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 第59章 少不得还要伺候他几回 奚月奴仰面躺着没动,眼底却好似一点一点聚起熠熠的星辉。 登云见自己劝的有效果,立时乐了,“我就说月奴姐姐是个明白人,可千万勿要辜负王爷一片心。” 说着,双手端来药碗递上去。 身子却站得老远,生怕奚月奴一气之下掀翻药碗,弄脏了自己一身崭新的皂衫。 “哗啦啦……” 锦被下传来一阵轻响。 是奚月奴慢慢地用小臂撑起上半身,双手自登云手中,将药碗接到自己手里。 携着苦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奚月奴却浑然不觉,她低头试了试温度尚可,一扬脸儿,一饮而尽。 满口的苦涩,被奚月奴咬紧牙关咽下,“多谢……登云小哥。”多谢他告诉自己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月奴姐姐不必谢我,该谢王爷。”登云见采莲劝不动的人,自己一劝就听,心中高兴。 本还想讲讲品红院着火那日,沈摧几次身陷火海,都是为了找她。 可看奚月奴喝了药,额上发汗,脸上也微微有些倦意,便顿住嘴不说。只叫奚月奴好好歇息,一溜烟儿地拉着紫薰一起出去,找沈摧领赏去了。 两人走后,床榻上的奚月奴睁开眼睛。 她在心中细细思量,知道登云说的八成没错。 沈摧要抬她做通房。这通房虽说不是什么正经身份,可沈摧到底是皇亲国戚,凤子龙孙,怎么也不可能抬一个贱籍的女子做通房姨娘。 这么说的话,她的奴婢身契一定还在! 上面的日期已经生效! 如今她已是自由自在的平民了。只要能在户籍被抄录为王府通房之前,她能出得了这瑞王府的门…… 就还能和娘一起,过上心心念念的日子! 大怒大悲大喜轮着番儿,潮水一般涤荡着奚月奴心脏。奚月奴自己都不觉流下泪来。 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和沈摧硬碰硬。 先得想法子去了脚上镣铐,再拿回自己的钱匣。至于那匣子里的银钱,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如何才能哄得沈摧给自己打开镣铐,许自己出门? 奚月奴面色沉了沉,掩在锦被下的手指无声地攥紧。 怕是……少不得又要伺候瑞王几回。 另一边。 沈摧在府中忙乱一日,到深夜方才得歇。 推开卧房门,窗外明晃晃的月光照进屋中,勾勒出床榻上一道瘦弱的身影。 沈摧愣了愣,方才想起来,自己屋内还锁着个人。 女孩面朝里躺着,似是睡得热了,身上的薄被被扯一半,松松垮垮地搭在胯骨上,正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腰身。 满头的乌发,铺在枕上,瀑布一般流泻而下。 映着月光的银辉,显得静谧异常。 沈摧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上前。他十几岁就上了战场,后来又在漠北呆了十年。 那十年……现在说来好听,其实不过就是为质。一个质子,在敌国皇室中,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沈摧早习惯了自己处理这些庶务。他没叫醒奚月奴,也没使唤旁人,自己换上了寝袍。 男人动作极轻。 屋内除了衣衫摩擦声,再不闻旁的声息。 奚月奴静静卧着。 没一会儿,便感觉身下床榻微微一沉,是沈摧上了榻。 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喷在后颈,又热又痒。 奚月奴没睡着,却也不敢睁开眼睛。她记着沈摧说的话,知道他今晚一定会来。 现在,正是她表态度的时候。 可等了好半晌。 直到背后男人的呼吸变得深沉绵长,奚月奴也没等来沈摧下一步动作。 瑞王……竟就这么睡着了。 奚月奴满腹的心事,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却是被沈摧深沉的呼吸带着,慢慢也沉入了梦乡。 瑞王院中早早就熄了灯。 可王府里今夜难眠的人却很多。 明汐阁中。 明如玉斜倚在窗边,眼睛望着沈摧卧房方向,什么都没说,眼眶却渐渐红了。 她嫁入瑞王府都几日了,王爷不曾在明汐阁夜宿过。 今日,明家更是接着慰问王府失火,差了家人来,私下里却是询问她可曾和瑞王圆过房! 还带来了宫里贵妃的话: “那奚灵是个病秧子,她生不出,还则罢了。可若是连明家的侧妃,肚皮都没动静,时间久了,能不叫人议论我儿?……玉儿可别叫本宫太失望!” 让贵妃失望,明如玉也不想! 可如今…… 走了一个王妃奚灵,今夜,听说那个即将被抬为通房的奚月奴,竟是宿在了瑞王房中! 这是过去三年从未有过的! 叫明如玉如何能不心惊?! 再说,她从前肯相信奚月奴,就是因为她的那一句:“王爷若真看中奴婢,岂会不与奴婢身份?” 可现在,她身份也就要有了。 通房虽不起眼,可那贱婢有手段勾搭王爷,万一往后还能往上爬呢?难道坐视她爬到侍妾、侧妃的位置上来? 不行!绝对不行! 明如玉手指攥紧窗棂,气得牙关紧咬,却什么法子都想不出来。 红绡过来,一见自家小姐的模样,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少不得满脸堆笑,上来哄道:“小姐,奴婢听了个王妃的笑话儿,不知道小姐要不要听。” 明如玉一愣,“奚灵?她又怎么了?” 她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红绡见状,卖关子道:“只是小姐要是听了,可不许再愁眉苦脸。王妃今日,可是讨了一个老大没趣儿去!” “快说!” “小姐还不知道吧,今日早些时候,奚家夫人来了。” “她来作什么?” “还能作什么,求着王爷叫她女儿回来呗。” “摧哥哥可允了?”明如玉急着问。 “怎会?”红绡刻意把声音吊得高高的,“王爷没允王妃回来,却叫那奚家夫人给王妃带回去一件礼物。奚家夫人当是好东西,一路炫耀着进了门。小姐猜,那礼物是什么?” “是什么?”明如玉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丫头,快说!” 红绡:“奴婢说了,小姐晚上可别做噩梦!小姐当真要听?” 明如玉猛点头。 红绡凑到她耳边,“是品红院里和王妃有首尾的那个嬷嬷……的尸体!” “啊!” 明如玉果真被吓了一跳。 可惊吓过后,却是兴奋。明如玉:“这么说,这次摧哥哥是当真厌弃了奚灵?” “可不?听说王妃当时就吓得病了,王爷也不曾叫人去看。”红绡肃容,“小姐,如今这瑞王府的掌家权,都在小姐手中。小姐可得抓牢了!” 明如玉低着头,想的却是旁的事。 摧哥哥从前对奚灵那般爱重,就因为品红院那几十条人命,奚灵的宠爱就瞬间没了。 可见摧哥哥重视此事,甚于别的。若是…… 她一个念头尚未转外,突听得明汐阁外一阵喧哗。 明如玉:“什么人闯了进来?好大胆子!” 红绡探头望了望,皱眉,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是那个颜丹珠!” 第60章 好好的男人,都被她教坏了 一提这个名字,明如玉也皱起眉头。 颜相之女,她从前也打过交道,知道她最是个自命清高不过的人。 红绡:“小姐都按着她的要求,给她安排了紫藤苑住。那可是漂亮清幽的好地方,她还不满足,不知道又要来闹些什么!依奴婢看,她既现在已是家伎了,那就不该住这么好的地方,还该回品红院去,才消停呢!” “等等。”明如玉打断红绡唠叨,“她也是品红院出来的?你说,走水那晚,她会不会也知道些什么?” 不等红绡答话。 明如玉:“快,把人请进来!” 来的是绯雪扶着的颜丹珠。 为的是紫藤苑里使唤下人不够的小事。 明如玉一改之前对她的不耐烦,竟是爽快地一挥手:“吩咐下去,给丹珠小姐身边拨八个一等丫鬟伺候。” 哄得颜丹珠面色稍霁。 明如玉试探着问:“丹珠姐姐也是受了惊吓。那一夜走水,不知姐姐院中可缺了什么东西?若有,尽管说出来,妹妹补上……” 这原是一句客套话。 谁知颜丹珠忿忿道:“是缺了八锭银子!不想我院中,竟是出了小贼。” 明如玉一愣。丢了钱,这……? 颜如玉向绯雪:“你说!” “是。走水那日,我家小姐本睡着,是被一个身穿里衣的丫鬟跑进来推醒,方逃得出性命。” “身穿里衣?” “正是。我家小姐虽遭不幸,可这院中规矩却是最严的,素日里约束奴婢们,从来不许奴婢们衣冠不整。那一身里衣的丫鬟说,她是叫人打晕后拖进了太湖石石洞子里头,后来再醒,身上的衣裳就没了。想是那小贼偷了丫鬟衣裳,混进小姐院中偷拿钱财……” 明如玉越听眼睛越亮,“此事,王爷知道吗?” “呵……” 颜丹珠一声冷笑,“自己院中出了这等丑事,有什么颜面叫瑞王知道?” “也未必就是……丑事。”明如玉垂眸思量,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丹珠姐姐就没想过,万一那偷拿丫鬟衣裳的,不是小贼,而是纵火之人呢?” 颜丹珠一愣。 她没往那方面想过。 绯雪却道:“回侧妃的话,那人应该只是一个小贼。咱们的丫鬟说,她是被人唤醒的,那个叫醒她的,身上穿的就是她丢的衣裳。若是纵火,又何必要救她一命呢?” 明如玉却听不进了。她一下子站起来:“姐姐的那丫鬟可机灵,说话可靠吗?” 颜丹珠微微一愣,“侧妃是什么意思?” “丹珠姐姐,我今日拨了八个一等丫鬟去伺候姐姐,姐姐说的那个丫鬟,可能赏赐给我?” 当夜,颜丹珠的丫鬟拂柳就被送进了明汐阁。 看到拂柳这张脸,明如玉吓了一大跳。小丫鬟半边脸被火烧得全毁了。 拂柳自进来,就啼哭不止。 若不是为了叫醒自家小姐,她也不会毁容,可现在小姐不要她了,她人也废了,往后何去何从,哪里还有活路? 见她这样,明如玉愈发地有了主意。 “你们小姐说,你那日看见了纵火的贼。再遇见,你可能认出来?” 拂柳哽咽:“纵火贼?奴婢……奴婢不知道……” “你这傻丫头,你若认得出那个纵火的贼人,本侧妃做主赐你千金,叫你还乡,往后再也不用伺候人不说,还能给自己招一个俊俏的小夫婿,不比这样不人不鬼地在王府里熬着强?” 拂柳低头寻思片刻,终是一咬牙:“全凭侧妃做主!” 第二日,晨曦初露。 奚月奴醒时,身边早没了瑞王踪迹。 没一会儿,便是紫薰端了早膳进来,服侍奚月奴用过。见奚月奴神魂不属的模样,紫薰安慰:“王爷今日上朝,走得早,临走吩咐了不叫人吵醒你。想是,已经消了气?” 奚月奴苦笑。 沈摧消不消气她不知道,可若是真的消了气,至少也把她脚上的镣铐给去了。 不然,她哪儿都去不了。 正想着心事,突听门外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 “咣当!” 卧房门被重重推开。 奚月奴抬头,只见是侧妃明如玉,带着两队健壮仆妇一窝蜂涌进房中。 众人站定。 明如玉居高临下,冷冷看向奚月奴和紫薰,“拂柳,你看清楚了,可是她?” 她尖尖的手指指向奚月奴鼻尖儿。 仆妇中间,遮着半张脸的拂柳斯斯艾艾走出。 她和明如玉商量好了,叫她一口咬定,走水那日剥她衣服,混进去纵火之人,就是奚月奴。 要诬陷瑞王看定的通房,拂柳本还有些不敢。 可一抬头,与奚月奴四目相对,拂柳眼睛慢慢瞪大。 突地厉声尖叫:“是她!真的是她!” 她的声音饱含恨意,又尖又细,刺得人耳膜生疼。 拂柳恨啊! 她不敢恨颜丹珠,不敢恨逼迫她的明如玉,只敢恨眼前的奚月奴。她只记得是奚月奴剥去了她的衣裳,把她扔在石洞子里等死,却全不记得是奚月奴把她救醒。 拂柳:“侧妃,就是这个贱人,打晕了奴婢,剥去奴婢衣裳,混进小姐院中!” 她激动得声音直抖,“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放火!”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你胡说!” 走水那日,吃了酒菜的丫鬟,大半都叫不醒。 奚月奴是临走时想起这个被自己打晕的小丫鬟,不忍她也被活活烧死,才折返回来叫醒了她。 若不是为了救她,那日奚月奴早翻墙走了!如今也不会被锁在瑞王床榻上! 奚月奴气得浑身直抖。 明如玉确实欣喜若狂。真的是奚月奴?竟还真被她给误打误撞上! 现在,奚月奴和纵火焚烧品红院扯上关系,这样不清不楚的女人,做不了瑞王通房。 明如玉眼珠一转。不如,就叫这奚月奴和奚灵一般,都滚回奚家,再也不能在瑞王身边勾引? 想着,明如玉眼中闪过厉光,“这般心思狠毒的女人不能留在王爷身边!来人,把她拖出去……” 她话音刚落,众人上前,推搡开护着奚月奴的紫薰。 无数双有力的手,抓住奚月奴胳膊,只把她往地上拖。 “哗啦啦……” 奚月奴脚踝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被抖落出来。 “这是……” 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明如玉勃然大怒,“好好的摧哥哥,都被你这贱人勾搭着教坏了!” 明如玉:“给我把人拖出去!你们没听见吗?” “听见了!”众仆妇急忙答道:“可这链子太短,怕是……”连下地都难! “好,好,当真是好极!”明如玉咬牙冷笑。 她本没想要奚月奴的命。可如今,眼看着她变着法儿勾搭沈摧,确实容她不得了! 明如玉:“既如此,就把她的脚,给本侧妃砍了!” 第61章 是她纵火? 明如玉一声令下。 她带来的仆妇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为难。 他们都是明如玉自娘家带来,本该毫不犹豫就执行自家小姐的命令。可…… 小姐抬入王府才几日?她们这些丫鬟仆妇已莫名其妙地折了三个……说是失足落水,可偏生每一个临死前,都跟着奚月奴起过龌龊。连小姐的奶妈妈都…… 几人踌躇,可明如玉等不得:“你们聋了,还是瞎了?还是敢不听本侧妃的话?!” 眼见明如玉发起脾气来,不好收场,身边红绡只得陪着笑脸上前:“小姐,王爷卧房中,怎可妄动刀兵?打杀一个贱婢本没什么,可弄脏了王爷的地儿,怕是王爷生气……” “依你的说法,本侧妃难道还动不了她?” 红绡无法,知道自家小姐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发作奚月奴。 她只得压低嗓音,凑到明如玉耳边说了句什么。 