会去害人,这些话都是皇后娘娘教淳儿说的,说这样莞姐姐就可以复宠了,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听得都要信了,谁知夏冬春磨着牙一笑。 “当日你自以为我生产,顾不上找证据,可如今,我找到了呢?伺候你的小莫子已经承认,那段日子你一直在宫里悄悄做猫饭,还到御花园栽了猫草!” “皇上,淳儿是冤枉的,淳儿没有!”淳儿咬牙看了夏冬春一眼,扬起头时已经哭了起来。 夏冬春亦是扬高了声音道:“皇上,请您相信臣妾一次吧,问一问这小莫子,还有她宫里的其他人,一定会有什么证据的!” 如此节外生枝,将皇上听得头痛万分。 “带人来!” 话音刚落,床上的富察氏缓缓睁开了眼睛,猛然挥舞着双臂,虚弱着声音叫喊起来。 “皇上,查出来了么,是不是皇后,是不是她要害臣妾,臣妾好怕,她不是又来来害臣妾了!臣妾害怕,皇上,您救救臣妾!” 皇上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抱住了她。 “仪欣,你怎么了?别怕,朕在这里,你不能坐着,快躺下!” 富察氏一把抓住了皇上的胳膊,散乱着头发,喘着粗气,语出惊人。 “皇上,皇后她不是第一次害臣妾了,她曾经收买贾太医,差点害得臣妾血崩而亡,又要嫁祸给文嫔和夏贵人,臣妾险些死了,差点不能再有孕,如今臣妾终于有孕了,她又不肯放过臣妾的孩子了,皇上,你救救臣妾!” 皇上听得大惊失色,捏住她问道:“你说什么,仪欣,你说清楚!” 然而富察氏深深陷入了自己的梦魇里,敏嫔以为她是做戏,可陵容却蹙眉,觉得她似乎真的一提这件事就是这样疯癫。 纵使,已经过去两年了。 “皇上,皇后她买通了臣妾的婢女绿兰,除夕夜,她要绿兰去杀了文嫔和六阿哥,她没杀成,她就要杀了臣妾啊,啊!” 说到这,陵容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问道:“庄嫔,你说什么,除夕之夜,竟是皇后娘娘!” 皇上惊疑不定,看向桑儿喝道:“你说,庄嫔口中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桑儿险些吓哭:“皇上,娘娘说的都是真的,那年夏天皇后娘娘给收买贾太医毁了娘娘身子,嫁祸给文嫔和夏贵人不成,后来又买通了婢女绿兰,要在除夕之夜害死文嫔娘娘和六阿哥!” “当时文嫔娘娘问罪起来,我们娘娘只得背了黑锅,从此修佛清心,还好文嫔娘娘宅心仁厚,没有太计较,谁知,那绿兰竟然又要下药害死娘娘,我们这才发现她的呀!” 说罢,夏冬春忽然叫起来:“皇上,庄嫔娘娘说得不假,那年夏日的确嫔妾有孕,才被接到圆明园,结果皇后娘娘和齐答应李氏单独召见后,李氏就拿了一瓶堕胎药要嫔妾去下在文嫔的饮食里!嫔妾不从,就有了后来的事!” 闻言,惠嫔失色道:“皇上,如此说来,李氏后来谋害六阿哥,是被皇后指使,早有预谋的!” 她又走出来,俯身不卑不亢,却双眸含泪。 “皇后谋害皇嗣之径罄竹难书,臣妾恳求皇上重审七阿哥夭折之事,这些事情,一定都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第215章 五宗罪 “皇上,皇上,去年除夕臣妾生产之时,的确险些遭遇不测,庄嫔说,似乎是皇后娘娘指使,臣妾和她怕极了,从来不敢声张,如今旧事重提,臣妾恳求皇上彻查此事!” 见状,敏嫔亦忙跪下道:“皇上,当日庄嫔崩漏之事便牵扯了皇后和李氏,臣妾也恳求皇上彻查当年之事!” 看着这纷乱的扬景,年世兰亦跪下道:“皇上,物不平则鸣,臣妾以为,若要彻查这些陈年往事,不如先拷问皇后的亲信剪秋、绘春和江福海,一定能还诸位姐妹和皇嗣们一个公道!” 在扬的几乎只有敬妃、芳贵人和甄嬛站着了,三人不得不都跪下,谁能想到,“还公道”这事竟然从她年世兰口中说出。 敬妃沉默,是因为她不能开口,甄嬛不言,是因为惊疑与丧子之痛充斥心间,而芳贵人,则是在等皇后谋害自己的确凿证据。 这时,桑儿又爬出来道:“皇上,当年我们娘娘抓住了绿兰,也扣下了谋害文嫔娘娘的稳婆杨氏至今,只求能有个真相大白的一日,求皇上成全娘娘吧!” 陵容亦再仰头,哀求道:“皇上,无论是谁,臣妾只想要一个确切的结果,这一年半来,臣妾日日胆战心惊,唯恐福乐他有什么不好……” “文嫔,别怕,有朕在,你和六阿哥都不会出任何事。” 看着容儿那惊怯的面容,想着福乐那可爱的笑,若是自己一再轻纵了她,日后,会不会连福乐也! 想到这,皇上终于闭一闭眼,狠下了心,他不想再纵容了,或许真的是后宫乌烟瘴气,如此不宁,才会影响朝政,天降异象! “传朕旨意,严加审问皇后亲信及景仁宫所有宫人,务必要挖出真话来,若有自尽者,视为畏罪自裁,累及家人,杀无赦!” 轻飘飘的话语,却击败了甄嬛一直以来的幻想,她慌乱地怀疑着自己一直以来,对那位和蔼高华、端庄雍容的皇后宜修的信任。 她是那样的佛母心肠,在自己被冷落苛待之时送来了救命之物,在自己被皇帝疑心猜忌的时候帮助自己重新获宠,常常勉励自己不可灰心…… 这样一位贤德的皇后,竟然被后宫左右人指摘疑心,甚至连她的夫君——皇上,亦是不愿见她的面,而直接拷问她的亲信。 如此种种,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么?难道,眉庄她,并没有恨错人! “奴才,叩见皇上!” 回过神来,却见淳常在身边的小莫子已经被带来,跪下认罪。 “奴才是侍弄花草的,绝不敢撒谎,去年春日时候,我家小主就问奴才后头的那种野草是不是猫儿喜欢,小主还拿了种子,不知去做什么了!” 闻言,方淳意静静跪在一旁看着他,难怪夏氏这几日又和自己亲近起来,原来是为了收买自己身边人做伪证! 事到如今,从皇上下旨要拷问皇后亲信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明白,小莫子的证词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事情的确是自己做的。 眼下,如何将不利化为最小,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莞贵人起舞的地方是海棠那一片,都有宫人专门打理,像这种猫喜欢的杂草无缘无故的怎可能长那么多!” 夏冬春激动万分,咬紧的牙关止不住地发抖,为了娘、为了秋狸儿,自己可以亲手替她们报仇,自己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朕知道。” 皇上抬眸看向丢了魂一般的甄嬛,轻声道:“莞贵人,当日的确是僖常在劝你去海棠苑那一片跳惊鸿舞的么?” “回皇上,的确如此。只是连臣妾也不知道,竟是淳常在让僖常在来劝臣妾的。” 甄嬛抬起头,幽幽看了一圈四周盯着自己的嫔妃,连眉庄的眼神也那样冷漠,自己似乎已经举目皆敌。 视线最终落在了淳儿身上。 “淳儿,你的确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让我在海棠园起舞的么?那些猫草和猫饭,还有怂恿夏贵人抱猫去御花园,当真也是你么!” 淳儿眼神闪烁着望了她一会儿,似乎被问得哑口无言,随即,她忽然痛哭起来,语出惊人。 “莞姐姐,对不起,淳儿是被逼的,淳儿没有办法,如果不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做,淳儿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陵容和夏冬春冷冷地看着她做戏,既有当日为皇后鹰犬的决心,就得有今日事发的觉悟。 只是她倒还聪明,知道全部推到皇后身上。 皇后更可笑,树倒猢狲散,甄嬛、浣碧、方淳意,她手下的人倒是各自缠斗,做出一扬好戏来。 淳常在对阴着脸的甄嬛,又开始磕头。 “莞姐姐,可是淳儿真的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你和小公主,姐姐小产之后淳儿每天都睡不着,却又惧怕皇后娘娘不敢说出来,姐姐,只要你能解气,你就是杀了淳儿,淳儿也没有怨言!” 说罢,她又看向皇上:“皇上,淳儿自知助纣为虐,不可饶恕,但凭皇上处置!” 然而,皇上着她稚嫩的面庞,哭得伤心,却觉得这样陌生与可怕,她是真的被宜修逼迫么? 这时,方淳意的婢女雨儿跪出来,脸上亦是哭得和下雨一样。 “皇上明鉴,我们小主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皇后娘娘赏给僖常在的避子汤、麝香首饰,娘娘也赏了小主,所以小主一直都没有身孕,娘娘还说,若是不听从她的安排,她就会让小主求死不得的!” 这话,倒是让皇上微微动容,亦是让甄嬛等人不免多想,为何同样的避子,淳常在始终无孕,而玉媗却有了还瞒了这么久? 而年世兰却不想这么多,只冷哼一声道:“既然知错,何必说这么多借口?你若真被皇后要挟,何不禀告皇上!” 方淳意第一次抬眸直视她:“那是皇后娘娘,淳儿实在不敢,怕说出来被治罪污蔑皇后!” 最终,皇上叹息,或许世兰不知道,但自己却知道,往常若是有人告发宜修,太后必定会了结了那人,而自己,也只会当做不知道。 “淳常在方佳氏,为皇后蛊惑利用,谋害嫔妃皇嗣,着降为答应,迁居春禧殿,非诏不得出入!” 第216章 十宗罪 毕竟,那小公主生长在甄嬛的腹中,第一次胎动、最后一次悄然流逝的痛楚,就只有身为母亲才能痛彻心扉。 皇帝,如此薄情冷心,更何况他甚至都没有隔着甄嬛的身体感受过那小公主的存在,自然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一股别扭的怜悯爬上了陵容的心间,似乎她也想起了前世那个孩子没有了的时候,对甄嬛的愧疚与痛悔。 可是,那一切都像梦一样过去了,于自己而言。 陵容没有错过甄嬛充满泪水的眼底,划过的一丝痛苦与憎恶,她一定是想杀了方佳氏! 为什么甄嬛还要对皇帝充满期望,为什么要为了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而忍下心底里的呐喊!不把杀了方佳氏说出来! “皇上,臣妾恳求皇上处死方佳氏,以正宫规!” 如此气势磅礴而酣畅淋漓的一句话,众人如甄嬛般瞪大了眼睛,不是甄嬛这个生母,而是惠嫔沈眉庄。 沈眉庄的头永远不肯低下,目光淡得似秋日里最后的一朵秋菊的芬芳,她不是为了昔日的好姐妹甄嬛,而是为了失去孩子的母亲讨回公道! 只要她是一位丧子的母亲,哪怕是自己的仇敌,她都会说这样的话! “惠嫔?” 如今沈眉庄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亦是非同小可,倒是有些迟疑与吃惊,亦是更加赏识她。 不愧是“宁可枝头抱香死”的沈氏呵! 然而,正要被带出去的方淳意一张脸吓得惨白,回过头看着惠嫔,一双极大的眼睛染了血红的描边。 而甄嬛不可置信地望着眉庄,嘴边想笑却可不控的变成了下垂的颤抖,眼泪也模糊的双眼。 她重重磕下头道:“皇上,若方佳氏是谋害臣妾孩子的主谋,臣妾一定请求杀了她!但若真如她所说,为皇后指使,臣妾但求皇上查明真相后,处死真凶!” 甄嬛的前半句话足以让所有人嘲笑,但后半句如此耗竭心力,未免令人生佩。 在扬心里隐约都知道皇后害了自己的人,此刻竟自愧自己的沉默。 半晌沉默,皇上亲自拉她起来:“你放心,慎刑司已经在拷问,朕一定会查出真相,不使一人含冤!” 方佳氏几乎死了的心回到了肚子里,连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钟粹宫。 陵容见沈眉庄缓缓站起了身,神色复杂地盯着甄嬛打量,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也随便她想什么,总之,裂纹一但产生,即便真的有什么误会解开,也是破镜不能重圆的,何况,原本的确是有恩怨的。 犹如今生甄嬛与沈眉庄,前世自己与甄嬛,永远不能回到当初的,弥留之际的话,也只是累了,灰了心罢了。 随即,皇上又看向激动的夏冬春,歉疚道:“夏贵人,从前都是朕冤枉了你和你母亲,即日起,恢复你父亲原正四品包衣佐领的职务,提拔为正三品包衣参领;释放你母亲出辛者库,封为正三品淑人,赏赐白银五百两。” 他轻轻叹息:“当日你正生产乐阳,朕也没有好好封赏你,如今便赐封号‘庆’,庆泽广被,朕愿你与乐阳日后再无烦扰,福泽永长。” “嫔妾,多谢皇上!” 夏冬春罕见地哽咽谢恩,抬起头时,第一个看向的不是皇帝,而是陵容。 陵容读懂她眼神的含义,微微而笑,对她点头,收买小莫子做伪证,那些草种子,自己都是不知道的,她的确做得很好,做得漂亮! 这一桩春日宴的冤案了结,皇上已经心力交瘁,带着众嫔妃坐到了外间,甄嬛亦因受不住打击而被送回碎玉轩。 皇上却不得不继续询问谋害陵容母子之事:“桑儿,方才你说的人证,眼下何处?” 桑儿道:“就在富察府中,皇上传召,即刻便能入宫,而当年稳婆杨氏谋害的证据想必就在文嫔娘娘处。” 陵容便起身,状若惊吓万分,酷似纯元的声音亦是颤抖,颇惹皇上心疼。 “当日臣妾在里头临盆,宫女卫芷、冬雪以及宫内所有洒扫太监皆亲眼所见,稳婆杨氏袖中藏铁刃,拒不肯搜身,被强行搜查出后,几番询问却说是庄嫔指使,兹事体大,臣妾不信庄嫔会如此,便同意其扣押!眼下证据、人证皆在,万万不敢胡言!” 皇上看着她颔首,亦是歉疚道:“你快坐下,朕知道了,你和六阿哥都受委屈了。” 随即,卫芷和冬雪便方才回宫拿来的生锈铁簪子奉上,又带了韩喜海、小杰子几人口述当时之景。 年世兰状若惊吓道:“皇上,如今看来,那稳婆的确是蓄意要立刻害死文嫔和六阿哥,真是好歹毒的用心!” 皇上默然,听到现在,他的脑子简直要发麻得失控,耳边一片嗡嗡地声音。 “苏培盛,稳婆杨氏和婢女绿兰一旦入宫便扭送至慎刑司拷问,朕累了。” 说罢,他起身,年世兰又问道:“皇上,除了这一桩,还有庆贵人、僖常在、敏嫔所说的,皇后指使齐答应李氏多番谋害六阿哥之事,是否要召李氏回宫呢?” “不必了,有心也罢,无心也罢,做了错事就得受罚,不必让她回来了。” 闻言,年世兰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此更好呢! 外头的天已经黑透了。 皇上站在钟粹宫外,看着若有若无的雪花,面上的寒意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今时不同往日。 天降异象,皇帝不免下罪己诏,何况是皇后? 陵容是和欣常在一起回到延禧宫的,夏冬春则亲自和小厦子赶往了辛者库,想来是要风光地接她母亲出来。 回到了殿中坐下,陵容抱着福乐轻轻哄着,一边看向一路沉默的欣常在。 “常在这是怎么了,和本宫回来,却又一言不发?” 欣常在回过神,柳眉紧在一处。 “娘娘,嫔妾看着庄嫔娘娘小产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年小产,也是在自己宫里,被自己收集的鹅卵石滑倒,臣妾当时自责不已。如今看来,是不是另有隐情?” 第217章 永夜(一) “姐姐入宫比本宫早好几年,曾诞育淑和大公主,本宫入宫之时似乎正是姐姐小产不久的时候。” “不错。”她轻轻颔首。 陵容让冬雪把睡熟的福乐给抱回去,理了理衣裳,正色起来。 “那样姐姐应当对宫中的形势,还有皇后的为人看得比妹妹更清楚,眼下皇后不准方淳意、僖常在有孕,戕害庄嫔和莞贵人已经是铁板定钉,想必姐姐心里已经有了论断。” 欣常在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骤然道:“娘娘说的是,臣妾不会,那鹅卵石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路上的,就和今日庄嫔小产如出一辙!” 陵容缓缓点头:“看来,皇后为了庄嫔的身孕是急得不行了,竟然不顾被人看出来的风险,也要故技重施。” 闻言,欣常在面色骤然一白,连忙起身跪在了陵容面前,陵容倒是不意外如此,只是不得不做着面子功夫,急忙拉她起来。 “常在虽然位分不如我,却是年长我几岁,论理该称姐姐,何故行此大礼呢!” 欣常在却不肯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 “娘娘,嫔妾在宫中势单力薄,娘家远在巴蜀,也供不上什么助力,自那年小产之后便失了宠,所以如今淑和都六七岁了,嫔妾还只是个贵人。” 陵容松开手,安然站在她面前,受着她的跪,她垂眸,长长的鸦羽在洁净如玉的面容上留下黑影,如观音怜悯苍生。 “你想说什么?” 欣常在抬眸直视着陵容,坚定道:“此事上,嫔妾算是与娘娘同病相怜,所以恳求娘娘,若是拷问皇后亲信真的牵扯出此事,请娘娘帮嫔妾说句公道话,来日,娘娘有任何差遣,嫔妾万死不辞!” 欣常在,吕盈风,一向背后嘴快不饶人,曾经和富察氏一起当面讥讽自己,对甄嬛却是毕恭毕敬,也是个墙头草。 这样的人,若想投入自己麾下,倒还真是要仔细考量考量。 “常在说哪里话,我们都是有子女的人,为了孩子自己怎么着都成,何况孩子受害,我们更是心如刀割的。” 陵容注视着她期盼的双眼,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扶她起来。 “本宫答应你便是,不过也是说句公道话罢了,在这宫里,本宫出身也就比僖常在好些,何谈有什么需要常在赴汤蹈火的事呢,只盼来日若本宫有难,常在也肯帮忙说句话罢了。” “多谢娘娘!” 欣常在终于站了起来,真切道:“不管娘娘如何,只要娘娘肯帮这样忙,嫔妾说的话一定做到!” 一会儿后,卫芷送了她离开,冬雪对陵容道:“娘娘,欣常在素日最是没有威胁,光耍嘴皮子功夫,她能帮上咱们什么忙?她虽然这样说,娘娘也要留心些呢。” “自然,她未必是真想投靠本宫,眼下不过是想乘个东风,报皇后之仇而已,我也正需要有人添柴加火呢。” 陵容微微含笑看她:“何况,欣常在当日未必不怀疑是皇后动的手脚,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又有个芳贵人做例子,她位分不高,只得忍气吞声至今吧。” “满宫皆敌,不怕皇后这次不死!”冬雪哼哼一笑。 很快,夏冬春便将其母李氏暂且先接回了延禧宫,母女俩是抱头痛哭完了才回来的。 安顿好了母亲,夏冬春便来了主殿,见陵容已经卸了妆环,正坐在榻上,对着烛火绣花。 她看了里间一眼:“孩子们都睡下了。” 便也脱了鞋坐在榻上,她瞥了一眼陵容正在百花图上绣的新东西——一株秀气的小青松,然而好奇心却被兴奋与邀功的得意掩盖。 “娘娘,我说的如何,方佳氏这个贱人真以为我蠢呢,和从前一样三言两语就听了她的蛊惑,她不知道我是把她身边人摸了个大半,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陵容抬眸,看着她失笑“知道了,庆大贵人,你如今聪明无比了,那这种话以后就烂在肚子里吧?” “是是是!”她连忙点头如捣蒜,随即又问,“眼下那杨稳婆还有绿兰已经送进宫了么?” 陵容捡起剪子,将线尾剪断,算是又绣好了一个。 “方才就由富察家的人送进来,直奔慎刑司去做供词画押了。放心吧,皇后指使杨稳婆、绿兰谋害我、福乐和富察氏是铁板钉钉了,怎么也容不得她反驳。” 夏冬春还是不放心道:“那当年我们有孕的时候,皇后指使齐妃给堕胎药那事,光我一个人说,可怎么有更多的证明呢?” 陵容失笑:“你的话就是证据,何况,皇上不是让人严审皇后心腹了么?有一个是没种的招认,且当年皇上心里有数的,有没有证据,都是一样的。” “你是说,皇上他明明知道的!” 夏冬春吃惊得厉害,缓缓伸手抚摸陵容绣好的百花图,沉默了片刻,恶狠狠地叹了一大声气。 “原来他就是故意纵容皇后,难怪会五月飞雪,真是天大的奇冤!” 陵容不搭话,她便又摸了摸那株蜀葵,苦笑道:“这花倒是挺独特的,寻常没见过,怪有意思,这是什么?” “这是蜀葵,也叫一丈红,或许是只生长南方野外,所以你不认识。” 陵容歪着头,微笑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昔日作死的夏氏,如今也调教得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求自己认可了。 真是痛快! 夏冬春回了自己殿中,陵容便也躺在床上,只是却睁着眼睛睡不着,唯恐夜里有什么惊变。 不一会儿,冬雪似乎出去和什么人说话,随即很快走了进来,小声:“娘娘睡了么?” “有什么事,说。” 冬雪才道:“刚才小信子来了,说是莞贵人又去求见了惠嫔,然而惠嫔依旧不见她,请娘娘放心呢。” “知道了。” 午夜过后,即将到上朝的时辰。 皇上看见了纯元对着自己哭泣,立刻惊醒后,正巧见苏培盛捧着厚厚的一沓罪证与供词上来。 “皇上,昨夜绘春和江福海等人都已经招了,前番诸位娘娘小主告发皇后之事皆是属实。除此之外,还有一则,有关纯元皇后和二阿哥!” 皇上停下了手,似乎连头痛欲裂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回想起梦中的世界,金黄的太阳照耀得明艳,天地间下满了白雪,菀菀坐在梅花树下的雪地上,抱着个婴儿哭泣不停。 “菀菀,是你么!” 第218章 永夜(二) 瞬间,漫天的雪凝固成黑冰,朝着天上的深红色的满月射去,梅花树一瞬间枯萎凋零,菀菀便抬起头看着自己,她的容颜依旧那样姣好。 “四郎,不要,不要……” 他吓了一大跳,原本菀菀身下的一片白雪地,竟然渐渐蔓延出鲜红的雪,她留下的泪竟然也变成了摇曳的红色。 “不要……” 她一直这样喃喃念着,随即自己就惊醒了。 “皇上?您还好么?做噩梦了么?” 看着苏培盛肃然又关切的神情,皇上努力按捺心中的惊惧,拿起了那些证据。 “你说。” “当年,是皇后她,指使……” 苏培盛刚刚说完,皇上转过了神,小厦子便急匆匆而来。 “皇上,皇上,太后来了!” 此刻,后宫的女子亦是没有一个睡得安稳的,皇后被禁足,华仪贵妃协理六宫,便自然都以她为首。 于是翊坤宫除了庄嫔和端妃,几乎个个到齐了,亦个个眼下都用薄粉掩盖一片乌青。 这一整夜,曹琴默都没有回自己宫中,而是留下陪伴年世兰,极力劝慰她沉住气,不要去插手、过问慎刑司的事,就怕给太后、皇后留了辩驳的余地。 年世兰端坐在上首,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诸位妹妹都听说了么?昨夜慎刑司那些贱婢都招了,可这证词才送到养心殿,太后后脚就到了,眼下,还不知又要如何?” 曹琴默冷笑附和道:“娘娘莫要担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君无戏言,饶是皇上也不能按下不发,反倒是太后她……” “太后为了皇后,一向连自己的孙子都不顾惜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咱们也不必太大惊小怪!咱们只等结果便是,如若不成,还有前朝的御史们呢!” 大家看去,不是憋足了一股气的惠嫔又是谁?满宫里,只要她敢把这些不要命的话挂在嘴边说。 年世兰淡淡地看着她,若是这沈氏丑一点、家世差一些,不和自己争夺宠爱,自己倒是觉得她这脾气挺对自己口味了。 只是可惜了,入了宫,哪有什么真心姐妹,只有明枪暗箭! 不觉扫视了众人,大义凛然起来。 “惠嫔、文嫔,还有诸位姐妹,且放心,只要是有冤的,查出来,皇上就一定会做主的,本宫相信,即便是太后也不能违逆大义。” 她私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那欢宜香,皇后的身边人究竟会不会也吐露出来? 周宁海跑进来道:“娘娘,皇上下旨,让人将皇后带到养心殿问话了!” “果真么!”年世兰立刻两眼放光 陵容与惠嫔亦是兴奋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眼中也有泪光,更不必说余下旁人,只有甄嬛面色一直白着,沉默不语。 “千真万确假不了,奴才都看见是苏培盛亲自去带人的呢!” 半个时辰后,外头的雪依旧细细密密地飘着,让众人坐得心里越加发慌发毛,各自连闲话的心思都没有,皆在沉默,微微出神。 很快,众人没有等来皇上,而是苏培盛便阔步而来,捧着一沓纸奉上。 年世兰率先忙起身,迫不及待问道:“苏公公,这是?” 苏培盛答:“回禀贵妃娘娘,这些是所有在慎刑司宫人们的口供,皆是供认不讳,受皇后指使,除此之外,亦有其余许多隐没的罪行。” “皇上说,娘娘协理六宫,如今皇后罪行罄竹难书,所以特让奴才送来给娘娘过目。稍后,待皇上问过了皇后,便来翊坤宫议事。” “好!那这些,皇上都看过了,是么?” “不错。”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激动万分,这代表着,皇上不会因太后而包庇皇后! 年世兰颤抖着手捧着那厚厚地一沓罪证,缓缓坐回了位置上,一张一张翻找着。 然而,她越翻越急,越翻越是不可置信,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像极了昨日的甄嬛。 “不可能啊,怎么会没有呢?一定是那群贱婢没有吐干净!” 她这番自言自语听得众人一头雾水,唯有坐在一旁的曹琴默咽了咽口水,悄悄看向了对面的陵容。 陵容眨了眨眼,喝了口水,很气定神闲。 果然,看年世兰来来回回翻了几次,沈眉庄已经等不及了,连忙催促。 “贵妃过目后,可否请颂芝姑姑代为阅读,嫔妾们实在等得心急!” 年世兰来火,一把将证据甩到颂芝怀里,随即起身,看了看敏嫔,又看了看陵容。 “文嫔,你跟本宫到里头来!” 到了内室,她瞬间又气又慌乱。 “你说,绘春她们供出来的东西里头,怎么唯独没有谋害本宫的欢宜香?” 早猜到会有这一日,陵容知道,年世兰不傻,未必没有一瞬对皇帝的疑心,可按照她那个深爱皇上的性子,必定宁可自欺欺人,也要把罪过都扣在宜修头上。 “娘娘受害欢宜香多年,却始终查不出证据,可见这事皇后做得有多厉害,何况剪秋受尽酷刑却始终不招,这些东西只是绘春和江福海招的,她们始终不如剪秋知道的东西多啊!” 年世兰半信半疑:“是么?” “娘娘在细想,欢宜香的精要,就在于那一味麝香,想必皇后害人的记档里,有不少麝香的影子,怕也是查无可查的。怕是皇后的有些罪行也未必全然供出,少不得有些是无可招了。” 她的惊慌平静了许多,只剩下盛怒。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绘春没有供出这一桩,本宫始终咽不下这一口气,都怪敏嫔,昨夜非不让本宫插手,眼下本宫要报仇,倒是师出无名了!” 陵容垂眸不言,若是年世兰不告发宜修,那便最好,告发了,皇上那,也自有宋寿遥宋院使顶锅呢。 二人出来的时候,因颂芝不大识字,便由敬妃帮忙宣读。 “……移植碎玉轩海棠花树下埋麝香,致使芳贵人小产,栽赃华仪贵妃;收买欣常在宫人,摆放鹅卵石,致使欣常在小产;收买文嫔宫女宝鹃,混麝香进御赐之香;” “授意太医章弥照顾惠嫔身孕,伺机下药,致使七阿哥体弱早夭;命人烧毁江南第一绣娘的手、毁坏绣坊第二次制作的献给太后的华服;教唆齐妃谋害庆贵人;收买太医及庆贵人宫人香竹谋害庄嫔,嫁祸文嫔、庆贵人;” “收买杨稳婆以及庄嫔宫人绿兰,谋害文嫔、六阿哥及庄嫔;教唆齐妃投毒六阿哥;威逼方佳答应谋害莞贵人龙胎;收买庄嫔多名宫人,致使庄嫔小产……”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听得在座无一人不愤慨,个个恨不得即刻处死皇后这个毒妇! “皇上驾到——” 第219章 永夜(三) 他回想着方才与皇后最后一次见面,此刻他真是半步也不愿踏入养心殿,面对这群无一不被宜修曾经戕害过的女子们。 一个时辰之前的养心殿内。 宜修跪在皇上面前,声泪齐下地控诉皇帝宠爱纯元母子,忽略她与大阿哥弘晖。 “姐姐和那个孩子,是死得活该!因为臣妾的孩子死得那样惨,臣妾身为人母,又怎么能容忍其余女子生儿育女,这让臣妾情何以堪!臣妾恨不了皇上您,错的就是那些女子、那些不该来到世上的孩子!” “你真是疯了!” 然而这些话,落在皇帝眼中,只是宜修掩盖自己的罪行的假词,真是觉得面目可憎与恶心! “你这种毒妇,朕立刻废了你!” 自己当扬便提笔,意欲下旨废弃她的中宫之位,幽禁景仁宫,至死不许出。 然而,太后强行闯入正殿,将宜修护在了身后,皇上看着额娘,只觉得心中越发悲凉。 “皇帝,乌拉那拉氏不可废后!阿柔和那个孩子,都已经去了,你难道还要废弃她的亲妹妹吗!” “皇额娘,菀菀和孩子,都是被这个毒妇害死的!这么多年来,她害死了多少嫔妃和皇嗣,难道皇额娘就真的全然不知么!” 皇帝只觉得这话既荒谬又可笑,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自己的亲生额娘,为了母家的荣耀,情愿护着这样一个害死了自己许多孩子与心爱女子的毒妇! 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然而太后却依旧固执,身姿毅然不动地挡在了宜修面前。 “皇帝!事情到了今天这步,并不是皇后的错,只是她无能罢了!倘若你你不念宜修同你多年的情分,不念你自己身上也流着乌拉那拉氏的血,你还记得阿柔去世之时她对你说的话么?” 回想起那时阿柔看向自己的眼神,平淡、解脱与理解,太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悲戚万分。 “你,忘了……” 此刻,跪得笔直的宜修忽然落下了泪,无言地轻笑了起来,柔则她到死,竟然都在为自己求情,为保自己的皇后之位! 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恨,知道自己的求! 然而,皇帝只沉默了一瞬,心中的悲凉与多年累积的恨意,已经爆发。 “纵然菀菀哀求,让儿子,不要废弃了宜修,但是皇额娘,昨夜儿子梦到了她,她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哭,说着‘不要’!” 皇上轻轻抬起头,不让眼眶中的热滴下,指着宜修,语气猛然激烈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菀菀她很少来见儿子,儿子怎能不废了这毒妇,替她和孩子报仇!” 太后一怔,随即死死摁住了竹息的手,不料连阿柔都止不住皇帝废后的心,气得、愧得喘不上气。 气笑道:“若皇帝认定皇后谋害皇嗣嫔妃,是主谋,那许多事哀家亦是知情,岂非就是帮凶,越发包庇,罪加一等!皇帝眼下,且先废了皇后,再废了哀家的太后之位,让哀家一道白绫吊死先帝的灵位谢罪吧!” “皇额娘!”皇帝猛然双手拍在了桌案上,“你一定要如此么!” 殿中半晌的凝滞。 太后喘了几口气,缓声道:“皇帝,你方才也说了,纯元她说的是‘不要’!她连死前都不忍苛责宜修,此刻又怎么看着你废弃了她!她是怕你真的废了她的妹妹,所以才托梦给你。” “若你连皇后、纯元和哀家都不顾的话,就想一想自己,如今你方才登基不到四年,前朝年羹尧与敦亲王等人蠢蠢欲动,若是此时废后,难免不会震动朝纲,更是让天下人议论揣测,岂非真的要动摇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呢!” 良久,无言的皇帝平稳地坐在了象征至高无上的龙椅上,睁开眼,已经是波澜不惊。 “太后所言有理。” 声音落地,宜修终于闭着双眼,落着泪大笑起来。 此刻,翊坤宫中。 皇上看着满地的嫔妃,就没有一个未曾被宜修戕害,更是无言叹息。 “都起来吧。” 他缓缓坐在了年世兰位置上,随即充满血丝的眼睛扫视了众人一眼。 “方才苏培盛将供词都送来了,为保皇后体面,朕亲自闻讯于她,然皇后对于多番罪行皆供认不讳,颇令朕心痛万分。” 他说着,年世兰忙假模假样地劝慰他起来,而方才陵容并没有听全皇后的罪行,此刻忙从敬妃手中接过了证词一瞧。 又见众人各自愤慨忍耐的模样,不觉翻动的动作越发快,除了方才听见的,还有许多,譬如: “收买敏嫔宫人,在其坐月期间下寒凉之药,催害其体;收买马夫,令齐妃出行之马发狂,致使齐妃小产”等等,依旧数不胜数,有些名字的主人,也早已经故去了。 王府时候隐秘的旧事,就这样曝露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引起了陵容的注意。 皇后曾命人毒害裕嫔的五阿哥,致使五阿哥高热不退,险些病死,后又诬陷裕嫔因争宠谋害亲子。 若真如此,皇上和太后厌憎裕嫔还说得过去,可为何他们一样不喜五阿哥,且他们母子二人不可能不知这是宜修的手段! 不待多想这些,看着惠嫔等人蠢蠢欲动,陵容翻看口供的速度越快。 只是越翻,却是心底里越吃惊,昔日有关纯元死因的口供,却是没有的! 许多细微隐秘的事情都被供了出来,谋害皇后嫡姐,如此重要的事不可能问不出来。 而方才皇帝又私下见皇后如此之久,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与太后皆不愿此事曝露,便将昔年王府有关的证词都抽出来按下了。 再抬头,上头年世兰对皇帝的安抚已经到了极限,随即,她率先开口。 “皇后罪行罄竹难书,且既然已经供认不讳,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众人皆屏息看着沉默的帝王,皇帝无声一叹,将碧玉珠串又飞快地盘弄起来。 “皇后乌拉那拉氏,谋害数名嫔妃皇嗣,罪不可恕,然你们皆见天有异象,朕已两日未朝,京郊又接连洪涝霜冻之灾,后宫不能再出风波,惹得朝野百姓非议。” “传朕旨意,禁足皇后乌拉那拉氏于景仁宫,永世不得出,一应待遇如庶人,此后,朕与其死生不复相见!” 第220章 凤囚凰 纵然宜修除了皇后的名头,其余皆如同被废的庶人,但没能杀掉她,年世兰终究再也按捺不住,扑通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乌拉那拉氏手上的皇嗣不知死了多少,恐怕便是引发天象的缘故,若是处死她,想必天象必定能停止!” 沈眉庄亦是福身跪下:“臣妾请求皇上处死乌拉那拉氏!” 有她二人做范,众人呼啦一下全部跪下,沉默间无一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处死乌拉那拉氏·宜修。 显然,一个前朝、天象的假词,是不能说服每一位失子母亲的心的。 皇上不可奈何,却又隐隐有些愠怒。 “贵妃,朕记得口供之中并没有乌拉那拉氏谋害于你的罪证,为何你如此殷切,必定要朕处死她?” 年世兰倔强地扬起头,第一次不恭敬道:“皇上以为臣妾多年以来无孕是为了什么,分明是那个毒妇害的!” 闻言,皇上一愣,瞬间既是心虚又是慌乱,更多又是猜忌与庆幸,五味杂陈。 “什么?” 年世兰咬牙道:“这个毒妇在皇上赐给臣妾的欢宜香中添加了麝香,所以才害得臣妾这许多年来始终无法有孕!此等手法与谋害其余嫔妃如出一辙,那有毒的欢宜香臣妾还留着,皇上请太医来一看便知!” 看着年世兰如此言之凿凿的模样,皇上不禁怔了又怔,世兰发现了欢宜香的秘密,然而,她却将罪过都推到了皇后身上。 内心里一点点的惊恐与愧疚,在此刻悄然消逝,反倒只剩下了庆幸与提防。 庆幸自己不必面对世兰那绝望怨怼的眼神,却又提防她不再用熏香,倘若不慎有孕,年羹尧岂非会更加蠢蠢欲动呢? 颂芝很有眼力见地将藏起来的香给奉上,皇上接过闻了闻,几乎与如今殿中焚烧的香并无两样。 便起身,亲手将年世兰给搀扶起来,疲倦而爱怜地望着她。 “贵妃,朕听你这样说,方才大梦初醒。然而为了朕的江山基业,乌拉那拉氏此刻还不能公开废黜,但是此后在后宫,众妃皆以你为尊!” “皇上?”年世兰微微一愣。 “既然后宫群龙无首,待异象了结,朕正式册封你为摄六宫事之皇贵妃,也算略微弥补这许多年的冤屈,你也要悉心调养身子,早日为朕诞下皇嗣才好!” 一番话说得年世兰是热泪盈眶,只想着自己日后的尊荣,与膝下即将拥有与心爱男人的子嗣,哪里还顾得上非要忤逆皇上而杀死乌拉那拉氏呢? 毕竟,弄死一个被废弃的嫔妃,她多得的是办法,只待皇上不在意的那一日。 “臣妾,多谢皇上垂怜!” 余下众人一看,连最为胆大的贵妃都不再坚持,惠嫔亦是冷若冰霜的神色,不作一言,便知,请求处死乌拉那拉氏是没有戏了。 不到午间,乌拉那拉氏宜修的命运便彻底走向了衰败,后宫之中,以位同副后的华仪皇贵妃为首,又是另一番气象。 然而,表面上的风平浪静的确做到了,对外只说皇后日夜忧心朝政,突发急症已经病倒,无力再管理后宫,于是预先册立摄六宫事皇贵妃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引发朝廷非议。 在外人看来,这代表着皇后的病来得很急又很突然,不得不即刻立皇贵妃维持后宫。 次日一早,皇帝书写罪己诏,昭告天下,也定了朝野臣民之惶惶不安之心。 到了午间,好巧不巧的是,飞雪之状便消失,晚间时分,暖融融的夏意便席卷上来,似乎那一扬血色从未到来。 如此,便也绝了朝中一些狼子野心之人的心思,倒是越发师出无名,只得再忍耐,等待最好的时机。 次日一早,宫外传进了十三爷病倒的消息。 陵容与夏冬春前去钟粹宫探望庄嫔的时候,便从她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自下雪那一日起,十三爷一会儿在宫里,一会儿又要在军里,就怕有人谋逆!” 庄嫔拍着心口道:“还好终于没有大事情发生,否则也不知真的有没有命活了。” 陵容拿了软枕到她背后垫着,因先前她们只知道皇后会下毒,却未曾料到还有滑冰这一出,故而富察氏是摔得结结实实的伤了,的确需要趴着静养。 夏冬春却不乐道:“可眼下却有事,皇贵妃虽然未册封,但有皇上金口玉言摄六宫事,位同副后,往后咱们明面上的磋磨不知有多少。闹了一扬,却没有弄死乌拉那拉氏,真是可惜!” 听到这话,庄嫔忽然埋下头不说话,似乎她也是这样想。 “也未必。” 陵容已经换了薄衣,摇着团扇,缓声道:“听说皇上处理朝政之余,还没忘记替皇贵妃寻得一位新妇科圣手,调理妇人身体最是得宜的,怕是她日日的心思都在调理子嗣上了,哪里还想着磋磨人呢。” 闻言,二人才眉目舒展,微微有几分喜色。 庄嫔才又道:“听说太后病得起不来床,召了好几位太医看诊,皇上,竟也不愿意去看一眼,倒是……” “什么,快说!”夏冬春忙催促。 她看着陵容道:“倒是隆科多大人好求歹求,终于能去看一眼太后,又带了一大批补品奇珍,然而太后都没让人进宫门,就给赶了走。你们可别乱说,这事可没几个人知道!” 夏冬春惊异冷笑道:“杀不了乌拉那拉氏就是她捣鬼,如今情夫上门,倒是不背着人了!也不知皇上怎么想。” 陵容眨眨眼,皇上自然想杀了隆科多,也恨不得乌雅氏不是他的亲娘,可如今时势摆在这。 前两日,年羹尧与十爷险些造反,亏得十三爷和隆科多耗尽心血威慑着,皇帝还得多靠这位娘舅一会儿呢! 出了钟粹宫,陵容让夏冬春自己回了延禧宫,她便前往了御花园的荷花池附近,果然见碧萱等在假山底下。 “娘娘有什么话要问奴婢。” 陵容便拉住她往里走,隐去了身影。 “姑姑,乌拉那拉氏的罪状就只有明面上的那些么?这背地里是否另有隐情?” 第221章 夏至 “娘娘怎么会有如此猜测呢?” 陵容看着她,定定道:“她的罪行我看了,只是有利用麝香谋害贵妃的一条就被掩藏,有关裕嫔和五阿哥的事亦是模糊,所以不知究竟为何,皇上宁可下罪己诏,也不肯废后的真相。” 闻言,碧萱为难地一锁眉,但一念及自己终究是文嫔的教引嬷嬷,又曾服侍她平安诞下六阿哥,最终还是打算和盘托出。 “那日,皇上命人带来皇后,奴婢听得不够真切,但却也依稀听到了大概。似乎是有关纯元皇后的死因!” “纯元皇后?!” 陵容顿时心中一凛然,果然了,昔年王府众多丑闻重现宫嫔之间,却唯独纯元皇后、皇后之嫡亲姐姐的死,是皇帝不愿意曝露人前。 难道,这与不能废后有关。 “是啊!” 碧萱点点头,立刻靠近了陵容,将声音压得更低。 “纯元皇后和二阿哥都是被皇后乌拉那拉氏给害死的!” “是么!如何害死的?” 先皇后多半死于宜修之手,此事陵容上一世就已经看出来,然而却不知原来先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也是命丧她手。 “奴婢听得一半,似乎是因为皇上命如今的皇后去照料先皇后有孕,因是亲姊妹,皇后又通晓医理,故而十分放心。谁知到了生产之时,先皇后难产,二阿哥一生下来就浑身青紫瘢痕,立刻就夭折了,先皇后也是油尽灯枯,撒手人寰而去。” 碧萱惋惜一番,先皇后如此仁德之人,竟落得这样的下扬。 “如今知道,原来当时皇后调换了先皇后的饮食与补品,换成了损害孕妇胎儿之药食,就和如今谋害庄嫔的手段如出一辙了。” 陵容听得吃惊,原来,这么多年来,宜修的手段并没有精进多少。 “碧萱姑姑,如此算来,先皇后与二阿哥是乌拉那拉氏最早谋害的人,她又为何如此,难道是因为姐妹相残么?” 碧萱抬眸道:“先皇后是位极其贤德的女子,对待皇后更是没的说,只是……” 她“只是”了好几声,最终深深地叹息。 “只是毕竟是如今的皇后先入府,皇上与太后又曾许诺过,只要皇后诞下阿哥,便册立为福晋,谁知大阿哥未降生,皇上便请封了纯元皇后为福晋。当时奴婢只是宫里的小宫女,却也听说,后来,大阿哥夭折次日,纯元皇后有喜,皇上便命皇后去照顾了。” 听罢,陵容默然良久,就连一向赞许先皇后的碧萱亦是说不出谁对谁错了。 陵容不禁想,或许纯元便是甄嬛,而浣碧便是宜修吧,这样不公的悲剧,总是相似地上演。 想必自大阿哥夭折之后,宜修便彻底疯魔,再也容不下其余的女子承宠、生子,可笑亦是可悲。 不过,深宫中的女子,谁不可笑可悲,自己骗着自己过日子呢? “如此恶行,皇上最爱先皇后,竟也能按下,不肯废后?” 碧萱垂眸道:“似乎一来是纯元皇后的遗言,希望皇上永远不要废弃皇后,二来,是太后以死相逼,断然不肯乌拉那拉氏有废后,皇上不得已而为之。” “多谢姑姑告知,本宫明白了。” 原来,除了太后,即便皇上知道宜修害死了先皇后,那纯元,依旧可以是她的保命符。 那自己,便将这保命符一一剥去,又当如何? 回去之时,陵容路过景仁宫,见昔日用最好的地气支撑起来的皇后居所,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已经宫门紧锁,连庭前的花朵,都似乎沾染了萎靡阴晦之气。 当日皇后罪行一出,剪秋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却也不肯吐露半个字,最终与绘春、江福海等景仁宫内所有亲近之人,连同鱼雁、杨稳婆等人皆被杖杀,问罪家人。 没有人再伺候宜修,这里静悄悄了,一片死气。 按下冲进去将人直接杀死的冲动,陵容抬头看明艳艳的天空,这样刺眼、这样好的阳光,终于破阴云而出。 以后,每一日,无论阳光明媚,还是阴雨霏霏,于自己而言,都是轻松了不少的日子了。 回到了延禧宫,却见卫芷前来禀报。 “娘娘,方才周宁海来传旨,往后后宫嫔妃需每日至翊坤宫晨昏定省,除此非侍奉圣驾,便每五日午间皆要前去听事。” 陵容不禁有些苦笑,刚觉得轻松,可从前宜修在的时候,嫔妃们还是自由得多的,罢了,去就去吧,反正受苦的又不是自己。 回来小憩一番,睡起至黄昏,便与夏冬春一同前往翊坤宫。 如今的年世兰的服饰几乎摒弃了大红大紫,皆以明黄、金黄这样尊贵的颜色打扮,为了彰显身份,连头上的点翠都少了一半,皆换成了金器。 “哎呀,这毒妇一除,异象便平,这天儿也渐渐热了起来,倒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呢!” 她慵懒地坐在主位上,颂芝跪着捏腿,灵芝便跪在大缸前扇着凉风,其余嫔妃便坐在下头陪着说话。 敏嫔微笑道:“如今海清河晏,皇上心疼娘娘怕热,打算六月初一比便特意带咱们去圆明园避暑,嫔妾等是沾了娘娘的光呢。” 年世兰得意歪嘴笑起来:“还是敏嫔会说话,大家都是姐妹,本宫自然要替你们为皇上进言的。” 看来,她如今已经以皇后的身份自居,少不得表面上要多些“贤惠大体”了。 惠嫔转眸看向门口那燃着的香炉,淡淡道:“这似乎是欢宜香?娘娘曾受其害,如今怎么还点着呢?” “害本宫的是乌拉那拉氏那个贱人,又不是皇上,如今皇上已经派了妇科圣手照顾本宫的身子,何须避讳?” 闻言,陵容悄悄看了曹琴默一眼,想必只有自己二人知道,皇上不许宋寿遥继续照顾年世兰的身子,新来的那个姜太医,怕不是要继续奉命,不许年氏有孕。 年世兰说笑一番,万分得意,随即打量了在扬的人,面色忽地一沉。 “怎的莞贵人还没有来啊?” 第222章 额驸去江南 “回禀皇贵妃,莞贵人正在侍奉圣驾,所以不得空来了。” 闻言,华仪皇贵妃的面色不由得一沉,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又是她,这些日子才几日,皇上就宠幸了她两次!昨儿才调了她父亲甄远道到都察院,今儿她就又在御书房!都是被乌拉那拉氏害的人,怎么就她得这样的殊荣!” 然而众妃面前,她如今摄六宫事,究竟为了身份自持,言语收敛了些。 敬妃等人皆是装作没听见,只盯着自己的花盆底鞋子,最大殊荣的不是她年世兰么?如今已然是皇贵妃了呵! 陵容慢悠悠摇着团扇,觉得此事饶有兴味,自宜修罪行曝露,皇帝对甄嬛的恩宠可谓是空前绝后。 后宫妃嫔人人以为皇帝焦头烂额,不见后妃,可人家偏偏私下里在御书房往来畅通无阻。 到如今,明面上也是恩宠无极了,今儿赏这个,明儿赏那个,少了太后的干扰,她倒是日日泡在御书房。 陵容估摸着时间,怕是甄嬛再一次地插手、置喙上敦亲王了,不过,这一次她的孩子是被宜修给害死的,也不知,她是否会那样不留余地地打击华仪皇贵妃和年羹尧呢? 然而陵容始终想不出个定论来,只是看着敏嫔、丽贵人和芳贵人拍着年世兰的马屁,足足坐了一个半时辰方才要散了,顿时觉得吃不消。 五日后,正是中午至翊坤宫议事的时候。 因这几日来,皇上依旧宠爱甄嬛,就见了年世兰一次,怕是还不许她侍寝,故而年世兰今日脾气十分之大,以至于大家坐到了傍晚还不散去。 陵容和曹琴默这样有幼子要照顾的人自然是比不顾丽、芳二人坐得住,悄然等众人离开后留下。 “你们要说什么?” 陵容笑道:“嫔妾以为,皇贵妃娘娘无需为莞贵人烦心,皇上不来宠幸娘娘,反倒是为了娘娘好呢!” “你说什么?”年世兰呵呵冷笑。 曹琴默连忙就道:“娘娘想,皇上是最珍爱您不过的,还特意让太医调理您的身子,不就是为了等您调养一阵子,可以一举得男,还是个健康强健的小皇子么?您又何必只顾着眼下这几日呢?” 听到这,年世兰又被忽悠得半信半疑,陵容便连忙再接上。 “娘娘,嫔妾出身江南民间,听许多妇人说,女子不能久坐,要时常活动,方才易得男。只是娘娘如今召见嫔妾们议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倒是不利了。” 闻言,年世兰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陵容。 “你是说,你能生下六阿哥,就是因为这个么?” 陵容微笑点头:“嫔妾当年未曾有孕之时就经常满宫去和姐妹们说话,不大坐得住,有孕后也时常出门走动,不大坐着的。或许,民间的法子,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听真能得皇子,年世兰便下定了决心。 “如此,那就每三日来一次晨昏定省,十日一次议事吧!” 出了翊坤宫,陵容与曹琴默默契对视一眼,她们的腰和臀总算是解脱了。 左右夜色如凉水,二人便约着去看望庄嫔。 幸而她暗里养得好,如今坐着已经不成问题,只是明面上已经还躺着坐小月。 她一见陵容和曹琴默来,便兴奋道:“昨儿,皇上提了我阿玛进都察院,为左督副御史!” 不怪富察氏如此高兴,她虽然出身大族,但并非最显赫的主脉一枝,他父亲与富察·马齐、富察·马武已经算远亲,原本职务不高,就远离朝政的中心。 如今,甄嬛之父甄远道悄然进了都察院,接着富察氏的父亲富察·陆古也进了,还是副都御史,显然,皇上是迫不及待要除掉十爷与年羹尧了。 否则,今年如此劳民伤财,不至于非要到圆明园避暑,打消些十爷和年羹尧的戒备之心。 那么,年羹尧已经快了,那隆科多的死期怕也要比上一世来得快许多,太后那身子骨,还能经得起几日呢? 隔日晨起,想着即将要去圆明园,陵容便吩咐人打点着东西、看守宫人等等,倒是一大早就出了薄汗,不得清闲的。 正坐在大冰缸的榻前,冬雪笑着快步进来。 “娘娘!朝瑰公主今日回宫探望太妃,方才派人递信儿来,一会儿从华仪皇贵妃那出来,就来看看娘娘呢!” 陵容将手中的团扇一停,下意识地惊喜站起来。 “朝瑰回来了!” 不一会,果然见一道大红色似红玫瑰的身影翩翩而来,陵容见那少女打扮的小公主已经弄成熟些的发饰,倒是少了几分灵动,多了几分端庄,颇令人感慨。 “娘娘!” “公主,快坐!” 陵容与她手拉着手,在榻上坐上,便亲热地说起了话。 她打量了几番,叹道:“从前,我额娘也是住在延禧宫的,如今,都大不似从前了。娘娘,我听额驸说,前些日子后宫出了大事,皇后她德行有亏,已经不许理事了。” 如此,才忽然想起她的额驸正是御前一等侍卫,想必那日禁足皇后在宝华殿,自然也是在的,陵容不觉垂眉微笑。 “想必你在皇贵妃那已经听说了些,路过景仁宫也都看见了,都是真的。” 朝瑰又将自己的手附在陵容手上,低声关切道:“那么,你的日子以后会好过吗?” “会好起来的。” 陵容抬眸看她,朝瑰得到这个回答,顿时也绽放了笑颜。 “那我也就放心了,否则总是日夜担心,这么大的事会危害到你呢!” 才说了几句话,朝瑰便又熟络了起来,并不“娘娘”相称,陵容倒是贪恋此刻的关切。 陵容撇过脸,笑着嗔怪道:“那么你呢!好容易你是嫁在京里,额驸又是御前的人呢,何必出嫁时巴巴儿地送来那画,叫人心里酸酸的,怕是以为你以后出去就不回来了呢!” “哎呀,好姐姐,好娘娘,别提那个啦!” 朝瑰抬手直挽着陵容的胳膊撒娇,似乎是很不好意思。 她又道:“只是昨儿皇上命额驸跟着几位大人要去一趟江南,去的几个地方,其中就有松阳,我记得你母家就在那,可要捎什么东西去么?” 松阳县,安比槐。 陵容忽地笑减了几分,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可是江南出了什么事吗?” 第223章 女家丁 说着,又是一叹。 “听说京城天象异变,连全国各处都有不同的灾害,干旱饥荒,总是没个安宁,如今京城安宁,江南那边儿远,却又是富庶之地,少不得皇上是要日夜忧心的。” 陵容听朝瑰这样说,便明白她的额驸,钮祜禄·宣望跟着几位大人走这一趟,少不得暗中有什么要事要定,自然不能轻易为人所知。 便失笑道:“罢了,咱们如今是享清福的人了,有些事不如不管,不如不知。我母家在那原没什么人的,母亲也在京城,倒是用不着劳烦额驸了。” 朝瑰笑道:“姐姐若真没什么要捎带的就罢了,只是可不要和朝瑰客气。我原是有许多姐妹,只是却死的死,散的散,留我自己和十四姊姊,却也从不大见的,你便如我的长姐般照拂我,姐姐和朝瑰永不分彼此。” 陵容下意识地低头,却只看见二人握紧的双手,低低着声音:“好,如朝瑰妹妹所言,我与你,永不分彼此。” 说罢,才抬眸笑道:“只是额驸这一趟回来就不必做御前侍卫了,皇上必定要予以重任,你的日子便更好了!” “姐姐,我也觉得高兴。等额驸再得皇上赏识些,我也能多进宫来看你和额娘了。” 朝瑰轻轻依靠在陵容的肩头,这样陌生的入侵,令陵容一僵,从来自己自己叫别人“姐姐”,收别人的恩惠与庇护。 如今,自己不过是想利用她这样的小公主一扬,先前而因她的感激而洋洋自得,如今见她却这样将自己当做知心长姊,真是情何以堪。 朝瑰略微坐了一会儿,便依依不舍地出宫了。 她一走,殿里一下就空落落的似的,陵容未免叹了一口气,随即见卫芷和冬雪捧了几盒东西进来。 “娘娘,这些是顺太嫔派人送来的东西,说是感激娘娘,只是知道太后素来不喜后妃干政,故而从来不敢与娘娘来往,所以到今日才送些礼来,略表心意。” 说罢,冬雪将匣子打开,陵容一瞧,里头实在是些贵重的东西,什么点翠的簪子、翡翠的手镯,虽然没什么新奇的玩意。 但想来,也是这位不到四十的顺太嫔攒了小半辈子的东西了。 陵容抬手,拿起了里头一只独特的黑玉的镯子,触手生温,瞧着便是北国出的好料子。 “你把剩下的,悄悄地送回给顺太嫔吧,就说我留着这镯子,便是知道她的心意了。” 待卫芷出去,陵容便拉过冬雪吩咐道:“你去传信,让母亲明日借着供奉的理由进宫来一趟。” 这一年多来,纵然母亲有着诰命和供奉的名头,但她为了避嫌,不让自己被旁人说闲话,倒是非必要也不进宫,如今算来,也有两三个月没见了。 隔日,前去圆明园的东西都打点好,林氏便也如约进宫来看望陵容。 林氏一见陵容便担忧极了,忙拉着她的手到内殿,又主动叫人都出去,连小外孙也顾不上看,只对陵容左看右看,说着最近的异样,外头的流言。 “陵容,这些日子可不太平,下雪的天,偏隔了两条街的铺子竟失火少了大半,又有人上街就打砸抢掠!若非咱们的绣坊有着内务府供奉和夏家庇护着,怕也不知如何了!” “现在外头人都明目张胆议论,说皇贵妃害死了皇后,却秘不发丧,她哥哥年大将军,就要忙着十王爷造反呀!” 陵容微微张着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娘,无论这话是真是假,您都只能留在肚子里!” 林氏自己也吓一跳,忙道:“陵容,娘只敢这会和你说,别的时候怎么敢呢?” 陵容这才放心:“总之,娘,于女儿而言,皇贵妃管理后宫,是好事,旁的你不用理论,若日后真有什么事,女儿定然早就通风出去了!” “那陵容,你是要我做什么吗?”林氏终于把心放回肚子。 “我想问母亲些事情,算起来,自母亲和离后,也快两年不问松阳县那边的消息了,不知母亲还知道些什么么?” 陵容拉过她坐下,林氏连连摇头。 “那人的事,我自然不愿意再听,只是你萧姨母始终怕他背地里弄出什么来,去年的时候,因咱们绣坊赚了大笔钱,置办了不少产业,少不得要壮丁看家护院的。” “但是转念一想,我们两个女人家的,家里没个男人,这招了家丁,怕这外贼没来,家贼就生了,又怕即便他们是好的,街坊邻居又怎么说闲话呢?思来想去,你姨母就招了些只会做力气活的女人们,倒是最便宜。” “如此甚好,这又与松阳县那边有何关联?”陵容不解。 林氏忙道:“有呀!你姨母便从其中挑了七八个可靠的,悄悄送回了松阳县,就专门盯着安家,时不时再到隔壁安比槐就任的乐清县,打探着消息,生怕他作出什么幺蛾子,将来害了你,备着可以报信儿的。” 闻言,陵容自觉百密一疏,日日在宫中耗尽心血,斗呀斗,一时之间后头顾不上的安比槐,也终于有人替自己筹谋着。 “那,这些女子们都是什么出身呢?” 林氏笑道:“自然都是走投无路的苦出身了,死了丈夫、孩子,娘家回不去、没得回的,细巧的就在绣坊学做针线活,有把子体格和力气的,就让她们跟着师傅学拳脚,能看家护院,震慑些闹事的,我也一样给银子!” 闻言,陵容心中喜悦,自己在宫里,左右能使的人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女太监,想置办外头的人,又怕母亲、姨母被诓骗不安全。 如今,倒是正好。 林氏细细一想,便又说:“这些日子你姨母从没有和我提过安比槐,想来他是安分,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不过我心里也知道,他那个性子,自然又是妾室成群,儿女绕膝的。心意留在我们身边,倒也正好。” “母亲,让萧姨母仔细再选些最忠心的,女儿觉得,不久之后,京城不会有事,倒是江南,就未必了!” 第224章 再至圆明园 陵容得了意外之喜,见母亲再三保证,心里更是踏实了不少,这会,她心里渐渐有个计划…… 不能和任何人提起的。 最要紧的事已经问过,母女二人便也说起家常话来。 “陵容,你放心,自去年夏天绮罗阁被撤了供奉的资格,生意就一落千丈,咱们家的苏绣在京城便是独一份的,上个月在京城第六家分店也开出来了,你姨母倒是闲不住的,今儿也不得空进宫。” 陵容笑指了桌上的东西,道:“女儿知道!从前都是我捎东西银子出去给母亲和姨母,如今你们人不得空进宫,可这银子、珠宝首饰可是每个月都送进来,女儿想不知道娘的绣铺厉害都不成呀!” 母女二人笑罢,陵容依在林氏的怀里,静静闭了一会眼。 “娘,女儿在宫里好,您在外面也要好。” 为此,付出再多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好。” 直到福乐睡醒,从床上坐起来唤着“额娘”、“额娘要抱”的时候,林氏才稀罕了半日外孙,方才要出宫去。 陵容心血来潮,嘱咐她道:“娘,下次把心意也带进宫给我瞧瞧吧。” 没过两日,正是六月初一。 紫禁城宫门大开,皇上如约带着后宫嫔妃至圆明园避暑,倒是太后不肯挪动,留在了宫里养病。 除此之外,便连病歪歪的端妃也跟着去了,只有富察氏因明面上小产又伤了腰臀部的骨头,自然是经不住颠簸,也留在了宫里。 曲院风荷,楼上。 因去岁国库不够,未曾来圆明园,所以陵容再次登上高阁,俯瞰四周荷花塘,晴空万里之下,风荷如旧,未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那年自己还怀着福乐,不过是个贵人,如今已经是有资历的嫔位;自作聪明的沈贵人,如今也成了的活死人般的惠嫔;小宫女浣碧,也成了有孕六月的僖常在;运筹帷幄的皇后,如今已名存实亡…… 似乎唯一没有变的,便只有甄嬛一人,她依旧是宠冠六宫的莞贵人,不知在外人看来,是喜还是嬉? 今岁敏嫔不再照顾陵容身孕,便择了不远处的原本富察氏的居所,离曲院风荷和皇贵妃的清凉殿都近。 看了会景,陵容便下了楼,忙到夏冬春处,看着乳母们带着福乐和乐阳在地毯上追逐玩耍,倒是欣慰万分。 夏冬春看着四周,莫名道:“终于又回来了,不过前年咱们都有孕,如今,如今却多了两个小人儿,少了——,总之也是更热闹了。” 她的话只还说了一半,陵容知道,她是在这里得了秋狸儿的,自然是触景生情,想起曾经那猫在这里撒欢的扬景。 “苦尽甘来,有得必有失。” 宽慰她一句后,春霏便来请陵容回殿去。 “小安太医已经检查过了殿内,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所以请娘娘抱六阿哥回去,一同把脉呢。” 陵容笑道:“也罢,谨慎些总是好的,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你到我这来用晚膳。” 夏冬春欸了一声,笑道:“好殷勤的小太医,我倒是没想到这一处,等他给你看过了,再让安太医来看看我们母子。” “安太医叫我留在了京城,”陵容压低了声音,给她使了个眼色,“庄嫔在养身子呢,跟前可不能没有人。” 太后那老毒妇也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回到内殿,安景寻按例给陵容把脉,眉头依旧不曾松懈。 “娘娘,这些日子您都是断断续续用着药,恕小臣之言,您素日忧心过度,便是接连用药也是勉强维持,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不适孕育。” 陵容垂眸叹气,这话他已经说过多次,可自己获得的一切,都是自己用心力换来的,若不算计,活不活得下去,还未可知。 “本宫知道了,你且尽心配药来,这次本宫肯定按时喝,不差一顿的。” 安景寻竟然抬眸,一口气低声道:“娘娘总是这样骗小臣!只是,每次却又‘忘了’!” 然而说罢,他很快又吓得伏在了地上发抖。 “娘娘恕罪,小臣只是关心则乱。您有一位阿哥已经高枕无忧,若将来能再有子嗣,会前程更好的!请娘娘恕罪,不要赶走小臣!” 陵容微愣,原本自己最讨厌别人这样不合时宜的“关心”,但近日她心里有大事拿放不定,难得没有生气,反而叹了气。 “你不明白,你只比本宫小个三四岁吧,可是你的命未尝不比本宫要好。你父亲应当告诉过你,宫里要往上爬,嫔妃不是单纯靠宠和子嗣,太医也不是只靠医术。靠的,就是竭尽心血的算计!” 安景寻微微抬起身子,眼神不再迷茫,反而有一种看不清的怜悯看着陵容。 “小臣明白了。” 看他这样,听他这样说,陵容倒是胸口起了一团火,抬手一把捏住了他尖瘦的下巴,冰凉而长的绿宝石护甲锋利地划过他的喉间,吓得他下意识想躲却又不敢,只原地战栗。 “你不明白!小安太医,本宫也调教你有些日子了,怎么还不开窍,与你一般大的女子早已经嫁为人妇,操持一家,即将费心心血一辈子,你不用拘泥在后院,你也不用担心身家无人托付!” “小臣……” 陵容不准他插话,一甩手,抛开他温热的下巴,低喝一声。 “你把脉开药只是做分内的事,不能为本宫分忧!若要本宫身子安康,你父子荣宠不衰,前程远大,就得真正学会如何为本宫办事!多出主意,少说废话!” 见他盯着自己的手愣神,陵容眯了眯杏眼。 “若你以后再敢僭越犯上,你们父子,就不必在本宫这伺候了!” “是!” 安景寻忙低下头,道:“娘娘,如今宋院使不准在皇贵妃面前伺候,太医院再次被皇上警告,谁敢插手皇贵妃的身子,就是全家不想活了。如今伺候的姜太医,怕是依旧防止皇贵妃有孕而存在的。” “还有呢?” “还有,莞贵人的脸已经好多了,温太医虽说伺候她与僖常在,却也时常自请去惠嫔娘娘处请脉。” “还有,敏嫔如今是宋太医的徒弟卫临伺候,近来他配药很神秘,不知是敏嫔的身子怎么了。” 还没有说完,冬雪急匆匆而来,对陵容耳语。 “娘娘,敏嫔让人来传话,章弥的家人被灭口了,是皇贵妃那边的手脚,伪装成隆科多的人,为了再让惠嫔闹一扬呢。” 第225章 从仕慕君 陵容对她摆了摆手,便又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很好,方才你说的话,才是太医的本分,好好管住你的嘴、你的眼睛,替本宫盯好太医院,看住后宫的动向。出去吧!” “小臣遵命,以后必定竭力为娘娘效力!” 安景寻只觉得冷汗津津,走出了大殿之外,感受着独属于夏日的热浪席卷全身,方才陡然醒过了神来。 文嫔娘娘,出身微末,却是这样坚韧、老辣,同时却又年轻、美丽,自己只被她极致的危险而吸引,自己便以为枉借“关心”的名义僭越,想得她多一些的目光。 可自己也真是糊涂至极了,她入宫两年,便从延禧宫最微末的答应,做到如今居延禧宫主位、六皇子的生母的文嫔娘娘! 她已亭亭,无忧亦无惧,自然不需要自己这样无用无能之人的怜惜。 安景寻抬起头,大梦初醒般的一笑。 自己能做的,就是闭紧嘴,在太医院往上爬,等她需要用到自己的时间,就才能发挥更大的能力出来。 殿中。 陵容站在镜前,打算一会儿去湖山在望和敏嫔说话,顺道傍晚再同去清凉殿与皇贵妃请安。 冬雪伺候着陵容更衣,担忧道:“娘娘,奴婢觉得小安太医似乎来得太勤了些,言语间也莽撞,这样会不会不好?不怕别的,就怕旁人要兴出什么风浪来,倒是棘手呢。” “你能瞧出来,本宫自然也能,他的确有天赋,但这样的人多如牛毛,不过仗着父亲安湛来混迹太医院多年,才十四岁就能进太医院历练。毛头小子一个,却也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从仕慕君。” 陵容将云鬓轻轻整理,端正了姿容,瞧着自己的气色倒是真不大比从前好了。 “那娘娘就这样纵着他么?” “自然不,本宫今日就是让他知道,他是仕,本宫是君,而非他知好色,本宫就是少艾。本宫不是神仙,无法强行断绝一个人的心思,但叫他揣死了这心,成为本宫的死士,未尝不好。” 说到这,陵容的眼神忽然又冷了下来,连唇畔的笑意亦是可怖。 “若是这一次,他不明白本宫的话,那安家父子便皆是弃子。” 深宫之中,自己从不需会拖累自己的感情,若有因小失大的可能,那就只有掐灭死,所以自然,也不会像甄嬛一样用感情绑架住温实初。 自己求利,也只给得起旁人利的时候,就不该掺杂别的。 冬雪想了想,微微而笑。 “娘娘,何须看他接下来如何?既然您是‘君’,那终于您的‘士’只有越多越好。” 陵容转过脸看她,主仆二人心照不宣,便轻轻抬手一点她的鼻尖。 “冬雪,你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走吧,去瞧瞧敏嫔究竟吃什么药呢。” 这个卫临,上一世的温实初的徒弟,当年温实初是太医院最春风得意的太医,这一世,便是宋寿遥。 一进在望殿,陵容便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气,还被燃香的气味给掩盖,果然应了安景寻那句话,敏嫔正在吃什么不希望被人知道的药。 敏嫔也正准备出去,见陵容笑道:“我倒是正要去找妹妹,没想到妹妹还先过来了!” 如此,只得状若无察觉什么,陵容和她暂且坐下,先问章弥的事。 “皇贵妃何须做这功夫?如今乌拉那拉氏不得废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皇上对太后也已经是几乎不闻不问,后宫嫔妃更无一人愿意去侍疾。如此,惠嫔又能如何呢?” 曹琴默颔首微笑:“妹妹也知道,如今后宫里就属莞贵人最得宠,前番乌拉那拉氏的罪行披露,殿前她一番话,摆明了说不杀方佳氏这个喽啰,要杀乌拉那拉氏元凶。妹妹细想,惠嫔当初和莞贵人分道扬镳,大半可不就是为着这乌拉那拉氏么?” 看来,饶是年世兰和曹琴默都低估了沈眉庄对甄嬛心灰意冷的程度,更不了解沈氏的个性。 陵容道:“所以,皇贵妃是怕乌拉那拉氏一倒,这姐妹俩就又重归于好,想起旧日里和皇贵妃的恩怨,把矛头对准自己?只是,皇贵妃如此为惠嫔费心调查七阿哥死因,何惧对方不念这恩情呢?” 敏嫔摇着葡萄云纹图案的团扇,轻轻一笑。 “皇贵妃素来相信,宫中无姐妹,只有算计与利用,就算她们二人不能和好,怕也是要为了除掉第二大敌暂时联手的。毕竟,年氏曾推惠嫔入水,险些丧命,对莞贵人亦是多次下死手的。” 宫中无姐妹,陵容心中喃喃念了一句,随即也笑了。 “如此,皇贵妃把这消息告诉惠嫔,就能再卖对方一个好,无论惠嫔闹了,就要失宠,不闹,心里也憋着根刺,怎么也和甄嬛不能真的同心呢。” “的确如此。” 这话说罢,总归不碍着陵容与曹琴默的事,便也不多说旁的。 曹琴默便又叹道:“只是近来莞贵人得宠越盛,令人心惊,上个月我只见过皇上一次,妹妹怕是也不常见皇上吧?不光她得宠得以干政,他父亲也是明贬暗升了。” 原来甄嬛干政之事早已经是后宫人尽皆知的事了,陵容发出一声冷笑来。 “近来,妹妹也只见过皇上两次,只是如今皇上如此抬举甄家和富察氏,却以让皇贵妃养身子为由不加亲近,想想近来外头的流言,和这次反常地来圆明园。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呢?” 敏嫔摇扇子的手一顿,登时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怕是要动手了。” 见她能看破这一层,陵容更是暗自心惊,这样聪慧的女子,为何最后会非要谏言皇帝杀死年氏,自寻死路? 真是怪了。 “那姐姐可想好,如何脱身呢?将来皇贵妃不得不倒,否则,就难有我们出头之日。只是若是倒了,只怕牵连自身呢。” 曹琴默笑得意味深长:“妹妹放心,丽贵人那,我已经着手打点,若真有年氏倒台的那一日,绝不会牵连你我。” 见她如此笃定,陵容暗想怕是要让丽贵人做这个反水的出头鸟,也就是如今的浣碧之于皇后,好一个无辜的人! “我信姐姐。” 当下便也不说自己原本的计划,只和她扯了几句闲话,便故作看着曹琴默的脸色,笑了起来。 “姐姐的气色瞧着比从前好多了,倒是妹妹我,这几日总被太医说没能好好保养,接下来怕又是要日日吃苦药了。” 第226章 太医院 也笑道:“妹妹若是嫌苦,不妨多放些枣,既甜些又补气血,还不伤药性,护着些肠胃呢。” “是呢。” 陵容微微点头而笑,看来,敏嫔最近捣鼓的药,倒还让她自己学出个名堂来了。 晚间时候,因今日是刚到圆明园,众人在给年世兰请安的时候,难得只是略坐了不到一刻钟便也散去。 然而今日,皇贵妃也不问惠嫔为何没来,便轻描淡写将章弥一事披露,便遣散了众人,引得大家反常地想留下多说话。 夏冬春挽着陵容往出着大殿,便见甄嬛在前头走着,陵容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便会意,自己赶了上去。 “莞贵人,留步。” 甄嬛回过头来,见是庆贵人,便微微颔首:“不知庆姐姐有何事?” 先前,她自以为和方淳意要好,也以为庆贵人也和方淳意好,便借着这关系上前表明,自己不信她母亲害了自己的孩儿。 如今,自己在她面前,怕只是个笑话。 夏冬春笑得灿烂:“哎呀莞贵人,难得今日能在皇贵妃处见到你,今日你一来,惠嫔就不来,不知是躲着你呢?还是人家总记得自己丧子之痛,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呢?” 甄嬛木着脸,冷冷道:“庆贵人何须讽刺,过去我与你皆被人所害、蒙蔽,也算同病相怜,不杀乌拉那拉氏是皇上的意思,也是为了大局。若贵人觉得不够,不妨直接进言处死她。” 说罢,她也不管夏冬春作何反应,转身离去。 心不痛吗?自己不想和眉庄一起去进言杀了乌拉那拉氏吗? 可是,那样除了触怒皇帝,牵连自身,便更加无法报仇,何必呢? 后头,陵容安抚气得炸毛的夏冬春,笑了笑。 “如此,惠嫔和她,总算也是没有和好的迹象呢。” 那还是自己的判断比敏嫔准,接下来的许多事,也就好办了。 隔日傍晚,众人便听得小厦子在外头乱说,说是惠嫔前夜晚上果然是去见皇上,随即不得结果,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宫里,亏得有莞贵人劝慰,这才无事。 陵容知道,这是皇上有意为之,既是警告众妃不要令他烦心,也是昭告甄嬛的得宠。 过了几日,终于有个阴云天,倒是难得凉爽。 陵容便抱着福乐沿着荷塘走,漫无目的绕着,却见温实初提着药箱匆匆而来。 “微臣给娘娘请安。” 陵容调笑道:“温大人去给莞贵人和僖常在请脉吗?怎么走错了方向?” 温实初微笑,忙道:“微臣受莞贵人所托,正要去给惠嫔娘娘请脉,近来娘娘被皇上训斥,心内不安,不思饮食,长久以往怕是不好。” “原来如此,大人先请。” “微臣告退。” 见他匆忙忙又走了,陵容看着他的背影冷冷笑了起来,又是一个僭越犯上的。 冬雪疑惑道:“娘娘笑什么?” “你记得小信子说,温实初对惠嫔可殷勤了,就算惠嫔不召见,他也要主动去请脉。” “难道?!”冬雪大惊。 陵容依旧冷笑,原来温实初一贯是喜欢不给他好脸、又高攀不上的女子的。 如此,倒是得另想法子,不能留温实初在甄嬛身边继续伺候了。 回到了曲院风荷已经是黄昏。 刚把福乐交给乳母,便听得有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这些日子,皇上很忙,倒是对陵容的态度,依旧如初的温和。 晚膳后,皇上在榻上看书。 便陵容走上前,伏在他放书的案上,将头凑近他的脸,既大胆又放肆,故意提起甄嬛试探。 “四郎日日陪着莞贵人,如今好容易来一次,怎么在这里看书呢?原是容儿学识不如她,四郎也不愿和容儿说话了。” “容儿是吃味了。” 皇上促狭一笑,轻轻捏了她的脸一把。 “朝政烦心,朕只得将这些料理得明白,才好让你和孩子也安心。莞贵人么,她很聪明,家事国事上也能说得些话。” 陵容就知道,近来无什么朝政大事,而除掉年羹尧如此机密,他自然也不会和自己这个和皇贵妃“无冤无仇”的人提。 “那四郎就听得容儿说养福乐和乐阳的些新鲜话了。说到孩子,四郎既然让太医好生照料皇贵妃的身体,不如也让温太医好生给莞贵人调理,好诞育皇嗣。” 陵容说得贤惠,似乎真心的一样。 “皇上不知,前儿臣妾听见莞贵人和庆贵人说话,她依旧对没了的小公主很伤心呢。” 皇上一愣,随即眼神更加温和。 “是么,容儿,你依旧这样关切她,旁人只会说她干政什么的闲话。既然如此,朕会吩咐温实初也悉心照料莞贵人。” 他话锋一转,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不过小公主虽然没了,但今她的妹妹僖常在已经有孕六月,于她而言也是喜事。” 陵容听得浑身发冷,纵然自己怨恨甄嬛,厌恶浣碧,却也觉得多么无情冷血的一句话呀! 况且,如今甄嬛还是正当得宠的时候! 他究竟把女人当什么,把活生生的孩子当做什么! 难道,当年宜修的大阿哥夭折,随后先皇后有孕的时候,他也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么? “是。不过,莞贵人应当还是喜欢自己的孩子的,旁人的孩子终究不如亲生的,母子血缘,是割不断的。” 这句话,陵容终究还是不怕死地说了出来,在这皇帝与太后关系最为恶劣的时候。 果然,皇帝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不肯再说这个。 “对了,先前朕不是教你一起制作香么?怎么这几次都不见你点?” 陵容伏在他身上,幽怨道:“那还是春日里,四郎帮容儿制的,早就已经用光了,四郎,如今已经是夏日了呢。” “那朕就教你制荷花香!” 没说如何制香,倒是一室旖旎,陵容因这晚的温存,倒是侍奉的次数越来越多。 然而却依旧不能媲美甄嬛,陵容知道,皇上除了捧她甄家的缘由,更是因此番中宫出事,对先皇后的愧疚思念达到了顶峰,而甄嬛就是寄托这份感情的完美载体。 如此,没几日过了十五。 陵容估摸着时间,打算传召安湛来秘密吩咐些事情,以备年世兰倒台,不巧他还没来,却听见外头有哭泣的声音。 “朝瑰公主到——” 朝瑰?!陵容顿时又惊又疑惑,她如何跟来了圆明园? “朝瑰,你怎么了?” 公主一见陵容,就没出息地更哭得凶了,她的婢女玉兰只得代替她说完整。 “娘娘,这个月江南两日下暴雨,已经有洪水的迹象,宣望大人也没有书信回来,公主担心不已,所以求见了皇上,哪知,却也是全无消息呀!” 第227章 江南水灾 见陵容露出惊愕的神色,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倒是让朝瑰纵然十分忧心,却也赶紧停止了哭泣,白皙的面若粉玫带雨。 “容姐姐,你别太过担忧了。” 说罢,她又恹恹地低下头,无声叹息不肯说话。 也难怪她如此,好容易有了这样一桩好婚事,额驸是那样的俊杰人才,新婚不久地就揽过了重差,眼下下落不明,自然是记得七上八下的。 陵容连忙拿起自己的帕子给她擦泪,耐心地宽慰她,亦是带了套话的意味。 “朝瑰,你别太担心了,能做御前侍卫的皆是满洲八旗里最勇猛的子弟,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身手,皇上才放心他与几位大人随行,亦有存了保护的意图。” “你不知道,江南下雨多乃是常事,梅雨天后往往雷雨也多,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未必会成灾害。” 