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遭灭门后她大杀四方》 第1章 楔子 骤雨如刃,割向急速奔驰的沈白。 她身似残影,脚落之地留下斑斑血迹,很快就融进了满是雨水的泥地里。 沈白的周身扩散着一股无形之气,为她挡住了袭来的风雨。 不过这股气呈现虚弱事态,要衰弱到不能再为沈白竖起屏障的地步。 放眼望去,皆是因为她身上遍布的伤痕。 最为显眼的是砍在左臂膀与右大腿的两道。 皮肉绽开,深可见骨。 十分引人注目的还有胸口上印着的一道掌印,残破的衣物连带着掩藏其下的血肉一同凹陷下去,显出一个手掌的模样。 沈白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让她看上去好似刚从血浴中起身,抹不净擦不尽。 她面色惨白,先前吐了口血的缘故,下颌上还残存着血痕。 身负重伤,她的一双凌厉的凤目也丝毫不见疲态与松懈,黑曜石般的瞳仁亮得反光,紧盯着前路不断向前,向前。 倏地,她脚步一顿。 没路了。 前方百尺,已是悬崖峭壁。 她仓皇一笑,短促的气声中满是自嘲之意,上扬的凤目里既无慌张亦无恐惧,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沈白索性站定,不再动作,回过身来望向来时路。 嘈杂声渐起,数十号人从雨雾中穿出,出现在沈白的视线中。 看到了他们,沈白反常地愈发地气定神闲起来了。 握着剑柄的右手放松地置于身侧,闪着寒光的剑身自然地垂于地面。 好似那数十号冲来的人,不是为追杀她而来。 群人见她直直地站在雨里,皆是一愣,也缓缓站定,与沈白隔着一长段距离,不敢靠近。 为首的一男子,高束着发,衣衫上沾染了些雨水,是周身的内气不稳所致。 他冲着沈白叫喊:“罪人沈白!你逃无可逃!束手就擒吧!” 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人跟着附和:“罪人沈白!你逃无可逃!束手就擒吧!” 一时间声浪冲破云霄,回声声势浩大地在山峰间来回穿梭。 沈白不语,只一味地盯着中央的周灵觅。 周灵觅身着一袭红衣,在人群之中煞是打眼。 肌肤如雪,面目如画,那双往常盛满似水柔情的眼睛被仇恨所替代。 周灵觅手中长鞭一甩,抽在空气中震慑住了四方:“都给我闭嘴!” 霎那间群人鸦雀无声,除却风声雨声再无其他。 周灵觅端详着一身狼狈的沈白,触及到她那双平和到没有情绪的凤目时,怒气瞬间又从身上各处脊骨涌上胸口,烧得她肝肠寸断、理智全无。 她一心只想杀了沈白!啃噬她的血肉!扬了她的骨灰!要让她万劫不复!要让她体会自己所承受的剖心之痛! 世人生得凤目多妩媚,但这个词从周灵觅第一次见沈白起,就从未想过用在她身上。 沈白是倔强的,是好强的,是温柔的,是冷峻的,是战无不胜的,是强大的……是可依靠的。 多年的相伴,周灵觅以为自己早已与沈白情同亲姐妹,将自己的一片真心托付,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沈白也是如此想。 但是错了!一切都大错特错! 周灵觅向她付的一片真心,都被沈白统统喂了狗! 周灵觅赤红着双眼,脚步往前,却被身边的周雪阳抬手拦住:“师妹,不要再往前,现下虽然她身有伤,但估摸不准她现在还残存几分实力,恐她伤到你,还是小心为妙。” 他们十分忌惮沈白。 远处的沈白听到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周雪阳怒目圆瞪,不忿地说:“你休要猖狂!我们今日就要将你断送在这断情崖!” 沈白不想理他。 周灵觅:“我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稳稳当当地传进沈白耳中。 沈白面不改色,也未有回音。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灵觅夺过身边一人的弓箭与箭矢,瞄准沈白,又问一遍:“我家人是不是你杀的?” 沈白仍然像个哑巴。 周灵觅手臂在颤抖,胸腔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周雪阳作势要结果她手中的弓箭,但是被周灵觅喝止:“滚开!” 周雪阳接二连三地被周灵觅呼来喝去,心中也早有不爽,但是念在她刚遭丧亲之祸,对她也心存怜悯,只好压下心中愤愤,转而把矛头对向沈白:“还用问吗?所有人都目睹了!” 沈白:“哦?哪只眼睛目睹的?” 周雪阳冷笑:“原以为你已经哑了,原来还会说话呢。哪只眼睛都看到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了!你这个沈家余孽,杀人一家,不得好死!” 周灵觅放下拉满的弓,用了十分的力道把周雪阳推开,周雪阳没设防,被她的内力所伤,整个人飞了出去,跌落在地惨叫一声。 和他相好的几人纷纷上前将他扶起。 “我让你闭嘴!”周灵觅怒吼。 周雪阳彻底噤声了。 周灵觅收起周身的内力,滂泼大雨瞬间把她全身淋湿,沈白见状不由自主地脚尖向前探了半步,但是周灵觅没有注意到。 她重新举起弓箭,这一次胳膊不再颤抖了。 