明如玉听了,再看向奚月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人,把她给我拖出门去,本侧妃再行处置!” “可、可这链子锁着,人拖不出去……” “呵呵,”明如玉冷笑一声,“拖不出去,是你们无能!给我用力地拖!” 她这话一出,仆妇们也明白了。 两人分别抓着奚月奴左右手臂,拼了命地把她往床下拽!力气大得奚月奴半个身子都悬了空。她脚踝被铐在床柱上,锁链哗啦一声被拉得笔直!冷硬的镣铐卡在踝骨上,撕心裂肺的疼! “啊!” 奚月奴无处借力,没法挣扎,脚踝如要被拉断了一般,顷刻间就痛得她满头冷汗。 更不要说肩上箭伤被拉开,鲜血渗出衣襟。 奚月奴痛得实在受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 徒劳扑扇的手,突地触到了什么冷硬的东西。摸那形状,像极了刀柄。 她痛极,再也顾不上旁的,将那刀柄死死攥在手里,用力拔出。 闭着眼睛只是一挥。 “啊!” 一声尖锐惨叫。 奚月奴只觉半边身子一松,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 她喘着粗气,循声望去。 只见正是身边一个仆妇,脸颊上挨了好重一下子,皮开肉绽,渗出血来。 看她凄厉哀号的模样,奚月奴一颗心往下重重一沉。 糟了! 果然,下一刻。 “好贱婢,竟敢持刀伤人!”明如玉咬牙冷笑,目光灼灼,“既是她先动了兵刃见了血,就不能怪本侧妃了!” 她冷笑一声,“现在,就断了她的脚!” “是!” 仆妇们齐齐应了一声。 刚才受伤的那个更是不顾满脸的鲜血,恶狠狠上前,举刀便向奚月奴脚踝劈去! 电光火石间。 “锵!” 一声锐响。 “啊!我的手,手!” 持刀的仆妇惨叫一声,手中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什么人?胆敢……” 明如玉变了脸色。她将门出身,胆子虽大,却也没想到沈摧卧房中,还能横生这样的变故! 旁人没看清,她确实清清楚楚地瞧见一道银色微芒自窗外射进,正击在那仆妇手腕正中穴位上。仆妇半条手臂顿时没了知觉,软软垂下。 有这般功夫,不会是……刺客吧? 明如玉一声尖叫堵在喉间正要喊出。 “吱呀……” 窗户一声轻响,一道身影轻巧跳入。 明如玉:“你、你是……” “小的暗卫吴三,见过明侧妃。” 看着眼前这张异常年轻的脸,明如玉脸色难看,“暗卫?不也是侍卫的一种?” “正是。” “既如此,刚才这贱婢伤本侧妃的人时,你为何不出手?”明如玉声音尖厉,高高地飚起来,“本侧妃要告诉王爷,你玩忽职守!只顾着这贱婢……” “侧妃说对了。” 吴三虽是侍卫,躬着腰身,姿态十足恭敬,语气却有些轻忽,“王爷令小的守护在此,就是因为总有不开眼的来招惹月奴姑娘。小的的职责,就是护着月奴姑娘,不叫她受伤。至于旁人,小的原管不着。” “你……” 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当众给自己没脸! 明如玉脸色涨红,怒火直攻心肺。更让她受不住的,是摧哥哥居然单独安排了侍卫护着奚月奴! 只有主子才配使! 奚月奴算什么…… 明如玉刚要开口再说。 身边的红绡一把扯住她衣袖,侧身挡在她身前,向吴三:“侍卫大哥,你既是暗卫,刚才一定也听见了。有人指证这奚月奴纵火,烧死了品红院几十号人。我家侧妃罚她,是替天行道,你如何拦在中间不许?” 说着,红绡回头扯了拂柳上前。 红绡:“人证在此,我们侧妃难道还能冤了她不成?”她推搡着拂柳,“快说话!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是、是!”拂柳哆嗦着开口,“奴婢看得真真儿的!就是她、是她放火烧了品红院!” “我没有!”奚月奴从床榻上撑起身子,“明明是我救了你……” 一旁,吴三看了看拂柳,面露沉思之色。 红绡见了,连忙怂恿明如玉:“小姐,如今咱们人证在手里,就再容这贱婢多活几个时辰,又能如何?” 明如玉一愣之下,立刻明白了红绡的意思。她们一开始找拂柳,为的是栽赃。 可这拂柳一见奚月奴,脸色大变,竟直接指认那天盗走自己衣裳的,就是她! 这话,到了瑞王跟前,也能这么说! 红绡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拼凑出了“真相”,就是王妃奚灵看不惯颜丹珠等家伎,串通自己的试婚丫鬟奚月奴,纵火焚烧品红院! 奚月奴身上背了这么大罪过。这事情现在在外面又正闹得凶。奚月奴这通房是不用指望了。 命都未必保得住! 红绡指着拂柳瑟瑟发抖的背影,“小姐,咱们就等到王爷回来,必有个说法!” 沈摧没惩处奚灵,因为她毕竟是瑞王正妃。可这个奚月奴,不过是个丫鬟。要她的命,正好能平息外面的众怒! 明如玉也明白过来,有吴三在此,她动不了奚月奴。 她狠狠瞪奚月奴,“你且等着!” 说罢,明如玉带着众人便要施施然离去。 “等等。” 沉默半晌的吴三出声。 年轻的暗卫抬起手,修长指尖往人群中一指。 “这人,留下。” 第62章 还奚灵一个清白 被吴三指着的,正是拂柳。 明如玉拧眉。这个拂柳,是被自己捏在手里的底牌,哪能说给就给? 她还要带回去细细地问,教她些好话呢! 明如玉:“我们走!” “侧妃,不留下人,你们谁也走不出去。” “你大胆!” 明如玉脸涨得通红,猛地回头,“你……” 却在看清吴三手中的东西时,猛地愣住。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虎头形青铜令牌。吴三持令在手,“王爷的东西,侧妃不会不认得吧?” 沈摧在军中多年,府中也行军令,见令如见人。 明如玉出身将门,自然知道轻重。 她脸色难看,一时僵持住了。 还是红绡齐声劝慰:“小姐,就把拂柳留下,没什么的!拂柳说的都是真话!等她见了王爷,自然也是这套说辞,咱们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暗卫要留下拂柳这个人证,想必是为了瑞王。 又不会偏向奚月奴一个丫鬟! 红绡压低声音,语气愈急:“奴婢听说,瑞王府的暗卫都姓吴,是按能耐叫王爷给排的名字。这个吴三年纪轻轻,排序却是三……” 足见瑞王看重! 红绡:“咱们没必要跟王爷身边的人冲突……” 明如玉面上阴晴不定,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忍气,“拂柳留下,咱们走!” 众人离去。 沈摧卧房里恢复了安静。 拂柳一个人被留下,心慌不已。 奚月奴冷冷看着她:“侧妃允了你什么,叫你这般诬陷?” 明如玉走了,拂柳不敢直视奚月奴眼睛。她心中自然清楚,她根本没瞧见纵火之人,更清楚救自己性命的是奚月奴。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如何能反悔得了?再加上明如玉许的条件…… 拂柳咬牙:“就是你!分明就是你……” 只是声音底气不足,嘶哑难辨。 拂柳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突觉后脑一痛,眼前一黑,人闭了眼,软软倒下。 奚月奴和紫薰吓了一跳,看向一旁的吴三。 奚月奴:“你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问完呢! 吴三伸手扶住拂柳,淡淡道:“这丫鬟是人证,自然要留给王爷审讯。月奴姑娘不必操这个心。” “可她诬陷……” “是不是诬陷,自有王爷审过做主。审案非是小的职责,还请月奴姑娘见谅。” 奚月奴张了张口,到底没出说什么。 她颓然无力地笑了笑,“你说的是。我是不是纵火的嫌犯,要看瑞王的……心情。” “月奴姑娘不必忧心,王爷断案,自然看证据。” 奚月奴只是摇头。 证据? 瑞王一口咬定她私奔,难道又有什么证据? 不过这纵火案,若是栽派到她头上,她不过一死而已。恰好能还瑞王心爱的奚灵一个清白! 见奚月奴面色惨淡,不再说话,吴三一拱手,便要带着拂柳离去。 临出门却回过头来:“月奴姑娘,奚家少爷来了,你可要见?” 奚月奴缓缓抬起头。 奚家少爷,奚宁远? 自己的亲弟弟,他来干什么? 吴三:“少爷昨日晚时便来过,被拦了驾。现在……王爷尚未回来,月奴姑娘可愿意见见奚家的人?” 他声音依旧冷淡,细听却含着一丝怜悯。 奚月奴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很快,奚宁远被带了进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瑞王府了,所幸这次见到了人,回家不用挨嫡母训斥。 姐弟刚一见面,奚宁远打量着瑞王卧房中陈设,满脸艳羡,“二姐如今也过上好日子,却不管我与娘的死活。” 这话如利剑,直戳奚月奴心口。 提起娘亲,奚月奴眼眶微微发红,“娘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主母又苛待她了?” “二姐这般不肯听主母的话,娘和我在奚家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姐弟两个三年来第一次见面,奚宁远就一句接着一句只往奚月奴心口怼。 连一旁的紫薰都听不过,开口道边:“奚少爷,月奴在这府里也难。你是她亲弟弟,多少也该体谅些……” 奚宁远一张小脸皱到一起,“二姐,这是你的丫鬟?这般无礼。本少爷说话,哪里有丫鬟插嘴的份儿?” 他这话一出,奚月奴彻底冷了脸。 她离家时,奚宁远还不到十岁。 可他自出生,就养在金氏膝下,是奚家的嫡子。 和自己这个姐姐根本不亲,还常以出自姨娘的肚皮为耻! 这三年更是从未来看过她这个姐姐一次。如今见了面,却口口声声指责她不顾自己! 奚月奴声音冷下来:“你倒是说说,我这个做姐姐的,该如何顾你?” “二姐如今也做了通房,有了正经身份,合该劝王爷把嫡姐接回来。”奚宁远老气横秋道,“嫡姐再如何,也是瑞王正妃,是有身份的人。二姐即便再得宠,也不过是个通房,又能帮得上我和爹爹什么?” 看着弟弟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奚月奴心中翻涌着冰冷的怒意。 她忍下,对着奚宁远招手,“你来,坐近些。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奚宁远皱眉不耐。 他每次回姨娘身边,姨娘都是这般,叫他坐得近些,再近些,生怕看不清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奚月奴也学会了…… 可到底这次来是有求于她…… 想着,奚宁远只得靠近。 却不防被奚月奴一把扯住衣襟。 “啪!” 一记耳光,掀在脸上。 奚宁远白皙的面皮上,立时现出了五道指印,高高肿起! 奚宁远被打得愣了。 奚月奴:“你问我能帮得了你什么?我正是要帮你,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你……” “啪!啪啪!” 奚月奴不停手地打下去,眼眶通红,“你那嫡母不教你,娘不教你,我这个做姐姐的就来教教你!” 奚宁远结结实实吃了几下。可他毕竟是个半大小子,很快挣扎开去。 一身体面的月白色绸缎外袍都被扯皱,露出里面贴身的细绸内裳。 奚月奴一愣,“那是我给娘做衣裳的好料子,只够做一套衣裳。如何竟穿在你身上?” 奚月奴这三年来攒钱艰难,就是常常都要补贴家里。娘为人软弱,在金氏手里素来讨不好,也常缺衣短衫。奚月奴在瑞王府得着什么好的,都托人带回家去给娘。 这料子还是去年瑞王生日,宫中赏下来的,奚月奴好容易得了一匹。 自己没舍得穿,都给了娘。娘分明叫人来说,那料子做了衣裳,穿得甚好。 这等小事,竟也……骗她? 一旁,奚宁远早被打得满肚子火撒不出来。 他站定了,冷笑一声:“二姐忘了,奚家的规矩,姨娘不许穿这么好的料子。” “她不配!” 第63章 她要好好伺候王爷 “奚宁远,是谁教得你如此狼心狗肺!” 奚月奴忍不住,真恨不得把弟弟扯过来,再恨恨地打几下! 可奚宁远躲得远远的,人虽不敢靠近过来讨打,一张小脸上却是不忿,“谁教的?自然是爹爹和嫡母教的!奚家有奚家规矩,穆京有穆京的规矩!主母就是主母,妾室就是妾室!不怪二姐行为乖张,不尊嫡姐,原来竟是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他顿了顿,又道:“待嫡姐回王府,怕是还该好好地教一教二姐呢!” “好!好!” 奚月奴看着眼前这张亲弟的脸,“金氏真是把你教得好极了!可娘没跟你说过,她分明才是奚铭的正……” “住口!” 奚宁远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他指着奚月奴,指尖都在不住颤抖,“你、你……好没教养!如何敢直呼爹爹名讳!我回府要告诉爹爹,告诉嫡母!让他们罚你!打你!” 刺耳的尖叫声中,奚月奴眼中只见弟弟的身影越来越远。 弟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一番言辞,叫人心惊、心寒。 枉叫娘当初差点为他哭瞎了眼睛! 奚月奴下不得床榻,索性抓起案头一只喝空的药碗砸了过去。 “诶呦!” 药碗砸在奚宁远肩上,掉落在地,碎成两瓣儿。 奚宁远哭骂着走了。奚月奴在床榻上,犹自气忿忿的。 一旁的紫薰少不得收拾起被奚月奴砸碎的碗,叹了口气,“明明是王妃做出这般残忍的事来,惹怒了王爷。这奚家人,如何只知道逼迫你呢?王爷不肯叫王妃回来,咱们做下人的,又能如何?” “呵……” 奚月奴咬牙冷笑,“别说我没那能耐帮奚灵,便是能帮,我也不会!” 金氏母女这十多年来都骑在娘和她奚月奴身上作威作福,如今也轮到她们母女两个夹起尾巴做人! 事到如今,奚月奴唯一担心的,就是娘…… 可娘的那一纸放妾书,这几日就生了效。如今娘在奚家,也是想走就走的自由之身。想必不会被如何难为。只要她能出得了瑞王府,就能和娘团聚,娘儿俩还是可以按原计划回江南,过上自己的小日子。 想着,奚月奴原本剧烈起伏的胸口平复下来。 她得好好想一想,如何能取信于沈摧,叫他为她解开镣铐。 这三年来,奚月奴只知道在床榻上伺候男人。下了榻,他的一应饮食起居,她等闲都近不得身。若说要取信于男人,怕就只能…… 奚月奴脸上微微泛红,眸光却冷极。 无论如何,她都得先讨瑞王欢心。不然,那纵火的大帽子真的扣在头上,她可担当不起! 