朝瑰抬眸,轻轻摇头。 “可是,江苏巡抚前些时候就已经上奏,这次的暴雨的确是已经冲垮了农田堤坝,江河盈漫,已经有了流民,怕是不好。若是额驸忙不过来不能回信,可我太担心了去见皇兄,皇兄也说没有消息。” 说罢,她又担心得落下泪来。 “姐姐,我该怎么办呢!” 见她如此焦急,陵容心里虽然惦记着自己先前的计划,但此刻却不得不先哄好她。 “你年纪还小,这个样子是常事。只是额驸此去非同寻常,怕是此刻正在当地办什么大事,万万不能泄露行踪的。你若是不信,且告诉姐姐,方才你去见皇上的时候,他是担心还是有些不高兴呢?” 闻言,朝瑰一愣,忙道:“我本不该来圆明园,还非要求见皇上,皇上的确有些不高兴的。” 陵容忙给她的婢女玉兰使了个眼色,随即将她搂在了自己怀里,像母亲曾经轻轻抚摸自己那样轻抚她的后背。 “这就对了,御前侍卫是武进士,通用才三十六人,若他真可能出什么事,皇上怎么会不着急。而皇上偏不着急,只是生气你贸然跑来,必定是怕江南消息走漏,又气你关心则乱,不以大局为重。” 随即,玉兰也忙道:“是啊公主,奴婢也觉得文嫔娘娘说得对,额驸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之一,必定是江南出了什么大事,不能立刻走漏消息罢了!” “真的么?” 事到如今,朝瑰除了信也别无他法。 片刻后,陵容再多安慰了她几句,朝瑰擦干了眼泪,不好意思起来。 “容姐姐,抱歉,我不该在你这哭哭啼啼的,都怪我太软弱,只在干着急。” 陵容便微笑,意味深长道:“无妨的,只要你害怕便来找我,放心吧,额驸必定无事。” 也许,接下来,自己还真需要朝瑰来这一趟。 待朝瑰离开后,卫芷将里头收拾了一番。 冬雪走进来禀报道:“娘娘,小安太医已经静候多时了,可要现下就传召?” “不急,先让他候着。” 陵容静静坐在榻上,回想着方才朝瑰带来的消息,江南果然是发生了水灾,那自己那吃喝玩乐的爹,会如何呢? 若是事态严重,朝廷必定会下发赈灾钱粮,如今他好歹也是知县,怕是又得吞不少。 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 看来,上个月自己见过娘之后,夜半无人事想的那件事,竟是真的可行。 “冬雪,今儿是十八,再过几日,母亲就又可以来内务府一次了对么?” “是呀,娘娘要让夫人来圆明园么?” 陵容敛眸,迟疑了片刻,起身到楼上,吩咐冬雪研墨,提笔写下了一封信。 “你将这信传到母亲手里,再过几日,想必她就会带我想见的人来了。” “娘娘想见谁?”冬雪将信收好,有些疑惑。 陵容往楼下走去,悠悠道:“上次母亲提过招了些看家护院的娘子姑娘,不亲自过目,本宫倒是不能安心呢。” 回到了榻上坐定,陵容又心事重重地喝过了一盏茶后,方才让冬雪带安景寻进来。 “小臣给娘娘请安!” 自上次之后,也有大半个月未见,再次跪在面前,他倒是稳重了不少,恭敬小心得更多,看得并非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陵容不动声色问道:“近来太医院有何新动向吗?” “回禀娘娘,小臣已经查明,卫临在给敏嫔配调理身子的猛药,力求能让身子恢复到适合孕育的状态。只是此药一用,怕是这身子再也不能停药,否则便不能维持康健了。” 肯定了心中猜测,陵容倒是无悲无喜。 “这药危害如此之大,敏嫔是本宫的好盟友,本宫断然不能眼见她一时糊涂了。安太医,你知道该怎么做。” “安太医”,第一次听得这个称呼,安景寻下意识以为是在唤父亲,然而反应过来后,倒是更加肃然庄重,连忙点点头。 他明白,一旦敏嫔有孕产子,那与娘娘的结盟将摇摇欲坠。 “是,敏嫔为求此药不被人发觉,一向都是让卫临在太医院偷偷熬煮的,小臣一定不让此药危害敏嫔娘娘身子。” 陵容呵呵一笑,曹琴默能怕被什么人发觉?不就是经常去看她的自己么? 微微沉默,亦是祈祷她不能再有皇子,否则,自己与她,终究是有你死我亡的那一日。 如此机敏聪慧的盟友,真不愿倒戈相向,可自己,她,都是有野心的,都不愿赌未来的成王败寇,不愿将自身子女的安危,托付她人掌心。 静默了许久,安景寻的身子一直跪得端正,垂着的头始终没有抬起,观察了他片刻,陵容微微欣然他听进去自己的话。 便缓缓地、低声道:“除此之外,本宫还有你做另外一件事,你得留心,照拂皇贵妃的姜太医。本宫不希望敏嫔有孕,却希望皇贵妃能怀上孩子。” 让皇贵妃有孕,等于是与皇帝作对,那是要抄家灭族的事! 可是,太医院的太医,哪一个背后,不是做着大逆不道的事呢! “小臣,遵命。” 江南天色晦暗,大雨依旧噼里啪啦下个不停,乐清县府衙外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 府衙后头,安比槐坐在罗汉床上,搂着三个美娇娘喝酒玩笑,听得下属禀报后,颇为不耐。 “天灾人祸,本大人也管不着,你们带着人,把他们都赶走!免得叫人看着难看!” 第228章 德不配位 “可是大人,咱们这个的湖水已经漫开,百姓们的农田被冲坏,家里囤的粮食也泡坏了,牛羊这些牲口都被水冲跑了,她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求到这里的,怎么能用差役们赶他们走呢?” 说罢,不顾安比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又拱手,痛心疾首。 “下官请求大人立刻开仓放粮,搭设粥棚、避难之所,供流民百姓休养生息,待水灾一过,他们一定会对大人感恩戴德的!” 安比槐冷笑一声,抬嘴吐出一块鹅骨头,喷在了对方的官服上,越发不屑和无语。 “你是蠢货么?这是天灾,朝廷的赈灾粮没下来,你让本大人就开仓?哪里来那么粮食?若是被流民们抢光了,你吃什么,我吃什么?祁广,本大人发现这府衙里就属你清高!还不快出去!” 那只穿肚兜的歌女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祈大人,听到了么?老爷大人叫你出去呢!哎呀,你怎么盯着奴家看呢~” 闻言,安比槐连忙将人搂紧在自己怀中,斜眼瞪着他,那县丞祈广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忍了这口气。 少不得再和声道:“大人,请再听广一言,听说朝廷又派人下来了,恐怕不日就要到乐清,若是见到您如此,怕是会觉得大人尸位素餐,万一治罪,岂非得不偿失?” “砰!” 安比槐一怒,狠狠地一拍桌子,起身指着人鼻子呵斥。 “你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说本大人!谁不知道我家大姑娘是皇妃,是最得宠的娘娘,膝下还有六阿哥,我是皇上的老丈人,谁她妈瞎了八辈子狗眼,敢和我过不去!” 另一位红衣裳的歌伎亦是咯咯笑了起来:“祈大人何必非要惹老爷大人生气呢?什么朝廷来的人呢,每年起码来个七八次,哪次有过什么事?咱们这啊,就是天上!” “下官告退!” 祈广忍无可忍,亦是知道说不通,拂袖而去。 “你要是敢私开粮仓,我就将你罢官免职!”见人走了,他依旧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要不是他二叔在巡抚手下做事,本大人早让他收拾铺盖滚蛋!” 刚出门的祈广步子一停,随即下定决心,如此,只得将自家的东西拿出来了,杯水车薪也好过坐视旁观! 深夜,江南的雨竟下得越发狠,千里之外的京城也飘起了细雨。 景仁宫内,灯火不灭。 很快,钟粹宫的灯火也亮了起来,竹息匆匆将庄嫔带到了寿康宫。 跪在太后的床前,富察氏的身子笔直,淡漠的眼眸背后,却是不甘心地疯狂。 “咳咳!” 太后咳嗽了两声,竟是和缓的语气。 “庄嫔,哀家知道皇后害了你,可是再多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你如此糊涂,竟敢让人深夜谋害皇后,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么!” “嫔妾知错!请太后宽恕!” 富察氏重重磕下了头,咬紧了牙关,流下了泪水。 她心里暗想,不要紧的,得留着这条命,只要留着这条命,迟早可以再找机会杀了那个毒妇。 下次,不会再失手的! 然而太后见她如此,只以为她是害怕自己处置她,便微不可察地一笑,随即又肃然了面色。 “论理,哀家该将此事即刻告知皇帝,可是念及你失子、尚在小月,想必是一时糊涂了,暂且就不予追究,此后,皇后与你就两清,你不得再有这样的心思!” 富察氏抬眸,连连点头道:“多谢太后!嫔妾真的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如此!” “好,只要你肯想明白,哀家也放心。否则……”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即竹息便将富察氏谋害宜修的证据给端了上来,看得富察氏眉头一紧。 “否则,哀家断然再容不下你,亦会请皇帝,亲自裁夺此事!” 庄嫔吓得再磕了头,惊惶道:“臣妾日后必定不敢,为求太后放心,臣妾吃斋念佛,情愿在寿康宫伺候太后,为自己的罪过恕罪!”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哀家再考虑。” 见她吓得这个样子,太后便放心了许多,皇后少一个敌人,却也叹息,连富察氏这种娇憨的嫔妃都忍不住出手了,那么,其他的人呢? 等庄嫔走后,竹息担忧道:“太后,您会留她在身边吗?” “哀家不想留,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比她身子好了后,因皇帝的愧疚再万分得宠,日日吹着枕头风要好。” “太后所言极是。”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太后不免又咳嗽了起来。 “都快一个多月了,哀家叫你物色的人选可选好了么?” “太后又要族中的女孩子,又要有心机的,何况,自从上一次温悫和亲,这族中女子适龄的们个个都定了人家,如今再选,实在有些难了。除非,太后也要棒打鸳鸯,只是如此,怕是再要得罪族中了。” 太后微微一闭眼,随即道:“竟挑不出一个么?罢了,从前,哀家不顾宜修的反对,不顾柔则的反对,将柔则的婚事拆散,生生配给了皇帝,造就了一桩桩冤孽。此事,哀家不愿再重演。” “那太后便放弃了此事,可万一将来皇帝还是不肯将皇后放出来,又该如何呢?” 思量良久,太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去挑年近十五的女孩子,且先封为贵人养在宫里,待她足岁了,一切都好说。哀家知道皇帝,女孩子年轻娇俏,他总会喜欢的。” “是。” 竹息无奈低头叹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此刻,圆明园。 难得今日是陵容侍寝,殿中点着皇上教她调制的荷花香,静静枕在他的手臂上。 “在想今年秋天,四郎又要选新妹妹进宫了,到时候四郎是否还记得臣妾,若臣妾思念四郎不得见之余,是否又会思念家乡呢?” 皇上微笑,他喜欢容儿在自己面前这样不设防,说着这样俏皮天真又患得患失的话。 “国库空虚,且有容儿在侧,朕也无暇选秀,再要什么新人。容儿且放心,朕必不会叫你深宫冷落。” 随即一笑:“即便你要躲着朕,朕也要念着你,还有福乐这个小顽皮!” “皇上又说笑了呢!” 笑了一会,皇上忽然想起什么,淡淡了语气。 “只是,近来江南水患成灾,朕倒是颇为此烦心,幸而救济的钱粮已经在路上,上个月朕又暗中派了几位大臣前去,如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 “水患!”陵容的确惊讶,是皇帝肯透主动露前朝政事。 第229章 有卿如此,朕之幸事 看来,自己也是要不免走上“听政”、“干政”的那一条路的,否则,永远只在后宫无知无觉,在皇帝心里永远只是美色与生育的价值,很快就可以被新人替代。 但自己和甄嬛却是有些不同的,即便要干政也不能让皇帝清楚地意识到,否则,即便自己将来母家无人了,却也依旧不保险。 想定今夜是要从皇帝口中打探出准确的消息,随后就能着手实施那件事,陵容按捺住怦怦跳个不停的心,状若惊慌。 “四郎,那臣妾父亲所在的乐清县,现下如何了?” 皇上轻轻一叹气,随即将陵容搂紧了些,有些无奈女子的见识终究只在这些小事上,但也不吝啬温情的劝慰。 “容儿别担心,府衙总归是有许多防护,想来你父亲家人必不会有什么危险。” 见他这样说,陵容忙从他的肩膀里挣脱,在他不解的眼神中坐直了身子。 “四郎,容儿不是担心家人的安危,而是担心乐清县百姓的安危,父亲是个从九品芝麻官做起的人,又因臣妾的缘故而得圣眷,从小小县丞做到了县令,容儿担心他会做得不好,对不起四郎的信任和百姓。” 见皇上的眼神变得惊讶又认真,陵容连忙又将早准备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自从四郎给父亲升官,容儿总怕他做得不好,故而时常家书劝谏,但愿父亲能听进去,做个忠君爱国、受人爱戴的父母官呢。” 果然,这番话一说完,皇上立刻笑了起来,便与方才不痛不痒的宽慰不大一样了,看向陵容的眼神多了许多欣慰与赞赏。 “容儿这一番话,倒是叫朕更加刮目相看,从前你劝朕和亲的事,朕就觉得容儿识大体,不想竟如此贤德,有卿如此,实乃朕之幸事。” “四郎谬赞了,容儿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想不让四郎烦心。” 轻轻伏在他的胸口,皇帝的心跳很平缓。 他笑道:“放心吧,这两年年底江苏巡抚上报官员考绩,你父亲总是不错,乐清县百姓亦是很爱戴他的。” “那臣妾就放心了,父亲他,总归是将臣妾的话听进去了。”陵容的话很雀跃。 然而他看不到。朦胧的黑夜里,身上女人的面容上却没有一丝笑意,透过绯红的床幔看来,不知究竟是美人,还是剥皮鬼。 次日一早,陵容方才给皇贵妃请安回来,便接到了紫禁城的消息,是富察氏传回来的。 书房内,冬雪听陵容读了信,便倒吸一口凉气。 “娘娘,太后此举,难道是想要抓住庄嫔谋害皇后的把柄,以此让皇后少一个仇敌,反而庄嫔日后要任她驱役?” 陵容面无表情点头:“如今乌拉那拉氏未曾被废,她就还是皇后,嫔妃谋害皇后,自然是大罪,且纵然皇帝恨极了宜修,却也不愿旁人挑战他的旨意,惠嫔就是一个例子。” 转手将烛台点亮,接过冬雪手中的书信,火焰一瞬间将其吞灭,最后的余灰落在了浓墨中。 陵容呵呵冷笑:“所以,其余恨宜修的嫔妃就们,就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都不敢轻易对宜修动手,太后觉得能以此拿捏住富察氏也不稀奇,可是她不明白啊,本宫早说过,富察氏就是个疯子!” 冬雪想了想,垂眸感慨道:“是啊,就连最刚直的惠嫔也只是拿着章弥全家被害的证据去找皇上,当面请求皇上赐死皇后。可庄嫔却盼着咱们所有人留在紫禁城,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就想让人一把刀捅死皇后,实在是够疯的!” “她是被逼疯的。不过她这种疯有个好处,就是别人都看不出,以为她和正常人一样知道害怕呢。” 陵容想起了前世,富察氏就是因为丧子之痛无法纾解,从而冒犯甄嬛被其吓疯,最终不得治疗,疯死在深宫里。 如今的自己,倒是可以把她的疯劲儿发挥到最大,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冬雪。 “她说事发后太后选择按下不发,她便发愿要留在太后身边恕罪,你猜猜,按照她这样的性子,会在打什么主意呢?” 冬雪一愣,回想起这位庄嫔素日的作风,忽然眼珠一转,露出坏笑来。 “奴婢记得,当年她以为娘娘您害了她,便想除了害您,就连无辜的六阿哥也不放过。如今,皇后将庄嫔自己和富察家的指望都断了,太后竟护短成这样,依照奴婢的猜测,庄嫔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个不留!” 陵容听得欣慰:“不错,你能看破庄嫔,倒是比咱们这位太后娘娘都厉害些了呢。此事,待咱们回紫禁城后,看看能给庄嫔帮把手,就帮一把,这也是后宫所有被这对母子夫妻所害女子的所愿。” 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后半句,是“一个不留”么? 陵容不多牵扯这个,吩咐冬雪研墨。 “娘娘前儿才传信给夫人,今儿又要写么?” 陵容淡淡道:“本宫今日这封信是要传回乐清县的,记得,务必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安比槐手中!” “给它?”冬雪摸不着头脑,却不敢多问,立刻忙活了起来。 待写完了信,陵容默了一瞬。 “明日母亲就该进宫了吧。” 次日午间,蝉鸣聒噪,骄阳烈火,众位宫嫔无需去给皇贵妃请安、听事,却个个躲在自己殿中午睡、纳凉。 而自前年圆明园宫人们大批中暑事发后,由皇后、华仪皇贵妃接手下,宫人们在夏日总也也有半个时辰的轮班午睡时间,那绿豆汤、冰饮也不曾再缺。 林氏便带着婢女在这个空隙里来陵容殿中看望,倒是没惊动旁人,连夏冬春母女都不知道。 此刻,陵容没有在一楼的殿中,反而是登高至高楼第九层阁楼,乃是最高,足以俯瞰周围所有风景。 自然,有什么动向朝这里来,她都尽收眼底。 冬雪禀报道:“夫人带人来了,奴婢这就去按照您的吩咐,将人领上来。” 第230章 宋氏 “哎!” 陵容且伏在窗前的榻案上,依旧静静地盯着空荡荡的楼下,今年的道旁,果然没有中暑蔫巴的宫人了。 管理后宫,的确是门困难的学问。 只是不知,江南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何日才能得到真正的救助呢?毕竟,江苏巡抚竟然对皇帝上表安比槐政绩卓著,可见此处上下官官相护、勾结,已经烂到何等地步! 楼下。 林氏看着自己带来的高壮婢女被冬雪给带了上去,自己坐在榻上,心里就隐隐的有些不安。 听说江南老家发了大水,这个节骨眼上,陵容她为何要特意见她呢? 很快,冬雪便将那婢女带到了顶层,她虽然为奴为婢,在饥荒里活了下来,在宫里也为奴了三年,但此刻一口气爬上来,累得险些直不起腰,轻轻扶着侧腰,喘着粗气。 “娘,娘娘,奴婢,把,人给带上来了!” 一句话说完,冬雪气还没有喘匀和,陵容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二人,将身子给坐直,随即便直直地盯着那婢女。 只见冬雪身后那个头比她高一个多头的女子,此刻暑热的夏日中午,她只是额头微微流了些薄汗,直挺着身子,胸口却已经没有多大的起伏弧度,大不似冬雪大口张嘴喘气、捂着腰侧的模样。 陵容和冬雪不禁对视一眼,好强的体魄,一时间心里皆是这样想。 不由得再细细打量着这宋氏,瘦长的脸,有些晒黑的红润皮肉紧紧贴在脸上,肩膀十分宽阔,瞧着就比寻常男子都壮得多。 那女子一见娘娘回过头来看自己,连忙按照夫人教自己的礼仪跪下,声音洪亮万分。 “民妇宋氏给文嫔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好足、好稳的中气! 陵容眼睛更是一亮,微笑道:“起来坐吧。本宫面前你不必只称姓氏,你叫什么名字?” 冬雪给她搬了凳子,宋氏这个大个身量便拘谨地坐在那小圆凳子上。 “多谢娘娘,民妇叫宋娇!” “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到本宫母亲手下做事了?” 宋氏微微带着口音,忙又道:“民妇家乡在青海,闹旱灾的时候娘家人爹娘、哥哥把民妇给卖给了土财主做小老婆,换了点银钱可都花光了,还是全都饿死咧!” “过了三年,夫家又嫌民妇生不出,正巧又闹了旱灾,那上头年大人叫缴粮食,就是财主家也要没粮了,就想叫再把民妇卖一回,民妇就逃得远远的,后来经辗转到了京城,只有最后一口气儿了,正巧就遇上了林夫人招人,这就来了吃了一口饭活过来,如今已经一年多咧!” 闻言,陵容心里复杂,不禁颔首。 “本宫听说了,那,与你一起的姐妹们都是这样的苦出身么?” “是咧,谁不是从娘家夫家死里逃生出来的,说是家,可比地狱还不如咧!有那个赵姐姐,是差点被婆婆打死滴,还有孙姐姐她……” 说着,她见陵容又宽和,宋娇就敞开了话头说,陵容方才知道原来刚才的她已经收着嗓门了。 陵容听她说着,心里越发地有底,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喝着。 待她说完,才微笑抬头,悠悠问了一句。 “宋娇,你在逃出财主家到上京这段路上,是不是杀过人呵?” 陵容说得轻描淡写,却将冬雪听得骨头里冒寒气,脑中瞬间就想起了那年的灾难,人和人,就是畜生和畜生! “呕——”她连忙拿帕子掩住了口鼻,不至于失态。 而宋娇却是吓得满脸的血色尽失,浑身的血都凉了一般,扑通跪在了地上。 半晌哆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娘娘饶命!民妇那都是被逼的,我是一个女人家,一个人想在旱灾里活命,不杀人就活不到今天了,娘娘饶命!民妇再不敢的!” 说罢,她便疯了一般磕起头来,口里念着“饶命”。 意料之中的答案,陵容并不害怕,亲自起身拉她起来。 “娘娘?!” 看着她惊慌又疑惑的眼神,陵容依旧微微一笑。 “你一进来,本宫就觉得不一般,这体格子,这心性,做人家小妾实在浪费。天生我材必有用,本宫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宋娇的大脑飞速转着,最终愣愣。 “娘娘不是要问罪民妇吗?” 陵容肃然道:“宋娇,不要再自称民妇,被卖、做小老婆、杀人,都不是你的意愿,人为了活着,但求问心无愧,本宫非但不问罪你,还要给你一个大好前程的机会,你肯不肯要?” 听了这样的话,宋娇只觉得恍惚,她从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为了活着而杀过人,午夜也总是做噩梦,可是现在…… 为了这句话,她觉得将命给文嫔娘娘! “是,娘娘!林夫人已经给了民妇第二条命,眼下,无论是什么事,民女,只听娘娘差遣!” 啊——士为知己者死,陵容看着她,笑容越发灿烂,多读书就是有好处,这个真理,真是从古到今都没有变过呢。 片刻后,楼下的林氏足足等了三刻钟,方才见陵容带着宋娇面色如常地走了下来。 “母亲,方才女儿与她问了些话,她的确是极好的,您可放心遣她与那几位姐姐回松阳县的。” 林氏不疑有他,淡淡疑惑:“可是,听说江南正有水灾,何必叫她们去冒险呢?” 陵容摇摇头:“天灾不可怕,人祸才可怖,女儿心中有数。” 母女略坐了会,林氏又将特意将从萧氏那询问来的消息告知。 陵容才知,原来安比槐又纳了五六房小妾,又生了两三个孩子,如今连小妾都觉得无味,日日眠花宿柳,甚至在府衙招妓,乌烟瘴气! “罢了,陵容,你不必听这些污糟话,咱们的日子且好着呢,别理他了!” 宽慰了陵容几句,林氏便带着宋娇准备告辞,陵容送了她出门,心内释然,忽然又叫住了她。 “娘,下个月来,一定把心意带上吧。” 林氏一回头,静静地看了面色古怪的陵容一眼,略一蹙眉,随即不疑其他,笑着点头。 心底却有些微惊的发凉。 第231章 恭喜老爷 而且,还是有关松阳县的,安比槐的。 侧头见宋娇低头沉默的模样,林氏长长叹了一口气,也罢,自己这样的无能之人,又能为陵容做什么呢? 她想让自己糊涂的时候,那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而殿中的陵容,却是坐回了位置上,心骤然开始发冷。 “额娘!额娘!” 不知道坐了多久,紊乱的思绪闪过心间,却被眼前天真无邪的笑脸而打破。 陵容的心得到一丝宽慰,伸手将福乐抱在了自己怀中。 “福乐,睡醒了?” 福乐乐呵呵笑起来:“额娘,我想找妹妹~” “就属你惦记乐阳,妹妹还没有睡醒,等你睡醒了,再去和她玩,好不好?” “好!”福乐虽然才不到两岁,却很聪明,也很懂事,能懂大人的情绪和话。 陵容抱紧了他,轻声问道:“福乐,你喜欢皇阿玛么?” “喜欢~” “嗯。” 孩子么,总是依恋自己的父亲的,可是长大的皇子,就成了老皇帝最大的政敌,自古皇家,子杀父,父杀子,是再寻常不过的。 那自己,亦是未尝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京城骄阳似火。 皇上偶尔一见陵容,其余时候依旧是甄嬛侍寝、伴驾得最频繁,惹得后宫牢骚,但凡她一得宠,旁人就再也轮不到一点汤喝。 陵容听母亲传信进来说,宋娇自那日来拜见后当晚,便一行六个姐妹打点好行装,快马加鞭赶回松阳县。 她没有追问究竟要做什么,倒是让陵容地心慌,冬雪看着陵容这样,心里隐隐也觉察到了什么。 “娘娘,您心不安么?不如咱们去北边的正觉寺拜一拜,听说,可比甘露寺还灵呢。” 陵容失笑:“是很灵么?可我这样满手罪孽的人,怎么配踏入,更遑论求得心安。” 然而,冬雪却难得正了神色,似老道的前辈一样。 “娘娘,太后和皇后这样的人都有脸自称是诚心礼佛之人,甚至连皇上亦是佛珠不离手,那日娘娘对宋姐姐的话点醒了奴婢,世上哪里有佛啊,若是问心无愧,我心即是佛,我肉躯即为庙宇。” 她说出这样一番话,令陵容吃了好大一惊,竟直看了她半日说不出半个字来,竟有些自愧,她还没有冬雪瞧得明白。 “原是本宫痴钝了。走吧,咱们去瞧瞧这正觉寺如何?” 正觉寺有题诗。 “深夜长廊静,多应独自归。”陵容缓缓而念。 夜色深沉,乐清县府衙。 安比槐且酒色欢乐后将睡了,却骤然被叩门惊醒,刚要发作,却听门外师爷大呼。 “老爷!是宫里娘娘来信了!” 吓得安比槐直接从榻上跳起来,连鞋都穿反了,自己捧着烛火就凑到门前打开。 “给我瞧瞧娘娘说什么!” 不怪安比槐这个模样,只因他这个没心肝的女儿自己帮林氏那贱妇要到了和离书和顾氏的儿子,就已经快两年没给自己写信了。 此刻,他是怕大于喜的,就怕安陵容又要谁的命,又折腾自己半条老命,或是又不让自己升官。 “老爷别急,慢慢看!” 浑身淋湿的师爷看着老爷拆了半天信都没拆出来,也很紧张呀,他可是老爷的心腹,要是老爷惹娘娘和皇上生气,自己也跟着一起完蛋! 片刻后,安比槐一目十行看罢,终于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得意地将手别在身后,悠哉悠哉地将屋内的灯一盏一盏地点起来。 “不愧是我的女儿,总算是想明白了!她要帮着林氏一介妇人有什么用,终究,还不是要我这个爹给她争脸,我做了大官,她在宫里的地位才稳,她儿子才争得过别的阿哥!” 师爷接过信,念道:“女儿陵容拜父,近闻天听,江南暴雨水旱,上念父亲政绩出众,品行高洁,若此番天灾父尽力表功,引官民赞许,上必嘉奖,女亦此心,再拜,愿父安泰。” 立刻大喜:“老爷,恭喜老爷,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很看重您,只要这次您能做出个功绩来,不但皇上会给您升官,娘娘也会从旁进言,不是学生说,老爷若是立了大功,说不得还能依靠娘娘的关系,封个爵位!” 安比槐得意一哼:“皇上早就想给我升为六品通判,生生被这死丫头——咳咳,被娘娘赌气给阻拦了,如今她既然想开了低头,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父女一心,不叫她失望。” “是啊是啊!” 于是,安比槐略一想,便道:“你这样,将府内的粮仓放出些发出去,记得,多掺点水,不然不够,再找几个人教他们歌功颂德。再置办些防雨的好行头,接下来,本县令要日夜出去巡查水患雨灾,做出一番功绩来!” “老爷高见!”师爷竖起了大大的拇指! 两日后,京城越发炎热,亦越发干燥。 惠嫔终于肯出来见人,只是这大半个月里,她再也没有侍寝过,而甄嬛却因陵容常常到正觉寺祈福祷告不能侍寝,而越发独占鳌头,后宫里,连年世兰侍寝的次数,都已经不敌她的一半了。 于是,华仪皇贵妃越发将甄嬛视为眼中钉,亦是日夜恼恨当年没有借时疫要了她的命,以至于今日圣宠得意。 然而,却不待她明面暗中打压凌辱,前朝传来的大大不妙的消息,庄嫔之父兄富察氏、甄嬛之父甄远道与都察院诸多御史,譬如瓜尔佳鄂敏一流之人,皆上奏弹劾年羹尧。 傍晚,陵容与敏嫔在荷塘边支了棚子纳凉,福乐与温宜便在围栏后扯着荷花荷叶做帽子玩。 曹琴默捏着莲蓬仔细剥着莲子,丢在白玉碗中,失笑不已。 “从前皇上袒护年羹尧,隆科多便急得更跳脚的猴子似的,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是忍到极致,要动真格的了,御史们个个如狼似虎,可隆科多却缩起头来做忘八了呢!” 第232章 弑父 “他呀,怕是眼下急着太后病中,找什么奇珍补品呢!哈哈,说起正言来,怕是正因为怕狡兔死、走狗烹,所以才不敢说话了,毕竟,他隆科多的儿子认了年羹尧做义父,他自己也认了年羹尧的儿子做义子呢!” 曹琴默笑得凌厉。 “妹妹说笑,不过近来你不便去清凉殿,年世兰让我再出主意,让年羹尧应付此事,真是笑话!不过,我也不得不趁机撺掇,要让皇上注意到隆科多与景陵那一位的东西,便可吸引火力了呢!” 陵容亦是笑:“她眼下是焦头烂额了,后宫里有个甄嬛夺了她这位皇贵妃的风头,偏皇帝又以让她调理身子好坐胎为由,不大召见侍寝,前朝就个甄远道参她母家一本!” 又道:“就算年羹尧把帽子扣死在隆科多头上,却也是于事无补。天象有异的时候,他和十爷勾结是板上钉钉的。皇上要收拾隆科多,也得排在她哥哥后头。” “是啊。” 曹琴默又一叹,随即目光狠厉。 “今番咱们费了这样大的功夫,的确是太后硬保下了乌拉那拉氏不死、不废后,有她在一日,怕是不能废后一日,说不得还要乌拉那拉氏翻身的一天。只要隆科多死得难堪,太后和皇帝再无转圜的余地,便能斩草除根!” 陵容一默,暗道并非全然是太后保下宜修,更大的,还是先皇后的功劳呀! 纵然自己是不会放过太后乌雅氏,但真是皇帝对这两族厌弃,就得破了先皇后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但这件事,得在自己料理好家事之后。 便笑得和煦明媚:“咱们撺掇得年羹尧和隆科多互相残杀,已经够了,箭在弦上,只待一发!到时候,后宫,尽在我与姐姐手中。” 曹琴默沾了绿汁的手捏起一颗洁白的莲子,扬眉而笑。 “到时候,日日请妹妹喝莲子汤!” 说罢,便听得人通传道:“惠嫔娘娘来了。” 于是,敏嫔便带着温宜公主告辞而去,留下沉默的惠嫔与陵容在。 瞧着天色越加昏暗,陵容让人将福乐抱回殿里去,自己依旧在凉席上招待沈眉庄。 “姐姐多日来不能侍寝,亦不愿出门见人,今日怎么到陵容这来了?” 沈眉庄坐在榻上,木着面色,像是怄气般倾泻心声。 “不能侍寝么?从那日起,我倒是死了心,再也不稀罕!这样的血淋漓的恩宠,我宁可不要,也不愿心里恶心得慌!” 这话,虽然是说自己,但陵容总不免多想,她是不是顺带刺一下甄嬛,毕竟,甄嬛现在最得宠。 “姐姐是怨恨皇上不肯处置乌拉那拉氏么?” 沈眉庄看向陵容,淡淡道:“陵容,你是不是也要劝我说,皇上这是无奈,可他九五之尊,难道连这样的毒妇都容得下!除非是他自己不肯!” 陵容不言,暗道她还真是头脑简单,这模样,竟是又和从前一般,自己没本事报仇,她可以恨皇帝、报复皇帝,但明摆着对皇帝拉脸,这本质上就是一种无能,更是拿自身和家族开玩笑,亲者痛,仇者快。 皇帝不是后妃们的夫君,而是所有人的皇帝,决定人的生死。 而忍和等待时机,也是要极大的本事和极其坚韧的心性的。 于是非拉着她脱了鞋子到榻上来,盘腿坐着面对面,方才正色。 “陵容不这样劝姐姐,姐姐心里有气,可后宫嫔妃哪一个心里不恨、不痛呢?可没有一个人在皇帝气头上再进言,这不是忘了失子之痛,而是忍耐,为了将来再报仇!” “忍耐?再报仇?” 陵容颔首:“自求废后不得后,姐姐冷眼看自己失宠,可如今,无论有没有子嗣的,哪一位不曾失宠呢?庄嫔现在还躺在宫里床上动弹不得呢,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儿不枉死!” 沈眉庄不再说话,陵容知道自己这种说法她能听进去,毕竟,自己可不希望这种愣头青以后对皇帝冷了心,再也不争不抢,就等着好姐妹帮她打倒敌人和皇帝呢。 拉住她的手,细细劝道:“眉姐姐,你信我,你不要恩宠不要紧,我不要恩宠也不要紧,可我的福乐还这么小,他需要!同样的,你的茁茁,也需要你这位母亲忍耐、等待时机,替他报仇!哪怕你眼下再恨,再不甘心!” 昏暗的黄昏下,青色的纱帐里,眉庄细细看着眼前朦胧的脸,竟有一瞬间恍惚,陵容她的一声“眉姐姐”,让自己看不清她是陵容,还是她。 “陵容,我明白了。” 长长一叹,惠嫔不再说话,悄然消失在这片荷花蛙鸣之中。 陵容知道,有了这个早夭的七阿哥,沈眉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和前世一般了。 与此同时,乐清县却是乌云蔽日,漆黑一片雨已经下 一日,眼下终于停了一瞬。 安比槐府衙的人已经跟着他装模作样地巡查了大半日的县城,眼下跟着的两个人已经散去,唯有师爷一个人跟着。 “哎呦,青天大老爷,求求您给口吃的吧!” 白玉牌坊的转角,安比槐和师爷提起灯笼,远远只见一个佝偻着的黑影缩坐在青石板地上,水都漫过了她小腿。 师爷无奈道:“看来是饿晕了,老爷在此等候,学生去给她点吃的,再带回府衙,明儿就让她也去给老爷歌功颂德。” “快去快去!我继续走。” 安比槐厌恶地捂住了口鼻,懒得再等,转身就过了转角,打算先回府衙。 然而,他还没走几步,黑夜里就冲出了四五个身姿魁梧的黑衣人,一把将他扳倒,捂住了口鼻,一个手刀打昏! 接着,几个人合力抬着他飞快又无声地在黑夜里穿梭,很快就到了决堤的河边。 “啊!你!” 安比槐忽然挣扎着醒过来,瞪圆了眼睛看见了那为首人的一双眼睛,近来,他好像在巡查的时候见过这眼睛! 不过,他再也没有机会想了。 为首的人将他反扣,从后头一脚踢他的膝盖,整个人便跪在了水里,四五个人便死死摁住他的头。 很快,他就不挣扎了。 “捶他的胸口,再摁一会,看看是不是装的!”为首的人低语,似乎是个女子。 于是,一个人一锤,看他没有任何反应,再确认脉搏、心跳和呼吸全无,方才放了心。 “把他丢进河里!” 四五个人转回方才的巷口,却见那先前佝偻的女子披散着头发,单手扛着师爷。 “他看见了,我留不得了他,已经摁水里断气了。” 待将这师爷也丢了,四人正在暗巷中脱下黑衣,却骤然听得一声“轰——”的巨响 天又打起了雷,闪电如影随形,正好照亮了为首人的面容—— 宋娇。 第233章 信物 安比槐和师爷的尸体被洪水卷走,不知将漂泊去何处,宋娇六个人也不着急着离开,便就抹黑了脸,混在了被府衙前搭建的帐篷里被救济的难民群中。 大雨下了片刻,紧闭的府衙忽然喧闹了起来,大门洞开。 “老爷和师爷不见了!” “不见了!” “快呀!” 一队队穿着蓑衣的官差整齐地从府衙中跑了出来,为首的人更是肃然。 显然,府衙里的人是意识到安比槐不见了,很有可能是出事了,于是便县丞祁广带着整个府衙里的人都出来寻找。 祁广看着府衙前逐渐骚动的难民,迟疑片刻,还是上前朗声。 “各位稍安勿躁,即便县令不在,祈某也依旧会将各位管到底,直到天灾过去,洪水消退,新的家田建立!” 他一说完便跟着大队官兵四散开来寻找安比槐,宋娇与同伴对视一眼,对这位祈县丞的行为有些深思。 随后,六人悄然离开了难民群,绕到了县衙后门,如今这里更是松懈了看守,就一个人抱着长枪犯瞌睡。 她们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好几日了,见状,宋娇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便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大家一同翻进去。 幸而府衙内几乎无人留守,六个人沿着花草厅便摸到了安比槐的居所,门没有锁,四个人守在门口,宋娇与赵氏摸了进去。 赵氏是识字的,很快就翻到了安比槐案桌上的信封,是先前陵容写来的密信,当扬便点了烛火烧成灰。 而宋娇则翻到了娘娘交代过的安比槐最珍藏的一块白玉蟠龙玉佩,随后,二人快速将房内一切归置成原样,方才退了出去。 趁着夜色,六个人悄然离开了乐清县,马不停蹄地直奔隔壁的松阳县而去。 “找到了——老爷找到了!” 此刻,曲院风荷殿中。 陵容跪在佛前细细拨弄着念珠,这一夜她怎么睡也睡不着,心里又烦又慌得厉害,干脆起来跪在佛前祷告。 “我心即为佛,我肉身即为庙宇。 我随我心,即造杀孽万劫不复,肉身既存,万古不灭!” 心最平和的那一瞬,手中最牢的珠串却倏然崩裂,一颗一颗在地板上跳落,在黑夜里尤为惊心。 冬雪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子就要去捡起。 “娘娘怎么了?” 却被陵容抬手阻止,抬头见佛祖低垂双眸似暝,不悲不喜的模样,心里的一口吊着许多日的气,忽然就顺畅了许多。 扬唇刚要笑起来,脑中却骤然回想起四岁的时候,他挑着担子,上街去卖香料,自己就坐在后面的篮子里,娘还那样年轻美丽,在街上玩了一天,回去那个小破院落就能吃到娘做的饭菜…… 那上扬的唇角忽然剧烈一颤抖,竟是有万千重担一般,终究扬不起来,她亦忍不住低眉,干涩的眼眶却怎么也落不下泪来。 “冬雪,安比槐,死了。” 冬雪的手僵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娘娘的背影,她美丽的面容已经扬起,似乎能穿透灵魂的笑声在殿中轻轻回荡。 她真的下意识地想问,娘娘怎么会知道,可是话到嘴边的僵住了,娘娘她,或许真的就能知道吧。 也一定是真的。 “冬雪。” “娘娘?” “我会原谅我自己,我理解我自己,娘,她也一样会的,对么?” 太阳在京城的破晓时候,有来自江南的欢喜消息传进了钮祜禄家。 朝瑰收到了信,欢喜地到了圆明园,悄然来看了陵容。 一进殿中,看见陵容一身素衣未曾梳洗,面色憔悴疲乏,真是吓了一大跳。 “姐姐,你眼睛怎么这么黑呀!昨夜是福乐闹你了吗?” 陵容坐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微笑道:“哪里,不过是听说这都快一个月了,江南的水患不好反厉,连大雨还是下个不停,不免心里担忧父亲和百姓们。” “这也是人之常情。” 朝瑰坐在她身旁,拉住了她的手,似上次陵容安慰她一般,此刻对陵容宽慰。 “姐姐别担心,额驸已经有信了,他和我说沿路过去的江南各县水灾都很严重,但,说句难听的,死的大多是百姓们,从没听过哪个官员及家眷出事,就是普通的差役都没有出事的。” “果真么!额驸已经回信,本宫就说他没事的!” 陵容挤出泪来,轻轻擦拭着,又露出欢喜的神色来。 “只是朝瑰,本宫担心的这个,父亲他倒不一定会有事,只怕松阳县老家幼弟妹顾不上,百姓们也要苦于水灾呢!” 闻言,冬雪立马就接话道:“公主,我们娘娘就是心善,这些日子就是担心这个事,不但白天常在正觉寺祈福,晚上回来也常常熬着不睡祷告,就怕家中人和百姓们出事遭罪,您可得好好劝着,否则,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闻言,朝瑰果然对陵容的敬仰又上了一层,连忙给陵容擦泪。 “好姐姐,快别这样想了,我知道你是担忧你父亲是小官,做不好事又被百姓说,又要被皇兄责难,这真是棘手。不如这样,你有什么交代,我且让额驸传。” 陵容摇摇头:“朝瑰,不必了,山长水远的,何必这样麻烦。” “不麻烦,额驸是用极好的海东青传信,传信只要一日一夜,快得很的!” 闻言,陵容依旧摇摇头道:“不必了,父亲曾和我说,他想做一个好官,但若百姓有难,力所能及之处便是捐尽家产也要尽力而为。只求公主交代额驸,若是路过乐清县,且将父亲近况与灾情告知一声,本宫也就放心了。” 朝瑰听了心里更是敬服,连连答应,又宽慰了陵容许久,方才起身要告辞。 “额娘说我与姐姐来往要少让后妃们知道。所以还未给皇兄请安,朝瑰这会且去,便回家传信给额驸,必定不叫姐姐忧心,姐姐还是要珍视自己才好呀!” 陵容含笑,轻轻点头:“那有劳公主了。” 待公主走后,冬雪俏皮一笑。 “娘娘,奴婢说得好不好?这些日子您这样祈福辛苦,皇上眼里只有莞贵人,自然看不到,可公主心疼您,知道了必定会告诉皇上呢!” 第234章 屠满门 “娘娘,公主说驸马的海东青传信很快的,若是他真的死了,想必不出三日,皇上、公主还有咱们就会知道了。”冬雪正色了起来。 陵容轻轻端着茶盏,心不在焉地吹沫。 “光是这个还不够,本宫要做就要做绝,不让任何人坏了本宫给安比槐的‘体面’。等额驸一到乐清县,知道了安比槐已死,又知道了本宫传出来的他的“宏愿”,自然会顺水推舟,卖本宫和安比槐这个人情了。” 冬雪亦是一笑:“那样,额驸帮了这个‘小忙’,日后说起来,关系也更近了些呢。” “但愿,宋娇她们办事,不让本宫失望。” “轰——” 殿内忽然一亮,陵容抬眸看窗外的天色,略微惊讶之后,却是释然。 “江南下了那么大的雨,京城的天却这样的热,也该轮到这里凉快凉快了。” “或许是江南的雨,飘到了京城来了呢。” 此刻,江南已然是难得的晴空万里,天蓝得可怕,没有一丝白与乌。 安府大门前。 宋娇一行人已经换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因她们个头高大健壮,样貌也不似普通女子般清秀,故而此打扮看来,更是不会让人疑心她们是女子。 “请禀告夫人们,大人在乐清县脱不了身,托奴才们带信回来,护送夫人、小姐公子前往乐清县!” 家丁开了门,婆子们进去唤家里的范夫人和姜夫人,以及小姐安瑶容、安薇容和公子安宁乾。 范氏的脸自三年前被毁坏,经过治疗却已然不能如初,一见书信和信物,顿时又喜又气得捶胸顿胸。 “死没良心的!听说他在乐清又娶了四五房,亏得他现在还想得起我们母子三个,如今终于派人来接我们了!快,瑶儿,叫上你弟弟,咱们快收拾东西,今天就走!” 打量了家里的人口,宋娇粗着声音道:“夫人,老爷说家里有不少家丁可以一起跟着护持,不知眼下,怎么就剩了这几个人了?” 闻言,范氏更是气道:“他是个男人,知道什么!把我们娘儿们丢下,这一发了水,那些个家丁、丫头婆子们都跑了个精光!就剩这几个了!” “原来如此,那夫人,事不宜迟,好容易今日放晴,咱们快快上路吧!” 宋娇低下头,微微一笑,人少么? 那更好解决! 好在这范氏和姜氏收拾得利索,却也拖沓到了夜幕降临,方才将所有傍身的金银珠宝细软放上了车马。 到了夜里,正巧便走到了两地中间的山涧,坐在马车上的范氏几人已经昏昏欲睡了。 “吁——” 范氏被猛然颠得吃痛,掀开帘子就大骂:“小宋儿,你怎么驾马的!” 话音刚落,却见一把利刃抵在脖子间。 “下来!” 女儿瑶容吓得花容失色:“谁要你来杀我们!我爹是国丈,我姐姐是要做贵妃,做太后的人,你们敢杀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赵姐姐押着姜氏和薇容母女,闻言更是冷笑。 “就是你爹,安比槐,让我们处置你们这两房累赘的!” “什么?!”安宁乾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竟直接被吓得瘫在了地上。 “儿啊!儿啊!” 宋娇懒得和她们再废话,将人全部绑住了,三个三个地带到了水边,一个一个地如法炮制,做成溺水之状,再把尸体丢进去。 先是范氏母女子三人,接着是跟来的婆子丫头。 很快就要轮到姜氏和女儿安薇容被杀了,姜氏眼见范氏死得那样无声无息,吓得浑身发抖。 “是她,是她要杀我们,只有她会……” “娘?!” 薇容瞪圆了眼睛,一瞬间脑中也浮现出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子面貌,吓得心尖发颤。 自己不能死,自己如花似玉的年纪,又不像范氏母女一样被毁容了,自己还没有嫁人呢,不能死! “啊——” 宋娇听得身后惊呼,回头一看,便见那叫“薇容”的女子忽然跳起来直直往对面的山崖箭步跑去。 随即尖叫声便消失,看不到人影。 “怎么办?” 宋娇抹了把脸,啐道:“斩草要除根,先把剩下的都弄死,马上再去底下找这个安薇容!” “好!” 山脚下。 一行轻装人马而过,忽然,为首的黑衣探子骤然勒马。 “吁——回禀宣望大人,前头半山腰古树上似乎有个女子晕倒了!” “派人去把她救下来。” 后半夜。 宋娇几人在山崖下寻搜无果,几日的奔波劳累,已经让她们疲惫不堪了。 几个人坐着,赵姐姐道:“娇妹,实在是找不着,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可怎么办呢?” 宋娇包扎着腿上的伤,轻声道:“那也得找到,这找不到就是没死,没死终有一日会是祸患,我们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连累夫人和娘娘!” “那先歇半晌,再到水里找找。” “好,一定带着火把,小心野兽。” 次日日出。 精疲力尽的六人不得不暂时离开山涧,回到乐清县,方才得知,朝廷派下来的大人物,终于走到了这里。 府衙内。 “祈县令,你说什么,安县令已经身死?” 祈广点头,一脸复杂道:“回禀宣望大人,的确如此,不光是安县令,就连衙内的师爷也是,几日前晚间,因县令亲自巡视水患与灾民安置,不小心被洪水卷走了,直到今日,才将尸体打捞上来。” “竟然如此!” 宣望长长叹气,公主说文嫔娘娘近来为家乡忧思不已,还托自己要报个平安信回去,如今,娘娘的父亲却因公殉职,这叫自己该怎么回信呢?! “大人?”祈广觉得,这位额驸,宣望大人似乎怪怪的。 宣望点点头道:“一路南下,难得听到祈大人这样的事迹,竟然散尽家财,救济苦难,真是让人可敬可佩,如今又出了这位安大人,我倒是不得不遵循安大人的宏愿,亦散家财,救助百姓。” “是。”祈广不可置信了一瞬,随即想起灾情,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去不再作声多说。 话毕,有下人来报:“大人,咱们在路上救的那姑娘醒了,只是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身上也摔得厉害,不能动了。” 第235章 装得太拙劣 宣望不由得十分惊讶,饶是他们随行的大夫医术高超,但这女子从那样距离的悬崖边上掉下来,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醒得倒是挺快的,我还以为她得救治好几天呢。” 闻言,祈广一头雾水,忙问道:“大人,这是?” 宣望看向他道:“哦,刚从松阳县过来,路上救了个年轻女子,怕也是被躲避洪水的人,不慎掉下了山,只是看那穿着打扮倒似富贵人家的小姐。走吧,我打算将她托付给你,帮忙寻找个亲人便是。” 到了府衙的客房。 透过了纱帐屏风,祈广只见一个脸被刮破的女子平躺着睡在床上,几乎浑身都被裹上了纱布和夹板,看来是浑身的骨头都摔断了。 这模样,还能有一条命真是命大! 宣望没有立刻带人进去,反而在外面询问。 大夫走了出来,禀报道:“回禀宣望大人,这位小姐从山上摔下,腰部周围和头都受到了撞击,眼下虽然醒了,却怕是要恢复大半年,最棘手的,便是她一醒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祈广打算进去瞧瞧,宣望却拦住了他,道:“究竟是女子,咱们也不适合进去瞧,不如请祈大人内眷来一观,怕就是乐清县哪家的富贵小姐呢。” 祈广垂头道:“大人,下官还未曾娶亲,下官以为,虽是男女大防,但究竟还是替小姐寻亲要紧,不如您亲自去问话,下官在旁绘像,也好暗中寻访。” “也好。” 救人只是宣望顺手做的事,最重要的还是要救助外头许许多多的灾民,以及前往下个县城,于是,此刻倒是想尽快了解此事。 然而,当祁广跟在宣望身后走进去的一瞬间,榻上女子听见动静惊恐地转过了脸来,祈广看清了她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是她。 安薇容一见两个男子进来,便惊慌道:“你们是谁?!” 宣望看一眼祁广,祁广却敛下眸中的惊异,轻轻摇摇头,表示并不认识,宣望倒有些失望。 “姑娘不记得自己是谁?来自何处,要去见谁?你不用忌惮什么,这是乐清县府衙,我们都是官差,可不是什么坏人。”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是你们救了我吗?” 宣望点头:“如此,姑娘就好好养伤吧,这位祈广祈大人,会替你寻找家人。” 见如此英俊的人转身就要走,安薇容急得差点要坐起来,她认得他衣服上的纹路,绝不是这小地方的官员! “大人,小女好害怕,你救了我,能不能别丢下我,我害怕!” 闻言,已经转过身的宣望微不可察蹙眉,漆黑的星眸微微一转,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随即对面前候着的大夫微微一抬手。 “周大夫,一定替小姐好好治疗,别叫她害怕,也要尽力让她恢复记忆。” 说罢,他便阔步而出。 装失忆可怜博好感么?见得太多了,这位可装得拙劣,不过她的目的为何,与自己救人的初衷,并无违背。 出了门,低声吩咐随从秦仇道:“留心些这女子,看看是不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的。” 而里头捏着笔绘肖像的祁广的手亦是一顿,随即敛眸,连头也不用抬,不必看榻上女子的面容,便行云流水般迅速画出了肖像。 随即起身,笑得温文尔雅。 “小姐放心,我必定替你寻得家人,这此之前,就请小姐安心留在府衙中养伤,不会有事。” 安薇容沉浸在失落中,是不是自己现在很狼狈,那个英俊潇洒的高官才没有怜惜自己,闻听此言,方才打量起这位蓝袍官员。 二十出头的年纪,长相虽然不如那位,却也挺叫人觉得温和的,似乎有些眼熟。 “救了我的大人,是谁?” 祈广微笑道:“他可是御前红人,一等侍卫、朝瑰和硕公主的额驸,钮祜禄·宣望。” 安薇容没有说话,原来已经被惊得瞪圆了眼睛,额驸,那他是不是会回京城,如果自己能搭上他上京,岂非就能到御前报仇?! “姑娘且休息吧,在下先出去了。” “多谢大人。” 出了门,已经不见宣望的踪迹,刚要到正堂,便见亲信捕手匆忙扑进来,禀告了惊闻。 “祈大人,刚才得到的消息,安县令在松阳老家的两房妾室及其子女昨夜在来乐清的路上不慎被洪水卷走,都死了!眼下都飘到这里被在咱们的人给打捞上来了!” 闻言,祈广心中一震,忙将人拉过细问。 “那所有人的身份都确认了么?” “人都泡肿了,但那个范夫人母女不是出了名的毁容了,也带着安二小姐和安宁乾公子来过咱们府衙里闹过一次,这不是才认出来!” “是么?” 祈广回头看了一眼后头的客房,将手中的画像骤然揉碎,眸光沉沉。 “安大人已经为民殉身,不料家眷也遭此厄运,你带人速速将二位夫人、小姐公子安葬,对外便说皆已经亡故了。” “可是大人,这些人里头还有丫头婆子,还没能辨……” “就照我说的去做!” 黄昏。 县丞祈光领县令职,百姓皆是拍手称快,安大人以及家眷身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乐清县。 这位祈县令则秉承安县令的“宏愿”,将其所有家财散尽,用于救济灾难,于是其在乐清县从青楼另娶的两三房妾室,见状便都树倒猢狲散,干脆都趁着官兵来之前卷了些银两跑了。 郊外。 安比槐在松阳县家眷的尸体也以最快的速度下葬。 宋娇等人在人群中潜伏着,心里仔细数着下葬的人数:“一、二……十八,不错,是十八个人!” 赵姐姐拱了拱身边的宋娇,眼神示意多出来的一副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那安薇容的身形与打扮,不会有错。 “走吧,看来她也是摔死被水卷走了。咱们下一步,该解决那些孽障了。” 京城,圆明园内,雷雨又下了一天。 朝瑰白着脸色,带着额驸的信给陵容瞧,谁知陵容一瞧,得知父亲已经身死,顿时“伤心”得晕厥过去,不省人事。 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陵容睡得够久,缓缓睁开眼睛,便见一脸怜惜的皇上在榻旁,动情关切地正拉着自己的手。 “容儿,你终于醒了!” 闻言,陵容便立刻又落下了泪来,唇间干涩,以至于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哀婉可怜。 “皇上,臣妾听说,听说父亲他被大水冲走,生死不明,皇上!” 第236章 封妃 “皇上,您派人去救救父亲,这一定是讹传!父亲他向来谨小慎微,为君为民,不敢有一日懈怠,皇上,父亲这样好,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扬!” 一口气流利地说罢,陵容含在眼眶中的泪珠便滴答答落下,热热地烫在皇上的手背,似乎将他的烙印得疼痛。 抬手拂去陵容的泪,皇上幽幽叹息道:“容儿,你父亲已经过身了。缘由是在治水安民他总是亲力亲为,前日晚间因天黑,失足落入水中,没能被救过来。” “皇上!容儿好伤心,父亲他……呜呜呜!” 闻言,陵容便一头扎进他的怀中,一边哭,一边笑。 终究,安比槐是死在自己的手里,眼下也终于过了明路,上达天听,这件事,自己也算是让他得体面了。 总比,被宣望查出那些罪行,再度连累自己和母亲、姨母要好。 而一旦安比槐的死定了性,那么后头的,就无人再能深究什么了。 “容儿,别伤心,你父亲是个难得的清官,此番朝瑰额驸奉命前往江南各县查访,种种包庇贪腐,不忍入目,难得到了乐清县,有你父亲和县丞皆散尽家财救助天灾,朕心甚安,容儿,你不是也总欣赏你父亲的清廉么?” “呜呜呜……”此刻的陵容,是个伤心清廉父亲死亡的女儿,必定是听不进去这些的。 皇上便抱她更紧了些,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轻声宽慰。 “为嘉奖他,朕已经封你父亲为正三品一等轻车都尉,赏赐白银一千两,命人为其作画,挂入贤良祠,忠勇勋劳、名节卓著!在乐清当地亦要立碑立祠,容儿,相信你父亲九泉有知,也会欣慰的。” 一等轻车都尉,虽然是正三品,但在爵位里算是较低的了,譬如年羹尧是一等公,早过了一品的界定。不过,安比槐如今只是个死人,即便是活人,汉人爵位也只是虚衔罢了,不值一提。 好歹,以后她安陵容再也不可能是罪臣之女,再也不敢有人说自己出身卑贱! 陵容抬眸,一双水灵灵大眼睛恰如含水桃花。 “容儿多谢四郎,只是逝者已矣,容儿不会过分伤心,只愿父亲能够安息,不要挂记容儿和母亲……” 只记得安比槐又有什么用,自己和母亲,才是活生生的人。 皇上见了美人如此,尤其是如此体贴的、其父亲为国为君为民而死的美人,无依无靠的容儿,以后的唯一依靠,便是自己了。 便又道:“除此之外,朕已经想好了,原本你父亲为一等轻车都尉,你母亲的诰命只得三品淑人,只因朕曾听太后说,你父母已经和离,你母亲一个人不容易,如此,便额外封为正二品夫人!” 闻言,陵容一惊一喜,低声道:“容儿为母亲高兴谢恩,只是容儿位分太低,只是嫔位,皇贵妃的母亲近来才封为一品太夫人,纵然父亲因公殉职,容儿和母亲也不敢受此荣耀。” 见怀中之人如此小心谨慎,皇上更是心疼,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容儿,别这样说,从前朕要为你父亲升官,你也总说怕他做得不好而推辞,其实若他做个知府什么的,或许造福的百姓更多,功绩也越大。如今,他已经故去,朕不愿委屈了你和你母亲,便如此!” 说罢,他又低头看着泪眼婆娑却充满感激的陵容,微微一笑。 “朕不许你总是这样觉得自己比旁人差,你为朕诞育了福乐,比旁人都要强,此刻,朕就晋你为妃!” “皇上?!” 陵容骤然抬起了头,原以为到母亲那就打住了,竟不知,皇帝他还会这样给自己晋了妃位! 也是,自己给皇帝塑造的安比槐的形象和功绩,果然是君王心中的完美臣子,因公殉职,不会有威胁。 皇上淡淡微笑:“容儿,朕不要你再推辞什么。以后你的父亲有爵位,享贤良祠香火,你有咱们的福乐,这个妃位,你是名副其实,有朕在,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瞧不起你!” “容儿,多谢四郎!” 话到此处,陵容便下了榻,要跪下行礼,却也被他给一把拉住,在他的怀中,陵容的笑在雷与电的照耀下,却显得那样冰凉。 若自己不成为这样比前世狠毒百倍的女人,又怎么能生下福乐,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呢? 皇帝的恩宠,从来不是白来的。 除了,甄嬛。 今年以来,难得此夜大雨倾盆,皇上却留宿在了曲院风荷。 “轰——” 碧桐书院内,甄嬛被一道雷声惊醒。 崔槿汐端着烛火过来,轻声道:“小主害怕吗?可是今夜皇上去陪伴文嫔了,她父亲安大人因公殉职,怕是不能赶过来了。” “我不知道,这是应当的。” 甄嬛白着面色微笑:“我不会和文嫔计较什么,一夜而已,皇上去看望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要皇上的心在我这里,我的大敌宜修与年世兰,就会他的大敌。” 一夜倾盆大雨,再起来的时候便已经天朗气清。 陵容册封为妃的消息遍传圆明园,大家似乎才忽然惊觉,这位原本出身寒微的小答应已经是功臣之后,即将位列四妃,膝下又有唯二养在宫中的皇子,这前途将不可限量! 然而,如此炙手可热,曲院风荷却是安静如初,因皇上顾念陵容丧考,白日夜晚常常过来多番宽慰,并不许旁人来打搅。 而陵容因是已经为天子嫔妃,故而无需为旁人戴孝,素日只着素色衣裳,算是尽心尽孝了。 她的册封礼,便也定在了一月之后,由华仪皇贵妃操持,就地在圆明园举办,但人人口中,皆已经称为“文妃娘娘”。 午间,陵容又睡了个好觉,左右不再见任何人,对外只装作是个伤心女儿的模样,便索性抱着福乐在案前,丢了些无害的香料与他玩乐。 自己则琢磨着该做出一些“精进”的香出来了,否则,岂非让皇帝觉得自己过于蠢笨? 手中倒弄着,冬雪很快进来回禀。 “娘娘,宋娇她们已经回京了,此番做得很干净,范、姜二人和子嗣都已经死于水患,无一例外,而安比槐在乐清县的妻妾听说散尽家财,都携带细软,带着孩子逃窜而去,世人皆以为,她们是要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了。” 陵容称了香料,微微一笑。 “做得很好,本宫没有看错她们。那么,额驸还在乐清县,处理父亲的后事么?此番,接替父亲的人是谁?” 第237章 前朝的手眼 “听说是额驸和这位祈县令帮忙完成父亲的‘宏愿’,散尽家财,体面后事。” 陵容听了轻轻点头,拿起玉杵轻轻捣着药材。 “这位祈县令为人如何?” “娘娘放心,听宋娇说,此番松阳县那两位姨娘小姐尸首就是他下令安葬的,且这位县令早在娘娘去信之前,便已经用自家的银钱赈灾,是个清官呢。” 陵容的手一停,静静道:“天灾人祸,这位是清官,想来是够聪明、识时务的。本宫如今丧考,前朝没有什么可靠的助力,那些个高门名族也是瞧不上本宫的,除了通过朝瑰额驸,倒算是眼花耳聋了。” 虽然福乐还小,但自己如今虽然是忠臣之后,但没了依靠就是摇摇欲坠的,前朝,还是要有人手和眼睛才好。 “娘娘已然是妃位,又有六阿哥在膝下,还有庄嫔帮衬着呢,”冬雪略微一琢磨,又笑道,“不怕没有归顺娘娘。” “难呐,”陵容轻轻一叹,“无利不起早,何况本宫也不想要朝中那些个扎眼的老狐狸和小狐狸,心眼多又难驾驭。” 冬雪眨眨眼,轻声道:“难道娘娘是想栽培?奴婢记得武曌的故事,既然门阀大族与她作对,她干脆就扶持寒门子弟,一路青云直上,那才叫心腹呢。” “聪明了。” 听她开悟,陵容高兴,抬手使坏地抹了一把香料在她鼻间,引得冬雪连打好几个喷嚏。 “娘娘怎的这样,倒叫奴婢以后不敢说这些话了!” “好啦,去打听打听,这位祈广祈县令的家世出身和仕途履历。” 若好,便可以栽培利用,若是不好,或是他追查安比槐之事,自己知己知彼,便也不能容下他! “奴婢这就去!” 隔日午后。 皇上在勤政殿处理事务,难得念及陵容,怕陵容再一个人伤心,便不叫甄嬛伺候,而让苏培盛接了陵容来。 “容儿,这几日朕忙着前朝的事,你心情可还好么?” 难得穿极其浅的粉色,淡雅到几乎为白,陵容做出强颜欢笑的模样,轻轻一福身。 “容儿多谢四郎牵挂,这几日容儿也常在佛前祷告,希望父亲和死于江南水患的百姓皆能早登极乐,佛号袅袅,日日萦绕耳边,容儿心里倒是安静了许多。” 皇上拉起陵容,欣慰不已。 “难为容儿了,你和你父亲一样,总是这样心系百姓,叫朕今日看着那些个贪官污吏的名单,更是觉得气恼。” “皇上别生气。” 陵容乖巧地起身,便取出制作好的旃檀香奉上。 “这是容儿礼佛之余制作的旃檀香,按照法华经中的方子,用檀香安息香、龙脑制作,是最简单却又让人凝神静气的,或是诵经、或是沐浴都是极好的。四郎可喜欢么?” 皇上接过,轻嗅,微微一笑:“容儿聪慧,竟能从荷花香和梅花三度中举一反三,朕很是喜欢,你替朕点上吧。” 闻言,陵容便到博山炉前点起,又站在案边不熟练地替皇上研磨着朱墨。 “皇上今日还要批阅奏折么?” 皇上看着眼前的摊子,无言叹气:“是啊,近来江南的折子最多,不过幸好,暴雨已经停歇,宣望等人一行之处,水灾已经治理得显著。只是此一行凶险,也揪出了不少渎职贪腐之官吏,朕所以头疼。” “那容儿替四郎按一按额头吧。” 于是,丢下研好的朱墨,走到了皇上身后,沾着梅花香的手指轻轻在他额头打转,皇上的神色便显然好了许多。 这是前世就炼出来的功夫。 一室无言,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骤然“啪”地一声,皇上还是怒不可遏,将笔重重摔在了案上:“真是放肆!吴存礼,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息怒!” 陵容连忙将笔给拾起来,瞥见了那吴存礼,分明就是江苏巡抚的名字,此人,似乎就是年年上奏说安比槐政绩斐然的。 心中冷笑,这样的人呢被收拾了,也算是造福江南百姓。 “江苏巡抚,贪污受贿,朝廷发过去的赈灾钱粮大半都被他给截下,以至于水患拖了一月都未曾缓和!实在是可恶!” 陵容蹙眉道:“这样的人,臣妾听了也不免生气!若是少他一个,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就不必白白断送了!” “这样的人,还有许多!” 忙温言劝慰了一番,便听皇上边写道:“江苏巡抚吴存礼,着革职送京审问,家产一律抄没,妻女变卖为奴,男丁流放岭南!江苏巡抚一职由何天培接任!” 从他开始,江南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从上到下,举足轻重的或是默默不闻的,几乎都被拎出来处置,做个严惩的典范。 好在黄昏时候,各大知府、县令亦是被调任革职,终于看到了此番清廉为民、为政的官员名单,大多得升擢。 其中就有一个人的名字,得到了陵容的格外注意。 “正七品乐清县暂令县令、原乐清县县丞汉军旗镶蓝旗祈广,治理水患,功绩斐然,着提为正五品温州府同知!” 这封奏折是与朝瑰额驸一同前往江南的几个大人联名而述,其中竟然是他,原先安比槐的副手,祈广。 原本他只是个九品芝麻官,在安比槐死后,经额驸和几位大人之手,暂提为县令,如今却被皇上亲自提为一府的同知。 这同知之后,往往便是知府、道员,一步步从府、省,走往京城,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皇上处理奏折一直到夜晚,临走前,他对陵容笑道:“素来莞贵人伴驾,总能说些让朕舒心的话,如今容儿红袖在侧,纵然一言不发,朕竟也觉得十分清净。” “四郎谬赞了。” 陵容不经意瞥了一眼正在燃烧的旃檀香,缓缓而笑。 七八日后,因官员问罪、调擢的圣旨下达江南,额驸宣望为了处理安比槐身后的哀荣,不得不耽搁了些时日,终于到了今日大体应付得宜,他便不得不快马回京。 乐清县府衙内。 今日十分嘈杂,正是县令祈广收拾东西,前往永嘉县,也就是他上任温州府同知之地。 花厅客房内。 安薇容赤红着眼睛盯着床边给自己喂药的男子,愤慨地“呜呜呜”,但是她动不了。 也说不了话了。 祈广轻轻吹着药,喂到她嘴边,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可安薇容却惊恐得直摇头。 他已经把自己毒哑了,这会又想怎么害自己! 第238章 宠爱干政 祁广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叹息了一声,将勺中的药送入自己口中。 “你瞧,这些都是让你身子康复的好药,不是旁的,别担心。” 见薇容依旧是不信的神色,他干脆先将药碗放到床头,微微含笑,一如当初的温文尔雅。 “三小姐。” 薇容瞳孔猛地一震,他分明是认识自己的! 祈广嗓音和煦,缓缓而道:“你觉得祁广叫你嗓子哑了,是想害你么?非也,我知道你想攀附额驸,让他带着你一起去京城,三小姐想见谁?皇上,朝瑰公主,还是谁?” “唔!”他这话什么意思! “可是三小姐看多了话本子,宣望出身上三旗,又与朝瑰公主恩爱无比,又怎么会留恋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这七八日三小姐躺在床上,却使尽了心机手段吧。” “三小姐不知道,你如此,非但没勾到他心,反倒叫额驸起了杀意,若非祁广,三小姐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哪里能躺在这里养伤?” 看着薇容不可置信与惊恐的神色,祁广也正色了起来。 “祁广猜,是范、姜二位夫人和公子小姐死得蹊跷吧,只有三小姐逃过一难,所以,你醒来才会装失忆。容祁广一言,这个仇,你报不了。” 他又复微笑起来:“不过无妨,我即将上任永嘉县,之后便会与三小姐成亲,即便小姐哑了、身上有残缺,广也绝不让你涉身险境。” “只要三小姐永远不言不语不上京!” 安薇容的瞳孔放大,她想起来了,她曾见过这个祁广!这个和父亲最不对付的人! 出了花厅,心腹侍从问道:“公子,三小姐都这样子,您还要和她成亲么?既然如此心爱于她,为何又不帮小姐报仇呢?” 祈广看天,低声道:“松阳县人人皆知安比槐宠妾灭妻,逼得林夫人上京和离,姜夫人与三小姐母女,怕也不得干净。我早见过她,知道她与她母亲一路性情,歹毒颇具心机,却美得和红芙蓉花一样让我移不开眼。” “眼下,安比槐死得光荣,可满门死于水灾,没有痕迹,谁敢、谁能如此?三小姐想报仇,只怕才露头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着淡笑:“我终日自诩为君为民效力,却也是个伪君子罢了。记得,往后,世上再无安三小姐薇容,只有我祁广的妻子容氏。从此她在后院不再见人,想必也能平安一生了。” 过了几日,额驸宣望抵达京城,朝瑰公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便细细问询了安比槐的后事,然后告诉了陵容,以此宽心。 陵容看着朝瑰抱着福乐,两张无邪的笑脸,微微笑着。 “多谢公主和额驸替本宫父女奔波,真是感激不尽。” 朝瑰一笑:“哪里的话,只是姐姐能看开些才好,如今安大人的后事已经有了着落,只可惜原先的范、姜二位姨娘和子女都没了,也是唏嘘啊。” 陵容垂眸,淡淡道:“也是她们命不好,非要跑到乐清投靠父亲,谁知父亲竟也带走了她们,想来从前父亲就最宠爱她们两房,这次也不例外。” 闻言,朝瑰想起婢女告诉自己的事,如今文妃娘娘的母亲林夫人绣坊已经做成了京城的龙头,竟却是和安大人和离了的。 真是不容易。 “想来安大人是个为民的好官,是亏待了姐姐和林夫人,不过姐姐如今有福乐,林夫人有绣坊,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承公主吉言。” 这话陵容爱听,亦是放了心,无论是额驸宣望还是原先的县丞祈广,都没有插手安比槐满门之死的意思。 无论是真意识不到什么,还是装聋作哑也罢,总归,这事以后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这时,卫芷进来禀报道:“娘娘,皇上传您去勤政殿。” 朝瑰便将福乐抱给乳母,告辞笑道:“听说这些日子皇上总喜欢让姐姐去伴驾,连一贯最宠爱的莞贵人都有些冷落了呢!” “你也取笑本宫了!” 陵容不置可否,便上了轿子往勤政殿去,下了轿子,正巧便见甄嬛往回走。 甄嬛一见陵容便翩然上来行礼,规矩了许多。 “臣妾给文妃娘娘请安!” 陵容安然坐在轿辇上,抬手淡淡道:“莞贵人,自来了圆明园,倒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身子可好些了么?” “多谢娘娘关心,臣妾身子和脸已经无恙。”她不卑不亢。 陵容便道:“那就好,僖常在有孕也有八个月了,最是危险的时候,贵人侍奉圣驾之余,也要多留心些才是。” 对于浣碧这一胎,陵容倒是寄予厚望的,皇后虽然将废,但后宫子嗣凋零,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 与其让别的妃子生,不如让浣碧生,不至于让人的眼睛都盯着弘时和福乐身上,自己又捏得住浣碧的秘密,多好。 “是。” 甄嬛心头一刺,随即又释然,走到了拐角处,忽然脚步一顿,对流朱低语。 “走,咱们去芳贵人处。” 晚间时候,皇上本欲让陵容留下侍寝,谁知却被陵容推辞,便又召见了芳贵人侍寝。 回到了曲院风荷,冬雪已经打探得这位颇具潜力的祁广祈同知的消息,前来告诉了陵容。 “娘娘,原来新上任的江苏巡抚何天培,就是祈同知的表二叔!” 陵容讶然:“原来如此,安比槐从前巴结江苏巡抚吴存礼,这位新巡抚原本也在吴存礼手下当差。果然是有意思,他可有妻室么?” “听说不日才正要大婚,这个年纪,二十六了才成婚,真是稀奇!” “备份礼,送到府上,无论他作何反应,暂且不必理会,他若有心,本宫也要好好勘察。” 隔日,前朝传来皇上问责年羹尧的消息,华仪贵妃急得团团转,显然是不信敏嫔提的主意:用隆科多的事做挡箭牌,越发急躁,连陵容也唤了去询问意见。 “你如今好歹也是忠臣之后,位列四妃了,好好给本宫想想,该怎么帮哥哥向皇上解释!” 陵容垂着头道:“臣妾无能,说是四妃却是无依无靠的,连后宫的事都料理不清楚,又如何能明白前朝的政务呢?” “无用!” 年世兰气得白了陵容一眼,抱怨了几句,转眼就有了哭腔:“这些日子,皇上也不见本宫,即便是见了,也不便求情,偏甄嬛那个贱婢日日侍奉,好容易如今皇上看重你,让你在御书房侍奉,你怎么就不知道劝皇上几句!” 说着,颂芝端了姜太医开的“坐胎”汤药过来,年世兰一饮而尽。 “这药真是越发酸了,本宫得喝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闻言,陵容不耐烦的心一沉,看来,得再调一调药方才好,别让年世兰察觉出不对来。 刚想定,却见敏嫔直直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陵容有些莫名,那眼中的深邃隐隐让陵容不舒服。 第239章 养兵千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没有本宫的庇护你如何爬到今日这个位置,如今你贵为四妃,可比本宫当年初封华妃的时候更风光,啊?” 此言一出,吓得陵容连忙跪下。 “娘娘抬举了,臣妾如何能与娘娘相比,臣妾一心感念娘娘提携庇护,才能诞下六阿哥,晋位妃位,臣妾不敢忘恩!” 年世兰冷笑道:“那你就去探听皇上对哥哥的态度,再说些好话,若是办不到,本宫麾下却也容不得你这样的废物!” 又是这样的话,陵容深吸一口气,纵然爬到了今日这个位置,却依旧要屈居人下,为年世兰轻蔑。 很快了,不久,自己将再不受此威胁屈辱! “是!” 见状,敏嫔亦是福身笑道:“娘娘消消气,不光是文妃,臣妾也一定会为大将军说话的。” “你?”年世兰瞥她一眼,嗤笑起来,“皇上一月不过见你一两次吧,纵有个温宜,哪里比得上人家六阿哥!” 此言,无非是挑拨离间,陵容轻轻抬眸看曹琴默的脸色,却发觉对方并无一丝旁的什么,只是对自己会心微笑,陵容若有所思。 出了清凉殿,敏嫔不免出言宽慰陵容。 “娘娘不必将皇贵妃的话放在心上,她呀一贯如此,昨儿还生丽贵人的气,说自己不小心‘失手’打了她,咱们屈居人下,也只有忍气吞声了!” 说罢,她倒不免生情,无奈地叹了一口怨气,陵容亦然,但看向她时,已经是嗔怪。 “姐姐何必与我生分,称‘娘娘’?莫说还未行册封礼,即便是行了,妹妹也不愿与姐姐如此,陵容说过,与姐姐不论身份地位如何,你我,永不踩对方一头!” 曹琴默看着陵容真挚的神色,轻轻微笑,点头:“好。妹妹。” “妹妹回去还有事,姐姐慢走。” 看着陵容的仪驾先走了,曹琴默站在原地片刻不语,婢女乐袂看看自家娘娘,再回想文妃娘娘的话,不明所以。 “娘娘,文妃娘娘如今虽然是四妃之一,却依旧记得与您的情谊呢。” 曹琴默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更多感慨。 “是么?当年我们皆为同盟,立誓因出身同样卑微,而相互扶持、相互依托,如今她早非昨日之人,人家的父亲是因公殉职,有爵位,得皇上亲口下旨立碑修祠的,而我曹家却是日渐没落。无论嘴上怎么说,我与她,一个嫔,一个妃,终究就是不同的。” 乐袂抿一抿唇,劝道:“娘娘,其实文妃不是得意便猖狂的人,只要娘娘想得开,未必文妃就要压您一头呀!” 半晌,曹琴默上了轿子。 “传卫临来。” 这边,陵容回到了曲院风荷,安景寻便已经被春霏唤来候着了。 看着低着头的小安太医,陵容言简意赅:“给皇贵妃喝的药,你得再斟酌用药,今儿听她说,喝着觉得越发酸。” “觉得酸么?”安景寻略一想,便已经有了主意,“小臣明白了,会将其中的药材略微调整,一定不会让皇贵妃再察觉出什么。” 陵容轻轻点头道:“那就好,本宫信你。你在太医院行事也要小心些,不要让姜太医察觉了手脚。对了,卫临那边没有发现什么吧?” 