大雨有镇定的作用,冲得她脑子里不再有其他,只有被她的箭矢瞄准的沈白。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周灵觅问。 沈白:“是。” 咻—— 箭矢势如破竹地冲破雨幕,冲破沈白周身的气,直直地射在沈白的右肩头。 沈白丝毫没有抵抗,她被箭的力击退好几步,晃了晃身子才稳住没被击倒。 她拼尽全力忽视右肩头的疼痛和身上其他地方的剧痛,对周灵觅调笑道:“灵儿,射出来的箭这么有失准头可是要受罚的。” 周灵觅被她若无其事的语气,以及那声‘灵儿’,激得血气上涌。 沈白平日里只唤她作‘灵儿’,生气时才会叫她大名。 她眼里蓄起水汽,不知是泪还是雨水。从旁边的人身上箭袋中又抽出一支箭矢,再次瞄准沈白:“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沈白:“不是。” 咻—— 箭矢击中沈白的左膝,沈白一个踉跄,再后退好几步,差点就要跪下,最后还是稳住了身体。 “你撒谎!”周灵觅又抽出一箭:“我哥是不是你杀的?” 沈白这次没有立刻答复,而是沉默些许,才说:“是。” 闻言,悬在周灵觅脖颈之上透明的铡刀终于落下。她大声地嘶喊出声,如同丧子的孤狼发出的凄厉喊声一般,绝望而又悲痛欲绝。 周灵觅仰着面,任由大颗大颗的雨水冲刷着她的面颊。 沈白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不忍的涟漪。 那般天真可爱的灵儿,如今却这般的狼狈。 到底是谁的错? 我的吗? 沈白手中的无情剑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挣扎,嗡嗡作响。 若不是我杀害了她的家人,她又怎会如这般悲痛? 她是无辜的,她是洁白的,她是不应该经历这些的,她是不应该被泥水污浊的。 那我又应该经历那些吗?那我又应该被泥水污浊吗? 我一个已经在泥潭里的人,为什么要把另一个干净的人拉进来一起受苦呢? 但我又凭什么活在泥潭里呢! 我不想伤害你的灵儿,我又怎忍心伤害你灵儿。 沈白脑中思绪纷飞,一会儿想着自己应当以死谢罪,一会儿又想着自己何罪之有。 她回头看,悬崖只和她相距几步之遥。 从悬崖边上望去,崖下深不见底,像怪物的大嘴,要把人活活吞噬干净。 但是细听又能听到崖下水声潺潺,竟透露着几分生机。 沈白在想如果她跳下去,是不是可以避免死于周灵觅的箭下。 她太了解周灵觅了,她明白下一箭周灵觅不会再放她生路。 如果她跳下去她又还能有几分活路? 她还不能死,她还有大仇未报! 沈白手指抓紧剑柄,左手利落地抽出右肩和左膝上的箭矢,扔到一边。 血从血洞中汩汩流出,她动了动肩膀,血流得更多了。伤口影响她使剑,但是她能忍。 既然跳下去活路不大,那不如从眼前突出重围。 周灵觅的箭已经朝着她的心口袭来,她挥剑一挡,硬生生地拦住了狼牙利箭。剑箭相撞的声音刺耳,箭力又将她击得后退了些,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她要反击!大家一起上!决不能让她逃走!”人群中不知谁喝了一声,众人听闻后纷纷动作起来,举起武器朝沈白攻击,走人海战术。 若是平日,沈白有信心能够将这些人一一击垮,但如今她身负重伤,内力也几乎消耗殆尽,能够直立站着都靠她咬紧牙关。面对黑压压冲来的一群人,沈白脑子有片刻的混沌,差点就要昏倒栽下悬崖去。 她脚往草地上一蹬,身似轻灵的风筝,轻飘飘地落在右侧边的大石上。手头除了一把剑外再无趁手的武器,她弯腰捡起几块石子朝前掷去,击中几个冲在最前面人的膝盖,那几人纷纷倒地,连带着带倒了跟在后面冲的几人。 周灵觅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平庸之辈,沈白心中早已有数。 灵儿,你若真有心杀我,为何不带上周仪师姐他们? “小心她有暗器!” 沈白心中好笑,她的暗器——几颗路边石子。 但是人海战术也有人海战术的可取之处,饶是沈白也双拳难敌四手,沈白防守时在消耗内力,加上这破烂身子,渐渐地她精神开始涣散,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要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周灵觅站在一边没有动手,她这边的人越来越少,稀稀拉拉地还有几个在与沈白搏斗,又被她击退。 “你为什么不动你的剑!”周灵觅咬牙切齿地说:“都死到临头了还装模作样吗?” 沈白气喘吁吁地以剑撑地:“我爹娘传剑于我,不是用来滥杀无辜的。” 周灵觅:“我爹娘与我哥难道是死于你剑下,难道他们死有余辜吗?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沈白抬手格挡住袭来的铁棍,使了个巧劲回击,那人连人带棍飞出去几尺远。 “我爹悉心教你习武,我娘待你如亲生女儿,我哥处处帮你当你是亲妹妹,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置他们于死地?” 