想着,奚月奴扬声冲向窗外:“吴小哥,可能帮我打开这脚镣?” 她这话一出,连紫薰都愣了。 那暗卫吴三可是瑞王心腹! 果然,窗外传来一声轻笑,“月奴姑娘好谋算。小的不过一介暗卫,别说没那个本领放走姑娘,就算是有,小的也不敢不忠于王爷。” “小哥对王爷尽忠职守,月奴佩服。”奚月奴先夸了一句,继而话锋一转,“伺候王爷,是月奴的本分。可如今,月奴空在王爷卧房中,已有两日,又被这镣铐拘着,深恐伺候不周,惹王爷不悦。”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悦耳动听。 窗外却不闻吴三的回应。小暗卫心中冷笑,这个奚月奴刚刚打得奚家少爷逃命似地跑了,还不到一息的时间,就满脑子想着怎么伺候王爷了? 女人,就是善变。 吴三不答话,奚月奴也不以为忤,自顾自说道:“月奴想着,要伺候好王爷,至少……要先洗干净身子。吴小哥,你说对吗?” “解开镣铐,你是为了沐浴?” “正是。”奚月奴缓缓道:“月奴虽得王爷抬爱,可王府中人不服,一再诬陷于我。若月奴不与王爷辩白个清楚,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她顿了顿,声音带了点泣声,“还请小哥通融则个。” 她这样说,吴三反倒信了。 这奚月奴,取信于王爷,是为了保命。 窗外安静了好半晌。 时间长到奚月奴都放弃了希望。 “吱嘎……” 一声轻响。 门自外面被推开。 吴三冷着一张脸,搬进了一个木质浴桶来。 奚月奴眼睛瞪大,“这是……?” “小的能力有限,不敢放月奴姑娘。却能帮你把那铁链松一松。” 说罢,吴三放下浴桶,自袖中抽出另一段铁链,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片刻后,吴三拍拍手:“好了。” 奚月奴再看自己脚上镣铐,无端延长了许多。 这长度,足够她下榻,进那浴桶。 “多谢吴小哥。” 奚月奴温顺地低下头去,掩住眸光。她猜得没错,瑞王既派了暗卫看着她,暗卫必有打开她镣铐的法子。 她看了紫薰一眼。紫薰会意,忙道:“多谢多谢。奴婢现在就叫人烧水去!” 吴三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奚月奴如今身份尴尬,紫薰在王府里本也说不上什么话,一番折腾下来,等到热水被一桶桶地抬进来,倾倒进浴桶,已是傍晚时分。 沈摧理完政事,推开卧房门。 一股夹杂着蔷薇若有若无芬芳的水汽扑面而来。 透过乳白色水汽,沈摧只看到自己满室的帷帐都被放了下来。月光和莹莹烛光,映照出帷帐后窈窕的身影。 一只白如凝雪的手臂,正从浴桶边缘柔弱无骨地抬起。 风吹动帷帐。 窄窄半掌宽的缝隙中,沈摧看见水珠自指尖滚至臂弯,再向下、向下…… “滴答” 落回浴盆。 “啊……” 被脚步声惊到。 “哗啦”水声。 奚月奴无措地自浴盆中站起,“王爷,月奴不是故意……” 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穿,又是一声惊呼,双手掩在胸口。被热气蒸成蔷薇色的小脸上,一双亮若星子的大眼睛,瞬间就噙满了水意。 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沈摧,十分无措地想要躲闪。 可…… “哗啦啦……” 一串金属碰撞声响起。 奚月奴一时心慌,被脚上铁链绊住,整个人竟扑地向前跌去! 沈摧眸光一冷。 呵…… 女人这点手段,他还不至于辨不出她的心思! 可下一刻。 身体比头脑更快。反应过来时候,奚月奴整个人已跌在沈摧怀中。 第64章 用身子来讨好他 奚月奴身上的湿意,瞬间沾湿了沈摧衣衫。 浸了水的细缎,紧贴着肌肤摩擦,无端生出许多热意来。 怀中女孩睫毛剧烈颤动,大眼睛湿漉漉的,眼尾一抹嫣红。她声音也有些嘶哑,“爷,是奴婢僭越,奴婢该死……” “呵……” 男人冷笑声传来,“拂柳已经死了。” “什、什么?”奚月奴一愣,抬头。 对上男人黑沉的眸子。 沈摧:“那个诬陷你纵火的丫鬟,已经死了。” 奚月奴莹润的唇微微张着,满脸无辜和惊怕。心中却卷起滔天巨浪,一时间双腿都有些发软。 那个拂柳,白日里人还好好的,到了晚间,如何就死了…… 这就是瑞王的狠辣手段。 沈摧盯住奚月奴:“人死了,就会永远闭嘴。你……不必如此。”用身子来讨好他。 奚月奴咬唇:“奴不曾纵火……” “荷娘临死前,都招得清清楚楚。本王知道你没想纵火,你只是……”他声音冷了几分,“想跑。” 奚月奴在沈摧怀中,强忍住心中不安,缓缓道:“奴在那品红院中,只觉入了贱籍,终身无望,就、就……差了想头。”她咬唇,薄薄的唇如花瓣一般娇嫩鲜红,“奴往后,再也不跑了。” “呵呵……” 沈摧低头,大手覆上奚月奴后颈。滑腻的肌肤覆盖着脊骨,一阵微颤。蹭湿了男人掌心。 再也不跑了? 她在撒谎。 拇指与中指用力,掐住奚月奴脖颈,迫得她抬起头来。 对上她湿漉漉的双眼。 满口的索问哽住,被噙在齿间,向着奚月奴花瓣般的唇,重重压了下去。 奚月奴闭上眼睛,掩住眼底恨意,任身子被一次次地掠夺。 她不敢睁眼,怕自己下意识就会看向沈摧的尾戒。那里面有她想要的避子药。 可如今,却是提都不敢再提了。 没事的……奚月奴死死闭着眼睛,只觉身子忽儿被高高地抛上半空,忽儿猛地跌落深谷。等她出去……等她出去……有的是法子能喝到避子汤。她是绝对不会生瑞王的孩子的! 这一夜,奚家灯火通明。 “没用的东西!你嫡母待你这么好,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记你做嫡子,抹掉你卑贱出身!你竟就这样报答?!连你姐姐都劝不动!”奚铭气得踹了奚宁远一脚,“要你有什么用?!” 奚宁远被踹倒,跌坐在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金氏。 金氏脸色难看,“奚月奴那贱婢,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说罢,她恨恨地剜了奚铭一眼。 奚铭年轻时是白面书生,满口锦绣文章,又生了一副好皮囊。才叫金氏远远看了一眼,就非嫁不可。可如今,奚铭年纪大了,姿容不如年轻时俊美,身材又稍显瘦弱,被金氏狠狠瞪了一眼,自觉自己矮了半截。 少不得又抬手要打奚宁远。 金氏:“打得好重!依我看,老爷还是舍不得教训小娘生的儿子!老爷心里的想头,我最清楚。怕不是觉得灵儿触怒了瑞王没什么,王府里还有奚月奴能保着奚家!这就要把我和灵儿母女两个远远抛到一边咯!” 这话一出,奚铭只好:“来人,把这个逆子捆起来,用鞭子抽!给我狠狠地抽!”先让金氏消气儿! 瑞王在朝堂上没帮过他。他现在靠的,还是金家! 金氏得罪不得! 奚宁远嚎哭着被剪着双手捆牢。他身边随侍的小厮一见势头不好,忙趁乱扭头跑了。 “按好这孽障!”奚铭亲自挽起衣袖,高高扬起鞭子。 打得越狠,金氏的气就平得越快! “啪!” 一鞭重重落下。 “啊!” 一声女子惊叫。 奚铭一愣,随即马上看向金氏。只见金氏脸色沉得快要拧出水来。 奚铭马上厉声道:“万氏!你不好好在后院呆着,跑出来堂前做什么?!” 奚月奴、奚宁远的亲娘,俯在儿子身前,结结实实挨了奚铭一鞭子,背上衣衫被打烂,现出一道血痕。 她抬脸,满眼是泪,“老爷,远儿还是个孩子,不知如何得罪了主母,叫你下这般重手!” “还不是你养出的好孩儿!”奚铭窥着金氏脸色越来越沉,指着万氏只是大骂,“宁远不争气,奚月奴更是忤逆……” “月奴?月奴她又怎么了?” 平日里,万氏住的院子在奚府极僻静处,等闲并没人往来,竟是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呵呵……” 金氏咬着牙,一声冷笑,一步步向前逼近,“万姨娘,你养下的孩儿一个比一个能耐。宁远就不说了,那奚月奴如今已是瑞王通房,不想着报答家中养育之恩,倒是怂恿着瑞王远着王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怎会、怎会这样?” 万氏瘦弱的身子颤抖,落下泪来,“老爷,月奴是个好孩子,她不会的!” “灵儿都叫瑞王送回来了!不是奚月奴怂恿的,是什么?!”金氏一声高叫,眼中迸出深深的恨意。 眼前这个女人最会装柔弱装无辜,迷得奚铭五迷三道,这般卑贱的出身,竟就在奚府赖了一辈子! 她那个女儿,自然也和她一样! 金氏这几日来诸事不顺,怒火攻心。一把抢过奚铭手里的细鞭,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抽下来! “啊!” 万氏发出惨叫,痛得浑身瑟瑟发抖,还是牢牢挡在儿子跟前,生怕奚宁远被金氏所伤。 奚铭在一旁,虽多少面露不忍,却到底不敢上前阻拦。 倒是被万氏护在身后的奚宁远,猛地高叫:“嫡母手下留情!孩儿有法子、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 奚宁远:“孩儿有法子能劝住二姐,接嫡姐回王府!” 第二日。 瑞王卧房中,奚月奴醒时,身边已空。 她撑着酸软的腰肢,刚要起身。身上锦被滑落,露出胸口大片大片的红痕。 昨晚,她被用得厉害,到后来意识模糊,不记得是怎么弄的了。奚月奴也不在意。 她这样一动,便听得门响。 很快,紫薰探头进来。她脸上带着笑意,“恭喜你。” “有什么可好恭喜……” 紫薰闪身进来,掩上门才道:“吴小哥说,王爷一早走了,临走前交代,说你什么时候醒了,便搬去院中偏房居住。” “当真?” 奚月奴眼睛猛地一亮。瑞王这是……相信她不会跑了? 偏房虽离瑞王卧房不远。可好歹,这间噩梦一般的卧房,她终于是走出去了! 奚月奴撑起身子:“咱们现在就走!” 她看眼前的紫薰笑笑的,突然察觉出来。 她脚上一轻。那黑铁镣铐,没了! 第65章 王爷就是护着那个贱婢 一阵狂喜,紧接着一阵心酸接连涌上。奚月奴死死攥住身下被褥,忍住险些脱框而出的眼泪。 取信瑞王的法子,果然奏效! 可叫人心酸的是…… 她费了这么一番筹谋,结果只换来了摘掉脚上镣铐。却还是连瑞王的院子都出不去,更别说是整座瑞王府了。 可这无论如何,都是个好兆头。 奚月奴脸上漾起笑来,“紫薰,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紫薰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你若真要谢,也该谢……那吴小哥。” “自然要谢……” 紫薰:“我听见,他向王爷进言,咳咳……”紫薰学着吴三的模样、语气,“小的虽是暗卫,保得住那位月奴姑娘安全。可王爷这深宅大院里,女子太多,争斗也多。若真有一日护不住月奴姑娘时,岂不砸了小的师门的牌子?还请王爷三思。” 紫薰学得像极了,逗得奚月奴一笑。 她倒是真没想到,吴三一个小小的暗卫,竟会因自己的事儿,劝诫瑞王。 紫薰:“瑞王就是听了吴小哥的话,才肯叫你迁居的。” 既然如此,想必沈摧肯开了她身上的镣铐,也是因为这吴三力劝。 倒是真该谢谢她。 可现在,自己身无长物,拿什么做谢礼? 奚月奴正犹豫,一抬头却瞧见盈盈笑着的紫薰,一张小脸绯红着。 紫薰容貌虽不及绿萼艳丽,可能做得了家伎的,也是中上之姿。她平日里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眉眼儿舒展不开。如今一笑,却如灼灼春枝,十分耀目。 奚月奴一愣,忍不住开口试探:“那个吴小哥,真是个好人。” “可不就是好人?他虽年纪小,却明白事理,又有一身好能耐。将来也不知哪家姑娘有福……” 紫薰说着,一抬头,却被奚月奴含笑的目光剪断了话。 她明明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却无端脸红了。 一拧身就跑出了屋。 她背后,奚月奴目光慢慢淡下来。 紫薰对那暗卫小哥的心思,她看得明白。可这暗卫小哥,偏偏就是看守奚月奴的。 只希望……她跑了,别连累暗卫丢了性命吧。 这一日奚月奴睡醒就听到好消息。 明如玉的日子却没那么舒坦了。 她的贴身侍女红绡起得早,清晨出来倒水,朦朦胧胧看到一道人影趴在明汐阁门前。 是哪个丫鬟小厮这般胡闹,吃醉了酒吗? 红绡上去便踢了一脚,“起来!趴在这里现眼,可是想讨小姐的打?” 那人挨了一脚,身子一动不动,竟还僵卧着。 “找死,非要点眼!” 红绡又用力踹了一脚,“起来,起……” 地上那人翻过身来,叫红绡终于看清楚了那张一半狰狞的脸! “拂、拂柳?” 红绡一声尖叫,“死人!她死了!” 凄厉的叫声如一把利剑,豁开整座明汐阁。 片刻后,明如玉脸色铁青,端着茶盏的手不住颤抖,“怎会怎样……她怎会死了……昨日还好好的……” 她霍地起身,“是那个暗卫!是他,一定是他!我去告诉摧哥哥去!” “小姐!”红绡脸色惨白惨白的,死死拉住明如玉衣袖,“小姐去不得!万万去不得!” “为何?”明如玉声音尖细,显然是又气又怕。 “拂柳的尸身……奴婢看得清楚,没、没有什么拷打痕迹。” 明如玉一愣,“那又如何?分明就是那个小暗卫,护着奚月奴……” “我的小姐!”红绡急得不行,“一个暗卫,哪有那么大的本领?能把拂柳一击毙命的,只有……只有王爷啊!” “摧哥哥?怎会?!”明如玉好似被踩住尾巴的猫,一下跳起来,“摧哥哥不会的!他杀一个婢女,又是纵火案人证,他杀她做什么?!” “因为王爷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 红绡死死拉住明如玉,不敢叫自家小姐去瑞王处撞得头破血流。 红绡:“这拂柳是真看到也好,假看到也罢,王爷根本不在乎……”她顿了顿,满嘴苦涩,“王爷……就是要护着那个奚月奴!小姐,你还没看出来吗?” 明如玉不是真的蠢人,只是生于将门,素来不擅后宅这些谋算。 红绡的话,如攥紧的拳头,正打在她心口。 剧痛。 却把她生生打醒。 她的摧哥哥,是真的在乎那个试婚丫鬟。而她,就要被抬为通房了…… 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通房。那,以后呢? 明如玉颓然跌坐在高背椅上,慢慢坠下泪来。 另一边。 一上午的辰光,奚月奴已搬去了沈摧卧房不远处的偏房别院。 那不是完全独立的院子,房间也小,不过只有一间卧房,一间偏厅。 这却是奚月奴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屋子。 小时候,在奚家,她跟娘住过马廊,住过下人合住的大通铺。