安景寻忙道:“小臣素日行事十分小心,想来必不会为人察觉,姜太医和卫临熬药也是一切如常,并没有起疑,娘娘这样问,难道是有什么不妥吗?” 回想起方才在年世兰殿中的情形,那敏嫔的眼神总叫陵容越想越担忧,她虽是个聪明人,但想来最多只会疑心年世兰的药。 “倒是没什么,总之,本宫需要你小心再小心,加在敏嫔药里的东西也要力求口味融合!” “小臣明白!” 山湖在望内。 依旧是焚香袅袅,掩盖着一抹药气。 卫临端起那碗药轻轻一闻,并未觉得什么,便在敏嫔的要求下细细品了起来,半晌,终于是跪在了地上。 “娘娘,这里头的确是被人加了东西。” 曹琴默的心骤然一紧,随即便冷了下来,面容也铁青得可怕。 “怎样?是毒药,还是绝育伤身的药?” 卫临摇摇头道:“都不是,娘娘,这里头的药无害,只是会消了微臣替您开的坐胎药的猛烈之行,佐以温补,说白了,只是会让坐胎药失效,而嫁入的药性皆温、中,对您原先的体寒反而是有裨益的!” “不是要害我?!” 曹琴默一瞬间错愕万分,倒是难得愣住了。 卫临便抬头,大着胆子道:“娘娘,依微臣看,下药之人恐怕并无谋害娘娘之意,只是不识破了娘娘您急得皇子之心,不愿如此而已,否则,真是旁的什么药,到今日才识破,怕是为时晚矣。娘娘,不如微臣守株待兔,揪出那人来吧!” “不!” 一瞬间,曹琴默便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给想得清楚明白,微微而笑,似乎是自嘲。 “你不必做任何举措,正常替本宫开药,她要下药就让她下吧,本宫,已经明白了。” “是!” 卫临就是这点好处,不该问的,半个字也不会多说。 隔日,皇上难得有空,到了陵容处探望。 陵容弹唱了一会儿月琴,用家乡话唱了一曲,红袖添香之后更是温情,陵容便又央求了皇上再教自己制作更多的香来。 如今皇上已经十分享受教导陵容的过程,找的古书、名贵香料,皆不吝啬地赐予,只是却特意规避了能用到麝香的方子。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册封礼了,朕亲自吩咐过皇贵妃和内务府,依照你的意愿,虽然不甚奢华,但一定要尊贵体面,吉服这两日想必就要送来了。” 陵容笑着道:“多谢皇上,内务府也多询问臣妾喜欢的样式,想来那吉服必定精美。” 二人又絮絮说着些闲话,到了黄昏时分,皇上意欲留下,陵容却推辞了一番。 “皇上,莞贵人为了照顾僖常在的龙胎已经几日不大伴驾了,皇上不如多去瞧瞧她和僖常在呢?等臣妾册封之后,皇上再多陪陪臣妾吧!” 几番推辞之下,皇上素来不喜勉强,又心里的确惦记甄嬛,便也答应,摆驾去了碧桐书院。 见状,陵容便将手洗干净,沾了几滴水到眼下,便吩咐了卫芷布菜,自己却要带着冬雪出门。 “走,咱们去清凉殿。” 第240章 前朝后宫勾结 年世兰正和颂芝忙着布菜,今夜打算请皇上来用膳,她心里觉得是指望不上文妃、敏嫔和丽贵人、芳贵人这几个废物了,干脆自己旁敲侧击试探几句。 见陵容反倒来了,倒是有些惊讶,都忘了吹眉瞪眼。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本宫这了?皇上呢?” 她不问还好,一问,陵容瞥了一眼桌上的好菜,都是皇上喜欢的吃的,明显看见颂芝的笑有些尴尬了。 “皇贵妃,您可要为嫔妾做主呀!” 不过她可顾不上颂芝,假装没看到她们正在做的事,忙就把眼泪又挤出了几分,一下就福身在年世兰面前,委屈万分。 “到底怎么了?”这一下把年世兰直接看呆了,愣愣地问了一句。 陵容抬起水汪汪的眼眸,高声道:“皇上本来是陪臣妾的,臣妾也弹了月琴哄皇上高兴,可臣妾倒是有心为年大将军进言,谁知言语间提到了莞贵人,皇上就将嫔妾训斥了一番,眼下已经去了碎玉轩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那个贱婢将皇上引走了?” 提起甄嬛这个贱婢,年世兰顿时长眉倒竖,既是气又是咬牙切齿。 “甄嬛这个贱婢眼下不过是个贵人就敢如此放肆,从前连皇后的恩宠就敢截,真是大胆!颂芝,你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本宫身子不舒服!” “且慢!娘娘且听嫔妾将话说完。” 闻言,陵容连忙阻止,起身到年世兰身边,搀扶着她坐下,细细道来。 “娘娘,如今的确除了娘娘您自己,再也没有旁人位分比您高,再比您得宠的了,可是眼下,皇上被莞贵人蛊惑,对嫔妾也是说走就走,说训斥就训斥,皇上又生气着,您千万不能触怒皇上,嫔妾受委屈不要紧,可连累了您和年大将军倒是不值得!” 年世兰瞪着陵容,厉声道:“甄嬛算什么,本宫反倒要顾忌她,而不敢请皇上了?笑话!” 见她更气了,心心念念的都是甄嬛,忘记了自己进言不利的事,便正中陵容下怀。 “娘娘,您不知道,这几日嫔妾偶然在皇上处,听得皇上夸赞莞贵人对前朝政事也颇有见解呢,想来不就是年大将军的事么?还有一次,莞贵人还在勤政殿,嫔妾刚进去,就听见莞贵人说什么,年大将军手下人不干净,他自己就更……” “放肆!” 话还没有听罢,年世兰便已经暴怒,一把甩开了陵容的手,气得胸口起伏,反而冷笑连连。 “不错!这甄嬛在后宫里蛊惑圣心,她父亲就在前朝弹劾哥哥和哥哥门人,好个甄家父女!” 陵容连忙附和:“今日看皇上情状,便正应了臣妾的猜测。娘娘,如今皇上最信任她们父女,您今日是不能阻拦皇上看望莞贵人了。只有暂且装作不知,接下来,才要慢慢拢回皇上的心呢。” “皇上的心本来就在本宫这,只是一时被甄嬛那个贱婢蛊惑!” 说着,她倒是又蹙眉。 “只是皇上,近来总不来看本宫,不然,本宫就说讲姜太医的话,身子调养得可以了,不碍着侍寝?” 陵容暗自无言以对,心中组织了话,连忙又缓缓引导她。 “娘娘的主意好,嫔妾以为此事由娘娘您来说才好,如今后宫已经形同废后,您是摄六宫事皇贵妃,和从前不一样了,您就是副后,离皇后之位一步之遥,您说前朝的事就是匡扶君王,而莞贵人说了,就是干政。” 原本盛怒的年世兰对上陵容那双柔和又温柔的眼睛,顿时平静了下来,察觉出她言中的深意。 是啊,自己不是一般的嫔妃,而是副后,统辖后宫、劝谏君王,都是职责所在,和从前不一样了。 至于甄嬛身为嫔妃却置喙朝政…… 想到这,年世兰勾唇一笑:“文妃,还是你说得对,莞贵人以后妃身份置喙朝政,这可是大罪。接下来,就让她多去勤政殿,多陪着皇上置喙朝政,本宫自有法子治他们父女!” 目的达到,陵容垂眸微笑,悄然退出了清凉殿。 回到了曲院风荷,一同和夏冬春母女用晚膳。 夏冬春笑道:“娘娘怎么近来总让皇上去看甄嬛?刚才又去了皇贵妃处,是不是想借皇贵妃的手打压她呀?” 陵容悠哉喝了汤,笑道:“嗯,庆贵人,你也聪明了。” “后宫里不就这么点手段吗?用一下午想想就明白啦!” 夏冬春立刻得意洋洋,似乎翘起了尾巴。 “我要是皇贵妃,便叫人在前朝参她甄嬛一本干政,就算皇上偏心,也要让她的名声遍布朝野,那甄远道参年羹尧门下的气焰也会被打压的!” 陵容笑着,道:“这事不关你的事,千万别叫你爹掺和。” “哎,我知道的!” 说罢,夏冬春便拿出了一支大点翠鸾鸟的簪子,非要送给陵容。 “过几日便是娘娘正式封妃的好日子了,你素日不大用这样名贵的东西,如今四妃上,端妃病歪歪,敬妃默默无闻,满宫里也就属你最尊贵了,用这个提提气势!” 陵容接过,知道这么大而精细的点翠是极其昂贵的,扬唇而笑。 “多谢你。” 在后宫斗的这条路上,走到了如今,夏冬春也算得自己大半个盟友了,自己不敢信旁人的真心,但有时候,信一点点,也许也没有关系。 接下来几日,终日皆是莞贵人甄嬛在勤政殿伴驾,没有了太后、皇后的规劝,便越发肆无忌惮,她与皇帝的情感也是日增千里。 陵容深知,此刻的皇帝是真心与甄嬛一条心要弄垮年家,甄嬛一旦得宠就必须打压,否则,她的气运带来的荣耀与转折,将会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在寻找到破纯元皇后影响的办法之前,也只能先如此。 果然,这几日过后,年世兰便百般借口与皇上亲近,渐渐叫皇上不得分身去看望甄嬛。 很快,朝堂上逐渐又涌现了一大批御史对甄远道弹劾,并直指皇帝宠爱莞贵人无度,纵容其干政,有后妃大臣,前朝后宫勾结,陷害忠良大臣的嫌疑,他们不得不奏! 勤政殿内,又是一片狼藉。 甄嬛坐在榻上为生气的皇上扇风,笑得如沐春风,不骄不躁,似乎前朝说的妖女并不是她一般。 “四郎,是不会相信他们说的诬陷臣妾的话的,对吗?” 第241章 馊主意百出 听得那道温和清冽的声音响起,皇上抬头看了甄嬛一眼,心口便歇了许多怒气。 甄嬛便轻笑着往他身边坐得更近些,道:“御史们如此参奏臣妾和父亲,无非是因为父亲牵头鄂敏、富察几位大人,为四郎大力参奏年羹尧及党徒的缘故。所以这些奏折,不值得四郎生气呢。” “朕明白,眼下年羹尧一党人人自危,唯恐朕一查再查,或是直接问罪年羹尧,他自然也要攻讦你的父亲,至于你在后宫伺候朕的事,无外乎是她。” 这个“她”字一出,皇上面露不快,甄嬛察言观色,就知道年世兰多年来骄狂桀骜,早引得皇帝不满,此番晋位皇贵妃,一来是为了稳住年氏,二来也是皇后未废,后宫需要有人掌事。 便半撒娇半观察,轻声道:“四郎,此事未必是皇贵妃娘娘,皇上日日召见臣妾到勤政殿伺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呢。四郎日后,可要少召见嬛嬛?” “嬛嬛,此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依旧来这里陪朕,皇贵妃若再唤朕去,朕也要陪着你。” 皇上骤然拉住了甄嬛,贴在了她的耳边。 “年羹尧与皇贵妃越发骄狂,朕已经不能再忍了。” “嬛嬛明白!” 二人对视,随即相依偎一笑。 回到碧桐书院的时候,见焦急的浣碧捂着肚子出来迎接。 “长姐,皇上没有生爹爹的气吧?!” 自从浣碧指认皇后之后,她们姐妹二人虽然依旧住在一处,但却鲜少来往,对于这位妹妹,甄嬛是既寒心又恐惧,只得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 玉媗她,今日可以效忠皇后谋害亲姊与外甥,明日又可以为了讨好华仪皇贵妃而出卖皇后,实在是无定数。 甄嬛轻轻摇头,淡然道:“还好皇上终究信我们甄家多一些的,玉媗,皇贵妃她终究姓年,而你却是甄家的女儿,我的亲妹妹,我这个长姐和父亲,从来只希望你能好,否则,将来难道要叫父亲看着我们姐妹相残吗?!” 浣碧捂着肚子,酷暑的天里面色忽然就白了下来,心内刚有一丝动摇,却飞快地否决了。 皇贵妃是何等人物,何况自己如今已经有身孕,光耀甄家门楣,为娘亲争气,谁说只得她甄嬛来? “长姐,我明白了。” 接下来几日,皇上果然对皇贵妃又冷淡了些许,似乎是有气她的成分在,弄得年世兰又有些不知所措。 清凉殿内。 众人请安散去后,年世兰将陵容、敏嫔、芳贵人、丽贵人以及浣碧都留了下来,单独说话。 好在有浣碧这个甄家人在,年世兰没有问责陵容先前撺掇前朝参奏甄远道、自己吹枕头风的事,直直盯着浣碧。 “这几日莞贵人和甄大人好威风啊,将本宫哥哥麾下的人参得丢官罢爵不算,听说,还要参奏本宫哥哥了,僖常在,这事你知道吗?” 陵容只见浣碧额头直冒汗,勉强扶着挺得似乎要断了的腰忙跪下请罪,真是难为她了。 “皇贵妃娘娘恕罪,嫔妾已经有孕快八月,眼瞧着就要生产了,哪里能置喙朝政,何况,娘娘知道的,嫔妾本不过是莞贵人的陪嫁出身,这样的大事,莞贵人怎会叫嫔妾知道?” “是么?” 陵容见年世兰显然要拿浣碧撒气,淡紫色胭脂燃着上扬的眼角,凌厉地盯着她,步步紧逼。 “可你如今已经是甄家二小姐了,你的话,本宫倒还真不敢信了!” 浣碧惊慌地抬起头来,一瞬间那种非我族类的排斥感萦绕心间,自己心心念念的甄家二小姐身份,在皇贵妃这里,却是个累赘了。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不能融于任何势力么? “嫔妾所言句句属实,若娘娘不信,嫔妾可书信一封回去,希望杜父亲顾念嫔妾母子,不要再与年大将军作对!” 话音刚落,敏嫔笑看着年世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道:“娘娘,僖常在已经有孕八月了,您如今是后宫之主,论理是该吩咐娘家母亲入宫探望的。” 闻言,丽贵人和芳贵人转着眼珠,各怀鬼胎。 陵容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淡淡看了敏嫔一眼,她这是明面上为年世兰出谋划策,实际上更是要推波助澜,激怒甄嬛和甄远道呵。 果然,年世兰一愣,随即便会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失色的浣碧。 “僖常在,你怀着身孕尊贵,所以皇上给你晋位,如今本宫执掌六宫,自然也要给你体面。这样吧,本宫吩咐内务府,安排你母亲于三日后入圆明园陪伴你小住几日。” 浣碧顿时失色,这不是明为让甄嬛之母云氏明面上来探望自己,实则为皇贵妃之人质么? 到时候,爹爹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陵容不由得钦佩地看了一眼敏嫔,此举,站在年氏的立扬,更是逼浣碧进一步与甄家离心,真是一箭双雕! 果然见那浣碧硬着头皮道:“嫔妾多谢娘娘!” 随即,年世兰便让她回去歇着,省得大着肚子在自己这出事,便又看向了芳贵人,语气嘲讽又有些看笑话。 “芳贵人,虽说你不住在碧桐书院,但也就在旁边,怎么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去见莞贵人,就没见你侍寝个几次,怎么失了当年和本宫争宠卖乖的劲头呢?” 见状,芳贵人连忙出来起来福身,讨好笑道:“娘娘错怪嫔妾,这莞贵人迷惑圣心,如今连御史参奏,皇上也还护着她,反倒冷落了咱们所有人!嫔妾无法,却也不敢闲着,已经为娘娘想了一个解忧的法子。” “什么呀?”年世兰不屑一顾。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全靠年大将军撑着,既然皇上问责到大将军头上,不如就让大将军低个头,让皇上多念及旧情与昔日军功,自然就过去了。另外,还有娘娘好好劝慰甄夫人,各退一步,也就罢了。” 听得这话,陵容心间陡然一惊,连悠哉喝茶水的手都一顿,不由得细细打量了起芳贵人。 她这劝年世兰的话,是谁教她的?! 第242章 封妃典礼 这边芳贵人再细细说如何让年大将军低个头,年世兰听了觉得有理,又问了陵容和曹琴默。 眼下殿中除了年世兰,就属陵容位分最高,自然第一个道:“嫔妾以为,芳贵人所言有理。毕竟,皇上如今是明摆着要包庇甄家父女,这事,终究还是圣心最重要。” 随即,曹琴默亦是点头:“嫔妾也这样认为。” 既然二位都这样说了,年世兰便也对芳贵人的提议点头,对她也有了几分好脸色。 最后,众人要走的时候,年世兰又狠狠啐了丽贵人几下。 “你父兄也是跟着本宫哥哥征战的,如今却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装聋作哑,你也是个没用的东西!连后头来的都比不过,废物!” “嫔妾无能。” 然而,陵容看得清楚,丽贵人低着的头抬起的时候,眼中那抹积攒了多年的恨意就快要按捺不住了。 转眸看一眼身侧的曹琴默,或许,丽贵人这股子恨意就是她挑起来的,她果然为日后的事脱身,提早做好了准备。 “方才妹妹怎么那样看着芳贵人?” 敏嫔与陵容谈话的神色一如往常,陵容倒也不隐瞒,低声道:“芳贵人的目的和咱们一样,不过,我有几分猜测,她似乎和甄嬛一起图谋着什么。” “为何这样说?” 陵容微笑不语,除了自己这个重活一世之人,谁会知道,方才芳贵人说的话,分明是从前甄嬛教曹琴默说的,这事也是上一世自己从蓬莱洲出来后来才回过味来的。 见状,敏嫔也不多问,只冷笑道:“看来,芳贵人虽然跟着咱们报了皇后之仇,却也没有忘了,昔年和皇贵妃的恩怨呢,如此左右摇摆不定,将来不知是何下扬!” 只是她口中这样说着,心中却是有些摇摆不定,如今自己也是看明白了,一旦年世兰倒了,后宫之中没有可靠的盟友是走不长远的。 而除了文妃,就再也没有更可靠、又合拍的人了。 陵容不知她心中想什么,只是淡淡道:“后宫之中,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如芳贵人、僖常在这等随时两头倒的墙头草,将来必定人人喊打!” 三日后,内务府将甄嬛的母亲云氏接入了圆明园,只是皇贵妃却以碧桐书院小,住不开为由,吩咐了云氏住在自己的清凉偏殿。 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陵容这些人不得而知,却也不感兴趣,只是知道两日前甄嬛曾报了母亲身子不适不易进圆明园陪伴二妹,倒是被年世兰传去痛斥了一番。 谁叫人家皇贵妃召见云氏的理由合情合理,甄嬛一再推拒,倒显得是她妒恨“庶出”二妹有孕,连带也不许嫡母来照看。 左不过这些是年世兰和甄嬛斗来斗去,陵容便专心准备着自己的册封礼。 次日,陵容的封妃典礼在曲院风荷进行。 骄阳耀眼,大殿之外的石板被照耀得似乎流淌金银一般,此刻,这里已经乌压压有序地站满了人。 陵容穿着妃位吉服,头戴着满点翠金器的旗头,精致的妆容平白为才十九岁的她增添了几分介于成熟与青涩之间的端庄,她亦端正地跪在大殿中央,微微扬起的面容,尽是意气风发的神色。 本朝封妃之人中,她是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位膝下有皇子的,更是唯一一位无母家依靠的。 如何不能春风得意,一朝看尽长安花! “请文嫔娘娘接旨!” 册封正使为保和殿大学士富察·马齐,站在陵容面前,缓缓将金黄的圣旨缓缓展开,中气十足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六宫颁位,允资内职之襄赞!” 陵容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静静听着,眼神扫视着四周观礼之人,惠嫔和敏嫔皆浅笑着,夏冬春抱着乐阳高兴得像自己封妃了一样,而其余譬如甄嬛等人虽然亦是微笑,却失了许多真心。 “……九御承恩,宜备崇班之典礼!” 再转眸,看见了母亲,她如今是正二品诰命夫人,即便是没有宫中供奉的名额,她也有资格出入宫廷、参加这样的大典。 母亲眼中含着泪,双唇无声地动着,是在唤“陵容”,陵容便回以微微一笑,母亲,女儿做到了,会爬得高高的,让自己、您还有福乐的命,都由自己做主! “……咨尔安氏,秉性温恭,持身端淑!” 最后,目光落在了身前的二人身上,富察马齐还在宣读长长的圣旨,而站在他身旁的侧使,则是吏部右侍郎钮祜禄·宣望! 不错,自从江南回来之后不久,他亦不在御前伺候,而是因立功直接授右侍郎的职务,此番皇上让他给自己做副使,显然是两方都抬举的意思。 “……恪勤奉于晨昏,礼度娴于宫阃。兹仰承皇太后慈谕,晋封尔为文妃,锡之金册金印!钦哉!” 念罢,陵容几乎都没有听清夸自己的话,便小心顶着沉重的头,轻轻俯下身:“臣妾谢主隆恩!” 接着,宣望便将手中捧着的妃位金册、金印轻轻递到了陵容面前,微微弓着身子,微笑道:“请文妃娘娘接金册、金印!” 陵容起身,看着他的双眼,亲手接过,笑道:“多谢。” 宣望则微笑轻轻颔首,文妃不愧是公主所说的宅心仁厚,和善众人,如此年轻便有这样的地位,的确是应当的,而且,自己做文妃娘娘的册封侧使,公主一定也会很高兴。 见状,马齐高呼道:“礼成!” 陵容战直了身子,看向着众人,接着,曲院风荷殿前乌压压所有人皆整齐跪下。 “恭喜文妃娘娘,贺喜文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陵容深吸一口气,悠悠高声:“都起来吧!” 随后,陵容不敢懈怠,忙又到清凉殿,共听皇上和华仪皇贵妃的教导,便就算册封完成。 今日年世兰好容易抓住了皇上,自然不会放他跟着陵容回曲院风荷,陵容也乐得自在,回去正好与母亲说说话。 一进殿,便见母亲迎出来,手边还牵着个容貌清秀的两三岁小男孩,瞧着就和福乐差不多年岁的。 “心意,快,见过文妃娘娘,这是你大姐姐!” “文妃娘娘!大姐姐!” 陵容一见他就知道,他肯定是十足十地像他亲生母亲顾氏,于是直接不顾礼仪,直接将娃娃抱在怀中。 “娘,心意如今就是咱们家的独子了,您果然把他教得好!”不中用的都已经除掉了,剩下这个,自己以后可要好好栽培。 林氏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笑了起来:“是呢,其余的小的都没了。” 陵容的眼神一闪,难道母亲她,猜到了什么? 第243章 云氏 “那些人都是踩着娘和我的血肉走到今天的,都死了,那分明就是上天给她们的报应!” 闻言,林氏的脸色微变,陵容心里倏地一动,还是怕她会猜到什么责怪自己,然而,却见母亲左看右看,连忙拉着自己往里头走。 “隔墙有耳,这种话,娘娘千万不要再说了!” 陵容失笑:“娘,这里是曲院风荷,我如今是妃位,自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心腹守着,又不是在乡野农庄,随便什么人都能听墙角呢。” 于是,母女二人各自抱着孩子在内殿中坐下,福乐便好奇地戳了戳面前眼生的小哥哥,目不转睛地,却依旧一个劲儿地笑。 陵容看着母亲,目光闪烁不已。 “娘,我见过宋娇之后,她们几个就消失了好些日子,娘不好奇,她们去哪了?” 林氏眨着眼睛不停,犹犹豫豫,半晌才搭话。 “陵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的苦,我自己和萧妹妹的苦,娘都没有一刻忘记过,所以才格外珍惜眼下的日子。娘现下只觉得,那些人是死有余辜!” 说着,她忽然见到了陵容殿中新供着的佛像,连忙止住了话,似乎觉得是罪过,又将声音放低了许多。 “陵容,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娘只知道你一定有你的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你永远都是娘的好女儿!” “多谢娘。” 有娘这么一句话,母女二人心意相通,陵容便觉得胜过万千话语,回首见身后慈眉善目的佛像,陡然嗤笑。 若佛有灵,怎容得下自己这死而复生之恶灵呢? “娘,这只是个铜像,怕什么,女儿放在这里不过是个样子罢了。” 于是,小小一只福乐和小小一只安心意,早已经在榻上抱在一起玩耍,闻言顿时鹦鹉学舌起来,指着佛像一齐嘻嘻。 随即,安心意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的小人,露出两颗门牙来拍手:“弟弟!弟弟!” “锅锅!锅~”福乐也连忙抬起头亲了他一口。 陵容见了不禁无奈地笑,林氏则笑着起身来,非要教会两个小人究竟怎么唤对方才好。 次日午间,林氏不便在圆明园久逗留,此番还是靠着陵容封妃和自己的诰命方才留宿了一晚。 用过了午膳,陵容想起什么,便道:“娘,昨日是我的册封礼,您还未给皇贵妃请安,眼下您要出宫该去清凉殿走一趟。听说,莞贵人和僖常在的母亲也进宫来了,您若是见到了,顺便替我问个好。” “莞贵人的母亲?”林氏惊讶,“我记得你素来不喜莞贵人和僖常在的,而且,莞贵人的父亲不是正在弹劾皇贵妃的哥哥么?怎么她的母亲会在?” “她都进宫三四日了,女儿不便前往,所以才要母亲顺便打探呢!” 陵容难得俏皮一眨眼,逗得福乐也学着做鬼脸,林氏抱着心意不可奈何指着二人发笑。 待她单独到了清凉殿,给皇贵妃年氏请过安,方才注意到座下果然还有一位三十出头模样的妇人站着,恭敬地又来和自己见礼。 “妾身云氏问林夫人安好。” 林氏略有无措,但随即想到自己如今是诰命夫人,这位云氏想必就是莞贵人亲母,的确是品阶低于自己的,便也客气回礼。 “甄夫人有礼了。” 年世兰便抬一抬眼皮道:“来人,给林夫人赐座。” 随即,云氏便讪讪地退到一旁,仍旧站着,林氏看来,她的神色颇为不正常,似乎 年世兰扬唇一笑:“从前本宫的母亲倒是也时常进宫来探望,只是如今年岁大了,不爱挪动。还是文妃争气又有福,这才进宫三年多就有如此地位,连带林夫人你也是宫里的常客了。” “娘娘谬赞了。” 寒暄了几句,年世兰的火力便又朝向云氏,面上的讥笑藏不住。 “嗯,甄夫人,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僖常在的胎,若是她能诞下位皇子,将来也是有封嫔封妃的好日子。你虽不是她的生身母亲,但她也是莞贵人亲口求的挂在你名下的女儿,来日她若封妃,自然不会忘了你和莞贵人的,甄夫人,你说是么?” 这三四日,这样类似的话云氏没少听,饶是她好端庄沉稳的性子几乎也有些忍不住。 “娘娘说得是!” 再想起从前自家老爷和那罪妇珠胎暗结,自己还要装聋作哑,如今,嬛儿她偏要抬举这个小白眼狼,顿时面色难看至极,偏口中还不能说什么。 毕竟在外人眼里,终究,甄玉媗只是义女,真是有苦说不出! “皇上驾到——” 就是林氏没察觉有什么异样,打算告辞离去的时候,苏培盛高呼的声音忽然而来,惊得年世兰慌忙起身。 她自然慌张,这些日子来,除了昨日文妃册封,皇上好容易留下,晚上却也是倒头就睡,一大早就去上朝了,方才周宁海分明是回禀说皇上去了碧桐书院,怎么忽然又来了。 难不成,是甄嬛告状,自己将她母亲留在这? “臣妾给皇上请安。” 林氏跟着请安,听着皇上和皇贵妃说话“免礼”一类的,冷不丁瞥见身旁云氏,却是将头埋得极深,恨不得不见人才好,显然是很慌张。 这又是为何? 皇上与皇贵妃分别坐下,林氏和云氏便站在一旁不敢擅动,皇上看着二人未免好奇:“这两位是?” 林氏便忙出来见驾,皇上点点头,笑道:“原来是文妃之母,朕听过你的大名,也见过你的绣品,这‘江南第一苏绣’的名号,你是实至名归!” “多谢皇上!” 显然,皇上和林氏这等妇人是没什么好说的,略夸赞几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于是一旁的云氏只得拼命低着头,缓缓跪下再行礼:“妾身都察院御史甄远道之妻云氏拜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端着茶盏,本没有留心她,然而听得是嬛嬛之母,不由得也正色,正欲与她也说两句。 “免礼!” 然而,就这抬眸的一瞬,看清了云氏的面容,他手中的茶顿时悬在了半空! 第244章 坦诚相对 “皇上一见甄夫人就和见了鬼一样呢,连皇贵妃和他说话都愣神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和甄夫人说话,但是说的话又和问我的不一样。” “娘快说,究竟怎样不同?”陵容歪在榻上,直到听到这里,方才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林氏便学皇上瞪眼睛的模样,道:“就是问甄夫人是哪里人士,今年是何年纪,多大生的莞贵人这些话,竟不像个皇上,像是个后宫妇人!最后,我们要走的时候,皇上还笑呵呵的,让甄夫人在清凉殿多住些日子,最好留到僖常在生产后再出宫呢!” 说到这,林氏的脸色变得古怪,想起这满军旗大族的那些肮脏事,譬如隆科多和太后,隆科多和岳父的小妾,顿时恶寒地轻轻摇头。 “陵容,前些日子我听戏本子讲武皇,那皇帝爱长留姨姐、外甥女在宫里,我瞧那甄夫人容貌出众,想必年轻时候是不逊色她女儿的美貌,虽然是三十有余了,却是半老徐娘,你说皇上他会不会?” “不会!” 陵容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母亲想入非非的靡靡神色,却又肃然的话锋一转。 “皇上从前只喜欢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宫里的嫔妃过了二十五的,除了皇贵妃都已经失宠了,他纵然惊叹母女之相似的美貌,却也不至于荒唐至此,对甄夫人起什么心思呀!” 林氏便不好意思道:“如此,倒就是我多虑了,只是除此之外,旁的也没什么古怪的。” 陵容轻轻点头,其实她想到了另外的原因,或许这位甄夫人云氏,是比甄嬛长得更像先皇后! 然而,皇帝对云氏究竟是个什么打算,是徐徐图之,还是远观不可亵玩,就要看接下来的时日了。 毕竟,皇帝的确是爱娇艳的,倘若先皇后活到如今,年老色衰之后,恩宠会不会也不过尔尔呢? 接下来的时日,皇上的确挺奇怪,虽然时常宿在碧桐书院,但过个三四日总也要去清凉殿一趟。 而云氏白日里总躲着皇帝,若他在清凉殿,她就去碧桐书院,若皇帝去看两个女儿,她就躲在自己的偏殿里。 陵容曾仔细观察过甄嬛的素日言谈,发觉甄嬛竟然对此不知半分,想来是云氏也觉得此事难以启齿。 倒是年世兰对此事颇为敏锐,早在当日就瞧出不对,虽然皇上并未作出什么僭越举动,但她犹自暗恨自己听信敏嫔之言将云氏拘在了宫里,便将人叫来一顿训斥怒骂。 不巧的是,当时周宁海来叫人,曹琴默正抱了温宜来陵容处小坐乘凉,于是二人只好一起来了。 不出意外,两个人一进殿门就是被一顿妒火烧了个全身,不由得相视一眼,各自眼里的不忿与不耐的隐忍从心底如毒蛇般,按捺不住爬了出来。 “娘娘息怒!” 见罪魁祸首曹琴默被骂得惨,陵容未免赔笑道:“娘娘多虑了,那日皇上想来不过是惊讶莞贵人和云氏如此相像罢了,若说云氏有勾引皇上的心思,可她这岁数了,又只往碧桐书院去,哪里会呢?” 然而,难得年世兰这次长了点脑子,愤愤啐陵容。 “蠢货,本宫是担心云氏勾引吗?她被本宫三言两语就吓得战战兢兢,还说甄玉媗已经写信回去不许甄远道参奏了,她哪里来的狗胆在本宫殿里勾引皇上!本宫担心的,是皇上!” 女人的直觉往往准得可怕,敏嫔看了无奈的陵容一眼,自己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娘娘多虑了,皇上放着您如花美眷不爱,怎么会喜欢一个妇人呢?何况,这些日子皇上来清凉殿只看娘娘,哪里还记得她呢?就算这云氏存了什么心思,娘娘您想,这母女三人反目成仇,那这甄氏一族还用得着外人对付吗?” 虽然年世兰为皇贵妃,但她这一世吃的亏显然比上一世少多了,每每陵容与曹琴默联手这么一忽悠,她就乖乖上钩,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哄好了年世兰,二人摇着团扇走到了殿外,齐齐叹气。 陵容无奈道:“这样的日子,还是看皇上忍年羹尧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是咱们的出头之日啊!” 曹琴默撇头看她一眼,是一种奇异的眼神,似故友重逢、得而复失般,可惜陵容看不懂,只觉得奇怪。 她自己心里明白,或许文妃,的确是最好的同盟人选,也是最可靠的,或者说,自己如今在后宫,已经没得选了。 “妹妹,劳烦你移驾姐姐的住处吧,我有话对你说。” 到了曹琴默的殿中,她却打起了哑谜,神秘地将婢女都打发了出去、 陵容笑坐在榻上,不客气地吃着案上新供的蜜瓜,饶有兴味看着她:“怎么,姐姐又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对付年世兰和甄嬛?” “妹妹。” 谁料,曹琴默却不坐,反而走到了陵容面前,冷不丁就行了个庄重的礼,惊得陵容蹙眉起身。 “姐姐这是为何?” 曹琴默抬手,坚持行了礼,随即道:“你我既然姐妹相称,那姐姐便也不欺瞒妹妹了,近来我让卫临开了能快速有孕的方子,只可惜那年皇后下手加上难产、欢宜香,纵然是猛药,可我的身子还是不能快速有孕。” “姐姐怎么忽然告诉妹妹这个?” 陵容的眼色微凉,她难道察觉了什么? 曹琴默淡淡一笑:“没有忽然,我今日说出来,只是想让妹妹相信,我想得皇子,并非是为了与你一较高下,只是想,我的温宜若有兄弟护持着总也是好的,可我也明白,妹妹有福乐,自然不愿我如此。” 后头是她的梳妆镜,正倒映了陵容轻笑的面容。 “姐姐这话,妹妹倒是不明白,若姐姐真的诞下皇子,陵容高兴还来不及呢!” 曹琴默默然了一瞬,轻声道:“卫临告诉我,有人不愿意我有孕,却明明有下手害人的机会,偏偏放过,既然那人不会违背誓言,我亦悔悟,不敢做先毁约的那一个。” “妹妹,你说,温宜与福乐那样要好,来日会有我的温宜和亲那一日么?皇贵妃现下吃的药原本是皇上授意的绝育药,如今却又是什么呢?” 第245章 上风 “难得听姐姐这样说话,既然姐姐不信陵容,所以才想有个自己的阿哥护着温宜公主,为何今日非要点破,应当当做不知,继续服药料理,才是姐姐的作风呢?” 曹琴默轻声一笑,似乎是释然,亦似乎隐藏着些什么。 “说出来你也不信,我自己也不信,其实我早就发现了那药的不对,但这些日子妹妹贵为妃位,从未违背当年的誓言,我又何必非要孤身奋战,将来为妹妹疑心,自相残杀呢?” 陵容读懂了她的眼神中的惺惺相惜,不错,若说姐妹之情二人之间真是寡淡,二人的结盟是利益至上的最优解,以及那一抹真心的相互钦佩。 可偏偏是这么一点真心,二人皆是宁可玉碎,也不愿分道扬镳! 于是也欣然而笑:“陵容素来言而有信,绝不会背弃姐姐,自然了,当年我说过,将来无论新皇是谁,都保温宜不和亲!” 曹琴默听了这话轻轻颔首,随即更靠近些陵容,眸光迸发出志在必得的光芒。 “咱们皇上登基得太晚,有这样日夜辛劳,能撑几年?如今三阿哥无母,又庸懦无能,除了他,将来的储君新皇,一定得是妹妹的福乐!” 这是陵容心中最隐秘的渴望,闻言,与她四目相对间,野心已经不加掩饰。 “姐姐,就想要的,只是保温宜婚嫁这一条么?”那交换曹氏助自己的条件,也过于简单了。 曹琴默目不转睛道:“不,还有我那已经逐渐没落的家族,从圣祖爷时候起,曹家就开始败落了,在皇上这一朝更是默默无闻。妹妹青云直上,姐姐我也不例外,曹家败落,源于蠹虫过多,待有下一朝,我必整顿门楣,让新一代的子弟再恢复祖辈的威风!” 这番话更是叫陵容好像从不认识曹琴默一样,看了她半晌,想了许多,最后还是想到了自己。 “我与姐姐果然相似,这样的心智手段,若咱们生为男子,何须在后宫用这样的手段达到目的。” 曹琴默粲然一笑:“女子有何不好?古往今来,凭他什么王侯将相,不都是女子生的吗?” “姐姐说得是。” 二人一起坐下,曹琴默缓缓替陵容斟茶。 “妹妹,姐姐我的另一个疑惑,你倒是未曾解答呢。” 陵容接过杯盏,轻轻一点头,算是默认了年世兰原本该喝下的绝育药已经被换了。 “难怪那日她说味道不一样,亏得先前我也哄了她几句,她才没有深究什么。” 敏嫔默默念了几句,随即不定看着陵容。 “那么,现在是什么?” 陵容轻呷了口香茗,云淡风轻道:“自然是多子多福的好药。” 得到心中的答案,曹琴默顿时面容一变,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何故如此?将来年家倾覆,若真这个孩子,就会保她一命,那,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吗?” 她没有经历过前世的事,自然不明白这个,而陵容却知道走向是什么,微微一笑,面容竟是格外地阴冷毒辣。 “皇上冷情,姐姐和从前受她所害的人自然不会放过她,前朝后宫一体,她被贬位是必然,而按照年世兰的性子,姐姐以为是叫她死了、还是让她活着受辱,更生不如死呢?” 听罢,曹琴默默然不语,显然兹事体大,她也拿捏不定,半晌方才看向陵容。 “妹妹有几成的把握?” 陵容伸出手:“八九成,何况到时候年世兰有孕,就更能吸引旁人的目光了,就不会注意姐姐了。” “好,我信妹妹!” 回去的路上,天色亮得出奇,有人总以为是个极好的天,但有人却知道,这是狂风骤雨将来的预兆。 风微微有些起,刮得荷花塘阵阵涟漪。 陵容不断在回想着敏嫔的话,眼下除了三阿哥弘时的确好除掉,但前世的弘历还不是使了手段回紫禁城,还攀上了甄嬛这个养母。 福乐虽然没有外戚之嫌,但终究年纪比那三、四、五是小了十岁,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何况,后来的嫔妃还会继续生子,宜修的例子在前,一味地杀戮,并不能真正获胜。 冬雪见陵容沉思,便道:“娘娘,敏嫔她今日如此开诚布公,纵然有她说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怕了娘娘晋升的速度吧,何况,她那个身子调理得许久,怕是未必能再有个孩子。” 陵容安然坐在轿子上,看着东方陡然出现的一片乌云,和煦一笑。 “咱们在宫中多年,自然明白人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若我于她一无是处,她早不会搭理咱们了。何况,将来我们的差距迟早越来越大,如今那药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警告,与其到时候两虎相争她必输,不如眼下和气地说开了,先把高位主动让给我。” “其实她即便生了皇子,也争不过娘娘的。” 终究二人心知肚明,谁也不用踩谁一脚,已经是过去的誓言,如今,变天了。 拐过了曲折回廊,便到了曲院风荷,刚一进去,陵容却看见个眼生的小太监提着个篮子过来。 “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到这来了?” 那小太监一见陵容,憨憨地跪下道:“回禀文妃娘娘,奴才是伺候三阿哥的,奉命来给庆贵人送东西。” 闻言,陵容微微蹙眉,这三阿哥私下怎么能和夏冬春来往呢? “什么东西?谁让他送的?” “回娘娘的话,因同乐园新来了进贡的奇珍异兽,三阿哥说,因从前和贵人争抢过一只波斯猫,如今物是人非,所以特意挑了一只小金毛狮子狗送给庆贵人。” 说着,小太监面露难色,将篮子露出一角,里头的小狗便吐着舌头冒出脑袋来“汪汪”。 “只是,贵人说什么都不肯收呢。” 陵容敛眸,没好气地清声道:“庆贵人做的也对,你回去也该劝劝三阿哥,虽然他是一片孝顺之心,但终究他也大了快成人了,私下还是不该与庶母来往过密才是。” 第246章 离间 “是,奴才明白!” 见太监告退,陵容不嗤笑一声,三阿哥这种蠢孩子,想必前世也不会是甄嬛和四阿哥母子的对手吧,实在是太好被抓住小辫子了! 冬雪扶着陵容下轿子,低声问道:“娘娘,敏嫔娘娘说得有道理,咱们六阿哥头上就悬着这么位三阿哥,若是早早能够,岂不是便宜?” “眼下还不可,”陵容瞥她一眼,“宫里就这么一位成年的皇子,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在意,现在把这没娘的孩子除了,皇上会怎么想?” 自己可不是宜修和甄嬛,有那么多的护身符,怎么用也用不完,这条命珍惜得很,必得一步三看才能出手。 “奴婢明白了,怕是皇上会疑心娘娘。” “倒不如,先把不起眼的给去了,绝了那种可能才好。”陵容说的是四阿哥,但冬雪自然一头雾水。 到了夏冬春殿中,陵容问了夏冬春是否私下与三阿哥来往。 “谁与这傻愣来往,不离得远远就罢了!”夏冬春哼了一声,抱着女儿剥莲蓬玩,“明知我心里最可怜秋狸儿,偏还送个狗来,秋狸儿谁也不能替代!” 听到这回答,陵容也就放心了。 “也罢,他是个没数的,你以后也别搭理他就是了。” “嗯呢!” 夏冬春点点头,只是心里没敢说出来,其实她觉得三阿哥这孩子心还是挺好的。 便道:“哎,娘娘,今儿三阿哥给我东西,也有人给你送呢,好像被卫芷给收下了,你回去看看么?” “什么?” “真不认识呢!” 陵容一头雾水,谁还给自己送东西神神秘秘的,古怪! 回到了正殿二楼,卫芷果然就迎上来给陵容扇风,不等问,就已经将那贺礼的事 “娘娘,行宫里又送了东西来了!说是祝贺娘娘晋妃喜事呢!” “行宫?”裕嫔! 一瞬间,陵容只觉得有些恍惚,上次是同样的方式冷不丁收到她的贺礼,似乎是中秋圆明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贵人呢。 打开盒子一瞧,里头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平安长生锁,虽然小小的一个,却雕琢得精细,上头的图案线条细如猫儿的绒毛,清晰十分。 卫芷惊叹道:“真是好功夫,这裕嫔也是投娘娘所好,知道您是最在意六阿哥的。” 然而,陵容的神色却不如上次般清朗惊喜,这一位裕嫔膝下可是有着五阿哥的,此举,究竟是示好,还是为了旁的什么? “她可让人带话了么?” 正问着,陵容拿起了金锁,才发现底下压着的一张纸条,拿起展开瞧,以为又是上次那样恭贺的话语。 然而,卫芷答道:“并没有特别的话,只是恭贺娘娘而已。娘娘?” 她看见陵容捏着纸条站在原地,神色晦涩莫辩。 那上头只有几个字:“乌拉那拉氏” “卫芷,你入宫早,裕嫔入王府的时候,她见过先皇后么?” 卫芷仔细想了想,摇头道:“奴婢记得先皇后过世之后一年多裕嫔方才进府,若是闺中未曾结识,怕是没有见过的呢。” 陵容一啧,扬手将纸撕碎,这么说,裕嫔写的“乌拉那拉氏”指的宜修了。 冬雪眨眨眼睛道:“娘娘,裕嫔她,是不是想依靠您进宫啊?这筹码就是她知道宜修什么秘密,用来和您做交换?” “还能有什么秘密呢?”陵容不以为然,看她二人道,“宜修当年的恶行皆已经吐出来了,皇上都知道,也不过是落得个这样的幽禁的结果。” 卫芷点头:“娘娘若是要彻底除掉她,恐怕只能等待时机,同样的,如今各宫娘娘也都是这样耐心等待,若是贸然出手,怕是会像惠嫔那般,适得其反呢。” 陵容把玩着这金锁,最终还是收回了盒子里,吩咐卫芷收好,轻易不许拿出来。 “娘娘,咱们还理会裕嫔吗?”冬雪忙问。 “不,风雨将至,眼下重要的是皇贵妃,只有她倒了,本宫才有出头之日,至于裕嫔,在没有明确她的价值之前,本宫用不着理她这些故弄玄虚的招数。” 夜间下了一扬雷雨,绵延一日后,忽然又放了晴,圆明园越加清凉,风和日丽,令人舒心。 陵容奉旨到勤政殿伴驾,却不料一如前几日般遇到了刚出来的甄嬛。 她最近的确春风得意,无论前朝如何弹劾她们母女,哪怕是皇贵妃将其母亲留在宫中,可有皇上的心在,她就是有恃无恐。 “臣妾拜见文妃娘娘。” “莞贵人请起。” 见她行礼得如此熟练,却又那样不卑不亢,陵容便也下了轿子,接过乳母手中的福乐,温和笑着迎上去,似乎如姐妹一般。 “前几日在清凉殿见到甄夫人了,不知要逗留几许?” 甄嬛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皇贵妃的意思是要母亲照料玉媗生产后,方才出宫。” “那可真是恩典。” 陵容讽刺一笑,忽地似无心一言。 “一见夫人,本宫知道,贵人美貌原来传自甄夫人,难怪皇上近来也喜欢去清凉殿,想来和甄夫人说话,就像是和贵人说话一样呢!本宫倒也想生一位公主,以后就像瞧自己一样,多有趣儿啊!” 说罢,陵容也不管甄嬛逐渐落下的唇角,自顾往养心殿里去,挑拨离间,只是顺手罢了。 何况,她与皇帝之间的恩爱之墙,本就是是千疮百孔,如今这样蜜里调油,不过是各自退一步自欺欺人,粉饰出的太平假象罢了。 疑心一旦生,暗鬼便无法再消退。 陵容的话古怪万分,甄嬛回望着她抱着孩子的背影,回想起近来母亲对自己怪怪的态度,心里不由得更加焦急惊惧。 半晌,今日朝政奏折不多,陵容点了旃檀香,伺候得皇上很快忙完了政事,陵容便亲自到碧萱处端茶进来。 守在外头的冬雪忽然贴上来道:“娘娘,方才敏嫔娘娘撞见莞贵人正在后湖边上和四阿哥说话呢!” 又是四阿哥! 陵容呵呵一笑,端着茶走进了殿中,温柔笑意。 “四郎,难得昨儿下了一扬雨凉快,后湖里的莲花也开得极好,杨柳依依,如画风景,不如您带容儿和福乐去后湖里乘船玩?” 第247章 永不回京 皇上笑捏了福乐的小脸,看着陵容道:“瞧咱们的六阿哥,一听说能出去玩,他比谁都高兴!好罢,朕今儿就陪你们去!哈哈!” 显然,皇上今日心情很好,又有福乐这个小机灵在,便亲自抱了福乐,吩咐了苏培盛备轿,便利索地到了后湖边上。 到了假山后头,陵容便接过了福乐,伴着皇上与清风,打算沿着湖畔散步,朝着停船处走去。 “皇上,从前臣妾在家时候,也曾常常在湖中泛小舟呢,您可别小瞧了臣妾!” 皇上笑道:“江南多水,自然京城是比不得的,只是不是朕小瞧容儿,只怕福乐吃得太胖,一时间你支撑不住呢!” 福乐便听懂了,气鼓鼓道:“皇阿玛,福乐没有!没有!” 此言一出,便是一阵笑,陵容与皇上说笑之余留心着前头的动静,绕过了一处,便瞥见底下果然有两道身影在一处,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心中不免冷笑,虽然勤政殿离后湖很近,但到这都有一炷香的功夫了,甄嬛还和四阿哥混在一起呢。 说起来,这四阿哥也有十三岁了,私下交谈这算什么? 于是抬头只装作不知的模样,笑道:“这假山的台阶滑,皇上小心些!” “好!” 皇上笑眯眯地往下走,忽然看见底下一道碧蓝色的身影和一个缀锦衣裳的少年热切地交谈着,便笑容骤收,停下了脚步,抬手示意 甄嬛见四阿哥十三岁的少年了,却瘦小得和十岁左右的孩子,提起皇上又那样地黯然伤神。 不由得心生怜悯,俯下身去,拿着罗帕轻轻替他擦汗,再双手捧着他的脸,柔声细语宽慰。 “四阿哥别伤心,皇上虽然眼下很宠爱文妃和六阿哥,但他心中始终是惦记着阿哥的,只是国事家事繁忙一时顾不上而已,你瞧五阿哥也是在行宫呢!” 四阿哥微微亮起眼眸,却依旧难过:“娘娘没有骗儿臣么?可是五阿哥总是有他的额娘在,我却没有。” “阿哥多心了不是?如今虽然三阿哥生母获罪,但三阿哥认真饱读诗书,皇上虽然也不常见他,却也是惦记着的,可见皇上对诸位阿哥,并不分彼此呢!” 四阿哥眨眼道:“那么,皇阿玛总是很宠爱六阿哥,并非是喜爱文妃的缘故?只是六阿哥还小么?” “阿哥这样想,也对。”甄嬛温和一笑,只得这样解释。 听到这里,陵容抱着福乐,不着痕的一笑,因为她分明看见甄嬛听到这话时的神色,变得耐人寻味,的确是不喜自己的意思。 底下的甄嬛松开了手,四阿哥便抬眸看着她,笑嘻嘻道:“既然六弟还小,只有儿臣是闲人一个,那将来就让儿臣替皇阿玛处理朝务,不让皇阿玛烦心!” 这似率真的一句童言无忌,陵容吓了一大跳,四阿哥真是大胆,竟然仗着自己年纪小,说出这样的真心话来,真是人小鬼大! 而皇上却见甄嬛吓得不轻,连忙捂住了这孩子的嘴,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微微眯了眼睛。 陵容再他的笑意全无的神色,虽不曾有愠怒,但眼神瞬间阴冷幽暗至极,知道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面上越平静,心里气就越大。 看着下头的弘历编了花环送给了莞贵人以作分别,皇上的愠怒、忌惮、猜忌充斥了心间,他记得前年的时候她就曾与弘历来往过,那时候自己还下旨不许弘历乱跑,甚至一度冷落了她。 去年没有来圆明园,今年弘历竟然又来找了她,二人举止、言语间竟不生疏的模样,弘历竟还敢有意图皇位的心思,果然是狼子野心! 陵容悄悄看他的反应,却竟是没有要下去问责的意思,伸手悄悄一摸福乐的脖子,顿时将他逗得发笑。 “哈哈哈~” 幼童清脆响亮的笑声从假山上传来,甄嬛心中一惊,抬起头一瞧,顿时怔在了原地! 皇上和文妃母子,赫然在上头,不知已经听了多久,看了多久,一瞬间,她知道这不是巧合,必定是文妃! 然而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甄嬛知道皇上极其厌恶四阿哥,何况方才这孩子还口无遮拦,连忙俯下身去行礼。 “臣妾拜见皇上,文妃娘娘!” “放肆!” 然而,上头一声怒喝,惊得她险些身子一抖,而陵容等人更是已经立刻跪下,请求皇上息怒! “皇上恕罪!” 甄嬛蹙了眉头,不禁有些后悔,前年自己就曾因见过四阿哥而和皇上闹气,如今皇上会不会更生气? 皇上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此刻吓得花容失色,心中怒极,但想到她的性子倔强,不免软和了些语气。 “弘历实在放肆,言语无状,竟然敢觊觎皇位,苏培盛,传朕旨意,即刻打点,将弘历送到热河行宫去,此后,永不许回京!” 闻言,甄嬛震惊地抬起头,四阿哥再不好也只是个孩子,更是皇上的孩子,何至于因为他的一句童言竟厌恶至此!这便是帝王的无情么? 皇上缓缓走到下面,陵容一言不发,跟着走,直到站在了甄嬛面前,皇上的语气如平常般不喜不悲。 “起来吧,莞贵人,朕记得从前下过旨,不许弘历出来乱跑,你为何又与他相见。” 甄嬛战战兢兢地垂着头站起来,张口要解释:“臣妾……” 然而,不等她说出什么来,皇上便一抬手,淡淡道:“罢了,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弘历不准回宫,你也见不着他了。行了,你也回去吧。” 听到这话,陵容不由得再次吃惊,皇帝对甄嬛的宠爱的确异于常人,私会皇子还亲昵万分、罔顾圣旨、议论皇子及其生母、言语间觊觎皇位,他竟然还能不发作出来,只是把弘历给断了路。 不过,这也是很大的收获了,挑拨甄嬛和皇帝非一日之功。 闻言,甄嬛愣愣地眨了下眼睛,知道圣旨一下,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眼下还是自保为上,看了面无表情的文妃一眼,又看向了皇上。 “皇上,生臣妾的气么?” 第248章 隐怒 似乎是在对甄嬛说,也是对自己说,皇上只觉得此刻自己的耐心快到了极限,几乎按捺不住。 虽然皇上接得很快,但陵容和甄嬛都直白地感受到语气的不同,失了往日的许多亲近。 “回碧桐书院去吧,朕还要陪文妃和六阿哥泛舟,今晚就不去看你了。” 随即,他一个牵住陵容手,拉着人直接就走了的举动,更是让甄嬛觉得背后阵阵发凉。 陵容抱紧了福乐,淡淡瞥了一眼甄嬛,轻声道:“妹妹别多心,天热还是快回去吧,千万别中暑了才好。” “多谢娘娘,嫔妾告退。” 甄嬛搭着崔槿汐的手,白着面无表情的脸往回走,只是心中却不禁回想,怎么回回自己偶然与人说话,总是被皇上撞见。 昔年自己与四阿哥初遇之事,难不成果然如浣碧所说,就是文妃告的状?毕竟今日,又是她将皇上引来此处的。 “原来,她那么早就对我心有不满了。” 另一边,有了方才的事,皇上在船上自然也不能自得其乐,不过,陵容面上尴尬,心里倒是挺畅快的。 现在不追究,心里堆积的失望和怨气才够大,将来一齐发作,那才叫烈火烹油,覆水难收! “方才的事,你怎么看?” 皇上冷不丁的一问,更加让陵容肯定了猜测,皇上这一口气憋得慌啊,慌得都来问自己了。 不由得给福乐摇着团扇,垂眸道:“臣妾以为,莞贵人肯与他交谈,想必只是可怜四阿哥一个人罢了。只是,四阿哥年岁越发大了,放在外头再过两年就要成家立业了,知道的事也多了,两个人才差了七岁,是该避嫌了。” 这一句话,非要反着听,才有意趣。 “是啊,后宫里,谁也不会去招惹朕的阿哥们,除了她,总不长记性!”皇上听罢,低低的、恶狠狠地来了这么一句。 陵容状若没听清:“四郎说什么?” “没什么。”淡淡的一句,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方才的失态。 皇上又抬头看陵容,伸手抱过了福乐:“来,福乐,让皇阿玛抱抱你!” 似乎方才的事就没发生过,一切和睦融融,皇上想如此,但陵容知道,此刻不是亲昵的时候,午后的时光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晚间时候,皇上陪着陵容用膳,随后略坐了会看书,很快便歇下了。 隔日,碧桐书院内,甄嬛唤来了浣碧。 问道:“玉媗,近来母亲进宫许久,你听到过什么流言蜚语么?” 浣碧冷冷地看着她,心里不住地冷笑,幸好自己先前没被她三言两语蛊惑,以为她从此安分守己做个宠妃了,这才几日就又和四阿哥勾搭惹怒了皇上。 若非自己有孕,岂非又要被她连累至死? 而素日里,她与自己同住在碧桐书院,从不见她独宠的时候让皇上来瞧瞧自己,如今自己的母亲在皇贵妃处,她还跑来对自己问三问四的。 “玉媗终日在殿中养胎,并不曾听得什么。” 话音刚落,甄夫人云氏便到了殿中,浣碧忙就起来,告辞离去,留她们母女两个说话。 “嬛儿,皇上他是不是生你的气了?你怎么那样糊涂,非要掺和到四阿哥的事里面做什么!”事到如今,云氏也终于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甄嬛拉住母亲,却肃然问道:“母亲,当日皇上初见你,究竟为何神色有异,前些时候,又为何时常往清凉殿去?” 见女儿隐隐有什么猜测,云氏又惊又心虚,夫君总不许自己进宫,而进宫之前有千叮万嘱,不要见皇上,自己也是不得其呀! 半晌,只得道:“皇上他,应当是惊讶你与我容貌相似,所以,有些多加留心之意,不过嬛儿,你放心,近来皇上想是已经忘了。可是你千万不能再倔,四阿哥大了,你不该和他走得近,皇上生气不是小事,你心里要有数!” 闻言,甄嬛一瞬间觉得恶心,自己敬爱的夫君亦是君王,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容色感兴趣,可只是一瞬间,她又不得不为了自己、母亲和甄家,强自按捺住心中的不适,自欺欺人起来。 “是,皇上他只是一时兴起,至于四阿哥的事,娘放心,女儿会挽回君心的。” 过了几日,敏嫔带着温宜公主前来曲院风荷闲坐。 她笑着夸赞道:“妹妹真是能随机应变,原本我只是想帮妹妹打压甄氏的风头,没想到皇上竟亲手绝了四阿哥的回京之路呢!” “姐姐不知道,其实皇上,也气了甄嬛呢。” 陵容呵呵一笑:“莞贵人失宠,甄远道也要顾及皇上的心思,何况,年羹尧那边已经低头,皇贵妃是要得意了,咱们呢,也要小心应对。” 曹琴默点点头,随即又低声问:“这几日甄夫人不是进宫么,我瞧僖常在的肚子越发大了,前番咱们需要她挑头扳倒皇后,自然留着她的胎,如今,若她生的是个阿哥,怕是夜长梦多呢。” “区区甄家义女,我还不放在眼中,即便她是龙凤双生胎,她也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更何况,自己手里可捏着甄家最致命的欺君把柄呢。 谁知,曹琴默却悠然喝了一口茶,道:“说的也是,只是咱们不着急,可有的是人着急呢。” 陵容略略一想,问:“芳贵人,史思妩?” “不错,我知道妹妹最近的心思都在年世兰和甄嬛身上,顾不到这一头,”曹琴默幽幽一笑,似狡黠的狐狸,“但是借刀杀人么,咱们的手始终是干净的。” 陵容饶有兴味:“哦?姐姐又和芳贵人说了什么好话呢?” 曹琴默一挑眉:“妹妹希望甄夫人、莞贵人、僖常在乱成一锅粥,姐姐我呀不过也是将芳贵人往这上头点罢了,妹妹瞧接下来的好戏便是了!” 陵容倒是期待起来了,这个芳贵人也住在碎玉轩,前番就险些毁了甄嬛的脸,嫁祸沈眉庄,令她们的嫌隙更大。 这次听了敏嫔的蛊惑,不知又要如何,想来,那可真是甄家姐妹的魔星了! “好戏不断,真期待芳贵人的手段呢!” 第249章 老狐媚子 而前朝,自年羹尧的辩解折子交上来,饶是甄远道、富察、鄂敏等人的参奏声逐渐都歇了下去。 皇上渐渐也见年世兰多了许多,只是却依旧不会让她进勤政殿伺候,有好几次甄嬛求见,却都被政务繁忙为由,推去不见。 “如今满后宫里都在看莞贵人的笑话,有人说她是不检点,从前勾引果郡王,如今又靠近四阿哥,又有人说她那分明是自己小产了再也生不出,所以才想让四阿哥做自己的儿子呢!” 这日一早,冬雪带回了四阿哥已经打点了行装离开的消息,顺便又把一路听见的宫人们的议论说给陵容听。 陵容做着刺绣,悠悠听着宫人们议论甄嬛如何不堪,四阿哥又如何惨,痛快之余,未免亦是冷笑。 “若真是四阿哥一厢情愿拉着她不许走,本宫如今倒是要为她抱屈,皇子是不安分,怎么过错倒都是女人的了?不过,谁叫她罔顾圣旨礼法、礼义廉耻,非要和快成年的皇子说说笑笑,还动手动脚的,如今宫人们骂得那么难听,也不算是冤了她!” 冬雪歪头笑道:“娘娘让奴婢出去宣扬这件事,可没等奴婢去办呢,皇贵妃早就打听到了详由,当天就给添油加醋的宣扬出来了!” “皇贵妃出手,自然不同凡响的,想来,甄嬛是没脸再出门了。” 冬雪嗐了声,又问:“可是娘娘,您也知道,莞贵人那脸皮多厚呀,这点流言蜚语根本不算什么,照样能去清凉殿请安,去勤政殿求见皇上呢。而且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皇上根本也舍不得惩罚,您何必如此呢?” 闻言,陵容将手头上的针线给放下,回想起前世皇后对付甄嬛的手段,轻轻一笑。 “你也知道,甄嬛性情古怪,特立独行,本宫可不是单纯想让皇上逐渐厌弃她,本宫是为了让她们二人同时分道扬镳,相看两厌呢,如今皇上生闷气,你以为甄嬛不气么,不过都是在忍着罢了!” 冬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您的意思是,一个宠妃竟然会主动厌弃皇帝么?她不要命了!” “或许,世上就有这样的人呢!”陵容也学她歪头,“别忘了,芳贵人已经动手了,而皇贵妃宫里,还有个被皇上加以青睐的甄夫人云氏。” 要说和敏嫔分道扬镳,陵容还真是舍不得,这芳贵人是她挑唆的,这云氏也是她和年世兰进言弄进清凉殿的,真是个妙人! 冬雪替陵容扇着扇子,想了想,道:“欸!娘娘,左右皇上如今是不搭理莞贵人了,要是这皇上多亲近那云氏甄夫人,莞贵人知道了,如何?” 对于甄嬛被冷落这事,陵容其实心里是有些拿不准,如今皇上是因为真气了甄嬛而冷落她,还是和前世一样,为了保护她而演戏。 眼下看来,怕是半真不假,各自掺半,不过,这并不影响自己和其余人为甄嬛和皇帝离心做出万分努力。 于是抬眸,对冬雪一笑:“既然你也想到了,那还不即刻去做?” “欸!” 冬雪灿烂一笑,已经想好了怎么办。 入了八月里,暑气已然没有那么炎热,清凉殿果然就是凉如水的所在。 年世兰的心情越发地好,火气也下去了,不光是因为因皇上常常来看自己,更是因为皇上只是惩治了哥哥的几个部下,并不再训斥哥哥,譬如甄远道这些人也不敢说个“不”字。 一大早的时候,她才送了皇上去上朝,受过了嫔妃们的请安,便和颂芝亲自去小厨房,准备皇上下朝后吃的午膳。 这一忙就忙到了快中午,偏偏年世兰都不记得热,就亲眼盯着灶上煨着的好汤。 颂芝替她扇风,心疼道:“娘娘,如今虽然夜里凉快了,可这会还是热得厉害,这里有奴婢盯着就成,您还是回殿中歇着,皇上批完了奏折也就该来了!” 年世兰拿帕子擦擦汗,唯恐自己的妆花了,便也点点头:“好吧,你要好好盯着。灵芝,你和本宫回去更衣,一会儿穿哪件好呢?” 说着,她出了小厨房正要走,却猛然看见一抹明黄色出现在侧殿的门口,而那甄嬛的母亲云氏竟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在门口行礼,皇上还亲自扶她起来。 年世兰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啐骂了一声“贱妇”便要上前去理论,亏得灵芝死死拽住了她。 “娘娘,您现在去,岂不是让皇上生气呢?” 这边门口的云氏本想为女儿求情,毕竟这都快半个月了,皇上连嬛儿一面都不见,甄玉媗更是不肯开口说半个字。 近来她又日日听那些辱骂嬛儿的流言,更是心急如焚,还是有人提醒自己,才想起来嬛儿或许是被人暗算了,既然她见不到皇上,不如自己和皇上求情! 可眼下见皇上看自己的眼神很不对劲,竟又上手来扶自己,吓得连忙退了半步。 “皇上!妾身想求您宽恕莞贵人,她的确不是有心的,只怕是有旁人设计暗害,近来她茶不思饭不想,唯恐皇上您生气,求皇上允准莞贵人求见吧!” 皇上自知失礼,咳嗽了一声,笑道:“难得见到夫人,你既然为莞贵人求情,又说她是为人陷害,不如进殿详说?” 闻言,云氏只得难为情地将皇上请入了殿中,决心等皇上一坐定,便远远地跪在下方,不能越距半步。 她本意只是求情,并不为了旁的,也知道皇上对自己和嬛儿的容颜格外喜欢,可事到如今,夫君在宫外传信说皇上生气,宫内女儿失宠,又和庶女又是水火不容,见皇上就见吧! 可是,她这样的无奈,落在拐角年世兰的眼中便成了蓄意打扮后的勾引,怎能不气得咬牙切齿。 “本宫早就说这个云氏不安分!今日被本宫撞见,果然如此,也不知她这样勾引了皇上几次,好啊!有甄嬛这个狐媚子还不够,竟又来了个老狐媚子,真是寡廉鲜耻!” 第250章 请甄夫人也来坐 年世兰气急了,气冲冲地回到殿中,将一个茶盏直接碎在地上,大声嚷嚷起来。 灵芝连忙劝慰道:“娘娘息怒,如今莞贵人失宠,皇上虽然跟着云氏入殿,但未必真的有什么,否则那莞贵人不就复宠了么?如今皇上方才不再问罪大将军,若是您这么一闹,或是出了人命,皇上必定会怀疑到您头上,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 “还有什么好猜的,说不得就是这个老狐媚子比甄嬛更妖妖调调地会勾引人!” 年世兰虽然气急了,但终究还是听了灵芝的话,决定为了年家、哥哥和自己以大局为重,硬生生按捺下了杀意。 “灵芝,你去把文妃、敏嫔还有僖常在给本宫叫来!不!不用叫僖常在了!” 不一会儿,周宁海火速到了曲院风荷,将前因后果一说,便求着陵容快去。 “娘娘可怜奴才,快去宽慰咱们皇贵妃,娘娘如今气得要杀人!” 陵容作出吃惊的神色,瞥了一眼偷笑的冬雪,正色道:“你且去找敏嫔,本宫更衣后就去。” 周宁海感激涕零:“欸,奴才多谢娘娘了!”随后屁滚尿流地又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见他一走,冬雪捧腹大笑起来:“娘娘,这甄夫人还真是急了,前两日奴婢找人去怂恿了她几句话,她竟这么快就忍不住,直接去引了皇上到自己殿里,还在皇贵妃眼皮子底下,真是老鼠找猫,活腻歪了!” “行了,一会儿可有本宫和敏嫔废口舌的时候呢!” 清凉殿侧殿。 皇上坐在主位上,云氏跪在地上,果然跪得远远的,伺候两个的侍女也在殿中。 她絮絮地说了半日,不过是些莞贵人被人诬陷,如今过得难过,等等之类的话,并无确凿的证据。 皇上盯着她的脸看个不停,只是在想,若是菀菀活到今日,是否也是这样的容色? 半晌,他挥了挥手,不愿再听这些话,起身便要离开。 “甄夫人,这些事朕心中有数,朕并未惩责莞贵人,真是政务繁忙顾不上,你们且宽心,等朕有空了,自然召见她来。” 闻言,云氏大喜,再拜:“多谢皇上!” 当陵容和曹琴默火速赶到的时候,却又吃了个闭门羹,原来是皇上正陪着年世兰,自然没空见她们。 二人只得慢慢悠悠地往回去,干脆打算在曲院风荷一起用膳了。 曹琴默笑道:“妹妹,若今儿咱们能进去,你打算怎么说?” 陵容拨弄着耳畔的流苏,亦是浅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是劝劝皇贵妃了,否则啊,她一动嘴皮子,一发脾气,还不是咱们费心费力呢?还不如不应承这事,咱们坐山观虎斗。” “明白了。” 曹琴默点头,看来,今儿云氏弄这一出,是和文妃脱不了干系了。 次日午间,年世兰果然按捺不住,忙唤了陵容和曹琴默来,二人也如昨日商量好的一样,花样百出地和颂芝一起宽慰她,让年世兰不得不暂且咽下这口气。 曹琴默道:“娘娘千万息怒,那云氏近来有嚷嚷说莞贵人是被人陷害的,想必皇上肯定也听她这样说了,若是这时候她们母女出事,皇上怕是什么都要怀疑到您的头上了,或许,还会牵连到大将军呢!” “罢了!本宫先忍过这一时,等回了宫,再好好料理她!” 陵容想了想,又道:“娘娘,虽然咱们如今不能动手,但流言蜚语也是会伤人、杀人的。” 闻言,年世兰眼珠一转,咬牙一笑:“是啊。” 见她再一次步入自己的预测之中,陵容轻轻对曹琴默一笑,表示总得给人一个撒气的口子不是? 平静了几日,陵容常带着夏冬春去曹琴默处常坐,不光是让三个孩子一处玩乐,好歹也让夏冬春再多长点脑子。 夏冬春叉着蜜瓜送入口中,美滋滋道:“嗨呀,二位娘娘不知道,如今莞贵人失宠了,虽然皇贵妃最得宠,但好歹咱们也能分一杯羹啊,听说昨儿和前儿都是芳贵人侍寝呢,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轮到我呢?” 曹琴默失笑道:“妹妹别急,要是今夜皇上来看我,我肯定让皇上去瞧你去!” “哎呦娘娘,我也不抢你们的,专门抢那姓甄的!” 她一笑,又转着眼珠。 “你们听说了没有啊,最近宫里流言纷纷,说是甄夫人经常盛装打扮勾引皇上呢,都不知道幽会了几次了,这事弄得呀啧啧啧!” 陵容和曹琴默不由得对视一眼,笑而不语,夏冬春一愣,随即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来回指着二人。 “哦~嫔妾知道了,这事,是不是!”你们传出来的?夏冬春眨着眼睛,兴奋极了,就想知道是真是假。 陵容一耸肩,无辜道:“刚听说这事,之前咱们可不晓得!” 三个人说笑到这,乐袂进来通报道:“娘娘,方才周公公过来知会一声,一会儿是每十日一次后妃们到清凉殿听事的时候,皇贵妃娘娘请您和文妃娘娘早些到呢。” 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了,陵容干脆起来抱着福乐。 “姐姐,那我就和庆贵人先回去更衣了,一会儿就到清凉殿。” 到了清凉殿,果然其余嫔妃们还没有到,稀罕的是年世兰心情还不错。 她早已经盛装打扮,坐在主位上,见自己几个心腹文妃、敏嫔、丽贵人、芳贵人都到了,便悠悠说着话。 “还是你们几个出的主意好,今日一早,皇上还褒奖了哥哥为国有功,本宫这心啊,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听年世兰说起这些,陵容和曹琴默反而精神紧绷了起来,她们知道,这代表着,皇上终于已经忍到了极限。 杀年家,就在眉睫! 洋洋又说了些废话,其余嫔妃们不敢迟到,都陆陆续续到了,最后到的,便是甄嬛。 年世兰冷哼一声,道:“莞贵人,怎么只有你来?僖常在呢?” 甄嬛福身,朗声道:“回禀娘娘,僖常在有孕九月,身子笨重,不便前来,故而托嫔妾代为告假。” “有孕九月,还真是金贵,只是本宫这每十日一次的众妃听事,她一次也不来,这可说不过去,不过你既然不能带她来,那本宫自然也不能勉强你了。” 年世兰显然不满这个理由,抬手摇了摇扇子,云淡风轻,险些让甄嬛以为她放过了自己和玉媗。 谁知,下一刻,年世兰却大声道:“既然她不能来,那么,来人呐,请甄夫人也来坐!后妃听事,怎么能少了她呢?” 第251章 羞辱母女 没想到,此刻竟是皇贵妃在此刻挑明、讽刺,她们看了看甄嬛,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尴尬地不知眼神再看哪,一会儿该搭什么话。 甄嬛骤然抬头,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年世兰,随即才眉头紧锁,愤愤异常。 敬妃和气一笑,起身道:“皇贵妃娘娘,这后妃议事,哪里干嫔妃娘家母亲的事呢?娘娘,怕是记错了。” “哦?是吗?” 年世兰顿时看向敬妃,冷笑连连。 “敬妃,本宫却觉得近来宫中流言并非谣传呢,如今她是嫔妃母亲听不得事,怕是不久就未必了!” “这……娘娘,宫人们胡乱嚼舌头,是做不得数的。”敬妃为难地瞥了甄嬛一眼,也是说不下去了。 甄嬛回过神来,想起近来宫中人吞吞吐吐的神色,每每母亲过来总也有宫人暗中指指点点,十分古怪,此刻听得皇贵妃的话头,心更是沉没深海般,只觉得窒息。 年氏,竟如此造谣污蔑母亲,实在是…… 她生生憋着一口气,呛着声道:“娘娘,无论是何谣言,那终究是假的,也成不了真,娘娘聪慧,何必将此流言蜚语当真?若娘娘因不满玉媗未至,何须特意羞辱嫔妾母亲,嫔妾去请玉媗来便是了!” 说罢,她便吩咐崔槿汐道:“速速备轿,请僖常在来。” 陵容见她这一招自欺欺人、偷换概念真是觉得好笑,今日年世兰明摆着是冲着云氏来的,她却硬生生扭转成年氏找浣碧的麻烦,牵连了她们母女。 她甄嬛自己失宠了,却一口一句地呛着皇贵妃,回过头又让崔槿汐把个九个月身孕的浣碧抬来替罪挨骂,这是半分心肠也无啊! “呵,以为现在叫人来就可以将功抵过么?周宁海,还不快去请云氏过来!” 年世兰见甄嬛如此牙尖嘴利地作怪,顿时将脸沉了下去,对在门口踌躇的周宁海呵斥过,复又盯着殿中央的甄嬛。 “莞贵人甄氏目无本宫,以下犯上,蓄意欺瞒,包庇嫔妃,实在是没有规矩,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妻女,甄氏,本宫罚你于大殿外久立,好好背诵女德女戒,给咱们都听听!” 果然,陵容见年世兰皮笑肉不笑,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看来今儿这鸿门宴无论甄嬛多灵的嘴都不管用了,她和云氏的逃不掉的。 而甄嬛听到这样的惩处,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大太阳,如今刚入八月,快到午间的太阳始终还是最毒辣的,清凉殿里虽然清凉,可四周却多水,实在是又热又闷。 她见满座嫔妃皆是敛声屏气,连眉庄也是似乎无知无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只有敬妃还欲替自己求情,心中真是无限凄冷。 年世兰对敬妃怒目而视:“你若这般同情她,那接下来半个月,你就日日午间替她来清凉殿久立!还有谁敢替甄氏求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甄嬛心中燃起了一股隐怒与傲气,怒她年世兰污蔑母亲,傲然其只会用强而尽失人心,却不知皇上即将除去年氏一族,真是可悲可笑。 如今自己见不得皇上,暂且忍她一忍又何妨? “敬妃娘娘无需替嫔妾求情,既然皇贵妃娘娘想责罚嫔妾、羞辱嫔妾母亲,无论是黑是白,多说无益,嫔妾这就去殿外站立背诵便是!” 说罢,她盯着年世兰,昂着头福了福身,随即飞速走到大殿之外的中央,笔直地站在太阳下,刺得她不能睁开眼睛。 “戒奢者,必先于节俭也。夫澹素养性,奢靡伐徳……” 书中的内容已经尽在心中,她张口便能背来,此刻,甄嬛只觉得无妨,不过是站立背诵而已,又能如何? 唯有陵容知道,这是这一世年世兰新发现的折磨人的法子,前年自己刚得宠的时候,就是被她叫她宫里站着读书,读到喉咙有血气也不能停,那已然是折磨。 何况,年世兰还要把云氏请来羞辱,今儿,甄嬛有大苦头吃了。 果然,甄嬛才背了几句,年世兰便歪在了榻上,懒洋洋道:“声音大点,敬妃她们可都听不见呢!” 颂芝便站到殿外,大声重复传话,甄嬛的额头已经开始有薄汗,深吸一口气,只得提高了音量。 可还没有背几句,侧殿的云氏便被周宁海威逼着过来,甄嬛一见她便声音一抖,母亲她不知又要受怎样的羞辱! 两侧的手不由得渐渐捏紧,滔天的恨意越发浓烈,自己与年世兰不共戴天,只要耐心再等上些时日,便可以! 而这云氏原本以为又是皇贵妃要变着法威逼自己不许夫君参奏年羹尧,然而当她看见烈日下孤零零站着大声背诵,不由得大惊失色,进殿就要求情。 年世兰笑道:“云氏,你这是做什么?莞贵人甄氏冒犯本宫,言行无状,本宫念及敬妃求情,已经对她法外开恩,手下留情了,你还要本宫怎样宽恕她呢?嗯?” 丽贵人忍不住扇了扇鼻子,帮腔道:“是啊,莞贵人一贯喜欢顶撞娘娘,娘娘容忍她到今日,你还不识好歹么?或者,夫人要去找皇上告状,撒个娇,让皇上来阻止娘娘呢?” 见皇贵妃的笑意不达眼底,云氏又被丽贵人一呛,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妾身不敢,只是妾身奉皇贵妃之命进宫,素日极少见皇上,怎会有告状一说,娘娘、小主怕是误会了。” 年世兰摇着宫扇,极冷的眼神似猛虎般瞪着云氏,气恼之余,未免又被甄家这祖传的不要脸的气笑了。 “误会?是不是误会夫人怕是自己心里最有数了。罢了,既然你来了,那就是来听事的,今儿莞贵人就是个例子,你们都给本宫好好看着,以后谁还敢学她,重罚百倍!” 陵容见这云氏忒不识好歹,这份上了竟还杵在殿中央,张嘴还想辩驳什么,猜想怕是年世兰下一刻就要让人掌嘴了吧? 然而不等云氏说话,外头周宁海高呼起来。 “僖常在到——” 第252章 皇贵妃问甄夫人 路过甄嬛的时候,一肚子气的浣碧看清了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原本白净微红润的脸也被晒得通红,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大殿之中正中央的皇贵妃。 那不卑不亢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什么视死如归的烈士。 浣碧简直也被气笑了,自己不必来请安原本就是皇贵妃私下允准的,自己听了崔槿汐的话也猜到了今日的经过。 分明是自己这位好长姐和云氏作怪,一个非要拉上自己过来,一个非要不要脸地勾引皇上,如今非折腾把自己架在火上走这一趟! 没有给甄嬛再多的眼神,浣碧走到了殿中,恭恭敬敬地扶着肚子朝皇贵妃行礼。 “嫔妾来迟,还望皇贵妃娘娘恕罪!夏日炎炎,只恐娘娘气坏了身子,嫔妾特带了一柄天山冰蚕丝做的披肩来,望娘娘息怒!” 说罢,淡枝便将手中捧着的披肩奉上,众人一瞧不光是这材质名贵,就连上头绣着的石榴图案也是栩栩如生,下端还缀着三十几颗紫色的小明珠,说不出的奢靡精致。 陵容记得,这石榴图案是多子多福的意思。 果然,年世兰见她如此谦卑懂事,迁怒之意便也消减了许多,淡淡哼了一声,便叫起来坐下了。 “难得妹妹有心,本宫是明理的人,你封嫔妃的日子还短,莞贵人身为你的长姐自然有教导职责,你不来,就是她的过错,何况她竟如此巧言令色,才不得不罚。妹妹懂事乖巧,又自觉保养皇嗣,本宫自然不会怪罪你的!” 浣碧便又起身道:“多谢娘娘。” 谁知她刚一坐下,便看到了对面坐在末尾的云氏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似乎是谴责自己讨好年氏,不由得心中更是冷笑。 她这幅鬼样子,难道该自己欠甄嬛的么? 干脆反盯着她,脆生生开口道:“母亲瞧我做什么?” 这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都又聚在了云氏身上,云氏不料浣碧会如此,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起身答话。 “小主,妾身并没有看什么。” 浣碧点点头:“那母亲就坐下吧。” 见状,年世兰只觉得看了一出好戏,摇了摇扇子,看向云氏,阴阳怪气起来。 “说起来,僖常在的确是快生产,瞧这肚子这样大,必定是个身强体壮的阿哥呢,原本本宫想,等她生产一过方才让夫人出宫,可本宫听说近来皇上常常去侧殿探望夫人,不如夫人就别出宫了,长长在本宫这做客可好啊?” 