周灵觅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一路来她命令自己不许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哭是示弱的表现。但是她忍不住了,她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夺眶而出,长鞭猛地抽下,所到之处皮开肉绽。 沈白闷哼一声,额头上尽是冷汗,眼前白雾重重,她单膝跪地,剑身死死撑着地面。 啪—— 又是一鞭,这一鞭从沈白脸颊抽过,横亘穿过整个上半身,皮肉都开了花。 沈白再也支撑不住,大吐一口鲜血,倒下前,她笑着对周灵觅说:“若你要杀我,不必给我留坟茔。”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沈白倒下的这一瞬,以她为中心突然冒出一阵浓烈的白烟,呛得众人作鸟兽散。 只有周灵觅心道不妙:“是你!叶行舟!” “没错,正是在下!”叶行舟的声音仿若从天上飘来:“周妹妹,你们以多欺少岂不是下流把戏,等下次再来陪你们玩咯,回见!” 只见一道残影的几个起落,原地便再无沈白踪迹。 第2章 托孤 夜半三更,周家反常地灯火通明。 原是管门下人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后,满腹牢骚地前来开门。 门外站着一长一小,两人都身穿夜行衣,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容貌。小的那个还穿了件斗篷,戴着帽子更是看不见分毫。 夜行黑衣上赫然沾染着不详的血迹。 管门下人迷糊的脑子瞬时清醒了。 年长者说:“我要见你们周掌门,你把这个给他,他自会来见我们。” 他声音沙哑低沉,丝毫没有中气稳足的感觉。 那只递交玉牌的手骨节分明,劲瘦粗糙,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 管门下人接过年长者递来的令牌,玉牌上刻了一个大大的“周”字,反面刻了一个“沈”字。 玉牌好似烫手,管门下人深知拖不得,顾不上礼节赶忙奔向内院,向周高逸禀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段蓉被吵醒,火气直冒,“谁呀!大半夜的还睡不睡了!” 管门下人吓得冷汗直掉,谁人不知这周家夫人的暴脾气,但是手里的玉牌也容不得他耽搁,要是坏了正事,可不只是被段蓉训斥这么简单了。 “禀告家主大人,小的在守门时,忽来了两人,给了小的一块玉牌,说要见家主大人。他同小的说家主大人见了玉牌之后,自会去见他们……”管门下人哆哆嗦嗦地说完事情全貌。 周高逸闻言,立刻起身,披上外袍,与段蓉说:“你且先睡,我去瞧瞧。” 段蓉打着呵欠,没脾气地说:“还睡什么睡呀,都被吵醒了。我倒要去看看这半夜扰人清梦的人是何方神圣。” 周高逸有意劝阻她,但是深知她的脾气,也不敢多言,立于一旁待她穿衣。 段蓉一件一件衣服套上,奇怪地说:“你这几日睡觉都仅脱外袍,大冬天的怕冻?” 周高逸:“正事要紧,闲话少论。” 段蓉翻了个白眼:“说说怎么了。” 收拾齐整,周高逸打开门,接过管门下人递来的玉牌,与段蓉对视一眼。 段蓉也收起轻浮心态,一脸正色。 三人脚不沾地地赶往大门。 门外的长者一见到远远赶来的周高逸,便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周掌门!” 周高逸脚尖轻点地,瞬间就已至他面前,弯腰搀着他的臂肘扶他起来:“使不得!快起来!” 长者站起,身子却有些打晃,将脸上的面罩摘掉后,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大骇,周高逸连忙命令管门下人:“快快去准备!” 管门下人左脚打右脚地跑去招呼他人。 周高逸搀着长者,要往温暖的内屋走:“外边太凉,我们进去!” 段蓉想去牵着小孩进来,但刚向小孩走了一步,小孩就瑟缩地后退。警惕性很强,段蓉只得作罢。 下人们来来往往,待他们进屋内,烤火的火盆已经点燃,烛火晃晃,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好似鬼影。 周高逸扶着年长者坐下,年长者面无血色,脸上还有火烧过的伤痕,恐怖的伤口堪堪结痂,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细看之下才能发现他身上几乎全是伤,最严重的是腹部的刀伤,像是被一刀捅穿了下腹,伤口看不到细致的情况,不知溃烂与否,但至少能判断出情况很不妙。 背后还有诸多血洞,是箭矢留下的伤口。其他部分的伤口被夜行衣遮住,伤口在往外渗血,夜行衣几乎□□涸的血迹沾满。 这套夜行衣怕是后来才换上的。 长者虚弱地开口:“周掌门,我等前来是有要事相托!” 周高逸:“您且说。” 长者突然泪如雨下,哭得近乎要晕厥过去:“沈家!沈家被灭门了啊!” 段蓉本在把烤火的火盆朝小孩移动,让火源更靠近小孩,闻言动作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长者。 周高逸更是震惊地半字无法吐出,愣在原地。 