后来,娘生了弟弟,待遇方才好了些,被迁去了偏院。 可金氏只叫娘一个人住进去,还让奚月奴继续和下人们住在一处,过伺候人的日子。 如今,她也有了自己的院子。 不大的院子,却是细心整理过,还栽上了花苗。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叫暖风一吹,想必也是一片姹紫嫣红。 这样的日子…… 奚月奴攥紧手指。 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沈摧不过视她如玩物。因为她昨夜听话,卖力奉承,今日她就有了院子,有了屋子。可若是明日触怒了他,她又要失去一切,甚至是……性命。 她不能停在这里,她还是要跑。只要出得了瑞王府,往后她的性命,就能攥在自己手里。她也活得像个人样儿。 正寻思着,只听得院门口处传来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一个丫鬟探头进来,“月奴姑娘,奚家来人了。” 奚月奴忍不住泛起冷笑。 奚家人这几日往来的,比之前三年加在一起还频!他们来干什么?无外乎就是叫她想法子弄奚灵回来。 她疯了才会答应。 奚月奴:“不见。” “不是要见你。”丫鬟笑道,双手捧出一个衣包,“是奚家人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第66章 慈母心 不等奚月奴说话,紫薰就自然而然地自那丫鬟手里接过了衣包。 奚月奴看着那衣包。 是娘的东西。 耳听着紫薰谢过那丫鬟,奚月奴接过东西,本想回屋再打开慢慢看。 可指尖触及包底,却觉出一丝异样的黏腻。 奚月奴抽出手来,举到眼前。眼睛猛地瞪大! 她手指上沾的,淡淡的红褐色,还微微有一点湿意。 ……是血! 心口仿佛被重重一击。 娘送来的衣裳,怎会有血?奚月奴顾不得旁的,抖着手解开那衣包。 她一眼就认出,包裹里的正是娘的旧衣! 是一件淡青色的广袖外裳,袖口处滚着一圈粉色细缎,上面细碎的梅花,还是自己和娘一起绣的。 这到底是…… 奚月奴抖开一闪,整个人瞬间僵住,一动不动。 她看到,好好的一件外衫,背部竟是被抽得破破烂烂,豁开好几道长长的口子。 那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这、这是什么?”奚月奴攥紧衣裳,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她双眼死死盯住送东西进来的丫鬟,“这是什么意思?” 那丫鬟正和紫薰寒暄,被奚月奴声音吓了一跳,“东西是、是……奚府下人送来的,奴婢早点也不知道里面是这个……” “奚家人呢?” 丫鬟张了张嘴,还未及说话。 奚月奴闷着头就只要往外冲。 一道黑影闪过,吴三铁塔一般,挡在奚月奴跟前,“姑娘留步。” 送东西进来的丫鬟此刻才反应过来,“姑娘,你这时候出去也没用,那奚家下人留下东西说给你,人早就走了。” 紫薰安抚奚月奴:“我去替姑娘看看吧。姑娘先等等,若是人还在,我把他请回来和姑娘厮见,可好?” 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不过片刻,出去的紫薰就回来了,她对着奚月奴摇了摇头。 奚月奴只觉整个身子都是软的。她攥着娘的衣衫,浑浑噩噩地进了屋,关死了门。 衣服上的血,定是娘的! 衣裳都烂成了这样,娘该是受了多重的伤!他们为什么要…… 奚月奴眸子转了转,慢慢地恢复了清明。 还能是因为什么?不就是逼着她去求沈摧,让奚灵回来,继续当她的王妃吗! 定是奚家这三番两次找她都无果,才把魔爪伸向了娘! 可娘……明明手里攥着放妾书,为何还不走,却甘愿吃这样的苦?是走不了,还是…… 为了她这个女儿? 奚月奴眼眶胀得生疼生疼。她不愿意让奚灵如愿以偿,可娘,是她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娘生受这样大的罪? 奚月奴坐立难安地等着瑞王回来。她昨夜伺候得那样好,男人想必是满意的,才解开了她的镣铐,赏赐了她院子。 若是她求他,救救娘,或许…… 不,不成的! 奚月奴不会真正做瑞王的通房,她是迟早要跑的!若是娘落在瑞王手里,怕更是跑不了了。 该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接奚灵回来,继续让她舒舒服服当她的瑞王妃? 纠结中,一日过去,暮色低垂。 奚月奴没想到,整整一夜,瑞王不曾回来。 据说,是被皇帝与贵妃留在了宫中。 沈摧这一夜不曾回王府,奚家自然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第二日,奚月奴又收到了万姨娘的衣包。 这次,奚月奴早有准备。她使紫薰出去,依在门边守着,见是奚家来送东西的人,就攥住那老妈妈手腕,不由分说,带到奚月奴院中。 奚月奴自老妈妈手中拿过衣包,抖着手打开,果然又是一件血衣。 只是…… 这是外裳里面套着的内裳,比之前那件破损得更厉害,血迹更多。 奚月奴白了脸。心疼和愤恨一起涌上舌尖,她只觉口中一片腥甜。 奚家的意思很明白了。这次是内裳。 若奚月奴再不肯求着沈摧接回奚灵,那下次,就是贴身的小衣! 娘那么大年纪,如何能叫人褪去衣裳,只穿着小衣受刑挨打?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奚月奴攥紧手指,指尖直刺掌心,在绵密的掌纹缝隙中,留下一道血痕。 娘就是为了她,才留在奚家未能离开,如今,又因为她的倔强,吃了这么多苦…… 奚月奴看向那老妈妈,“奚家到底把我娘怎么了?” 这老妈妈奚月奴之前也认识,不过是个下等仆妇,平时和娘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见奚月奴问,老妈妈颤巍巍道:“姨娘不知怎的,得罪了主母,主母天天叫打呢……” 果然娘天天都受折磨! 奚月奴咬紧牙关,“主母要干什么?” “这、这……老奴也不知道……” “那你回去告诉她……”奚月奴嘴唇都咬得见了血迹,“主母的意思,月奴明白了。月奴……会照做。请她不要再伤害我娘……” 奚月奴死死地攥着手指。 她想多说一两句厉害点的话,让金氏和奚铭不敢再对娘下手。 可如今的境况,娘人在奚家,她的安危,就是奚家最大的底牌。而奚月奴,手里什么都没有。 她答应金氏的,也不过是帮忙劝沈摧回心转意。至于能不能成事,奚月奴自己也没有把握。说到底,奚灵是姓名上了皇家玉牒的瑞王正妃,只要她不谋反,没人能废得了她。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闷意,看向那老妈妈:“我的话,妈妈可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老妈妈颤巍巍点头。 临走,突地拉着奚月奴的手,“姨娘有句话,央老奴带给姑娘你。” 奚月奴一愣,“您说。” “姨娘说、说……说什么来着?”老妈妈想了好半晌,才贴近奚月奴耳畔,“姨娘说,你千万、千万别让王妃回瑞王府!” “什么?” 奚月奴一愣。 老妈妈好容易想起万姨娘的话,生怕又忘了似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语速极快:“姨娘说,能得王爷青眼,是你的福分。你该抓住,将来才能带携你弟弟。至于她,她没事,为了姑娘你,她什么都忍得住。让姑娘千万勿要以她为念,勿要请王妃回府!” 第67章 太体面的,不适合她 奚月奴张了张嘴。 什么都没说,眼眶却一阵阵地发酸发涩。 这话……像极了娘的口吻。娘总是这样,为了她这个女儿和奚宁远这个弟弟,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 若说之前,奚月奴还有过片刻的犹疑,此刻也都消失殆尽。她再三叮嘱老妈妈一定把自己的话带到,才惴惴不安地回了房中。 “月奴,难道……你真要劝王爷接王妃回来?” 紫薰跟进来问。 品红院的那场大火,死了那么多姐妹,烙印在她心中一样,怎么都忘不掉。 现在,却要奚月奴开口求着奚灵回来! 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可奚月奴的亲娘叫奚家捏在手里,她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乖乖照做? 奚月奴没答紫薰的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到得晚间,好容易打听到沈摧今晚回府。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沈摧进奚月奴的院子。 奚月奴等不得了,“紫薰,帮我更衣。” 知道她是要去找瑞王恳求,紫薰叹气,却还是尽力帮她装扮。自衣箱中拿出一条深紫色的华贵襦裙。 紫薰:“姑娘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奚月奴比在身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这裙子里里外外有三层月影一般薄的轻纱,最外的一层裙摆上,坠满珠玉,十分华贵。 奚月奴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她只看了一眼,淡淡道:“拿回去。换一件别的来。” 紫薰一愣,“为什么?这是姑娘衣箱中最好的一件,王爷定会喜欢……” 奚月奴没说话。她拂开紫薰的手,自己起身走到衣箱旁。 那件紫色襦裙确实很美,可是却……太体面了。 比在身上,竟好像一个富贵人家的新妇。 可她奚月奴是什么?说破天去,也不过就是个预备做通房的丫鬟。她要这体面,没用。 她要的是…… 女孩纤细白皙的手,在各色绫罗绸缎里翻捡。突地,她眼睛一亮。 从这一箱耀人眼目的富贵锦绣中,抽出一件半透明的水粉色轻纱衣。 这衣裳穿在身上,若一阵桃色的轻烟,将整个人笼罩其中。可远远看去,腰身、双腿的轮廓却若隐若现。 这样的衣裳,家伎出身的紫薰看了都脸红。“怎能、怎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去见王爷……” 奚月奴笑了,笑容中带着丝丝的苦涩。 若沈摧真不想叫她穿,那这衣裳,就根本不会出现在她的衣箱里面。 奚月奴淡淡道:“帮我更衣吧。王爷……就喜欢这个。” 换上衣裳,奚月奴不叫紫薰跟着,自己提着灯笼,来寻沈摧。 此刻夜已深了。沈摧卧房黑着灯,书房却通亮着。 奚月奴在门口等了一会子,确定书房里只有沈摧一个,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吱嘎……” 一声轻响,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屋内,灯烛光下,沈摧抬头,冷冷看向奚月奴。 “谁叫你来的?” 奚月奴心头一提。 这三年来,她习惯了被动承受,更多时候是能躲就躲。 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沈摧。 她把心中的慌乱毫不隐瞒地在脸上表现出来。 “王爷,奴瞧见您书房中有灯火,担心您的身子,这才……” 她放下提灯,身子软软地跪伏在地上,“奴僭越,请王爷责罚。” 片刻的沉寂。 奚月奴只觉屋内最响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沈摧的性子阴晴不定,或许自己是真的触怒了他。奚月奴扒在地上的双手,掌心发潮。 仿佛过了半辈子那样长。 沈摧:“进来。” 奚月奴这才敢起身抬头。 可看清沈摧那一刻,她整个人愣住了。 男人坐在长案后。上身的衣领咧着,露出大片胸肌和半个肩头。 奚月奴眼睛瞪得圆圆的。只见沈摧看都没看自己,只是别过脸去,用一块帕子擦拭着背上的…… 血迹! 沈摧受伤了! 奚月奴一颗心往下重重一沉。离得这么远,她也能些微看清,沈摧背后的,是鞭伤。 联系起他昨夜夜宿宫中,一夜未归。 是谁伤了他,不言而喻。 没有人挨罚受伤还会心情好。若是一会儿,沈摧情绪发作起来,只怕会更糟。 不过片刻时间,奚月奴额上见了冷汗。她本能地想逃。 可沈摧身上的,是鞭伤。 娘身上的,也是。 若她就这么走了,娘明日还要挨打。 今夜,她是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 想着,奚月奴难掩面上的惊讶,一声小小的惊呼:“王爷受伤了?奴去寻温大夫来……” “不必了。” 沈摧声音发冷,“你想让本王受伤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奴不敢!”奚月奴显得愈发慌乱,水粉色衣衫裹着的腰身微微发颤。她咬唇,好半晌才鼓起天大勇气一般,“爷伤在背后不便,还是奴帮忙处理吧。奴出不得王爷庭院,绝不会说出去的。” 沈摧目光灼灼地落在奚月奴身上。 女孩感觉到了,身子微微发颤,耳垂透出粉来。 片刻后。 沈摧:“好。” 奚月奴不敢再耽误,连忙在一旁的铜盆里净了手,接过沈摧手中的帕子,绕到男人身后。 沈摧的上衣被剥开,松松垮垮地堆在腰间。 裸露在外的背部肌肤,横梗着大大小小的无数新伤救伤。 奚月奴一早就知道,沈摧是上过战场的。可这样的男人,把后背留给了她,毫无防备。 就不怕她…… 不过是片刻的犹豫,沈摧就像后背长了眼睛,“发什么呆?在想什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奚月奴一抖,手中帕子没拿稳,径直怼在沈摧后背伤口上。 不等沈摧有什么反应,奚月奴连忙颤声:“王爷赎罪,赎罪……” 她的手越来越轻。 如一根羽毛,一次次拂过男人脊背。 痒得…… 叫人心烦。 沈摧心中莫名升起烦躁。他一把攥住奚月奴腕子,把她从身后拖拽到怀里,“你不是来裹伤的。” 奚月奴像是受了天大惊吓,在沈摧怀中不住地颤抖,大而圆的眼里也染上了一层水意。 “奴……奴本想着,是来伺候爷的……” 第68章 她惯会扫兴 沈摧眸光一黯。 筋骨分明的大手,滑进奚月奴胸口阴影。 奚月奴身子激颤,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爷,不可……您还伤着……” 可她越是这般,越叫沈摧想起那一夜她含着他指头说想要的模样。