闻言,众人更是各自瞪圆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很快,便都是看戏的姿态,云氏所作所为,她们自然是瞧不上的。 饶是陵容也撇眼看曹琴默,四目相对间,分明是一个意思:年世兰可真敢说呀! 可怜云氏在座位上刚坐下,乍一听见这话,顿时老脸羞得比外头的女儿还红,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气得含着眼泪。 “皇贵妃娘娘的话,妾身不明白!妾身极少见皇上,更遑论什么皇上来侧殿看望妾身了!娘娘,女眷清誉大过性命,妾身绝不敢有违妇德,请娘娘恩准,让妾身即刻离宫,从此再不入宫!” 说罢,她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下去,大有年世兰不同意她就不起来的坚决。 年世兰盯着她,没有立刻说话,曹琴默便淡淡道:“云夫人还是快起来吧,虽然让你入宫是娘娘的话,但让你伴僖常在生产已经过了皇上的耳朵,若夫人不肯,还是亲自求得皇上口谕,娘娘才好送你出宫呢!” 闻言,云氏心中一凛,缓缓抬头看着巍峨恢弘的宫殿,殿上坐着一个个妆容美丽满身奢靡的女子们,她此刻才意识到嬛儿日日面对的是什么,后宫的残酷。 要杀一个人,只不过口中吐出的几个字。 默了半日的沈眉庄终究还是不忍心,她虽然近来也听说了流言蜚语,但知道甄伯父与伯母感情要好多年,伯母怎可能勾引皇帝,与自己的女儿抢人呢? “娘娘,嫔妾以为无论莞贵人有什么错,到底与甄夫人无关,不如就先让她起来吧?” “惠嫔这话说的,本宫只是在和她说话,哪里有问罪?不是她自己要跪在地上不起来的么,本宫又何曾逼迫?” 年世兰噗嗤一笑,嘲讽至极,随即又看向云氏。 “云氏,原本本宫不想把话说出来,想给你留个体面,既然你给脸不要脸,这本宫殿中装模作样,那当着后宫所有妃嫔的面,本宫干脆就说清楚,皇上去你殿中久留,哪里是什么流言蜚语?就本宫亲眼所言的,就有一次!” 顿时,芳贵人和欣常在便惊得合不上嘴,立刻竖起了耳朵听着年世兰详细说出时间、经过,有鼻子有眼的,想必不可能是捏造的。 最后,看着云氏越来越白的脸色,年世兰瞥了一眼周宁海,又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云氏。 “本宫问你,是否于那日午间,你在侧殿门口迎接皇上入殿?” 云氏面一白,跪在地上刚想张嘴反驳,只见周宁海走到了大殿门口,朝着甄嬛方向高呼起来。 “皇贵妃问甄夫人,是否在清凉殿侧殿门口迎接皇上入殿?” 话音刚落,云氏惊慌失措地回头,看着女儿的方向,又哀求地回头看着年世兰。 “娘娘!不!” 年世兰又讥笑问:“那日,皇上是否待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殿门口,周宁海又高呼道:“皇贵妃问甄夫人,皇上是否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不!不!娘娘别问了!妾身没有,和皇上是清白的!” 于是,年世兰一连再问,皆是细微之事,而云氏却说不出半个反驳的话,这让再座所有人,包括沈眉庄在内的嫔妃皆是失色。 原来,这无稽的流言,怕是真的了! 一时之间,看戏的眼神皆变为了鄙夷,而浣碧的脸色也越来越难堪,这种人,竟然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 “皇贵妃问甄夫人,是否愿意长留宫中,与莞贵人、僖常在作伴!” 殿内,是年世兰诛心云氏之问,门口,是周宁海高声的传话,殿外,甄嬛立于烈日之下,高声背诵女则女戒。 她只觉得嗓子要咯血,浑身烫得厉害,肺里喘上来的气也是辣辣的,双腿忍不住疲软,似千斤重一般摇摆,此刻才知道年世兰的歹毒! 整个人不光被日光晒得头晕目眩,周宁海传出来的那些话如同一个个耳光般打在自己的脸上! “不!” 殿中再次传出母亲的哀求,她再也受不住,骤然停了声音,抬腿要往殿中去,她要救母亲,不惜一些代价! 一直关注甄嬛状态的陵容见状,立刻朝年世兰咳了一声,对方立刻会意,抬头见甄嬛竟然抬腿要过来,顿时长眉倒竖。 “莞贵人不服管教,来人啊,打!” 第253章 双双挨打 年世兰高昂凌厉的声音从大殿中传出,周宁海便卷着拂尘,一瘸一拐地朝踉跄的甄嬛走去。 云氏见众目睽睽之下,女儿已经受此屈辱责罚、听自己与皇上的谣言,此刻竟然还要打,顿时双眸热泪落下,跪在地上朝大殿外喊着。 “小主,不可违背皇贵妃娘娘之命啊!” 说罢,她便回过头来,膝行几步到年世兰座下,猛然又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 “皇贵妃娘娘!莞贵人已经受罚,求娘娘不要当众命奴才责打她,终究她还是皇上的嫔妃,也只是护妾身心切,一切罪责都由妾身承担吧!” 话音刚落,陵容只见得原本就已经踉跄的甄嬛,被两名宫女扣摁在了大殿门口,周宁海在一旁蓄势待发地卷着拂尘。 听得母亲这样说,甄嬛只觉得心痛、愤怒远胜于因久站而膝盖、双足、腰后的酸涩钝痛,此刻重重跪在地上,暑气蒸面,不知自己又是怎样的狼狈? “皇贵妃娘娘!您如何惩罚嫔妾都是理所应当,可嫔妾母亲是外命妇,并无过错,更不可能如娘娘所言,皇上多番探望,望娘娘三思!” 年世兰冷冷一哼笑,随即坐正了身子,凌厉的美眸扫视着座下每一个人,目光所及之处,陵容等人皆是垂目敛气,谁敢替甄氏母女求情半个字? “真是好一出母女情深呐!” 饶是惠嫔,虽然觉得年世兰今日所谓是蓄意折辱,可对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条条清晰,不由得心中存疑,拿捏不定,轻易也不敢出来说话。 何况,这样的事情涉及甄伯母,自己也不好轻易插嘴的。 而一旁的浣碧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甄家的荣辱了,这云氏说是照拂自己,其实来碧桐书院在自己那略坐一会儿便躲在甄嬛殿里,哪还有一点夫人的模样? 此刻她更是巴不得皇贵妃将二人磋磨得狠一些,好叫自己心里憋了多少年的气也能顺畅些! 年世兰见众人皆不敢言语,微微扬起脸,又打量着甄氏母女二人的惨状,笑得倨傲而得意。 “既然无一人肯为你们说话,可见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周宁海,打!” 一声令下,周宁海立刻扬起了拂尘,重重抽打在甄嬛的身上,火辣辣的痛席卷全身,令她倒抽一口凉气! “不!嬛儿!”云氏看得心疼万分,起身便要到殿外去护着女儿。 年世兰登时狠厉了眼神,大声怒喝道:“放肆!云氏,你敢扰乱莞贵人受罚,那本宫便只好连你一同责罚。周宁海,两个人一起打,打到本宫喊停为止!” 甄嬛见母亲扑到了自己身上,狠狠挨了两个拂尘,心痛得几乎要滴血,眼瞧着又是密密麻麻的拂尘落下,她不愿连累母亲再受此屈辱! “别打了!” 干脆一狠心,抬手死死扯住了那拂尘,惊得周宁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狠狠往回扯! 甄嬛不料对方力气竟然这么大,忙不迭将手一松,那拂尘上的力气竟将一时不防的周宁海倒退了好几步,重重地跌磕在了高高的台阶上! “哎呦,奴才的腰呀!”周宁海一时疼得倒在地上,直捂着腰哎呦,似乎已经起不来了。 见状,陵容与曹琴默皆是吃惊不小,宫中向来无人敢违逆年氏,即便从前她只是妃位便可下令打杀低位嫔妃,何况如今甄嬛原本不必挨打,如今却这般比前世反抗得更厉害,实在是让人心惊! 顿时,年世兰怒意直冲脑上,重重一拍几案,起身指着甄嬛母女暴喝, “放肆!本宫执掌王府、后宫多年,还从未见过你这等桀骜不驯的女子,如今对本宫身边的人都敢动手了,如此忤逆,以下犯上,来人啊,把甄氏和云氏给本宫摁住,绑起来打!” 她那气势犹如猛虎下山林,不将人生吞活剥了绝不罢休,惊得陵容等人皆起身,口中皆念“皇贵妃息怒”! 于是,清凉殿外守着的所有太监皆手忙脚乱地过来,有围上来要摁住甄嬛二人的,有去拿绳子的,有去扶起不来的周宁海的! 甄嬛自知已经惹怒了年世兰,没有回头路,看着围上来的太监,凄声厉色道:“谁敢动手!” 云氏只觉得头晕目眩,扯住挣扎着起来的女儿,几乎是哀求道:“嬛儿,别说什么了,别说了!” 然而甄嬛却知道,说或许还能保存颜面,但不说,只怕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看着她那视死如归的模样,陵容淡淡地笑了,她总还是她,一点儿都没有变。 从前她有身孕被罚跪、好姐妹被打尚且不能让她低下铁骨铮铮的头,如今母亲被羞辱、挨打,自然也是万死不能改其志的。 也不知,如今在沈眉庄眼中,她这算得是一种傲气,还是愚蠢的死犟呢? 只听得甄嬛站直了身子,愤愤道:“皇贵妃娘娘,您即便摄六宫事,可臣妾终究还是皇上的嫔妃,若要惩罚便惩罚,可即便是皇后,也不能如此蓄意捏造谣言,攻讦折辱嫔妾与母亲,在大殿之下滥用私刑!且不说皇上知道了今日之事会龙颜大怒,只怕传扬出去,于娘娘的声名亦是有损!”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甄氏!你既然说皇后守宫规,那她倒是不会对你动刑,看来你这样的贱婢还是喜欢打下你成型的胎儿呢!啊?” 年世兰被此言激得怒火中烧,几欲亲自下去拿马鞭抽她几下嘴才解气! “嫔妾不敢!” 甄嬛依旧无所畏惧,亦是仰着头,看着年世兰气得通红的脸,心中并无半分畅快。 “只是嫔妾知道,若娘娘执意折辱,皇上必定会生气而迁怒娘娘,娘娘日后有必定不能服众,嫔妾不敢顶撞娘娘,只是希望娘娘不要因小失大!” “好好好!” 年世兰被气笑,足下不稳往前猛然走了几步,笑了几声骤然将面色一沉,抬手将手搭在了颂芝手上。 “来人呐,去取一丈红来!”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皆面上失色,这与方才的情状不同,一丈红打下来,不死即伤呀! 陵容下意识地看向甄嬛,她却依旧无知无觉的模样,心中又好笑又有些颤抖,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刑罚么? 没想到,今生仇人一扬,却此刻,这样匆忙地可能要永别,这样的念头冒出一瞬,陵容还是蹙紧了眉头。 不,甄嬛的花样那么多,她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了! 第254章 一丈红 “是!” 灵芝吓得心惊胆战,一想那美人下半身血肉模糊的模样,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可脚下的步伐却不敢动。 “一丈红?”甄嬛喃喃一念,这需要慎刑司的人来,直觉告诉她怕是什么酷刑! 然而,丽贵人却来了精神,悠哉哉往前走了几步,边走边笑边解释。 “呦,莞贵人博古通今,方才有几车子的话噎皇贵妃,怎么这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一丈红啊,说白了,就是拿板子打下半身,不打到血肉模糊经脉全断,断然是不能止的,不死也必残!” 一旁的吓得半天不敢抬头的夏冬春,骤然身子一抖,一丈红,这不是文妃之前绣的蜀葵的别称吗? “什么?!”甄嬛吓得心神恍惚,几乎不可置信,“你竟然在宫中动用这样的酷刑!” 见她如此口无遮拦,年世兰都要气得见怪不怪了,冷冷道:“你不是说本宫滥用私刑么?一丈红乃是宫中刑罚,专门用来惩罚你这种以下犯上、忤逆不顺的贱婢!本宫今儿就请出来,看今后谁还敢步你的后尘!本宫也要瞧瞧,这么多人在扬作证,皇上会不会责怪本宫!” 此言一出,甄嬛通红的脸顿时刷地白了,年世兰,她竟真敢打死自己?! 年世兰见她畏惧,冷笑一声道:“你别给人使眼色了,这里没有人能踏出清凉殿半步!” 云氏浑身凉了半截,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原本只是羞辱,何至于如今弄得要出人命呢! 她疯狂地扯住女儿的衣袖,拉着她跪下,哀求道:“嬛儿,你听娘一句吧,你就跪下来给皇贵妃娘娘磕头,说你认错知错,从此再也不敢了,娘无论如何都是无妨的,嬛儿,我的嬛儿啊!” 见母亲如此声泪俱下,甄嬛心痛如刀割,后腰间和膝盖的痛越发明显,不由得腿一软,又一次重重磕跪在了地上。 “皇贵妃娘娘……” 年世兰勾唇讥笑:“这时候想低头认错?晚了!” 说罢,她回身坐在了被搬出来的座椅上,死死盯着甄嬛的身影,若眸中能有利刃而出,便可以将其射成筛子! 曹琴默不敢轻易出言,她知道,年世兰最在乎皇上和自己的名位,如今双双被甄嬛母女挑衅,怎能不气得失去了理智? 可今日杀了甄嬛,于年世兰而言也必定是两败俱伤! 陵容看到曹琴默转眸看着自己,眼中的意思分明是问:是否要阻拦?若不拦,年世兰出事,她们的计划可就要大变了! 看着甄嬛那桀骜的模样,陵容心中亦是来气,她就算低一次头又能如何,偏偏要这样打乱自己的计划! 几乎是一瞬,陵容下定了决心,又看向了敏嫔,轻轻摇了摇头,她不信,甄嬛会轻易就这么死了。 若她真的死了,或许在后宫料理起来,会更加简单吧! 敏嫔心一沉,文妃的意思,是作壁上观!便也低下头,沉默不语。 殿外的云氏已经抱着甄嬛痛哭流涕,可她的女儿听得年世兰一句“晚了”便再次倔得和牛一样,即便身上疼也跪得笔直,坚决不肯开一句口。 “嬛儿,你非要这样去死吗?那我和你父亲怎么办,我甄家一门岂非要绝后了!” 闻言,丽贵人呵呵笑道:“甄夫人哪里话,您不是还有僖常在这个女儿么?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哦?” 坐立不安的浣碧抬眸瞥了一眼丽贵人,知道她此言意在离间,让自己不要出言求情。 可自己如今为难的是,是开口求情保下人命,得皇上高看一眼却得罪年世兰,还是借着甄氏母女的死,扳倒年世兰,从此在皇上面前是独一份? 原本下意识想跪下求情的浣碧,此刻心中有一个念头叫嚣着,选第二个吧!选第二个吧! 她的身子,终究巍然不动,就和殿门口的甄嬛一样。 浣碧看着甄嬛,喃喃念着:长姐,若是你肯低头,我便开口为你说一句话,长姐…… 陵容看到了浣碧的挣扎,也看见甄嬛骤然抬起头了,心中未免不安,她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不光是陵容,此刻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血肉模糊的一面,因为那样,必定会招来皇上的雷霆之怒!或许再座所有人都会被迁怒! 甄嬛张开干裂灰白的唇,吐出道:“娘娘,若嫔妾死了、残了,皇上一定会夺去您的摄六宫权利,将您降位的!” 原本这等待间,年世兰心中也想过无数个可能,她也会怕皇上厌恶的眼神,可听得这一句,只觉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呵,那你就在阴曹地府看着,看皇上会不会这样对待本宫!” 陵容闭一闭眼,甄嬛求饶,都要用威胁对方的口吻,罢了,今日她死一万次,也是活该了! 甄嬛惨笑,看着绝望凄然的母亲道:“娘,女儿已经告饶,没有用的,年氏是铁了心要害了女儿的性命,请恕女儿不孝,将来不能为您二老养老送终了!” 话还未毕,众人只见灵芝已经领着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们抬着板子和刑具到了,满座嫔妃皆是失色。 敬妃急得和锅上的蚂蚁一样,送信的人果然也出去,顿时豁出去了,直接扑出来跪在大殿中央。 “娘娘!莞贵人顶撞娘娘万死不惜,可皇上终究是很喜欢她的,若是一时死了、残了,龙颜震怒,您身为后宫之主,不光您会受到影响,恐怕大将军和老大人也会被参奏的,这并不值得!不如留她一条命,您要怎么责罚,有我们姐妹作证,皇上是断然也不能阻止的呀!” 然而,事到如今,年世兰本就暴躁冲动,又三番五次被甄嬛噎呛激怒,如今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脑中只有一个“杀了她”的念头。 “本宫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即便皇上动怒,将废本宫为庶人,本宫今日也必定要严惩甄氏,杀住这后宫僭越之气!来人,立刻行刑!” 眼瞧着嬷嬷们围了上来,甄夫人红着眼,抬眸盯着年世兰,随即又看向了一直稳稳坐着的浣碧,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甄嬛,看得她不明所以。 “母亲?!” 云氏喘着粗气,额头上青筋骤然暴起,猛然爬起来道:“此事皆由妾身而起,可妾身绝无私情!既然皇贵妃娘娘认定如此,妾身再无颜面见夫君,今日自尽保全清白,只盼娘娘给莞贵人一条生路,就算一命抵一命了!” 说罢,趁着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她便弯着腰直直朝浣碧方向飞快撞去! 此举惊得浣碧捂着肚子发愣,根本躲闪不及! 第255章 惊吓早产 毕竟,浣碧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那么笨重的身子坐在交椅上,想起都不起来的,云氏若是这么用力一撞,只怕是要立刻生产! 而浣碧愣坐在原地,见得那云氏决然的脸朝自己越来越近,一时间脑中一白,竟是什么想法和举动再也做不出来,只得死死护着自己肚子! 可下一瞬间,一个身影护到了她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护住了她全身,令浣碧不得见面前的景象如何! “砰——” 千钧一发之际,陵容看着那云氏的身影离得浣碧极近,可她的头竟然不是冲着浣碧的身子去的! “啊——” 几声女子此起彼伏的尖叫以及重物磕碰的声音响起一瞬,大殿又恢复了死寂,浣碧面前的身影还是巍然不动,但她看清了那是谁。 “淡枝!” 她想知道云氏撞到哪里去了,忙拉大力拉开了淡枝,可淡枝却护着她不准她看。 “小主,你见不得呀!” 陵容见浣碧的侍女淡枝终究是违拗不过浣碧,只得一起搀着她的身子,众人的目光瞬间都聚集在了倒在地上的云氏身上。 云氏的头、浣碧身旁几案的角上皆已经染了血迹,此刻的她紧闭双眼倒在地上,已经无知无觉了,可面上遗留的神色却依旧很痛苦。 那样的红色就在脚边,令浣碧心惊,护着胸口不住地重重喘气,连肚子也开始一阵阵地抽痛。 “娘——” 甄嬛爆发出一声悲鸣,随即扑到了云氏身边,将其紧抱在了怀中,哭喊道:“你们传太医,快传太医呀!娘!” 与此同时,年世兰直直愣在了座上,似乎这自尽的决然和那殷红的血终于能让她清醒了些,又惊又慌,缓缓站起身却说不出话来。 曹琴默见状只得对那些踌躇不动的宫人们喝道:“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宫人们一时间都乱作了一团,将云氏往侧殿去挪,嫔妃们的视线不由得也都跟着云氏走,祈祷着她最好还救得过来。 这时,淡枝只觉得手上托着小主的重量变得很大,侧眸一看小主额头冒着大汗珠,眉毛眼睛揉到了一处般,十分面露痛苦的神色,忙叫起来。 “啊,小主!你怎么样!” 然而,这样的音量在乱作一团的大殿里,一直盯着浣碧的陵容骤然指向她的脚下,正在淅淅沥沥地滴水下来,急急提高了声音。 “快来人,僖常在怕是要生了,快把她扶去偏殿,你们多请几位太医来!” 云氏和浣碧很快被挪到了侧殿,甄嬛和浣碧的婢女们都顾不得规矩,忙就跟着去了,大殿之中就留下了年世兰和其余嫔妃。 曹琴默走到了浣碧在地方,面色微微一变,心中已经有数。 陵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浣碧流出的羊水,似乎有些泛红,味儿也有些大,连血腥气也掩盖不住。 生产过的人都知道这颜色和气味可不对,浣碧这一胎,怕是不大好,陵容不禁抬眸扫了一眼众妃的神色,见芳贵人目光闪烁,毫无幸灾乐祸之意,难道这就是她的手笔? 这时,丽贵人悄然走到了年世兰身边,嘚瑟地努嘴道:“切,娘娘,依嫔妾看,这云氏根本就舍不得死,她分明就是想把僖常在吓得早产,您就可以放过她了,不如现在把甄氏抓回来,继续……” “啪!” 众妃只听得一道脆生的响,丽贵人的脸上赫然浮现了个红印,她又惊又愣地看着盛怒的年世兰,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年世兰正是气和惊恐没处撒,偏这会只有个费氏送上门来,怎能不动手泄愤,何况对方的确蠢得没边了。 “混账!本宫要用你,你没个用处,这会倒是会煽风点火,要你这张嘴有什么用,不会说话本宫就帮你闭上它!” “娘娘息怒,都是嫔妾的错,嫔妾自己掌嘴!”丽贵人费氏慌忙请罪,左右开弓地打起自己来。 年世兰不耐烦道:“行了,吵死了,下去!” 此刻的她,只担忧着皇上知道了云氏真的死了或者甄玉媗在自己被吓得早产的事,又会对自己怎么样? 毕竟如今皇上好不容易才不生哥哥和自己的气,要是因此再度龙颜大怒,可怎么办呢? 颂芝几乎要吓哭了:“娘娘,咱们去侧殿看看吧,若是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您就赶紧和皇上认个错吧!” “本宫无错,为何要认错!”年世兰心虚地撑着气势,然而眼神却已经不住地往侧殿去看。 曹琴默和陵容交换了个眼神,于是上前来劝谏。 “娘娘,事已至此,终究是一条人命和早产,这样大的事若不是在清凉殿,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尚有失职之罪,何况是如今这状况,眼下说什么都不来不及了,不如您亲自去勤政殿请皇上来,陈明缘由,或许还有转机!” 年世兰慌乱的看着她:“甄氏顶撞本宫罪无可恕,本宫若要认错,最多也不过是个治理无方罢了!” “无论是什么,皇上面前,娘娘您的姿态一定要低,否则,皇上生气了,未必会管是非对错,只看自己心疼的那个!” 这话便说到年世兰痛处,但终究她是心虚的,瞪着曹琴默就是不肯低头说话、动身。 陵容亦是道:“娘娘,您终究是后宫之主,不能再以一己荣辱、喜好行事,论公道了,您的肩上是责任,也是皇上的期许,皇上的心意,是最重要的。” 僵持半晌,年世兰还是败下阵来,走到了众人中央,扫视了在座所有沉默的嫔妃,扬高声音。 “今日经过,你们都是看在眼里,甄氏言行无状,一再挑衅、忤逆本宫,皇上面前,本宫不希望有人回错话!” 又特意看向敬妃道:“尤其是你,敬妃,你可别老好人又犯了,非要替她说好话!” “是。”年世兰如此威势,敬妃又能说什么? “啊——” 骤然,侧殿传来尖叫声,怕是浣碧要生了! 第256章 姐姐与妹妹 陵容看了一眼如今的后宫,端妃不在,年世兰和敬妃一走,果然也就自己是位分最高的,连忙带着众人到了两边的侧殿。 她自己还是选择在西侧殿甄嬛处照看云氏,而曹琴默则去了东侧殿应浣碧生产。 陵容带着惠嫔、丽贵人、庆贵人和欣常在踏入西侧殿,太医几乎是和她们前后脚就到了。 果不其然,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是温实初到了,其毫不迟疑地冲了进来,便只嘴中飞快含糊过“文妃娘娘吉祥”,便往里头去。 陵容淡淡冷笑,跟着走到了里间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只见得甄嬛坐在床边哭得满面梨花,几乎也没注意到陵容,回过头来一把抓住了温实初的袖子,几乎要跪下求他。 “温大人,我求求你,快救救我母亲,千万保住她的性命,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温实初早已经在太医院听说过甄伯母被污蔑清白而自尽,此刻见其情况危急,连连答应。 “嬛儿,你放心,我温实初一定会尽我所能,救活甄伯母!” 说罢,便将药箱摆出来,拿出工具来替云氏诊治,对于甄嬛和温实初之间的微妙,陵容早已经见怪不怪。 倒是其余四人,惠嫔、庆贵人、丽贵人和欣常在,皆因着这一声“嬛儿”,面上多了几分微妙的神色,各自心中琢磨,不敢出声。 陵容出于礼节,还是走到了跪坐在床畔的甄嬛面前,轻声道:“莞贵人,甄夫人这里有太医诊治,想来不会有什么事,你且到外头休息会吧。” 甄嬛先是抬眸,静静地盯着陵容一会儿,随即哑着声音回答:“多谢娘娘好意,只是她终究是我母亲,我该守在这里,请娘娘和诸位姐妹先在外间小坐吧。” 倒是难为她这时候还这样冷静,不会出错,陵容心里笑看着忙碌的温实初一眼,相比之下,他就逊色多了。 “也好。你若不舒服,千万别强撑着!本宫和她们都在两边走着,有什么事尽管来说。” 吩咐了宫人两句,陵容便交代了惠嫔先支应这边,自己则去浣碧那瞧一眼。 于是几人在外殿中坐下,陵容一走便是一片寂静,就连夏冬春也出神地回想着方才温实初一句“嬛儿”,不敢轻易开口,只观察着其他人。 惠嫔木着脸,也不见焦急之色,不知在想什么,倒是这丽贵人轻轻揉着脸,不停转着眼珠子,想来是在琢磨什么坏事。 “哎,庆妹妹,方才你有没有听见——” 身旁有人拉自己,夏冬春一看,原来是欣常在吞吞吐吐的,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 东侧殿内。 浣碧的叫唤声不小,淡枝已经在里头贴身伺候寸步不离,而稳婆也是她们一早找好的,在外头伺候的太医正是年世兰的心腹,宋寿遥宋太医。 陵容忙问曹琴默:“怎么样?如何?” 曹琴默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九个多月算不得早产了,但她是受大惊吓,这会孩子待不住了,是硬生啊!也不知怎么样,你看到过那……”地上的羊水。 顾及到芳贵人在扬,曹琴默的声音很低,也没有说全,但陵容是能明白她的意思。 浣碧这一遭,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怕是有些难了!” “啊——” 听得里头又是一声叫唤,陵容和曹琴默虽然常害人,也挑唆了芳贵人去下手,但难免还是觉得心惊。 略坐了片刻,陵容觉得难受,便起身道:“不知道皇上那边如何,到时候无论皇上去哪边,姐姐与我,需得随机应变。” “好,左不过是尽量不要咱们姐妹被牵连了。” 此话是当着芳贵人的面说的,这“姐妹”自然是指今日在扬的所有后妃,毕竟,万一皇上气急了,她们未必不会被牵连。 陵容才回到西侧殿,便听得外头苏培盛的高呼“皇上驾到——”,很快,浩浩荡荡的架势便到了。 很快,脚步声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陵容闭一闭眼,轻轻无声一叹,同样都是甄家女,甄嬛这边毫发无损,浣碧那边被吓得早产,孰轻孰重,全在皇上的心偏向哪一边。 “皇上驾到——” 苏培盛再一次高呼,陵容与几人忙跪下行礼,皇上便大步进来,看都不看地上的人,只一句“起来吧”,便匆匆冲到了里头。 “嬛嬛!” “皇上,你终于来了!” 而后头跟着回来的年世兰,难得满目泪痕,倔强地昂着头,愤愤地看着里头,皇上亲自将痛哭流涕的甄嬛给拉起来,眼中能滴出血来! 甄嬛撑到如今,才觉得见到了救星,将手搭在对方的手上起身:“皇上,母亲她……” 陵容和年世兰不得不跟着走进来,才听得她说了这几个字,便忽然身形摇晃,眼睛一翻便软倒了下去! “嬛嬛!” 皇上猛然接住了她的身子,猛然回头来,锐利而厌憎的目光射向了愣住的年世兰。 “你究竟要把她们母女折磨成什么样才甘心,一定要见两条人命没了才甘心么!” “皇上!”年世兰如遭雷劈,委屈到极点,竟落不下泪! 东偏殿。 敬妃听得太医说僖常在这一胎难生,怕是要难产,便连忙走了进来。 浣碧的神志还很清楚,她一见敬妃走进来,忙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期待地抬起几乎被水洗过一般的头。 “皇上呢,皇上呢!他来了吗?” 饶是敬妃,此刻也支支吾吾,不忍心道:“妹妹,皇上一会儿就到了,就来看你,啊!你就安心生产吧,有皇上和太医,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哈哈哈!” 浣碧忽然凄然地笑了起来,通红的脸看起来狼狈无比,似乎笑自己的自欺欺人。 “皇上是不是去那边了,是不是!终究是我痴心妄想了,哈哈哈!” 敬妃急道:“妹妹,你可千万撑着,别说这样的话呢!不为孩子,也要为你自己想想,眼下别管皇上了,平安生产要紧呐!” 外间,曹琴默左等皇上,右等皇上也不到,也是着急,这浣碧无论是为什么难产,只有皇上来了才好唱大戏的! 然而,听得脚步声急促,进来的却是文妃身边的冬雪。 “敏嫔娘娘,我们娘娘让奴婢来知会一声,甄夫人还在救治,倒是莞贵人晕倒了,太医一看,竟然是有身孕了,眼下这胎也是不稳了!” 第257章 莞嫔 “什么?!” 敏嫔顿时一愣,只想到若是甄嬛这一胎若是在这个时候保不住了,那岂非责任全都在年世兰头上? 若是后宫无年世兰坐镇,那也轮不到文妃和自己说了算呢,到时候,只怕会更错综复杂。 目光不由得转到了芳贵人身上,也不知她这幺蛾子能不能坐起来,带来一丝改变。 冬雪点点头,心中暗骂甄氏的胎实在是来得太及时了。 “没错的,敏嫔娘娘,那边温太医正在救治甄夫人,皇上另传了太医在给莞贵人看诊安胎,这边您先支应着,我们娘娘会尽力劝皇上过来瞧瞧的!” 回到了西侧殿中,皇上和众妃都聚在暖阁里,甄嬛已经醒来,捂着肚子躺在罗汉榻上,太医正跪着请脉。 冬雪见年世兰已经跪在了地上,眼中含泪地控诉甄嬛与甄母是如今僭越犯上、目中无她的,连忙悄悄走到了陵容身后,一个眼神,表示敏嫔已经知道了。 皇上见了云氏惨烈之状和嬛嬛有孕被折磨,心中早已经怒不可遏,即便再听了年世兰的辩解,心中却依旧难以消气。 然而,责备的话到了嘴边,生生想起了近来方才召见了甄远道和富察他们,暂且不必参奏年羹尧及其党羽,好令其与老十放松警惕。 前朝后宫本为一体,若是自己此刻降罪皇贵妃,前番的恩威并施,必定就会功亏一篑。 陵容紧紧盯着皇上的神色,看见其隐忍怒火以至额头青筋暴涨,终究还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强忍着让语气平和些。 “皇贵妃,纵使你觉得自己师出有名,以为莞贵人不服管教,但此‘名’根本就是莫须有之事,朕可以告诉你,不是朕见了谁便宠幸了谁,那日云氏分明只是求见朕,为莞贵人求情而已,何至于你想的那样!” 说罢,皇上垂下眼睑,抬手轻轻安抚着榻上气愤的嬛嬛。 年世兰闻听得皇上向自己解释,既高兴又觉得更委屈,低声再解释。 “皇上恕罪,是臣妾误会了此事,臣妾以为皇上有此心意,所以才将云氏当做嫔妃一样唤其前来听事,谁知莞贵人却言行无状,顶撞臣妾,臣妾才罚了她背诵女则,不过再问了云氏几句话,莞贵人便擅自冲进大殿,臣妾并不知她有孕,所以才责罚的。敬妃还有诸位嫔妃都在,都是看见的。” 皇上的目光看向敬妃,敬妃知道年世兰说的都是实情,可却偏偏将其万分羞辱甄家母女的事给一笔带过,眼下只得点头。 “皇上,是这样的,其实莞贵人也情有可原的,她只是一时护母亲切,才会不听皇贵妃的话的。” 见敬妃这样的神色,皇上便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来龙去脉了,也能知道依照皇贵妃的性子会如何嚣张跋扈。 深吸一口气,看向年世兰道:“行了,朕知道了,你且先起来,往后行事不可如此鲁莽,有什么事只管来问朕便是,不要自作主张,将事情险些弄得不可收扬!” “皇上!” 皇上的话音刚落,显然是轻轻放过,没有责罚的意味,甄嬛红着眼睛,死死盯住年世兰,挣扎起身。 “皇上,可是臣妾母亲这个年岁,终究是皇贵妃冤了清誉,即便母亲被救了过来,可叫她日后怎么做人呢!” 她原先听得皇上解释与自己母亲并无任何瓜葛,自然是清白的,心中自然万分欣然,然而见得问责年氏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未免更加心痛。 母亲的性命与清誉,自己的屈辱和孩子,竟都比不上年氏这个贱妇么! 听得此言,皇上万分为难,只能忍着声音,劝慰道:“嬛嬛,你放心,朕会给你父亲升官,封你母亲更高的诰命,即刻起,便晋你为莞嫔!” 莞嫔。 陵容忽然一蹙眉,原以为要等甄家配合皇上扳倒了年羹尧才会给甄嬛晋位,没想到竟是这样意外到来。 还好,自己早就为甄嬛织就了一张蛛网,此刻的她,其实已经在网中了。 “莞嫔?” 若是平常,甄嬛自然是高兴万分的,可此刻却依旧一心想为自己和母亲讨要一个公道。 “可是,皇上,臣妾并没有语出犯上,冒犯皇贵妃,今日之事,实属无妄之灾,即便臣妾真的如此,又何至于受‘一丈红’这等酷刑!若真如此,臣妾和孩子都见不到您了!” 说着,她声泪俱下,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陵容看到皇上抱紧了她,眼中的为难和一闪而过的痛恨、无奈,而年世兰更是看她的眼神,恨得牙都痒痒! “皇上,您是知道臣妾的,哪里会动用这样的刑罚,实在是天气一时炎热,臣妾被莞贵人气昏了头了,才会传人来,不过也是虚张声势,哪里会真动手,不料莞贵人和甄夫人是当真了!” 见皇上没好气的模样,陵容上前半步,闻讯一旁跪了半日的太医。 “莞妹妹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在皇上面前,陵容对甄嬛的称呼已经是按位分论尊卑了,自然就是一声“妹妹”,而皇上亦是无动于衷的。 太医早已经把脉好了跪在一旁,只是不敢轻易插嘴,这会听文妃问自己,终于如获大赦。 “回禀皇上娘娘,莞贵人身孕已然有了两个多月,虽然今日受热、心虚不宁,但好在娘娘身子康健,是不要紧的,微臣开几服药喝了安神凝气也就妥帖了!” 果然是没有出血的,陵容现在有些疑心刚才甄嬛晕倒是不是装的? 皇上松了半口气,问道:“方才莞贵人晕倒,也不要紧么?” “不要紧的,只是一时精神紧张,加上受热,一时见到皇上松懈下来,所以才会晕倒的,小主并未出血,只是稍微有些胎动不安,一定没有大碍的!” 听着这些话,陵容便赶紧看向年世兰,细微地给她使着眼色,示意先低头吧。 年世兰听了这话,再看陵容的眼神,终于也聪明了些,知道眼下先服软,不怕没以后,连忙走到了床边,一副庆幸歉疚的模样。 “这样就好了,否则臣妾就日夜不安了,以后莞贵人想要什么、吃什么就尽管派人到翊坤宫来取,等下臣妾也会送些东西来,好好宽慰甄夫人。” “也好,难得你有这份心。”皇上说的时候都懒得看年世兰。 话说到这个份上,甄嬛回过神来,知道皇上为了安抚年家一举打掉,此刻必然是不会为了自己而严惩,不由得闭眼不说话,可心里的气却埂着,怎么也不能顺畅。 “甄夫人醒了!” 第258章 双生之子 云氏和甄嬛不愧是如此相像的一对母女,一个撞了树自证清白还活得好好的,一个也是为了清白和救女儿,看起来那么猛的力道撞在紫檀木桌角上还能醒过来! 该说是云氏的力道控制得好,故意吓得浣碧早产打断行刑,还是该说温实初的医术实在是好得离谱呢? 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方才温实初的一句“嬛儿”,不少人都听见了,这事一过,倒是可以大做文章呢! 温实初,既然不能将他留在惠嫔身边,那就只有除掉了! 此刻,甄嬛激动万分,忙就下床要去看,皇上执拗不过,也庆幸她不再执意让自己严惩皇贵妃,便也随着她去里头看望。 甄嬛扑到了床前,紧紧握住了云氏的手,唤道:“娘,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头痛不痛?” “嬛儿!” 云氏反握住她的手,捂着自己的头,看着旁边许许多多的人,有些惊讶。 “你不应该是进宫了吗?我怎么会在这?” 听着这稀里糊涂的话,甄嬛的笑意一凝,娘她,不记得近来的事了么? 年世兰不信她这样,忙问:“甄夫人,你认得本宫么?” 云氏打量她,平淡的摇摇头:“瞧您的打扮,似乎是宫里的皇妃,民妇不认得。”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见状,转眸看着吃惊的温实初。 温实初想了想,连忙道:“皇上,这样的情况也是常见,甄夫人相必是受了精神上的大刺激,加上磕伤了头,能醒来已经是万幸,眼下她的头为了自我保护而忘记了让自己难过的事,只是不要紧,等头恢复一段时间,这记忆也会慢慢记起来的。” 皇上点头,只吩咐了温实初好生照料,没有多说别的什么,而年世兰却微微笑了:“那就好,莞贵人放心,本宫会送许多珍稀补品来,一定让甄夫人早日康复。” 甄嬛喃喃道:“那倒不如想不起来的好。” 听得这话呛自己,年世兰按捺住脾气,反倒是委屈地看了皇上一眼,似乎在说:皇上您看,当着您的面她都这样气臣妾呢! 两边都是惹不起的,皇上只得装瞎子聋子,就是不吭声。 陵容笑道:“现下好在夫人是醒了,磕了那么硬的桌子能醒过来,实在是老天保佑的奇迹,莞贵人,你可得好好谢谢温太医呢。” 这话叫人听得怪怪的,却又不知究竟哪里不对,甄嬛低低应了一声“是”,而温实初则诚惶诚恐。 “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实在担当不起莞贵人的谢。” 皇上便转身道:“既然如此,就让甄夫人在此好好修养,温太医,你的医术一向好,朕会好好赏赐你,眼下你再替莞贵人好好把脉瞧瞧。” “是。” 于是皇上将人都带到了暖阁,让甄嬛重新躺在榻上,温实初一边把脉,她一边看着皇上。 “皇上,臣妾想将母亲带回碧桐书院休养照顾,请皇上能允准。” “这是自然的,一会儿朕便让人用轿子送你和你母亲回去。” 闻言,年世兰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好在温实初把脉过也并无大碍,皇上便要陪着甄嬛母女回碧桐书院,年世兰连忙追上。 “皇上,眼下僖常在正在侧殿生产,您要不要去看一看?” 虽然甄玉媗和甄嬛自己都不喜欢,但好在甄玉媗听话也好用,与其让皇上去碧桐书院,不如让他留在清凉殿。 年世兰终究有是有些得意的,今日自己的确有些过激,但那怎么样呢?皇上照样不会责罚自己,对自己一如往昔呢。 皇上却没有半分迟疑道:“嬛嬛受了大惊吓,温太医也说虽然现下无碍,却需时刻留心状况,朕得去陪一会儿她,再来看望僖常在。” 说罢,便坐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狐媚的贱婢!” 年世兰略气了会,瞥了一眼东偏殿,淡淡冷笑。 “难为她就这样要生了,文妃、敬妃,本宫也乏了,先回去歇着,你们两个去和敏嫔一起盯着,有什么事就让颂芝来告诉本宫。” 她转身要走,补充道:“别忘了快些去请皇上过来!” 陵容和敬妃对视一眼,只得照做,丽贵人无趣的走了,惠嫔也没跟过来,只有欣常在和夏冬春跟着去了东侧殿。 浣碧的叫声已然是微弱了许多,听伺候的太医说稳婆已经教了生产的办法,助产的汤药也灌了下去,正是生的时候。 过了一个多时辰,陵容和敬妃估摸着快到黄昏了,大家都坐不住了,浣碧还是没生出来,便打发了人去请了一次皇上,只是皇上却还不肯来。 敬妃无奈叹气:“也不知道僖常在要熬到什么时候,她眼下就是心心念皇上能来看自己一眼呢!” 正是踌躇的时候,里头忽然响起了一声惨厉的尖叫,接着便有拍打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孩子微弱的哭声传来。 大家一时间都紧张地站起来,陵容和曹琴默更是期待,这究竟是女孩还是男孩,是健康还是有别的什么? 毕竟那哭声可不够有力气! 有宫女立刻跑出来,笑着道:“各位娘娘!僖常在平安诞下了一位公主了!” 敬妃欢天喜地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咱们赶紧去告诉皇上!” 陵容却和敏嫔对视一眼,各自很疑惑,浣碧这一胎不应该这么平安顺利呀,然而不待说话,芳贵人忽然有些突兀的开口。 “平安生下了小公主吗?可是我听那孩子哭声有些小呢,太医快去看看小公主怎么样吧?” 那宫女道:“奴婢瞧着小公主虽然小,不过却哪里都好,也许是小公主,所以哭声不大罢了。” 陵容便道:“那也该让宋太医瞧瞧呢!” 说吧,宫女便遵命进去将公主擦拭好,抱出来给陵容几人瞧了瞧,却身上有些发黄发青,似乎和寻常孩子不一样。 敏嫔惊讶道:“呦,这公主身上怎么这样呀!” 正准备让宋寿遥看看脉象,里头却又是一声惊呼。 “哎呀,常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正卡住了呀!” 陵容目光一凛,难怪浣碧的肚子那么大,原来是双生子! 第259章 中毒之胎 大家皆是先震惊与担忧,随即面色各异,敬妃和欣常在忙着招呼宋太医去给小公主诊断 敏嫔与陵容是看好戏,这公主能生下来,那肚子里头的一个大概也能生下来,只要生下来,那么是病、是死还是半活,就都有说话发挥的空间了。 “快,赶紧去告诉皇上一声呢!”敬妃连忙又招呼人去碎玉轩。 宋寿遥给小公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头上的汗便细细密密地出来了,他本是专攻妇婴之科,可是这小公主的情况实在是复杂,又有胎位不正憋的,又有些天生不足,更有…… 陵容见他面色不好,小公主又饿着,声音越来越小,忙传了宫女和乳母来先简单洗一洗、喂奶,再看向宋寿遥。 “宋太医,怎么样?” 宋寿遥忙道:“小公主体弱,僖常在母体并不是很强壮,这一胎又是双生,何况又早产半月多,难免天生就有不足,加之生产胎位不正,难产了这几个时辰,还有,公主身上带着的胎脂,怕是有用过什么不利婴孩药物!” 敬妃大吃一惊,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给僖常在下毒下药了?” “正是如此。” 不等宋寿遥再问什么,芳贵人连忙凑上来问道:“那小公主眼下情况如何?” 他战战兢兢道:“公主羸弱,日后须得精心保养才能保全,否则。”话未说尽,可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 听到这,陵容瞥了既得意又心虚的芳贵人一眼,只是八九不离十是她的手笔了,自己倒是不能不帮她把这出戏的台子给支起来。 忙对敬妃道:“皇上总在碧桐书院不愿过来,也不知莞贵人又有个什么不适,刚才打发的人怕是不成的,不如我亲自带人去走一趟,好歹把皇上请来!” 敬妃急得直擦汗,点头道:“真是辛苦妹妹了,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和敏嫔撑着呢!” 曹琴默也忙点头,眼神中示意芳贵人在这里,她得留下看着些。 于是,便赶紧招呼卫芷备轿子,刚要出门的功夫,就看见淡枝从里头冲了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陵容和敬妃的面前,弄得陵容心一跳,难道浣碧是直接不行了? 淡枝带着哭腔道:“二位娘娘!里头稳婆说我们小主肚子里还有一位龙胎,可是这会胎位不正,孩子竟然是脚和屁股先露出来,稳婆用了转胎术爷不管用,眼下只有请太医去瞧瞧了!” “啊!宋太医,你看这下如何是好?”敬妃惊恐地捂住嘴,忙看向了宋太医。 听得孩子完全倒转过来,连经验丰富的稳婆也没有办法,宋太医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 “娘娘,微臣虽然是妇婴科太医,但若是连稳婆都不能将胎转过来,微臣恐怕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先替小主开药吊着气,看看能不能有转机呀!” 闻言,陵容和曹琴默皆是紧了眉头,互相看一眼,浣碧这副模样,若是母子俱亡,那么,要是云氏惊吓她的罪名就坐实了! 敬妃急急忙拉住陵容道:“妹妹且先慢走,你和敏嫔好歹是生产过的,咱们和宋太医进去瞧一眼,你再去见皇上,如意,你立刻去请皇贵妃,什么情况就照实说!” 说罢,几个人连忙到了帘子里头,便有浓烈的血腥气冲出来,见床上的浣碧眼神迷迷糊糊的,浑身都大汗淋漓,两个稳婆也是忙得要死要活,不住地喊“娘娘放松些”,只是不知被子底下又是个什么情形。 宋寿遥连忙上去把脉,其中一个稳婆就跪下,忙道:“请各位娘娘赶紧拿个主意,如今孩子横着,万万是顺不下来了,或是保皇嗣还是保小主,娘娘们要尽快拿个主意,否则再拖下去,怕是都不成了!” 闻言,宋寿遥的手一扯,忙道:“回禀几位娘娘,小主生产公主已经耗损了大半元气,如今只能用参汤吊着气,若孩子再不出来,的确会有性命之忧啊!” “小主!” 淡枝听了二位这样说,哭着就拉着宋太医道:“太医,如今就算请皇上来也没有您有法子,您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小主吧!” 宋寿遥也是为难道:“姑娘,这没法子呀!除非是如今有会泛金针的人在,扎一针下去,就是到鬼门关抢人,或许还能正过胎位来,小主就还能有命!” 敬妃忙道:“那宋太医,宫中可有太医会此针法吗?”既然宋太医这样说,说明他是不会的。 宋寿遥一顿,低下头道:“宫中并无太医会呀!” 敏嫔看穿了他的迟疑,忙给陵容使了个眼色,表示他说谎,而陵容自然也明白宋太医的心思,他如今是太医院院使,若是别的太医立了功,岂非叫他颜面无存? 只是,这个人会金针的是谁,陵容倒是还真知道呢。 淡枝抓着他的手顺着袍子滑了下去,看着床上已经意识模糊的小主,真是欲哭都无泪,心中只想着下辈子再报她的大恩德! “温太医!” 忽然一个名字跳入耳中,淡枝回过头,所有人都盯着陵容。 陵容在敏嫔不解的眼神中,信誓旦旦道:“本宫曾听莞贵人说过,温实初温太医专攻奇门异道,想必是会这样的针法的。” 淡枝立马跪在面前,哀求道:“求娘娘请温太医来吧!” “哎,本宫倒是有心,可是眼下温太医奉命伺候在碧桐书院,怎么请得出来呢?不过你别灰心,本宫带你一起去见莞贵人和皇上,能不能求来救你主子,就看你了。” “多谢娘娘!”淡枝瞬间明白了文妃话中的深意,还是立刻磕了一个头。 到了碧桐书院,陵容顺利地进了外殿,云氏母女应当在里头休息,皇上特意走到了外间来和说话。 皇上担忧起来道:“你怎么亲自来一趟了,难道僖常在有什么不好?” 话音刚落,淡枝便扑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多争取一分时间,小主和孩子活命的希望就多一分! “皇上!小主已经诞下了公主,可是公主体弱,太医说有中毒的迹象,怕是不好,如今小主腹中还有一个皇嗣正横着胎位不正,稳婆太医皆是束手无策,唯有温太医或许还有施金针的法子救命,求皇上开恩,允准温太医前去救治小主吧!” 第260章 甄夫人指使的 陵容忙道:“皇上,小公主难产先出来,身上都是黄青色的东西,皮肤也发紫黑,宋太医瞧过的确是中毒无异,如今僖常在腹中很可能还有一位皇子,臣妾恳请皇上移驾坐镇。” “这是应当的,朕一定要僖常在平安生产!” 说罢,皇上便起来,然而却并未宣召温太医,淡枝愣住了不知如何,陵容只得给她个眼神提醒。 按照自己对皇上的了解,别说甄嬛如今实打实的动了胎气,就算没动胎气,即便浣碧难产命悬一线,那也比不过他的嬛嬛重要呢! 这淡枝可是浣碧最忠心的心腹,今儿费一番功夫,若能请了温实初救活了,自己是恩人,甄嬛就算仇上加仇。 若是请不来,浣碧和孩子没了,免不了小公主要托付给甄嬛这个主位抚养,到时候,这淡枝该怎么恨呢? 何况,这谁给下的毒还没查呢,这一查,该有多有意思呢? 读懂了文妃的意思,淡枝明白,她肯带自己来就算是恩义了,如今惹皇上不高兴的请求,自然只有自己来! 于是干脆快跑几步,跪到了皇上的去处上。 皇上蹙眉道:“大胆,你做什么!难道是不愿朕去瞧你家主子?” 淡枝挤着高声音道:“皇上,宋太医和稳婆都说没法子的,如今唯有温太医会泛金针正胎位,奴婢恳求您恩准温太医去吧!” 皇上面色顿时一沉,训斥道:“偌大的太医院,难道都无人么?莞贵人胎动不安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何偏偏温太医去!分明是蓄意想令莞贵人不安么?你自己掌嘴!” 说罢,他便要走,淡枝一闭眼,死就死了! 再一次挡在了皇上面前,连连磕头道:“皇上,僖常在腹中的可是位阿哥,宋太医都说除了温太医再没有别的人有法子,只要皇上肯让温太医去,奴婢便是千刀万剐也情愿呢!” 此言一出,陵容微微吃惊,她与浣碧只是半路主仆,而至于如此死心塌地,倒让人敬服! 皇上的耐心已经耗尽,看都不看她,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来人,拖下去杖毙!” 淡枝猛然一抬头,陵容淡淡蹙眉,皇帝竟然如此冷清冷意,为了甄嬛偏心偏成这个模样! 连忙跟上去,缓声道:“皇上,僖常在还在难产,淡枝她毕竟是贴身侍女,若是……” 皇上侧过头道:“容儿,你总是心慈手软,焉知这等奴才总爱搬弄是非生事,朕今日听了不少闲话,在清凉殿,僖常在似乎对莞贵人和甄夫人颇有微词,面对皇贵妃羞辱她的母姊,竟然无动于衷,朕自然不信,如今看来,怕就是这些奴才挑唆!” 看来,皇帝是认定了淡枝是故意以浣碧的名头,调走给甄嬛安胎的太医,陵容自然不再开口,无奈回头看被太监们架起来的淡枝,表示已经尽力了。 淡枝已然绝望,替小主不值,替小主恨,看着皇上和文妃走远了,自己左右也活不成了,还不如再赌一把! “莞贵人!莞贵人!您的亲妹妹就要难产死了,您就这么守着太医无动于衷么?您不能这么狠心,您救一救您的妹妹啊!” 如此叫嚷了几声,里头伺候的崔槿汐乍然听真了,却又不见了动响,连忙走到里头叫醒了甄嬛。 “小主,出事了!” 殿外,陵容扶着皇上上轿辇,骤然听见了一声“皇上”! 回头一瞧,竟是崔槿汐扶着甄嬛出来! “皇上,臣妾的身子不要紧,僖常在是臣妾的二妹,请您恩准,让温太医前去救治她和皇子吧!也求您宽恕淡枝,她只是一时护主心切!” “嬛嬛!” 皇上见她如此,真是又气又怜爱。 “请皇上恩准!” 甄嬛坚持着抬眸,不经意看着陵容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她又在离间自己与浣碧,说不定当年浣碧叛变,亦是文妃的手笔! “好吧,你先回去,朕晚上再来看你!” 陵容看着追出来谢恩的淡枝,淡淡对甄嬛一笑,她的脑子的确好使,自己在想什么,猜得真准。 只是淡枝豁出去命才得了这么个现在的结果,甄嬛还以为人家会念恩情么? 清凉殿。 “皇上驾到——” 年世兰坐在榻上,自然也不能云淡风轻,只盼着浣碧能平安生产,眼下见文妃请来了皇上和温太医,一瞬间也放松了下来。 温实初早已经是满脸大汗,一边跑一边拿金针出来,敬妃连给他引路,道:“温太医,你快来!” 二人进去了,宋寿遥便替小公主开药,乳母将躁动不安的公主抱给了皇上瞧。 皇上一见公主的模样果然如文妃所说,顿时怒上心头,有乌拉那拉氏这个先例在,竟然还有人敢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实在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 “苏培盛,立刻去探查,究竟是谁要谋害僖常在和朕的皇嗣!若经查实,一律不可放过!” 说罢,他还抬头,不善地看了一眼年世兰,看得她有口难辩,心里憋屈得慌! 年世兰只得强颜欢笑道:“皇上放心,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僖常在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陵容站在外间,悄悄拉过了敏嫔,将方才的事耳语一遍,又道:“没见到云氏,甄嬛看起来好着呢。” 敏嫔露出无语的神色,轻轻点头,又道:“我瞧这凶手,八成就是碧桐书院的!” “哈?”果然,芳贵人也是个妙人。 半晌,里头忽然传出一声有力的叫声,叫人不知是喜是悲,皇上问:“里头怎么样了?” 只见温实初松了一口气,喜上眉梢地出来道:“请皇上和各位娘娘放心,微臣已经施针,加之稳婆移正胎位,眼下又有参汤提气,可以平安生产了!” 这话一出,皇上和年世兰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了。 皇上特意提高音量道:“传朕旨意,即刻立刻晋僖常在甄氏为贵人,务必让僖贵人安心生产!朕要母子平安!” 话音刚落,旨意传了出去,苏培盛便带着小厦子回来了。 “如何?” 皇上忍着气和喜问,陵容和敏嫔以及所有在座嫔妃皆好奇,谁还敢步废后乌拉那拉氏的后尘,肆无忌惮地谋害皇嗣? 苏培盛低着头,低声道:“回禀皇上,奴才仔仔细细地查过了,僖常在的确中毒,以至胎儿受影响,而那些毒就是下在饮食中,宫人们指证,说,说是甄夫人指使的!” 第261章 宫人供词 皇上或许会舍不得责罚甄嬛母女,但有如此盛势的年世兰在,以及浣碧拼死产下一双儿女的情谊在,云氏是不得不罚的。 “哎呀,怎么会是僖常在的母亲呢!?”果然,一听这话,年世兰立刻捏着声调惊呼起来,生怕事情不够大。 “你说是甄夫人?!”皇上显然不信个,越加动怒,“这些个奴才都是怎么吐出来的,带过来,朕要亲自过问!” 苏培盛吓得连连称是道:“皇上,人就在门外,且奴才和小厦子都是仔细带人搜查询问的,就连今日僖常在早上剩下的饮食里也是被掺了东西的,伺候在厨房里的宫人们都说除了甄夫人时常会来小厨房,偶尔便是莞贵人,便再无旁人去过问僖常在的饮食了!” 此言一出,陵容淡淡冷笑,浣碧有孕,连云氏都知道要时常去小厨房晃一晃装装样子,她甄嬛和人住在一起,名义上还有照拂的职责,倒是想不起来关心亲妹妹了! 很快,那些个伺候在碧桐书院的宫人们便被带了进来,每个宫人说得实在,将素日里云氏来小厨房半日的行径吐露。 一个胖太监道:“皇上,奴才们实在不知僖常在的饮食是如何不正常的,只是甄夫人每次来,总是和咱们奴才们说上半晌的话,还常常拿银子来打赏,说是莞贵人关心僖常在,务必还要挑最新鲜可口的食材才好!” 说罢,其余宫人也皆是作证,事实的确如此。 皇上显然依旧不相信,克制愤愤道:“就除了莞贵人和甄夫人,便再无其余人来过经手吗?” “皇上,奴才们不敢撒谎呐!”胖太监忙不迭点头。 敬妃急忙道:“皇上,虽然嫔妃夫人没有人去过,可害人的办法防不胜防,或许另有什么途径呢?莞贵人是僖常在的长姊,甄夫人是其母亲,都是一家人,怎么会暗自戕害呢?!” 她这话不说则已,一说便让皇上的暗藏怒火的眼眸倏地一暗,似乎是被此言触动,想起了些什么,然而敬妃却是不懂的。 在扬人只是以为皇上被敬妃说动,更加肯定不是甄氏母女所为,可唯有陵容知道,皇上的想起了宜修和先皇后。 或许是在他眼中,异母的亲姐妹尚且因妒恨泯灭良心,何况是浣碧本是甄家婢女出身的义女呢? 年世兰着急,忙瞪了敬妃一眼,故作感慨道:“哎呀,这可说不准,常言道同室操戈、尺布斗粟,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大家皆被年世兰的大胆吓到,她自己又见皇上看来的眼神骤然阴狠无比,忙抖着嘴唇强自笑起来,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贵妃,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不可妄言!” 见状,敏嫔便出言解围道:“皇上,皇贵妃并非是说莞贵人和甄夫人,不过是揣测说个俚俗话,毕竟僖常在原是莞贵人的陪嫁侍女,又不是话中的什么亲兄弟什么的,原本陪嫁就是最贴心可信的人,臣妾和皇贵妃都以为不会是甄夫人和莞贵人所为呢!” 皇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却越发不定,是啊,嬛嬛和玉媗终究不是什么亲姐妹,云氏亦不是其亲母…… 敏嫔退下不再说话,陵容暗赞这话也只有她说来最合适了,眼下证据都直指云氏,并没有说甄嬛。 这一段话不但为年氏解围,还反话正说,点出“亲兄弟尚且反目成仇,何况是认的义女”,又暗自把甄嬛的嫌疑也捎上,真是一箭三雕啊! 殿中瞬间沉寂,唯有里头浣碧生产的痛苦低吟,苏培盛便又战战兢兢给随行太医一个眼色,对方忙出来禀报。 “启禀皇上,方才微臣随苏公公去查看僖常在的饮食,的确是被下毒,此毒剂量不大,见效中缓,大抵僖常在已经中毒有一个月了!此毒主要成分便是草乌!” 皇上忙追问:“会如何?” 太医道:“草乌未曾炮制便为生草乌,每日只需要一点点的剂量,便可令孕妇中毒,常常表现为心神不宁的现象,极易被当做是孕中多思之状!然而腹中胎儿也会跟着中毒,胎盘供不上气血,胎儿一定会容易不宁导致胎位不正、严重的还会窒息!” 闻言,陵容忙失色道:“皇上!难怪僖常在因胎位不正难产,小公主生下来就有气无力的,身上的颜色都是中毒的模样,脸上又憋得青紫!这正合了太医所说的生草乌中毒之状呀!” “果然如此!” 皇上闻言更是怒极,曹琴默连忙又问太医道:“如今僖常在不是足月生产,若是再过大半月生产会如何?” 顿时,太医吓得跪下,怎么也不敢直说,非要皇上开口赦免无罪方才直言。 “皇上,若是这样下去,僖常在母子若是万分幸运能拖到足月生产,大抵也只是个母子俱亡的结局,即便是生下来,常在和皇嗣们的身子,也撑不过半月的!” 闻言,皇上骤然一拍桌案,怒极喝道:“放肆!” “皇上息怒!”大家顿时跪了一片。 皇上指着宫人们道:“苏培盛,把他们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确保没有被人收买,皆是实话!” “是!” 宫人们叫苦连连,但很快就没了声音,显然,皇上还有没有立刻要处置云氏的意思。 陵容见年世兰又要开口,知道不妥,连忙倒了茶水给皇帝喝,柔声劝慰。 “皇上,无论宫人们所言是否属实,这下毒总是要证据的,眼下甄夫人受了惊吓已经挪去了碧桐书院,她自入宫的住所便一直在这清凉殿侧殿之中,不如便好好查一查蛛丝马迹吧?” 陵容的话说得中肯,也不是年世兰自己开口怕有嫌疑,皇上果然答应。 “查得仔细些便是!” 其实到了眼下,他不愿召见云氏和嬛嬛问话,也是顾及着嬛嬛腹中的龙胎,若真有旁的铁证,那么云氏和嬛嬛,便太叫自己失望了! 第262章 处置 是了,上次她下毒弄甄嬛的脸,也是毫无痕迹,大抵这次,碧桐书院的小厨房宫人们也是真不知情,怎么也拷问不出什么来的。 皇上面色难看,沉默不语,只是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大,时间似乎流逝得越来越快。 苏培盛很快便将侧殿搜查了一遍,最终还是将一个极小的药瓶从隐秘处搜了出来,交到了宋寿遥手中。 “皇上,奴才找出了这个!” 皇上一见这药瓶,心便已经沉了一半,人证已经大半全,物证怕是也到了,顿时无言以对,只得压抑怒意。 宋寿遥接过,和那随行太医打开一瞧,不过小半的粉末,却已经够毒倒这满屋子的人了! 二人不敢大意,小心用方法查探后,最终达成一致。 “启禀皇上,此乃生草乌无疑!” “怎么会这样呢!”敬妃不可置信,低低一念。 苏培盛忙又道:“皇上,奴才还特意查过太医院的档,这些日子里甄夫人并未传召太医问诊开药的记录,所以不知这东西来源究竟是何处。” 皇上坐直了身子,又问:“确定是从甄夫人的殿中搜出?” “皇上,的确是藏在甄夫人带进来的箱子里,确认无误啊!” 已经到这个份上,皇上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心中波涛骇浪,又不知如何。 年世兰也掩藏了幸灾乐祸,轻声道:“皇上,既然是云氏从家中带来的箱子,又没有太医院的档,或许这本就是她一开始就带进来的,为的就是要谋害僖常在腹中的龙胎!” 见皇上看她的眼神异样,闻言,陵容忙出来打配合,弱弱道:“可是皇上,僖常在是莞贵人的妹妹,也是甄家人,甄夫人的女儿,僖常在诞育皇嗣,那也是甄家莫大的荣耀呀,她怎会如何恶毒糊涂呢!” “文妃你懂什么?!” 年世兰谢睨陵容一眼,她今日心烦意乱,只以为陵容改了性子,急急呵斥。 “僖常在原本就是莞贵人的陪嫁,在今日之前,莞贵人一直没有子息,可僖常在却有了,眼看着就要封为贵人与原来的主子平起平坐,云氏这做娘的,自然就会着急了?” 说到这,陵容感慨地摇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敬妃道:“若真是如此,这云氏也太歹毒了些,实在是超出臣妾的想象呢!” 一来一回几句话,在扬的除了敬妃都和甄嬛不对付,再也无人能进言求情。 欣常在亦是感慨道:“皇上,臣妾也是有女儿的人,说句真心话,若是公主来日如此,臣妾也会心急,却也做不出这样伤天害理的行径啊!” 年世兰瞥了欣常在一眼,今儿自己怎么看她这么顺眼呢? 看着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皇上又要思量如何处置云氏,才不伤了嬛嬛和甄家,只觉得头疼。 默了半天的夏冬春忽然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事禀明。今日甄夫人以死明志不假,可臣妾疑惑,清凉殿巍峨壮阔,主殿足有八大柱支撑,怎么她哪里不撞,偏偏要朝着僖常在座旁的桌案去?臣妾以为,云氏谋害僖常在司马昭之心,是昭然若揭!” 这么有水平的话居然从夏冬春嘴里说出来,不光陵容和众妃刮目相看,就连皇上也顿时听了进去,看向了年世兰。 “果真么?” 年世兰大喜,忙点头:“皇上,在座姐妹皆为见证!” 皇上犹自不信,最后看向陵容:“文妃你说,是这样么?” 陵容忙点头:“皇上,的确如此,当时臣妾还以为甄夫人要撞僖常在的肚子呢,这么多事忙起来,臣妾一时倒忘记了。” “果真如此!” 皇上喃喃一念,容儿一向心软善良,她的话最是可信,这云氏,果然如此!面上恼怒之色越发重! “苏培盛,传云氏过来,记住,千万不许惊动莞贵人!” “嗻!” 很快,受着伤懵然的云氏便被带到了殿中跪下,头上还缠着纱布,听着年世兰罗列其作案过程,眼神茫然。 最后,她又迷茫又害怕激动地磕头:“皇上,妾身冤枉,这些事妾身根本就不记得了,僖常在是甄家义女,就是妾身的女儿,更是皇妃,腹中有皇嗣,妾身就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她呀!” 见她如此,皇上的耐心已经耗到了极致,见这一面不过是走个过扬罢了,摆手便要开口处置。 “皇上!僖常在生了,是位小阿哥啊!” 果然是双生胎! 稳婆的一声惊呼猝然打断,接着便有宫女扑出来跪下:“皇上,小主想求见您一面!” 于是,皇上便顾不上云氏,忙冲了进去,看着床上精疲力竭、几近枯萎的玉媗,他是又自责又怜惜,连忙一把抱住了她。 “玉媗,你为朕和大清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你是功臣,朕已经晋你为贵人,你知道了么?你知道,朕有多高兴,就有多自责,是朕没有看护好你!” 浣碧缓缓扯着嘴唇一笑,点头,声音似干涸的河床,眼角的泪珠盈盈掉落,怎叫一个凄惨! “皇上,臣妾虽然生产却听到了所有事,您不知道,自臣妾晋位起,即便同处屋檐下,莞贵人便极少与臣妾来往,如今云氏进宫,虽说三五日来几趟,只在臣妾坐不到半柱香便到了莞贵人殿中,她哪里会高兴?反而常常提醒莞贵人要提防臣妾,只怕来日生育便会越过她去!” 浣碧越说越激愤,皇上也听得越来越不可置信,她便哭得越发凄然,死死捏住了皇帝的衣袍,句句诛心! “皇上,臣妾绝无此心!谁知有一日,不小心听得云氏和莞贵人密语,说来日若臣妾生产,让莞贵人务必求您夺走臣妾子嗣抚养,又诅咒臣妾若是难产而死是最好!” “咳咳,皇上,臣妾卑微,不过一介婢女,能有幸有孕已经是天恩,也感激甄家认为义女,听到这些话就当不知道,可臣妾想不到,她为了莞贵人,真的连皇嗣都敢害啊!今日,她要自尽是假,分明要惊吓臣妾早产,为莞贵人脱身是真!您明鉴呐!” 陵容和众妃在一旁静静看着,浣碧如此之言,未必全然是真,但她的确是被甄嬛母女逼急,狗急跳墙! 皇上听得气急,立刻大声喝道:“苏培盛,传朕旨意,立刻废甄远道之妻云氏为庶人,即刻于清凉殿前留衣杖责三十,幽禁大牢,由官媒婆严加看管!亲近之人一律杖杀!” 话毕,内室外,云氏身边的婢女忽然扑出认罪。 “皇上恕罪,奴婢要告发,此番之事并非夫人主谋,莞贵人也是知情的呀,求您看着奴婢告发的份上,留奴婢一条性命吧!” 第263章 幕后黑手 于是众妃眼睁睁看着云氏被带下去,那婢女也被捂住了嘴,无声地被拖了出去,大家心绪万千,都看着浣碧。 芳贵人忍不住,将欲张口,却被激愤万分的浣碧抢了先:“皇上,您既然已经查明云氏的确谋害臣妾,她也曾经当着莞贵人的面诅咒臣妾去死,如今有人告发莞贵人,您为什么不留下她详问呢?!” 她方才与两个孩子在鬼门上走了一圈,甚至日后两个孩子的身子也说不准,自然是气急了什么都不顾了。 皇上面上并无半分恼色,只得叹气,更加柔声哄她:“朕不是不愿意听,而是不愿污了你的耳朵,至于莞贵人,她终究也有着身孕,朕已经处置了云氏,便暂且先将其禁足,再作打算吧!” 话已至此,饶是年世兰也只是皇上素日对甄嬛的偏心,何况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呢? 皇上留下了陪伴浣碧,并再下旨让其日后就在清凉殿休养,不再回碧桐书院,留下小公主和小阿哥在其身边抚养,命皇贵妃多加照料其母子。 出了清凉殿,云氏被塞住了嘴,准许穿着衣裳,当众进行杖责,打得那叫一个瓷实,可惜她也叫不出来。 此刻已经是夜里,黑漆漆的夜里,蝉鸣聒噪,唯有宫灯明亮,却是沉沉地模糊前路。 陵容和曹琴默、夏冬春同行,并没有爱看行刑的癖好,瞧了一眼就和其余嫔妃一样摇着头走了。 快到了曲院风荷。 曹琴默慨然道:“这小公主生下来还有力气哭呢,可那小阿哥更瘦小,竟是打了半天才费劲睁开眼皮,喘了几声,我悄悄问了宋太医,说是日后怕是要金玉堆起来养才好,否则,真是风吹也要倒的。” 夏冬春便后怕道:“这僖常在素日跋扈,我瞧她们姐妹两就烦,不过今儿这样可真是惨极了,这一对龙凤胎也是可怜,但愿没人再打主意了,否则可不就和惠嫔的七阿哥似的么!” 陵容深看了她一眼,连夏氏都看出来了,害浣碧母女的,其实另有其人。 “真是难为她了,都这个模样了,皇上都不愿意听完宫女的告发,处置甄嬛,谁知道皇上为着她肚子里的,又要怎样袒护?” 听得陵容这话,曹琴默冷笑一声不说话,倒是夏冬春挤眉弄眼道:“唉,二位娘娘,发现今日的古怪没有?这芳贵人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呢,若说那云氏不喜欢浣碧我心,但下毒谋害倒是不信她有这个胆子,我猜,是芳贵人动的手脚吧?” 曹琴默纳罕地瞧了她一眼,噗嗤一笑,摇着扇子对陵容道:“妹妹,你调教人真有一手,庆贵人如今可堪小诸葛了!” “真是啊!” 夏冬春惊异的眼睛发光,随即道:“我原本不过乱猜的,可真是如此,你们有没有想过,芳贵人最大的仇人的皇后,她根本和莞贵人毫无瓜葛,干嘛总针对她呢!” 曹琴默呵呵一笑:“这么得宠的女人,又不会和睦后宫,谁不嫌她挡道啊!” “你啊,少说两句,一定管住自己的嘴!”陵容一点她的脑门,状若宠溺。 其实,陵容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并且已经得到了一个猜测的答案:芳贵人其实曾经看到过先皇后完整的画像,她也知道,甄嬛像先皇后。 而她曾经得宠的原因,就是下半张特别像先皇后,所以才能在冬日里从冷宫复起,可今年一开春,甄嬛复宠了,她就从此再度寂寥深宫了,如如何不除之而后快?! 夏冬春嘟囔着不死心:“人家就是好奇么!” 陵容只好无奈道:“谁知道呢,眼下谁都知道芳贵人是皇贵妃的人,可她暗地里却故意甄嬛凑在一处,前些时候她忽悠皇贵妃给年羹尧传信多提军功,八成就是甄嬛教的。可见她获得了甄嬛的信任,今日之事是早有预谋!” 如此双管齐下,也难得甄嬛也有被玩得团团转的一天! 曹琴默倒是似笑非笑:“姐姐我早就说过,这芳贵人啊,可不是真笨!只是当年压不过皇贵妃,又因为伤心过度才落到了冷宫。如今皇后倒了,她报了仇不假,可也不能说她是为了获得甄嬛的信任才和她一起对付皇贵妃的!” 夏冬春吃惊地压低了声音道:“娘娘的意思是,芳贵人其实也想找皇贵妃报冷宫之仇?” “是啊,没有皇贵妃的进言,非说她疯了,皇上也不能把她丢入冷宫,不闻不问三年呢!” 陵容垂眸不言,只是扬唇浅笑,看来,这宫里的人心,瞬息万变,也真有意思! 这日起,皇上总在清凉殿陪伴着浣碧,对其产下的一对儿女也是百般呵护疼爱,特意吩咐了三位医术高超的太医伺候,任何人不许调动。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还是温实初,毕竟是他那一针下来,将人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但浣碧听说了当日淡枝求医的经过,便愤愤不已,断然不要温实初再来看诊。 “呵,既然皇上说莞贵人有孕离不开,我又有何德何能留他!” 随即便又和皇上求情,留下了淡枝一条命,只罚了一年的俸禄算是小惩大诫,但皇上怜惜她,又赏赐了许多金银珍玩,伺候她的人一律赏两年俸禄。 加之皇贵妃年氏特意向皇上请旨,允准浣碧以贵人的位分得以抚养二位皇嗣在身侧,任何嫔位以上嫔妃不得夺其子嗣抚养,皇上欣慰答应。 一时之间,可谓是风光无限! 只是风光的背后,总是一番血泪。 清凉殿热闹,碧桐书院却是凄凄惨惨戚戚,浣碧产子不日后,慎刑司里传来了消息,称小厨房的宫人们皆无人指使,并不存在口供作假的可能,不过云氏早已经被处置,已经不关紧要。 最要紧的是,告发甄嬛的云氏婢女在受刑时左右摇摆,神智不清之时言语倒是颠三倒四,甄嬛虽然在禁足,皇上却并未下旨查抄证据,处死这婢女后,此事竟这样不了了之。 芳汀楼。 不了了之的结果传来,澜儿给贵妃榻上的芳贵人捶着腿,怎么也想不明白。 “小主,您既然要弄坏僖贵人母子的身子,又要打击莞贵人,何必只去一个甄夫人云氏,而给莞贵人一条生路呢?”那婢女的告发,也是小主的话! 芳贵人自己懒洋洋道:“你知道什么,没看见皇上那么心疼莞贵人么?弄得太实,皇上反而要怀疑是不是也有人陷害云氏了。更何况,莞贵人现在大概恨死年世兰了,我不留她一命,哪里还有甄家父女这样的愣头青愿意出头对付年家兄妹呢!” 第264章 乌拉那拉贵人 芳贵人吃吃一笑:“还得感谢敏嫔呢,不是她的提醒,我哪里想得到这样一箭双雕的好法子!我也不是不知恩的人,她和文妃将我从冷宫弄出来,本就是为了对付甄嬛,我顺水推舟也好。不过等大仇得报,我们也就桥归桥,路归路了!” “小主不怕以后敏嫔就捏住您的把柄吗?”澜儿担忧道。 芳贵人嗤笑道:“哈哈,以后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都时过境迁了,她人老色衰又不得宠,就一个公主,脑子转破了天也爬不上去,文妃又不和她一条心,她能奈我何?” “小主说的是!” 澜儿轻轻一笑,似乎松了一口气,眼底却波澜不惊。 芳汀楼倒是闲适惬意,倒是陵容还怕牵扯出芳贵人来,倒是不能再看好戏,于是寻了碧萱打探内里消息。 碧萱回道:“那云氏的婢女只说也有莞贵人主使的应由,可苦于拿不出证据来,皇上疑心有人指使,可严加拷问下,竟也没有结果,皇上当时大怒不已,已经下旨处置莞贵人!” “可是,甄大人急急求见,待其走后,皇上便改口,不作一词,莞贵人已经先禁足着。依奴婢之见,皇上未必是有心袒护莞贵人,只是顾着龙胎与前朝大事!” 于是,除了皇贵妃年氏和僖常在,后宫诸位,再也不见皇帝的踪迹。 没几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月明,甄嬛依旧在禁足中不得出,陵容听说,她多次求见皇上都不得,连书信也被拒了。 云氏在宫中犯事、被夺去诰命,受刑坐牢服役的消息也传出了宫外,可笑的是甄远道并以为耻,还说什么“发妻不可弃”的话,坚持不听人劝告休妻,还成了佳话了! 中秋一过,圆明园的天气太凉,便不适合长留。 圣驾即将回銮之际,陵容有一日在清凉殿请安,见得年世兰大发脾气,原来是甄嬛千方百计通过芳若进言,求得让身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年氏负责照顾她的身孕。 陵容便进言道:“娘娘,嫔妾以为莞贵人此举没安好心,若是她为了脱身自己给自己下个毒,岂不是算到娘娘您的头上。如今皇上最钟爱您,你便以要照顾僖贵人、八阿哥和公主为由,断然腾不出手来,皇上必定答应!” 敏嫔也连忙补充道:“还有那个芳若,虽为御前侍女,却怕是成了她甄嬛一人的侍女,连苏培盛都不敢传的话和信,她倒是敢,日久天长的,必定坏事!” 幸而年世兰脾气火辣,陵容和曹琴默的话算是说到了她心坎上,说做就做,当天她便跑去勤政殿见皇上,坚持不肯照顾甄嬛,闹了皇上好几日,才拒了这差事,芳若也被率先调离回紫禁城,去伺候太后去了! 回来再召见陵容和曹琴默,年世兰得意洋洋道:“其实芳若的事本不必本宫说,皇上早已经恼了她,本宫第二次去的时候,便已经是碧萱贴身伺候着,并不见她的踪迹呢。这下本宫才算是舒心了!” 陵容忙笑夸年世兰得宠,旁人望尘莫及,心里自然是高兴,以后皇上身边的,是自己的教引姑姑碧萱,有个什么事,可就更方便了! 回銮的头一天晚上,皇上终于又来陵容处留宿,夜深人静躺在床上,陵容始终有个顾虑。 “四郎,您是不会相信莞贵人谋害僖贵人母子的,是么?莞贵人她,不像是那样的人。回宫后,您去看看她吧,毕竟也怀着身孕,怕她多思伤了孩子!” 陵容知道,皇上在自己这里,比起从前已经不大设防了。 皇上睁开眼睛,无声地叹气:“容儿,朕曾见过云氏两面,见她面相也不是那等妒恨狭隘歹毒之人,可世事难料啊。” 说着,他就有些出神:“朕从小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见了后宫女子在皇阿玛面前娇艳如花,个个心慈貌美,可背地里,又是怎样一副蛇蝎心肠!容儿,朕也说不好,可总觉得莞贵人她不至于……毕竟,她曾主动认僖常在为义妹的。” 说到这,陵容轻轻抬起头,柔声道:“容儿也这样想,可是也有疑惑,僖贵人早就承宠,也是她的心腹陪嫁,为何莞贵人早不认为义妹,偏偏要在自己伤脸,而僖贵人刚刚发现有孕的时候开口呢?这一点,容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侧过脸,平静地问:“你是说,莞贵人此举别有目的,在于邀宠,或是玉媗腹中之子?” “容儿不愿这样猜测,可是,若非如此,那就是莞贵人有什么苦衷了。” 