长者掩面哭泣,颤着声音说:“我乃李良翰,一直在沈家做教书先生。若不是我与小主前些日因要去山谷寻一种药材,恐怕……我们昨日也要丧命。” 段蓉问:“怎么回事?” 李良翰长叹一声:“昨日傍晚我与小主采药归来,沈家已经乱作一团,火势滔天,四处都是尸体。我顿感不妙后将小主藏了起来,只身前去查看情况。发现贼人已经将满门屠杀得七零八落,沈夫人那时已死。” 说着,昨日的恐怖又在眼前重现,到底都是鲜血,横七八竖的尸体曝于雪地之上,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李良翰痛苦地闭上眼。 段蓉不由自主地把小孩揽进怀里。 怀里的躯体好似一根冰棍,感受不到人气。 李良翰继续说:“沈掌门还在奋力反抗,但是他早已被团团包围,那群恶鬼蒙着面,情急之下我也没看清他们是什么来头。沈掌门看到我,大喝一声让我快走,将手中的剑也抛给了我。 “那群恶鬼也发现了我,就要来袭击我,我自身修为不高,在沈家教书也只教一些书本知识,所以很快就抵挡不住受了伤。沈掌门为我开路,让我跑。临走时在我手心塞了一块玉牌,我猜当是让我来投奔您的意思。” 只见当时,沈洪波将玉牌塞入李良翰手中后,被一掌击中心口,鲜血从口中大吐而出,轰然倒地。 李良翰来不及回头再见他最后一面,只得疯了似的往外跑。 贼人立马反应过来去追李良翰,被匍匐在地的沈洪波扑倒下盘,另外一人猛打猛踹,沈洪波也没有撒手。 “你去追!不能放过一个活口!”一道年轻的声音说。 沈洪波大吼一声,站起身来,手中无剑更似有剑,凌冽的剑气逼得众人不敢上前。 终是刚刚那个开口的人前来迎战,刀刃与剑气相撞,将被火烧得奄奄一息的屋顶直接掀翻。 二人从屋内战到屋外,蒙着面的年轻人额上全是冷汗,哪怕沈洪波气数已尽,但是他鱼死网破地拼尽全力也不是常人能敌的。 沈洪波内力老道,但是突然之间他所操之气蓦地断了,年轻人手持的短刃也跟着断了。 年轻人向后滑行到墙边才堪堪稳住自己,沈洪波摇摇晃晃,像一颗被砍倒的百年大树,没有生机地倒下了。 他躺在地上,睁着眼,注视着年轻人,无声地问他:“为什么?” 年轻人蹙着眉头,不忍地移开视线,对愣在原地的众人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追!” 众人纷纷追人去。 沈洪波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当他用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看到李良翰已经带沈白坐上了马,终于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李良翰怀里搂着惊吓过度的沈白,拼了命地纵马疾驰。 后面追兵紧追不舍,李良翰的后背被许多流矢击中,疼痛万分他也不敢停歇,最后策马进森林后才将那些人摆脱。 摆脱那群人后,稍作修整,换上匆忙带上的夜行衣,为沈白披上斗篷,连夜赶往周家大宅。 周高逸悲恸大哭,“沈兄!呜呼哀哉!” 段蓉亦是伤心不已,将怀里的小孩搂得更紧了些。 李良翰指着段蓉怀里的小孩说:“这是我们小主,字曰单字白,年十岁,自幼聪慧灵敏,恳请周掌门与段夫人能够将小主收入麾下,抚育长大,我等定当感激不尽!” 他作势就要向二人行礼,被周高逸拦下:“您这是煞我也!” 李良翰:“我自知我命将尽,无法看着小主长大成人,甚是遗憾!但是我将小主托付给您二位,也算是秉承了沈掌门遗志,还望您们能够给予小主一口饭吃,不求卓然之名,只求小主能平安顺遂长大,足矣,足矣!” 话毕,李良翰吊着的那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再也没喘不上来第二口气,就这么睁着眼睛走了。 沈白疯了似的挣开段蓉,跑到李良翰身边:“老师!” 那声音凄厉,还带着孩童的稚嫩,穿破了周、段二人的心房。 段蓉为她摘下披风的帽子,蹲在她身边,看到了一张雪白的小脸。 那双出彩万分的黑目已经木了,被抽走了灵魂,空洞地望着李良翰的尸身。 段蓉双手包着她冰凉的脸,与她额头相抵,热泪蹭到她雪似的肌肤上:“以后我就是你娘。” 第3章 梦 叶行舟做了一个梦。 梦中山崩地裂,摇摇晃晃,嘈杂非凡。 这是在哪里? 在山里?那怎会摇摇晃晃的像在海上似的? 在船上?那这滔天的巨震又是从何而来? 怎会这样吵? 他曾问过师父关于梦的事。 师父同他说过,混乱的梦是正常的,不用在梦中找寻正常。 想起师父的话,叶行舟心安理得地沉浸于其中,随着摇摇晃晃的感觉摇摆。 师父突然闯进画面里。 师父和他一起摇摆。 这场景有些好笑,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摇晃的师父板着脸,他以为师父又要说些平常对他收的那些话。 什么要用心啦,什么不要嘻嘻哈哈啦,什么要摆正态度啦。 但是师父没说那些,而是说:“行舟,我即将和你说的话你要仔细听清楚,牢记到心中去。” 叶行舟心想,不愧是梦中的师父,都不训他了。 