那般灵动、娇俏…… 他顾不得旁的。 起身,一把拂落桌案上零碎物件,把人按了上去。 冰冷的雕花红木咯得脊背生痛,奚月奴生生受着。至少,沈摧是喜欢她的身子的,她就有机会……她一定有机会! 半宿荒唐。 沈摧背上伤口未愈,点点鲜血淌到桌案上,弄污了无数字纸。 这次,奚月奴嘴唇都咬破,才强撑着没有失去知觉。她看着沈摧饕足地从自己身上下来,方才抖着手,强拢住被扯破的衣衫,勉强撑起身子。 身畔传来沈摧嘶哑的声音:“你到底来干什么?” 奚月奴动作一顿。 沈摧确是敏锐。都这样了,依旧看得出自己这是……有事相求。 奚月奴低头,看见自己胸口处点点的红痕。她觉得出来,刚才男人十分尽兴,应该是对她的服侍相当满意。 想着,奚月奴鼓起勇气,合拢衣衫下拜,“奴求王爷,接王妃回府。” 此言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随后,奚月奴头顶传来一声摔碎茶盏的响声。 那碎片就砸在奚月奴膝边。想是沈摧用了大力,生生把一只白瓷青花缠枝绕杯摔得粉碎。 瑞王这是生气了。 就因为她利用自己的身子,给奚灵求情吗? 可她也是不得已的呀! 再说,瑞王若真是怪罪奚灵,大可以将她治罪。她害死了那么多人,结果只是轻飘飘地一句,叫人送她回娘家暂住。这算什么惩罚?奚灵不可能在奚家住一辈子,早晚都会回来。 瑞王可能只是在等一个台阶下。 沈摧低头,只见奚月奴被自己骤然勃发的怒气吓得身子微颤。 却依旧不肯起身,反而继续恳求:“王爷,求您。王妃在等着您接她回家。” “你就是为了此事,来蛊惑本王?” 奚月奴咬唇。 她今晚的行为,怎么也说不上是蛊惑。可她来找沈摧,确是动机不纯,她也无从辩驳,“奴人微言轻,又出不得瑞王府,只能这样来求王爷,求王爷垂怜……” “垂怜?” 沈摧冷冷一笑,“出去。” 奚月奴愣了愣。求饶的话,已涌到唇边。 可一抬头,却对上沈摧满眼冰冷的怒意。这一刻,奚月奴甚至害怕,自己会死在沈摧手里。 她张了张嘴,满心的勇气终是一点都不剩。只得颤巍巍地爬起身。 可她身上那水粉色的衣衫,刚才已被撕坏,掩不住胸口肌肤。 奚月奴看了一眼沈摧扔在地上的外衫。 沈摧:“出去,现在。” 奚月奴脸色转为苍白。瑞王是真的生气了,竟让她这样衣衫不整地暴露在外面!若是被人看到,她岂不是全完了? “爷……” “滚!” 在沈摧跟前,奚月奴向来没有选择。女孩只得用双手掩在胸前,向沈摧草草行了个礼,推门离去。 所幸这一路,没遇到旁人。 回到自己屋中。 “砰!” 奚月奴拼尽全力推开门。门一开,她身子没了仪仗,直接跌倒在地。 幸亏紫薰机警,赶上来扶住。 看着奚月奴这一身狼狈的形容,紫薰就知道,她的事情没成。只得慢慢把奚月奴扶到床榻上劝慰。 紫薰讲的道理,奚月奴都明白。她如何不知自己在瑞王府处境艰难,唯一的依仗,就只有瑞王。 可…… 现在是娘在奚家受苦!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娘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啊! 整整煎熬了一夜。 到得第二日天明,奚月奴竟收到了好消息。 沈摧使登云来:“王爷叫小的传话给姑娘。叫姑娘收拾收拾,晚些时候就替王爷去奚家,迎回王妃。” 这话传的,登云自己也不乐意。 他本以为奚灵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会老死在奚家。没想到,王妃当真有手段,才不过几天,就能回来。 他们这些下人的命是什么? 草芥罢了。 “是。多谢登云小哥。”奚月奴声音多了几分往日里没有的乖顺,她叫紫薰包了茶点给登云吃,才满脸为难地问道:“王爷叫奴去?可奴现在,还不是王爷的通房,只怕这身份上有所妨碍。” “没错,”登云点了点头,“王爷也知道姑娘如今身份尴尬。可这事情既然是姑娘一力撺掇成的,想必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奚家都是欢迎的。月奴姑娘,你是说吗?” 不给奚月奴身份,却叫她回奚家迎回奚灵。 瑞王真是打得好算盘! 这看似是全了奚家的面子,奚灵的体面,可实际上,王府派一个试婚丫鬟去接。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轻贱。 奚月奴这差事,不好当。 登云看着奚月奴,心中叹息。 好好的自在逍遥的日子不过,非要把王妃请回来。也不知道这奚月奴是收了王妃多少贿赂。 如今,惹怒了王爷。 只看这个奚月奴到底怎么办! 登云走后,奚月奴满脸的不安一点点褪去,露出盈满笑意的双眸。 瑞王的话,在别人听来是难为。在她听来,确是…… 叫她回家! 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如今,她的试婚丫鬟身契已经到期,通房也还没抬。混在人群中,她就是个自由的平民。 再回一趟奚家,带上放妾书,接走娘。 至于…… 奚灵愿不愿意回瑞王府,瑞王到底想和谁过日子,统统与她无关! 奚月奴一早想好,瑞王府她逃不出去不要紧,就从奚家逃!那个地方,她从小长到大,熟悉得很!一定走得掉。 若是瑞王发现,被迁怒的也只有奚家。 只要娘跟她走,剩下的奚家人全死了,她也不在乎。 消息传回奚家。 只说瑞王政务繁忙,差人来接王妃回家。 一听不是沈摧本人来接,奚灵嫌颜面上不够好看,本来还要闹一闹。 金氏劝她:“早些回去。如今那奚月奴肯为你办事,竟真的劝得动王爷。也可见她如今在瑞王眼里也有了地位。你要小心提防。” 听到奚月奴名字,奚灵脸色一冷,慢慢攥紧手指。 什么提防?她只想叫她死! 金氏看奚灵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劝道:“如今不可急着对她动手。这次,你还没看出什么来?” 奚灵一愣,“看出什么?” 金氏满脸心疼地看着女儿,终是叹了口气,“灵儿,娘想好了。你……是该要个孩子。” 第69章 王妃要自己生 奚灵一愣,眼眶红了红,“娘不知我有多想和王爷要个孩儿,可我的身子……” 她是天生的心疾,带累得自幼就体弱多病。别说怀孕生子这么辛苦的事,就是平常好生养着,尚且七灾八病的。如何怀得了孩子? “好灵儿,你听娘说。” 金氏一挥手,奚灵身边伺候的下人齐齐退下,走在最后的摇光掩上了门。 金氏坐到奚灵榻边,拉着她的手,放上自己心口,“灵儿,你身子不好,都怪娘。” “怎能怪娘?若不是爹在娘怀着灵儿的时候,因为那万氏,总惹娘生气。又怎么会累得灵儿一落地就先天有疾?更叫娘往后绝了子嗣……说来说去,还是怪那姓万的贱人!” 金氏看着奚灵满脸的不忿之色,忍不住把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灵儿,你的心疾不是你爹给气出来的,是……是娘带给你的。” 奚灵身子一僵,“娘?” 金氏:“我们金家……自祖上,就有这个病。也正因这个病,在子嗣上格外艰难。娘为了生下你,也是赌了命。只可惜……” 金氏爱怜地摸着奚灵略嫌枯黄的头发,“你一落地,小嘴唇都是紫的,娘好容易保住了你的性命,养到这么大。本没指望你嫁人,娘愿意养你一辈子,不叫你也受生儿育女的苦!可谁知道你自己争气,得了瑞王青眼,你爹无论如何都要结这门亲事,你自己也愿意……可皇家门第太高,你没有自己的孩子,终究难以安身立命……” 奚灵小脸蜡黄蜡黄,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自幼年懂事起,便因为自己的身子怨恨万姨娘和奚月奴,有时也怨恨自己那个爹。 却不想…… 这病,就只是她自己的命。 金氏:“娘本想叫奚月奴替你生。她毕竟与你同父异母,等她生下孩子,就去母留子。可不想,那贱人有心计。往后,就算是她怀上了,瑞王未必不肯叫她自己养。我的女儿,只怕你还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奚灵一下子攥紧手指。 “娘,灵儿要……自己生。” “好,好……”金氏伸手摸着奚灵的头,“是娘的好女儿,有志气。只要你生一个嫡子,往后,就什么都好了……” “是。女儿知道。” 奚灵双眼闪闪发光。 瑞王待她的好,她自己心里清楚。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能有个孩子。若她能生下嫡子…… 她这辈子就圆满了。 “灵儿,娘怀你时,用过的保胎大夫娘已经为你请来了。” 母女两个相视一笑。 片刻后。 留着山羊胡的为奚灵号完了脉,面色凝重。 奚灵:“如何?我……还能不能生?” “王妃自胎里带来的心症,若要保一世无虞,自然还是……不生为好。” 金氏伸手拍了拍奚灵手背,止住她的话。自己含笑看向大夫:“王妃求子心切,还望大夫千万费心。” 说着,叫侍女送上整整一匣金锭。 大夫看了一眼,沉吟片刻,低头挥毫写下一纸药方。 交代如何服用后,大夫叮嘱:“只是……王妃有心疾,气血本就比一般女子弱。若是万幸怀上了,需得好生养胎,万万不可劳心费神。不难,便是华佗在世,也难保这一胎了!” 另一边。 奚月奴很快收拾好了自己。 等在院外的登云见了奚月奴这幅打扮,心中好一阵瞧不起。 不就是要抬为通房了吗,至于穿得这般花枝招展?倒好像把王爷赏赐的那点好东西都披挂在身上似的。 奚月奴满头珠翠,发饰密得几乎要盖住满头的乌发。身上更是在日常穿戴的襦裙外面,额外罩上了一件月白色细缎披风,将一整个人包裹得密不透风。 这一身的确富贵体面。 可这奚月奴也不想想,她一个正经身份都还没有的丫鬟,穿成这样回奚家,合适吗? 登云看破却不说破,只满面堆笑道:“月奴姐姐,走吧。” 奚月奴刚走出两步,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现了忧色。“登云小哥,王爷……不会是叫我一个人回奚家吧?” 登云心里只觉好笑。 这个奚月奴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登云:“月奴姑娘说笑。你今番回奚家,可是去接王妃回府的。无论如何,丫鬟也要给你带一个才是。” “只有……只有丫鬟吗?”奚月奴脸上显见的不安,“那、那……侍卫呢?” 登云笑了一声。 “只是回奚府,用不着侍卫相随吧?” 奚月奴面上现出了些许窘迫,犹自不甘心,“那……那暗侍呢?总能带一个……” “呵……” 登云终于忍不住了,“月奴姐姐,王府侍卫可是有品级的。连侍卫,你都指使不动,更别说是暗卫了。好姐姐,别错了时辰,快些去吧。” 奚月奴粉面微微涨红,似乎有些心里没底。 可到底还是在登云连番的催促下,带着紫薰,出了角门。 这次因是去接王妃,瑞王府派的是有徽记的大车。 四匹漂亮的白马,拉着垂着紫色缎子暖帘的大车。四角坠下银铃,随着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叮咚作响。 煞是好看。 奚月奴提起裙子,刚要上车。 登云拦住,“月奴姐姐,这是接王妃回来的车驾,姐姐恐怕不方便坐。” 奚月奴一愣,“那……我要如何去?” “姐姐原就是王妃的丫鬟。平日里,王爷王妃出行,咱们这些下人不都陪侍在车外步行吗?姐姐可是太长时间没伺候过人,浑忘了?” “让我、我……这一路走去?” 奚月奴脸色刷地白了,难以置信,“这是……王爷的意思?” “自然是。” 奚月奴眨了眨眼,眼眶中盈满泪水,十分羞愤的模样。 登云催着,她也不动。 还是紫薰有些看不过眼,上来低声劝道:“月奴姑娘,咱们还是走吧。从王府到奚府还有一段路呢,别耽误了时辰。”她看奚月奴着实难过,少不得安慰道:“我陪姑娘一同走去……” 她话还未说完。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落在紫薰脸上。把她整个人打得口角渗出血迹,一侧脸颊高高肿起。 紫薰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奚月奴。 奚月奴厉声叱喝,似是要把在登云那儿受的气全发泄在紫薰身上。 “你一个丫鬟,也敢和我你我相称?真是不懂规矩!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出身,你配不配?” 第70章 终于出了瑞王府 “你说她不配?” 登云本就因为奚月奴替戕害下人的奚灵求情,对她不满。 如今又见她刚有爬上去的苗头,就对殴打丫鬟,心中更是不喜。 不想奚月奴还是嘴硬,“登云小哥,你不知这丫鬟,她本是家伎出身,平日里不守规矩也就罢了,可要是带她出去,只怕她给王爷丢脸……” 登云心中只是冷笑不已。 这奚月奴当真是好极。王爷本说叫她带着丫鬟去,多少还给她存着些颜面。 没想到,她竟是自己不要! 登云皮笑肉不笑:“月奴姑娘说得对。既然你嫌丫鬟丢你的脸,不带也就不带了。”单看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进得了奚家的门庭! 奚月奴打了紫薰,心中郁气方解了稍许的模样,也不多看紫薰一眼。 “登云小哥,咱们走吧。” 登云给车夫打了个手势示意,才回头向奚月奴。“月奴姐姐,不巧,小的不能陪您回奚府。您得自己回去,还得自己把王妃体体面面请回来。月奴姐姐,你自求多福吧。” 看着奚月奴跟车的身影慢慢远去。 紫薰低下头,掩住眼中泪意,默默攥紧手指。 月奴,这次一定要…… 顺顺利利地远走高飞啊! 奚家距王府本不很远,即便奚月奴是步行,也不过小一个时辰就到了。 这一路上,奚月奴主子不主子,下人不下人的装束,吸引了不少好事者的目光。她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件漂亮的披风里面,可藏着她全部的家当。她恨不得能再沉些才好呢。 到得奚府门口。 早得到消息的奚府,阖家都出来在门口相迎。奚家虽一早知道瑞王不会亲来,可也万万没想到,替瑞王来接回奚灵,竟是奚月奴。 而且只有奚月奴一个! 如今,她还连个通房都不是呢! 这不是瑞王在打奚灵的脸吗? 看清来人后,奚灵脸色苍白,身子晃了晃,拧身就一路哭着跑回了奚府中。 金氏也变了脸色。可她到底心疼女儿,转身就追着奚灵进了府中。 剩下一个奚铭,与奚月奴对视了半刻,“你……” “王爷让女儿回来,怎么,爹爹不让女儿入府吗?” 