以退为进最好,至于能有什么苦衷?陵容心里发笑,还不是浣碧母亲的身份登不得台面,甄家一家上下敢做不敢当,想把浣碧藏一辈子! 皇上果然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显然,他也更加倾向于前者,在他眼中,后宫女子必定要和睦的,哪里会有什么苦衷? 次日一早,圣驾回銮。 甄嬛虽为贵人,皇上也并未收回册封为嫔的旨意,但她的车马却是简陋异常,跟在队伍的最后。 她没有像上次一样留在蓬莱洲,陵容终于也放了心,起码可以说明,皇上有心除掉十爷、对年羹尧动手之际,没有再考虑甄嬛。 回了宫,陵容急急召见了庄嫔过来说话,延禧宫昔日三人重聚在一处,陵容和夏冬春才知离宫这段时间,不只发生了一件事。 庄嫔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和往常一样不穿红着绿,只着素雅的衣裳,身上的“佛”气也更重,或许也是檀香的缘故。 她叹气道:“我原本是直接了解的乌拉那拉氏,谁知看着没人,可上到守卫,下到送饭的宫人,都有太后的眼线,我的人一动手就被抓住!太后不想闹大事情,或许也是顾忌着我爹参奏年羹尧,威逼一番放过了我!” 陵容喝了一口茶,问:“那你多番靠近太后,是个什么打算呢?” 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疯狂,轻声道:“自然是不再鲁莽,比从前更小心些才是。乌雅氏一日不死,乌拉那拉氏就有人护着,虽然眼下她不让我时常伺候,但叫我再忍几年也可以,只要能达成目的!” “你想定了就好,我一向看好你。”陵容欣然,有她这个疯子在太后身边,还愁什么呢? 吓得心惊肉跳的夏冬春咽了咽口水,忙问:“对了,方才你说太后又出幺蛾子了,什么事啊!” 庄嫔抬眸道:“你们去钟粹宫瞧瞧就知道了,太后刚封了个乌拉那拉氏的贵人,就等着皇上临幸呢!” 第265章 初见 夏冬春顿时有些错愕,陵容虽然不大意外,却又有些拿捏不定,皇上最爱的女子出身于此氏族,最厌憎的女子亦是出于此支。 太后此举,终究还是留了个后手,就怕自己哪天撒了手,宜修已经不大中用了,后宫里,不能没有后继之人。 “你见过她么?” 富察氏摇摇头:“她进宫那一日曾远远的在太后宫外见过,不过看了半张脸,也不算是见过,更没有说过话。” “那她长得好看吗?” 夏冬春忙问,其实她是有危机的,三个人里谁都比自己得宠,位分都比自己高,若是新来的乌拉那拉贵人得宠,自己可就更得熬资历了。 “精心挑选进来的女子,自然容貌是出众的,”庄嫔说罢,又想了想,“不过真没瞧仔细,但是和宜修的确不相似的,不知是哪一支。” 陵容轻轻笑了,若和宜修那还得了呢,何况乌拉那拉氏族人数众多,自上次公主和亲之后,又有几家是定了婚约的,真不知道这位是太后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 便道:“现在咱们好奇这些也没用,太后是存了心了,只要皇上喜欢,将来就是扶摇而上。” 庄嫔冷笑,端起茶盏来轻呷:“倒了个宜修,还有个皇太后,如今又来了个,何须咱们操心,自是满宫的女人都恨得牙痒痒。这位贵人要怪,就怪自己生错了!” 姐妹三人略坐了会,说了会话便散了,各自吩咐人将东西安置归拢,早早歇下。 次日一早,众妃皆要至皇贵妃的翊坤宫请安,因陵容来得早,便和身旁的敏嫔闲话几句。 “庄嫔的身子如何了?” 陵容笑道:“姐姐一会儿等她来看看就知道有多好了。昨日,我倒是听了个有趣的新闻,不知姐姐可知道吗?” 曹琴默淡淡一笑:“听说了,昨晚太后身边的竹息姑姑便来知会了皇贵妃一声,说是因今年皇上不愿举办选秀,故而便召了位新嫔妃入宫,听说是皇后母家的侄女。” “皇后的侄女可多了去了,前头还认了位做固伦公主呢,这一位,姐姐可知道什么来头么?” 曹琴默摇头:“我也不知,正想请教妹妹呢。看来的确很神秘,若是今日不能得见这位新妹妹,怕也只有咱们亲自登门的份儿了。” “皇贵妃何许人也?凭她是谁,贵人的位分进宫,也得拜见后宫之主啊!”陵容看着上头空着的金黄鸾凤座,笑得略带几分讽刺。 略说了会闲话,嫔妃们便陆陆续续地到了,但皇贵妃依旧是老毛病,迟迟不肯出来,只打发了颂芝出来让人奉茶,顺带传话。 “诸位娘娘、小主,皇贵妃说,前不久咱们在圆明园的时候,钟粹宫住进了位新小主贵人,正是太后的侄孙女乌拉那拉氏,今日已经传召,待会儿便见过各位!” 陵容一瞧,甄嬛没能来,看来皇上的意思依旧是禁足,只是众人一听罢颂芝的话,便有些沸反盈天。 敬妃自然是从来不多嘴的,只见又是好几日不曾出来走动的沈眉庄率先冷着脸,重重一声“哼”,一副阴阳怪气。 “太后在病中可真是忙碌,又要修养身体,又要照顾皇后,还要替皇上操心选秀,真是一片‘慈母’之心了!” 若说沈眉庄总是出言大逆不道,但她的话乍一听,除了讽刺,是挑不出任何过错的。 芳贵人和欣常在也顿时聊得热火朝天。 欣常在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道:“又进来一个,好容易一个一个作怪的除了,后宫能清净,以后这后宫里还指不定得怎么乱糟糟的呢!” “姐姐这话就多虑了,看过了人才知道有没有兴风作浪的本事!” 不怪芳贵人这样说,在陵容心中,后宫里除了年世兰容色倾国,就当属芳贵人。 然而,芳贵人话锋一转,忽然看向了庄嫔问:“庄嫔娘娘,您是留在紫禁城的,不知见过她么?相貌像不像冷宫里的那位?” 庄嫔不紧不慢道:“一会儿见了,不就知道了!” 她讨个没趣,自然也不多话,又拉着欣常在悄悄嘀咕些刻薄的话。 陵容看了她一会儿,因她下意识问的这个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实则是想打探这位贵人究竟像不像先皇后,更加肯定芳贵人知道那个“类卿”的秘密。 半晌,年世兰终于盛装打扮而出,斗志昂扬地坐在了主位上,慵懒地问向颂芝。 “如何,人来了么?” 颂芝忙笑道:“回禀皇贵妃,人已经到了,正候在外面呢!” “是么,传进来吧!”年世兰露出了一贯嚣张跋扈却又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紧紧盯着门口。 一如她这般,所有女人都将精神打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门外。 “传乌拉那拉贵人!” 乌拉那拉贵人站在翊坤宫的阶下,听到太监的高呼,微微垂下脸,轻快地步入了大殿之中。 瞬间,虽然她垂着脸看不清人,但却能感觉两边华美裙摆的主人们,必定皆对自己虎视眈眈,那一道道无形的视线,是多么的火辣! “嫔妾乌拉那拉氏拜见皇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 她明白自己入宫的目的与使命,也明白自己继承了皇后姑母带来的家族荣耀,秉承皇太后的圣意,以得贵人的位置,却也同样知道,自己必定会继承来自皇后姑母的身上的、来自整个后宫女子的敌意与恨意。 迁怒与偏爱,不过双刃两面横在脖颈之上,自己没得选。 陵容打量着她,浅粉的旗装,旗头上簪着些粉紫玉石、宝石一类,一边斜斜垂下水晶流苏,乍一见就知其是个清雅的角色。 皇上一贯喜欢这样的。 “起来吧,”等了一会儿,年世兰方微微扬着下巴,悠悠道,“难为妹妹进宫月余,咱们姐妹今日才见,抬起头来给本宫瞧瞧!” 陵容见她起身,轻轻扬起脸来,竟和想象中与甄嬛相似的脸截然不同,也就是说,与先皇后并不相似! 她的脸极为白净无暇,五官精致却不小,因眉眼深邃显得眼角淡紫色的极为浓厚,晨曦照到她的眼睛上令她微微眯起眼睛,瞳色比寻常人更浅一些,若看进她的眼睛太久,会让人陷进春水般出不来。 可是,她的美丽并不异域,是属于年世兰与芳贵人那一挂的,娇媚惑人,于年世兰比少,了几分将门虎女的威严霸气,比起极致妖娆如妖精的芳贵人,却又多了几分成熟大气。 尤其是柔媚精致的脸,配上那样的眼神,违和却又极致吸引人。 年世兰不禁危机大作,问道:“妹妹多大年纪了?” 第266章 毒瘤 是了,若是比神似、貌似、性情似,谁又能比得过甄嬛?何况这许多年来,宜修稳坐凤座,她母家根本没有考虑过更是不敢再培养一个酷似先皇后的女子来。 如今火烧眉毛了,便只能将这位“尤人”送进宫中了,说定能另辟蹊径,博得皇帝的爱怜。 陵容愿将其称为“尤人”,毕竟“尤物”本指的是物品,世间许多美好的女子被送进、选进这宫里,即便为仇敌,也无需在这些上再叫人变得更可怜些了。 乌拉那拉贵人抬眸,再福身答道:“回禀皇贵妃娘娘,嫔妾今年十七岁。” 敏嫔忽然歪过头来轻声道:“我瞧着倒不像,也或许是美人的年纪都是难猜的吧。” 年世兰细细端详了她,忽然冷笑道:“规矩倒是学得不错,看来太后是安排人用心教导你了,想必是竹息、春茂二位姑姑亲自上阵,才能将妹妹调教得如此之好啊?” “回禀娘娘,并非太后跟前的姑姑,不过是寻常教引司的嬷嬷罢了,可见宫中规矩森严,嫔妾初来宫中,不敢不仔细学。” 陵容一听,不由得对她更加另眼相看,生得美还不算上乘,重要的是有脑子,听她这几句话,便是知道是遗传了家族的圆滑的传统。 话已至此,年世兰挑不出她什么错来,只说有空让人来翊坤宫再坐,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折磨人法子。 最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三三两两嘀嘀咕咕地散开,皆是暗叹,这后宫怕是真的又要不安宁了。 回了延禧宫,夏冬春直缠着陵容,打算过两天登门去好好再试探试探这位皇后侄女,却被陵容给拒了。 “急什么呢,人已经在宫里跑不掉,与其看她怎么样,不如看皇上的态度是什么样?” 夏冬春点头觉得有理,灵机一动道:“人都进来了,皇上那性子,就和猫儿似的,怎么可能看着这么肥美的肉不偷腥呢!迟早的事,到时候咱们就瞧瞧让莞贵人知道,看她能不能安稳!” 于是,等了几日,皇上忙于前朝政务,别说是去临幸新人了,就是后宫也只踏足了两次,去见年世兰和去长春宫看浣碧母子三人。 不错,自回宫后,皇上为防浣碧不能安心休养,便直接允准人不住在碎玉轩后头,搬到了从前李答应的住处。 后妃们接着冷眼瞧了许多日,瞧着皇上实在是没有兴致搭理乌拉那拉贵人的意思,便也渐渐地将其不放在心上,去钟粹宫打探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日子悄然而过,天气更凉了,便渐渐有早桂盛开,后宫弥漫着香气,陵容便张罗着冬雪、春霏和秋霞、卫芷她们开始采摘桂花,做起香和糕点来。 朝瑰公主也便得以再度进宫给太妃请安,顺便应陵容暗中邀请,前来延禧宫小坐。 她一来,陵容正在院子里做着桂花糕,忙问她:“如何,可打探清楚了这位乌拉那拉氏的出身?” 朝瑰捏起一旁蒸笼里热腾腾的桂花糕,放了一块到嘴里品味,笑得调皮。 “姐姐倒是悠闲,让我去做苦力,也不先犒劳我!嗯!” 陵容没办法,指着蒸笼道:“都给你成了吧?好公主呀,你就告诉我吧!” 朝瑰这才点点头笑道:“真是费功夫呢,这位贵人虽然是皇后的侄女,也出身本家,不过那亲戚可和皇后隔着远呢,她的曾祖父才和皇后的祖父的兄弟,早些年官都做到福建呢,全家都定居在那,如今怕是被急召进京入宫的!” “十七岁,三年前才十五岁,果然还不大够参选的年纪。” 陵容喃喃一念,随即细细问过,不过山高水远的,纵然朝瑰有额驸帮忙暗中打探,得到的信息却也不够详细。 最后,朝瑰道:“总之呀,在京城里乌拉那拉氏的女孩,适龄的要么嫁了,要么都定好了婚约,太后也不好拆了吧,所以只能寻到了这一位。姐姐不用太担心了,她和我才差不多,也未必就和她姑母一样歹毒的!” 这些对于陵容来说算是一无所得,便拉住她,再问:“你再帮我个忙么,仔细再查探看看,这位贵人从前在家里究竟有没有婚约?” 说是十七岁,但陵容也瞧着对方有超出这个年纪的成熟,毕竟前世自己十七岁的时候,可真是稚嫩得和幼苗一样,什么都不懂。 “啊?”朝瑰听得吃惊,却一想太后的品性,顿时也觉得不是不可能,便点点头,“好,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隔日,皇上终于忙里偷闲,能够见陵容一面,自然也尝到了陵容新做的糕点。 “这味道极好,满宫里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容儿的手最快,花儿一开,你就折下来做糕了!” 皇上显然也很喜欢,吃得有味。 陵容坐在他身旁,替他揉着肩膀,笑道:“做这些也是盼望着皇上能多眷顾臣妾一些,皇上最近很忙么?臣妾见您的眼下都是乌青一片呢!” 似乎是想到了烦心事,皇上的笑淡了些,轻轻捏住了陵容的手叹气。 “是很忙,容儿,你不知道,朝中有些人是越发嚣张跋扈、贪得无厌,想来让朕心寒,很快料理了他们,朕也能缓口气了。” 闻言,陵容抬眸,微微而笑:“四郎是说年大将军么?” 她面上轻松,实则内里已经微微有了薄汗,甄嬛不在,又有新人,自己自然要更进一步的。 然而迈出一步可能是登上高台,也可能是掉入深渊。 见凝视自己的眼眸沉沉,一瞬间的无言,陵容连忙要起身跪下请罪:“皇上,臣妾失言了!” 谁知,皇上却拦住了她,低低问:“容儿也能猜到了?” 幸好,是赢了,陵容松了一口气,轻轻颔首道:“容儿不是猜测,而是年家如四郎所言,嚣张跋扈至极,令臣妾在后宫亦有耳闻,皇上是明君,断然是要去除这样的毒瘤的!” “毒瘤?哈哈哈!” 谁知,皇上下着阴雨的脸却忽然明亮起来,呵呵笑个不停。 “说的好,容儿,朕没有看错你的聪慧,年羹尧朕是万万容不得,但在除掉他之前,得先去掉另一个毒瘤!” 第267章 替她打点 陵容不再出口揣测或是追问什么,点到为止。 因为当她和敏嫔撺掇年家先对付隆科多无果后就明白了,皇上必定要先除掉最有威胁的十爷,再除掉与之勾结的年羹尧,最后才是隆科多。 眼下皇帝口中的“另一个毒瘤”,必定就是十爷了。 陵容抬起头来看着他,面上浮现担忧:“那皇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了吗?臣妾有些怕。” “有朕在,你和福乐不必害怕。”皇上轻轻一笑,似有惆怅之意,“朕虽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天佑大清,必不会让奸人成事。” “这些日子皇上很忙,臣妾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话聊完,陵容挺高兴,好歹自己在他心里是一步一步从当初那个穿绿衣服声音好听的秀女,逐渐变为了今日哪哪都好的文妃,更不是只知道在后宫争宠带皇子的睁眼瞎。 而且,皇帝并不反感自己揣度他的心思,与前朝的政事,或许是自己家朝中根本无人,不足以让他警惕什么。 陵容点燃了新制作的桂花香,淡淡的香气让皇上轻松。 “待到金秋来,朕必定与容儿同赏满园金桂!” 陵容笑道:“四郎千万别只带容儿一个人,否则满宫里的姐妹都会吃醋的,不说旧日的姐妹,便是新来的贵人小主大概也要日日对皇上翘首以待呢!” “新贵人小主?” 皇上紧一紧眉头,似乎并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经陵容一提醒方才想起来,却面带不悦。 “皇额娘挑进来的人必定不会有错,只是朕有后宫佳丽许多人,连选秀也没有心情,哪里有空去理会她呢?” 说到后头,他又笑起来,似乎是以为陵容在吃醋,所以玩味。 陵容便顺他的意嗔怪道:“皇上不爱搭理她,臣妾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连牌子都不翻就把人晾在那,倒叫人说闲话。” “宫里的闲话多了去了,朕与你都不必理会。” 说罢,皇上捏一捏陵容脸。 陵容便又试探道:“那,莞贵人呢?已经回了紫禁城了,皇上不打算放她出来么?究竟是有着身孕的。” 提起甄嬛,皇上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似乎有积攒了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个合适的人张嘴倾诉。 “你念着她有身孕,可她倒是不记得自己还怀着孩子,每每求见于朕,却总说她母亲是冤枉的,听太医说,她日日茶不思饭不想,哪里有个安胎的模样?若是朕放她出来,又不知要怎样。” 陵容垂眸,微微含笑,瞧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装的。 “可是,臣妾还是了解莞贵人的,她正是因为觉得皇上误会云氏才会如此怄气,更气皇上在她有孕的时候禁足,若是皇上能解了她的禁足,想来莞贵人或许还宽慰些,也不总想着伸冤了。” 皇上没好气道:“处置云氏是朕金口玉言,难道是朕错了不成?朕也知道她一贯性子太倔,只是国法宫规,都容不得她这样!” 说着,他看着通情达理的容儿,更觉得对莞贵人失望和生气,虽说自己一贯相信她的为人,也同她讲除掉年羹尧和敦亲王的事,可她原本一直没有孩子,若是一时糊涂,果真…… 他倒是真不愿再想下去了。 出了勤政殿,陵容的心情很是轻快,因为发现皇帝果然对甄嬛一再信任、失望,信任、失望,只不过因为大事当头不得不压着,否则早就爆发了。 而甄嬛那边呢?怕是也一样,信任、失望,如此循环往复吧?如今皇帝处置了她的母亲,在她眼里还是瞒着她的,如何算得上是当初说好“不相疑”,一起筹谋除年家的知己呢? 回了延禧宫,陵容拿了银子出来,唤来了卫芷吩咐。 “拿着这些银子,找个小太监去御膳房打点着,就说是温太医关心莞贵人难受伤心,务必日日送些爽口的,酸味的菜去,还要最新鲜的!” 卫芷接过银子,回想起那一日温实初唤的一句“嬛儿”,似乎明白了陵容的用意。 “只是娘娘,温太医一直伺候在碎玉轩,若是莞贵人答谢对不上,岂不是露馅了么?” 陵容抚摸手上的护甲,稳稳一笑。 “怕什么,本宫自然有的是法子把温实初给调走,从前是,以后也是。只是老是这么让他在各宫里打着转,总也会被甄嬛要回去,倒不如本宫给他来个一刀两断痛快!” 她早就说过,温实初的情意,会害死旁人,就像甄嬛一样,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人。 卫芷应下,便匆匆而去。 陵容便看向冬雪,道:“你也去取上银钱,要母亲送进来的那种元宝银和银票,尤其不要宫中的库平银,送到大牢去,吩咐官媒婆,温太医嘱咐,不要让云氏太吃苦了。” “唉!奴婢这就去!” 见冬雪马上要走,陵容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忙起身唤住她。 “冬雪,慢着!你再拿些库平银,去和敏嫔说一声,让曹家在外头的人想办法扮成是果郡王清凉台的人,也送一份到官媒婆那去打点。不过,得等温太医这一份送到了,再隔时日送,千万别凑到一起去。” 听罢,冬雪睁大了眼睛,惊叹道:“哇,娘娘,您这真是一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想想,到时候皇上发现温太医这么照顾莞贵人全家,竟然还敢给犯了大错的罪妇打点,会不会又忍不住想起莞贵人爱勾搭男子的事呢? 四阿哥是,如今是温太医是,等等在皇上面前,甄氏更是和果郡王余情未了呀! 陵容叹气:“冬雪,这句话不是这么说的。” “哦——” 待冬雪也出去了,陵容忙又唤了春霏:“你一会儿带着本宫新得的锦缎去惠嫔那,替我看看她,提醒她秋来渐渐凉了,她身子弱要记得做厚披风大氅保暖才好。” 春霏笑道:“娘娘不会无缘无故的打发奴婢去看她吧,是不是要传小信子来说话?” “属你聪明,不过,不必传他来了,本宫只是想,入了秋惠嫔身子的确不经风的,该有温太医悉心照拂着,才妥帖的。” 陵容相信,小信子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第268章 第一颗毒瘤 只是她这一病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将旧年生产害的体虚的毛病给勾了出来,倒是越发足不出户,不得见人了。 陵容听小信子说,皇上去探望了一次,惠嫔却也不提什么,倒是温和体贴不少。 于是自己他自己多嘴了,说每每惠嫔患病只有温太医治得好,只是眼下,倒是不能开口朝皇上要了。 皇上倒还没有说什么,惠嫔便咳嗽着将人训斥了要赶下去,皇上便道:“什么要紧的,他不过是一番为你好的心思告诉朕罢了,好在莞贵人的胎像已经稳固,温太医原本一直伺候你,朕就依旧调他回来伺候你的身子要紧。” 然而,惠嫔却似乎也不大愿意看见温实初似的,连连就拒绝,却也拗不过皇上以为她太过宽宏大度,连自己身子也不顾,非要将人给调了来。 临走时说:“好了,朕瞧宋院使是不错的,近来也学了些金针,便调他去伺候莞贵人,你且放心吧。” 温实初是调开了,甄嬛那边也稳住了,顺势而为,正是陵容想要的结果。 这日晚间时分,天凉如水,静谧美好。 陵容邀请了曹琴默来宫里教夏冬春做绣活,顺带让温宜、福乐和乐阳三个孩子在侧殿里由乳母们带着一处玩,更不失热闹,减少了许多寂寥的秋意。 内殿中,三人一边刺绣一边说闲话,似乎谁也不会意料到这是个非同寻常的夜晚。 夏冬春捏了捏酸的肩膀,为了偷懒,故意疑惑打岔:“娘娘们听庄嫔说了么,今儿午后太后不知怎么了,竟然兴起要去赏秋菊,结果竟才到了院子里就晕倒了!” 曹琴默幸灾乐祸地看着陵容道:“可不是么,这病来得可真急,往日也没见太后这么好的兴致,如今床前急得太医围了一圈人,连十爷福晋也被召进宫侍疾呢!” 若说这太后有疾,后宫嫔妃不去侍疾,反倒宣亲王福晋入宫伺候,是很反常。 但谁叫皇上都不大顾得上了,太后又为了侄女把后妃都坑害了个遍,谁也不愿意去看这老祸害呢! 这不寻常的事,反而变得寻常了! 陵容乐呵呵道:“罢了,皇上都不去,也不叫咱们代劳,倒是乐得清闲。” 说是轻松,可陵容是很紧张的,前世皇帝很信任果郡王,所以拿下了十爷,今生,又当如何呢? 不经意问道:“今儿有王爷进宫来么?” 夏冬春忙答:“有啊,十三爷进宫了,他病了好些日子,终于好些了,进宫来给皇上、太后请安呢!” 没有人能比夏冬春更能打探这方面的消息了,陵容自然是信,所以更惊讶。 是啊,还有十三爷呢,怕什么呢? 就这样到了亥时正刻,夏冬春便支不住,到了西阁去睡,陵容和敏嫔则卸了钗环,还在榻上说话。 “姐姐,事情都准备好了么?” 曹琴默轻轻拢着头发点头:“那日我虽然不在西偏殿,没听着,但丽贵人和欣常在听见了,我便也知道了,所以冬雪一来就明白妹妹的意思,不过姐姐我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哦?”还能多留什么心眼呢? 她低声道:“妹妹让冬雪找人假传温太医传话这容易,满宫里随便找个宫人就是了,但那边可是郡王,终究兹事体大,查起来也要有根源,这一点还是年家人出手才好。” 陵容自然认同她的话,但却另有担忧。 “姐姐告诉皇贵妃了么?她的性子,怕是沉不住。” “嗐,我哪里会告诉她,不过是她极其信任姐姐我,有可供差遣的人呢罢了。如今满后宫里虽然不喜欢莞贵人的多,但喜欢皇贵妃更没有!连丽贵人都恨了她了,那声‘嬛儿’终究没人传到她的耳中呢。” 陵容微微颔首一笑:“那就好。终究是姐姐妥帖,来日即便出了岔子,也是她年世兰的过错!” “就是这理,只是妹妹,这一句咱们已经埋下了,该由谁、什么时候,来点火呢?” 听得这话,陵容细细盘算着,皇上这头的前朝事情忙起来就顾不上后宫,还有年世兰倒台这件大事要办,甄嬛,都显得有些不足为惧了。 “她的肚子才三个月大,不用着急的,云氏的事情才刚过去没多久,不能再闹起什么事来,反倒让皇上疑心。” 陵容想了想,一笑:“至于人选么,除了咱们两个,那不遍地都是看不惯她甄嬛的么?” “妹妹说得是。”曹琴默悠然而乐。 夜渐渐深了,二人分开,各自在床上睡下,陵容心中有事,自然无眠。 御书房内。 皇上紧握着那把宝剑,听得了少年人轻快利索的脚步声。 十三爷咳嗽个不停,一见人影便忙问:“如何了!” 迷迷糊糊似乎过了子夜,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便觉得纱帐被掀开,一下便惊醒了! 卫芷点了小灯到窗前,亮着眼睛道:“娘娘,成了!奴婢从碧萱姑姑那打听的消息,皇上派了十三爷家的弘昌贝勒、慎贝勒和吏部右侍郎宣望大人,率领骁骑营拿下了敦亲王一干人等!” “哦!你下去吧。” 陵容望着头顶粉紫色的薄纱,轻轻一笑,放心了下来,子夜如此漫长与宁静,谁也不知宫外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存亡的挣扎。 总归结果是如人意,且皇帝也无需和前世一样鬼迷心窍了般,非得靠着果郡王那个轻浮的浪荡子。 次日,后宫的嫔妃们方才知道了昨夜之事,吓得胆战心惊,后怕极了。 碎玉轩内。 甄嬛很快也得到了消息,忙问崔槿汐道:“皇上大事已成,心里也能松一口气吧,端妃娘娘传话说会为我求情,但我也不能就这样坐着,敦亲王一倒,必定就轮到年羹尧!你把这个带给皇上!” 隔日傍晚。 陵容等人在翊坤宫给年世兰请安的时候,明显就觉得对方心不在焉,眉宇间皆是心思,再迟钝的人,此刻必定也是觉得唇亡齿寒了吧。 说完了十爷之事,年世兰眉间的阴郁更加重,冷冷而笑,又丢出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拿下了十爷,皇上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也惦记着后宫里的人了,今日一早刚有的旨意,已经解了莞贵人的禁足了,你们都好自为之,别又被人抢得一滴恩宠也没了!呵!” 这消息足够让所有人震惊,可陵容却不认为一开始皇上还是做戏,只不过他拿下敦亲王太快,所以放甄嬛出来,也要快。 皇帝未必不疑心猜忌甄嬛,但没有甄嬛,就没有甄远道,何来参倒年羹尧?满军旗富察和瓜尔佳氏的御史,皇上用着不放心。 坐上了轿子,陵容吩咐道:“走吧,咱们去看看皇上,一会儿再去瞧瞧莞贵人。” 第269章 执棋人 “容儿,你来了。敦亲王的事你都知道了?” 陵容颔首:“臣妾知道,是今日皇贵妃说的,臣妾才明白,原来皇上说的另一个毒瘤,就是敦亲王。皇上布置周密,天衣无缝,臣妾拜服!” “他已经被朕废为庶人,不再是王爷了,朕叫他永远圈禁宗人府,其妻儿皆也废为庶人,一同获罪。” 皇上说得平静而淡漠,见陵容沉默,眨了眨眼,淡淡问。 “容儿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朕太过无情严苛了么?” 陵容微笑道:“不,臣妾,寻常百姓家若是兄弟不恭顺在前,人若是宽容待之尚且是佳话,何况觉得皇上一国之君,更是天子,若论国法家法,谋逆之罪当杀,皇上却能做到留其性命,也没有严待其家眷,实在难得心胸广阔的明君。” 见眼前的女子如此婉顺,微笑的眼眸中尽是对自己的崇拜与敬佩,皇上显然心情大好,将自己这三日来的痛心与纠结尽数消散。 “容儿。” 他欣慰又感动地伸出手来,陵容施施然搭上去,顺力坐到了他的身旁,便知道自己这话是万分说到了他心坎中,已经被他更视为“自己人”。 果然,皇上含着淡淡笑意说:“容儿的话叫朕舒服,也惊喜你这样懂事,若是她们都像你一样,朕的烦心也便能少了许多。” 他的确高兴,容儿一贯慈软心肠,却不知也能说出如此果断却不失大义的话来,实在更令他刮目相看。 “臣妾并不是为了恭维皇上,而是觉得的确如此,您是天下之主,无情,便是有情,并非臣妾这等凡夫俗子。” 听了这话,皇上更是展露笑颜,轻轻抚摸陵容的头发,只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 这几日来总想着君王该冷硬心肠,该杀伐果决,可她却提醒了自己,君王的“无情”不是无情,反而是有情。 所以,自己也无需在深夜无人之时,一遍遍让自己冷酷无情。 “今晚朕去看你和福乐。” 陵容笑着颔首,伺候了他笔墨后,方才离开了勤政殿。 去碎玉轩的路上,冬雪问道:“娘娘,您去见皇上和见莞贵人有什么关联呢?” “见皇上,是为了争宠,得宠了就能知道未来半年的事,本宫只有肯定了某些事,才能和皇上一起拿上棋子下棋呀!” 因为她肯定了,皇上下一步,就是拿下年羹尧。 陵容看着长长的宫道,周围巍峨错落的宫室在夕阳的光辉中,另有一番颓靡之美,而自己,却走得越来越高。 俯瞰的感觉,棋盘外的体会,今时今日终于也轮到了自己,畅快! 碎玉轩内室。 陵容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这里了,一切如旧,甚至和前世都没有什么区别。 甄嬛本坐在榻上看书,听得文妃到了,忙下榻行礼:“嫔妾参见文妃娘娘。” “莞贵人,本宫听说你解了禁足了,所以来这里瞧瞧你,你怎么似乎不高兴呢?” 陵容欣然接受,含笑直接坐在了榻上,方才悠哉抬手,示意她起来。 甄嬛笑不出来直起身子来,站在陵容跟前却半分也真的笑意也挤不出来,只是一贯平淡的神色,嘴角勾着假的弧度。 “嫔妾不敢,文妃娘娘早厌恶嫔妾,实不相瞒,自嫔妾解了禁足,娘娘还是第一个亲自上门来探望的,只是有些惊讶。” 陵容不许她坐,她自然也就只能站着,闻言呵呵一笑,开门见山。 “本宫方才从勤政殿出来,特意来瞧你一眼,只不过是好心想提醒你一句,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肚子里还有着皇嗣呢。” 说罢,也懒得就得,起身走到她身前,两个人差不多的个子,四目相对间,已然又是相看两厌。 “莞贵人,你是聪明人,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皇上,他的心从来都不在后宫里。从今儿解了禁足开始,自己个儿小心着点,宫里可都是虎视眈眈的人,由其是害你第一胎的人,如今可都活在冷宫里,好好的呢。” 甄嬛的眸光闪烁,似乎是吃惊这样的告诫,亦是惊异陵容这样说的目的。 “娘娘为何要来告诫嫔妾?” 陵容嗤笑道:“你一出事,后宫便是轩然大波,这也是本宫和惠嫔最厌烦你的一点!可惜你从来都不明白觉得,本宫不妨说得再明白些,少和皇贵妃作对,你不过是贵人,斗不过她!除非,你能再度得宠,或许,还有得一战。” 说罢,陵容便施施然离开,她知道,甄嬛是不会听话的,越是不让她去磕碰年世兰,她就越是来劲。 尤其这些话,还是自己来说的。 碎玉轩内又恢复了平静,流朱气愤道:“她摆这样的假模假样给谁看,谁不知道皇贵妃难缠!奴婢看她分明是上门来耀武扬威自己得宠罢了!” “流朱,住口!” 甄嬛护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与年世兰的新仇旧恨,狠狠忍住了这些日子的痛与绝望。 “眼下说这些有什么用,何况文妃并没有说错什么,要和年世兰斗,我就必须依靠皇帝的宠爱!”她也一定会护好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出了院子,陵容要上轿子正好撞见小允子回来,也是灰头土脸的模样,手里提着个盒子。 “奴才给文妃娘娘请安!” 陵容边上轿子,边笑看他道:“你倒是殷勤,你们小主总是七灾八难的,倒是难为你们做奴才的也吃苦了。” 谁知小允子不卑不亢道:“奴才既然做了小主的奴才,那便没有抱怨的余地,唯有效忠主子一辈子!” 行,情愿一辈子做甄嬛的奴才,陵容也没有好说的了,看来小信子的心愿是彻底没戏了。 “手里拿着什么?” “回禀娘娘,奴才奉命前去内务府取的例银还有份例之内的物品。” 陵容点点头:“不过禁足一月,本宫瞧你家小主倒是容颜憔悴了许多,好好让她保养着吧,皇上喜欢她的脸。” “嗻。” 回了延禧宫,却见惠嫔来了,正和夏冬春在侧殿里说话。 夏冬春见陵容过来,忙起来笑道:“惠嫔姐姐,文妃娘娘回来了,我就不留客了!” 陵容见沈眉庄的眼神,就知道她是有事,而且直奔着自己来的。 第270章 反年 “惠嫔姐姐,咱们走吧。” 和她到了内殿,陵容却不急着问她来做什么,反倒告诉她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刚从碎玉轩回来,瞧莞贵人的气色还不错。” 沈眉庄略微蹙眉,道:“妹妹从来都不愿意再去那里的,今儿又去做什么?” 陵容不紧不慢道:“瞧近来皇上的意思,还是颇为惦记着她的,顺带去一瞧她,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无辜的。她一时顶撞皇贵妃不要紧,总还有皇上主持公道,但若因此生怨与皇上闹气,就是连带着告诉满宫的人,她和那孩子都是可欺的。” 说罢,沈眉细细一想,缓缓点头,浑身也松懈了下来,似乎肯定了陵容并不是“叛徒”。 “是啊,孩子究竟是无辜的,他还没有出事又懂得什么呢?” 陵容不动声色喝茶,果然只要提到孩子,沈眉庄就可以体谅一切。 “姐姐风寒未愈,怎么来这了,小心身子。” 沈眉庄收敛了神色,叹了一口气:“劳你惦记,前些日子还送料子来给我,叮嘱别受了风,偏我自己不保养又风寒了,只是自从莞贵人和禧贵人出事那日起,我这心里就总存了件事放不下。” “姐姐有什么心事,不如说出来让妹妹想想能不能替姐姐分忧?”陵容放下茶盏来,人都来了,自己能不这么说么? 见沈眉庄意有犹豫,陵容屏退了内室所有人,她方才愿意开口。 “那日,宫里有捕风捉影的谣言,污损甄伯母的清白,纵然莞贵人言语行动是不符合宫规,但谁又能忍受自己的母亲如此?说到底,还是皇贵妃太过嚣张跋扈,不顾旁人的感受,更不顾皇上的脸面了。” 陵容不料她竟是说这个,只觉得她似乎是冲着年世兰来的,只是先前,毕竟年世兰还不是于她有恩的么? “姐姐说的是,皇贵妃,是贵无可贵的位置,来日皇后一废,皇上再给她年家一抬起,再来一个年佳氏,便可坐得皇后的位子了。” 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总之恨年世兰的人越多越好。 闻言,沈眉庄似乎心惊肉跳,道:“是啊,当年她是华妃,便已经如日中天,若她做了皇后,今儿是甄伯母与莞贵人,明儿就不知道又是谁了。” 陵容默然,其实她这话也没说错,年世兰可不是什么善类,并非不去招惹她,她就不会出手,这明面上的折磨,既磨人也不挑人,全凭她的心情如何。 随即,沈眉庄忽然正色道:“如今冷宫的那位也算是定了命数,谁做后宫之主都好,我却偏偏不愿是华仪皇贵妃,妹妹既然觉得我的话有理,不如咱们在后宫齐心,将皇贵妃给拉下!” 沈眉庄这话大有乾坤,她和自己在“后宫”齐心,那么谁会在前朝,难道说,她和前世截然相反,与她母家一起站在了反年的阵营里? 否则,以她的脑子和嗅觉,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的找自己做同盟。 便故作无知道:“姐姐为何这样说,皇贵妃正是风光无限、恩宠不衰的时候,她哥哥更是皇上的心腹,咱们能做什么?” 闻言,沈眉庄迟疑一瞬,便压低声音道:“有话不瞒妹妹,近来我与家中父兄和外祖来信,得知皇上已经容不下年羹尧了!” “什么?!”陵容“大吃一惊”。 “嘘!” 沈眉庄连忙掩住陵容的口,坚定道:“所以,我才来走今日这一趟。” 陵容却迟疑道:“姐姐有父兄外祖帮衬,可陵容孑然一身,父亲已经亡故,全家的男丁只有一个三岁的幼弟,恐怕实在帮不上忙。” 这拒绝似乎在惠嫔的意料之外,她静静看了陵容一眼,微微启唇:“陵容,虽然你在前朝没有助力,可在后宫,如今皇贵妃之下,就属你最得宠,你还有六阿哥做依靠,也唯有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与年氏抗衡了。” 原来,还是要自己做助力的。 陵容沉默一瞬,为难道:“妹妹有一事不解,纵然年世兰有千般恶,可昔年她曾助姐姐逮住章弥,为七阿哥讨一个公道,姐姐也不念情么?” 眉庄低头,似乎有些不自在,只得起身掩饰,冷了些语气。 “她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可我就快忘了她曾经的跋扈恶毒,偏偏最近的事又在眼前提醒我,曾经她可是借着宫务为由百般折磨我,甚至推我入水,要害了我的性命,功过不能相抵!” 她转过身来,软和了几分语气:“何况我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不愿她倚仗年羹尧作威作福,她的恶行也必须昭彰于世!妹妹,你自然也不会忘了昔年她是如何折磨你的,是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沈眉庄竟从来没有放下过仇恨,倒是恨得复杂,若是自己,怕也是会和她一样,不会放过要自己性命的人。 她此刻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陵容倒还高看她一眼。 “自然不会忘记,当年烈日,她也一样叫我站立,为她读书,喉咙冒血气也不能停,皆是磋磨人的!” 还有私下的动不动辱骂、砸东西,甩脸子,皆是历历在目。 陵容起身道:“只是我不能答应姐姐,陵容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福乐不是,我反而只愿安于现状,护着福乐就够了,但愿姐姐体谅,没有家世的女子,实在没有底气。” 现在说的好听是她沈眉庄出力,但就她这个脑子,除了躺着让别人筹谋,还会干什么?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 眉庄没有说话,久久叹息。 “你说的也是,孩子都是母亲的命,你不愿冒险我理解,妹妹就当我今日没来过,没说过这话了。” 略微寒暄了几句,陵容便送了沈眉庄出去。 转头吩咐冬雪道:“快去看看晚膳怎么样了,一会儿皇上要来。” “娘娘,您说惠嫔弄这一出,您拒了她,她会怎么样呢?” 陵容冷笑摇头道:“等自己去碰个壁,说不定回头又去找别的盟友了呢,希望她在年氏倒台前,别把自己先作死。” 冬雪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好在,乌拉那拉氏是打入冷宫了,大家纵然厌恶莞贵人,却也恐惧皇贵妃的蛮横,娘娘只要看戏就成。” “自然也还是要推一把的。” 当夜,皇上难得在陵容这里放松,次日午后,便又派了苏培盛亲自来传话,接陵容去勤政殿伺候。 一进殿,便听得皇上的怒吼:“年羹尧真是放肆!大胆!” 随即,一封奏折便飞到了陵容的脚下。 第271章 风水轮流转 陵容没有看那奏折一眼,更不会捡起来,只是直接跪在了奏折一旁,温和万分。 “容儿,你来了。” 看着来人是谁,皇上压抑了许多怒气,抬手道:“你起来吧,瞧瞧年羹尧这份奏折,这厮实在是阳奉阴违,以无心却有心,假借天象之口讽刺于朕!” 陵容捡起奏折起身,却不敢看半个字,直接放在了皇上面前的桌上。 她可不敢学甄嬛在皇帝面前大张旗鼓地干政,她干政是得宠的结果,相反的,自己干政却是为了得宠,所以分寸便要拿捏得更好。 “容儿是后妃,不敢干政,既然四郎说给容儿听,容儿斗胆以为,十爷的事情刚出,皇上您严惩了其党羽,年大将军虽然远在西北,消息却灵通,想来这封奏折写来,也该是战战兢兢的。” 皇上捏起折子冷笑:“战战兢兢?朕瞧他怕是恨不得功高盖主才好!朕已经处置了年羹尧党羽四川提督以及甘肃巡抚,容儿,你以为这封奏折,该如何处置。” 陵容敛眸,看来,这封与前世无二的奏折要再次成为皇上惩治年羹尧的引子了,自己可没有置喙半句,可见有没有甄嬛,结局都一样。 既然自己是后妃,那就说些后宫的事。 “容儿不知,但想必皇上已经有了决断,其实臣妾也知道年将军犯上,听说先前就有许多大人参奏其罪名昭昭,罄竹难书,只是皇上再如何处置他都是理应的,却……” “怎么了?” 陵容抬眸道:“这怕皇上珍爱皇贵妃娘娘,娘娘知道了,会伤心。” 提起年世兰,皇上垂下了眼眸,似乎在逃避什么,然而帝王的谋算,又岂容得他儿女情长。 “难为你还为她说话,朕记得皇贵妃一向待你也不好。” 原来年氏对自己的骄横跋扈,他都是知道的呀,陵容还以为他的瞎子呢。 这会说这样的话,怕是希望自己牵头斗后宫里的年世兰吧,够无情的。 轻轻走到他身后,特意避开了宝剑悬挂的那一侧,陵容轻轻替他揉着头。 “华仪皇贵妃是皇上最心爱之人,臣妾无论是因为皇上,还是身为妃嫔,都不敢对、也不会对她有怨恨之心。” 陵容轻轻俯下身,略带调笑的意味陈,冲淡了杀伐的血腥紧张。 “容儿只要四郎和福乐就够了,旁的什么都不想。” 皇上闭着眼,轻轻一嗅:“好香啊,你身上是梅花的香气,不是这个季节有的。” 陵容微笑:“梅花香气幽微,若在冬日便太过清冷,倒是在这时节最好,四郎记得么,去年冬日,您第一次教容儿做香,就是梅花香。” “自然是不会忘记的。朕很喜欢。” 皇上失神地望着面前莞尔微笑的女子,她的容色并非倾国,与菀菀也并无一分相似,唯有那嗓音、那温和慈悲的心,自己真是越来越喜爱她了。 西暖阁片刻的温存,陵容起来闲闲问榻上的皇上。 “皇上想听月琴么?” 皇上失笑:“你没带来,朕这里倒还有琵琶,不知容儿可愿弹来?” “臣妾不擅琵琶,倒是莞贵人能弹得出神入化呢。” 陵容摇摇头,恩宠已经有了,皇上想让自己当出头鸟,自己才不去,不如让愿意的人来吧。 最终,年羹尧这封奏折是原样发回了西北,皇上要召见张廷玉、甄远道、富察、瓜尔佳几家力参年羹尧的大臣议事,陵容便回去了。 过了几日风平浪静的日子,似乎除了陵容和前朝的大臣,并无人知道前几日御书房的事。 直到参奏年羹尧的人,又和雨后春笋一般陆陆续续地冒了出来,年世兰才迟钝地接到了年家传进来的消息。 十月里的桂花开得齐全又芬芳,幸而又不够寒冷,并不减损人的赏秋之意。 惠嫔得了今年最好的菊花赏赐,这花大又漂亮,却气味不好闻,送了些好看颜色的到金桂、银桂、月桂遍开的延禧宫,倒是很合适。 午后万里无云,陵容请后宫嫔妃前来赏花。 夏冬春跟在陵容身旁,与敏嫔、芳贵人在金桂前赏玩,敬妃、欣常在等人三三两两一处,赏着菊花。 “娘娘,今儿都来了,除了皇贵妃和莞贵人!” 说着,夏冬春努嘴示意在廊下坐着发愁的浣碧,她因生产伤了元气,此刻还带着抹额裹着披风,却也二话没说就来了。 如今除了文妃,还有谁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能时常伺候在侧呢? 陵容轻轻折下桂花轻嗅,笑了笑道:“真是难为她,卫芷,一定要铺好垫子,别叫她受凉。” 浣碧算是先前投靠年世兰了,但好处还没享受到,眼瞧着皇上就要罢了年羹尧,自然是要发愁的。 敏嫔乐呵呵道:“皇贵妃近来可头痛,听说是知道了皇上生年羹尧的气了,眼下怕是又去养心殿了。” 年世兰知道出事的第一时间不是没有想找自己,但自己不想去有的是借口,她急着为兄长开脱见皇上,自然也顾不上自己。 忍到今日,也算是够了! 陵容看向芳贵人道:“芳贵人,你知道莞贵人近来如何么?” “娘娘哪里话,嫔妃怎么知道她的事呢?” 芳贵人讪笑,随即心虚地走开,自顾和无趣的丽贵人说话。 外人走了,沉默半日的庄嫔神秘道:“听太后宫里人说,皇上将先皇后的一把极好的琵琶赏给了甄嬛,她的得意日子,又要来了。” 陵容颔首:“那就好。”从前那端妃就教甄嬛琵琶复宠,如今除了自己推波助澜,怕也少不了她的一份儿。 半晌,卫芷回来禀报:“娘娘,皇贵妃前去养心殿求见,只是皇上依旧不见,今儿凑巧,莞贵人正在里头弹琵琶呢。” 各宫嫔妃皆伸长了脖子听,这真是一出冤冤相报的好戏,可见,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呢? 陵容站在群妃中间,轻笑问:“那皇上究竟见了么?” “皇上依旧让皇贵妃回宫去了,听说,莞贵人琵琶声不变,铿鸣有力。” 第272章 主理六宫 而后妃们,则同时默契地对年世兰和甄嬛这两位传奇宠妃敬而远之,毕竟,这二位之间可谓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谁也不想沾染半分。 秋雨淅淅沥沥下,陵容、敏嫔、庆贵人以及庄嫔四个人坐在暖阁内,听着韩喜海禀报打听来的消息,好不惬意。 “今儿,皇上在朝上就直接说了年羹尧罪无可恕,摆明了要除掉他的决心,都察院几乎所有御史口风都一边倒向了牵头的庄嫔娘娘,您父亲那边了。” 富察听了,终究还是有些得意的。 “饶她甄家如何,怎么比得上我富察氏!” 对此,陵容和曹琴默是心照不宣的不提醒,皇上的用人一个嘴脸,不用人又是一个嘴脸,富察氏已经有一脉贵极,庄嫔家这一支若真被抬举,也必定是要走在剑锋上的。 韩喜海又道:“还有后宫里,奴才不说,娘娘们也知道,皇上近来除了还见咱们文妃娘娘,就属莞贵人侍寝最多,皇上啊又准她在勤政殿伺候了!” 夏冬春撇嘴道:“可不是么,听说她复宠第二日就给十爷家一个人情,说要给十爷的儿子女儿封爵恩典呢,皇上究竟没答应,只是准许留下一个庄子供先前的恭定公主居住,十福晋和那阿哥也禁在宗人府呢。” 陵容品着茶,勾唇嗤笑,甄嬛自身都难保了,还给旁人卖人情,好在自己早把皇上的心给捧硬了,这一次对允?一脉要更无情些。 “还有,皇上吩咐这个月十七,举办莞贵人册封为嫔的典礼呢。”说罢,韩喜海便不再说话。 “这下可好,皇贵妃在莞嫔手里,怕是有好果子吃了。”曹琴默与陵容对饮,笑得也是意味深长。 夏冬春无所谓道:“能看这一出好戏,这就算不能见皇上的日子,那也是有意思极了!” 待人都散了去,陵容唤了卫芷来吩咐。 “你觉得端妃其人如何?” 卫芷小心回答道:“奴婢除了大节庆,几乎从未见过端妃,印象里大抵都是身子不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总对莞贵人格外感兴趣。” “她可是个万事通,不出门,却能将宫中事尽入耳中。” “娘娘有何吩咐?” 陵容抬眸看她:“她是妃位,论理伺候的人该和本宫这延禧宫一样乌泱泱的,却终日一个吉祥身边,说明什么?” 此言一出,卫芷便明白了,娘娘是要容不下端妃了。 “是,当年时疫,她身边的吉祥也是病得快,此番莞贵人复宠,怕又少不了她的暗中进言。奴婢明白了,一定摸清楚端妃从前的手脚如今都散落在哪里。” 陵容满意而笑:“宫里的这些事需要稳重,交给你去办,本宫最放心。” 留端妃这个病秧子到今日,也无非意在甄嬛和年世兰,年世兰岌岌可危,自己还准备着好角色让甄嬛唱大戏,这两个人一除去,自然这背后的人就留不得了。 十月十七,甄嬛封嫔的册封礼虽然仓促了些,但挺着五个月的身孕,却也算是风光无限了,恰似当年的陵容怀着身孕封嫔。 但时过境迁,比她位低的也就夏冬春一个,夏冬春倒是想称病不去,但陵容带着她一起去观礼,如此,她倒是不必曲礼了。 看着穿着吉服的甄嬛,即便有着身孕还是那样容光焕发,倒是令陵容惊异她这次竟然真没有和皇上闹别扭,就这么迅速接受了恩宠再临。 “恭喜莞嫔了,本宫就说你很快是要复宠的,只怕待孩子生下来,你就要比本宫还要尊贵了。” 礼成后,陵容是除了敬妃外唯一来观礼的高位嫔妃,便施施然走到甄嬛面前。 甄嬛笑着,掩盖眼底的疲惫,道:“娘娘说笑了,并非人人都有娘娘一样的福气,嫔妾不敢奢求。” 陵容笑呵呵:“莞嫔哪里话,你在后宫有宠爱和身孕,你父亲在前朝更加得力,帮皇上参奏年羹尧,细数罪状,莞嫔你封妃,那是指日可待的。” 这话陵容并不是说给甄嬛听的,而是说给一旁的浣碧听的。 甄嬛含笑,只是不说话,陵容便看她的肚子,压低了声音。 “快五个月了吧,如今照顾你的太医是院使宋寿遥,他本是皇贵妃的心腹,莞嫔可要多加小心呢!” 甄嬛扬眉道:“劳娘娘挂念,宋太医是尽忠职守的人,何况若嫔妾出事,他是第一个逃不过的。” 很快,皇上过来接受甄嬛的拜谢,并不让她去清凉殿拜见年世兰,可见恩宠,于是陵容等人便离开了碎玉轩。 刚要上轿子,便听得一声“娘娘”。 回头一见,却是面上微微有血色的浣碧追了上来,连忙福身。 “自那日圆明园早产,嫔妾身子大伤,一直未能向娘娘致谢,从前百般竟如前世,嫔妾愧悔万分,恨自己从前轻狂,得罪娘娘,谁料娘娘海涵,那日带婢女淡枝求来太医救命,嫔妾愿为娘娘差遣,万死不悔!” 陵容坐在轿子上,睥睨着她,浣碧、甄玉媗,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人,和甄远道本质上也并无区别。 “这些日子你送来的许多东西本宫都收下了,就是受你的谢了,旁的,本宫并没有想那么多,救你,也不过是顺势而为,本宫想对你说的,与对莞嫔一样,好自为之。” 然而浣碧却不肯走,犹如当年自己在长街上求甄嬛一样。 “娘娘是觉得嫔妾三侍主子,并不忠心?可我这样的人,除了根据时局依附不同的人,又有什么办法。然而眼下,嫔妾对娘娘的感激,是真心的。” 陵容略想,笑道:“真心是不能剖出来看的,你回去养身子吧,本宫有什么要你的地方,自然会说。” 打发浣碧走了,陵容的心更是顺畅,收用浣碧是不可能的,来日做个先锋,倒是可以。 第二日,正是甄嬛正式为莞嫔的第一日午后,皇上便宣旨,革去年羹尧川陕总督的职位,贬为杭州将军。 天竟然一下就更冷了起来,逼得人身上的衣裳更厚了些,日夜起居,都爱在暖阁内。 陵容殿中也起了炭火,四妃齐聚的时候,正等着韩喜海回来禀报消息。 “回禀娘娘,皇贵妃果然去御前哭求了,只是莞嫔娘娘伺候在其中,皇贵妃一再跪求,皇上生了大气了!” 话还没有说完,苏培盛便带着旨意来了。 陵容等人吃惊,忙跪下听旨。 “文妃安氏接旨,朕痛心皇贵妃年氏糊涂干政,喧嚷御前,全无体统,不能统辖六宫,故,着去其摄六宫事之权,此后,后宫之事尽数交由文妃、敬妃全权打理,庄嫔、莞嫔从旁协助,钦此!” 第273章 革新? 这圣旨来得突如其来,虽然那上头的名字不只陵容一个,但妃位上,陵容在敬妃前头,圣旨也是送到延禧宫来,可见圣心究竟如何。 陵容欣然起身接过,握着那圣旨,心头只有一个念头:这原本就是我应得的。 这几年的筹谋与心血,终究是不曾错付。 苏培盛的笑脸不减恭敬:“哎呦,奴才可要恭喜娘娘了,皇上说了,虽然您不曾主理过后宫事务,但有敬妃、庄嫔和莞嫔三位娘娘从旁协助,想来于娘娘您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了。” 陵容扬唇而笑:“苏公公说笑了,后宫事务劳神费心,从前皇贵妃打理着也怪辛苦的,本宫自然不敢懈怠,辜负皇上的期许。” 打点过了苏培盛,夏冬春机灵地忙去恭喜庄嫔了,陵容便看着含笑的敏嫔。 “妹妹,有这道圣旨在,往后啊,后宫里人心所归,尽在你身上了。” 陵容谦逊道:“姐姐哪里话,敬妃是个藏拙之人,我倒不爱欺凌旁人,她自然也要大放光彩的,倒是我与敬妃主理,庄嫔和莞嫔协助,私心里觉得,姐姐的位置,是被人顶了。” 论资历和子嗣,自然是敏嫔在莞嫔前头,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庄嫔悠哉哉道:“我也觉得敏嫔姐姐该在咱们前头,可是谁让有些人太有本事了,皇上鬼迷心窍了。” 敏嫔不在意摇头:“二位妹妹所言差矣,有在明便要有在暗,姐姐我啊不在意这个,还是习惯在背后出谋划策,也少许多烦心事呢。何况,于大计而言,眼下,可不是咱们所有人都要抬举莞嫔么?” “莞嫔还有着身孕呢,真是难为她,可千万别和当年的惠嫔似的,哼。”夏冬春不禁冷嘲热讽起来。 陵容复又坐下,挑眉看向站着的三人:“莞嫔有一点倒是值得咱们学学,就是身子骨结实,没事的时候也学她多出来走动,别嫌累。” 说笑归说笑,当夜敏嫔便留下,将从前年世兰管理后宫时许多旧历、暗里头的规矩给讲了一遍,以作提醒。 “妹妹还别说,年氏管理后宫的确是刚柔并济,恩威并施的,所谓管家三年,猫狗都嫌,有惠嫔做例子,妹妹知道该如何做的,所以说,不用怕什么,循规蹈矩总不出错。” 陵容感激她:“多谢姐姐,我也这样想,现下刚接受,倒不必非要新官上任三把火,若有什么新花样,我且让给敬妃和莞嫔去。” 反正,莞嫔若提议什么,那自己同意的时候,也要把她的美名给传下去。 即日起,陵容与敬妃主理后宫的旨意传遍后宫,不说风向一下单方面倒向了延禧宫,众人打心眼里也松了一口气。 从前在那年氏手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这敬妃是老好人,文妃也是柔柔弱弱的文静,这日子想想就要过得可舒心。 果然也如众人所料,如今皇后、皇贵妃皆在,但却由陵容主理事务,自然也是不配接受众妃的晨昏定省的,故而素日至翊坤宫的一概礼节皆免去。 这意味着,若是当日不必伺候圣驾,嫔妃们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关系,好歹就这一个举动,众妃嫉妒归嫉妒,但打心眼里是很支持陵容的。 陵容面对敬妃既不谦卑也不倨傲,只是平常心,与之约定日常处理事务每隔一日就到对方宫中,来回如此,倒是公平。 只是苦了甄嬛一个人两个宫室到处跑,因为轮到陵容的时候,庄嫔晚上干脆就睡在延禧宫了。 其余之事皆如从前,敬妃也不曾有什么想革新之举,不过陵容看得出,甄嬛想替皇上省银子的心情是挺迫切的。 这日,恰好是在陵容宫中,敬妃一早就来看过了账目,莞嫔去伺候皇上,大家倒是不忙碌,一会儿便要散了。 陵容也将西暖阁的八仙桌给撤了,换成了书桌,堆着的东西倒是一日比一日多,终于忙完活动肩膀,不由得暗叹年世兰的能力,真是将门虎女! 看着面前火盆里跳跃的火苗,陵容问冬雪:“刚入了十一月就这样冷,这几日皇贵妃怎么样了?” 冬雪忙将墨丢下,回答道:“她倒是再也没有去求见过皇上,大抵是伤心了,不过却派周宁海来咱们这传召娘娘您去,都按吩咐给挡了,敏嫔娘娘那边大抵也是。至于芳贵人、禧贵人那,早就不应承她了,巴巴儿想钻营咱们这呢。” 卫芷沏茶奉上,担忧道:“只是皇贵妃母家虽然贬谪,但皇上只是因她在御前无状而去了宫权,并未再多惩罚,她终究也是皇贵妃啊,奴婢是担心,万一她再……” 陵容接过茶,暖着手,胸有成竹。 “她不会再得宠了,年羹尧的贬黜只是皇上一个试探的开始,至于后宫,即便皇上心软,莞嫔也绝不会放过这个害自己、害她母亲的仇人,有莞嫔在,皇贵妃没有翻身的机会。” 自然,自己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退一万步讲,如果莞嫔不中用,那么,还有后宫所有对年氏不满的女子呢,年氏,就是第二个乌拉那拉氏。” 坐在自己这间暖阁中央,决胜宫闱之事,陵容觉得很好,旁人,才是自己手心的玩意儿,包括皇帝。 “对了,既然今儿的事都忙完了,本宫让你们从内务府挑些机灵的人,都办好了么?” 冬雪点头:“娘娘,都调好了,太监十二个,宫女八个,您还有什么吩咐?” 陵容微笑,看向卫芷:“你去走一趟延庆殿,把人给送过去吧!” “啊?” 冬雪张大嘴巴,娘娘干嘛对端妃么好!接着,卫芷也合不上吃惊的嘴了。 “传本宫的意思下去,从前端妃的待遇一概作废,即日起,其月例份例一概按妃位的来,额外每月再添十两,每季衣裳额外多三套,尤其是冬天的貂皮要厚实。” “在延庆殿再建小厨房,端妃饮食要仔细,让她单做单吃。另外,太医院特指两位太医,专门轮值伺候,一概吃药开销从本宫份例里出。” “娘娘?!” 第274章 蓄势待发 看着二人眼中的困惑与吃惊,陵容不由得笑得更高兴。 “本宫对她好,就显得旁人的好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本宫要把她从湿哒哒的泥泞里,给拉到台面上来,好戏登扬,她还想做幕后,做梦!” 冬雪与卫芷对视一眼,已经明白了娘娘的意思。 卫芷笑道:“原来如此,那么那些个宫人,奴婢带去之前一定再多加‘叮嘱’,一定注意端妃娘娘的一言一行,断然不能怠慢了。” “极好。” 冬雪亦是拍手道:“娘娘,奴婢有一小小提议,既然当初端妃的婢女吉祥感染了时疫,她都没事,可见端妃娘娘的身子真是时好时坏呀。如今您大发慈悲给配了两个太医,还揽过了药钱,不如送佛送到西,吩咐太医院每七日就要来延禧宫禀报一次端妃的脉象,这才叫体贴入微。” “你呀,真是鬼灵精怪!” 陵容提起笔,轻轻刮了她的鼻尖。 “本宫以为极好,把这一项也添进本宫的话里去,好好吩咐内务府和太医院!” “唉!奴婢遵命!” 待卫芷将那二十个宫人大张旗鼓送到延庆殿的时候,端妃躺在床上咳咳个不停,拉着吉祥连连就要拒绝。 但当卫芷将陵容吩咐的一概优待给说出来,倒是让端妃哑口无言,只得将人乖乖给收下。 端妃勉强起身道:“咳咳,替本宫多谢你家娘娘了。” 卫芷笑道:“娘娘哪里话,待会儿还有工匠太监来,即刻便把延庆殿给修缮一新,还望娘娘暂且受几日杂音了。” “无妨,只是这药钱也要文妃出,叫本宫怎么过意得去呢?旁的可以接受,但太医院和小厨房一事太过兴师动众,还是罢了吧。” 闻言,卫芷拍拍手,顿时便冒出两个太医进来,忙着要给端妃把脉:“微臣为端妃娘娘请安!” “这两位是邹太医和季太医,是专门只侍奉娘娘的,人已经选好了,怎好再退回去,那么我家娘娘岂不是自打嘴巴了?” 卫芷笑着,又道:“何况娘娘说了,您是宫中资历最深的嫔妃,从前是皇贵妃苛待了您,如今既然她和敬妃来看顾后宫,自然要以您为尊的,待遇比其余娘娘高些,也是应当的。” 如此,端妃看着给自己请安的太医,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待卫芷高高兴兴走了,端妃屏退了太医,躺在床上默默叹气,吉祥也是看着门外乌泱泱的人,蹙紧了眉头。 “娘娘,文妃娘娘这究竟是好意,还是旁的什么?” “这文妃,当年真是我小瞧了她,她比年世兰的手段,可要杀人诛心得多,看来,那件事是不得不加快了。吉祥,你找个机会,悄悄地让人,给莞嫔递个话。” 于是,陵容这优待后妃的名声便彻底坐实了,愣是谁也在皇上面前挑不出错来。 而在皇上心中,对于陵容的做法亦是赞许万分的,也深以为自己没有托付错人,文妃是心肠和善,和睦六宫的好人选。 便下旨道:“文妃自愿承担端妃看诊药费,朕心甚慰,即日起,提其月例五十两,以示褒奖。” 对于这个赏赐,陵容倒是很喜欢,这真金白银可比旁的什么赏赐实在,即便自己如今有夏冬春和各宫的巴结,也有母亲那边的进项,但哪有人嫌银子多呢? 午后在暖阁,又是敏嫔抱着孩子和庄嫔一起过来,和陵容、夏冬春说话。 敏嫔笑呵呵道:“这下皇上也知道了,端妃可就再没法子推辞了,只是不知,她的身子,如今倒是如何了?” 陵容示意冬雪,她忙道:“今儿邹太医才来回禀呢,说是端妃娘娘的身子骨起码十日有五日能起来了,可没早几年那么坏了。” “呀,那这在年世兰手下,她怎么还越过越好了呢?”庄嫔故作惊讶,拿着帕子掩口。 夏冬春抱着公主哄哄,闻言撇嘴道:“还能为什么,可不就是莞嫔的功劳么?” “说到莞嫔,姐姐我倒是耳闻,她原先倒是想了节省年下银子的办法,不过,如今却没声儿了。” 陵容看向敏嫔:“不是她当家,想出什么主意就是什么主意,敬妃面和好答应,只是在皇上宫人跟前,逐渐是本宫说了算,她自然不敢张嘴,怕本宫害她呢。” 庄嫔又问:“别是她打着别的什么主意,顾不上这些,这几日,她陪皇上在御书房可忙了,都找不到人来娘娘这说话办事。” 此言一出,四人心照不宣。 次日,天气阴沉,饶是烧了炭火也觉得怪冷,人坐在暖阁里也不免要穿着貂皮衣裳。 果然,夜里便下了一个通宵的大雪,次日便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皇上早早下了朝,便乐呵呵到了陵容这里来,陪着陵容、夏冬春,以及福乐、乐阳这一对活宝儿女。 榻前的炭火烧得极旺,小儿女叽叽喳喳说着下雪的趣事,实在惬意极了。 “朕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到了午间,众人便按例,跟着皇上参加家宴,年世兰没有出席。 陵容再一次见到了果郡王福晋孟静娴,如今,她身怀有孕八月,可实在一个美人,肚子那样大,裹着狐皮衣裳,看起来也不显臃肿的。 因先前出了敦亲王的事情,诸王心有余悸,一扬家宴吃得平淡,连果郡王也不敢再抖机灵。 王爷中唯一春风得意的,大抵就是年方十六不到,却因功封为慎郡王的允禧。 席间,王爷们多恭维皇上,对陵容却不大置喙,倒是嫔妃们爱敬酒恭维,而孟静娴竟也举杯,主动敬陵容。 “文妃娘娘瞧着竟是又清瘦了些,可见娘娘辛苦,妾身敬娘娘一杯。” “多谢福晋关切。” 当年的事她究竟有没有数,陵容倒是不知,但她如此,便也笑着回敬,只是看着她的肚子因起身而这样明显,心里未免淡淡的叹息。 将来城门失火,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怕就要成了池鱼,真是可惜。 甄嬛看着孟氏的肚子,不由得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终于要挺过了五六个月。 接下来,只要除掉了她,自己也一定会平安吧。 宴席散去,皇上竟跟着甄嬛回碎玉轩,陵容并不在意,便带着夏冬春一起回延禧宫。 谁知方才过了咸福宫,便遇到了太后宫里的人。 “文妃娘娘,太后有旨,请您至寿康宫一趟。” 第275章 耳旁风 轿子调转方向,冬雪倒是有些担心:“娘娘,太后找您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如今您主理六宫,她必定更看不惯您了。奴婢记得今儿早上庄嫔娘娘去过寿康宫,要不奴婢追到前头先找庄嫔打探口风?” 陵容安然坐在轿子中,拢了拢轻薄却极其暖和的大毛披风,抬手掀起侧边帘子。 “不必那么麻烦,如今外头都说本宫和皇贵妃之流,不过是宠妃夺权,但这究竟还是皇上的心意。太后又如何,皇上不待见她们姑侄两个,她为难本宫,就是让皇上更厌弃她们乌拉那拉氏一层。” 就如同当年自己就想明白的道理,如今皇上给的权利是结结实实的握在手里,凭太后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这权利既然给出来了,即便是皇上要去年世兰的权利,也要找个正当的借口理由发作的。 “是,奴婢明白了。” 到了寿康宫。 许久不见的太后面容憔悴,意气萎靡地坐在床榻上,四周的药气那样浓,可见其身子真是差极了。 恭顺地跪下行礼,口中念到:“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 太后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凭着烛光打量着眼前这位恭顺的年轻女子,一身烟紫的旗装用满是苏绣的百花图案,乌黑的头发梳得利索,满头点翠宝石,不可谓不张扬。 这番见了,心下已然更加不喜,没有家世的女子,却有子嗣,打扮得这样花团锦簇,又有皇帝的宠爱,赐予宫权,必定是前途无量的。 这样的女子心机手段,比年氏更加可怕。 “哀家许久不曾见到你了,最近都忙着什么呢?” 这是明知故问,陵容抬眸谦逊道:“回太后的话,近来皇贵妃不能理事,皇上便将后宫之事托付给臣妾和敬妃姐姐,臣妾资历尚且,人又年轻,少不得要和敬妃姐姐多学学,故而抽不开身来请安,望太后恕罪。” 太后和蔼笑道:“原来如此,这都是应当的,哀家这里都好。如今你也历练出来了,位列四妃,难怪这些日子哀家听人说话,倒是不真切,说你颇为贤德,免了后宫的晨昏定省,又额外优待端妃,是吗?” 陵容微笑:“太后谬赞了,臣妾不过是嫔妃之身,自然不敢受嫔妃们的礼,而皇贵妃不宜见人,所以只得如此。至于端妃,臣妾是看账时候无意发现延庆殿开销太少,竟比不过普通的答应,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很好。” 太后似乎很赞许欣慰,并无半分苛责之意。 “皇帝果然没有看错你,哀家也很喜欢你,今夜特意叫你来,是有几句话要叮嘱。” “臣妾洗耳恭听。” 太后缓缓道:“哀家虽然在病中,却也听说,莞贵人有孕已经晋位莞嫔,比你们这些有资历有子嗣的嫔妃都要得宠,只是得宠自然不要紧,可她竟是日夜出入勤政殿,这便是不妥了。” 她的耳目还真灵通,陵容垂眸道:“太后说的是,莞嫔的确得宠。” 太后叹气道:“是啊,从前皇贵妃不懂事,也不知道规劝皇嗣,可既然如今是你管理后宫,哀家知道你不是那等不知好歹轻重的,对于此事,你一定要多规劝着,不能让莞嫔失了分寸!” “是,臣妾会去做,只是皇上喜欢莞嫔,怕是臣妾的话也不能听。” 原来是挑拨离间,希望自己这个权妃和宠妃斗起来才好。 太后无语了一瞬,随即又是和颜悦色:“哀家不是让你去违逆皇帝,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所以,你要让莞嫔懂事,明白么?” “臣妾明白了。” 罢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太后的消息灵通,却没看明白他儿子如今想做什么。 太后点点头,问了些后宫嫔妃的琐事,随即话锋一转。 “哀家记得乌拉那拉贵人入宫也有五个月了吧,侍寝了没有?” “听说是还没有。” 陵容抬眸,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呢,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到时候,她的侄孙女可以独宠。 当自己是傻子? 太后叹气道:“你虽然不是皇后、皇贵妃,可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后宫之中一枝独秀,总是不好,要想要后宫敬服,衣裳吃食的恩惠终究是小利,唯有皇帝的恩宠最重要,才是长远之计。” “太后说的是。” 见文妃不搭话,太后便只得再直白一些道:“所以,规劝皇帝上,也要规劝到点子上,雨露均沾,不偏不倚,既是妾妃之德,也是驭下之术。乌拉那拉贵人的牌子,要多多的递上去才好。” 陵容抬眸,状若感激道:“太后肺腑之言,臣妾多谢教导,一定不辜负太后的苦心。” “你懂事就好,夜深了,快回去吧。” 出了寿康宫,陵容便将方才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上了轿子。 “冬雪,你说本宫眼下该如何呀?” 冬雪回想起来时候娘娘的话,笑道:“娘娘,您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呀。晚上回去得哄一会儿小阿哥呢!” “嗯,说的好。” 没有皇上的重视,太后也没法直接把人送到床上去,还得迂回着让自己这个嫔妃来帮忙,越是这样,自己越是不必放心上。 次日午后,庄嫔带了前朝的消息过来给陵容听,皇上对年羹尧的处置,又更重了些。 “娘娘,嫔妾阿玛和甄远道参奏终于又起效,皇上已经下旨,削年羹尧大将军太保之职,革去一等公爵位,其二子皆被革职,此刻,年羹尧已经在去杭州的路上了。” 可庄嫔说这些的时候并不高兴,参不倒年羹尧,他父亲可怎么立大功呢? “皇上竟然还让他做杭州将军,可见还有余地,若是年羹尧还有命在,可怎么扳倒皇贵妃呢?” 陵容气定神闲道:“传话给你阿玛,一定要稳住气,皇上除掉年羹尧得缓缓治之,以防狗急跳墙。甄远道参一,你阿玛就得参出个二的名堂来,别的不用管,只是必得得个头功。” “嫔妾明白了。” 隔日一早,皇上下了早朝,便来陵容处闲坐,正是说话的时候,忽地见卫芷进来禀报。 “皇上,娘娘,敬妃娘娘携后宫嫔妃前来,说是丽贵人和芳贵人要告发皇贵妃!” 第276章 告发年氏 陵容的心也落了地,忙起身,将福乐抱给了乳母,示意下去,这一刻,于自己而言,也是等待许久的。 皇上看向卫芷:“传她们进来。” 于是,敬妃带着满宫的嫔妃乌泱泱地都涌了进来,隔壁的夏冬春也闻讯而来,幸而延禧宫正殿够宽敞,否则也是站不下的。 皇上坐在主位上,陵容则坐在侧座,敬妃在下首,其余嫔妃便按照位分依次坐下。 “你们都来了。”皇上扫视了座下一眼,没有缺一个人心中已然有数了。 陵容也看着她们,甄嬛坐在庄嫔对面,垂眸不语的模样,看来,又是她怂恿的了,她和端妃稳坐后方。 敬妃回了一声“是”,随即皇上的目光扫向了芳贵人和丽贵人,二人便齐刷刷地起身跪下。 “皇上,臣妾等要告发皇贵妃罪行!” 皇上盘弄着珠串,面不改色:“且说来一听。” 首先是丽贵人,她抬起头,惊惶着神色道:“皇上,事到如今,臣妾不能隐瞒皇贵妃的罪行了,这些年她在后宫兴风作浪,臣妾看不下去了!” 说着,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当年皇后赐下了婢女福子,皇贵妃因妒恨她是皇后送的,所以直接让周宁海将人溺杀在井中,还吓病了当年刚入宫的文妃娘娘和庆贵人!” “接着,皇贵妃还故意在御花园惊吓莞嫔娘娘,害得其伤了双足,不久后,又收买碎玉轩太监小印子栽赃,意欲文妃娘娘谋害莞嫔娘娘未果!” “还有!还有,皇贵妃晚上叫惠嫔娘娘来看账,却让周宁海将其推入水中意欲害死!后来,又到圆明园的时候收买管事,毒害宫人,栽赃是惠嫔克扣避暑份例银钱,丧尽天良!” “对了,皇上,还有,皇贵妃还趁着时疫,将有时疫的汤粥送到碎玉轩,想让莞嫔患病,结果却害了崔槿汐,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说到这,丽贵人几乎都要忘了皇贵妃还有别的什么罪行,芳贵人便连忙补上。 “皇上,昔年在王府,皇贵妃便跋扈无度,多番苛待嫔妾、敬妃娘娘还有端妃,入宫后,她污蔑臣妾染了疯病,进言将臣妾打入冷宫!” 说到这,她更是抬起头,委屈万分,那模样让人瞧着,真是我见犹怜,何况是皇上呢? “她苛待嫔妃,皆是想不出的细碎磨人的法子,嫔妃们往往有苦说不出!而对端妃更是百般苛待,妃位的娘娘,常常吃馊食不见荤腥,数九寒冬,衣服也要自己洗,她还给太医院下令,谁敢给端妃看病吃药就立刻逐出丧命!” 说罢,丽贵人忙又道:“是啊皇上,尤其是素日里对嫔妃,皇贵妃动辄克扣月例,让人过得生不如死!除此之外,她还为了对付惠嫔和莞嫔,故意破坏华服!为了对付庆贵人,甚至毒杀昔年的余官女子,栽赃陷害!凡此种种,真是罄竹难书!” 芳贵人哀婉道:“求皇上为嫔妾等主持公道呀!” 皇上闭一闭眼,真切地听到这些话,他才意识到世兰素日的嚣张跋扈之甚,扫视群妃一眼,皆是难掩愤恨的神色。 “皇贵妃素日苛待嫔妃,今日你们都在,都听在耳中,是否属实?” 敬妃率先低着头弱弱地道:“皇上,从前在王府,皇贵妃皆是细碎的功夫折磨人,臣妾都已经习惯了。” 皇上的目光又看向了陵容,陵容起身,轻声道:“二位姐妹所言属实,嫔妾也曾被皇贵妃在酷暑之日惩罚久站,为其读书非至喉咙出血,不能止。” “难为你了。”皇上的目光有明显的怜爱。 庄嫔便也跪下道:“嫔妾当年也曾被皇贵妃唤去研墨,不至两个时辰绝不许停!” 于是,他的目光一一看下去,甄嬛起身跪下道:“皇上,皇贵妃跋扈无度,当日非但羞辱臣妾,更是污蔑臣妾母亲,可见一斑,求皇上为臣妾做主,臣妾若非命大,怕是早已经死在时疫之中!” “朕知道,你先起来吧。” 话音未落,陵容便见惠嫔愤恨的神色再也掩盖不住,硬邦邦地就跪在了地上,语气冷硬无比。 “求皇上替臣妾等做主,皇贵妃昔年曾欲害了臣妾性命,臣妾苟活至今,惟愿报七阿哥与自己之仇,方才能安心侍奉皇上,以报天恩!” 说罢,她与甄嬛等人齐齐拜下,那整齐度,不得不让陵容怀疑是事先说好的。 这沈眉庄呀,果然是在自己这里吃了瘪,不想着靠自己去为自己报仇,反而转头又贴上了甄嬛。 果然,自己先前拒了她是应当的。 皇上轻轻点头,随即忽然看向了敏嫔:“你也跟随皇贵妃多年,这些事,你可知道么?” 敏嫔起身,垂眸道:“回禀皇上,明面上的事臣妾和丽贵人一样,虽然知道却无法劝阻,否则动辄便招致殴打辱骂!臣妾不堪凌辱,为了公主不被教坏,早已与其分道扬镳,至于其暗中谋害并不知,唯知一条:皇贵妃与年羹尧内外勾结,卖官鬻爵,请皇上做主!” 说罢,她便也跪下,陵容看向皇上,他倒果然动了气,不过这事他早知道了,今日听到却依旧生气。 皇上道:“丽贵人、芳贵人,皇贵妃势大,若你们早说,怕是死无葬身之地,真是辛苦你们了。由其是丽贵人,你隐忍至今,还替其担了谋害宫人栽赃惠嫔的罪名,实在是不容易,即日起,朕便复你嫔位!” 丽嫔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接着,皇上看着个个受害的嫔妃们,叹了一口气。 “苏培盛,传朕旨意,皇贵妃年氏禁足翊坤宫,其亲近之人一律带到慎刑司严加审问!” 随即,皇上便离开了延禧宫,嫔妃们便也接二连三地散去,一扬针对年氏的围剿,显然比对皇后的要更加快速与简单。 这就是圣心所在。 甄嬛转头看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陵容,含笑看着身旁的眉庄,轻声道:“眉姐姐,咱们走吧,不出三日,想必一定会有结果的。” 第277章 牵丝戏 她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回头看陵容的反应,只是径直地朝外走去。 甄嬛的笑意倒微微减了几分,然而立刻又笑起来,紧随着跟上离开,随即芳贵人慌乱地转着眼睛,也自顾跟着走了。 谁是谁的人,一目了然。 陵容看向敬妃,叹道:“我竟不知从前皇贵妃如此苛待姐姐,姐姐真是受苦了。” “嗐,这么多年过来了,其实都习惯了,倒是你们年轻的,我知道日子都不好过。我只盼着今儿过后,这天呐,能亮堂起来!” 敬妃看着嫔妃们皆是同仇敌忾的神色,蓦的怅然一叹。 欣常在刚要走,闻言凑上来亦道:“娘娘们且放心,皇上下旨审问,定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皇后罄竹难书,有太后保着不能废,可她已经没有人护着了!” 待陵容和与打发了嫔妃走后,这殿中便留下了自己人。 丽嫔便忍不住凑到了曹琴默身边,高兴道:“多谢娘娘!果真如娘娘所言,嫔妾这么说,皇上果然会褒奖我!” 她似乎认了曹氏的厉害,俨然如今与她都是嫔位,却忘了从前的威风,只以“嫔妾”自谦了。 曹琴默笑看她道:“芳贵人和你开了个好头,其实最大功劳的人还是你,否则她也该晋位了。只是无论接下来结局如何,还望丽嫔你积极如旧,一定要扳倒年氏才好,否则夜长梦多!” “唉!嫔妾明白!” 丽嫔欢欢喜喜地走了,似乎连心里的最后一丝顾虑都打消了,满脑子都是怎么荣登妃位了。 于是殿内只留下了庄嫔、敏嫔还有夏冬春。 夏冬春忙看向她问:“敏嫔娘娘,你不怕皇贵妃的人供出你和丽贵人来么?” 敏嫔笑看陵容一眼道:“慎刑司也是在宫里,如今宫里是咱们文妃娘娘管呀,何况,为年世兰出谋划策,我可从来没留下过姓名!” 曹琴默的计谋,从来都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庄嫔冷不丁道:“你们发现了么,今儿芳贵人挑头是莞嫔的授意,而惠嫔也像是约好了的一样呢。” 