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板着个脸,就没见他笑过,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 师父说:“我将《清心诀》、《七星飞针》、《气穴经》三本秘籍掩藏在不老峰半山腰茅草屋的后方,你要沉心去修炼,往后的日子师父不一定会在你身侧助你习武,将这三本秘籍参透吃透,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届武林高手!少有人能敌!” 叶行舟想问:“为什么师父不在我身侧了?” 但是发不出声音。 师父说:“我已将基础功法传于了你,你已经完全掌握,悟性了得。往后的修炼只不过是在基础的功法上,进一步精进,为师相信你日后不久便会出师!只是为师不在你身侧督促你,你一定要自我督促,不得懒散下去。” 叶行舟还是想问:“那师父要去哪?” 发不出声音。 师父说:“这是修炼一事。第二事,从今往后,你要记住,你必须得隐姓埋名,从今以后,你不再是叶行舟,你是随意的无名氏。是一个没爹没娘没饭吃的行乞儿。” 叶行舟怪道:“我哪里无爹无娘,我那废物爹废物娘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发不出声音。 师父说:“第三事,你不得暴露自己的修为,也不得展示自己的武功,你必须得偷偷修炼,不得让任何人知道你会武功这件事。” 叶行舟不想问为什么了,因为他听得一头雾水。 只得怪这梦摇摇晃晃,让他头晕乱象。 师父说:“第四事,你去找一位叫沈白的姑娘,找到她然后帮助她。时机成熟后带着她来不老峰半山腰的茅草屋,至于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到时候你自会知晓。” 叶行舟心中感叹:“怪哉怪哉。” 师父说:“第五事,记住,你的使命是光复叶氏!夺回叶氏!” 叶行舟听了师父的这番荒唐语,想醒来笑话他。 霎那间,这个梦的世界开始旋转,一切的人与事都在融成一团色彩,这些色彩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将他吞噬。 他听到师父的声音:“我安顿好就来。” 他的声音缓慢而又悠长地传进叶行舟的耳朵里,尾音拖得长长的,好似不是师父发出的声响,像某种怪物胸腔里透出的浑厚声音。 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最后一片漆黑。 叶行舟浑身一颤,睁眼一片雪白映入眼帘。 他从梦境里醒过来了。 他打了个冷颤,搓搓胳膊,却发现自己大冬天的却穿着破烂的短衫坐在雪地里,短衫脏得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四处都是补丁。 脚上甚至没穿鞋。 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冻得没知没觉,泛起紫来了。 他哆嗦着蜷缩成一团,搓着手臂为自己取暖。 那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的! 那他现在在哪? 他环顾四周,除了背靠的墙壁,四周白茫茫一片,也看不见人影。 天还没大亮,灰蒙蒙的。 他扶着墙站起来,沿着墙壁走,找到了大门。 大门的牌匾赫然写着:“周段府。” 他居然在周家外院,师父将他置于此地是为何? 虽然不知道师父说的那些话是什么含义,但是眼下自己避难要紧,再在这外面徘徊,迟早要冻死在这! 他用力拍打着气派的大门:“有人吗?” 管门下人本就一夜没睡,正在打盹小憩片刻,又被这烦人的敲门声给闹醒,没好气地来给来人开门。 开门却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一时憎恶万分:“敲什么敲,这门是你敲的吗?走走走,走开!哪来的晦气乞丐,大早上的真是闹心。” 砰的一声,大门又重新在叶行舟面前紧闭。他冻得直打抖,在心里直骂师父惨无人道,大冬天的只给他穿这么点,这不是要冻死他吗? 他继续锲而不舍地敲门:“好心人行行好吧,小的要冻死在外了。” 管门下人烦不胜烦,又开门,对他劈头盖脸是一顿骂:“冻死你这贱命又如何!该死的小乞儿,去哪流浪不好,非得流到这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在这叫嚣!万一死在这,还得给你搬尸体,死远点行不?” 叶行舟讨好谄媚地笑着:“大人,小的哪里不晓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名鼎鼎的周家大宅,周家何人不知何人不晓,那可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家!我在街上流浪时,常常听闻周掌门的气度非凡,段夫人的乐善好施,不吝啬于给予我们这些小的以温饱,所以小的才特意来此,想要瞻仰一番受人敬仰的周家名门,万一好运气,还能被我撞上周掌门与段夫人,岂不是幸运大发了!到此一看果不其然,从您这气派也能窥见周家大族这头雄伟猎豹了!” 管门下人被他吹捧得胡子都竖起,很是受用他的吹捧之词,正要赏他一口昨日剩下的干粮,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这是何人?” 