若换成金氏在此,还真敢不叫奚月奴入内。 可奚铭在穆京立足的时间短,没有金家那么有底气。奚月奴这话,他眼神闪烁,竟有些不敢答。只得咳了一声,“无礼!你就这般与爹爹讲话吗?” “呵……”奚月奴忍不住笑了,“爹爹这是挑剔瑞王的人,不知礼数?” 第71章 恨不得她们母女两个去死! 是金氏! 奚月奴护住娘,一抬头,只见金氏挥了挥手,她身后的丫鬟、仆妇、小厮等众人呼啦一声散开,堵住各个出口。将奚月奴身周围得铁桶一样。 万氏见状,从奚月奴身后出来,“夫人,月奴年纪小,不懂事,求您宽恕……” “娘!” 奚月奴打断。 她自幼在奚家受尽了折磨,金氏从不曾因为她年纪小,就放过她一次。 求她,是没有用的。 果然,金氏面色黑沉,一步步逼近,对着奚月奴脸颊就高高扬起了手。 “夫人!” 万氏上前阻拦,被金氏一把推在一边。仆妇架住两只胳膊,牢牢抱住,不许她再上前。 金氏的巴掌,奚月奴自小不知道挨过多少次。 每次都被打得脸颊红肿,口角渗血,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好不了。 可如今…… 奚月奴长大了。 她挺直腰板,冷冷地看向金氏,“瑞王派我来接嫡姐,主母敢叫我顶着巴掌回去?” “呵呵……” 金氏狞笑,“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是要跑。别说是一记耳光,纵是敲碎你膝骨,到瑞王跟前,我也自有话说。” 一旁,万氏挣扎不开,满脸是泪,“月奴,你快跟主母解释,说你没有!” 万氏柔弱,这么多年来,不知在金氏手里吃了多少亏。竟还相信,金氏是个讲理的人。 奚月奴无奈,给了娘一个安心的眼神,才直面金氏。 “主母说的都对。可,主母的话王爷会信吗?” “贱婢,你好大胆子!”金氏猛地瞪大眼睛,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那高举起的手,却是缓缓落下。 奚月奴眼中闪过一道锐光。她猜对了。 奚家人不知瑞王府内情,定是以为瑞王宠爱她,才要抬她做通房。故而就算金氏心中再恨她,也不敢直接动手。 万氏不明所以,还在一旁哭求,“月奴,不许跟主母这般无礼!快、快求她……” 奚月奴没听万氏的话,只是定定看着眼前的金氏,浅浅一笑,“主母,瑞王有话托我转达,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 金氏冷冷扫了周围丫鬟、仆妇一眼,声音冷硬:“你跟我来。” 两人走出万氏屋子。 金氏:“你要说什么,说吧。” 她虽性子跋扈霸道,可到底是大家出身,听出奚月奴话的真正意思。 不是瑞王有话要说,是她自己有话要说。 奚月奴:“我就开门见山。主母,求你放我和娘离开。” “什么?”金氏直接气笑了,“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你是来接灵儿回去的,你走了,灵儿怎么回去?人丢在奚家,王爷怎肯罢休?再说……”她顿了顿,眸光转冷,“本以为你是个有几分聪明的,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我凭什么要帮你?你伤了灵儿,我恨不得……” “就是因为主母恨不得。”奚月奴淡淡道:“主母和嫡姐,恨不得我死了吧?” 金氏闭了嘴,阴冷的目光透露出内心真实想法。 奚月奴:“恨不得我死,却一时半刻都动不了手。主母定然觉得憋屈,嫡姐也未必忍得住。月奴一条性命不值什么,可如今嫡姐再对我下一次手,只怕……王爷就不是仅仅叫嫡姐归家这般简单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氏咬牙切齿。 她何尝不想让奚月奴和她那个贱人娘就死在这里? 可投鼠忌器,只怕这样会害了灵儿。如今的灵儿,在瑞王府可再经不起一点风波了。 奚月奴:“若是主母肯对我和我娘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去。往后,我离了王爷跟前,嫡姐眼不见心不烦,想必定会和王爷更加如胶似漆。主母也能安心。” 说罢,她目光闪向奚铭书房方向。 这么多年,金氏始终视万氏为眼中钉肉中刺。 金氏唇角往下耷拉着,好半晌才开口:“你要把你娘一块带走?” “正是。主母别忘了,三年前,我肯入瑞王府做试婚丫鬟,就是为了换我娘如今的自由。” 金氏薄薄的嘴唇扭起,沉思着,“确有此事。” 见她沉思,奚月奴也不打扰,只静静站在一旁。 片刻后,金氏:“你娘也当真想走?” “自然。娘早和我说好。只是,那放妾书在奚铭处。” “我知道。”金氏抬起脸来,冷冷打量奚月奴片刻,“你最好不是在玩什么心机。不然,我会教你后悔生到这个世上来。” 奚月奴对金氏的威胁淡然处之,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金氏这样说,就说明她…… “我准了。你们走吧。” 金氏的话一出,奚月奴眸中绽出璀璨光彩。 太好了,终于…… 奚月奴:“娘的放妾书呢?” “我去拿。”金氏做下了决定,雷厉风行,“灵儿晚些时候回瑞王府,我自会教她一番说辞。可到底也搪塞不了多久,瑞王若是要寻你,灵儿最多只能为你拖延到傍晚。你从奚家出去,便直接出城。放妾书……”金氏顿了顿,“明日这个时候,我差人去城外十里铺处,送与你。” 竟这般顺利? 奚月奴微微一愣。 这金氏,怎么好像很希望她们快些走一样? 金氏看她神情,知道她心中疑惑,冷哼一声:“灵儿不喜你,我也不喜万氏。你们走了,是冤家离眼,是大好事。” 从前,奚月奴不过一介无子的试婚丫鬟,奚灵可以随意拿捏。 也可以不知不觉要去奚月奴性命。 可如今,奚灵因火烧品红院一事,已惹得瑞王不悦,若再对通房奚月奴出手,只怕瑞王那关过不去! 与其那样不上不下地卡着,还不如送走奚月奴。 叫灵儿安安心心,才能早日怀上瑞王的骨肉。到那时候,就全好了。 金氏三言两语与奚月奴说定,便转身离开,去劝慰奚灵。 她带来的人,也尽数撤走。 奚月奴连忙赶进屋里,扶起哭得瘫软在地的万氏,“娘,别哭,快起来拾掇拾掇。主母答应让我们走了!” “什、什么?” 万氏一双水汽朦胧的大眼睛泛着红,依然不敢相信,“可、可你爹……” “娘,你不是早就被他伤透了心吗,还管他干什么?”奚月奴扶起万氏,“奚铭若不肯放你走,三年前就不该送我进瑞王府给人当丫鬟。娘,如今你已是自由人了。” 边说,奚月奴边麻利地帮万氏收拾,将一件件衣裳塞进包裹。 不妨门外传来丫鬟喊声: “二小姐,瑞王到了!正在正厅,等二小姐过去呢!” 第72章 让她跪着伺候王妃 “什、什么?瑞王如何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万氏吓了一跳。 她一边敷衍着门外的丫鬟:“二小姐就去!” 一边伸手按住奚月奴的手,“月奴,瑞王都亲自来了,怕是……走不了了。” 万氏抬头,才看清奚月奴的小脸,瞬间苍白,竟是被吓到了模样。 刚才金氏突袭,都没吓到她分毫。 “孩子,你别吓娘,你……你这是怎么了?”万氏双手按在奚月奴纤瘦的肩上,用力摇晃,“不过是一时走不了,下次……下次还有机会!” 奚月奴瘦弱的身子被摇晃着,眼前视野一片模糊。 娘说得不对。 没机会了。 她很快就要做瑞王的通房。成了通房,她就正式是沈摧的人了,怎么还走? 走不了了! 她不能做个逃妾呀!会连累娘的! 今日,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 门外的丫鬟连声催促,“二小姐,老爷、夫人已经全都赶到前厅去了。老爷叫人去接少爷下学呢。总不能一家子人,只等二小姐一个,那样多失礼啊,也丢咱们奚府的颜面。” 奚月奴心中冷笑。 从前,这奚家上下,哪个肯把她当个人看? 现在她不过要做瑞王的通房,竟也在奚家被人尊称一声“二小姐”,也和奚府的颜面挂上了勾。 门外的丫鬟,声音清亮,“主母说了,今日是瑞王接王妃回府的大日子,谁要是耽误了,坏了大事,事后定要狠狠责罚呢。二小姐,你听见了没?” 金氏的意思,奚月奴很明白。她的事是小事,可要是耽误了奚灵的事,恐怕连娘都要吃挂落。 无奈。 奚月奴只得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 她见万氏从自己手中夺走衣包,连忙紧紧攥住娘的手,“娘,这些东西再收拾收拾。我先去前面,找找机会。” 话是这样说。 可奚月奴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沈摧来了,她怕是…… 真的走不了了。 万氏一叠声催促着奚月奴出去。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散开了手中的包裹。 奚月奴一出万氏的屋子,便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紧紧地跟在身后。远看像是服侍她的样子,可奚月奴自己心里知道,这是金氏怕她这个时候跑了,连累奚灵不能回王府。这是叫丫鬟看着她呢。 到了正厅。 奚月奴远远便瞧见,沈摧高坐台上。 他似是刚下朝回来,一身玄色外裳,露出小指宽的一道猩红色窄边,如血一般。 额上勒着极细的一道红色抹额,正中一颗凤凰眼黑曜,正遮住眉心朱砂痣。整个人看起来更冷峻。 沈摧身边,软倒着正在哽咽的奚灵,“王爷,你误会妾了……品红院大火,是妾素日里没管好家,纵得下人不守规矩……可、可妾不是故意的啊!” 她哭的哀哀切切,十分伤心。 金氏也跟着抹眼泪。 奚铭更是劝道:“王爷,不可偏听那下人一面之词,定是她不知收了谁的银子,攀诬王妃。王妃单纯善良,岂能做出这等事儿来?” 奚月奴一言不发,默默站在奚灵身后,看着这一家三口演戏。 好半晌,奚灵眼看着就要哭得晕厥过去。 沈摧:“罢了。起来吧。” 冷冷五个字,直接把品红院数十条人命一笔抹杀。 奚月奴只觉心口直泛冷。 在沈摧、奚灵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眼中,那些下人,命如草芥。活着是错,死了也是错,错就错在不该死了还给主子添麻烦…… 在这样冷血的人身边,奚月奴只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却恰在这时,沈摧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奚月奴脊背一紧。 所幸,沈摧很快转过眼去,看向奚铭:“奚家的门,当真好进。” 奚铭一愣,有些不明白沈摧是什么意思。 奚家的门好进?说谁?难不成是说…… 奚月奴? 可奚月奴不是瑞王派回来接奚灵的吗?他们如何敢拦? 奚铭只得嘿嘿苦笑,敷衍过去。 奚月奴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瑞王派她一个人回来接奚灵,定是想叫她难堪。没想到她能好好儿地进来,一点难为都没受。 瑞王就是因为这个来的? 奚月奴苦笑,在心中否定自己。不会的,自己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堂堂瑞王亲自来看笑话。 瑞王来,定还是为了他的王妃。 毕竟,满穆京谁不知道瑞王与王妃如胶似漆,十分爱重。这次赶王妃回娘家住了这些日子,已经叫奚灵丢了脸,总不能真的派一个通房就把她给接回去了。瑞王亲来,奚灵面子上方好看些。 果然,奚灵起身后。 金氏:“灵儿,莫哭。王爷这不是亲自来接你回家了吗?” 说完,抬眼看向沈摧。 沈摧面无表情。 可也没有反驳。 那就是了…… 金氏舒了一口气。 这么多天,瑞王对女儿不闻不问,她还以为王爷真的叫奚月奴迷得晕了头,忘了灵儿呢。现在看,还好。 至少,男人肯亲自来接女儿回王府,心里还是有她的。 那,奚月奴怎么办…… 沈摧起身,“既接到了王妃,那便回府……” 竟是现在就要走! 奚月奴脸色发白,她若是现在跟了回去,就再也跑不了了。娘怎么办? 一旁,金氏却是心一横。 她给了奚铭一个眼神,上前一步拦住沈摧,“王爷这就是打我们奚家的脸了。灵儿一早知道王爷要来,早吩咐厨房备下了酒菜,不如王爷吃了再走?” 奚铭也极力挽留。 到底盛情难却,沈摧点了点头。 酒席很快摆开。 沈摧、奚灵身份最尊,坐了上座。然后便是奚铭和金氏,连在学堂读书的奚宁远都被接了回来,和金氏一处坐着。 奚月奴见没预备自己的座位。 无声无息地一步步往后退。 这样的宴席摆上来,没有一个多时辰,是散不了的。她还有足够的时间跑…… 下一刻。 沈摧冰冷声音响起:“王妃身子弱,席间少一个伺候用膳的人。” 奚月奴脸色一白。 果然,沈摧抬眼,一众人中遥遥地指向奚月奴,“就是你了。跪着伺候。” 第73章 要走一起走 瑞王此话一出,奚月奴只觉奚灵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到自己身上。 她嫉恨明明是迎自己回王府的日子,为何沈摧要派奚月奴来……不,为何沈摧要看见奚月奴,提及奚月奴。 奚灵真恨不得奚月奴死了才好,永远别在自己眼前显眼! 众人看着奚月奴低着头,姿态恭顺地上前。 她满头珠翠,一身华贵的衣裳,更衬得容颜娇美,雍容大方。 却面无表情,慢慢行到奚灵身前,跪下,为她布菜。 就在沈摧身边。 奚灵能清楚地感觉到,沈摧目光,聚在奚月奴身上。 这个贱人!趁着自己不在王府,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不是为了勾搭瑞王,是为了什么?如今还敢穿回奚家招摇! 真是好大胆子! 奚灵脸色阴沉下来,眸中难掩恨意。 离得这样近,奚月奴自然看清楚了奚灵神情,也知道她心中所想。可她已全不在乎了。 她只想逃。 快些,从瑞王、从奚家逃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却偏被沈摧死死拴在了席上! 上首,传来奚灵冷冷的声音:“倒热茶来。” “是。” 奚灵要的热茶很快盛在茶盏里端了上来。奚月奴接过,依旧跪着,双手奉上,一言不发。 她知道,奚灵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热茶。 果然,下一刻。 奚灵伸手,装模作样地去端茶。可随即,茶盏就跌落了下来,滚烫的茶水全都泼在了奚月奴白嫩的双手上。 眼前冒起一阵白汽。 十指连心,钻心的痛楚从手上传来。 