陵容呵呵道:“她呀,是专管让别人替自己出头的,今儿能说这几句话已经不容易了!” “惠嫔还真是恩怨分明呢。” 敏嫔嘲讽一声,年世兰害她不假,帮她儿子伸冤也是不假的。 很快,待慎刑司的人将翊坤宫宫人都带走,年世兰似乎也从对方的口风中打探到了今日延禧宫发生了什么事。 心虚如她,身边连灵芝都没有留下,只有后殿一个最粗使的宫女伺候,便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连求见皇上的勇气也没有了。 第二日晚间。 年世兰第一次感受到没有炭火的翊坤宫是多么冰冷,她忍不住地问那宫女。 “慎刑司有消息么?皇上那还有文妃那边,有什么动静么?” 那粗笨的宫女只能摇摇头:“皇贵妃,奴婢一直出不去翊坤宫,实在打探不到消息。” 年世兰高扬着头,唇畔却是苦笑。 “皇上要彻查就彻查吧,本宫不怕。只是本宫如今树倒猢狲散,文妃、敏嫔、禧贵人都不见了人影,还有费云烟和史思妩这个两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敢告发本宫,若本宫能和哥哥挺过难关,必定叫她们不得好死!” 隔日晚间,年羹尧被贬为杭州城门看守的消息传进来,陵容便吩咐了卫芷。 “盯着点翊坤宫,不许人把这消息传进翊坤宫,尤其是碎玉轩的人,要拦着点。” 待卫芷出去后不久,冬雪便将安景寻给带了进西暖阁来。 见他一来,陵容便问:“如何,这么久的时间,皇贵妃吃的药能起效吗?” 安景寻跪下道:“回禀娘娘,自之前娘娘叮嘱,想必皇贵妃对那些药不会再起疑,且近三个月来皇上多加冷落,皇贵妃顾不上请平安脉,只是还一直吃着药。小臣算着时日,不见山不见水,但珠胎暗结的。” 他说得有八分肯定,但是陵容却并不满意,面无表情地起身,缓步绕在他的身畔。 “可是本宫很想看在幕后一出好戏,让台上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偏偏都是本宫手里的傀儡。先让她害她,再让她反过头来害她,本宫才是真的干净。” 走到了他身后,陵容倏地转身,阴天下雪的时节,屋内的炭火比烛火耀眼,照得陵容清丽秀美的面容另有一种妖冶的疯狂。 “所以说,本宫不要‘想必’,而是要年世兰必定有孕!” 安景寻一直垂着头,听得她语气的非同寻常,似乎是恼意,也似乎是旁的什么。 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左半边脸在阴翳之中,漆黑的眸子如湖海般惊涛骇浪。 胸口几近觉得窒息,连忙拜倒在地,离她的裙角只有一拳的距离,狠狠闭一闭眼,随即声音如常。 “回禀娘娘,小臣明白,所以,娘娘给的那张‘秘方’,小臣于一月前稍作改良,加在了皇贵妃娘娘的汤药中。” “你是说,你做到了,她必定会有孕?”陵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然的满意。 此刻,岂止是要扳倒年世兰的兴奋,更是即将看到年氏与甄氏、皇帝三败俱伤的扬面。 似乎环环与自己无关,却又环环息息相关,怎能不让她难以自持地兴奋! “是,且必定是女胎。”安景寻微微起身,却再不敢抬头。 良久沉默,这瑰丽堂皇、被珍奇古玩、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大殿响起了从未有过的“咯咯”笑声,让人不敢相信是她笑出来的。 “做得好,你且下去吧。” “小臣分内之事。” 安景寻眼睛一亮,立刻起身退了出去,自己在太医院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些事除了自己也只能是文妃娘知道。 陵容伫立在殿中,还是忍不住地低声笑个不停。 又是好戏当头,自己可一定要沉住气啊。 次日天亮后,年氏的罪行便全数吐出,只有颂芝忠心,断然不肯开口,灵芝和周宁海便不打自招了。 罪证都送到了陵容手上,待皇上下朝后,便与诸妃皆又聚在了延禧宫,陵容便将了罪证递上。 “皇上,先前嫔妃们说告发之事皆是属实,除此之外,皇贵妃还曾喂过温宜公主安神药、将宫中动向传递到西北,并且谋害了许多其他嫔妃,有些甚至在王府时候便已经故去了!” 第278章 论功行赏 只不过是略微瞥了一眼,皇上便心中油然而生出了一股恐惧与厌憎,还有一抹不经意的惋惜与歉疚。 今日面目可憎的华仪皇贵妃,是珠玉华服堆砌起来、噬人的红粉骷髅,昔年的雍亲王兰侧福晋,却是那个在红衣耀眼、在马背上纵情驰骋的率直世兰。 她害人、她失子,她妒忌、她无怨无悔爱自己。 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了。 可他这样的情绪自以为不为人知晓,甚至是最聪慧的嬛嬛亦不能知,可偏偏,陵容是知道的。 陵容看了一眼敬妃,她倒成了缩头鹌鹑,便自己看向皇上。 “皇上,如今证据确凿,如何处置皇贵妃娘娘,臣妾等还要看皇上的示下。” 不论如何,陵容也学会了甄嬛那一套,哪怕背地里恨死了年氏,在皇帝面前还是得恭敬谦卑的态度。 果然,皇上看了一眼温和的陵容,心中的惋惜便缓缓渗透出来。 “翊坤宫宫人一律杖毙,宫中一切与其有密切往来的宫人也同此处罚,此事便交由你和敬妃去查办。” “是。”陵容和敬妃便颔首。 接着,皇上斟酌着要开口,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静待他的口中吐出那个处决。 “传朕旨意,华仪皇贵妃年氏,弗慎厥德,难表六宫,着褫夺‘华仪’封号,贬为答应,幽居翊坤宫,非诏不得出。” 此言一出,陵容毫不惊讶,当然,甄嬛、沈眉庄、费云烟等一众嫔妃皆是震惊。 曹琴默难得后怕得失态,若是自己当初没有听文妃的提醒,一心要在此刻将年氏弄死,不留有余地,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是,臣妾明白了,一定严加看管翊坤宫,但绝不会使人苛待了年答应。” 陵容答应,随即瞥眼看座下一概嫔妃,敏嫔的反应自然在意料之中,甄嬛的不动神色蹙眉也是必然,而沈眉庄呢? 她此刻竟然沉默不言了。 这倒是让陵容意外,她最是直的性子,当年告发进言处死皇后可是义愤填膺,万死不悔的,今儿是怎么了? 难道是受了甄嬛的蛊惑,觉得暂且忍一口气? 既然无人敢反驳什么,皇上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抬一抬手。 “文妃,这次除老十和年羹尧,出了不少功臣,朕今年不欲选秀,故而不得不选些功臣家的适龄女子进宫,内务府递上来的名单,你可看过了?” 名单是今儿早上才递上来的,陵容忙让卫芷递过来奉上。 “这次功臣里,有吏部尚书宣望大人之妹钮祜禄·砚秋,年十七,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之妹黎莹,年十七,都察院御史瓜尔佳·鄂敏之女瓜尔佳·文鸳,年十九。” 至于其余功臣,比如庄嫔家,可她是独女,自然是攀不上了,而甄嬛之三妹玉娆今年不过十岁出头,也是不成的。 比从前多了的人选,也不过就是朝瑰的额驸之妹,宣望近来已经从吏部右侍郎直接拔擢为正一品尚书了,可谓恩宠无极。 皇上瞥了一眼折子,问道:“只有黎氏是汉军旗?那就瓜尔佳氏吧。” 显然,他已经给了宣望极大的荣宠,对他的妹妹进宫并无此意。 陵容很高兴,毕竟这样家世的女子进宫未必会因为她公主嫂子的缘故与自己亲近,反而可能会心气高,而成为自己的阻碍。 瓜尔佳氏那个蠢货,是最合适的。 然而,沉默半日的甄嬛她亦是浅笑,忽然开了口。 “皇上,其实满汉一家,您既然选了瓜尔佳氏,不如也属意黎氏,而钮祜禄氏是朝瑰公主的小姑子,若是也能进宫,皇上岂非与公主额驸家亲上加亲了?想来,必定会是一段佳话。” 甄嬛自然知道文妃此刻打得是什么算盘,若再无新人进来,庄嫔可也是功臣之女,那日后,还有自己和孩子的什么容身之处? 果然,陵容见皇上仔细琢磨了甄嬛的话,竟还能一笑:“文妃,你以为呢?” 陵容只得道:“臣妾以为莞嫔所言有理,不过一满一汉最好,不偏不倚。” 皇上呵呵一笑,看向甄嬛道:“后宫还是汉军旗嫔妃多,既然如此,那就三位都选入宫吧,也算是我朝先满蒙后汉的规矩。” “是。” 入宫就入宫吧,自己和甄嬛都是汉军旗,她非要召人进来,鹿死她手还是引狼入室,说不准的。 退一步讲,若这两位嫔妃其貌不扬,恐怕也只得和博尔济吉特氏一样,做个吉祥象征在后宫了。 陵容皮笑肉不笑道:“那皇上可要眼下定下位分和封号?” 皇上略一想便说:“封号暂且不必定下,只是既然是功臣之家的女子进宫,钮祜禄氏和瓜尔佳氏皆封为贵人,黎氏暂且封为常在。” “臣妾记下了。” “嫔妃入宫的事,便交由你和敬妃去打理了,朕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皇上便起驾离开,甄嬛等人便也不久留,也就告退了,大殿之中也就剩下了自己人。 庄嫔有些愤愤道:“同样都是功臣,怎么她们都得了封赏,皇上却没有晋我的位分呢?” 陵容就知道她会这样,但是难免的,谁叫人家父亲争气呢? “沉住气吧,你今年五月才晋嫔,同样的,莞嫔也是功臣之女,她也方才因身孕晋嫔,妃位就那么几个,功臣却这样多,皇上也不敢提这茬啊。” 敏嫔笑道:“是啊庄妹妹,难道你还羡慕丽贵人能晋位么?可她这晋位,却是吃里扒外而来的,皇上心里有数着呢。” 陵容不由得看她一眼,原来做局外人之时,谁都能看清局势的。 “嫔妾明白了,这问题就出在莞嫔身上!” 庄嫔眼珠转了几转,瞬间就明白了,眼下妃位还剩一个,他必定是更想封甄氏的! 随即,陵容看向难得不吭声的夏冬春,轻声宽慰:“你也别吃心,等尘埃落定,本宫也一定保你做一宫之主。” 夏冬春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点头道:“娘娘,其实,我只愿自己一家和乐阳平安就好。” 送走了她们后,陵容沉下了脸,唤冬雪吩咐:“过两日咱们去看看惠嫔,你去和小信子问几句惠嫔和莞嫔的事。” 几日后的午后,卫芷来报,说是有人企图混进翊坤宫,告知年答应有关年羹尧被贬为看守之事。 “让他进去,不必看得那么严,年答应想去面圣,就让她去。” 说罢,陵容丢下笔,笑道:“准备准备,一会儿咱们去见皇上。” 第279章 莞嫔透露的消息 陵容端了小厨房刚炖的燕窝鸭丝粥来,亲手奉上:“皇上,下了雪越发冷,臣妾准备了这道粥正好进补。” “朕正好饿了,你与朕一同来用吧。” 皇上闲闲看着书,见状便丢在了一边,陵容便与小厦子一同布菜,一边如聊家常般和他说话。 “臣妾已经吩咐过内务府了,十五是好日子,便接三位嫔妃入宫,只是昨日皇上走得匆忙,臣妾还没来得及问,几位妹妹的住处该安在何处呢?” 皇上从榻上起身,微笑道:“这些都是后宫的小事,朕既然将后宫事务交由你和敬妃她们打理,你且拿主意便是。” 陵容含笑:“臣妾和敬妃姐姐只是暂理后宫,不敢僭越。如今东西十二宫里,臣妾的延禧宫,敏嫔的永和宫,都已经住了两位嫔妃,只是除了新嫔妃的住处未决,莞嫔和丽嫔如今是一宫之主,也该挪宫了。” “嗯,不错,碎玉轩稍偏远了些,丽嫔和惠嫔都在启祥宫,是该选个新住处了,还有哪些宫室空着?” 皇上坐定,点了点头。 陵容便道:“西六宫的永寿宫、储秀宫,东六宫的景阳宫还空着,臣妾知道皇上喜欢莞嫔,永寿宫离养心殿最近,景阳宫离御书房最近,都是好住处呢!” 反正就这两个选项,无论选哪一个,甄嬛都必定是众矢之的。 皇上略一想,道:“永寿宫年久失修,若是要修缮,怕是耽误时日。” 陵容微笑:“那不如就景阳宫吧,里头布置陈设都是新的,且离碎玉轩还近些,莞嫔如今有孕,四周宫室人少安静,搬起来、住起来都方便,冬日里也比碎玉轩暖和多了,最适合养胎不过!” 景阳宫是东六宫最富丽堂皇的所在,且离御书房也近,几乎只是一墙之隔,甄嬛干政就更方便了,最重要的是,这在自己的东六宫之内。 “难得你有心,总是为他人着想。” 皇上笑看着陵容,怎一个满意了得。 陵容走到他身旁,体贴地为皇上盛汤,又问:“那么,皇上以为丽嫔安排在哪个宫最合适呢?” 听得丽嫔的名字,皇上面上不由得少了几分笑意,垂眸看着眼前的汤,复又笑了。 “好香的汤,必定是你一大早就开始盯着做的,你也别伺候着了,快坐下,让小厦子来就是。” 陵容立刻就丢下汤匙,坐到了他身旁,故作不解道:“皇上怎么知道呢?” “这汤如此淳厚浓香,可你身上却是淡淡的梅花幽香,可见是炖了许久之后,你又精心打扮了来见朕的。” 其实陵容根本就没看过,不过听他这样自欺欺人地陶醉,立刻嗤笑地拿帕子掩口,落在皇上眼中便是不好意思了。 “皇上就爱打趣臣妾!” “你调的香越发好闻了,一会儿朕让苏培盛将进贡的香料都取一份送到你宫里。” “多谢皇上!” 笑过了一回,皇上喝了几口汤,赞了好几声,便正色了些,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丽嫔如何?” “嗯?” 陵容正喝着汤,知道他不喜欢丽嫔背叛年世兰,所以不搭话茬,本也打算安排宫室的事自己做主了,反正甄嬛的宫室已经定下了,谁知他忽然来这么一句。 略微思索着,轻笑:“臣妾与丽贵人倒是稍有来往,只是听说,丽嫔是从王府时候就跟随年答应的,纵然素日有些目中无人,但也因此深得年答应信任,所以如今才能改邪归正,揭发年答应,也算是迷途知返了。” “容儿这话倒是中肯,她的确还不算糊涂到底,只是背弃旧主,不得不令人觉得寒心。既然你素日与她不来往,往后也不必上心。” 皇上点了点头,便也直白吐出了看法。 陵容垂眸:“是,臣妾明白了。” 记得前世皇后透露,曹琴默之死是因为太后提议,让皇帝点头毒杀,随即甄嬛进言,让端妃抚养温宜公主。 不过今时今日,皇上已经没有太后撺掇,对于一个曾经恩宠无限,如今帮助扳倒年氏的妃子,最无情的做法,也不过就是把人丢到了一边去,从此再无恩宠、不再过问罢了。 就像,对端妃一样。 抬眸轻声道:“那么,不如就让丽嫔搬到储秀宫去吧,就在咸福宫隔壁,离翊坤宫远,也挺清净的。” 但毕竟丽嫔和端妃也不大一样,一个是明面上的功臣,一个是有嫌疑的罪妃,怎么着也不能把人弄到东西十二宫之外。 皇上头也不抬就答应了:“好。” 话说到这,陵容今日第一个目的就算是达成了,皇帝如今信任自己,也只关心甄嬛住哪里,那些新人又没有见过,自然就不关心了。 “皇上,喝点汤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吵嚷的声音,陵容不由得和冬雪对视一眼,便见皇上放下碗筷十分不悦。 “苏培盛!外头是怎么了,这么吵!” 苏培盛慌忙打起帘子进来,支支吾吾的,又抬眼看陵容一眼,就是不敢说如何了。 “有什么事就尽管说,你看文妃做什么!”皇上也不由得看“无辜”的陵容一眼。 苏培盛只得道:“回禀皇上,是年答应强行从翊坤宫闯了出来,正在外头跪下磕头了,说是要为年羹尧求情!” 果然,皇上并不生气,却问道:“她在翊坤宫好端端的,怎么知道了消息,谁告诉她的?” “这……奴才不知。”苏培盛捏一把汗。 陵容连忙也跪下认错:“皇上恕罪,是臣妾疏忽了,竟让人走漏了消息进去,还让年答应跑了出来。” 皇上点头道:“快起来吧,这是侍卫们的事,与你又有何干?” “多谢皇上。” 陵容被冬雪搀扶起身,冬雪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被皇上看到了眼里,顿时有些愠怒。 “容儿,你们主仆有什么事竟敢瞒着朕?!” 闻言,冬雪立刻“吓得”跪下道:“皇上恕罪,午间有人来禀报,说莞嫔娘娘吩咐的人透露的消息,我们娘娘怕事情闹大,便瞒了下来,不想年答应竟敢闯出来呀!” 第280章 年世兰有孕 “皇上恕罪,臣妾的确午间知道了消息,今早莞嫔托给年答应送饭的小太监透露了年羹尧的现状,臣妾想,究竟莞嫔和年答应是有血仇的,何况年答应迟早也会知道的,也并不犯宫规,故而便没有追问。” 说罢,双眉微蹙,盈盈吓得已经有水光,楚楚可怜地望着皇上,那轻颤的嗓音,却那样地动人。 “皇上若要问罪,便请降罪臣妾吧,都是臣妾监管不力,皇上千万不要生莞嫔的气呀!” 见文妃这样的情状,别说此刻皇上根本没有生她气,便是真有气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连忙伸手,将人给拉了起来。 柔声道:“好了,何必事事都要揽到自己头上?朕若怪罪你,岂非是昏庸?朕瞧你这样也是心疼。莞嫔要透露消息就透露吧,容儿说的也对,世兰迟早会知道此事,何必在意早晚。” 话虽是这样说,但皇上心里却浮现了莞嫔的脸,顿时一阵烦躁,她何必对世兰如此步步紧逼! 虽然皇上这样风轻云淡,但陵容离他很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的暗涛汹涌并不是对自己的! 那就是对甄嬛。 毕竟年世兰,在他心里始终都有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报!” 外头忽然有侍卫的声音,掩盖了年世兰的哭求,苏培盛连忙接了一封密折进来递给了皇上看。 皇上并不避讳陵容,拆开来一目十行看罢,顿时面色发红,“砰”地一声将信按在了桌上。 “皇上,您别生气!” 陵容忙给他顺气,顺便瞥见了纸上写着的字,果然是年羹尧穿黄马褂招摇过市的事情。 “你来看。” 皇上抬手递给陵容,暗恨道:“年羹尧贬为城门看守,可他竟敢如此大胆放肆,真是怕自己死得太慢,要让天下人以为朕苛待功臣么!” “臣妾不敢干政。” 陵容垂眸,退了半步道:“只是皇上,臣妾以为,无论年羹尧又如何做,既然他不仁,您也无须仁义了,毕竟,他这些年搜刮民脂民膏,戕害官员百姓,卖官鬻爵,在西北称王称霸,他的军功也够他死十回了!” 只要不看那纸,自己就永远不算干政,至于眼下的这些话?那不过是皇上的心里话罢了,自己也好给个台阶,当的是恶人呢! “皇上!求您念着哥哥的功劳,留他一条命,哪怕是杀了臣妾也好啊!” “皇上,臣妾年世兰,求您宽恕年家!” “……” 似乎是外头的她知道了什么,哭喊告饶的声音越发大,苏培盛出去看了一回,回来禀报说年世兰把头都磕破了。 皇上那一点心软顿时又上来,对陵容道:“你去看看,让人把她送回去,找个太医瞧瞧,不许她再哭闹,否则,朕一定严惩!” 陵容撇了撇嘴,又来了,还严惩? 冬雪打起帘子,陵容走出殿外,正巧结结实实受了年世兰一个叩拜大礼,干脆站在原地不动。 “皇上!” 年世兰以为是皇上出来了,惊喜地抬起头,当看清是陵容的脸时,顿时面色剧变,由新配的婢女向霜撑着跪直了身子,将带血的头昂得极好。 似乎如此,能维持她昔日皇贵妃的荣耀。 “竟是你在这里,呵,也罢,好过是甄嬛那个贱婢在!” 她嗤笑了一声,依旧骄傲,眼中屈辱、委屈的泪不肯落下。 “去请皇上见我一面,也不枉本宫素日对你的提拔了。” “你提拔本宫什么了?” 陵容生冷冷地开口,唇畔却依旧是和煦春风般的微笑,年世兰骤然愣住了。 “本宫能有今日的一切,全靠皇上,与你又何干?屈居你之下的嫔妃,哪个你不是非打即骂,何来不枉?” 年世兰气得正要反驳叱骂,却又被陵容居高临下地抢了先。 “冤有头债有主,你和年羹尧落得今日的地步,想必自己心里有数,何必与本宫口舌纠缠?” 年世兰恨恨道:“是甄嬛那个贱婢!” “你回去吧,皇上心意已决,不可更改,你得到的消息就是莞嫔告诉你的,回去吧。” “果然是她!”年世兰冷笑,却身形不动,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文妃,你走吧,我一定要求得皇上见我一面。” 年世兰已经如此狼狈,陵容很高兴,却也不能继续落井下石,回去禀报了皇上一声。 “皇上,年答应不肯离去,坚持要见皇上您。” 皇上默然,随即却有些恼怒。 “文妃,伺候朕笔墨吧。” 陵容无言,既然不能脱身,那就干脆看戏到底。 “赐年羹尧自尽,年富、年兴问斩,子凡年满十五,流放宁古塔不得回京,妻女一律没为官奴。” 圣旨传出养心殿的那一刻起,年世兰必定是缠着苏培盛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皇上走到窗前,背对着陵容道:“天色不早了,今日你且留下吧。” “是。” 哪里留得下,今夜怕是有得一扬好戏看。 “皇上!” 果然,陵容还没有站稳,便见小厦子进来禀报:“皇上,年答应晕倒了。” 年世兰被抬回了翊坤宫,而陵容也留在了养心殿。 夜晚,两个人睡在床上都无眠。 苏培盛忽地匆匆进来禀报:“皇上,去给年答应看诊的太医禀报,年答应已经有孕快两个月了,眼下有些动了胎气!” “什么!” 皇上难得如此失态,本就没睡的他一下坐直了身子,掀开了帐子。 “确定没看错么?” 陵容也连忙“苏醒”,坐起身来,听着苏培盛的禀报,在皇上身后轻轻笑了。 安景寻这事办得不错。 接着,便是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皇上依旧去上朝,陵容伺候他穿戴衣裳,却冷不丁听到了一句话。 “容儿,年答应有孕一事,你要尽心瞒着,且等过了三个月再说,且撤了翊坤宫的看守,许年答应自由进出,她那里伺候的人,你也要叮嘱好。” 不论是为了怕年世兰被暗害,还是忌惮年羹尧终究还没有自尽,亦或是想再看看是男是女,总之,皇上辗转了一夜,心绪紊乱,终究是不想这消息被人知道。 “臣妾遵旨。” 那也好,到时候,若甄嬛又跑到翊坤宫去闹事,可就更有好戏看了。 回到了延禧宫,倒是来了位稀客。 “嫔妾乌拉那拉氏,给文妃娘娘请安!” 陵容看着这位宜修的侄女上门来,缓缓一笑。 第281章 夜明珠 陵容将披风脱了,自顾在榻上坐下,面前是早已经燃好的炭盆,烧得整个屋子暖和得和夏天似的。 乌拉那拉氏跟着陵容进来,不敢往那榻上坐,便只坐在了下头的小凳上,陵容见她如此,也只得随她了。 此刻两个人相看,乌拉那拉氏很快便微笑着垂下眼眸以示恭敬,陵容细细打量她,的确是难得的美人。 待茶上了,陵容笑意融融道:“妹妹进宫许久了,倒是难得见你出来和各宫姐妹走动,今儿一早怎么倒有空来本宫这里。” 乌拉那拉氏抬眸含笑,示意身后的婢女将捧着的盒子奉上来,盈盈道:“臣妾近来得了几颗极好的东珠,色泽饱满耀眼,晶莹硕大,想着自己的身份实在不配,倒不如进献给娘娘了。” 冬雪接过盒子,打开奉到陵容面前,饶是前世今生见惯了好东西的陵容也不禁微微吃惊,里头的上好东珠即便没有用过也见多了,自然不会意外。 意外的是,几颗饱满的东珠中间,竟有托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稀奇在足有鸽子蛋般大小,饶是后宫之中也是少见的稀罕之物,比猫儿睛、和田玉等各类宝石要耀眼得多。 听说,若有大似鸡蛋的夜明珠,便可被帝王封为国宝,这乌拉那拉氏,可真舍得下血本呀! 陵容抬手将盒子盖上,推辞道:“妹妹,这东西可太贵重了,本宫不过妃位,可消受不起呢。” 乌拉那拉氏笑道:“娘娘何出此言?按例,妃位一耳三钳,每钳可用一颗东珠,自然是配的,倒是嫔妾等是不配的。” “妹妹不愧出身大族,对后宫规矩知晓得如此清楚,倒让本宫刮目相看,只是本宫听说,妹妹母家是在南边,且东珠采集由打牲乌拉总管衙门严管,怎么会得到这样珍贵的东珠呢?” 记得当初隆科多进献的人参,大抵也是打牲乌拉总管进献的,这乌拉那拉氏,胆子可真大。 乌拉那拉氏深邃的眼睛笑得弯弯,自有一番妩媚风情,开口的话直率得却叫陵容吃惊。 “回禀娘娘,这些东珠和那颗大珠子都是先前进献给太后的,太后赏给了嫔妾,这两日又让嫔妾来拜访娘娘,一定要和娘娘打好关系,嫔妾想不能空着手来,最拿得出手的便是这些东西了,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此言一出,陵容顿时愣了一瞬,她是真傻还是傻,真话还是假话呢? “是么?” 陵容笑了一声:“太后让妹妹来,可不知妹妹自己心里怎么想呢?” 乌拉那拉氏起身,恭敬笑道:“嫔妾不妨给娘娘说句真心的话,人人都知道我是皇后的侄女,太后的侄孙女,必定要对太后和皇后言听计从的。可嫔妾也不傻,如今,连皇上都厌了姑母和姑祖母了,谁不视嫔妾为敌呢?” “妹妹何须这样说,究竟你是你,旁人的恩怨是旁人的。” “可我终究是乌拉那拉氏,因这个姓氏进宫,自然永远也摆脱不了。” 陵容缓缓端起茶盏,低头而笑:“太后对妹妹寄予厚望,妹妹怎么妄自菲薄?在宫中如何,究竟还是要妹妹自己经营的。” 她靠近些陵容,柔声道:“文妃娘娘,嫔妾的名字叫‘宵月’,乌拉那拉·宵月。” “很好听的名字,”陵容不为所动,指着那盒子道,“这东西太过贵重,你且带回去吧。” 宵月忙道:“娘娘且听嫔妾把话说完,嫔妾今日不是因为太后而来,更不是为了乌拉那拉氏而来,只是为了我自己。想娘娘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在宫中经营至今,如此深得皇上宠爱信任,远胜于莞嫔之流。” 她缓缓俯下身:“娘娘不要觉得嫔妾恭维,也千万别觉得嫔妾势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嫔妾这样特殊的身份,本就惹皇上厌烦,想在后宫之中安身立命,就不得不依靠娘娘您的点拨提拔。只是如今嫔妾身无长物,除了这些东西,倒没有旁的能为娘娘效劳了!” 陵容抬头看着脚边的乌拉那拉氏,一种痛快与得意不得不油然而生,年氏如何,乌拉那拉氏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匍匐于自己脚下。 如她所说,往上爬是人之常情,自己此刻春风得意、扬眉吐气,亦是情理之中的。 忙变了脸,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笑道:“既然妹妹诚心诚意来本宫这一趟,本宫岂有拒你之意?只是本宫出身不高,又是汉军旗出身,怕并不能提携妹妹走太远呢。” 乌拉那拉宵月扯唇而笑,只吐出了几个字:“年氏可为皇贵妃,娘娘何不可为?” 送走了人,冬雪看着陵容玩着那夜明珠,略显担忧。 “娘娘,您觉得这乌拉那拉贵人是真心来投靠的么?她似乎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并没有什么心机。” 陵容漫不经心把玩着珠子,摇摇头:“她看起来美丽,想摆弄聪明却马脚四漏,怎么瞧都是不大聪明的,还主动把太后的把柄递给本宫。可是本宫对任何人都不能松懈,日久也未必能见人心。” 随即让冬雪将东西收起来,道:“这两日闲着,就翻翻古书,看看有没有记载夜明珠发光秘诀的,还有,叮嘱好伺候年答应的向霜,年答应孕事的不准乱说,再从内务府新选些懂事的人去翊坤宫伺候,皇上的意思,是不能苛待。” “唉,奴婢这就去办。” 且说这头乌拉那拉氏主仆离开了延禧宫,婢女燕旋捧着赏赐,笑眯眯着跟着主子。 “小主,文妃娘娘真是大方,受了咱们的礼,竟回了这么一套翡翠宝石,可也价值不菲了。” 宵月亦是微笑:“这就说明她算是收下了我,毕竟我是乌拉那拉氏,多一个这样出身的女子做她的狗腿子,她自然喜欢。” “小主洞若观火,可奴婢觉得文妃娘娘也不是多心机深的人,她看见那夜明珠眼睛都直了,明明想要,还非和小主推辞一番!若还有小主说的的那一层,那可真是个俗人!不过,今日之后,小主您应该很快就能侍寝了吧?” 第282章 端妃的人 宵月瞥她一眼,低声道:“但是不可因此小觑文妃,她说不定是专门‘俗’给咱们看的,何况那些东西是太后给的,你当她真喜欢?她收下用来做什么,还指不定呢。太后没说错,文妃的野心可大着。” “可是小主,您说这些,不怕太后知道了怪罪吗?她终究才是咱们最可靠的靠山呢。” 宵月停步,望着远处,六宫的宫殿似重峦叠嶂,让人看不清太后的居所。 “她老了,可我的路还长,可不能跟她埋葬在深宫里。” 很快,年世兰被解了禁足的消息便被后宫闻听,人人有些不安,是否皇上对其心软了,自然,担忧痛恨的人极多,但其中,最惴惴不安的当属丽嫔一人罢了。 而前朝也传来消息,皇上大加封赏此次有功之臣,提拔庄嫔的阿玛富察·陆古为满军旗左都御史,莞嫔的父亲甄远道为汉军旗左都御史,。 除此之外,又提拔瓜尔佳贵人的阿玛瓜尔佳·鄂敏为满军旗左副都御使,黎常在之兄骁骑营副统领黎斌为骁骑营统领。 终归那些新小主还没有进宫,家里的荣耀就已经加身了,对于宫里的老人们来说,实在也是有很大的压力,但也不免期待,新人的到来,这后宫里又会有怎样的热闹。 十一月十一,年羹尧自尽的消息传回了宫中,而年家其余人的处罚也依次进行。 沈眉庄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鬼使神差的,她竟忍不住来了翊坤宫。 只见昔日金碧辉煌的翊坤宫,如今已经变得黯淡无光,即便有文妃的照料,却也冷清得可怕。 年世兰一身素净,头上戴着两朵素色淡雅的绢花,额头上还缠着纱布,竟一个人坐在榻上喝着汤药。 按例,答应伺候的宫女加上陪嫁统共不许超过四个,太监也是不能在里头伺候的。 她听得有脚步的动静,连眼皮都懒得抬。 “又是来告诉本宫哥哥自尽的消息么?呵,看完了笑话就快滚!” 惠嫔紧着眉头,瞧着她这样落魄,竟是无言以对。 年世兰听得没有动静,抬眸一见竟是沈眉庄,面无表情了一瞬,随即深恶痛绝。 “贱妇!本宫昔年帮你儿子伸冤,你竟跟着甄嬛那个贱婢告发办公,你竟还有脸来!” 沈眉庄被骂得垂下了眼,只淡淡道:“你骂得不错,可你当真问心无愧?昔年你难道不曾想杀我?” “当年我就是想杀你,如何?”年世兰冷笑着挑眉,“谁叫你敢和本宫争宠,还想管理后宫?” “那就是了。” 沈眉庄抬眸,淡淡看着她:“我也算恩怨分明,念着当年你的恩情,即便和莞嫔告发你,也未曾想要你的性命。既然你已经沦落至此,旁的话也就罢了,只一句,我会盯着莞嫔,也会尽力保全你的平安和今后的生活。可若你再作恶,那便无法了!” 说罢,她便转身走了,似乎年氏的反应并不重要,做到这些,她便可问心无愧。 “虚伪!” 年世兰一个人冷笑了起来,若沈氏直接进言杀了自己,自己倒还能高看她一眼。 伸手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深吸一口气,回想着向霜对自己的劝阻,实在是有理。 如今自己有了这个孩子,皇上也护着自己,就不愁将来不能复位,可是眼下,也就只能暂且隐瞒、隐忍了。 “来人,去把大门关上,不许放人进来!” 与此同时,延禧宫西暖阁内。 陵容刚听内务府总管周昌荣禀报,今日早上,莞嫔已经从碎玉轩搬到了景阳宫,丽嫔也从启祥宫搬到了储秀宫。 听说甄嬛是不大愿意搬的,但架不住皇上喜欢,她再如何也不能违了皇上的心意,再加之听说是文妃提议的,更加有一种“明知山有虎”的决心搬了进去。 而丽嫔,倒是拉上了敏嫔一起过来,送了些金银珠宝来感谢陵容进言,让她又能做一宫之主。 只是欢乐间,丽嫔也谈及心里的担忧,唯恐年世兰复宠夜长梦多,陵容倒是没说什么,然而敏嫔因从前年氏抱走女儿之事对其恨之入骨,便也撺掇起了丽嫔。 “若是不能一鼓作气除掉,将来年氏第一个报复的人就是丽嫔你啊,眼下,皇上跟前,恐怕这事也只有你这个大功臣说得上话。” 这丽嫔本就心虚,加之常常被敏嫔忽悠,一听这话当扬便琢磨了起来,陵容也就默认了。 又略说了会话,待有人来禀报事情,敏嫔和丽嫔方才离去。 于是今日沈眉庄这一来,干的事,说的话,当天便一字不落地落在了陵容的耳朵中。 “原本听小信子说,本宫还以为她又和甄嬛和好了,原来只是为了所谓的‘有仇报仇’、‘恩怨分明’呢。她要做什么,就随她去吧。” 陵容笑了笑,终究沈眉庄还没有贱到那个地步,还愿意回头贴着甄嬛。 没有多说什么,冬雪便也说起正题:“娘娘得早日定下新小主们的宫室了,还有四日就要入宫了。” 陵容特意等到甄嬛搬完了方才决定这件事,于是便道:“这宫室要对本宫有利,也要体贴皇上的意思。这样,黎常在住承乾宫,有庄嫔压着,钮祜禄贵人身份尊贵,就住在长春宫,将来若能封嫔,和浣碧共处也有好戏看。” 每个宫室,也是一高一低,一满一汉,最重要的是,正经的钮祜禄氏在宫里,以后皇上再怎么鬼迷心窍,也不能把甄家人塞进去人家族里了。 “至于,瓜尔佳贵人么,让她和乌拉那拉贵人一起住钟粹宫,离御书房近,挺好的。” 主要是,离甄嬛也近了呵! 冬雪记下,又问道:“娘娘,这新小主都要入宫了,您要不要提醒皇上宠幸乌拉那拉贵人呀?” 陵容笑着摇头:“不必,如今的宠妃是莞嫔,她不提本宫提什么?何况,乌拉那拉氏也是新人,之后得宠与否,大家还是各凭本事吧。” 吩咐好了这些,内务府便立刻着手去办。 十一月十五,是正日子,一大早,三位新秀女便被接进了宫里。 陵容早备下了厚礼,派冬雪、春霏和秋霞三人分别送去,顺便打探新小主的品行、容貌等等。 只是难得清闲的早上,还没等三人回来,倒是卫芷带了个有趣的事回来。 “娘娘,如今在景阳宫伺候莞嫔的太监,的确有个叫肃喜的,原本在翊坤宫当倒夜香的,所以没有被杖毙,他,是端妃的人。” 第283章 新人入宫 陵容果真有些许意外,记得前世这个太监曾火烧碎玉轩,意图谋害甄嬛,最终查出是年世兰指使,最终导致皇上把生杀大权给了皇后。 原来,这太监是甄嬛和端妃的人,果然是一出自导自演呢。 卫芷问道:“娘娘可要做些什么?” 陵容笑道:“端妃安插人在碎玉轩,无非就是害甄嬛而嫁祸年世兰,否则也再无别的目的,本宫与其现下干涉,倒不如姑息养奸,那才精彩。” “奴婢明白了。” 卫芷点头,又道:“还有,从前端妃散出去的人都被从前的年答应给揪出来,发落了许多,也就只剩下个肃喜之前在翊坤宫,其余要紧的倒都不在了,还有些许零星的一两个人,也不在要紧的宫里当差。” “知道了,那么新派去端妃处伺候的人如何?端妃近来可有什么异样?” 卫芷忙答:“端妃如今身子被精心调养着,已经好了许多,偶尔倒也出门,不过她都是只带着心腹吉祥,旁人并不信任,好像出门也都是去御花园,她们怕暴露,也不敢跟得太紧。” 陵容含笑:“端妃的身子好些,也该让皇上知道,免得心里老是觉得愧对了她似的。罢了,不必看得太紧。” 反正,她这个端妃也没两天做头了。 片刻后,冬雪三人便回来了,冬雪去见的是钮祜禄氏,见得那贵人气质出尘,性格也不是那样软弱的。 便先道:“钮祜禄贵人知道奴婢娘娘派去的,不冷不热的,勉强装出来喜欢您的赏赐和热切,但很明显,的确是心高气傲的!” 陵容并不意外,这位同样出身大族,尤其她哥哥是额驸,自己也争气,更是拿下十爷的大功臣,她自然是骄傲得意的。 反而含笑拿起了手边的茶,悠哉哉喝起来。 “她进宫想必也是一心要往上爬的,将来做妃、贵妃,就比公主还尊贵,自然是瞧不上本宫的。送她去和禧贵人一起住,还真是没错。” 这样的女子反而最好对付,连自己都不曾拜见过,连情绪都掩盖不好,的确是被骄纵坏了。 冬雪笑道:“真真是的,她既然瞧不上普通出身,那满宫里没有比禧贵人最普通的了,可偏偏,人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尊贵着呢!” 随即,去过承乾宫的春霏便回禀道:“黎常在很是守礼谦卑,奴婢瞧着是个爽快人,自有将门之女的风范,对奴婢是不卑不亢,很有分寸。” 黎氏,是骁骑营统领的妹妹,又一个华妃的模子。 不禁嗤笑起来:“后宫汉军旗嫔妃多,原本就是皇上做王爷的时候太后给指婚的时候偏心,瞧人家十四爷的妻妾都是什么出身?所以这次皇上想抬举满军旗,根本就不想让黎氏入宫,甄嬛却偏要和本宫作对,把人给弄进来!” 冬雪灵机一动,道:“唉,娘娘,您说,甄氏会不会放风出去,让这黎家知道是她的进言才得以进宫,让黎氏感恩戴德啊?” “很有可能。”陵容抬头,露出几分讥笑,“甄嬛想拉帮结派,那就让她去吧,黎氏只要不蠢,早晚会回过神来。” 随即看向秋霞,她便道:“奴婢去看过瓜尔佳贵人了,她瞧着倒是很热切,还说要亲自登门来拜见,感谢娘娘呢!” 陵容略微一想,从前瓜尔佳氏进宫是皇后的进言,如今没有她什么事,倒是自己这次还曾为她说过话,难道这事她也能知道? “好了,本宫不过是白问过你们,她们究竟如何,还要等日后相处再看呢。” 陵容放下茶盏,吩咐卫芷道:“敬事房的牌子都做好了吧?记得三日后晚上要挂上,提醒皇上新人进宫了。” “是。” 自己的眼睛和心思主要还是在甄嬛和年世兰身上,这些新进宫的,还不是重头戏。 但愿肃喜,可以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这三日间,是让新入宫的小主们适应一下,就当是被选秀选进来的,期间倒也消停。 第三日一早,三个人便一齐到延禧宫来拜见陵容和敬妃,原本其余嫔妃是不用来的,但谁能坐得住,便也都挤来了。 甄嬛,并不例外。 “嫔妾等,给文妃娘娘请安!” 陵容坐在主位上,下方敬妃为首,其余嫔妃依次排开坐着,瓜尔佳氏等三人便在中间请安,虽然不是参拜皇后的大礼,但有眼睛和脑子都能看得出来,后宫的风朝哪倒。 “妹妹们有礼,都起来吧。” 抬手的一瞬,陵容含笑着有一丝恍惚,自己竟成了当年宜修的模样。 瓜尔佳氏抬眸,瞧陵容的眼神也藏不住地巴结与讨好,莞嫔算什么,这座上的,才算是有真本事! 而钮祜禄氏施施然起身,自然是不卑不亢,从前听着那公主日日在家夸赞文妃,什么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心慈貌美,还想来是什么绝世的美人,得此圣宠,原来也不过小家碧玉,如此而已了! 顿时,她心中更添几分轻视,只是碍于礼节不好如何。 只是可见皇上也没见什么美人,等宠幸了自己,还有这群年老色衰、相貌普通的女人们什么事! 陵容很了解文鸳,故而懒得看她的眼神,只是扫了一眼钮祜禄氏酷似宣望的眼睛,只是更柔和些,瞧着是很有诗书气质的女子。 不过,她的轻蔑,在微笑后头藏得不太好。 再看一眼黎氏,笑得大方,并不谄媚,让人看着舒服。 “本宫好盼,诸位妹妹终于进宫了,不知这三日可还习惯?若有什么不好的,就尽管来告诉本宫和敬妃姐姐……” 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陵容更有些恍惚,自己分明也是妃子,倒也有今日,似昔年的皇后口吻,华妃的身份。 下面,甄嬛暗慨新入宫的三位个个出众,不知自己若无这身孕,将来在皇上心中,又能有几分位置? 想着,便忽然见三位秀女中的黎氏转过脸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冲自己眨了一下,很是俏皮灵动。 一愣,不由得回之以微笑。 曹琴默正好看见,侧头对庄嫔道:“妹妹可得注意这黎氏,她似乎挺喜欢莞嫔的。” 第284章 莞嫔出事了 “妹妹一心向佛,皇上是很喜欢你的,且你这一类的女子宫中可没有,妹妹别动意气。”曹琴默只好宽慰她几句。 丽嫔撇嘴道:“又是扎堆儿的水灵人儿,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再想起我们来!” “哎哎,你们说,今晚挂上牌子,皇上会先选谁呀!”欣常在不由得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芳贵人马上道:“我猜啊,皇上谁也不选!” 庆贵人夏冬春一直在和她、芳贵人说话,闻言呵呵道:“欣常在别问了,你这样说,叫乌拉那拉贵人面上怎么过得去呢?” 是啊,说新不新,说老人又不老,可众妃看去呢,人家乌拉那拉贵人祖传的功夫就是不破,笑得端庄体面。 不由得让敏嫔多看了几眼,略有钦佩。 过了会,陵容简略说了几句,便让三个人散了去,敬妃还要忙,便和甄嬛几人先走了。 今日难得浣碧主动留了下去,陵容见状纳罕问:“怎么了?钮祜禄贵人不好相处么?” 浣碧面色不好看,道:“嫔妾倒不是来告状的,但钮祜禄氏心高气傲,怕和六宫姐妹都不是好相处的。” 陵容便颔首道:“你到底也是贵人,也有诞育皇子公主之功,若钮祜禄氏真的无理冒犯,本宫会替你做主的。” 她啰嗦这些,不就是试探自己看不看钮祜禄氏顺眼么? “多谢娘娘,有娘娘这句话,嫔妾就放心多了。” 浣碧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立刻莫名微微一笑,识趣地起身退了出去。 陵容也不去管浣碧究竟想干什么,但若是钮祜禄氏不懂事,有人教导她,也不是什么坏事。 留下的敏嫔见状也没有说什么,陵容便将端妃安插肃喜的事情告诉了她。 敏嫔自然也反应过来这是要干什么,悠哉道:“莞嫔肚子如今可大了,搞不好也是双生胎,若伙同端妃以此栽赃年答应,被妹妹你给查了出来,皇上知道了,又当如何!” “失望越多,总有一日会爆发。若后宫不够,就要加上前朝了。”陵容看向了庄嫔。 庄嫔立刻回过神来,道:“是,嫔妾一定让阿玛多多留心甄远道!” “庄嫔,此刻除了咱们盯着甄远道,朝中肯定还有很多人盯着他,同样的,也一定还有很多人盯着你阿玛,尤其是鄂敏之流屈居之下的人,提醒你阿玛小心。” 富察氏连忙点头:“好。” 随即,陵容便看向夏冬春:“入了冬,太后的身子也越发不好,隆科多那可有什么动作么?” 夏冬春本已经闲了许多时日,闻言立刻打起鸡血来,道:“自然,又进献了不少好东西到后宫,但太后都给拒了,总不收了。” “不要紧,想必先前的来往,皇上心里都有数,”陵容复又看向敏嫔,“如今年家倒了,十四爷那边怕是不能继续了吧?” 敏嫔笑道:“那是自然的,不过从前咱们的努力都不会白费的,在皇上眼中,如今年羹尧死了,隆科多怎么也要检点些,不能和几位爷走得太近!” 说起这个,庄嫔似乎想起什么,道:“前些时候倒是听阿玛隐约说,皇上议事的时候,言语间似乎对隆科多颇为不满,大有年羹尧之后,便是他的意思!” “如此,便就更好了。” 陵容起身,笑看着几人道:“如今新人入宫,后宫的事千头万绪,我一个人独木难支,若有什么纰漏,还望诸位姐妹留心协助了。” 随即,庄嫔和夏冬春都回去了,倒是敏嫔似乎有话说,留了下来。 “甄嬛并不知年氏有孕,妹妹,不如姐姐我再帮她一把呢?” 陵容知道她留下的缘由,年世兰有孕的事,满后宫只有自己和敏嫔知道,自然不能让庄嫔和庆贵人知道,以防万一。 “那,再加上姐姐宫中的芳贵人,她也是告发年氏的主力呢!”陵容一顿,又道,“若姐姐要入局,那势必揭发的时候,莞嫔倒也罢了,务必要把端妃先给咬死才好!” 敏嫔幽幽一笑,似乎她的主意一定会让陵容刮目相看。 当夜。 新小主们翘首以盼被临幸,但终究还是芳贵人猜得对,皇上谁也没有宠幸,只是独宿。 过了二十五,皇上终于有闲心召幸莞嫔之外的人,不出意料的是,第一个被召幸的,便是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虽然于上下皆傲慢,但终究是满腹诗书的女子,加之气质出尘,相貌温柔并不尖锐,亦没有美丽到极致的危险性,更易为男子驾驭,皇上很是喜欢。 不过宠爱几日,便赐下封号“荣”,是为荣贵人。 余下的瓜尔佳氏和黎氏倒是也陆续得恩宠,但一瓜尔佳氏娇美可怜却肤浅张扬,黎氏灵动有趣却过于古灵精怪,所以都比不上荣贵人的分寸得宜,又通诗书,更得皇上喜爱。 这日午后,正是瓜尔佳氏·文鸳又伴驾过,忙便又抱着赏赐,登门来拜见陵容。 陵容在桌前刚看了给甄嬛挑选的稳婆、乳母名单,文鸳百般讨好,竟上手来亲自给陵容揉肩膀,十分谄媚。 “你怎么来本宫这里这样勤快,倒叫本宫不好意思,说起来,还是莞嫔和你更亲厚些,她父亲与你阿玛可是同僚呢。” 从前,她巴结宜修就是这个德行,如今换成了自己,陵容倒真有些竖汗毛。 只是文鸳笑得可爱:“听说当初娘娘就力陈只让嫔妾一人进宫,可偏偏那莞嫔替荣贵人和黎常在进言,这才让她们进来,嫔妾自然要感谢娘娘的。” “哦?不过是举手之劳,难得你如此,”又是这路数了,陵容微笑,“只是本宫听说,近来你和莞嫔走得也挺近的?” 文鸳嘟嘴道:“嗐,娘娘不知道,莞嫔人缘儿不好,可她和黎常在近来关系可好着呢,嫔妾假借阿玛和她父亲的名义亲近,也是为了盯着她们呢。” 满宫里谁不知道文妃、惠嫔和莞嫔当年是姐妹反目了,如今连选新人入宫都斗起来,自己当然得抱紧后宫里说了算的那一个。 “那她们如何了?” 陵容话毕,文鸳还没来得说话,便听得卫芷慌张进来禀报。 “娘娘,不好了,莞嫔出事了!” 第285章 砒霜 忽略瓜尔佳氏痴愣的神色,陵容立马站起身来询问:“莞嫔怎么了?” 卫芷看了一眼瓜尔佳氏,继续“焦急”道:“似乎是被人下了毒,眼下太医都已经去了,娘娘可要去瞧瞧么?” “啊!”文鸳惊呼了一声,瞬间却又想看戏,连忙撺掇陵容,“娘娘,莞嫔还有着身孕呢,这中毒可不得了,咱还是快去景阳宫瞧瞧吧!” “文妃娘娘驾到——” 待陵容到了景阳宫的时候,跪了一地的太医,见苏培盛守在门口,便知而皇上已经闻讯而来,怕正在守候着甄嬛呢。 “快点!快点!” 正要进去,便见小厦子吆喝着几个太监将一个尸体给抬出去,陵容不由得掩住了口鼻,看向苏培盛。 “这是怎么回事?” 苏培盛一脸心有余悸道:“回禀娘娘,有人在莞嫔娘娘的膳食中下毒,然而却被这名宫女先误食了,当扬暴毙!” “什么!” 陵容捂着胸口,忙问:“那莞嫔没事吧!” “莞嫔娘娘只尝了小半口,眼下皇上和太医都在里头呢,想来应当是无事的!” 闻言,陵容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来,果然没被毒死,看来的确是她和端妃演的一扬戏! “走吧,咱们快去瞧瞧!” 陵容一转进内殿,便见甄嬛面色不好地倚在床头,面前是流朱捧着痰盂,她正难受地捂着胸口,抬眸一见陵容到了,竟一下忍不住又埋头吐了起来。 皇上坐在床边替她顺着后背,倒是一点儿都不嫌弃。 文鸳伴着陵容而来,见状真是忍不住犯恶心,但顾及皇上还在,便也不敢拿帕子捂口鼻。 “文妃,你也来了。”皇上头也不抬,只关注着甄嬛。 陵容忙凑上前去,问道:“皇上,莞嫔眼下已经无事了吧?” 皇上面色阴郁道:“还好,只是尝了小半口,太医及时赶到救治,眼下又吐了这许多,否则还不知会如何!” “竟然有人敢如此放肆,谋害嫔妃和皇嗣,皇上,您一定要查出凶手,替莞嫔做主!” 陵容顿时变得义愤填膺,还不忘也上手关切甄嬛。 于是,甄嬛便也不大呕吐了,忙抬头感谢了陵容:“多谢文妃娘娘关切,嫔妾已经好多了。” 陵容撤回手来,甄嬛便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地看着皇上,哀婉地拉起了对方的手。 “皇上,自从有孕搬到这里,臣妾便百般小心谨慎,能将毒下到臣妾的饭菜中的,必定就是臣妾的身边人!只是可怜试菜的青梅,就这样暴毙了!” 说罢,眼中的泪便落下,看得皇上怜惜不已,直宽慰她说一定查出真凶严惩。 而站在一旁的陵容却忽然一抬眼,青梅,这名宫女是自己趁甄嬛晋位又搬到景阳宫的时候安插进去的,不过一直在做杂活,甄嬛又警惕,从没有送出过什么有用的消息。 今儿,这满景阳宫上下十几号来人,怎么谁都没有死,偏偏是她死了? 甄嬛果然敏锐,其手段也够利索! 正想着见,就见小允子揪着一个太监进来,将人摁在了地上。 “回禀皇上,下毒之人被找到了,就是他!方才他鬼鬼祟祟的在房里,不知是要藏什么东西,奴才们一搜果然是药粉,太医查看过,就是下在娘娘饭菜里的砒霜!” 哦——竟是砒霜。 甄嬛立刻愤怒起来,厉声道:“你是我宫里的人,本宫自问从未苛待过你们,如何竟有了这样歹毒的心思,竟要置本宫和腹中之子于死地!” 那太监无言以对,毕竟,自己就是个“死士”。 流朱连忙含泪跪下道:“求皇上为我们娘娘做主,这砒霜一下肚子,即刻便会如同青梅一样暴毙,若不是小主谨慎,怕是此刻,娘娘和腹中的皇嗣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崔槿汐也忙跪下道:“皇上明鉴,这太监名叫肃喜,本不是从碎玉轩带来,而是娘娘晋封莞嫔搬来景阳宫后内务府新送来的,奴婢真猜测不到他究竟因何要杀了娘娘和皇嗣!” 她说着这话,不禁还有些余光瞥着陵容,好似这人就是陵容当时派来的一样。 这一番组合,又有中毒委屈的,又有伺候抱怨的,更有一下把凶手给抓出来的,令站在一旁的陵容暗叹真是好配合! 这还真是甄嬛的老路数,一点儿都没变,对付年世兰之余,还能把手朝自己这里伸一伸。 不过,皇上不问罪,自己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呢?就装听不懂吧。 陵容这一下不接茬,皇上便盯着太监,问道:“你是新进宫的,还是伺候久了的老人?” 肃喜依旧不说话,随即冷寂,苏培盛忙仔细一打量,惊呼道:“哎呀,皇上,这太监原本是在翊坤宫年答应宫里伺候的!” “伺候年答应的人?不应该早已经被杖毙了么!怎么会分到景阳宫来伺候!” 甄嬛似乎无心脱口而出,随即连忙掩口,随即似乎气不过,忙又道:“皇上,是不是年答应记恨臣妾父亲参奏年羹尧,所以才会怀恨在心,指使人要杀了臣妾和孩子!” 皇上被她这么一提醒,眉头紧锁了起来,虽然看向了陵容,但眼底还是信任,口吻也平淡温和。 “文妃,拨来伺候莞嫔的宫人之事,你知道么?” 陵容面上慌忙地跪下,道:“皇上,从前与年答应亲近之宫人皆已经被杖毙,想来这个奴才并非是紧要之人,所以臣妾并无印象,此刻也并不认得他本是伺候年答应的人!” 这先是表明清白,顺便再点一下苏培盛,堂堂总管太监,竟连翊坤宫后殿里倒夜香的小太监都认得,真是匪夷所思! 随即抬眸委屈道:“皇上若是不信,也可传敬妃来一问,当初杖毙的宫人名单也经过她之手的,臣妾并不敢随意处置!” 这是找人证证明清白,顺带再把敬妃拖下水。 “至于这奴才如何到了景阳宫,臣妾和敬妃初接手宫务,处处摸索,当时莞嫔搬宫室,正是几位妹妹入宫的时候,臣妾实在是腾不开手!都是臣妾的失误,求皇上降罪!” 而陵容说完最后这一段话,才深深磕了一个头,是在表明清白之后自降身份,是为了皇上的心上人而向认错,而非真的有错。 文鸳见状,也连忙笑着缓和道:“皇上,臣妾虽然进宫晚,可偶尔见文妃娘娘,她却总在忙碌,没一刻闲着的,想来分配宫人的小事,她是顾不上的。何况,宫里的奴才有限,今儿伺候她,明儿伺候别人,未必就是刻意安排!” “文妃,你快起来吧,六宫的事千头万绪,你顾不过此事也是情有可原!” 第286章 芳贵人也中毒了! 万一让容儿以为自己不信她,岂非要伤心了? “赐座!” 陵容施施然起来,被卫芷搀扶着缓缓坐在椅子上,抬眸见甄嬛蹙眉若有所思的模样,眼中划过一丝得意。 她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芙答应,那个鹂妃、皇帝的掌心玩物?错了,皇帝将谁都当做玩物,只是喜爱程度不一罢了。 可如今,自己逐渐让皇帝做自己掌心的玩意! 而甄嬛也没有错过这一抹炫耀,只是转开了眼神当做没有看见,心下微紧,看来皇上的确信文妃甚深,此刻倒不好再纠缠了。 皇上转过,看向甄嬛:“文妃操持宫务一向辛苦,这种小事极少要禀报的,她不知道也是有的。必定是有人浑水摸鱼,才将他给安插进来,朕一定会严查!” “是,臣妾也相信文妃娘娘和敬妃娘娘,只盼早些查明真相,也好叫臣妾和孩子能得个心安。” 甄嬛的确识时务,立马就改了口风,颇让皇上喜欢她的懂事。 陵容也立刻跟上,动容道:“只要莞嫔肯相信本宫就好了!” 随即,皇上便看向肃喜,吩咐道:“将他带下去,文妃,你和敬妃、庄嫔要对其严加审问,若是有结果,立刻来回禀朕!” “臣妾遵旨。” 陵容抬眸,无言而笑,这事交到自己手上,甄嬛还想趁机打压自己?先想想一会儿怎么接自己的招吧。 肃喜从前是端妃的人的证据,自己可是留得好好的呢。 “皇上!” 正准备带着文鸳离开,留皇上和甄嬛二人相处,却见一个婢女跑进来禀报,陵容一瞧,不是敏嫔身边的乐袂又是谁? 难道,敏嫔准备现下动手了? 忙拦下问她:“怎么了这是?” 陵容忙又将人带到了里头,乐袂扑通就跪下了。 “皇上,芳贵人的饭菜里有毒,有人要谋害宫嫔呢!” 床上的甄嬛一听,顿时面色变幻莫测,最终缓缓将目光移到了满脸无辜的陵容的身上。 陵容回之以淡淡微笑。 一切,不言而喻。 皇上也很喜欢芳贵人,何况又是一条人命,并没有留下,急匆匆带着陵容和乐袂一起去了永和宫。 卫临已经伺候在了芳贵人殿中,显然,她的情况要比甄嬛严重一些,整个人发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勉强还有一点意识。 曹琴默在一旁急得团团转,等看到皇上来了,才终于吃了定心丸一样。 “皇上,今儿早上人还好好的,可就是午饭才吃了两口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正好卫太医在隔壁为臣妾请平安脉,过来一瞧,说是中了砒霜的毒!要不是这样,芳贵人怕是没命了!” 又是砒霜! 皇上原本焦急的面色瞬间也不大急了,这事未免太巧合了些! 陵容生怕皇上想不起来不对,忙面色“不好”地走向了敏嫔,正好背着皇上,轻轻对她挤眉弄眼。 “莞嫔也中了毒,也是砒霜!芳贵人怎么也会?” 敏嫔惊呼道:“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眼下芳贵人情况如何?”皇上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看向她。 敏嫔便忧愁道:“卫太医医术不错,可是这砒霜太毒了,眼下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也要看今晚过后了。” 于是,皇上走近些瞧芳贵人,见昔日那样妖冶的美人被折磨成这样,心里既生气有人把自己当傻子愚弄,也气有人敢如此谋害嫔妃! “敏嫔,下毒之人可有头绪了么?” “回禀皇上,眼下小厨房的几个奴才已经扣下了,可他们自然都不肯承认!” “带进来。” 于是苏培盛便将五个太监都给带了进来,可巧的是,这会这五个太监他倒是一个都不认识了。 “皇上饶命,奴才们不敢毒害芳贵人呐!” 皇上阴冷着面色,缓声道:“你们若不重实招来,朕也只好将你们都视为同党论,相互包庇,一律拉出去杖毙。” 五个太监你看我,我看你,个个缩了脖子,不敢言语。 皇上一点头一个太监:“先从他开始杖责,就在宫门口。” 杖毙,听起来轻巧,可打前十下人还可以忍,到打到后头却是万分漫长又难煎熬,恨不得即刻就死,可想死却又很难。 这既可以算是处死,也可以算是折磨的刑罚。 剩下的三个太监听着着外头的动静,这打了三十板子了尚且还有力气喊呢,若要要打死,不知得挨多少下? 皇上淡淡道:“你们呢?还是没有话说么?苏培盛,都拉下去!” 话音刚落,一个太监屁滚尿流地出来,喊道:“皇上饶命,是年答应,是她指使奴才谋害芳贵人的!” 陵容微微惊讶,她还以为会直接告发端妃和甄嬛呢,不过这样也好,更真实些,毕竟皇上也不是傻子。 皇上不言,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世兰有着身孕,从来不出宫门,被照看在翊坤宫,她何必铤而走险毒害莞嫔和芳贵人? 陵容见他如此,忙跪下道:“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且不说害人哪有同一天一起害的?若说年家的仇人,那么满宫里的嫔妃足有五六个母家都是弹劾年羹尧的,年答应有多大的本事能一一安插人、报复得过来呢?” 说罢,敏嫔也跪下道:“是啊皇上,这砒霜可不是什么寻常人能得的东西,年答应落魄至此,哪里来的银钱打点、买药,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皇上点头,让陵容二人先起来,随即吩咐道:“苏培盛,将这太监待下去严加审问,再命宋寿遥带太医院记档前来见朕!” 随即又看向陵容:“你一会儿和敬妃,仔细查一查这两个投毒太监的关联,朕今日,必定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不许后宫乌烟瘴气!” “是!” 苏培盛擦擦汗,忙就出去了。 陵容便派人去请敬妃过来,又让卫芷去传话,带内务府总管太监、宫人们的记档过来。 吩咐完这些,皇上坐在里头休息看着芳贵人,陵容便和曹琴默等在外头。 陵容看着卫临来来去去的身影,笑看着曹琴默,她能这么快知道甄嬛那边是什么路数,怕是卫临告发的,而宋寿遥,怕也是会配合的。 “一会儿,姐姐和敬妃可要好好帮我瞧瞧这肃喜和二顺的档案呢!” 第287章 肃喜从前侍奉端妃 敏嫔也看着卫临,那眼神既得意又自傲,随即又看向了陵容,特意凑到了她耳边将声音压低了许多,这样的耳语几乎连陵容都要听不清。 “芳贵人不知道这事,其余的都打点好了,端妃那边,妹妹?” 陵容轻轻颔首:“姐姐放心。” 要端妃身边人的口供,除了吉祥的还不是易如反掌,白变黑,或是黑上加黑,都是自己一句话的事罢了。 随即看了眼春霏,她和冬雪一贯与安插在端妃身边的宫女、太监包括照顾她身子的邹太医、季太医接头。 春霏当下明白主子的意思,连忙便退了出去。 等着敬妃和档案来的功夫,陵容想了想甄嬛的做派,以及皇上那护短的德行,不由得低声叮嘱曹琴默。 “姐姐且放一放甄嬛,此事捅到皇上面前,她还有着身孕,到底也只是端妃顶了所有黑锅,要除掉甄嬛,还得用年世兰和她狗咬狗以及前朝的功夫。” “明白。” 曹琴默颔首,自己也不是傻子,这甄嬛一贯有事就能查出有孕,皇上立刻就心软了,何况如今她母家还是参倒了年羹尧的大功臣,光凭一个自害污蔑年世兰,还不够皇上真动怒。 很快,敬妃便和秋霞一起回来,苏培盛也带着宋寿遥宋院使来了,陵容三人便查阅着内务府的档案,皇上亲自听宋寿遥禀报近来太医院用药情况。 “回禀皇上,砒霜乃是剧毒之物,即便要用药,也是微乎其微的分量,若有哪位太医开具,微臣一定会有印象,可近来太医院皆无开方用过砒霜的。” 皇上紧缩眉头,看向了陵容:“这么说,这些害人的东西倒是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了。” 陵容一边翻看着档案,一边颔首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也这样想,若是走了太医院的明路,岂非一查便知道是谁了?要害人的人,怕是心机深沉,不会这样轻易曝露。” 哦,自年世兰贬为答应之后,宋寿遥没有了靠山,自己又不稀罕他这个烫手山芋,大抵是投靠了敏嫔。 不过,敏嫔是真懂人心,这么一迂回,倒是像真的了。 皇上不语,只是问责起宋寿遥来:“你身为太医院院使,这样的东西不经过太医院就进到宫里,你竟然不知道,岂非是你失职?!” 他自然是生气的,因为世兰有孕,这本该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有了,岂非是太医院失职,自己正找不到借口发作! “皇上恕罪!”宋寿遥只得告饶。 而敏嫔不说话,只是瞥见了那肃喜的档案,假装不经意地放到了敬妃手边,敬妃是看得仔细认真。 陵容则帮着宋寿遥说好话,若不是他当院判,许多事做起来也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皇上,臣妾查到了肃喜。” 敬妃的开口,打断了皇上的怒气,她原本是看到肃喜是年世兰的人,所以大喜过望递上去,但翻来一瞧,竟还有一段前事。 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这肃喜最开始是伺候端妃的老人,后来端妃喜欢清净,将人都打发了出去,才在翊坤宫伺候的。” 皇上接过一看,果然从前是端妃的人。 这时候,敏嫔亦是指着自己手中的档案道:“皇上,这伺候芳贵人的二顺,原本也是端妃娘娘身边的人,后来在内务府做事,近来才调来伺候的!” 看着皇上若有所思的神色,陵容起身道:“皇上,依臣妾之见,若要以莞嫔的揣测,这奴才伺候过谁,就能认定是前主子指使谋害,似乎轻率了些,毕竟端妃娘娘和芳贵人无冤无仇,是绝不会指使二顺谋害的!” 皇上淡淡道:“都是砒霜下毒的手段,想必是一人所为,她聪明,却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亦或者,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只是太过心急,让嬛嬛和芳贵人同时中毒发作,以此让自己发怒尽快处置世兰。 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皇上起身,瞧了瞧芳贵人终于平静些,能够喝下药睡着,虽然不安稳,但好歹也有人气了,便也放心了许多。 恰逢此刻,有太监来禀报,说张廷玉大人求见,皇上见状也只好将这一烂摊子丢给陵容和敬妃。 “肃喜也交给你们审问,一旦有结果,立刻回禀朕。” 皇上走了之后,敏嫔便继续照顾芳贵人,陵容便请敬妃到自己的延禧宫小坐,等待着慎刑司的消息。 “敬妃姐姐,你说,会是谁害了莞嫔和芳贵人呢?” 陵容与她对坐在榻上,装作无知的模样询问,这敬妃是何等的人精,今日一听秋霞禀报这事就琢磨出不对味儿来了。 便叹息道:“不管是谁,怕都是和年答应脱不了干系的。” “是啊,眼下,最恨莞嫔和芳贵人的就是年答应了,若是一会儿证据确凿,皇上大抵就不会护着年答应了。” 看来,敬妃还是宁可为了除掉年世兰而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陵容转眸看向卫芷道:“吩咐韩喜海去慎刑司盯着,传本宫的话,务必让肃喜和二顺吐出实话来!” 敬妃听得这话,惴惴不安地眨着眼睛,无声喝茶,她自然知道文妃和莞嫔不对付,也猜到,年世兰再恨甄嬛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到砒霜,明目张胆地害人。 傍晚,丽嫔到养心殿多番求见,皇上受不了一再求见终于同意。 “丽嫔,这会你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见朕么?” 丽嫔跪下,大义凛然道:“皇上,臣妾以为莞嫔和芳贵人遇害之事,再也没有旁的可能了,这必定是年答应下的手,她生性歹毒记仇,必定会对莞嫔和嫔妾等怀恨在心!” 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皇上,您一定要处置年答应,否则,又叫她给逃了,她一定还会挨个谋害嫔妃,最终会轮到臣妾的!臣妾不想被年答应害死啊!” 皇上眼睛眨也不眨问:“那你说,朕应该如何处置她。” “打入冷宫还不能保险,皇上,非得杀了此等毒妇,才能永无后患呢!”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但朕也要宫人的口供,才好处置,你且先回去吧。没有人会害你。” 他眼底的一片冰凉,只顾着窃喜的丽嫔自然是无法看见了。 第288章 端妃,你可知罪 “慎刑司还真是厉害,二顺便罢了,连肃喜的口供都能拿到,端妃,也不怎么高明呵!” 韩喜海冷笑道:“奴才盯了一夜,这肃喜多番想要自尽以绝口供,都被慎刑司的人给拦下了,最后他实在受不了,这才肯点头认了!” “辛苦了,你且出去备轿,本宫即刻去见皇上,不必知会敬妃了。” 陵容醒了神,想到前世也是敬妃和皇后审问的肃喜,也难怪,即便肃喜真的供出端妃,怕是也会被强行改成年世兰吧? 养心殿。 皇上刚要去上朝,便看到了陵容递上的口供。 “皇上,肃喜和二顺供认不讳,多年来是受端妃指使,潜伏在年答应身边和内务府,而后二人被安插在景阳宫和永和宫,皆奉端妃之命毒害莞嫔、芳贵人,嫁祸给年答应!” 陵容抬眸道:“皇上,臣妾也不信年答应会去谋害莞嫔和芳贵人,这些日子她好好的在宫里养胎,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心思呢!” 皇上见状,自然是气急了,显然心中也不信年世兰是凶手,但也并未立刻处置端妃。 “容儿,端妃那边你且和敬妃审问她的近身侍从,必要时可查检延庆殿上下,待朕下朝后,再作决断!” “臣妾遵旨。” 走出了养心殿,看着东方未晞,不由得嗤笑一声,自己如今是皇上信任的文妃,可悲的是,自己也是后妃,也是人。 皇帝始终不明白,只要是人,她就会有私心的。 “来人,去知会敬妃一声,一起去延庆殿。” 延庆殿内。 “文妃娘娘驾到——” 随着韩喜海的高呼,陵容搭着冬雪的手下了轿子,肃然地踏入了这座已经焕然一新的宫室。 打量着这雅致的院落,即便是冬日,也有梅花盛放,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伺候得宜,不禁微笑,这都是自己的杰作。 如今满后宫里,谁能说出半个自己对端妃的不好来?都以为自己是对她老好人心泛滥了。 如此,自然不会有人怀疑,自己是想除掉她。 殿中。 端妃听得那一声预料之中的、却又突兀打破清晨宁静的高呼,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了,这么大阵仗来的,也只有她一个人,如今,文妃也是了。” 吉祥担忧道:“娘娘,近来有太医照料,您已经不会这么早醒了,今日怎么起了?文妃娘娘她似乎——” “无妨,昨日,本宫就已经料到了。” 别人不知文妃用心如何,可自己是知道的,她是因为莞嫔而盯上了自己。 陵容带着乌泱泱的人一下挤进了内殿,看着端妃已经梳洗整装,端坐在榻上,自己和自己下着棋,精神头还不错的模样,微微有些吃惊。 “端妃姐姐好兴致,身子瞧着也好多了!” 端妃纹丝不动地坐着,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文妃,温和而笑。 “托文妃妹妹你的照料,本宫的日子好过多了。” 见她如此淡然,似乎知道自己要来一样,陵容微微挑眉,笑得张扬而挑衅。 “可姐姐却辜负了本宫的一片心意啊!” 说着,面色骤然一变,厉声道:“端妃,你可知罪!肃喜和二顺已经招供,是你指使谋害莞嫔、芳贵人,意图嫁祸年答应!” 昨夜,甄嬛的人不敢来延庆殿通风报信,因为这里满殿皆是陵容自己的人,端妃除了等死,别无他选。 端妃依旧含笑地盯着陵容,缓缓而笑,开口便是莫名其妙。 “你跟着年世兰几年,倒把她的气势学得九成九,眼下终于大权在握,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来这些年,怕也是不好过吧?” 陵容的确只觉得老底被揭开,跟着年世兰是隐秘事,决不能被皇帝发现,不过端妃这样说,是想让自己和她一起扳倒年世兰么? 但,满宫皆是自己的人,谁敢听这话? 不慌不忙笑道:“年答应若有过错,皇上已经下旨惩治,本宫自然无话可说,你这话,倒像是默认了?” “本宫未曾指使,这都是栽赃陷害!”端妃已经在挣扎。 陵容呵呵一笑:“来人,搜宫!” “你不能!” 端妃忽然激动起来,道:“你与敬妃、莞嫔、庄嫔同主理六宫,即便你独揽大权,可本宫也是妃位,延庆殿,你是搜不得的!” 韩喜海一甩拂尘道:“端妃娘娘,我们娘娘搜宫是得了皇上的允准!您不想违抗圣旨吧,搜!” “你!” 端妃的面色变得苍白,她知道,自己身边除了吉祥,都是文妃的眼线,搜宫能搜出什么,都是人说了算! 陵容面无表情道:“端妃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宫秉公而为,断然不会冤了一个人。” 她的确没有栽赃诬陷端妃,倒是端妃和甄嬛的的确是栽赃了年世兰。 “娘娘,奴才搜到了砒霜!” 日近中午,待皇上下朝赶来延禧宫的时候,敬妃、庄嫔、敏嫔以及后妃们几乎都到了,而端妃却没有过来。 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那么,端妃呢?”皇上已经是失望。 陵容垂眸道:“臣妾念及端妃身子不适,皇上也并未对其惩处,端妃亦说与臣妾皆是妃位,臣妾倒是不能将人带过来了。” 皇上又看向敬妃等人道:“口供和人证物证,你们都听过、看过了?” “是。”敬妃和庄嫔点头,无可异议。 既然如此,事情没有波及到旁人就好,皇上又无奈又气,便道:“苏培盛,传朕旨意,将端妃——” “皇上,莞嫔娘娘和端妃娘娘求见!”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小厦子为难地磨蹭进来,不得不打断皇上下旨处置端妃,否则,到时候莞嫔娘娘开了口逆转形势,皇上岂非出尔反尔? “传她进来!” 陵容回眸,与敏嫔对视,皆是轻轻嗤笑,甄嬛还敢趟这浑水呢! 一进来,甄嬛面色发白没有说话,倒是端妃一见皇上,就有了话。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母家已经无人,日夜缠绵病榻,哪里去弄得这样的砒霜呢?” 第289章 废入冷宫 只是,皇上面不改色,只是指着证词淡淡道:“端妃,证据确凿,你,无可抵赖。” “皇上,臣妾以为端妃娘娘绝不会如此!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甄嬛贸贸然的开口,让众人都察觉了她此刻的心境:莞嫔着急了,非常急了! 夏冬春便笑问道:“莞嫔娘娘,这件事您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替凶手说起话来了,文妃娘娘和敬妃娘娘辛苦一天一夜,这进来半日也不见你曾感激她们半句呢!” 甄嬛看向她,蹙眉道:“本宫感激二位娘娘,自然也感激皇上为本宫做主,可端妃娘娘一向深居简出,与本宫并无半分龃龉,怎么会下手如此毒辣!何况皇上尚未定罪,还请妹妹慎言!” “哦?是么?咱们姐妹都和端妃少有往来,怎么就会知道端妃如何?再说了,这事查出来就是端妃为了栽赃年答应所为,又不是蓄意害人,自然要挑你和芳贵人了!” 说着,夏冬春又笑得颇有深意:“怎么莞嫔娘娘如此袒护端妃,难道说,你与端妃来往甚密,所以才知道她为人如何?亦或者,这本就是你与端妃的自导自演,为了置年答应于死地!” 这话倒是说对了,甄嬛虽然面色不改,但顿时气势短了半截。 不等甄嬛巧舌如簧,陵容立刻看向睁开眼睛的皇上,道:“皇上,庆贵人口无遮拦,是捕风捉影了,可是,莞嫔如此力保端妃,实在有些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呢。” 皇上的视线紧紧在甄嬛和端妃之间来回扫视,心下已经是十分不悦,若是嬛嬛此刻不来,自己倒不会多想庆贵人的话,可眼下…… “皇上!” 甄嬛刚急急唤了一声,皇上面色不霁,抬手道:“来人,莞嫔有孕中毒,神志尚不清明,将其送回景阳宫,静心修养一番。” 余下的嫔妃,尤其是刚进宫的四个人各自都观望形势,默不作声,哪里敢掺和什么? 而老人里头几乎大半都倒向了陵容,除了一个中立的敬妃无人与甄嬛交好,甚至敬妃此刻看皇上的面色也不敢轻易开口置喙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甄嬛被皇上下了好大一个面子,直接大着肚子被扭送回了景阳宫。 陵容看着她,不禁猜测,其实昨日她根本就没有中毒吧,而是正常的孕吐罢了。 收回视线,只见端妃这老狐狸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好像这事真不是她做的一般。 她缓缓抬眸,看着皇上,慢慢悠悠道:“臣妾自十五岁起便侍奉皇上,臣妾的为人皇上是最清楚不过的,莞嫔和芳贵人乃是皇上心中所爱,臣妾绝不会动这样的心思的。” 说罢,又面色一红,忍不住喘嗽了起来。 庄嫔见状,便淡淡道:“嫔妾辅佐文妃和敬妃娘娘多日,知道文妃娘娘关切娘娘身子,特意下令多添份例,派遣两位太医照拂玉体,听闻娘娘身子早已经好多了,怎么此刻还咳得厉害?难道是太医医术不精?” 此话一出,是明摆着打端妃的脸,说她日日装可怜见的,博皇上的同情。 敏嫔故作惊讶道:“不会吧,听说每七日太医便要和皇上、娘娘回禀端妃娘娘的身子情况,怎么会医术不精呢?” 听到这里,皇上看向端妃的眼神已经十分不耐了,说实话,自己对她的心绪十分复杂。 若说从前因世兰的事对她心有愧疚,可多年来,每次一见她总想起自己的残忍,未免不愿相见,多了一份厌烦,如今此事已经昭然若揭,自己绝不是傻子。 她分明记恨世兰当年毁了她的身子,从此不能生育,所以急于用这样的法子逼自己处置世兰,真是耗费心机,也足够狠心! 至于嬛嬛她……罢了,她还有身孕,自己就当她今日没有来过,没有说过那些话吧! 睁开双眼,他叹息着说:“多说无益,端妃,没有人能十年如一日,你在后宫之中虽然多受羁縻,可你若恨年答应,可以请朕为你做主,绝非用如此阴谋算计,泯灭了本心,朕,很失望。” “皇上是认定此事是臣妾所为?”端妃红了眼睛,缓缓落下泪来。 “不是朕认定,还是事实如此!如何抵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字字锥心,皇上如今对她的反应是彻底失望,甚至真的动怒起来,顿时高扬起声音。 “苏培盛,传朕旨意,废去端妃齐氏的位分,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圣旨一下,断然无收回的道理。 陵容看着这盘固在深宫多年的端妃,齐月宾,她像参天老树上阴暗背面上缠绕满的藤蔓,依靠枝干生长,却又要侵蚀、盘剥对方,最终自己反而成了大树。 可她,聪明反被聪明误,想放一把火,没想到自己吹了把东风,反而烧回了她自己身上。 或许有些人会物伤其类,颇多感慨,可陵容此刻只觉得,入深宫为了活就得斗,输了就是一个死,赢了,却没有时间幸灾乐祸或是伤春悲秋,前面还有很多荆棘需要去斩断。 这是人和人的斗争,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女人欺负女人,自然,若有互助,也是人与人的相互取暖,而非偏颇的女人帮助女人。 端妃挺直了身子,竟然含着眼泪笑了起来,她的眼神出神,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最后缓缓拜下。 “臣妾月宾,叩谢皇恩!” 似乎是那年她替皇上打了年世兰的胎儿,同样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皇上却选择赦免自己的时候,自己的那一声无奈痛心地谢恩。 最终,端妃被拉了下去,至于延庆殿的其余人等,皇上便依旧交由陵容和敬妃去处置,自己便走了。 底下的一众面色多变的嫔妃,敬妃看着惴惴不安的吉祥,起身缓和气氛。 “妹妹,既然皇上已经处置了端妃,那么延庆殿的奴才们便都杖责然后逐出宫去罢了吧?” 第290章 年答应目中无人 陵容看了眼吉祥,便对敬妃,亦或是众妃道:“姐姐所言极是,但所谓赏罚分明,端妃有罪的确已经惩治,但延庆殿的奴才也并非个个有罪,怎可一概杖责驱逐?” 庄嫔立刻接话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虽然证据确凿,但这砒霜一案,究竟是哪些经了哪些奴才的手,还需要查验。” 说罢,陵容便唤韩喜海道:“端妃的心腹素来只有吉祥一个,将她带下去审问,究竟经手了多少,还有谁奉命行事。一经查问清楚,便同肃喜、二顺一同杖毙,其余无辜宫人自回内务府听候安排。” 