叶行舟朝那一看,只见一男一女,他见过。在叶家办宴会的时候,他在暗处见过他们二人。 周掌门和段夫人。 二人身着裘皮大衣,馋得叶行舟直想把他们的衣服扒拉下来裹自己身上。 管门下人朝两人作揖:“回家主大人,是一来路不明的小乞儿,前来问些粮食。” 周高逸不以为意,就要穿过大门出去。 段夫人端详着叶行舟,看这人年纪不大,身板却并不瘦弱,甚至可以说是看上去很有力,脸上的脏污也掩不住他眼中的机灵劲。倒是一双手脚冻得发紫,看上去甚是可怜。 段蓉:“几岁了?为何在外流浪?” 叶轻舟答:“十三岁了,爹娘几年前冬天冻死了,家里没粮吃,我便开始在外流浪,有活干活,没活行乞。结果一觉醒来衣服被偷了,只剩下一身单衣。今年的冬天实在是难熬,还请好心人能行行好,能给我一身衣裳和一些热食,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呐!” 段蓉吩咐管门下人:“给他一身衣裳和一些热食,府上看看哪里缺个差事,让他在府上当差干活。” 叶行舟心想:他这是要留在这了? 也好,先寻个蔽身处,之后的事也好做打算,总比冻死在路边强。 周高逸说:“我们前去沈家查看情况,郎中来后引她去西厢房的松露轩。” 管门下人:“您且放心。” 叶行舟耳朵尖一动,提取到关键词——沈家。 周高逸与段蓉二人坐上马车,雪地上留下一道延绵的车轴印。 管门下人:“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叶行舟回过神来,讨笑地小跑跟在他身后:“诶诶,来了。” 管门下人絮絮叨叨:“算你小子走运,碰上周掌门和段夫人这样的大善人,要不然你活不过这个冬天。” 叶行舟腹诽,招我进来的不是段夫人吗,和那周掌门有何关系?他看见我只是无视了我好不好? 管门下人:“你可有名字?” 叶行舟:“大人叫我张大就好,我爹娘不会取名,平常阿狗阿猫地叫我,我自己给自己取名叫张大。” 管门下人斜睨他:“我看你也不会取名。从今儿起,你就叫周全吧。这府上,上上下下都姓周,你一个外姓人不好待,这‘全’字意为圆圆满满,也算是我对你的祝福,以后做事做周全咯。” 叶行舟应下:“还是大人会取名儿!好听!小的以后就叫‘周全’了。” 管门下人摆摆手:“你也别叫我大人了,我也就以看门的,叫我周兆就行。” 叶行舟:“那我以后就依仗兆大哥了。” 周兆受用地笑了笑。 叶行舟:“方才听那位器宇轩昂的大人说要引郎中到西厢房,西厢房是有人生病吗?” 周兆无语:“刚来你就打听来打听去!我们做下人的是要伺候好自己的主子,不该问的别瞎问,不该知道的也别瞎知道!” 叶行舟连连虚张声势地掌嘴:“哎呀,兆哥,你瞧我这破嘴,我在外面没规没矩的惯了,要不是你提点着我,我指不定得闯多少祸端呢。” 周兆见叶行舟这人机灵得很,性格也算是不错,虽然话多了点,但好歹不笨,也识好歹,心里对他卸下戒备,只要日后好好指导,不失为府上一得力帮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半夜时来了两人要见掌门,一老一小,这要看病的就是那个小的。” 叶行舟问:“那另一人呢?” 周兆瞪他一眼:“刚刚与你说了什么?” 叶行舟连忙闭嘴:“不该问的不瞎问!” 叶行舟换上温暖的衣服,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周兆给他几个温热的馍馍就要回岗。 叶行舟拿着馍馍跟上他:“兆哥,我要干些什么呀?” 周兆:“去找府上管事的周青管家,把你的事同她说清楚,她会给你安排。” 叶行舟问:“那我应该去哪找她呢?” 周兆:“去东厢的管事房找她。” 叶行舟:“管事房怎么走?” 周兆:“……” 周兆看他那张啃着馍馍天真无邪的脸,秉持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叹一口气:“算了,你跟着我吧,待我忙完,我带你去找她。” 叶行舟狗腿地眉眼弯弯:“谢谢兆哥!” 周兆心想,还好这小子也不记仇,这也算是自己为刚才说的那些讥讽话语将功抵过了。 周兆与叶行舟抵达大门时,郎中已经来了候在门外。 周兆赶忙将人迎进来,领到松露轩去。 叶行舟跟着七绕八拐地走,摸清楚了地形。 郎中开门进去,叶行舟窥见里面有不少伺候的侍女,床上躺的那人看不真切。 没看个完全,门就合上了。 “走吧,我带你去管事房。”周兆说。 第4章 发狂 沈家被灭门的祸事震惊武林! 任谁看见昔日里钟鸣鼎食的名门世族,一朝之间付之一炬,都不免得瞠目结舌。 乡野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沈家得罪了仇家,被仇家给灭门了。 至于仇家是谁,有猜是叶家,有猜是近来逐渐兴起的魍引派。 谁人不知沈家最鄙夷这类走旁门左道功夫的门派,哪怕强如叶家,沈家也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 一次在叶家夫人摆寿宴时,一个当差的没做好分内事,叶家夫人当场发作,当即要处死那当差的。被段夫人拦下,她也没动手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讥讽了回去。 