奚月奴身子微微一摇,又赶紧跪稳。 “是本王妃身子羸弱,没端稳。”奚灵做作道。同时,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摧。 只见沈摧面上神情淡淡的,没往奚月奴这边看一眼。 王爷这是……不在乎奚月奴?可既不在乎,为何又要抬成通房? 奚灵看向身前的奚月奴。 女孩双手红肿,却依旧恭恭敬敬地跪着,眉毛都没皱一下。 或许是因为……奚月奴的眉眼,实在像极了自己吧? 故而自己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瑞王只是把奚月奴当成了她…… 这样一想,连日来压在心口的郁意消散了些,变成了甜。 奚灵却依旧不肯放过奚月奴,“再去端一盏热茶来。” 席间众人都眼睁睁看着,金氏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只听得奚月奴平平板板的一声:“是。” 很快,第二盏茶被端了过来。 奚月奴接过。 茶盏一入手,奚月奴就感觉得出来,这是奚家夏日里乘凉喝凉茶的杯子。材质最是轻薄不过,上面撇口极窄,下面也没有圈足隔热。 腾腾的热意,透过薄如蝉翼的白瓷,传导到指尖。 刚才烫伤处,又是一阵刺痛。 奚月奴死死咬住嘴唇,低下头,双手捧着茶盏,奉得高高的。 是十足恭顺的姿态。 可奚灵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哗啦” 滚茶泼上来那一刻。 奚月奴身子向前。 茶水尽数泼在了她披风的前襟上,留下大片浅黄色的污渍。 好好一件衣裳全毁了。 却没有一滴茶水泼在奚月奴身上。 “你!”奚灵脸色愈发黑沉,“再……” “够了。” 沈摧冷淡声音响起,奚灵一下子顿住动作,脸色苍白。 她声音都带了哭腔:“王爷,月奴妹妹这定心中不甘,才举止失措。是妾的错,如今月奴妹妹已是通房,身份今非昔比……” “她还不是。” 沈摧冷冷一句话。 奚月奴心中狂喜。 奚灵面上神情也缓和了许多,顿了顿却依旧做作道:“无论如何,不该再叫月奴妹妹伺候……” 她话还未说完,不想一旁的金氏开了口:“奚家有奚家的规矩,总归没有叫人湿着身子伺候的道理。也不好看。”说罢,金氏对着奚月奴挥手,满脸厌烦,“下去换身衣裳再来!” 她语气十分严厉。 奚月奴应了一声是,弓着身子便要退下。 “等等。” 奚月奴身子一僵。可沈摧发了话,她不得不停住脚步,低下头,双手结在胸前,恭顺地站着。 男人的目光,长久地盯在她身上。 奚月奴只觉脊背都绷得紧紧的,很快蒙上了一层冷汗。胸口刚被热茶泼湿的地方,叫风一吹,此刻却觉一阵阵地发凉。 她双手攥紧,一遍遍在心中安慰自己。 瑞王定是冲着王妃来的。想是觉得自己一个丫鬟,接奚灵回王府到底不够体面。男人一定不知道…… 她是要跑! 这一刻,时间好似被抻长了数十倍。 好容易,奚月奴听到沈摧声音冷冷传来:“换一身你该穿的衣裳,不准再僭越。” “是。” 奚月奴恭顺应道,心中只是冷笑。 她该穿的衣裳? 在这奚家,她该穿的衣裳,不就是最末等的丫鬟制服吗?可那套衣裳,她从小到大早就穿惯了,虽明知道沈摧只难为她,给奚灵出气,却也全不在乎。 只盼着她能早早离了他眼睛,好找机会走。 见奚月奴答得痛快,沈摧终是没再说什么。 奚月奴退出花厅。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一个金氏身边的侍女从宴席上赶过来,“夫人怕月奴姑娘长久不回府中,不认路了,差奴婢过来,给姑娘引路。” 这是金氏不放心她,差人跟着她。 奚月奴心口沉了沉。 可也没法子,只得跟在那侍女身后。两人行到四周无人处,奚月奴早看出这不是丫鬟换衣裳的所在,她警觉地慢下脚步。 那侍女察觉到,直接回头。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西角门给你留着门。夫人叫你换好衣裳就走。” 奚月奴微微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金氏这是铁了心,今儿定要送她离开。 也好。 正好如了她的意。 奚月奴目光微沉:“万姨娘呢?” 侍女:“夫人叫你先行离开……姨娘未必……” 娘不走?那可不行。 奚月奴断然拒绝。 她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紧张得口中干涩,“要么……我和娘一起走,不然,我也不走。” 第74章 终于逃出来了 金氏派来的侍女平日里就十分得用,是个做得了主的。 听得奚月奴的话,她动作顿住,眯起眼睛看向她脸上。 奚月奴十分坚决,与那侍女对视,“娘的放妾书已然生效,奚家不会还想要留人吧?” 对峙片刻。 那侍女面上浮现出一个寡淡的笑意,“二小姐误会了,夫人没有这样的意思。既然二小姐执意如此,那奴婢就嘱二小姐……”她顿了顿,脸上笑意愈深,“一路平安。” 换过衣裳,奚月奴提着裙子,一路奔回万姨娘屋子。 “娘,东西可收拾好了?咱们这就走……” 推开屋门,奚月奴一愣。 只见她之前匆匆打包好的衣包已散了,里面大半东西都归了原位。万氏手里正叠着衣裳,看模样也打算塞回衣箱里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奚月奴急急赶到跟前,“罢了。如今时间紧迫。这些身外物,娘既不喜欢,不带便是。” 奚铭待娘不好,这些年娘没攒下什么。 衣裳首饰更是没有什么好的。 不要就不要了,就当还给奚家。 再说,奚月奴这次出门,斗篷里藏的可是她的全部身家。足够她和娘一路下江南,甚至,还能选上一间不错的房子赁下来,住个一年半载…… 从万氏手里夺过东西放下,奚月奴道:“女儿有钱。娘,咱们这就走吧。” 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奚月奴只觉掌心都潮湿一片,声音也不觉有些发颤。 她从小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和娘一起离了奚府,回到娘口中忆了千万次的江南家乡,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如今,终于要实现…… 奚月奴只觉眼眶都有些温热,忍不住催促道:“娘,快些。若真缺什么少什么,出了奚家,女儿给你买。” 万氏整个人还似愣愣的,慢慢儿才反应过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有多少钱,经得住这般浪费挥霍?” 知道娘这是担心自己,奚月奴不觉挺直腰杆,“女儿有钱,足够呢!” 别说她过去三年积攒下来的银子,就说这几日她有了自己的屋子,沈摧赏赐的那些东西,奚月奴纵是捡着不点眼的拿,也足够她们娘儿俩在过几年好日子了。 万氏却只是不信:“你到底有多少,给娘说个准数儿。” 见娘一幅不知根底,绝对不走的模样,奚月奴只好随口报了个差不多的数。 “这么多?!”万氏瞪大眼睛,整个人愣住了。 奚月奴心中升起一股子奇异的骄傲,只觉自己这三年的苦,似乎也没有全然白遭。“娘,我都说了,女儿有钱,足够您……” “你既然有钱,如何就不……给你弟弟留点儿?” 好似牛毛一般细的针,在心口刺了一下。 奚月奴面上笑容有些发苦,“娘,弟弟是记在主母名下,是奚家唯一的嫡子。家里什么好东西他没有?” 便说几日前,奚宁远去瑞王府寻她的时候,那通身的穿着与气派,不比穆京任何一个王孙公子差。 奚宁远根本就不缺钱。 他什么都不缺。 万氏:“远儿是奚家少爷,他自然是不缺。可、可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得表表心不是?你是他亲姐姐,这三年来也没过他什么……” 奚月奴忙碌的动作一停,定定地看向万氏。 万氏察觉到她目光,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停住。 奚月奴:“娘,你可是舍不得弟弟,不愿走?” 她自觉这话说得平静。可声音听在耳中,却还是微微颤着,甚至含了些惊恐的泣音。 她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又有些不敢听。 娘一向疼爱弟弟。可弟弟养在主母膝下,等下不叫他与娘亲近。娘每每想念,总要哭肿眼睛。 奚月奴不是不明白娘的心境。 可……她也是娘的孩子! 再说,奚宁远在奚家,无论如何都是主子,不曾缺过他衣食,又能读书上学,未来也能靠着奚铭的荫庇,当个官儿。 可自己呢? 在瑞王府,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若不是时刻挂记着要和娘回江南,她早就万念俱灰,熬不下去了…… 奚月奴眼眶微红,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忍住泪意,“娘,你若是舍不得奚宁远,月奴……不逼你。” 见女儿是真的伤了心,万氏心疼不已。 她先忙上来,扯住奚月奴衣袖,“孩子,娘心疼你弟弟,也心疼你啊!你……你一个女孩儿家,真出了瑞王府,往后可怎么办?如今,瑞王抬了你做通房,依娘看,就是留下,也未尝不可。孩子,外面的日子,不好过啊!” 奚月奴忍泪忍得浑身颤抖,“娘,女儿宁死,都不会再回瑞王府去。” 三年的屈辱和折磨,奚月奴没和娘说过,怕她担心。 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好似在恳求,“娘,您和我走吗?” 万氏嘴唇颤抖,一颗心在女儿、儿子之间来回拉扯,被生生撕做两半。 万氏什么都没说。 奚月奴却懂了。 她后退三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女儿今日走了,往后就不能再侍奉在您身侧。您……保重。” 她重重地一个头磕下去。 光洁的额头上,立刻现了红痕。奚月奴死死咬住嘴唇,忍住不哭。 她还要磕第二个头。 万氏的手柔柔地拖住她的小臂。 “娘?” “月奴,你哭得娘的心都碎了。”万氏眼睛也红红的,“走。娘和你一起走,一起回江南。”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好似一场梦。 奚月奴带着娘,没有任何阻碍就出了奚府。 来到街上,她沉稳地雇了一辆大车。把娘安顿好,自己坐在车轴上,看着车夫赶车,不停地催促,“快些,再快些。” 穆京的风物在两边飞速掠过。 奚月奴看都不看,她一心只想着快些出城。快些,再快些…… 青灰色的城门楼,出现在道路尽头。高大巍峨的建筑正中央,城门敞开着,奚月奴看得到城外那向着天际不断延伸的道路,和夹道两边青翠的旷野。 就像她的未来,无边无际…… 下一刻。 身后车厢中,传来一阵剧烈咳嗽。 奚月奴一愣,猛地回身,“娘,您怎么了?” 第75章 与城门一步之遥 奚月奴一把掀开身后车帘。 只见万氏脸色涨得通红,不住地咳着,身子也软软地靠在车壁上。眼看着咳得喘不上来气。 奚月奴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揪住,急得不行,“娘……” 她躬身进入车厢,探手就去摸万氏额头。 所幸,凉凉的。不是因前几日的鞭伤引起的发热。 万氏还咳着,说不出话来。 车夫察觉到车厢里的异样,开口问道:“听娘子咳得厉害,可要停下歇歇?” 飘动的车帘缝隙中,奚月奴依旧能看到城门,城门外的旷野。 可娘身子不适…… 奚月奴也有些发急,“娘,您到底怎么了?” “没、没怎么……就只是咳……”万氏吃力道,“歇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当真只是咳?” 万氏抬起咳出了泪的眼睛,“没事的,娘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咳咳……” 知道这是娘安慰自己,奚月奴沉下心来,“娘,您等等。” 她伸手摸向腰间—— 在品红院时,温云羡给奚月奴留下了不少日常用药。其中就有止咳的。奚月奴用过一次,效果极好,现在还剩大半。 而且温云羡清清楚楚说过,这药含服,只能止咳,旁的都管不了,对身体没有别的影响。 奚月奴掏出那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两粒,就着水服侍万氏服下。 “娘,如何了?” 不愧是温云羡的药,万氏服下后,没一会儿就止了咳。 奚月奴这时方才问道:“娘,这到底是……?” “或许、或许只是呛了风吧?没什么的……”万氏勉强笑道,“不必担心。” 车帘外,车夫问:“娘子可好些了?可要喝水?要不要停车透透气儿,或是,去趟医馆?” 奚月奴也看向万氏。 她自然是希望娘身子好好儿的,哪怕现在无论是停车还是去医馆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还不及奚月奴开口,万氏:“罢了……我没事,还是快些走吧。” 慢下来的车速恢复了正常,奚月奴的大车再一次向城门口行进。 奚月奴刚出来坐好,突听身后砰的一声。 “娘!” 奚月奴猛回身,却发现身后车厢里,万氏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失去了知觉。 车夫听到声音也回头,“这……” “去医馆!”奚月奴紧张得声音都岔了音,“快!马上就去!” 大车转向,奔往最近的医馆。 奚月奴心中火烧火燎。所幸,到医馆时,万氏已经悠悠转醒。她不肯进医馆,几次三番要转身就走,还是被奚月奴强拉了进去。 坐馆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见来看诊的是个妇人,又羞涩难言,少不得要叫仆妇和奚月奴一起帮忙,折腾了好半晌才诊好了脉。 “大夫,我娘她如何了?怎会突然晕厥?” “不碍事不碍事……”老大夫捻着胡子,稍作斟酌,就提笔写下一纸药方,“这位娘子不过是平日里忧思过甚,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积弱的时间久了,方才一时间发作起来。往后只要放开心胸,好好养着,时日久了自会自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当真?” “自然。” 