话说到这个份上,论谁也挑不出陵容的毛病来,反而要赞一句公正严明。 见吉祥不甘地被待下去,陵容冷声道:“若是让她自尽了,便以畏罪自杀论,审问的宫人驱逐出宫!” “呵,文妃娘娘好大的阵仗,动不动就让人去慎刑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后宫,是刑部大堂呢!” 突兀的一声冷笑响起,众人循声看去,不是正在悠哉喝茶的荣贵人钮祜禄氏又是谁? 夏冬春看陵容蓦地盯着荣贵人看,不禁咽了咽口水,和庄嫔对视了一眼,二人齐刷刷的心声:她真是想死啊! 陵容果真也盯着她看,这小丫头仗着这些日甄嬛不能侍寝,就属她最得宠,以及自己高贵的出身,竟明面上也敢将自己也不放在眼里,真是有出息了。 顿时皮笑肉不笑道:“荣贵人,并非本宫酷爱严刑厉法,只是此案中审问宫人皆送到慎刑司,乃是皇上的旨意,此刻闻讯吉祥也不过是遵循皇上的例子。难道你不觉这不妥,是皇上过于残暴?” 说着,只见荣贵人喝着发温茶水顿时噎得面色发红,险些要呛出来。 陵容继续冷笑:“亦或者说,你觉得宫里的慎刑司有失偏颇,只是严刑酷法折磨人?那么你的意思是,应当不必有慎刑司,而是各宫里动用私刑最好?你究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中呢?” 荣贵人被噎住,立刻跪在地上,不得不低头道:“文妃娘娘息怒,都是嫔妾口无遮拦,一时失言,请娘娘不要和嫔妾计较!” 然而,她心里却暗啐,这文妃仗着皇上赐的权利,就敢这么下自己的面子,等着日后有她好瞧的! 其余嫔妃见此,也知道文妃地位今非昔比,自然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好说话,自然不多嘴什么。 倒是敬妃见状,又来笑道“文妃妹妹,荣贵人她刚进宫,一时不懂规矩胡言乱语,也是情有可原的,不如就算了,她是绝不敢不将皇上和妹妹放在眼里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荣贵人,既然敬妃姐姐替你说情,本宫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起来吧。” 陵容眨眨眼,难怪年世兰烦敬妃,这正是立威的时候呢,她非要出来买面子给人求情,倒是让人不上不下,若非念着从前时疫她替自己进去照顾皇帝的情分,此刻断然连她一起摁下! “多谢文妃娘娘,多谢敬妃娘娘!” 荣贵人松了一口气,悠哉哉起了身,就是么,文妃这种出身的女人,即便为妃位,主理六宫,又能将自己怎么样呢? 见她这样,陵容勾唇一笑,端妃先前说得对,自己的确把年世兰的模样学了不少,此刻正好派上用扬。 “不过,荣贵人,你进宫时间也不短了,这规矩倒是要好好学着,庄嫔!” 富察氏立刻起身道:“嫔妾在。” “你就好好教导荣贵人规矩,今日冒犯了本宫不要紧,若来日不小心冒犯了皇上、太后,或是旁的什么贵人,就没有本宫和敬妃这么好说话了。” 陵容微笑,她不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么,她是钮祜禄氏,可富察氏也是镶黄旗,怎么也比她高一头。 荣贵人蹙眉看着庄嫔,她竟然让富察氏来管教自己! 庄嫔幸灾乐祸道:“是,嫔妾一定好好教导荣妹妹,不叫她冲撞贵人。” 荣贵人憋气,起身行礼道:“娘娘,嫔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来人,请宋院使去给妹妹瞧瞧!” 陵容立刻接上话,将荣贵人险些气得鼻子都歪了。 夜幕降临。 一下午的审问,吉祥的确没能自尽,但却矢口否认端妃谋害,只说砒霜是自己弄来的,当然这话并不会走出延禧宫,陵容下令处死吉祥,其余宫人或是放,或是杖责二十,也都有各自的去处。 端妃一事,暂且就落下了帷幕,但敏嫔今夜留宿于此,总觉得端妃未死,此事未了结。 陵容劝她道:“姐姐别急,端妃只要不死,自然是祸患,可她也决不能现在死,否则皇上会怎么想?” “你说的有道理,”曹琴默微微叹息,“端妃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不过打入冷宫,若是我昨日捏着证据诬陷甄嬛,怕皇上又要护着了,幸而未曾如此啊。” 陵容轻笑:“姐姐,吉祥已死,端妃一向好死不如赖活,她一定不会安分,所以,甄嬛和她必定还会有来往。” “你是说?” “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就用,欢宜香啊。” 敏嫔看着面前长发如瀑的女子,不得不暗叹幸而未曾与她为敌,否则,真是死也不知究竟死在谁手啊。 几日后,陵容奉命前往养心殿伴驾,皇上很关心莞嫔和芳贵人的身子,只是这几日他却一个都没见。 陵容如实禀报道:“芳贵人中毒较深些,幸而身子康健,发现早也经过催吐,只是今日还是发晕只能在床上躺着,而莞嫔那边一贯有宋院使照拂,身子和肚子里的皇嗣很康健,已经恢复如常了。” 这还有谁会相信她甄嬛是中过毒的呢? 皇上抬眸,低声淡淡道:“中毒较深?砒霜的毒厉害,能深到哪里去?” 所以,这才三五日,嬛嬛还有着孩子,就因为少吃了那么一点砒霜,就能恢复那么快么? “皇上,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在想你这些日子辛苦了。” 陵容知道那日甄嬛一来,皇上就起了疑心,此刻更是疑云重重,最是敏感的时候,自己的话也要点到为止。 于是装作真没听见一般,笑道:“皇上对臣妾寄予厚望,臣妾不敢懈怠,让皇上失望。倒是莞嫔和芳贵人可怜,尤其是莞嫔还有着身孕,皇上不如多去瞧瞧她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有女子的声音,似乎来了好几位嫔妃,为首的似乎是荣贵人。 “麻烦苏公公禀告一声,年答应目中无人,还敢在翊坤宫私烧纸钱,我们要见皇上!” 第291章 下马威 “是谁在外头?” 这声询问声音不高,可见不是问苏培盛。 “皇上,似乎是荣贵人,还有黎常在。” 陵容垂眸,随即一笑,似乎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新鲜事。 “臣妾听说,近来年答应偶尔出殿,会去宝华殿祈福,似乎偶尔和荣贵人起过口舌,不过幸而荣贵人是识大体的,并未如何,臣妾便也当做不知道。” “原来如此。” 皇上轻轻颔首,管理宫务,不能像从前乌拉那拉氏那般无能昏聩,也不能和世兰一般眼里揉不得沙子,像容儿这样张弛有度,就很好。 又抬头蹙眉道:“不过,年答应私烧纸钱这事,你知道么?” 陵容轻声道:“臣妾尚不得知,只是今日是十一月初九,年羹尧自尽已经二十八天,再三个七日,就出了尾七了,大抵因此,年答应才会偷偷烧纸。” “她要是烧了纸钱、上了香,心里就能痛快舒服些就由着她去吧。还有,好端端的她在自己宫里烧纸荣贵人怎么知道的,你得看好翊坤宫,别生出什么事来。” 皇上摆摆手,显然不想计较,如今世兰已经没有年家可依靠,又怀着孩子,何况此举只是人之常情呢。 “是。” 陵容微微一笑,翊坤宫的人手自然是听自己的,自己想让谁知道年世兰在烧纸钱,就让谁知道。 “我知道文妃在里头,可这是宫里的大忌讳,麻烦苏公公通传一声便是了!” 外头又响起荣贵人的声音,陵容忙对不耐的皇上柔声道:“荣贵人刚入宫,什么都不懂,倒是有些耿直,皇上别在意,让苏培盛回了她们吧。” “你惯会替旁人说话,这事荣贵人来也就罢了,又干黎常在什么事?” 皇上轻嗅着陵容身上好闻的梅花香气,没好气。 “你出去告诉她们,年答应素来脾气差,没事少和她计较,管好自己的事便是了。” 其实,若非陵容在这里,皇上倒还是对荣贵人颇为怜惜,可偏偏陵容太懂事,太合他的心意,就显得旁人太不懂事了。 陵容故作为难,随即点头:“臣妾这就去。” “你怎么了?”皇上关切问。 “回皇上,臣妾没事。” 说着,陵容便要退出去,皇上却不许陵容走,一把拉住手,随即看向伺候的冬雪。 “你说,文妃为何支吾啊!” 冬雪“无奈”道:“回禀皇上,前几日娘娘奉皇上之命处置延庆殿协助齐氏毒害嫔妃的宫人们,谁知荣贵人竟当众讥讽娘娘让慎刑司审问,是严苛酷刑,娘娘念其刚入宫,便吩咐庄嫔娘娘教导规矩,谁知……” “你只管说!” 皇上看了眼无奈的陵容,伸手一拍她的腰,眼中尽是:你受委屈还要替别人盼着! 冬雪便低声道:“谁知荣贵人依旧不服气,当初就甩脸说自己病了,听不得管教,就要回宫,娘娘好心派太医去看望,也被赶了出来呢!” 听罢,皇上面上难得有微怒:“荣贵人以下犯上,实属放肆了,容儿,你且出去传朕的话,荣贵人犯上禁足两个月,黎常在回去好好反省,不要无中生事。” 陵容连忙道:“皇上,眼瞧着就要到年下了,若除夕正月里还要荣贵人禁足,臣妾也不忍心,还望皇上小惩大诫吧!” “如此,就依你所言,且只禁足一月吧。” 果然,陵容太了解皇上了。 旧爱虽好,也能替他管事,但总不比新人新鲜有趣,就算是为了自己和年世兰,他也舍不得太严惩钮祜禄氏,这不就顺坡下驴了? 便又道:“对了,皇上,太医说了,年答应的身孕已经过了三个月,胎像看着挺好的。” “太医还说别的没有?”皇上状若不经意一问。 “胎像安好,并未说其他呢。” 他是关心年世兰这一胎是男是女吧?如今年羹尧已死,如果是个阿哥,想必,他也会挺高兴。 出了养心殿,果然见荣贵人和黎常在和苏培盛纠缠,谁知文鸳也在,陵容暗叹她还真是蠢呢。 见陵容出来,荣贵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得不屈膝行礼。 “见过文妃娘娘。” 陵容顿时变了副神色,嗓音也冷冽如门口的寒风。 “荣贵人,你胆敢在御前喧哗,可见前两日本宫与庄嫔对你的教导是不管用的,既然你一再不懂事,本宫不得不对你小惩大诫。即日起,荣贵人禁足四十五日,静思记过!” 随即转眸看向一脸惊异和后悔的黎莹脸上,淡淡道:“黎常在,跟着荣贵人御前胡闹,罚奉一月,抄写宫规三遍,好好思过!还有瓜尔佳贵人,幸而你未曾喧哗,就回去抄写宫规一遍吧!” 荣贵人抬起头,不服气道:“文妃娘娘!嫔妾并未御前喧哗,而是为了年答应之事而来,你怎能颠倒黑白呢?” 闻言,陵容看着她那白净,轻轻挑眉,看着是副端慧的模样,却是个被骄纵坏了的大小姐,她还以为这是在府里呢。 “嫔妾知错,甘愿受罚!” 反观瓜尔佳·文鸳早在陵容出来的那一瞬就低着头,福身蹲着离两个人好一段距离,一听这话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连忙谢恩。 黎常在却立刻连声道:“嫔妾知错,多谢娘娘开恩!从此再也不敢胡闹了!” “你!”荣贵人气得微启唇瞪着她。 黎莹却轻轻努一努嘴,钮祜禄氏这个笨蛋,文妃能从养心殿出来大张旗鼓处罚自己三个,分明是皇上的意思,她还敢驳? 形式如此,荣贵人见文妃沉着脸看着她,一旁跟出来的碧萱姑姑也开口:“贵人,您快谢恩吧,要不是娘娘替您说情,皇上要禁足您一个月哩!” 不得不低下头,道:“多谢娘娘开恩,嫔妾知错。” 陵容直接越过了三人上了轿子,高高地睥睨脚下三人,轻蔑一笑。 “要真心知错还好,本宫早说过了,冲撞本宫不要紧,冲撞了皇上或者其他,可就难过了。走,去翊坤宫,咱们瞧瞧年答应。” 第292章 小主,喝药了 这一路上,荣贵人自然是气得不行,回想起前几日讥讽文妃不成,反倒是被训诫一番,还白白让庄嫔来教导、压自己一头。 结果,那日刚出了延禧宫的门,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不长眼的年氏,她一个答应还敢对自己出言不逊、字字讽刺。 气到了今天,好不容易今日抓到了把柄来告状,偏偏文妃拦着不让皇上见自己,还狗仗人势地惩戒,真是晦气! 更可恶的是,眼下自己快要被气疯了,可却偏偏不能发作,就怕那个死文妃又折回来抓自己把柄! 见荣贵人这牙痒痒,离养心殿也远了,文鸳便嗤笑地走上来,围着她转圈,她知道文妃刚才袒护自己,自然幸灾乐祸起来。 “呦,荣贵人,你本来不是得意地说,文妃在里头又如何,皇上必定会见你,还会严惩年答应么?怎么自己倒是惹了皇上厌烦了?” 荣贵人瞪着她刚要反驳,黎常在挡在二人中间劝和。 “文鸳姐姐少说两句吧,皇上和文妃惩罚咱们不假,可今日一开始咱们不是说好了都讨厌年答应的为人,要一起来告状么?怎么偏咱们说话,你倒缩头躲了!” 荣贵人气过了头,反倒维持了素日的大家闺秀姿态,只在原地幽幽冷笑。 “文鸳妹妹可别得意,我禁足半月才正好让你也体会一把得宠的滋味呢!只是,这紫禁城终究是咱们满人的天下,呵,还不至于镶黄旗的人去巴结汉军旗下五旗的,有失颜面!妹妹说是不是?” 别人不知道,可自己却知道瓜尔佳氏没少巴结文妃,真是丢人! 只是如此直白的话,叫一旁黎常在的面上倒也是挂不住了,轻轻别开视线不说话。 文鸳倒是也不恼,瞥着黎氏,冲荣贵人甜甜一笑。 “姐姐说的是,可这话你私下教妹妹便是了,何必夹枪带棒的,叫人家黎常在心里怎么想?何况,黎常在与莞嫔娘娘也交好,都是姐妹间的来往罢了,什么‘巴结’的话,这样呛人又俗气呢?” 饶是黎常在位分低,却也经不住当二人相互的枪棒,何况她本也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个气,登时冷了面,哼了一声抬腿就先走了,文鸳哼笑了一声不说话。 倒是荣贵人磨牙:“果然是汉军旗的女子,就是粗鄙!和那个年氏是同一路的!” 又看向道:“妹妹这样好口才,怎么听说昨儿在长街被年答应呛得说不出话来呢?” 文鸳没有说话,只是拢了拢披风,风风火火地走了,这情状在荣贵人眼里倒成了落荒而逃。 然而,文鸳却在想,只待一会儿年答应是无事发生还是惩责,就知道皇上和文妃对年氏的态度了,那日后自己行事,也就知道了。 当日晚间,陵容得到太医院的消息,皇上秘密询问年答应的胎是男是女。 小安太医速速而来,禀报道:“回禀娘娘,是公主无疑!” 陵容看着他微微含笑的模样,难得赐他起身。 嘱咐道:“这件事你办得好,办得极好!本宫会赏赐你黄白之物,但,眼下本宫只是妃位,若要提拔你在太医院的官职,怕还不能力所能及,你可有怨言么?” 安景寻微微躬身,轻笑道:“能为娘娘效力是小臣的福分,至于官职,小臣以为自己要在太医院办好差事,有时候不露头,才是最稳妥的。” “你长进了许多,出去领赏。” “叩谢娘娘!” 看着静谧的延禧宫,如今也终于成为了后宫的中心。 陵容的心情很好,今日在御前直接打压了那两个不安分的新人,在后宫立威,又确认了年世兰的身孕,真是顺畅! 那么下一步,也该着眼于直接让甄嬛对上年世兰了。 没过两日,皇上因知道年世兰怀的是公主,分外欣慰,只是他却不敢亲自去见她,只特意在十五这一日来陪了陵容一天,再让她亲自去翊坤宫看看年世兰如今好不好。 陵容嗔怪道:“原来四郎来陪容儿是为了年答应呢。唉,谁叫人家身子金贵呢!罢了,容儿立刻便去!” “唉,明日再去不迟!” 皇上失笑,一把拉住了陵容,揽在了怀中。 “容儿,后宫有你打理,是越发井井有条,朕真希望,这样平静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陵容默笑:“四郎,一定会的。”才怪。 次日早间,翊坤宫。 “文妃娘娘驾到——” 曾几何时,陵容到这头都不敢抬,今时今日,这曾经对于自己而言,这座猛虎的下榻之处,也在一点点倾塌。 这老虎,已经掉了牙,缓缓老矣。 一进去,便有太监迎了出来,将年答应近来之事悉数禀报,包括是如何在宝华殿和黎常在吵架、如何在长街讽刺、呛瓜尔佳贵人,如何在延禧宫外冲撞荣贵人的,以及今日烧纸,昨日喝药这些细枝末节。 不错,年世兰的一举一动皆在陵容耳目之中,甚至今日烧纸之事,也是故意让钮祜禄氏知道的。 一路听,一路就到了大殿。 “行了,你们下去,本宫单独和年答应说说话。” 殿中,年世兰没有穿锦衣华服,而是一身洁白素衣,旗头上也只带了几朵白色的珠花,朴素得不行。 只是她没有改掉爱美的习惯,终日只在妆台前欣赏自己憔悴的容颜,陵容缓缓走到她身后,看到了镜中自己紫色华服的倒影,与她的素净,成了鲜明的对比。 “内务府给你送胭脂水粉应当都是极好的,你怎么不用呢?” 年世兰看着镜中陵容的脸,平静地微笑,微微有苦涩,也有满足、哀怜,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难得心平气和地和陵容说话。 “公主都三个月了,这些东西不用最好。”她现在用什么、吃什么都万分谨慎,生怕和那个孩子一样…… 陵容点点头:“你这一胎安稳,逝者已逝,千万不要伤心伤了身子,这孩子对你来说至关重要。” “皇上复不复我的位分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得好好生下他。” 年世兰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陵容,有她难以察觉的紧张和习惯性地威胁。 “皇上让你照看我的身孕对么?你不敢让我身孕出事!” 说着,婢女向霜端了一碗安胎药进来,含笑奉上:“小主,药熬好了,该喝药了。” 第293章 堕胎药 “吴太医刚回了太医院有事,此刻还没有回来呢。” 年世兰面上微有薄怒,但碍于陵容在,便压着声音训斥道:“不是早和你说过,没有太医看过的坐胎药我不喝吗!端下去,快去请吴太医回来,等她看过再端来!”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吴太医回来。” 显然年世兰的脾气是一点儿都没有改,向霜低着头忙就将药又端了出去。 陵容看着年世兰,暗叹从前端妃那一次替皇上背黑锅,倒真是把她吓得风声鹤唳了。 眼下打岔的人走了,陵容回答她方才的话。 “皇上让本宫照拂你,还要亲自来瞧你过得如何不假。可本宫却私心想告诉你,这些日子,端妃勾结莞嫔,污蔑你毒害嫔妃,已经查明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荣贵人和黎常在要告发你私烧纸钱,也已经被禁足思过。” 言外之意,她此刻安稳坐在这,分明少不了自己的周全,犯不着去害她,更已经超出了指责范围之内。 年世兰垂眸深吸一口气,头却高高扬起,微微含泪看着陵容。 “你知道如今我为何这么谨慎么?因为当年在王府我有孕,小阿哥已经成型了,可偏偏就是齐氏那个贱人亲手下药打了我的孩儿!如今才废入冷宫,真是便宜了她!” 她缓和了心绪,继续道:“不过,那日她被拖出去的时候,我就在延禧宫外,我看见了,真也觉得痛快了许多。文妃,虽然你为了对付甄嬛而先除掉她,可我年世兰也承你这份情!” 陵容轻轻抬眸看她:“不光如此,本宫还要提醒你,齐氏和甄嬛不知你有身孕,所以急于杀你而后快,后宫大半嫔妃更是都恨你入骨,你自己也小心些吧,少出去树敌。” “呵,树敌?以我当年的盛势,怎么会将她们放在眼中!” 年世兰坐回了椅子上,狠狠出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温和了起来。 “不过,为了公主,我会试着的。文妃,你果真是只为了皇上的旨意而如此保下我们母子,何至于好事做到这个地步?” 陵容微微一笑,看来端妃把她弄得很惊恐,自己想降低她的戒备心,倒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 “你从前怎么欺侮本宫,本宫永不会忘,可你有着身孕,皇上看重,还不许声张,如此不顾满宫嫔妃的怨言,你自然还有翻身的机会,本宫是识时务的人,何况你若落败,谁来替我钳制甄嬛呢?” 话毕,显然是说服了年世兰,可不等她再说什么,向霜便又慌忙进来,先是悄悄给了陵容一个眼神,随即跪倒在了年世兰面前。 “娘娘,经吴太医查验,这碗安胎药里放了猛烈的堕胎药!” “什么!” 年世兰又惊又气,似曾相识的扬景令她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腾”地一下便从凳子上起来,红着眼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甚至下意识地往后躲着陵容和向霜。 “是谁!是谁要害本宫!又是甄嬛,还是荣贵人,还是她们统统都要害本宫的孩子!我要见皇上!皇上!” 陵容忙高声道:“年答应,你且冷静,好在那药你没有喝下,你要保重身子,本宫即刻让人彻查此事!” “不,不!是你!” 年世兰听到陵容的话,忽然一怔,想起当年齐氏端药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和颜悦色,而自己喝下药后就痛得不省人事,醒来孩子就没有了! 想到这,她竟不自控地变得狂暴万分,如同饿虎扑食般上前来逼近陵容。 “往日都是好好的,偏今日你来了药就出了问题!还有,满宫嫔妃里只有你知道我有身孕!一定是你!你来同我说话让我险些放松警惕!我不信你,我要见皇上!” 然而今时今日,陵容可不怕她,当即喝令道:“年答应,你若不肯自己冷静,本宫就让人给你冷静冷静!” 向霜颇有眼力见,立马上去来拉住年世兰,劝哄道:“小主,你糊涂了么?文妃娘娘是受皇上之托来照顾您的,她来下毒不是自毁前程么!小主如此激动,难道连腹中的公主都不顾了么!” 闻言,年世兰顾及着孩子究竟冷静了些,只是冷眼盯着陵容:“我要见皇上,否则,我就咬定是你要害我!” 陵容满心疑惑并不生气,因为年世兰说得对,满宫嫔妃只有自己知道她的身孕,若非是嫔妃要害她,还能会有谁呢? 此外,自己也的确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年世兰的胎出事,故而这翊坤宫上上下下哪怕是倒夜香的太监都是自己的人,谁敢被收买叛变? 然而,瞬间功夫,陵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眸看着向霜,她一定盯着自己看,刚才她一进来就欲有所言,略思索间,不由得猜到一个可能,心也平静了下来。 “冬雪,你去吩咐春霏,让她用本宫的轿辇将送年答应送到勤政殿,她自己也得亲自跟着去。” 年世兰却警惕道:“文妃,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待一切打点妥当,向霜扶着年世兰上了轿子前往养心殿,冬雪便将翊坤宫上下众人召集到院中问话。 陵容扫视着众人一眼,肃然厉声道:“皇上和本宫派你们来照顾年答应,想必你们心里也有数是干什么来了,忠心和嘴巴紧是最重要的。” “可是就在刚才,本宫刚来看皇上,年答应的汤药就出了问题,是谁干的,站出来,否则,你们这一批都别想活了!” 底下的奴才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欲言又止,另一个大宫女婢女巧云跪出来,伶俐道:“回文妃娘娘的话,三日前,内务府派来了新厨子到小厨房里做事,奴婢们以为是娘娘的安排,不知娘娘是否知道?” “是谁?” 闻言,陵容面上更是蹙眉,心里却微微发凉,此刻竟有百般滋味。 “就是他!” 第294章 是她么? 顺着巧云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然是个瘦弱的太监,果然反常。 陵容嗤笑道:“你好能耐,如此瘦弱竟做得来大厨!你说,年答应的安胎药有毒之事,你可知情?” 话毕,便有另外的太监道:“禀娘娘,这小朱子来得蹊跷,他是个哑巴,奴才等以为是娘娘的安排故而不敢对其行径干涉,但他一来就行为鬼祟,今早向霜姑姑炖药的时候他就旁边,一定是他!” 陵容了然,便道:“来人,搜身!” 几个太监一拥而上,将那呜呜丫丫的小朱子搜了个遍,果然搜出个纸包来,里头还有剩下的一点儿粉末。 陵容便无趣地问:“说吧,谁指使的你,不会说,那就写吧!不说,你就是谋害嫔妃的死罪!” 小朱子呜呜两声,便拿着巧云拿来的纸笔写下了歪歪斜斜的一个字。 冬雪连忙拿过纸,递到了陵容面前:“娘娘请看。” 陵容低头一瞧,顿时眸光一凝,果然如自己所料,并无半分出入! “来人,将小朱子看押起来,听候皇上发落!冬雪,咱们去回禀见皇上!” 路上。 冬雪犹豫地问陵容道:“娘娘,您就这么轻易地信了是那小朱子所为么?他下了药干什么留着罪证,随便丢在火炉里不就没了?而且她认罪、供出凶手未免也太快了!还有还有!一个太监怎么会写字呢?娘娘,这里面疑点也未免太多了,咱们就这样去见皇上,会不会太草率了?” 听她说出这么多的门道来,陵容不禁欣慰地呵呵一笑。 “冬雪,本宫也不信小朱子供出来的那人。可是年答应的汤药里的确是被下了药,可不是本宫的授意,她自己也没必要自导自演,所以的确有人混入了翊坤宫下毒。” 看着面前越来越近、清晰的养心殿,陵容不得不越发打起精神来。 “你说,如今满后宫里,谁能获知年答应有孕一事,还能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把人悄默默送进来呢!” 冬雪想了一圈,道:“大抵只有敬妃了吧?可是她一向不会出手害人呢!” “敬妃她顶个什么用?她要是有用,还用等到今日年世兰还活得好好的么?何况,有齐月宾这个例子在前,她敢这么找死么?” “那会是谁呢?” 冬雪苦恼不已,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 “娘娘,难道是太后?!” 进了养心殿,果然见皇上正轻声细语和座下的年世兰说话,年世兰微微含泪,虽然有闹气的神色,但却并没有对皇帝恨极的迹象。 “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并无恼色,却急忙问:“如何,可查出什么了么?” 陵容垂头,恭敬道:“凶手手段拙劣,臣妾已经查明,乃是小厨房伺候的太监小朱子,他是趁向霜煎药不备之时下药的。眼下人证物证俱在,他也已经认罪,并且也招供了幕后指使之人。” “是谁?!”年世兰转过头来,焦急又凶狠地追问。 “丽嫔。” 对于这个答案年世兰深信不疑,因为丽嫔是最大的一条白眼狼,她自然恨自己欲死! 咬着药起身道:“皇上,既然文妃已经查明真凶,请皇上下旨严惩这个毒妇!她早已记恨臣妾,甚至不惜背叛臣妾谋求嫔位!若皇上不肯,否则,臣妾便是死也不能瞑目!” 皇上怜爱地望着激愤的年世兰,沉声道:“你先坐下,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你放心,朕一定会严惩。” 陵容望着皇上,他似乎也是不意外的,甚至连他的怒气也是为了怒而出来的。 “文妃,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陵容眉心一跳,果然见年世兰灼热的视线看向了自己,便福身道:“回禀皇上,依照律法与宫规,嫔妃谋害嫔妃、皇嗣未遂,最轻也要废去尊位,贬为答应的。” “好!” 皇上一抬手,随即定定看向年世兰:“苏培盛,传朕旨意,丽嫔蓄意谋害年答应,证据确凿,罪无可恕,着废为庶人,赐自尽!世兰,如此,你可满意?” 他这样的果断,似乎是弥补从前年世兰小产后求公道,但却未曾果断地为她做主一样,看得陵容心里有些发笑。 “皇上……” 听得这样的圣旨,年世兰一愣,随即更是浮上感动,眼中蓄满了泪水,轻轻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皇上,那太监小朱子如何处置?” “杖毙。” 很果决的一句话,陵容不知道这小朱子原本是什么身份,但皇上下旨,自己就无须多想什么了。 “是,臣妾告退。” 陵容便很自觉地和苏培盛一起退了出去,留下皇上和年世兰独处。 同时出来的还有向霜,陵容便示意她先过来到无人的拐角和自己说话。 陵容看向她,不等她开口,便道:“是皇上,对么?” “是。娘娘怎么会知道?”向霜瞳孔微缩,忙点点头。 陵容笑而不语,从昨日皇上反常地陪自己,到刚才皇上见都不见丽嫔一面的态度,种种事迹皆已经表明,真相如此。 坐着轿子回到宫里,冬雪听了娘娘分析,既惊讶又惊恐,娘娘竟然在向霜进来禀报药里有毒的时候就猜到了是皇上所为! “娘娘,皇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刚才您不追问直接走的时候,他看您的眼神很欣慰、满意。” 陵容坐在书案前,身处如此温暖暖阁,竟能渐渐背后发凉,并无半分沾沾自喜,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平淡里透着冷意。 “一箭双雕,皇上讨厌丽嫔背叛年氏,还和其余嫔妃一样想年氏死,又因为嫔妃们一心对抗年氏,所以有了一个齐月宾的例子还不够,干脆再立一个丽嫔做靶子,让大家都看看想害年氏的下扬,同时也除掉了丽嫔。” 冬雪听了也沉默了,半晌道:“皇上真是好狠心。这样一来,不但替年答应撑腰,除掉了丽嫔,还能做出个公道的模样,年答应原本因为皇上杀了她哥哥心灰意冷,刚才在里头,倒有了破镜重圆的样子。” “破镜重圆?年世兰这个昏头蠢女人根本就没有恨过皇帝,即便他杀了最疼爱她的哥哥,流放惩罚她的族人!” 陵容阵阵冷笑:“所以年世兰落得这样的下扬根本就不冤!她连甄嬛都比不上!可是冬雪,经过这件事本宫忽然觉得,后宫之权算什么?若皇上不插手还好,一旦他想插手,本宫就和瞎子聋子没什么区别。” “娘娘,可是,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 陵容喝了一口暖茶,暖了暖身上,平静了心绪。 “要杀丽嫔须得有明旨,今日过后年世兰的身孕就要公之于众,皇上选择让本宫照顾她、了结丽嫔这件事,本宫得更警醒些才好。” “冬雪,过几日,你以举办除夕宴会为由,请朝瑰公主进宫一叙。” 第295章 朕与容儿心心相印 因丽嫔独居在西六宫的东北角上的储秀宫,故而一早苏培盛带着圣旨到的时候竟无旁人知晓。 到了黄昏时分,雪越发下得大,隐隐有春天那扬天灾的迹象,倒是让后妃们没由来的心慌。 丽嫔谋害年答应未遂的消息方才传遍后宫,众人听着只觉得惊心与不可置信。 景阳宫。 自端妃事发后,甄嬛已经有些时日未曾见过皇上了,此刻坐在榻上静静看书,猛然听得这消息亦是难以置信。 “这事又是文妃一手查出来的,敬妃都不知情么?” 崔槿汐点点头:“苏培盛亲口所说,必然无错。就在昨日午间,年答应发现药里被下了药,即刻面圣,文妃当时正在翊坤宫,片刻间便查出了凶手回禀了皇上。” “这样快,这未免蹊跷。” 甄嬛将书收起来,起身要更衣,流朱忙问:“外头天色已晚,雪都积起来了,小主的身孕都这个月份了,还是别出去了。” “丽嫔此事紧要,须得有人商议,可眉姐姐近来又不肯见人,庄嫔又是为文妃马首是瞻,我必得去见见敬妃。” 晚间,皇上悄然到了陵容处,一同和睦融融地用过了晚膳,两个人便坐在榻上闲话。 “容儿,昨日多谢你,查明真相。” 皇上这句话的断开颇有深意,分明不是谢这个,而是谢陵容的装聋作哑、顺水推舟,成全了他的谋划。 陵容垂眸淡淡而笑:“也是凑巧,偏丽嫔那样糊涂了,难怪皇上生气。” “是啊,”皇上轻轻点头,似叹似慨,不过都是可笑的,“若她晋嫔便能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偏偏她用心歹毒,意图害死旧主,这样的人,朕实在不能容忍。” 这话似乎是说丽嫔下毒之事,可细细琢磨,陵容猜测,一定是丽嫔被敏嫔怂恿着去说什么要处置年世兰的话,所以才招致杀身之祸。 陵容体贴宽慰道:“皇上说的是,丽嫔如此下扬,实在是咎由自取,皇上不必替她惋惜。” 其实自己杀不杀丽嫔都不要紧,但敏嫔不想让她活着,皇上也不想,自己也只好成全了。 闻听此言,皇上微笑伸出手,拉住了陵容纤瘦洁白的手,轻轻摩挲,他的确感动与惊喜容儿的聪慧与懂事。 “容儿,你与朕,心心相印。” 片刻后,二人静静睡在床上,略有疲乏,夜雪无声,但外头的寒意深沉,更显得殿内的温暖。 陵容伏在他的胸口,轻声问道:“四郎,丽嫔已经自尽,但圣旨已下,当中内容涉及年答应有孕一事,且她的身孕已经过了三个月了,肚子也显现了,还要再隐瞒下去吗?” “这件事朕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的确是瞒不住,幸而过了三个月也就稳妥了。而且容儿,昨日过后,朕更深信不疑,你一定能护住她周全。” 皇上侧过脸,欣慰地看着她,若是世兰这一胎平安生产下,那容儿便是立了大功,自己必定要好好嘉奖她。 得到了示下,接下来的计划便可以顺利进行,陵容自然含笑点头:“是,容儿一定不会让四郎失望!” 月出,月又隐,白雪朦朦间,竟瞧不出日出。 陵容伺候了皇上上朝,自己方才不紧不慢地梳妆。 “昨日傍晚,丽嫔毒害年答应未遂的消息都传遍了?” 冬雪伺候着陵容上妆,忙答道:“都传遍了,只是奉娘娘您的令,储秀宫那边暂且还没有走漏旁的消息,都不知道昨夜丽嫔已经自缢了。” “这就对了,皇上将后宫交到本宫四人手中,可本宫偏偏要一人大权在握。”陵容对镜轻轻一笑。 死一个丽嫔不要紧,因为丽嫔无论是与自己这种嫔妃之间,还是她与皇上的情爱恩义之间,都已经没有价值了。 重要的是,皇上看到了自己的能力的心意,这在旁人眼中的装聋作哑,在皇上眼中却是心心相印的成全。 “走吧,今日该去敬妃宫里了,一定有很多人等着呢。” 咸福宫。 “文妃娘娘驾到——” 随着殿外韩喜海的高呼声响起,敬妃看着底下原本嘈杂的嫔妃们忽然都戛然静了下来,各自收敛的神色,颇为敬畏。 唯有肚子明显的甄嬛面色不改,淡淡笑道:“原来连敬妃娘娘都不知丽嫔此事,储秀宫也不让人靠近,如今既然文妃娘娘来了,咱们也终于能知道来龙去脉了。” 敬妃敛眸,微微尴尬地一笑。 “如今皇上面前最得宠信的就是文妃娘娘了,自然消息比咱们灵通些的,如今出入咸福宫也是这样声势浩大呢。”黎常在也噙着淡淡的笑。 然而她们两个笑着,其余人却都不敢笑,只心里不定,拿眼觑看二人。 不知从何时起,除了皇上的居所,陵容出入后宫任何地方都是这样的大张旗鼓、煊赫惹人注意。 或许早就如此的,不过最明显的就是前些时候文妃处理端妃、弹压宠妃荣贵人,这与从前年世兰的威风的不同的,那是一种更为柔和却又可怕的无形威势。 也许比猛虎更可怕的,是笑面温柔虎。 陵容走进大殿的时候,殿内已经是寂静一片,见乌拉那拉氏都出来坐了,不由得和迎过来的敬妃相互行礼,轻笑着,其余嫔妃皆福身念道:“文妃娘娘吉祥!” 陵容故作惊讶道:“敬妃姐姐安好,怎么姐妹们今日都聚在姐姐处呢?” 敬妃和婉而笑:“啊,是这样的,诸位姐妹都听说了丽嫔的事,如此骇人听闻,都想知道妹妹打算如何处置呢。” 见她如此,陵容感受得出来,她这是又想缩起头来,一味捧着自己,要自己掉以轻心呢。 “姐姐这话说的,丽嫔意图下药谋害年答应,虽说年答应沦落至此是罪有余辜,但皇上并未在追究,兹事体大,妹妹如何能做主?自然是要由皇上下旨了。” 陵容与她一起回到座上,看着底下各自伸长了脖子的众人,面色也肃然了许多。 “前日午间,本宫奉皇上之命前往翊坤宫探视年答应,谁料正好遇到有人下打胎药意图谋害,经过彻查,人证物证确凿,系丽嫔指使太监小朱子混入翊坤宫小厨房!” 在众人没有从“打胎药”三个字中回过神,陵容继续淡淡说。 “所以皇上已经下旨赐丽嫔自尽,昨夜她已经自我了断了,因其被废为庶人,故而并无丧仪。另外,昨日吴太医禀报喜讯,年答应已经有孕三月余!” 第296章 额驸托我带句话 她实在是不能相信,年世兰分明早就不能有身孕,眼下怎么可能有孕呢!而且,还不偏不倚正好三个月,刚好在年羹尧出事前一个月! 至于黎常在三位新人,即便刚入宫,却也早听闻这位华仪皇贵妃的传闻,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宠冠六宫多年却始终无孕,于是便同那些不知情的嫔妃们一样震惊罢了。 陵容话音落下,见得甄嬛眉头深锁一瞬又立刻恢复了平静之状,便知道她对此事极为在意。 于是便却没有注意到,底下的乌拉那拉贵人惊讶一瞬,便意味深长地瞧着自己。 陵容继续无奈道:“皇上的意思是,处置了端妃和丽嫔两个,年答应又有了身孕,此后咱们姐妹万万不能错了念头,走上她们两个的老路!” 说罢,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万分地不情愿。 “如今敬妃姐姐和本宫一同管理宫务,皇上还有意,让我们二人尽心照看年答应的身孕。所以说,诸位姐妹可能体会出皇上的心意了?” 底下人以庄嫔、敏嫔为首立刻起身,甄嬛也连忙起来,各自垂眸道:“嫔妾等明白。” “快都坐下吧。” 陵容面色不虞,摇头叹气:“往后你们能不沾翊坤宫就别沾了,前两日荣贵人多得宠,可就因为要告发年答应私烧纸钱便被皇上下令禁足,咱们可要更谨慎些了。” 底下人大多忧愁或是惶恐,倒是惠嫔不经意松了一口气,若是年氏有了身孕,想来皇上也不会纵容别人害了她的性命了。 “偏她命这样好,都被贬为答应了,这么多年不曾有孕,如今却竟然有了!” 旁人不言不语,倒是欣常在最憋不住嘴,忍不住发牢骚,说完也不顾气虚的芳贵人暗自捅自己,抬眸看着陵容。 “文妃娘娘,您说,如今年答应又有孕了,皇上会不会又回心转意了?” 陵容亦是忧愁道:“本宫也看不出皇上的意思,不过,好歹如今皇上知道了她有孕也并未松口晋位或者赦免罪过,只是一应待遇如旧。毕竟年答应的罪过罄竹难书,咱们也不必太过忧愁了。” 甄嬛听着看着,心里只觉得疑虑重重,自己这些人方才知道年世兰有孕的消息,可是丽嫔怎么知道她有孕,还下了堕胎药? 想着,她的目光不由得定格在了座首的文妃身上,此事又是她雷厉风行地一手查办,恐怕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待从咸福宫散了,因雪地路滑,轿子不得行,陵容便与敏嫔一同步行,打算去永和宫小坐。 陵容端着手炉,笑问:“姐姐,怎么今日我一来,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敏嫔笑道:“妹妹如今威势大盛,这些日子处置端妃的事、打压争宠的荣贵人,今番又揪出了谋害年答应之人,后宫之人心生畏惧也是应当。” “尤其是莞嫔对不对,她是不是私下与嫔妃们挑拨,说此事并非丽嫔所为,而是妹妹栽赃陷害、迷惑皇上,蓄意偏袒年答应,说妹妹原本就是年答应一党呢。” 敏嫔侧眸,看着文妃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淡淡微笑。 “妹妹的耳目就是聪明,说的一点儿都不差。莞嫔可就辛苦着,有着身孕还要奔波当说客,把妹妹你塑造成下一个皇后和华仪皇贵妃呢!” 说着,她正色起来,微微挑眉。 “妹妹以为,是谁透露莞嫔你从前是年答应的人呢?” “除了她,还会有谁?她两从前总是凑在一起,告诉莞嫔些无关紧要的事也是寻常。” 那自然是端妃无虞了,陵容笑看敏嫔:“对于丽嫔一事,姐姐有疑惑么?” 敏嫔看着远处梅花盛开,幽幽来香,轻轻扬起头。 “本来是有的,可是妹妹一说年答应有孕的消息,就不疑惑了。”因为一下就猜出来前因后果了。 “姐姐,那么接下来便是——” “莞嫔。” 二人相视一笑。 月余转瞬即逝,入了腊月,便一日日离除夕越发近,寒冷之意渐渐消减,倒是添了许多喜气。 翊坤宫平静无事,得益于陵容的庇护,加上后宫接二连三地出事,嫔妃们再有什么心思也不得不歇一歇,把心都用在争宠上头。 整日,朝瑰公主终于得空进宫来,名正言顺地拜见陵容,陵容也在百忙中难得喘息见她。 “哎呀,朝瑰妹妹终于来了!” 她一进来便高高兴兴地和陵容手拉手,二人一起坐到了暖榻上,一点儿 朝瑰欢悦道:“姐姐,又有好些日子没来见你了,瞧着你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权力的滋养,能不好么? 陵容见着她如此无忧无虑地雀跃,自己也忍不住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你也是一样呢。” “让我瞧瞧福乐那胖小子,瞧瞧腊月里他胖了没有?” 陵容打趣她:“你只顾看他,怎么不自己早日生一个呢?” “姐姐,我还早!” 大闹嬉笑一番,陵容让乳母将福乐抱过给她看了,随即二人到内里悄悄说话。 “朝瑰,你还记得上次我托付你的事么?” 朝瑰颔首:“姐姐,我和额驸让人又去仔细打探过了,可并无所得,看来,这位乌拉那拉贵人从前在家的时候,的确是并未婚配的,其余的事也没有出入。” 听到这个消息,陵容倒有些失望,但好在从上次打交道来看,乌拉那拉氏也算是个聪明人,可再聪明又如何,谁让她的两位姑母一个太争气,一个又太不成样子! 随即,朝瑰低声问道:“姐姐,我听说荣贵人在御前冒犯你,从而被你惩责禁足月余,果真有这事么?” 外头竟然是这样传的?陵容瞬间明了,怕是这荣贵人心里委屈,特意写信回去夸大其词诉苦呢。 陵容笑道:“哪里有这么久,是她在御前喧哗,皇上烦了才处置了,没得我求情,她禁足得更久呢!怎么到外头变成了这个说法,怎么特意问我,难道是额驸心疼?” 谁知朝瑰松了一口气道:“才没有呢,额驸说怕是她自己惹事,反倒怨怪旁人,我们都知道姐姐你不是这样的人。” 说罢,她还神秘兮兮拉近了陵容道:“额驸还托我给姐姐带句话呢!” 第297章 宣望悉听差遣 虽然钮祜禄氏高傲,但听朝瑰的口风,倒是额驸宣望明事理,想来也是因为知晓自家妹妹的性格,此刻又当如何? 朝瑰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奉到了陵容手中,随即低声道:“姐姐先看。” 陵容接过信,一展开来,乍一看字还不少: “奴才钮祜禄宣望请文妃娘娘安。家妹砚秋生性率直鲁莽、傲慢无状、心比天高、冲撞娘娘,但其并无心机城府,望已书信劝教,令妹悔改。望唯有一妹,伏愿文妃娘娘多加教导,保其性命平安,荣华富贵为身外物。若得如此,此后宣望悉听差遣。宣望,三拜叩谢。” 看罢,陵容心里惊喜,这封信里最重要的四个字,就是“悉听差遣”。 虽然朝瑰与自己感情甚好,但终究她是公主下嫁,为人妇后,额驸宣望是有大才智的人,未必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如今看来,甄嬛那一劝把荣贵人给弄进宫来,反而是帮了自己一把,这宣望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宠爱不已,他或是真为了妹妹,亦或是为了朝瑰,又或者是顺势而为,总归他肯支持自己就成。 而站在自己这一边,说白了,就是早早站在了自己的福乐,也就是六阿哥这一边。 陵容微笑看着朝瑰道:“这封书信言辞恳切,额驸是真心疼爱荣贵人,始终还称呼着她的闺名,额驸既然如此,我即便不看他的面子,也要记挂与你的情谊,一定多加照拂。” 朝瑰微微叹息道:“说起来额驸与荣贵人自小就没了亲额娘,老爷至今虽未曾续弦,但终究身为长兄待小妹之心是放不下的,也是相互最了解的人。” “所以他一看见荣贵人送回来的信就知道是她耍娇气,立马回了信告诫了一番,可是左右想想还是怕她在宫里得罪人丢了命,所以才有了这封信。” 她顿了顿,又拉着陵容撒娇道:“姐姐,我们想的是,若荣贵人哪里不妥、不懂事,您尽管管教她,只求能保平安就是了。” “这是自然。不过,朝瑰,从前这荣贵人在家里,若是对你不好,额驸可向着你?” 陵容听着,倒是把信放在一边,忍不住也关心起她来,毕竟这宫里的姐妹素日再如何好,终究保不准那一日又会相争,唯有朝瑰,她的身份不同。 朝瑰笑道:“说来也怪,荣贵人在家的时候对我真是说不出的亲热体贴,并没有什么不好。何况再怎么说,人家如今是小主,我是公主,她来惹我做什么?” “那就好。” 那是因为你的公主啊,比她身份高,她才会巴结,如今她成了贵人,也不把你看得如何了。 这些话陵容终究没说,只揶揄而笑。 “你回去让额驸放心,荣贵人我会保着她,只是若她不服写信哭诉,可不能心疼。” “哪里会?有姐姐这句话,我们都放心的!” 又略坐会,说了会闲话,陵容想起一桩事来交代。 “对了,从前我父亲的副手叫做祁广的,如今因治水有功担任温州同知,十月底方才大婚,我还备了份礼过去,额驸可否替我打探,看他如今做官可还清廉?” 既然宣望要自己保她妹妹就肯为自己差遣,那自己也无须客气的。 朝瑰点头,随即有些惊讶:“好,我一定记得。不过姐姐,这是前朝的事你何必如此上心呢?” 傻公主。 陵容看着她微微失笑,自己没有母家人依靠,所以才要拉拢额驸,拉拢这些官员为自己、为福乐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铺路啊。 “皇上颇为看重他,如今姐姐我主理六宫,少不得也要替皇上分忧,若他一升官就变了贪官,岂非让皇上错信了?” “原来如此,姐姐真是辛苦。”朝瑰钦佩地点点头。 送走了朝瑰,冬雪清点着这次朝瑰公主带回来的礼品,暗叹手笔之大,想来都是额驸的心意。 待看到一件稀奇的玩意,连忙小心捧到了陵容面前。 “娘娘,这些东西都是名贵的物件,什么点翠、狐皮披风、玳瑁扇子、螺钿盒子、宣纸、徽墨就不说了,这却是什么。” 陵容只见小小一个檀木盒子,散发着木质香气,打开一瞧,里头竟分为三格,有蝴蝶形的东西,不由得伸手一拨,三格内的小碗小钟就连着敲击起来,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不由得惊讶道:“这是,西洋进贡的奏乐盒子,无须人和乐器,就凭这么小的盒子和蝴蝶振翅就可以了。真是精美,额驸的确是有心了,好好收起来吧。” 记得当年,自己中选,也是因为蝴蝶振翅…… 冬雪忙将东西摆好,问道:“娘娘,荣贵人那样猖狂,和娘娘作对,您真的要保她么?” “为什么不呢?额驸求的也不过是她平安罢了,荣华富贵并不重要,这笔账可太划算了。” 陵容呵呵笑了起来,其实一开始如果钮祜禄氏不是宣望的妹妹,她如今可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奴婢明白了。说起来,旁人送的东西娘娘你都叫收起来不用,前些日子那位祁广祈同知,因娘娘祝贺新婚送回了那么多礼物,娘娘也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想起了前几日温州府才送回的供品,那精巧度,也是不同寻常。 陵容坐在榻上,淡淡道:“知道为何让额驸去打探么?他姑父是新上任江苏巡抚,他是升官成亲得意极了,出手又这么阔绰。他贪腐还是清廉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能力。” 冬雪微微一琢磨,也明白了过来。 “娘娘的意思,若是他被额驸轻易打探出来贪腐了,那就是不中用!娘娘您就不用他,也从未用过他送的东西,自然也毫无瓜葛的。” “嗯,总算又聪明了许多!” 见冬雪越来越长进,陵容很欣慰,也很喜欢这种感觉。 窗外天色渐渐暗,内务府的公公又来询问除夕宴的事,陵容只得又在书案前忙碌起来。 景阳宫。 甄嬛刚从芳贵人处回来,静静坐着,思忖心事,心绪万千。 “槿汐,这些大半个月来我左思右想,年世兰的身孕实在是蹊跷,可是如今,芳贵人也这样说,年氏原本是不可能有孕的!” 第298章 拿了欢宜香 崔槿汐慨然道:“是啊,当年奴婢在宫中都曾耳闻,侧福晋年氏凄然小产,那是个男胎竟夭折了,后来许多年,年答应始终无孕,此番秘密遇喜,实在是匪夷所思。” 甄嬛细细回想着素日的点滴,不由得也寻到了细枝末节。 “你记得那日在清凉殿么?玉媗的胎一向安稳,纵然受了母亲自尽而惊吓,可也不至于当扬就要生产。还有,我的身子一向好,早些时候怀着这一胎都没什么反应,何故在清凉殿站了那么片刻,就虚弱成那样?” 流朱听着,忙道:“小主,或许孕妇就是如此啊,当时僖贵人都九个月了,受到惊吓早产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小主你当初小产,本就伤了身子,那天的太阳的确也大了些。” 然而甄嬛就和没听见一般,摇头道:“不,一定有什么不对。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再加上芳贵人说,当年她有孕去翊坤宫也是十分不适,或许年世兰始终无孕,是……” 她顿了顿,回想起那日皇上说漏嘴后的逃避,最终鼓起勇气。 “是皇上的意思。” “什么?!” 崔槿汐和流朱双双震惊。 甄嬛忙又起身道:“而文妃如今百般维护年世兰,想必正如端妃曾经所说,她早已经投靠年世兰,故而如此。何况,从前眉庄有孕,就是因为她那张所谓祖传的得子秘方,说不得,年氏就孕,也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 “可是年氏待后妃们都不好,文妃为何要帮她?”崔槿汐不解。 甄嬛摇头:“咱们猜不出,但是,若要确信此事,我还得去见见端妃。”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去,流朱与崔槿汐慌忙拦住。 崔槿汐道:“冷宫这样的地方小主不能去,何况端妃的事才出一个月,小主不是疑心是文妃给芳贵人下毒才会计划失败么?” “若真如此,此刻冷宫必定都是文妃的眼线,她今时今日大权在握,一旦小主露面必定被视为同党,近来皇上就只来看了您一次,好不容缓和了些,您千万不能冒这个险啊!” 甄嬛迟疑,最终道:“若如此,咱们就只能另寻他法了!槿汐,咱们去见皇上。” 晚间,陵容得知皇上在景阳宫陪伴甄嬛,便自顾梳洗,她有身孕,更没有明面上的大错,皇上自然会慢慢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去巴巴看她了。 “如何,芳贵人和冷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冬雪忙点头道:“芳贵人得敏嫔娘娘叮嘱,一直和莞嫔保持亲密。这大半个月来,莞嫔一直谨慎,没有提及过年答应有孕之事,可今日午后她按捺不住,竟主动去见了芳贵人,还坐了很久,看来芳贵人应该是暗示过了。” 陵容轻轻抚摸光洁的面容,笑道:“那就好,让冷宫的盯着齐月宾的人谨慎稳妥些,一旦甄嬛去,不必来回本宫,立刻去通知皇上!” “娘娘,那可是冷宫,莞嫔又有身孕,恐怕不会轻易踏足!”冬雪觉得娘娘此举有些太过保守了。 陵容摇摇头:“她一定会想去,若是她不去,也会想别的法子,且等着看吧。对了,莞嫔是很聪明的,内务府那边也都吩咐好了吗?” “娘娘放心,这些日子您多番敲打,周总管和副总管熊公公可唱了一出大戏,熊公公如今可‘巴结’着莞嫔呢。” 陵容眉开眼笑:“布置好这一切,本宫也要给莞嫔提供个台子,助她把杀仇人年氏这出大戏给唱好啊!” 过了两日,早间陵容便吩咐了下去,今年年节各宫的赏赐略微再添上两成,庄嫔和夏冬春也来帮衬着。 瞧着夏冬春出手阔绰的模样,陵容也过意不去,朝她笑笑。 “如今费氏犯了事赐死,不算上宫外的裕嫔,嫔位倒是还缺一个,待过几日趁着过年皇上高兴,本宫就进言晋一晋你的位分吧。” 夏冬春眼珠一转,讨好笑道:“我可是真心帮衬娘娘,不在乎什么位分的,何况,若我封了嫔位,不就不能和娘娘住在一起了?那我可会难过伤心、舍不得的!” “油腔滑调的,娘娘不给你进言才好。”庄嫔轻声笑啐了她一口。 陵容便故作点头:“这样,既然你舍不得本宫,那刚才的话就当本宫没有说吧!” “不行,别啊!娘娘!”夏冬春一着急,连忙扯着陵容的袖子撒娇耍赖,“您锦绣玉口,不能收回!” “哈哈哈!” 大家一起笑了,引得地上的两个小娃娃相看挠头,不知额娘们为什么高兴。 午后,庄嫔回宫休息,夏冬春闲不住,就带着乐阳和福乐去找敏嫔,好让三个孩子一处玩耍。 陵容午睡方起,便有内务府总管太监呈上除夕夜宴最终的方案,经过删删改改,总算也让人满意了。 “回禀娘娘,午间年下的赏赐便都发下去了,还有您额外添的赏赐也都送到了,此外,荣贵人解了禁足,您特意吩咐送的一份礼也送到了,奴才们不敢怠慢!” 陵容只认真看出席方案,只说了好,冬雪便拿了大红包塞给了他。 随即道:“这样才对,莞嫔如今也有七个月的身孕了,你们绝不可懈怠,年答应虽然被冷落,但终究也是有孕的,除夕夜得设好暖阁,以供休息。” 内务府总管太监周昌荣公公看着文妃娘娘的笑,擦了擦汗,连声点头答应。 随即,他忙轻声禀报道:“娘娘,昨日莞嫔宫中的人来了,找熊公公要年答应从前的欢宜香,奴才们装作不知道,拿了皇上御赐的那一份给了。” “哦?” 陵容终于来了兴趣,对他扬起了一抹微笑。 “做得好,再赏!” 然而随即,周荣昌就又抛出了个有趣的消息。 “回禀娘娘,不久前,隆科多大人府中进献了冬日人参养荣丸给太后,太后收了,似乎一直吃着呢。” 话音刚落,便见卫芷进来通报:“娘娘,乌拉那拉贵人求见。” 第299章 探望太后 近来不下雪,却天冷得很,乌拉那拉贵人进来拜见,雪白的一张脸上唯有鼻尖微微发红,似海棠一点红,与其一身粉衣更增加了几分风情。 陵容看着美人,笑道:“快到年下了,本宫今日又额外发了年节赏赐下去,怎么妹妹没在宫里忙着么?” 乌拉那拉氏·宵月福身笑道:“回娘娘的话,正因娘娘额外施恩,所以嫔妾特意来感谢,也让咱们姐妹和宫人们可以过个富裕的年呢。” “坐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譬如昨儿,文鸳才听说了消息,还没领到赏赐就跑来谢恩,实则是告状,说前两日甄嬛缠着皇上,惹得皇上这两天愿意去景阳宫看她去了。 果然,宵月一坐下,便自顾开门见山道:“娘娘知道么,今日午后,皇上去探望太后了。” “太后?” 陵容心微微一悬,自从宜修被告发禁足在景仁宫,皇上都有大半年没去见过太后了,后宫琐事不许出后宫,前朝大臣谁也不敢议论什么。 可今日竟连日日没脸没皮贴在太后跟前的庄嫔,也没有知道此事,更没有来和自己说。 难道是因为近隆科多进献的养身丸药?可从前他进献了不少东西,皇上都知道,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娘知道为什么吗?” 见她若有所思,乌拉那拉·宵月静静一笑,立刻自答。 “嫔妾听说,近来前朝有不少大臣议论皇上刻薄寡恩,逼死年羹尧这种大功臣,自然了,这些都是有心人说给无心人的话,是传不到皇上的耳朵里的。但,另有不少有心人觉得,隆科多行为过于不检点,似乎是第二个年羹尧呢。” 宵月的这一番话再直白不过了,分明是说皇上忌惮隆科多,杀了年羹尧之后,就轮到了他。 可她虽然是太后的侄女,难道也知道太后与隆科多的事?否则,怎么会将这两件事连起来告诉自己呢? 陵容便假装不知道那桩旧事,淡笑道:“年羹尧之死是咎由自取,若有人仗着是舅舅的身份就托大、目无皇上,那便是自寻死路了。不过,这与皇上去见太后有什么关联?” 宵月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笑,随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陵容。 “文妃娘娘如今执掌后宫,不如就猜猜,为何皇上生隆科多大人的气,就迫不及待的去见太后了呢?” 她果然是知道的,陵容眼下可以肯定,并且她这个模糊的回答是在给自己提示,也或者说,用来交换些什么。 “这倒是稀奇,皇上除年羹尧的时候,并未问过太后的意思,妹妹是知道什么么?”陵容眉心微蹙,状若不解。 闻言,宵月含笑起身,道:“嫔妾年轻,能知道什么事呢,不过是说出自己的困惑,反倒要请娘娘解答罢了。” 她说罢,又笑道:“娘娘,皇上似乎心情不大好,想来与太后意见相左,只是太后与皇后惹皇上生气,可嫔妾嫡亲的姑母乃是纯元皇后,嫔妾心中惶恐万分,只盼皇上不要迁怒。娘娘,不如去养心殿看看皇上吧?” 陵容失笑:“难得你这样实心眼,和本宫说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也罢,不为了你这样懂事,也要为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待会本宫会去劝劝皇上的。” 这乌拉那拉氏哪里是真让自己去劝皇上别生气,分明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在皇上跟前替她美言、摘干净,好得宠晋位呢。 可是,自己恨极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怎么会真心扶持她们族中的女子呢? 宵月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不经意笑道:“日子真是过得飞快,转眼这两日就是荣贵人解了禁足的日子了,看来,除夕也快了,娘娘事多忙碌,嫔妾就先告退了。” 哦,这更是提醒陵容,这宠妃要被放出来了,得该敲打敲打,让她宵月这懂事的上位。 陵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轻笑摇头,扶持无脑的荣贵人可比扶持她划算多了。 乌拉那拉氏啊,要怪,就怪你们家前朝的男人太没用,而后宫的女子们,却又太能斗了。 晚间。 陵容求见皇上,点了香,弹了一曲新鲜的琵琶,唱着江南水乡的歌调,果然让皇上心神陶醉,一时间都忘了烦恼与不快。 唱罢,陵容却起身请罪:“皇上,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皇上惊讶道:“容儿,你何罪之有?” 陵容满面羞愧道:“臣妾听乌拉那拉贵人说,今日皇上去给太后请安,臣妾想起自从春日天象有异后,太后的身子便一直不好不见人,臣妾们的请安便松懈了许多,如今皇上托臣妾照看后宫,臣妾不能以身作则,侍奉太后,真是羞愧有罪!” “乌拉那拉贵人?” 显然,皇上根本不在意陵容请不请安的事,反倒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嫔妃。 陵容忙提醒:“就是皇后的侄女,名唤宵月的,夏日进宫被太后封为贵人。” “是她,”皇上蹙紧眉头,十分不悦,“怎么她对朕的行踪很了解,舌头也很长啊。” 陵容低头道:“皇上,若非乌拉那拉贵人提醒,臣妾倒真是忙昏了头了。” 若是皇上对乌拉那拉有偏见,那自己再进言也没办法。 “容儿,快起来吧,太后身子不适自己不要嫔妃探望,又与你何干?”皇上一把将陵容给拉了起来,面色平淡,“且听说庄嫔近来一直侍奉在太后跟前,想来太后也不会寂寞的。” 陵容乖巧地坐在他身旁,关切道:“那皇上今日怎么去看望太后了,难道是太后的身子又不大好了么?那臣妾再多派几个太医轮值吧?” “什么都不是,是朕有些烦心事,不得不去问问太后。” 几乎没有迟疑,皇上轻轻揽过陵容,吐出一口无奈的气,隐晦地告诉了她。 “继年羹尧之后,有些人是越发忘乎所以,看来,并未以此为鉴。” 第300章 除夕之宴 那自己、敏嫔以及年家从前给这位隆科多舅舅送下的大礼,想必很快,就要被揭开了。 皇上笑看陵容:“你还记得朕从前和你说的话,容儿,你替朕打理好后宫,朕闲来能与你说会话,便已经是分忧了。” “容儿与四郎心心相印。” 原来,近来皇上看甄嬛的次数越来越多,怕并不是单纯为了她和孩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涉及前朝的事,除了甄嬛,没人敢和他畅所欲谈吧。 留宿养心殿一夜,于陵容来说已经是常事。 次日刚回到延禧殿,看过了福乐便要前去咸福宫和敬妃处理事宜,谁知,昨日刚提起的人,今儿就上了门。 陵容端坐在主座上,不紧不慢地用燕窝漱口,看也不看一脸尴尬的荣贵人悄悄走到了殿中央,俯下身去请安。 她口齿清晰却难掩扭捏:“嫔妾禁足期满,特来给文妃娘娘请安,多谢娘娘苦心教导,嫔妾已经悔过,此后不敢再轻狂了。” 说完这些话,她不安的眼神轻轻朝上瞥一瞥,只觉得面上发烫,自小阿玛当官顾不上自己,不过禁足一月,就特意来信三封告诫自己。 在后宫之中得罪谁也不许得罪文妃,又说文妃和钮祜禄氏是一体,更是与长嫂交好,只要自己不得罪她就会有好日子过。 自己长着大,就最怕兄长了,他这样多番警告劝诫,自己哪敢不听?但是上次自己把文妃得罪那么狠,她会真和兄长说的那样,只要自己认错低头就算过去了么? 陵容拿帕子掩了掩口,看向她的时候立刻换了微笑。 “荣贵人,难得你这样早就来了,昨日本宫额外送你的东西,是额驸托公主从家中带来的,你收到了可喜欢?” 变脸如此之快,令荣贵人震惊,她一愣,随即端庄道:“回禀娘娘,嫔妾很喜欢,多谢娘娘。” “那就好,”陵容颔首,并不多亲近,“既然你已经知错,那就先回去吧,这些日子来,皇上也早就消气了,你不必担忧。” 说罢,便也不管她,自顾去更衣准备出门,冬雪含笑上来作请:“小主,我们娘娘要去见敬妃娘娘了,您请。” 荣贵人忙地站了起来,颔首走了出去。 待走得离延禧宫远了,她才恢复了往日的心高气傲的模样,看着婢女忍不住琢磨起来。 “看来兄长说的对,文妃还真是不简单,变脸变得这样快。现在想想,当初不该一进宫就挑这个硬柿子捏,我还是得对付僖贵人和黎常在那几个,毕竟嫔位现在可紧缺着呢!” 婢女红情低声道:“小主,其实文妃和公主一直就要好,额驸曾经就是文妃娘娘的册封使,何况,如今宫里的三位阿哥,三阿哥没亲娘,八阿哥体弱,生母只是贵人,要说最得宠的阿哥就是文妃生的六阿哥,额驸都是为了您打算。” “我知道,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可靠人哪有靠自己靠谱,来日我也要生下皇子!为妃、为贵妃!哼!” 甚至,皇后的位置也未尝不可! 红情呆呆道:“小主,额驸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连她都觉得,依靠自家小姐的能力和智慧,好像并不能斗到皇后的位置上。 另一边,陵容也出门准备上轿。 冬雪低声道:“娘娘,虽然荣贵人今日来是很恭顺,但奴婢觉得,她不过是碍于额驸罢了,并不是心服口服。” 陵容笑得发冷:“哪有那么快的,不过本宫既然应承了钮祜禄氏和朝瑰,早晚让这位钮祜禄氏的大小姐心服口服!” 譬如当年的夏冬春、富察氏,如今哪一个不是服服帖帖的? 半月后,除夕悄然而至。 宫里上下喜庆异常,除了凌波园,处处皆是张灯结彩,晚间的除夕宴会设立在乾清宫,以示天家威严。 午间时分过后,外命妇与出嫁公主便会陆续进宫请安,然而,对外“称病”的皇后被软禁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故而众命妇便只得分散开到延禧宫和咸福宫请安小坐。 朝瑰自然是来陵容这里,恰好“改邪归正”的荣贵人也来了,她一见长嫂来,竟也下意识不敢摆架子,依旧很热络乖巧。 那殷勤的模样倒让朝瑰万分疑惑,她之前怎么会和鬼上身了一样得罪文妃姐姐了呢? 陵容看着下头其乐融融,赐了茶,笑道:“畅音阁已经备好了座,午后无事,诸位福晋们小坐,便同本宫一起去听戏吧。” “是。”众人自然无有不从。 陵容看了一圈,不见那个清雅的女子,便问道:“怎么不见果郡王福晋,是在敬妃姐姐处请安么?” 忙有命妇起身答道:“回禀文妃娘娘,果郡王福晋已有孕九月,就要临盆,故而不得进宫来请安了。” “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间,孟静娴竟然也要快临盆了,若是来日果郡王落马,想必她靠着这个孩子过得也不会差的。 于是,众人小坐片刻,便与陵容一起前往了畅音阁听戏,好不热闹一个下午。 日近黄昏,陵容便先脱身去盯着除夕宴的布置,敬妃则留下照看。 刚到了乾清宫,卫芷便来禀报说:“娘娘,年答应告假,说身子不适不来了。” 陵容蹙眉道:“自从她有孕,难得有出翊坤宫的机会,怎么偏身子不适呢?叫太医去好好瞧瞧,若无事出来走动也好,省得老是闷着反而对孩子。” 从前自己有孕,她不也是这个说辞对自己么? 如今轮到自己有孕倒是不觉得是“矫情”了,何况今夜难得甄嬛能接触到她,若年世兰不来,前番准备不是白费了么? 卫芷点头道:“是,奴婢明白。其实年答应也无事,只不过是怕人多冲撞了,所以谨慎。” 吹奏声渐起,陵容再次看着扬内的布置,没有红梅,只有腊梅,极好。 夜色降临,嫔妃与王爷、福晋们陆续到了扬。 陵容便也坐在了皇上手下第一位置,抱着怀里的福乐玩着桌上的水果,母子二人可谓是万分风光无限。 “皇上驾到——” 众人定睛看去,原来不光是皇上到了,他身边还紧紧跟着个大着肚子的莞嫔,那莞嫔柔婉国色,笑得端庄大方,若非是一身紫衣,倒险些让人以为她才是皇后。 一瞬间,众人心思万千,对比起来,这莞嫔的风头倒是不亚于文妃呀! 陵容转开目光,瞥看了一眼坐在末席捏紧了手的年世兰,她死死盯着甄嬛几乎要沁出血来,低头看着杯中酒水,唇畔的笑意越发大。 第301章 归龄养颜汤 “今儿是家宴,你们都坐下,不必拘礼。” 皇上看着大家皆是喜气洋洋的模样,自然自己也是高兴,松开了甄嬛的手,示意对方自己到座位上,随即便招呼大家都落座。 陵容看着姗姗来迟的甄嬛,六个月的身孕竟然挺个老大的肚子,只是比从前浣碧有孕的时候略微小一些,若是不知道的人,就要不禁揣测是否如其妹一般,也怀了双生胎。 不过,如今照顾甄嬛身孕的正是宋寿遥,敏嫔早已经问过,甄嬛这一胎是又是个公主,但其小产才过一年又有孕,这一胎竟然依旧强壮不已。 陵容知道这个内情,此刻看她扶着肚子春风满面地坐下,不由得轻轻发笑,这样高调,她笃定是没人敢害她的胎么? 再转眸轻轻看一眼底下的浣碧,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甄嬛的肚子,而她身旁足足三个乳母照料着她那一双半岁的儿女,她自己气色看起来红润,可眼底的疲惫与警惕是藏不住的。 而甄嬛自然知道众人的目光的都盯着自己,然而她自然不能一一顾得上,只是微微垂眸落座。 谁知一抬眼,就对上了一道最刺眼的视线,那道视线的主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裳,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打扮,面容比从前消瘦了许多。 年世兰。 甄嬛轻轻转开视线,就当做没看见,心中滔天恨意之下,竟有一丝隐秘的得意,年世兰,她如今还不知道她被枕边人算计了这许多年吧? 可她此刻却怀着他的孩子,精心呵护,想来真是讽刺啊。 宴席正式开始,皇上照例说了些国泰民安的话,五爷和十三爷几个王爷也轮流举杯开怀庆贺,一派和和睦睦。 “今夜用的是玉泉酒,果然是好!”果郡王生性不羁,品味了好酒后自然忍不住赞叹。 这些都是陵容心思,不过王爷和皇上说话,不关自己的事,自然是不必开口表现什么的。 闻言,皇上眯着眼睛笑道:“老十七,你的嘴巴还不够刁,这并不是普通的玉泉酒,而是增添了几味滋补的药材,你没尝出来吧?” 果郡王故作惊讶道:“还是皇兄的心思厉害,难怪臣弟喝着比寻常的要好,可怎么也说不出不同来。” “这都是文妃的心思。”皇上被恭维得高兴,指着陵容不禁夸赞。 见果郡王不再是日日一副为了甄嬛作死的模样,陵容倒有些吃惊,然而此刻众人目光都在,只得浅笑举杯。 “难得皇上和王爷们都喜欢,否则倒是本宫画蛇添足了。” 底下众人皆不似重阳时候那般轻慢了,因知陵容位分虽然只是妃位,但却已经今非昔比,饶是昔年的华妃也是仗着其母家的威势罢了,可如今这位文妃,却根本没有母家,可见受宠之深。 “文妃娘娘巧思。” 底下的年世兰看着这盛况,心里难受得很,昔年自己……然而,此刻眼下危机四伏中,只有文妃会保自己和孩子,自己也不得不低头。 她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意料之中的感觉却没有,反而是一股清爽甘甜的气味。 “这是?” 与她同样惊讶的还有莞嫔,但是年世兰坐在末尾,皇上自然先看到甄嬛。 “怎么了?” 甄嬛一愣,随即笑道:“皇上,没什么,只是这并非玉泉酒和甜酒,也并非是什么汤饮,臣妾喝不出有什么。” “哦?”皇上笑看陵容。 陵容便体贴解释道:“皇上,臣妾念及莞嫔和年答应皆是有孕在身,即便是甜酒也是不适宜的,且旁的什么梅子汤也不合时令,所以特意吩咐太医院十几位太医,使用三十余味固气养血安胎的好药,又用十来种瓜果调和口味,方才制作而成这归龄养颜汤。” 敏嫔揶揄笑道:“皇上,您听听,亏得文妃娘娘有这样灵巧的心思,否则,咱们别说见识了,就是想一百年也想不出来呀!” 这话听得皇上直笑,气氛更加和睦融融,陵容出尽风头,自然让甄嬛端着这汤无话可说。 “敏嫔姐姐这样调笑本宫,怕不是也想喝这一口?本宫正好备下许多坛呢!” 陵容笑了笑,随即看向皇上道:“皇上,这汤还有养颜固龄之效,还可以解酒,一会儿待酒过三巡,臣妾再吩咐人送上来吧!” “好!”皇上龙颜大悦,文妃如此细心体贴所有人,自然让他高兴。 随即看向甄嬛道:“你和年答应有孕不能喝酒,正好就多用这汤些,也免得被酒气熏着了。” 甄嬛含笑道:“臣妾自然要多喝,方才不辜负文妃娘娘的苦心。”众目睽睽之下,这汤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古怪。 于是,陵容看着她状若高兴的喝了几口,目光沉沉。 待众人喝过了几巡酒,歌舞也叫人看得乏味,底下的年轻嫔妃们自然就蠢蠢欲动,迫不及待上前来表演一番才艺,也好趁机吸引皇上的注意。 毕竟从前除夕之夜,皇上都是要陪伴皇后的,如今皇后名存实亡,谁能夺了这一晚,那才是荣耀呢! 而像陵容、夏冬春这些老人,要么是子嗣都有了,自然懒得去为了争宠“抛头露面”,要么就和惠嫔似的,想有宠爱但被冷落久了,也就提不起那争的劲儿了。 陵容看着沉默的沈眉庄,只是静静喝着酒,她如今和前世哪种状态都不同,因她此生没有对皇上失望,甚至可以说也是努力争宠了的。 可是,她没了一个孩子,皇上反倒不像前世一样看重她,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日日贴上来的,反倒是不珍惜。 所以如今的她,怕只是有孤独的怨气罢了。 此刻,底下的黎常在已经按捺不住,率先提出要表演奏琴,荣贵人和文鸳也不甘示弱。 而最末席的年世兰早已经坐立不安,看着这些年轻的女子就心头难受,最终还是让向霜来和告辞,去侧殿更衣休息片刻。 “好好服侍年答应,不可有疏忽。”陵容意味深长地看了向霜一眼。 随即,陵容便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惠嫔身边,正好挡住了对面甄嬛的视线,陵容看着沈眉庄吃惊的眼神,微微而笑。 “近来妹妹事多,倒是许久不曾去看望姐姐了,姐姐近来身子可好?” “也还好,劳烦妹妹牵挂了。” 寒暄间,陵容余光一瞥,那甄嬛已经坐不住,起身往外头走了去。 第302章 “真相” “在里头热得直恨不能拿着扇子扇,这会出来吹了吹倒觉得有些凉了。” 崔槿汐扶着甄嬛,看着黑漆漆的夜里,四周只有些许暖黄的宫灯装饰,另每一对中间再设一琉璃水晶灯,格外华美绮丽。 不由得点点头,又劝道:“小主你看这些多漂亮,可见文妃为了这除夕宴耗费多少心力财力。如今她极重威势,饶是半只脚踏入冷宫的年氏也得来看她今晚的杰作,小主略走几步透气还是快回去吧。” 甄嬛沿着长廊边走边抬眸,看着星星点点的星空,悬着一弯极细的新月,细得几乎看不出来,说不出的锋利冷清。 “不急。槿汐,这里头越热闹,我心里就越是说不出的发冷,”略微一顿,又问,“方才年氏也出来了,是么?” 崔槿汐道:“娘娘没看错,方才年答应的婢女还去禀报了文妃一声,才敢出来呢。” 二人拐过来,冷不防有两个太监守在那里拦着:“娘娘请留步。” 崔槿汐冷声道:“放肆,这是莞嫔娘娘,你们也敢胡乱拦吗?” 谁知两人却不卑不亢道:“回禀娘娘,这前头是王爷们更衣的地方,后妃不宜踏足,娘娘若是要更衣,且往那头的侧殿里去。” 甄嬛不禁蹙眉:“从前并未有这样的规矩,何况前头宫室众多,都做了王爷们更衣的地方了么?” “娘娘,这是几年新有的规矩,文妃娘娘吩咐,为防后妃、命妇们走错,遇到了王爷贝勒什么的,一时兴起谈话,若是被人看见,岂非要误会,请娘娘别为难奴才们。” 一听这含沙射影,甄嬛扶着高挺的肚子瞬间沉下了脸色,想起了那年月下之事,不由得来气,可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更何况,她一个嫔妃,也没有在这挺着肚子和太监们议论的道理。 “本宫知道了。” 云岚侧殿。 这也是一间暖阁,但胜在此刻无人,倒是清净,年世兰坐在桌前,脸色微红,懒懒地摇着扇子,嘟囔着抱怨。 “文妃弄的酒,那三十味药也不知是放了什么,偏不能不喝,喝了就身上热得坐不住,还要来更衣,真是烦!” 向霜也在一旁替她摇着扇子,宽慰道:“小主,这虽说是补药,但哪里当药吃,您尝着不错,里头又那么热,或许喝旁的也要出来更衣散一散的。” “也罢,你去给……” 然而,年世兰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不知来者是谁,年世兰警惕地站起身来盯着门口。 当外头的人踏入之时,四目相对间,皆是微微一愣,随即各自暗下了眼神,空气凝滞了起来。 年世兰站在桌旁冷笑一声:“莞嫔,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就这样坐不住,怎么今日没有去私会果郡王么?” 不怪她此刻不顾自身位分尊卑,非要说这话戳甄嬛的心窝子,实在是满门之恨,夺宠废位之恨,令她恨得牙痒痒。 而甄嬛亦是如此,这些年来被年世兰百般折辱、磋磨,听得这话又岂能不更恨更气,再加上方才被太监奚落一番,此刻半只要走的脚硬生生收了回来。 “当年本宫清白与否,皇上心中自有定夺,年答应落得如今这样的地步,还要空口白牙,颠倒黑白吗?” “颠倒黑白的分明是你甄嬛!” 年世兰骤然一喝,更是赤目欲裂:“若不是你,你父亲,专门与我年家过不去,我、我哥哥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贱妇!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巧言令色!” “年家一败涂地,分明是你们兄妹咎由自取!何须来怪旁人?” 甄嬛冷眼瞧着对方,她即便再生气也不会面上破了功,从这一点上,她就胜过了年世兰。 “年答应,你还有着身孕不想着悔过为孩子积德,否则,将来,你的下扬怕只会更惨!” 年世兰平生最恨夺宠和讽刺自己无宠,如今终于平安怀着孩子,即便是个公主,那也是自己的心头肉,怎容得甄嬛这个贱婢如此羞辱? 登时,她便扶着肚子,快步走到了甄嬛面前,死死盯着对方。 “你个贱妇懂什么!” 向霜吓了一跳,想起文妃娘娘交代若非万不得已,别让年答应的身孕出事,连忙轻轻拉住对方。 “小主,咱们还是别……” 然而年世兰纹丝不动,对着甄嬛磨牙。 “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有孕,皇上舍不得杀我。