叶夫人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却也哑口无言, 谁人都知,自那以后,沈、叶两家的矛盾从暗里的波涛汹涌彻底地摆在台面上了。 也有人说是沈家真正得罪的人是当今圣上。 自上一任蛮子皇帝篡权以来,手上的权力还没捂热乎人就嘎嘣没了。 被民族仇恨笼罩的乡野朝堂在强权之下无人敢议论,只能暗暗叫好。 新皇帝尚且年少,上一任皇帝上位以来,尚能以强权压下各路起义,但新皇帝还无法对手上的权力运筹帷幄。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为了稳住四下暗流涌动的反动,新皇帝对制霸武林的沈、周、叶三家世族抛去招安的橄榄枝,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周、叶两家接住了橄榄枝,而沈家不从,于是就招来了灭门惨祸。 也有人说是沈家有谋逆之心,想要杀了新帝篡权,但是没成功还遭到了反杀。 一开始说什么的都有,渐渐地沈家有谋逆之心的说法占据主流,再渐渐地没人再谈沈家被灭门之事。 像是被人遗忘了。 且说回当日,段蓉与周高逸一路赶到沈家,沈家的火已经熄了。 只余下一堆的灰烬。 一片灰烬之中,分不清哪些是房屋瓦楞,哪些是尸体残肢。 段蓉站在残破的门外,昔日崭新的门牌匾被燃烧殆尽,再也不见那清秀的“殷沈府”三字。 段蓉记得,牌匾上的字是殷千柳亲自题的。 她出身名门,书法写得好。一手字深得真传,清秀有力,骨丰肉润。 犹记得当年沈洪波像莽夫那般,莽莽撞撞地冲到殷府向她求亲。殷千柳向她传书说此事,段蓉以为是她不愿,提着鞭子就冲到殷府,要把那莽汉给赶走。 到了现场,却看到举足无措的沈洪波,与眉目带羞的殷千柳,段蓉就知道喜事将近了。 一晃十余年过去,竟已面目全非至这般境地。 她甚至不能从一堆碳化的尸骨之中分辨出,谁是殷千柳。 周高逸站在段蓉的身旁,见她神色悲怆,将她揽入怀中:“我们为他们安置好身后事。” 沈白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 郎中吩咐下人们去端两盆热水来,下人们回来时看见郎中在为沈白扎针,窗幔垂下,影影绰绰,只看得清郎中手拿长长的细针正在沈白额头前操作。 郎中见有人推门进来,停下动作,命他们把水放下,再去抱些柴火来。 周青安排叶行舟在厨房做事,叶行舟观察了一下,应该是负责烧柴,做饭和备菜之类都有专门的师傅。 见有两人从远处的廊道小跑而来,叶行舟自然而然与其搭话:“二位走这么快可有急事?” 两人看他面生:“怎么之前没见过你,是新来的?” 叶行舟答道:“二位真是好眼力,佩服佩服。没错,我今早在外乞讨,段夫人周掌门见我可怜,收留我还给了我一份差事。” 两人点点头,无意多谈:“好好干。” 叶行舟:“二位行色匆匆可是有其他事?” 一人说:“要搬些柴火去松露轩。 叶行舟为了能多打探情况,热心地说:“我正好是在柴房当差,不然我帮二位一起送去吧?” 两人没有拒绝,多个帮手少受份累。 叶行舟将柴火捆了三捆,他自己拿的这份明显地重于他们两人。 这一行为,立马就把两人收买了,三人在路上说了不少话。 叶行舟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海哥,你是说这松露轩的小主是昨天半夜来找周掌门的人?” 周海:“是啊,昨天半夜我们都睡下了,被叫起来收拾着收拾那。” 叶行舟:“我听兆哥说昨晚来了两个人呢。” 周海:“可不是,那个年长的已经死了!” 周萱在一旁说:“又说小话,小心周管事掌你的嘴。” 周海哧道:“我怕她周青?再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周全不也是我们周府人吗。” 叶行舟赶忙赔笑道:“萱姐你放心,我只听不瞎往外说。嘴严乎着呢。” 周萱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而且周海说的却也没错。 叶行舟趁热打铁:“昨天那两人好生神秘,来了就说要见周掌门。” 他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的问题掩而不发,这周海果不其然地上钩了:“这来的两人啊,是沈家人。” 叶行舟心头一跳,故作惊讶地说:“沈家人,是独创无情剑道的沈家人吗?” 周海:“正是。” 叶行舟:“他们二人半夜来找掌门怕是有要事吧?” 周海神神秘秘地说:“我和你说了,你可不要外传。昨个儿在外面候着添柴的是我哥,他听到里面说沈家被灭门了!” 叶行舟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什么?” 周海分享出去一个爆炸般的八卦,不无得意:“绝对没错,昨天来的两人,一个是教书先生,一个是沈家小主。教书先生身负重伤,我们去收拾的时候,地下好多血呢。这沈家小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人还清醒得很,突然就晕了,现在还在病榻上。” 叶行舟:“沈家小主?莫不是沈白姑娘?” 话一出口,叶行舟就知道自己心急坏事了。 果然,周萱问道:“你知道沈家小主?” 叶行舟口中胡诌的话信手拈来:“我之前在外流浪时,在沈家门外讨到一口热乎饭,恰逢沈家小主从里面出来,我听到有人称呼她为小主,也有人称呼她为沈白。所以才如此猜测。” 周海点点头:“叫她沈白的怕不是沈掌门就是殷夫人了,或者是沈少主。” 叶行舟知道他说的沈少主是沈白的哥哥沈以筠,他在叶家虽然是个透明人,但是沈、周两大家族的人基本上都了解。那次叶府的宴席,他躲在暗处,把大家都认了个明白。 他装得恍然大悟道:“我在外边听他们说,沈家是有两子,两人都是惊才绝绝之辈,哪曾想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唉。” 正说着话,松露轩就到了。 周萱:“到了,把柴火送进去吧。” 叶行舟看到她投来的狐疑又探究的视线。 他们三人进门,郎中恰好在收针,收完后拢起沈白胸前的衣服,头也没回地对三人说:“柴放一边吧,烧一些取暖。” 叶行舟卸下柴火,心道奇怪,周兆引着郎中来时,里面还有许多伺候的侍女,现在只剩下郎中了。 郎中又命令下人把水搬走。 周海与周萱见水早没了热气,但是丝毫没有见使用的样子。 两人对视一眼,颇觉奇怪。 三人收拾收拾就要出门,突然原还一动未动的沈白,突然像是诈尸了一半,手脚抽搐乱晃,那可怕的模样像是书中写的鬼上身了一样。 嘴里还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啊——!!!” 那声音凄厉,像是受到百般拷打,痛苦万分。 叶行舟听到这声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郎中眼疾手快地将她按住,但是很快沈白就挣脱了她的束缚,将郎中掀翻在地。 被子垂地乱成一团。 叶行舟当下立即放下水盆,奔向床边,一个跨步跳上床头,大喊一声:“失礼了!” 他好不容易地按住了沈白的手腕,期间被沈白的指甲抓出了道道血痕。 他冲着还在门边愣神的周海和周萱说:“海哥,萱姐,快快来按住她的两腿!” 周海和周萱赶忙过来,两人一人一边,拼死命制住沈白乱蹬的双腿。 沈白虽说才十岁,但挣扎起来却力大如牛,好几次三人都要按不住她。 汗水打湿了沈白的头发,幽亮乌黑的发丝黏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叶行舟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沈白。 突然有些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来沈白这般漂亮。 瞎想的念头还来不及在脑子里停歇,沈白突然开始口吐白沫,眼白上翻,眼看着要昏死过去,叶行舟冲还在观望的郎中大喝道:“你快来救救她啊!” 郎中上前,观察一会儿,手疾眼快地在沈白的眉前的穴位一点,沈白的双眼立竿见影地没再上翻了,渐渐地平息下来。 但是没多久,发狂的架势再次卷土重来,她直瞪着前方,目中无神,野兽般地嘶吼:“啊———痛——!” 叶行舟着急地问郎中:“你听见了她喊痛吗?这怎么办?你检查检查她是哪里痛啊。” 郎中缓缓地摇着头:“唉,大势已去。怕是这下凶多吉少。” 叶行舟见她都没上前来看,就判断沈白人之将死,怒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大势已去了!你快帮她仔细查查。” 郎中瞧他一眼,说:“之前我已为她施针,她气血拥堵不畅,结郁在心,这一关若是没熬过去,也就不好说了。” 叶行舟咬咬牙,看沈白痛苦万分的脸色,按在沈白手腕上的手暗暗地给她运气。 只是他修为也尚不成熟,内气不稳,不知道能帮助沈白几何。 这时候叶行舟第一次恨自己平时师父带他习武时,总是能偷懒耍赖,若要是当时能更多用功一点,更加努力一点,现在是不是能帮助沈白更多了? 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何要叫他来帮助沈白,但是沈白要是今天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他要怎么去和师父交差? 沈白已经不喊痛了,她死咬着嘴唇,丰盈的嘴唇已经是血痕模糊,叶行舟想也没想就掰开她的嘴,将自己的胳膊递上去。 “啊!”叶行舟吃痛地喊出一声,被沈白咬住的地方很快就渗血,血珠顺着指骨落在床单上,晕开一片血迹。 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沈白居然真的开始平静了下来。 没有叶行舟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也不抽搐了。 周海和周萱试探性地松开手,她的双腿也不乱蹬了。 好似叶行舟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喝回魂了。 只有叶行舟知道,沈白靠自己熬过了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