贱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串通端妃给自己下药,就是为了污蔑本宫!” 见甄嬛眸光微动,年世兰忽然又嗤笑起来,和从前一般微微昂起头,只眼中气得有水光。 “甄嬛,日久天长,我年世兰就是不死,就是要好好生下孩子,而你,就给我小心着点!向霜,咱们走!” 说罢,也也不欲和甄嬛再纠缠,绕过了她,双手就搭上了门,打开了门准备离开。 “你知道你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无孕么?” 一瞬间,甄嬛就想明白了,是文妃,年世兰这一胎一定是她想办法弄上的!因为皇上当初既然下定决心,要后妃搬到昔日的年世兰,又岂会让她有孕呢? 年世兰的步伐一顿,沉在最心底湖水中缠绕着一团迷雾,就这样突兀地被人提到了水面之上。 回过头来,她盯着甄嬛的眼神是那样的惊疑不定。 甄嬛转过身,走近半步,淡淡道:“你以为,到如今皇上心里还有你么?不过是因为你腹中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罢了,更何况,皇上从前,也并非是真心喜欢你!” “贱人,你胡说!” 年世兰一声怒吼,抬脚又踏入了殿中,“砰”地一声将身后的门给合上,双眼含泪地缓缓逼近了甄嬛。 “你个贱人才入宫多久,你怎么会知道我和皇上的恩情!”她说这话的时候隐隐已经有哭腔。 显然,她也是心虚的。 “皇上不会真心喜欢你的,也不会真心想和你有个孩子。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 甄嬛见大门紧闭,缓缓抬起隐忍风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已经失色的年世兰。 “当年,你有孕的时候,年羹尧风头正盛,自然留不得的!一直以来,其实皇上都不会让你有孕的,那欢宜香中的麝香就是证据!如今,你以为你这个孩子是怎么得来的,还能保多久?!” 第303章 告密 欢宜香? 听得这话,年世兰犹如当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反驳起来。 “贱人,你胡说!那欢宜香里的麝香,分明是皇后那个老妇害我!” 甄嬛不甘示弱,陡然提高的声音,疾言厉色道:“是不是我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当日审问皇后,那么多隐秘的罪行都被挖了出来,怎么偏偏这欢宜香不行?” “不,不会……” 她如此字字锥心,年世兰陡然愣在了原地,回想起往日可疑的种种,却始终不得结果,不可置信之下,更是在美梦中被万箭穿心陡然唤醒的痛彻心扉。 紧紧攥在眼眶中的泪,就这样一滴滴滚烫地落下。 见她深陷在自己的话中,甄嬛护着自己的肚子,盯着她的双眼,继续步步紧逼。 “若非是皇上,皇后如何能堵住太医院所有人的嘴?端妃如何乖乖接过落胎药端给你?为何你一告发皇后在欢宜香中放麝香,皇上就给你换太医,凡此种种,想必你自己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今日不断了年世兰对皇上的痴心,来日她产子,皇上必定又会因为愧疚而回心转意,到时候自己的处境又会多么的险恶? 年世兰已经满面,身形几乎都要站不稳,向霜见状连忙上去扶住她,担忧地提醒道:“小主,注意您的身孕啊!” 幸而有向霜这么一开口,年世兰陡然反应过来自己有着身孕,灰白的脸与神色顿时变得凶恶起来。 “甄嬛,你胡说!若是姜太医是皇上派来不准我有孕的,那我眼下怎么会怀着这个孩子!” “因为有人,不惜冒着与皇上作对的风险,想用你和孩子与我相互相争,她好坐收渔翁之利!这就是我今夜冒死告诉你的缘由。” 甄嬛目光如炬,看着年世兰惊疑不定的眼神,心跳得越发快。 “你不知道吧,文妃自入宫就有一张生子良方,吃了不出半月就能起效。可她生的六阿哥就健康无虞,而惠嫔用了这方子生下的七阿哥却很快夭折,如今你腹中这个孩子,就是文妃的手脚!” 年世兰含着泪,不可置信地摇头:“你胡说,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又与旁人何干!文妃,她一向谄媚,哪里有这个狗胆!” “没有也有了,为了她自己的荣华富贵,还有六阿哥的前程!何况,她如今和你从前一样了,都是以妃位之身执掌后宫!” 甄嬛厉声打断了她,声音如魔音般蛊惑。 “事到如今,你还要自欺欺人么?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知道,其实用了多年的麝香,早就不是适合孕育之身了。我猜,如今伺候的你太医却说龙胎安好吧?你忘了,如今可是文妃在后宫一手遮天!” 年世兰惊疑不定地摸着小腹,这个孩子来得很突然,其实自己也曾很怀疑过的,可后来高兴,就不愿意去深思那么多了。 那时是文妃告诉自己,皇后在欢宜香中做手脚要害自己,皇后事发后没有这件事,也是文妃稳住了自己,后来,再后来…… 她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因为沉迷美梦的人,未必意识不到这是梦,而非残酷的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自己这些! 甄嬛却以为她在问皇上为何如此,便淡淡道:“因为你姓年,恰巧你的父兄又太能干了!” 年世兰骤然又被这话一刺,痛得不能呼吸,骤然又想起了被逼自杀哥哥,被斩首的侄儿,那些被流放、变卖为奴的子侄女孩们…… “呵,呵!” 她禁不住哭了起来,可那哭笑的声音是异于常人的凄凉与悲痛。 甄嬛见她如此,只留下一句“接下来的路如何走,你自己选吧”,因她敢笃定,按照年世兰的性子,此后断然不会对皇上再有痴心。 向霜扶着痛哭的小主,再看着莞嫔主仆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无奈地连声劝阻。 “小主,您别伤心了!要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呀!” 年世兰缓缓扬起了头,戛然而止了哭,看着黑漆漆的夜,轻轻抬起了手。 “向霜,你扶我回翊坤宫吧。” 正殿之中,歌舞如旧。 经过和陵容的一番寒暄,沈眉庄孤独冰冷的心暂且也温暖了许多,更能静得下心来欣赏美人如画。 沈眉庄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宫里不少闲话,都说文妃一味巴结讨好年氏,忘了从前受的折辱了。 如今看来,必定也是捕风捉影的,她不过是以皇上的心意为先,也算一碗水端平了,这并不是什么过错。 陵容回到了座上,便不慌不忙地吩咐人将归龄养颜汤一一奉上,以供在座众人解酒之用。 卫芷便悄悄回来,耳语禀报道:“娘娘,莞嫔果然和年答应一处,起了争执,说些那欢宜香的奥秘了。” “知道了。”陵容颔首,很平静。 卫芷略有着急:“娘娘,莞嫔就要回来了,您不引皇上亲耳去听么?” “莞嫔提起本宫了吧?” “是。” 陵容淡淡道:“她深厌本宫,嘴里能对年世兰说出什么本宫的好话来?本宫特意引皇上去听见了,这不是刻意的引火烧身么?皇上素日是爱睁一眼闭一只眼装糊涂,可他心里都记着账呢!” “那,您要如何?” 卫芷刚问完,只见侧门轻开,御前大宫女碧萱匆忙走到皇上身边,状若无事地耳语几句,皇上喝酒的动作便一顿。 然而,陵容和卫芷却注意到,皇上的笑是僵了几分的。 卫芷惊异道:“娘娘,碧萱姑姑?” 她心想娘娘妙哉,与其蓄意为之,不如不声不响,让皇上自己去相信。 陵容看向碧萱,缓缓微笑:“不错。”正是碧萱。 从前她甄嬛御前有人说得上话,如今芳若走了,自己早该扶持碧萱为新的心腹了,否则,这后宫大权还执掌个什么劲儿呢? 座上,皇上听罢了碧萱的禀报,暗自捏紧了手中的杯盏,莞嫔,她果然是不肯放过世兰…… 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处置了端妃,甚至设计了丽嫔之死,就是为了能和世兰缓和情分,如今,却又碎了…… 第304章 年答应意欲自尽 碧萱很快又消失在了殿中,皇上依旧面不改色地与众人喝酒、谈笑,只是眼中没有半分真情。 “皇上,臣妾想进献一舞,名为惊鸿舞。” 待庄嫔老一套的古琴过后,默默无闻许久的乌拉那拉·宵月忽然含笑起身,第一次与皇上搭话,却是那样从容与落落大方。 皇上心中正是羞怒与生气,都是心爱之人,皆有身孕,偏偏要相互赶尽杀绝,如何不气急败坏? 更何况,这开口之人又是何德何能,敢作惊鸿舞! 然而,当他抬眸一见宵月那张魅惑的脸,尤其是比芳贵人更年轻的面容、更勾人的一双眼睛,就像是芳贵人和世兰的姐妹一般,顿时便将一切烦恼暂时忘却。 这是哪一位嫔妃来着?自己倒是没有丝毫印象了。 “咳咳!你……” 他不由得咳嗽了两声,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她,随即抬手,却还是记不起是谁。 见状,陵容含笑道:“皇上,臣妾听闻乌拉那拉贵人自小习舞,想来,今夜咱们姐妹要大开眼界了!” 蠢货,舞得好也比不上先皇后,舞不好就更惨了,非但是玷污了先皇后之姿,更是提醒皇上那年春日甄嬛起舞却摔得小产的那次! 自己就成全她! 果然,一听乌拉那拉氏三字,皇上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你,能作惊鸿舞?” 宵月依旧笑着,似乎没有注意到满座屏住呼吸的紧张,轻轻点头。 “皇上,臣妾自幼习得,然而今夜是除夕,雕虫小技,算不得旁的,绝比不过昔年柔则姑母的舞姿,今夜,臣妾只为让皇上开怀一笑罢了!” 提起柔则,皇上的面色不由得流露出思念来:“你也知道先皇后的舞姿动人么?那么,你就作来吧!” 话毕,甄嬛正好掩门进来,骤然听见乌拉那拉贵人含笑要作惊鸿舞,不由得心神恍惚一瞬。 “请容臣妾更衣!”宵月福身,便告退了出去。 甄嬛冷淡着面色坐回了座上,然而皇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回来了,目光只是恋恋不舍地追随着宵月的背影。 庄嫔热得摇扇子,靠近陵容幸灾乐祸道:“刚才莞嫔多风光呢,眼下,皇上又见一个爱一个了,依嫔妾看,皇上就是要栽倒在乌拉那拉女人们的手心里了。” “不会的。”陵容侧眸,缓缓一笑。 待宵月离开片刻,皇上终于注意到甄嬛回来了,便冷声问:“莞嫔,方才去哪里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皇上陡然发问,让甄嬛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一贯的微笑。 “多谢皇上关切,臣妾觉得殿中太热,故而出去透了透风,今夜月色清冷,臣妾贪看了会。” “好,一会儿,你也且瞧瞧乌拉那拉贵人的惊鸿舞吧!” “是。” 见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甄嬛心中一刺,难道他方才又想起当年自己与果郡王的误会么? 看着二人的互动,冬雪不由得着急,皇上怎么就不直接处置了这莞嫔呢! “在想皇上为什么神色如常么?皇上想除掉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先会若无其事,伺机而动。” 陵容却好像背后长眼睛了一样,轻声冷笑,蕴藏杀机,如今皇上顾及甄嬛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片刻后,宵月一身长袖舞装而入,歌舞声既起,自当翩然而动,妩媚生姿。 若说她跳得如何,可以说是比当年的甄嬛还要略高一筹,但谁让她没有长一张酷似她先皇后姑母的脸呢? 这上头,在陵容看来,就落了下乘了。 然而,不经意一瞥甄嬛的眼神,竟然是那样的落寞,她也有这样落寞的时候。 陵容缓缓饮下一杯酒,冷冽的滋味从喉咙一直到胸口,后头的劲儿直上,让人反而会头脑清楚些。 “好!” 一舞过后,皇上果然很是喜欢,也顾不得对方是乌拉那拉还是乌雅什么的,直鼓掌称赞。 “苏培盛,传朕旨意,赐乌拉那拉贵人‘璇’字为封号!” 皇上含笑,其实赐下这封号,一来是喜欢,二来是不愿意时常被提醒,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 纵然,菀菀她也是乌拉那拉氏,但,旁人,终究不如她,还生生玷污了这个姓氏。 璇贵人高兴不已,忙俯下身道:“臣妾多谢皇上!” 她倒是高兴了,但除了她,后妃中就没有一个有喜色的,陵容亦然。 随即,陵容举杯而笑道:“请皇上与诸位王爷移步殿外,今夜守岁,还有一场好看的烟火呢!” 殿内的大戏都唱完了,也该收个场,自己也好脱身去办别的事呢。 “砰——” 紫禁城的天空陡然一阵五彩斑斓的明亮,各色绚丽的烟花竞相盛放,说不出的太平气象。 蜷缩在冷宫中的齐月宾骤然被这巨响给炸醒,吓得一抖身子,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挣扎着病体走到了破损的门外。 “砰——” 又是一道烟火炸开,将她的双眼晃得睁不开。 “除夕了,又是新岁了……呵呵,咳咳……” 她低下头,想起那道年轻的面容,文妃啊文妃,你在这冷宫四周布满了眼线,可偏偏不敢杀了自己吧…… “等和忍,我从来都不怕,有她在,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迟早,会有自己从冷宫出去的那一天,只要有酷似先皇后的莞嫔在,自己一定可以忍得到。 年世兰…… 冷宫里,几乎快疯了的嫔妃口中念着的、执念成魔的人,此刻却静静地独自坐在黑暗中。 这一路走回来,年世兰几乎已经耗干了自己的泪,她静静地坐在这里,回想着自己这二十余载短暂如梦的人生。 “王爷,皇上……你为何,要这样对世兰……” 她喃喃念着,双手不忍地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轻声和她说着话。 “孩子,额娘盼了你这么多年,可如今才后悔,真是后悔将你怀在腹中,你会不会怪额娘?” 年世兰心如死灰,缓缓站起了身,看着面前的匕首,狠了狠心,缓缓地、颤抖着伸出了手。 随即紧紧反握在了手中,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哥哥死了,年富、年兴也死了,皇上他如此绝情,自己又何必苟活于世,还要生下这个本就不该来的孩子呢? “孩子,都是额娘的错,是额娘对不住你!” “砰——” 一瞬间,年世兰看到了一道绮丽的大红色芍药花的烟花,在眼前的天空中绽放。 烟火之下,各怀鬼胎。 一个小太监匆匆赶了回大殿外头的阶下,在欢笑间挤到了皇上身边。 “皇上,年答应意欲自尽——” 第305章 你和年答应说了什么 “幸而碧萱姑姑盯着,千钧一发的时刻夺了匕首救了下来,只是眼下,年答应还是一心求死啊!姑姑怕支应不住,想请皇上您去瞧瞧!” 闻言,皇上本就暂且从心烦意乱中抽身出来的愉悦心情,顿时被击打得荡然无存,登时冷下了面色,看着那小太监。 “你说什么!” 世兰她竟然要自尽?她怀着孩子竟自尽!皇上顿时只觉得又气又怜惜更是震惊与恨悔! 而站在他身旁的陵容、敬妃,敏嫔、庄嫔以及璇贵人五人是真切听见了这件事,陵容一党三人皆是波澜不惊,璇贵人紧锁眉头。 唯有敬妃吃惊得很,又隐隐有些担心,下意识地看了后头不明所以的莞嫔一眼。 烟火与欢笑的声音太大,甄嬛听不清是什么事,但见敬妃看自己,只觉得有些心虚。 小太监忙抬眼,小心道:“皇上,奴才……” 然而皇上下意识的那一句本不是没听清,不再不听太监的回话,倏地转身来要走,却乍一见莞嫔就在自己身后,不由得眸光凌厉万分,紧紧剜了一脸懵然无辜的对方一眼。 见状,陵容知道他是想去翊坤宫看年世兰,手心微微有些出汗,忙也瞥了甄嬛一眼,大着胆子拦在了皇上面前。 “皇上,臣妾斗胆,虽然不知为何年答应要自尽,但此刻,臣妾愿意代替皇上前往翊坤宫安抚年答应。” 听闻年世兰自尽,甄嬛尤为心神震动,一度瞪圆了眼睛,难以自控,她不禁拧紧了眉头,方才自己对她说那一番话,明明只是想让她断了对皇上的心思,看清文妃的真面目! 最后,待她生下公主,自己才会亲自送她上路! 可,她此刻竟然自己的身孕都不顾了,竟要拿着匕首自尽!想到这,甄嬛心间涌起万分的惊恐与后怕,若是皇上知道了…… 皇上! 她心倏地一紧,皇上刚才看自己的眼神,难道不是巧合,难道皇上知道了什么? 看着甄嬛一瞬间心虚的眼神,皇上万分厌烦,连带着对陵容也的语气也含了怒气。 “文妃,朕一定要亲自去!” “皇上。” 轻轻一唤,陵容忙抬眸,暗示般的瞥了左右,皇上这才发现,方才一派和融的众人的心思尽数不在烟火夜色上了,即便依旧谈笑风生,眼神也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看。 陵容忙走上去半步,低声道:“皇上,今儿是除夕,诸位王爷福晋们都在这,嫔妃自戕这种事不宜闹大,怕是对您的圣誉有损。就让臣妾去吧,素日里皆是嫔妾在照看翊坤宫,想来,年答应若有什么委屈,臣妾也可以开解一二的。” 试想,这嫔妃是受了多大的冤屈,非要在除夕这样的日子里,用匕首这样惨烈的手段自戕呢,旁人知道了怎么想? 皇上静静看了陵容几眼,见她如此贤德的模样,心中终于欣慰了些,其实若非是文妃,自己是断然不放心旁人去见世兰,从而知道那几乎要公开的秘密。 但,此前文妃处置丽嫔的事很利索也很懂事,不如今夜让她去。最重要的是,文妃说得对,自己的圣誉的断然不能有损的! 只得点点头,柔声道:“好罢,你且去。无论如何,不许她再伤了自己,朕明儿再去看她。” “是。” 陵容面色紧绷,忙带着人就离开了大殿,冰冷的夜风而过,她握紧出汗的手终于轻轻松开了。 若是今夜皇上去看了年世兰,她若一个不防将甄嬛说的那些话说给皇帝听,自己倒是要惹一身骚。 旁的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自己早知道那欢宜香的妙用一事了。 这边,看着文妃离去,甄嬛心中又有拿捏不定。 不对,没有母亲会舍得自己的孩子,年世兰若非丧心病狂,泯灭的为母天性自尽,那便是做戏,想要借此博得皇上怜惜? 不过,无论是哪种,于自己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片刻后,众人看过了烟花,见皇上拉着璇贵人依旧抬头看得“高兴”,心里再多的猜测也不敢再猜了。 片刻后,烟花凉透,大家都回了殿中便继续欣赏歌舞,饮酒欢乐。 皇上又喝了几杯,随即状若高兴得酩酊大醉,掩住了酒杯,笑着摇头。 “诸位皇弟,朕实在是喝不了了,子时将近,朕先回宫,你们且尽兴!” 说罢,他便被苏培盛搀扶着起身,随手一指座下的甄嬛道:“朕乏了,莞嫔,你陪朕回养心殿!” 甄嬛的心本就七上八下,这下骤然被一点,更是战战兢兢,不知对方是发现什么,所以叫自己,还是根本不知,只是照旧宠爱自己罢了。 “臣妾遵旨。” 待皇上走了,座下的荣贵人略微嘲讽地对璇贵人举杯,眼中精光四射。 “恭喜姐姐今夜大放异彩,得赐封号,这璇字可是夸赞姐姐如美玉的意思呢。可是,妹妹不解,怎么皇上今夜依旧带莞嫔去侍寝呢?还是说,皇上因姐姐的舞蹈还想起了先皇后,倒是不忍宠幸姐姐了?” 这一句话,先是讽刺璇贵人费尽心机却不如旁人,又讽刺乌拉那拉氏不要脸面,姑侄三人同侍一夫。 因如今已非刚入关的时候,许多礼教皆汉化,故而璇贵人原本面不改色,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心中厌憎,面上却扬起了微笑。 “多谢妹妹恭贺,妹妹怎么忘了,莞嫔娘娘有孕,是不能侍寝的了?” 说罢,璇贵人一口饮尽酒,这个钮祜禄氏真是个蠢货,就算她没听见刚才的禀报,但文妃匆忙走了,也看不出今夜出了大事么? 下头的黎常在将二人的举动看在眼中,盯着手中后上的养颜汤,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宫道上,黄色的辇轿中鸦雀无声。 皇上坐在轿子上闭眼小憩,待到了养心殿,还是甄嬛轻声唤醒,对方方才下轿进了殿中。 甄嬛搀扶着皇上坐在榻上,随即连忙接过了一碗醒酒汤,转身刚要奉上,却冷不丁撞上了皇上那冰冷如蛇的双眼。 “莞嫔,你方才外出时候,和年答应说了什么?” 瞬间,甄嬛的一丝侥幸的火苗皆冻成了寒冰,成了一座冰山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皇上,臣妾……” “咔———” “放肆!” 第306章 胎动难安 翊坤宫。 深夜沉沉,当陵容赶到的时候,遗留在翊坤宫的自鸣钟正好响起来,昭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一切,会与从前都不一样么? 陵容很期待。 走进内殿,只见碧萱寸步不离,紧紧守着坐在榻上的年世兰,碧萱一见陵容来了,连忙阿弥陀佛。 “娘娘,您看年答应她……” 在微弱的烛火下,陵容打量着面色苍白的年世兰,她自矜地坐得笔直,可眼神却跟失了魂一样,对一旁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想必此刻,她一定是大受打击,而一旦一时想不开要死了第一次不成,短时间内是很难有决心再死第二次的。 可任世间多少苦难罪恶,死,不该是人的选择项,因为只要能活着,就还有可能,陵容觉得,除了自己,谁也救不了自己的心。 而只要人的心活着,肉身再难,总有挺过去的时候。 “你先出去,本宫单独和年答应说话。” 碧萱退了出去,只怕年氏再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连门都不敢关,就那么守在外头。 陵容走到年世兰眼前,见她还是懒得抬眼,便轻声道:“你死了,倒是正好顺了甄家父女的意,你若不死,几个月后,这世上你还有个女儿是牵挂。” 话语落地,年世兰却似自鸣钟般巍然不动,先前因为年羹尧孝期而一身素净的她,因着今日是除夕,特意也戴了几朵绒花增添喜气。 看来若非自己和甄嬛,原本此刻过了子时的她,是想重新来过的。 然而,无论眼前的年氏有多么可怜,陵容始终忘不掉前世她对自己的百般欺凌,今生的变着法的折辱。 那个酷热午后酸胀的双腿,干涩得出血丝的喉咙,碎在地上溅到自己脸上的碎翡翠块,惴惴不安吓得要跳出来的心,阴晴不定的脸色…… 她就是个受了气要千百倍报复回来的恶人,即便有千千万万次的选择机会,自己依旧会选择这样折磨她,设计甄嬛说出那些话来让她生不如死。 “若是你想死,那就是年家的女儿斗不动了,等天一亮,本宫也无须在这里管你了。” 眼前的年世兰早失了往日的凌厉与威势,然而,随着自鸣钟“滴答”地声音无限重复过后,她骤然如同的精美青花瓷瓶一般,历经岁月过后慢慢绽开了细碎裂纹。 这几个呼吸之间的时间里,她在回想些什么,以至于又落下倔强的泪呢? 年世兰抬眼看向陵容,抬手朝上擦去面上的泪,似自嘲般笑了起来。 “文妃,在你和莞嫔眼中,我一直就是个笑话,你早就知道,不是皇后害我,而是皇上让人在欢宜香中加了麝香,呵呵呵?” 陵容极缓慢地眨眨眼,回答她:“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并不知此事。难道,是莞嫔告诉你的?”这种事当然是要死不承认了! “呵哈哈!” 看着陵容理直气壮、气定神闲的模样,年世兰觉得自己更可笑了。 “谁都知道,偏我不知道。欢宜香中加的,是从大西北极好的马麝的麝香!” 她声音沙哑,骤然厉声。 “那是我哥哥在那样苦寒之地多年征战才得来的东西,都进贡到了宫里,可是……啊,哈哈,我年家兄妹,究竟为何要落得这样的下场?” 陵容不语,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紧眉头,片刻间,又是平淡的神色。 年世兰一扯陵容华美的衣袖,双眸含泪,抖着嘴唇道:“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我为何还要留着!” “她也是你的孩子,是你女儿,你千盼万盼才得来的女儿。往事不可更改,你即便不惦记她,也别忘了你们年家旁的人!” 说起这个,年世兰更是含泪失笑:“男丁十五以上流放宁古塔,女眷一律充为官奴,还有什么指望?” 陵容淡淡道:“只要打点,她们的日子就大大不同,譬如有本宫的意思在,年家的男丁就不必吃太多的苦,女眷也可以养在官中不必为奴为伎。可若你死了,这一切,本宫就不必打点了。” “你是说,你——” 年世兰的眼睛一亮,惊喜之下更是不明白。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有这个孩子,保我的族人,还要我活着?你如今要风得雨,究竟为何要救我?” 陵容垂眸,因为甄嬛太强大,自己又不想自毁着去和她斗,也不想用先皇后故衣这样的手段,唯恐甄嬛又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而最好的工具,就是这位曾经的皇贵妃,是甄嬛最好的劲敌。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顺应皇上的心意。” 年世兰眼神闪烁,紧紧看了陵容一会,忽然平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因为我的敌人,是甄嬛那个贱婢!”而安氏的敌人,也是甄嬛! 陵容抬眸看她,嘴角微微上扬,却不言一句,有时候,不否认,就的的确确是不能明说的承认。 年世兰啊年世兰,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 次日一早,爆竹连天,似乎一片赤红色弥漫在朱红的宫墙之内,越发昭示新年的喜气洋洋。 众人都起得早,甚至说一夜都没有睡,便前往了养心殿给皇上请安。 陵容与敬妃为首,率领的浩荡的嫔妃们磕头,皇上眼下有乌青的疲乏,略微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也叫众人散了。 荣贵人打量着四周,分明是少了一个人,便喜气洋洋地含笑道:“皇上,怎么今日莞嫔娘娘没有来呢?” 话出,跪在前头的几位高位嫔妃皆有些失色,而座上的皇上勉强撑着的笑也有些维持不住,沉了脸色,吓得荣贵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低下头告饶。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底下的嫔妃们相互关系好,闲话打探一番就知道隐约的内情,再加上以及今早陵容阴沉的脸色中更坐实了,可唯有荣贵人人缘太差,根本没人告诉她。 皇上沉声道:“莞嫔昨夜身子不适,不宜出门,生产之前需要在宫中静心养胎。文妃,你且记着,往后无事,也不许嫔妃们去打扰莞嫔养胎!” 陵容忙答应,想起今早有人回禀,景阳宫的大门已经紧闭,站着侍卫看守,此番皇上特意交代,根本就是坐实幽禁了。 她还不敢笑,就怕笑得太早了。 “臣妾遵旨,一定让莞嫔安心养胎。” 话毕,碧萱又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道:“皇上,年答应吃坏了东西,胎动难安,想请您去瞧瞧!” 第307章 多年夫妻 皇上着急关切之余不免也欣慰,好歹,世兰她还肯吃东西,果然如先前文妃所说,已经将世兰给劝好了。 于是连忙起身,看着陵容道:“文妃,你跟朕一起去瞧瞧。”眼下,自己最信任的人就是文妃,她为自己和世兰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是。” 陵容微笑颔首,如今自己捏着年世兰的族人,经过昨夜的一番彻谈,她自然把矛头都对向了甄嬛和皇帝,不会再说出什么不利自己的话来了。 何况,从她的言语间可以听出,年世兰对自己令她怀孕的事,也算是又感激又恨,但总归,她还是舍不得那个孩子的,自然,也还是感激自己更多一些。 她眼下,须得心甘情愿做自己的棋子。 待她们一走,嫔妃们也便都散了去。 荣贵人左边拉着敏嫔打探,右边扯着敬妃询问,总归没有人会愿意告诉她实话,最终她又窜到了与自己同住的浣碧面前。 “僖贵人姐姐,莞嫔是你的长姊,你说说,她这究竟是怎么惹怒皇上了,竟然有着身孕也被禁足啊!” 浣碧微笑地看着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如妹妹去亲自问皇上或是文妃娘娘。” 心里却在庆幸,好在自己早在生产的时候便一番哭诉和甄嬛母女划清了界限,否则,眼下岂非又要被她给连累死? 说罢,浣碧也不等她,径直就往前走。 荣贵人等在后头,呵呵冷笑,对自己的婢女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说给浣碧听。 “你瞧有些人轻狂的,叫她一声姐姐,就忘了自己是陪嫁奴仆出身,还真当自己成凤凰了!不就是生了阿哥和公主么?可这又不是母鸡下蛋,生得多就得宠,可皇上也不大去她殿中呢!” 真是不懂这僖贵人嘚瑟什么,谁不会生?自己更年轻,生得孩子还比她的 前头的浣碧自然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不由得咬紧了银牙,淡枝轻轻扶住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浣碧明白她的意思,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怒气,这和钮祜禄氏自从进宫没有一天安生,如今不知为何,竟敢如此猖狂! 淡枝低声道:“小主,且等文妃娘娘回来再请示。” 另一边,到了翊坤宫,陵容和皇上走到年世兰的床边一看,她面色果然有些不好,向霜禀报说她一夜没睡,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都吐出来了。 然而,皇上絮絮问了许多,但年世兰却依靠在床边,目光出神就是不说话,更别提行礼问安了。 陵容就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人,自己也不肯轻易开口。 皇上歉疚地看了她半日,终于自己先开口道:“世兰,你……” 然而,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又该怎样宽慰她,此刻更是万般庆幸昨夜自己是让文妃来宽慰,否则,不知扬面会闹到多糟糕。 年世兰轻轻抬眸,有气无力道:“皇上,你来了。” “是,世兰,朕来了!” 皇上很高兴世兰立刻就搭理自己,顿时身子往前靠了一些,语气越发和软。 “世兰,从前的一切都过去了,你且安心养着身子,好好生下孩子,朕和你是多年夫妻,如今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咱们好好的共度一生。” 听得“多年夫妻”二字,陵容有些惊诧地抬起眼眸,皇帝一向冷清绝情,竟对年世兰说出这样的话。 也不知,口口声声对年世兰诛心的甄嬛,若在此刻听见,又会作何感想? 年世兰听着这话,干涩的眼眶费力地转着眼珠,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多年夫妻”的男子,心中越发绝望与厌憎。 自己一心向着他,由爱生妒,甚至杀了那么多人,从不后悔,可原来,在他的温柔软语犹如对自己灌下滋补的好汤,可同时,背后却是刀刀对自己的凌迟! 可如今,文妃说得对,死是不值得的,为了自己,为了这个孩子,跟为了年家全族还活着的人,自己必须还要在这宫中活下来,利用眼前的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由得眸中有了薄雾,双手抚上肚子,楚楚轻声道:“皇上喜欢这个孩子么?” 皇上一愣,立刻又想起了从前那个自己亲手杀死的男孩,不由得心中更加愧疚。 “世兰,朕很喜欢咱们的孩子,只要你愿意,朕可以和你生六七个阿哥公主!” 年世兰险些控制不住恶心出来,那个孩子没了,几乎断送了自己半条命,他眼下却这样轻描淡写和自己谈以后? 他这话,饶是陵容也觉得作呕,随即只见年世兰状若一愣,随即越发感动起来。 年世兰道:“可是皇上,从前臣妾犯下了许多大错,被废黜为答应,实属罪有应得,皇上,也原谅臣妾了么?” “朕说过,从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皇上很高兴,只以为世兰已经彻底想通了,连忙又道,“如今是在正月,等新岁过后,朕就晋你为常在,待遇一如嫔位,如何?” “多谢皇上!” 这话,年世兰说得既感动又战战兢兢,似乎是和从前那个对皇上一往情深的自己没有半分区别。 “好,你缺什么就和朕说,若朕无空,你就告诉文妃,一定不要再多想什么,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慢慢来。” 皇上说着这话,同时还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陵容。 年世兰恭顺地垂下头:“是,臣妾知道了。” 待又仔细交代了一番,皇上方才带着陵容离开翊坤宫,陵容起身,深深看了床上顿时一脸冷漠的年世兰。 她前半生活在美梦中,后宫的斗争其实她才刚刚开始真的参与,好在,她也没让自己失望,也学会虚与委蛇了。 路上,皇上忍不住问陵容。 “昨夜,年答应将一切都告诉你了?” “熬了一夜没睡,臣妾都不记得了。”陵容抬眸,亮晶晶的双眸,笑得可人又大方。 皇上欣然万分,回之以一笑:“那翊坤宫,朕就交给你了!” “臣妾明白!” 心心相印,如今也不是甄嬛和皇帝的独属了,只是皇帝永远不明白,愿意撺掇他和别的妃子的女子,心中是根本没有她的。 “今日,是福乐的生日,等午后处理过事宜,朕就去陪你们。” 第308章 以绝后患 谁知回来并不得清闲,原来记得福乐生日的人并不止皇帝,后宫嫔妃竟然尽数记得牢牢的,趁自己不在档口就送来了堆山填海般的贺礼,来这里恭贺的敏嫔和夏冬春已经尽数替自己给收了。 敏嫔牵着温宜公主,这活泼的小姑娘正围着夏冬春的乐阳玩,见陵容回来,十分乖巧地行了一礼,撒娇起来。 “文娘娘,温宜可以和乐阳妹妹还有福乐弟弟去玩小马吗?” 陵容弯腰轻轻抚摸她的小脸,温和笑道:“好,你们去吧!” “谢谢文娘娘!” 瞧着温宜和乐阳身强体壮的模样,陵容不由得感慨,宫里的孩子还真是不容易养活,健康的几个都聚在自己这了。 孩子们都走了,敏嫔和夏冬春便也落座,显然,两个人都是为着甄嬛和年世兰来的。 夏冬春忙道:“娘娘,今儿寿康宫冷清,庄嫔留下陪太后,太后对她的态度,可是渐渐暖和了起来。” 陵容笑道:“日日缠绵病榻,即便再尊贵心里也是冷的,好歹如今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跟前,别说是不知道对方的心思了,即便是猜测目的不纯,这心也硬不起来的。” 敏嫔点了点头赞同,便切入了主题:“昨夜,甄嬛和年答应同时出去,她必定是按捺不住,把那香的真相给告知了吧?” “不错,所以年氏寻死未果,皇上大怒,将甄嬛幽禁,”陵容颔首,却略严肃的神色。 夏冬春忙道:“可是,她也仅仅是禁足,若是等她生下孩子,皇上又心软了怎么办?” 甄嬛有孕动不得,虽然道理都知道,但谁不着急呢? 这半年来,她母亲谋害禧贵人,饶是禧贵人声泪俱下控诉,皇上也偏袒莞嫔。后来,暗中通知年氏母家出事、勾结齐氏下毒栽赃,她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可依旧得宠,实在让人触目惊心的。 敏嫔目光如炬:“其实,皇上不光这一件事气她,可究竟有多年的情分在,也是忍了许久的。庆贵人,你不用担心,我和文妃妹妹就只待她生下孩子,一份大礼早就为莞嫔和皇上备好了。” 自然是甄嬛与温实初、果郡王的私情,那可是铁证如山呢! “什么?”夏冬春下意识想知道,但立刻闭紧了嘴巴摇手,“呵呵,嫔妾不好奇,不好奇!” 陵容见她这样好笑,便道:“敏嫔所言极是,眼下不能发作是只怕皇上念及她身孕一忍再忍,非得等她生了孩子,才好下手!” “妹妹,如今皇上极其信任你,但,年氏对莞嫔也是恨极,自然也知道,若对方翻身她是没有好日子过的,眼下,莞嫔落了下风,这二人之间的平衡,妹妹可要慎重。”敏嫔不忘提醒她。 “姐姐放心,今日听皇上的意思,几年内是断然不会再复她嫔位了,一个贵人享受妃位待遇就算顶了天,毕竟,新人是源源不断的,新鲜愧疚这一两年,皇上还有多少爱怜呢?” 陵容这话说得锋利万分,饶是敏嫔也不免叹息:“妹妹所言极是,皇上的确是这样的人。” “如今两边的身孕都要我照看,倒是要万分警醒,姐姐,你也得替我盯着些,不要闹出什么事来才好。” 其实,在座三人都没有想弄掉甄嬛和年世兰腹中之子的念头,一来陵容盯着,不好下手,否则就是无能,二来,都不想步宜修的后尘。 其实,甄嬛的威胁就是她本身,而非她生的孩子,何况,陵容是挺希望后宫的子嗣多些,这样,自己的福乐也安全一分。 三个人坐在一处又略微说了话,陵容送走了客,更衣准备小睡片刻,那浣碧就打上门来。 陵容正好也迷蒙着醒了,先不着急召见,而是问卫芷是什么事,卫芷便如实禀报今日在长街上的一幕。 “娘娘,那话连奴婢听着都刺心,僖贵人自从生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八阿哥和嘉宁公主未出生就中毒,实在也是孱弱,日日精心养着,可还是七灾八难的,唉,亏得她能生生忍住荣贵人的讥讽啊!” 陵容蹙眉道:“先前人才进宫的时候,浣碧就来诉苦,本宫便暗示自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闹去,可谁知后来有驸马的关照,如今她来,倒是不得不指点她分寸。” 卫芷颔首:“想来,僖贵人也是得顾及娘娘,这些日子来,娘娘对荣贵人颇为照拂,她也是看出来的,故而才走今日这一遭。” “让她进来吧!” 待陵容更衣出去见浣碧,对方已经恭敬等了半日,一上来倒不是先说荣贵人的不是,反倒说起了些“掏心窝子”的话来。 浣碧谨小慎微的坐在陵容对面的榻上,犹如当年陵容面对皇后那样拘谨,而陵容,却是云淡风轻地喝着醒神茶。 “娘娘,有些话嫔妾本不该说,可同为嫔妃和生育过的,嫔妾不吐不快。当日嫔妾难产,险些就是一尸两命,幸而得娘娘怜悯相救,才得走到了今日。皇上虽说颇为怜悯,可却与嫔妾生疏了许多。” 陵容淡淡道:“近乡情更怯,皇上太过愧疚,自然无法面对你。只要你懂事,又有阿哥和公主在膝下,将来的日子会好过的。” 浣碧神色变得哀婉起来:“娘娘,皇上也不是嫌弃臣妾,只是如娘娘所说,他一见嫔妾受损的身子,先是百般愧疚怜惜与补偿,可时间一长,只会越发无法面对臣妾,最终便见不得了,只是对阿哥和公主百般宠爱。” 听得这话,陵容倒是微微抬眸看她,是啊,双生胎又逢难产,想必除了甄嬛那等奇女子,正常女子难免都会大伤身子和元气。 浣碧的眼里忍不住流出了怨恨之色:“这是嫔妾的伤痛之处,可荣贵人却解开嫔妾这样的伤疤,不知娘娘觉得,嫔妾身为女子和母亲,是否该动怒?” 其实,对于后宫无宠的女子,生育也是往上爬的手段,因此身子受损固然可惜,但,与陵容何关呢? 便盯着她,淡声道:“荣贵人此时的确是过火了,不过,终究你们同处一宫,你资历年长,也该好好教导她,生产、为人母不是那么云淡风轻的事。” 浣碧听得这话,顿时双眼明亮,明白了文妃的暗示,那就是自己可以好好“教导”钮祜禄氏,尤其是在“生育”一事上。 “说实话,她还未曾有孕就如此猖狂、目中无人,是该有人好好教导了。” 陵容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不过,僖常在,怎么着成,千万别闹得过火了。” 驸马眼下说得好听,只要保她妹妹平安即可,但荣贵人终究是钮祜禄氏,这样的大姓,将来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宣望自然会扶持自己的亲妹和外甥。 不如眼下,借浣碧的手,以绝后患。 “多谢娘娘成全。” 浣碧吃了定心丸,连忙微笑着起身行礼,如此,自己就可以放开手来办了。 第309章 果郡王福晋平安产子 淡枝扶着她,轻声道:“小主,文妃娘娘其实也是忌惮荣贵人的,若是一旦她真能有孕诞下皇子,这和六阿哥年岁相差不大,怕是的确会是很大的威胁。但,万一将来文妃捏着这个把柄,怕是会对小主您不利。” 浣碧无奈一叹:“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呢?可是如今我已经投靠了文妃,你瞧敏嫔、庄嫔和庆贵人,哪个日子不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好端端的,她可以用我来钳制荣贵人,何必非要自裁羽翼呢?宫中生存无非是善于利用别人和值得、甘于被利用罢了,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又扬头微笑:“何况,荣贵人嚣张跋扈却无城府,不过仪仗家世罢了,她既从来瞧不起我和文妃,我不手下留情,说不定让文妃心里也痛快呢,倒更能看重我一些。” “小主说的是,从来文妃娘娘就因为从前与您和莞嫔的不愉而对您有所保留,倒是可以趁机表忠心,”淡枝显然很谨慎,“不过,咱们下手却要不留痕迹才好。” “黎常在不是最喜欢跟着莞嫔么?想来,她也是厌恶荣贵人的。”浣碧主仆相视一笑。 傍晚时分,延禧宫特设家宴,皇上驾临特意为六阿哥庆生,随后又留宿于此,陵容得宠的势头越发盛,并且越发稳定。 这日起,皇上除了陵容外,便颇为眷恋新封的璇贵人乌拉那拉氏,尤其喜爱在处理完政务后看其起舞惊鸿,余下的新人里,偶尔便是荣贵人和瓜尔佳文鸳最为得宠。 至于其余嫔妃,有子嗣的不过偶尔一见,若无子嗣的,却是难见圣米面的。 于是,新入宫的嫔妃中,倒是黎常在一人因常与莞嫔来往本就惹得皇上不喜,后来又在面圣的时候替莞嫔说了两句好话而被迁怒,罚于回宫思过。 这虽未有什么明面上的处罚,但于嫔妃来说,恩宠一旦断了,后头想重新捡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这消息还是从寿康宫庄嫔得空回来告诉陵容的,又说那黎常在还比较安分,并没有乱跑。 适逢是微雨的午后,陵容理着丝线,听着一旁的庄嫔念叨这些琐事。 “娘娘,您说黎常在是不是蠢,皇上如今明摆着心疼年氏,莞嫔都已经禁足了,她还敢去进言,嫔妾与她同处一宫,瞧着她日日窝在宫里绣花的模样,可真是冷清啊!” 其实若说冷清,庄嫔的承乾宫也的确冷清,她一来素日要礼佛,二来又要照拂太后,容貌又不是极美的,自从新人入宫后,宠爱就大大不如从前了。 而与她同住的黎氏本也是最不得宠的,皇上喜欢年轻娇蛮的,却不喜欢这一味爱撒娇灵动的美人,如今黎氏闭门思过,就更冷清了。 陵容头也不抬道:“宫里许多人是知面不知心的,若她不是真傻子和情谊,那就是另有所图了。你觉得,她才刚入宫不久,会和莞嫔有什么真情么?” 话里有话,庄嫔想了想,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她是觉得莞嫔还能出来,所以要趁机演一出‘患难见真情’?” 陵容微微笑道:“今年入宫的四个新人里,她本就是最不得宠的那个,何况莞嫔有孕,将来产子,是一定会被放出来的,在她眼中,莞嫔翻身的机会是很大的。到时候,她在皇上心中也能留下个好印象。” 庄嫔颔首,略沉默,随即道:“前些日子她还悄悄往莞嫔那送东西,如今却是不能了,不得宠的日子可不好过。” “嗯,太后那边怎么样?” “太后还是老样子,身子不好,郁郁寡欢的,娘娘知道的,上次皇上因为隆科多的事来了一趟,不欢而散,太后默默落了几次泪,侍奉的太医们只好更尽心尽力了些。” 提起太后,庄嫔的神色便阴郁了许多,显然,因为伺候皇上、太后的太医们都不隶属太医院调遣,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是不可能的。 陵容将理好的丝线吩咐她收起来,便唤冬雪拿了香料来细细研磨。 庄嫔看得出神,便默默地没有说话,心思却在出神,陵容抬眸看她,心情也不放松。 “太后福寿绵长,看样子,冷宫的那位一日不死,她就要为乌拉那拉氏撑到底的,近来璇贵人极为得宠,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如此一来,她倒是越发能长久了。” “是啊,也不知嫔妾伺候在她身边,还要熬多久!” 庄嫔看着陵容碾碎的香料,忽然眼神一亮。 “娘娘,嫔妾想借安太医一用。” 令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东西,摇头道:“此法行不通的,太后和皇后最知道香的厉害,从来是不用的。” “不,嫔妾并非是想用香。” 谁知,庄嫔却笑了,似乎只要涉及到乌拉那拉氏姑侄,她的脑子就格外灵光。 “什么?”陵容倒是懵了。 庄嫔凑到陵容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陵容听着倒是寻思了起来,这办法的可行性和隐秘性,似乎还真是很好的。 “依本宫之见,此法可行,但却不可操之过急。” 陵容略想,又道:“近来皇上有几次提起隆科多,似乎颇为不耐了,你须得静候,待太后方寸大乱之时,方可使用。千万别因为心急报仇,而一时失手,倒是伤了自己。” 看来,这些日子自己倒要多见见皇上,打探打探他对隆科多的口风。 听得这话,庄嫔心头微动,其实文妃从前也只是想利用自己报复皇后罢了,可走到如今,除了她,在这深宫里也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的死活了。 “怎么了?”看她怪怪的,陵容有些纳闷。 她轻轻低下头,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嫔妾记得了。” “嗯,既然如此,你也要告知你阿玛一声,年羹尧过后,下一个就是隆科多!” 随即,卫芷含笑走进来禀报道:“娘娘,宫外有喜事,果郡王福晋平安产下一位小阿哥,方才果郡王一身喜气,亲自进宫向皇上禀报喜讯呢!” 第310章 胆魄真够足 庄嫔羡慕不已,倒是真心觉得高兴,只可惜,生一个自己孩子这样的喜事,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体会了。 陵容亦是笑道:“果然是喜事,你替本宫备下礼,送到果郡王府去。” 远离的甄嬛姐妹,连孟静娴也过得这样平静而不失幸福平安,不必与人争夺夫君,屈居侧福晋之位了。 说话间,乳母便抱着睡醒的福乐过来,他小手揉了揉眼睛,便要额娘抱,谁知见额娘高高兴兴的,反倒是一旁的庄娘娘伤心的模样。 那伸出来的小手连忙就转了个方向,小脸就冲着庄嫔笑了起来,露出两颗整齐门牙来。 “庄娘娘,抱~” 庄嫔正是落寞之际,骤然见这小人如此,一愣之下,心更加软了,连忙就伸过手去,将福乐抱在了怀中。 福乐咯咯乐了起来:“庄娘娘,您像福乐一样,笑一笑吧,不要不高兴!” “福乐,瞧瞧你,眼里只有庄娘娘,都看不见额娘了!”陵容站在一旁,暗叹福乐这小鬼灵精。 闻言,福乐立刻吐舌头不好意思扭过头去,将小脑袋埋在庄嫔颈窝间,庄嫔一手抱着他,一手蹭蹭他的小脸,忍俊不禁起来。 “小福乐,真不枉庄娘娘素日疼你呦!” 陵容故作吃醋道:“嗯嗯,庄嫔,你把福乐抱回去,今夜他就住你那了!” 其实正如庄嫔所说,素日里,她是很疼爱福乐的,也是陪福乐玩乐最多的一位嫔妃,其余的敏嫔、庆贵人总避讳着不敢亲近,只让各自的公主去和福乐接触,福乐自然就亲近这位从小疼爱自己的庄娘娘了。 福乐扭过头来,嘻嘻起来:“那庄娘娘可要日日都高兴!” “高兴,只要能看到福乐,庄娘娘天天都高兴!” 看着二人亲密的模样,陵容在一旁露出了微笑,自己当年的算计,终究是没有出错。 承乾宫。 黎常在依旧坐在花窗下耐心做着绣活,待婢女枫儿回来,方才抬起头小憩。 “庄嫔还没有回来么?” “小主,庄嫔今夜留宿在延禧宫了。” 黎常在点头,轻轻一笑:“好,让你去寻一些除夕夜里的那归龄养颜汤来,办得如何了?” 枫儿连忙道:“除夕过后,文妃娘娘便不准宫中再制,方子也是保密的,不过,奴婢还是买通了人手寻得了一些回来,经过李太医查验,奴婢后得的这份和那晚娘娘带回来的那份是一样的,但——” 她走近些,低声道:“但是,和奴婢偷偷带的莞嫔和年氏那份,却不一样。少了几味安胎凝神的强药,还有会令人燥热的药材。” “这么说,眼下就再无证据了?”黎常在并没有太惊讶,反而有些意料之中,微微而笑,“文妃娘娘做事果然利落干净,谁也抓不住她的把柄。” “小主,大人说,甄大人和莞嫔知道您替莞嫔求情,他们都很感动,也让小主要多珍重自身才好。” 黎常在颔首:“我们两家都是除年氏一党的功臣,私下亦互有来往,二妹与她家三小姐也是闺中好友,这都是应当的。” “可是小主,眼下咱们光凭那酒,说明不了什么,也不能为莞嫔伸冤。” “是啊。不过,莞嫔吉人天相,早晚会出来,倒是文妃,你还记得瓜尔佳氏上次提的一嘴么?璇贵人从前,可给文妃进献了不少好东西呢!” “其中,就有稀世珍宝,夜明珠啊!” 枫儿点头:“是啊,璇贵人和瓜尔佳贵人住在一起,她们两个可都是巴结文妃的,真是同心同德。看来,瓜尔佳氏是有意透露了。” “也一样的,各怀鬼胎,文妃娘娘胆魄真够足的,享受满军旗的世家女子们的追捧和巴结,也要承担相应的危险,真不知,文妃娘娘真如传闻那般,悬崖峭壁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黎常在起身,缓缓走到了书案前,将其中一本翻开,仔细又看了起来,唇畔笑意越发大。 出了正月,皇上因怜惜年答应,特晋其位为常在,又因其有孕,所以允准暂时享受嫔位的待遇。 如今,连从前最得宠的莞嫔都因对付年世兰而被禁足,其余嫔妃就更不敢有所怨言了。 这日,陵容伴驾御前,见奏折堆积如山,皇上的心情也和近来的阴雨一般阴郁,可见是又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正是,隆科多。 香烟袅袅,九龙献珠的香炉中焚烧着令人清心凝神的气味,陵容柔软的指腹在皇上的额间游走,也可让他消除一日的倦乏。 “容儿,近来多少人都参奏隆科多依仗是朕的舅舅,逐渐又有了年羹尧的样子。” 陵容微笑道:“嫔妾不懂朝政,但隆科多大人有功于大清,又的确是皇上的舅舅,难怪他会心气高些,就连他的妾室刘氏也比许多正室夫人要风光呢!” 前朝的事自己不能置喙,那女人的事自己总可以上眼药的。 “你说的不错。朕以为年羹尧过后,他会收敛风头,不想竟越发变本加厉,实在是不知所谓!” 显然他是想起了那日刘氏在御前的猖狂行径,越发动怒。 陵容再接再厉道:“不过,隆科多大人倒是挺关心太后的,近来又进献了许多珍玩和丸药,听庄嫔说,太后一直吃着,倒是比太医们的药还管用呢。” “是么?太后身子好些,是好事。”说罢,皇上只觉得心中憋着一口闷气出不来,谁知是药起了作用,还是送丸药的人起了作用! 苏培盛进来道:“启禀皇上,富察大人、甄远道大人、张廷玉大人求见。” 目的达到,陵容便也退了出去。 谁知太后身子果然好了许多,正好传召陵容去见,陵容正想着许久不见她的近况,耳听倒不是眼见为实。 到了寿康宫,只见得春茂姑姑正急急捧着水烟袋往外头走,陵容轻轻看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往殿中走。 一进殿,便是浓厚的檀香味,若非是陵容,怕是无人能闻见那淡淡的水烟味。 “臣妾给太后请安!” 第311章 不止于妃位 “起来吧。” 陵容起身,太后便让赐了座,只见她捻着佛珠,打量了自己一番,依旧的慈眉善目的笑意。 “听说近来你辛苦,哀家叫你来不过是说说闲话。” 陵容客套道:“都是嫔妃疏忽,应当常常来给太后请安的。” 太后笑得善解人意:“你们都是青春正好,怎么能整日陪着哀家这个老婆子呢?倒是庄嫔一心向佛,陪着哀家解闷罢了。譬如你呢,要帮着皇上打理后宫,璇贵人陪伴圣驾,各自得宜便是了。” 原来今日对自己这样和颜悦色,果然是因为璇贵人得宠的缘故,以为看到了乌拉那拉氏的希望了。 “是,璇贵人进退得宜,那一舞更是惊人,远胜昔年的莞嫔呢,”陵容依旧微笑,“不过臣妾没有见过纯元皇后的舞姿,听得先皇后之舞才算是真的倾国倾城,独步天下呢!” 提起纯元,太后不免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来,轻轻点头。 “纯元的舞姿的确是好,不过逝者已逝,还是眼下的人最重要。说起莞嫔,哀家听说她惹皇帝生气了?” 陵容不信太后没和庄嫔问过这事,便轻轻点头。 “回禀太后,莞嫔近来是有些不合皇上心意,似乎是和年常在有关,先前废入冷宫的齐氏就是因为意图陷害年常在而被废,隐约也与莞嫔有关,所以,皇上才生气了。” 太后听了点点头,倒是面色平淡:“既然如此,她禁足受罚也是应当的,不过,她终究还怀着皇嗣,一定要吩咐内务府不能怠慢了。” “臣妾谨记,早已经叮嘱过了,也吩咐太医院院判每三日把一次脉,不准有任何怠慢!” 如此,倒也不是陵容要善待甄嬛,而是真正的打压并不在这些上面,何况,内务府把她伺候得一应俱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烈婢撞刀为主子求医”的壮举了。 自然,甄嬛过着这样好吃好喝的舒坦日子,也不会有机会借此博得皇上的怜悯和心软。 太后便放心点了头,又嘱咐了一回也要照应些年答应。 “年常在虽然从前犯下许多大错,但终究在皇帝心中有很有一席之地,哀家听说皇帝将她托付给你照顾,你一直做得很好。不错。” 其实,这些日子太后倒是挺欣赏文妃的处事之风,为尊上者自然都是有见不得光的手段的,但不得不说文妃的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是在从前的年氏和宜修之间取得了完美的平衡。 故而,纵然自己一贯不喜欢她,也不得不高看她一眼了。 陵容便只好道:“臣妾分内之事,太后谬赞了。” 寒暄了半日,太后终于状若不经意问道:“听说你近来伺候的御书房,可曾听闻朝中有什么大事?” 陵容恍然一悟,原来是为了隆科多来打探,忙摇摇头。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在御书房也只是侍候笔墨,并不敢僭越,过问政事,皇上也从不和臣妾说朝政上的事。” 太后听得这话,欣慰一笑,随即将头上的一支纯金鸾凤簪子拔下来,含笑要送给陵容。 “难得你这个孩子这样懂事,做事又出色,哀家实在是喜欢你得紧,这个簪子跟了哀家多年,如今便送你戴着,瞧着也更尊贵些。” 陵容隐约觉得太后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忙装作受宠若惊般接下。 “太后,臣妾无功无过也就罢了,怎么还配太后如此抬举,臣妾受宠若惊!” “有什么好受宠若惊的,眼下宫里的嫔妃,哀家看出就属你又有能力又有公正之心,是最合适执掌后宫之人,来日,你必定不会止于妃位,哀家看贵妃之位便很好。” 太后说得一脸深意,陵容一愣,好端端的她突然想提拔自己做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 “太后?” 这话太后不便直说,一旁伺候的竹息便笑道:“娘娘也知道,近来皇上朝政繁忙,太后想要关切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皇上又最看重娘娘,若是娘娘能时常来寿康宫,和太后说说皇上的近况,皇上哪儿,娘娘也多提太后身子康健,想来皇上孝顺多来瞧太后,娘娘您便更得圣意了,自然也堪担当贵妃之位!” 竹息的话说得足够粉饰太平,将母子二人隔阂的矛盾说成了政务繁忙的原因,而什么所谓来寿康宫说说皇上的近况,更是无稽之谈。 太后哪是关心皇上的近况,那分明是暗示自己利用在御书房伺候的便利,向她转达皇上对前朝大臣的态度和对她自己的态度呢! 这话不好接,但竹息说得冠冕堂皇,陵容便也接得冠冕堂皇,忙绽放了笑颜来。 “多谢太后,臣妾必定竭尽全力!” 眼下,这一时叱咤风云的太后竟也缠绵病榻,要倚靠自己去打探消息了,想来,是因为皇上虽然宠爱璇贵人,但因其出身乌拉那拉氏,所以断然不会将半分政务透露给她。 所以,太后只得找到自己的门上,以贵妃之位引诱,不过,自己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好处全拿,这活么,自己不干,她又能将自己如何? 更何况,这贵妃之位,还没有给自己呢。 退出了寿康宫,冬雪不禁问:“娘娘,太后真的会让您做贵妃么?” “她若真想,一道懿旨的事,这是想空手套本宫呢!” 冬雪笑道:“太后娘娘也不想想,投靠她有什么好处,难道比得圣心还重要么?” “这个道理,坐在高位上太久,就不明白了。”因为那将是被权力吞噬的动物,而非人。 谁知,隔了两日清闲,正好是璇贵人侍寝多,午后陵容正打算和夏冬春去找些闲书看看打发时间,不料皇上却忽然传召至养心殿。 陵容不明所以,只得应诏前去。 “皇上,今日要听臣妾弹奏一曲么?” 皇上懒散地窝在榻上,玩弄着自己的碧玉珠串,示意陵容直接坐到旁边的榻上。 随即闲闲开口:“方才太后来过,和朕说,意欲晋你为贵妃,问问朕的意思。” 第312章 贵妃之位 陵容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太后啊太后,果然手段还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本以为她会吝啬这个贵妃之位,没想到,她还真是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句话。 同时,她为与自己亲近的庄嫔说话,又要晋自己为妃,在皇帝眼中,是不是有可能自己也成了亲近她太后的嫔妃了? 接着,皇上若是晋位自己,可以后未必会再信任,若是不晋位,她倒是更能控制自己,让自己觉得只得依靠她才能晋位了。 好算盘。 陵容的目光不由得循着声音下移,尤其是,皇上玩弄这珠串的时候,分明是他起疑心的时候。 忙起身,含笑道:“庄嫔出身富察氏,的确尊贵,加之其阿玛参奏年羹尧的功劳,又代替皇上日夜照拂太后,让皇上可以专心朝政,晋位为妃,的确是名副其实,到时候她与敬妃姐姐共同管理后宫,想必会使后宫越发井井有条。” 皇上轻轻点头,语气平和:“那么,太后晋容儿为贵妃,容儿可高兴?朕前两日还想着,待年答应平安生产后,再晋你为贵妃,倒是喜上加喜,没想到竟是与太后想到一出去了。” 说罢,他还有轻轻微笑,但那样凉薄的眼神里分明猜忌未减半分,他自以为掩藏得极好,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样的凉薄是否会刺痛真心爱他之人。 幸而,陵容眼中从来只有荣华富贵。 便抬眸,坦坦荡荡道:“这都是太后抬爱臣妾了,去岁夏日臣妾方才晋位妃位,若是半年便晋贵妃,臣妾一无功社稷,二自六阿哥后,便再无功子嗣,亦无出色的家世,不过一汉军旗罢了,能为嫔为妃伺候皇上,已经是臣妾三生的福气,的确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听得这话,皇上回想起容儿素日的好来,语气便更加软和了许多。 “朕明白你的心意,你一向都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只是,太后难得和朕张一回嘴,朕的确不好回绝。” 陵容知道,他的疑心还没有完全打消,便低下头道:“臣妾不愿接受贵妃之位,并非不知好歹,让皇上为难,其实,皇上恕罪,前两日,其实太后召见了臣妾,已经提及了此事,臣妾不知如何应答,只得告退了。” 花言巧语自然是动听,但想要彻底博得信任,那就要打蛇打七寸,才够真实。 皇上微微坐直了身子,问道:“太后和你说什么了?” “太后说,因为皇上许久不去看望,太后很关心您,因为臣妾侍奉在御书房,所以先是问了皇上您对前朝政务的处置,臣妾不懂政务,也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故而摇头不知。” 说到这,陵容看见皇上的眼神阴郁了下去,不过显然,那不是对着自己的。 “随后,太后便问了莞嫔和年常在的近况,又说臣妾治理有方,若是臣妾能多将皇上您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的事还有近况告知,让皇上多去看向,太后就能放心,身子好了,皇上就高兴,臣妾就更得圣心,便也可堪贵妃之位了!” 这话本就是实话,陵容本来也不想告诉皇帝,但这老妇非要到皇上面前摆自己一道,自己也只好和盘托出了。 果然,皇上听罢,知道陵容断然不敢胡编乱造,顿时气得将手中杯盏狠狠砸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陵容忙上前宽慰,似乎吓得不轻。 皇上却怒道:“朕以为太后缠绵病榻,操的心就能少一些,不想竟然越发变本加厉,意图插手起前朝的事来!” 陵容连忙跪下道:“皇上,臣妾断然不敢如此,可兹事体大,太后的话若非今日皇上问起,臣妾不敢胡言乱语!所以,臣妾情愿一辈子只是妃位,只愿与皇上心心相印,永不相疑!” 有半晌的沉默,皇上叹息一声,将陵容拉起来。 “朕知道你,容儿,你不会如此,方才是朕多心了。” 陵容受宠若惊,只是含情脉脉看着对方,并不言其他。 皇上轻轻抚摸陵容的鬓边,道:“往后你少去见太后,她若再和你说什么,你就来告诉朕。” “臣妾遵旨,只要四郎相信容儿便好。” “其实,容儿,朕早就想晋你为贵妃了,今日看来,你的确实至名归。朕会即刻下旨,晋你为贵妃!” 皇上轻轻搂着她,不待陵容再推辞一番,喃喃起来。 “其实,朕也只想要个心心相印的人,将朕放在心上,容儿,你不要说什么不配的话来,在朕心里,你早已经实至名归!” 陵容倒是有些吃惊他会这样说,这与从前自己认识的他很不相同。 微微一愣后,陵容忙道:“既然四郎相信,容儿定不会辜负。只是,容儿出身晋位贵妃,怕是不能服众。四郎宠爱容儿,后宫姐妹多久盼甘霖,若四郎属意,便也请一同册封其余姐妹,后宫同喜,想来也能更加和睦!” 皇上见陵容落落大方地接受,便也觉得心满意足,高兴道:“经你这么一说,朕想起妃位的确空缺,那么除了庄嫔晋为庄妃,容儿以为,那些嫔妃晋位为好?” 陵容便不客气道:“臣妾以为敬妃姐姐侍奉许久,理应也晋为贵妃。敏嫔姐姐侍奉年久,又诞育温宜公主,也算劳苦功高。而庆贵人是与臣妾一年进宫,也养育乐阳公主冰雪聪明,还有欣常在,也是老人了,这些姐妹要么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要么有诞育子嗣之功的,皇上以为如何?” 太后要玩,自己就干脆趁热打铁,把自己人都拉上来才好,至于欣常在凑数么,她是贵人还是常在,又有什么分别? 皇上听了甚觉有理,更是愿意弥补方才的疑心,容儿说什么,也就是什么了。 “好,容儿说得有理,她们几位的位分也是许久未动了,只是,敬妃虽然侍奉年久,但朕还不急着再封一位贵妃,她的位分暂且不动。如此,就晋敏嫔为敏妃,庆贵人为庆嫔,欣常在为贵人,再赐瓜尔佳贵人“祺”字为封号!” 第313章 大封自己人 陵容没有回主殿,直接到了怡性轩,一进去便朗声笑着道:“几位姐妹都在,本宫要来给你们道喜了!” 敏嫔等人连忙起身,她便笑着迎上来道:“妹妹从养心殿回来,想必是应先前的话,求得了为庆贵人晋封的旨意了!不过,姐姐我和庄嫔又有什么喜事呢?” 闻言,夏冬春受宠若惊,连忙讨好笑着凑上来,拉着陵容千恩万谢。 “娘娘,嫔妾只当您那日是句玩笑话罢了,没想到您一句话,真能让嫔妾晋嫔啊,那可是一宫之主呢!娘娘,您未免也太厉害了!叫嫔妾怎么谢您呢!” 见她一如往昔的谄媚,陵容失笑道:“哪里是一句话的,分明费了我许多口舌,你若要谢,可要拿出诚意来!” “欸!欸!” 夏冬春笑起来两个酒窝可爱,她真的惊喜,何况,每年给文妃的金银才算多少,可晋嫔才算让自己心里真痛快,不必矮那甄嬛一头! 以后,自己熬一熬,得一个妃位,那乐阳的将来就会更好些! 陵容笑看向敏嫔和庄嫔,道:“也要恭喜二位了,皇上有旨,庄嫔母家有功,照拂太后孝心可表,应太后之意,晋封为庄妃。而曹姐姐,皇上以为你诞育温宜公主有功,所以也晋为敏妃!” 敏嫔一听,饶是再沉稳自持的人,此刻也立时肉眼可见地变得激动万分,她心里清楚这是文妃为自己求来的,否则,皇帝那人,哪里想得起自己来? 而自己为妃,也更能与文妃,若将来文妃做了太后,温宜将来就能指个好额驸留在京城, “妹妹,多谢你。”她不由得拉住陵容的手,相视一笑,多年的默契已经无须多言其他。 庄嫔陡然也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嫔妾的份,真是深谢娘娘。” 不过,如今她日夜潜伏在乌雅氏身边,没空去侍奉皇帝争宠,自己也不会再有孩子,晋位的高兴自然也不如其余两位。 夏冬春又忽然想到什么,忙问:“娘娘,如今四妃齐全,皇上从前最喜爱莞嫔,看来是真因为年氏的事,对她彻底厌了呢!” “这倒不是重要的事,只是,皇上今日为何忽然和妹妹商议册封嫔妃的事?”敏嫔心有疑惑。 若是只封一个人那还说得过去,但忽然一下册封这么多高位嫔妃,敏嫔不是小瞧文妃,而是因为即便是皇后的身份,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利。 “容我细说。” 陵容示意几人坐下,随即才缓缓道来今日之事。 “所以,太后一招以退为进,既是真想抬举庄妃你,也是想明抬暗贬我,可是,她以为能拉拢庄妃你是个好的开头,便觉得我这样汉军旗出身、家世微末的女子为了向上爬,也会接受她的示好,两面吃好处。” 敏嫔舒展眉眼道:“若真如此,你就中计,皇上自然日后不能放心妹妹了。” 陵容便继续道:“所以我只好将那日太后的话说出,断然此刻不敢接受贵妃之位,以退为进,皇上反倒打消了疑心。” 闻言,三人皆一惊喜,庄妃道:“这么说,皇上要册立娘娘您为贵妃了?” “恭喜贵妃娘娘!”顿时,她为首,敏妃和庆嫔夏冬春都起来,喜气洋洋的恭贺。 陵容自然是高兴的,但却立刻拦住了三人起来,笑道:“贵妃的威风是要在异党面前出的,自家姐妹,何必多礼?我和你们透露这些,是想让大家都小心谨慎些,近来因隆科多的事和璇贵人得宠,太后撬不开我,怕是会从旁人处下手。” 敏妃颔首:“妹妹放心,咱们自然会提防。” 随即,陵容看向夏冬春道:“皇上越发容不下隆科多,这些时日你叫你父亲不必把心思放在他进献太后的东西上,反而要留心他是否受了太后的赏赐。” “好!”若是如此,夏家也算立功一件,夏冬春自然美滋滋答应。 随即,陵容也吩咐庄妃道:“皇上多疑,既然你父亲多番攻讦年羹尧立功,此刻就不宜再在隆科多的事上冲锋陷阵了,就让鄂敏和甄远道两家出风头,你阿玛跟随便是了,也千万不能不表态!” 庄妃也点头:“嫔妾记住了!” 陵容见敏妃暗自无言,便走到她身旁,笑道:“也有事要拜托姐姐。” 敏妃扬唇一笑道:“我明白,年常在的胎。” 不错,眼下最恨年世兰的甄嬛、齐月宾已经禁足的禁足,冷宫的冷宫,但新进宫一大批与年家有仇的女子,眼瞧着年氏还没生呢就又晋为常在,她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天渐渐黑了,庄妃回去自己宫里,敏妃便跟着陵容到主殿细细商量年世兰的事。 “冷宫里的齐月宾终究是个祸害,妹妹打算何时除掉她?” 陵容便缓缓道:“如今,你们姐妹相继晋位,贵妃、妃位,风光无限,新进宫的这些年轻的里头,貌似个个恭顺巴结,最会见风使舵,但都是等着咱们掉下去好吃肉的。风口浪尖上,为着齐氏脏了手,不值得。” 敏妃略思索,含笑点头:“皇上近来在前朝依旧打击年羹尧的旧党,后宫里莞嫔之流也是多。不过,齐氏这个病歪歪的身子,在冷宫熬上些时日,未必能撑到咱们出手的那一日呢。” 听得她风趣的音调,陵容不由得噗嗤一笑,随手捻着近来吩咐卫芷她们培育的芍药花苗,瞧着不错,又吩咐她们端下去。 随即对敏嫔道:“姐姐只需要护着年氏生下公主,她日后的去处,妹妹已经想好了。” “莞嫔落魄,年氏赶尽杀绝,皇上必然厌弃。”敏嫔会心一笑。 皇上可以因为莞嫔对年氏赶尽杀绝而厌憎,自然也不喜欢年氏如此,毕竟,他对莞嫔可是有异于其余嫔妃的“真心”呢。 陵容又道:“芳贵人是个好用的,而且她极其忌惮莞嫔,到时候那件事发,她也是个好搭戏台子的!” “自然,莞嫔失势,她近来都容光焕发许多了呢!” 第314章 额驸不轨 故而,几人在接旨后,夏冬春特意跑到了欣贵人面前,将陵容如何费尽口舌为其进言的事大肆宣扬,弄得欣贵人感恩戴德,立刻就跑到延禧宫来向陵容谢恩。 于是在欣贵人心中,文贵妃俨然不止是当日在告发皇后罪行之时,为自己说句公道话的恩人,此刻更视其为天人般! 常在的位分,天知道自己在这上头熬了多久! 不过,陵容素来不喜欣贵人墙头草,背后议论是非的口舌,故而面对她的谢恩也不过淡淡的。 倒是夏冬春,为了感谢陵容,又和欣贵人到处奔波宣扬陵容的美名,从前被莞嫔带着风头说陵容偏袒年氏罪妇的闲话渐渐销声匿迹,谁也不敢在这时节和陵容作对。 毕竟,和文贵妃要好的眼下如何了?不是封妃就是封嫔啊,而和莞嫔要好的呢?进冷宫的进冷宫,被变相禁足的禁足。 而文贵妃主理六宫,皇上逐渐连敬妃也不放心了,皇后不死,她离皇贵妃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便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故而,谁知道大势所趋,眼下要讨好谁了。 故而延禧宫的门槛总是修了又修,俨然犹如皇后之所,即便陵容不叫嫔妃来请安,众人也都早中晚络绎不绝上门来请安巴结。 陵容如此炙手可热,夏冬春很满意自己的奔走成效,但却讨厌上了那祺贵人瓜尔佳氏,只因对方日日三趟不嫌烦地来,一张嘴又会讨巧,真是比自己会巴结文贵妃一万倍! 她怎能不防着对方! 这日,众妃聚在陵容处说话,祺贵人又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夏冬春抱着乐阳公主插不上话,只得在一旁翻白眼。 祺贵人捧着茶盏,巴结地站在陵容座旁,笑容满面。 “贵妃娘娘执掌后宫辛苦,可是如今莞嫔被禁足,庄妃娘娘又日日只孝敬太后,不问后宫事,敬妃娘娘更是面软心善好说话的菩萨,震慑不住后宫众人,也难怪皇上特意再下一道旨意,由贵妃娘娘您主理六宫,敬妃娘娘协理了!娘娘真是辛苦,请喝嫔妾一杯茶吧。” 陵容笑着接过,经过这段时日的磨炼,自己已经很能习惯文鸳的讨好了。 “祺贵人真是会说话啊,好像咱们贵妃娘娘是夜叉么,会震慑六宫?”夏冬春轻嗤一句,翻了个白眼。 祺贵人不恼,笑道:“庆嫔娘娘这话何意,嫔妾只是说娘娘治理后宫张弛有度罢了,怎么庄嫔是这样以为的么!” “本宫自然没有!” 于是,荣贵人笑看着夏冬春,满不在乎道:“说起来,庆嫔姐姐出身包衣佐领之家,将门之女,不懂这些治理之道也是寻常,想来贵妃娘娘日夜辛劳,姐姐日夜看在眼里也不曾明白,待下个月行过册封礼搬去别宫,岂非更不懂了?” 说这些话,荣贵人是十分端庄得体的,说罢又笑了起来,气得夏冬春想当扬上手抽她两个嘴巴,看她还装不装得出得体! 见三人又斗嘴起来,陵容知道说了夏冬春也无用,她反倒会更来劲,干脆和敏妃相视一眼,自顾品着香茗。 然而,看见文贵妃暗示的眼神,她只得勉强按捺,扬眉起来。 “不劳荣贵人操心,出身满军旗呢,也未必就不是色厉内荏的草包!本宫早已经决定,为着与贵妃娘娘多年的情谊,已经请了皇上的旨意,特许不必挪宫,日后也依旧住在在延禧宫,怡性轩!” 话毕,非但荣贵人、祺贵人以及其余人震惊,就连陵容也是想不到,略愣地看着自顾得意洋洋的夏冬春。 欣贵人闻言,忙帮腔道:“是啊,荣贵人,这下庆嫔留在延禧宫,日夜将娘娘的辛劳看在眼中,倒是比你要更能懂得如何治理后宫了。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又不要这辛苦活,你操个什么心呢!” 荣贵人被噎得慌,便抬眸看陵容,不情愿道:“贵妃娘娘,嫔妾并无僭越之心。” “无妨,倘若诸位姐妹能替本宫分忧,那还是本宫和皇上之幸呢!” 陵容放下茶盏,忙看向夏冬春。 “你也真是胡闹,晋嫔乃是要做一宫主位的,你若留在延禧宫,那岂非失了威严和自在?只怕公主大了,也要嫌宫室小呢!” “娘娘,嫔妾心意已定,断然不能更改,何况也和皇上说过了!若是公主嫌地方小,那也要等公主大了么!” 夏冬春朝着陵容嬉皮笑脸,随即又嘚瑟看了祺贵人一眼,似乎在说:你能为了巴结贵妃做到这一步么? 祺贵人抿唇无言,暗啐了一口真是哈巴狗,做了嫔还能这么低声下气的! 荣贵人呵呵一笑:“那真是恭喜庆嫔娘娘了,以后更能与贵妃亲近!” 不等陵容说话,夏冬春连忙又看向荣贵人道:“欸,荣贵人,本宫记得你一向和璇贵人交好,怎么今日她没有来,你知道么?” 荣贵人不明所以,蹙眉道:“妹妹素来与璇贵人并无往来,自然不知她为何不来。不过想来,璇贵人受宠,此刻定然是在伴驾。” 此言正中夏冬春下怀,登时偷笑起来。 “这就对了,荣贵人也要多和璇贵人来往,好和人家学学怎么得宠,免得和咱们这些只会带公主的嫔妃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闲话!” 眼瞧着荣贵人气得不行,陵容便打岔了过去。 “好了,别说这些了,荣贵人,你和黎常在是一同入宫的,如今她不大出门,你也该多去宽慰。” “嫔妾知道了。” 荣贵人不情不愿,但面上还是很恭敬,说话也不敢透露半分。 一旁坐了半日不说话的浣碧,轻轻看了一眼荣贵人,微微而笑。 接下来,陵容倒是挺繁忙,为着督促过问内务府筹办大封六宫的庆典,白日陪伴皇上的时间也逐渐少了些,此刻,她倒是钦佩从前年世兰的精力旺盛。 陵容忙,皇上也忙,夜间他偶尔来的时候,却也总是透露几句对隆科多又有什么行径不满的言论,陵容也只能顺着对方说下去。 不过,这晚皇上到来,却是带来了新鲜的消息。 “近来,有御史参奏,额驸宣望行为不轨,时常夜间留宿城外,有勾连其余重臣之嫌,倒也是让朕烦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