奚月奴收好了方子,刚要去抓药。走到门口,身子一顿,又折了回来。 老大夫:“还有什么事儿吗?” “敢问大夫,可有治疗鞭伤的好药?外敷内服的都要,不拘多少钱。” 万氏一下反应过来奚月奴要做什么,忙阻拦道:“不用、不用费那份钱……” 奚月奴不听她的。 “娘,您没听见大夫说?叫你往后只管好吃好喝,放开心胸好好养着。万事都有女儿呢。” 奚月奴挽住万氏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娘的后半辈子,都在女儿身上了,女儿不会再叫娘吃一点苦。” 一旁,老大夫夸道:“娘子,你是养了个好闺女,知道贴心。不像老夫家的小子,天天只知道气他的娘……”说着,他又一笔在另一张上直接下方子,“这内服的药,都在这里了。你去对面药房柜台上按七日的量抓就好。至于这外敷的药,老朽这里有自家秘方配好的药,现成的东西,卖你两罐,怎样都够了。” “好。” 很快,仆妇拿来了两个小瓷瓶。奚月奴收好一个,打开了另一个。 她向老大夫:“一客不烦二主,还请老先生暂借一间静室,月奴给娘上药。” 她和娘出来得太急,她还没好好看过娘背上的伤。现在天气也渐渐炎热起来,恐也对娘身上伤口不利,不如现在一并处理了,赶路也能安心。 老大夫点头,叫仆妇领着奚月奴母女过去。 万氏却死死扯住奚月奴衣角,怎么都不肯去。“这、这……怎么好麻烦人家医馆?” “娘,只是上药,用不了多一会儿。再说,老先生已经答应了。” “不、不用。”万氏十分坚持,“你把药给我。我自己在车上也能涂。” 奚月奴僵持不过,只得随了万氏。 这一番折腾下来,日色将暮。 奚月奴买好了药,在医馆门口扶万氏上车。车帘落下那一瞬…… 一阵疾风,卷过车边。 万氏人已经坐到车厢里,未受波及。奚月奴却被吹得身子一晃。 她手撑着车厢壁稳住,才看清楚,刚才从自家马车边一阵风般卷过的,是一身红衣轻甲的传令兵。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沉。 这样一身衣裳,她再熟悉不过。是瑞王府的制服。 莫非是……她的事发了? 骑马飞奔而过的传令兵直奔城门方向。 奚月奴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深处汗来。她本能地想躲,想要掉头,找个地方藏起来。后退两步,后腰抵在车杠上,微微有些发痛。 “月奴,这是……怎么了?”娘的声音自车里传来。 听见娘的声音,奚月奴心一定,“没事。” 她利落地跳上车,向着车夫:“咱们走。若能赶在今日出城,多给一分赏钱!” 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她身后就是娘,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眼前就是盼了三年的前路,是未来心心念念的好日子。 奚月奴:“快走!” 车夫高高扬起马鞭,“走咯!” 那传令兵早一溜烟就跑得不见。奚月奴一行人速度也不算慢,赶到车门楼前。却见—— “吱嘎”一声 城门发出巨大声响,正在缓缓关闭! 第76章 大开城门 奚月奴和前面的两辆大车,都被堵在了城里。 被迫停车,奚月奴虽失望,却也撑着没有太过慌张。她吩咐车夫赶去城门口,打听一下到底怎么了。 穆京四方城门,都是十二时辰昼夜不闭的,今日如何偏就赶在自己眼前关上了? 奚月奴等了片刻,就见车夫满脸无奈地回来:“姑娘,走不成了。说是……瑞王府里走丢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来着,王爷请旨今夜封了城。” 奚月奴一阵心惊。 见她脸色不好,车夫连忙安慰:“不过,小的听守城的兵说,瑞王要封这城,也只是封今夜一夜,到明日一早,保管就开了。姑娘若没有什么要命的急事,就等到明日再走也不迟。” 奚月奴心中急得不行。她怎么没有要命的急事? 若被瑞王逮住,可不就是要她的命? 虽说封城的时间不长,可沈摧既然说了一夜,那这一夜,他定会把整个穆京都翻过来找! 她还带着娘,又如何躲得过? 可若是不躲…… 奚月奴眼睁睁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两辆大车缓慢掉过头来,准备返城。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硬冲? 少不得,只得先退一步,再想办法。 “姑娘,那咱们?”车夫问道。 城门关闭的只剩下一线。 眼看就要彻底闭锁。 奚月奴无奈,“咱们也……掉头。” “好咯。” 可就在这一刻。 城门口传来一声喊:“等等!” 奚月奴人已率先一步,转过身去。可听到这声音,顿时浑身僵直,一颗心狂跳不止! 那声音,是…… 登云! 沈摧身边的得用小厮,竟然亲自来了! 且登云和她很熟,只要一个照面,她就再也走不了! 奚月奴双手紧紧攥住衣摆。她不能等,不能回头。 可下一刻。 “叫你呢!那个蓝衣裳的,叫你等等,你怎么还走?!” 登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奚月奴除了尽量加快脚步之外,别无他法。可她到底顾及着娘,不敢就跑。 到底被登云直追到了身后。 登云抬手,便要向奚月奴肩上拍去! “这是干什么?我大穆素来没有夜闭城门的习惯!来人!把城门给我打开!” 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奚月奴只见一队墨绿色服制的侍卫,簇拥着一个骑在白马上的男子,奔着城门而来。 看清来人,登云心中一沉,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 奚月奴趁机暗示车夫,躲到了一边。 来人在城门前停住,皱眉的模样极有威严,“这是做什么?无故夜闭城门会引得平民不安,若真激出什么事儿来,你们可担得起责任?” 登云少不得上前,行礼作揖,“恪王殿下,原是我家王爷府中走失了侍女,这侍女身怀王府的重宝,王爷只怕人走投出去,东西遗失了找不回来,故而封门。”他顿了顿,语气不卑不亢,“此事,是请过旨的。” 前头已经掉头的两辆大车见状也停在了路边观望。 奚月奴混在人堆中,头抬眼看着骑在马上的恪王。 这位就是沈摧的亲哥哥。 果然眉眼间与沈摧有几分神似,只是眉心少了朱砂痣,面部条线也有些松垮。 恪王长瑞王七岁,又常年养尊处优,不曾出过穆京。他身材比沈摧胖大一些,骑在马上也甚有威严。 听到登云答话,恪王只是微微一顿,“父皇有明旨?” “回王爷的话,是口谕。” “可本王刚从父皇母妃处来,却一个字都没听父皇提起。” 登云心中暗叫不好。 这恪王虽和自家王爷一母同胞,可却最会暗地里使些绊子恶心人,挡瑞王的路。如今,恪王的话不好驳,总不能叫他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回宫跟皇帝求证。可自家王爷,确实也没有信物…… 胶着间,登云脑筋急转,笑道:“王爷,这只是小事。我家王爷也只封城一夜,明早就开,不耽误什么,更不敢折腾百姓……” 两人对话随风传来。 奚月奴攥紧手指,心一横。 这个恪王来得真是时候!或许,他帮得上忙! 奚月奴抓紧时机,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她压着嗓子哭道:“求官爷,放奴出去!奴家中,实是有急事!今夜若耽误一夜,明日就怕、怕……怕我家中的爹爹,见不到娘最后一面了!” 说罢,她放声痛哭!声音十分凄楚,令人闻之落泪。 有了奚月奴一个跪下的,身边几个车夫本就是市井出身,也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大人物。 竟跟着扑通扑通一起跪下。 也有急着想走的,口中只是乱嚷着恳求。 城门口处本就是土路,这一下更是被弄得尘土高高扬起。众人都跪在土里,反倒显不出奚月奴来。 这声音引起了恪王兴趣。 他见众人哀求,模样可怜得很,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锐意,语调反而放松了,“这是你说的没折腾老百姓,嗯?” 登云心中一沉,飞快地瞥了一眼跪做一堆的百姓。 隔得有些距离,加上天又黑,他竟没看清刚才第一个发声的女子。会不会就是……那个跑了的奚月奴?! 登云眼珠一转,缓了语气,“我家王爷特地交代过,若真有百姓出城有急事,查明情况,可以放行。小的这就去一一查过……” 奚月奴心口一紧,头埋得更低了。 压低的视野中,已经远远地看见登云那双皂靴奔着自己走来…… 恪王:“呵,瑞王府好大的威风。” 他语气不善,迫得登云只得停住脚步。 恪王:“弟弟当真是在漠北呆得太久了些,忘了我大穆的规矩,也忘了这城门为何昼夜不关。” 这话说得太重,登云不得不停步解释,“王爷,不是……” 恪王轻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才缓缓开口道:“我穆京城门昼夜不闭,正因为天下承平,河晏海清!他沈摧为一己私利,贸然关门,此事若传扬出去,少不得叫人猜测我穆京里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大事!平白扰惹生民不安!弟弟不明所以,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犯错!” 他高举起一只手,用力往下一挥:“开门,放人!” 第77章 把人藏到哪儿去了 纷纷扬起的尘埃中,奚月奴猛地抬头。 这个恪王,专门与瑞王作对。 看来这人……还不错? 恪王一声令下,登云就是再如何不愿,也没法子。谁让人家是堂堂王爷,自己只是个小厮。 守门的兵士听得恪王命令,立刻便停下手中动作,将那两扇刚刚闭合上的厚重城门,又往两边拉起。 如今的穆京,上至世家勋贵,下至升斗小民,谁不知道今年年初的时候,皇帝病了一场,整有两个半月不曾上朝。 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的事儿了。 皇帝膝下有四位皇子。皇长子为皇后所生,可惜小小年纪就染病去了。 皇后哀痛于甚,险些随儿子而去。皇帝心疼,把死了的贞嫔所出的三皇子给皇后养在膝下,记做中宫嫡子。 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且这三皇子又没有其它几个皇子聪敏,皇后自己都对他淡淡的。 自然也不会费多少心力替这个孩子谋求太子之位。 那尊贵无比的位置,恐怕不是要给恪王,就是要给瑞王。 恪王年长,素有仁厚之名,民望甚高。 瑞王则有军功。 两个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哪个都得罪不起。 “吱呀……” 夜色中,城门发出刺耳声响,一点一点被推开。 惊起城楼上几只飞鸟,展翅飞向晦暗不明的天际。 观望的众人见顷刻间就有了转机,不觉面面相觑。可骨子里的谨慎还在,没人敢做第一个走出城门的。 奚月奴心中发急。 趁着夜色掩护,她扬声喊道:“多谢恪王,恪王仁慈!” 有了一个带头,剩下的也跟着齐声赞颂,“恪王仁慈!” 声音传到恪王耳中,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愉悦,大手一挥,“快去吧。该出城的都出城,有本王在此,没人敢拦你!” 这便是变相的催促了。 见恪王急着把这功德做成,众人也不敢再耽搁,纷纷第二次调转车头,奔着大开的城门而去。 奚月奴心中虽急,却也不敢争先,依旧排在了第三位。 车马碌碌而行。 眼见着打头车拉车的白马,前蹄就要迈出城门。 “站住!” 伴随着这一声厉呼。 “刷——” 守城门的兵士纷纷亮出手中刀兵,一片寒光闪闪,封住了前路。 打头的白马惊得步步后退,再也不肯往前一步。 “月奴,这是怎么了?” 万氏的声音,弱弱地从车厢里传来。 奚月奴此刻却全无心思答娘的话。 这一声,唤起了她心中无数的屈辱与恐惧。竟是…… 沈摧亲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手中动作都停下,看向来人。奚月奴随众人一起望去。 无数闪烁的火把撕碎夜色。 沈摧身骑一匹高大黑马,身上猩红色披风迎风招展。 与恪王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却通身都是戾气,宛如离鞘的神兵,必要见血方回。 奚月奴心口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每吸一口气进来,都闷闷地发痛。她不敢再随着众人多看,只得低下头,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地一点一点移动着身子,要为自己找一处容身之所。 沈摧骑在马上,就要与奚月奴擦肩而过。 “刷……” 一声轻响。 奚月奴只觉背后刮起一阵微风,竟是万氏把车帘拉了起来! “月……” 马上的沈摧似乎听见什么,眸光一闪。他回过头去,却只见身后处,静静地挺着一辆大车,只有车夫依在车上,满脸不知所措地与他对视。 沈摧收回目光,迎上恪王。 另一边。 车厢内。 奚月奴浑身发软,冷汗惊湿了她背上的衣裳。 她颤抖着手,捂住万氏的嘴。好一会儿才松开。 万氏:“月奴,那就是、就是……瑞王?” 沈摧与奚家结亲三年,陪着奚灵回过几次娘家。可万氏这样身份的人,是没资格见他的。这还是第一次看清楚沈摧的脸。 对上娘疑惑的目光,奚月奴轻轻点了点头,“是。” “他是为你来的?他……” “嘘。” 奚月奴打断万氏的话,凝神听车外声音。 沈摧骑马行到恪王身前,没下马,也不曾行礼,只淡淡道:“二哥管得真宽。” 恪王一张脸阴沉下来。 他自觉哪儿哪儿都比这个弟弟强。唯独那军功,自己没有。 穆京之中,朝堂之上,不知多少人暗地里说他这个从未挨过皇帝训斥的贤王,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过,故而从未错过。 不过是个从不干实事儿的漂亮摆件儿罢了。 沈摧说他多管闲事,就像一根针刺入心间。也疼,但更多的是,叫人恼怒。 恪王牵动唇角,笑了笑,“四弟,你做事孟浪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管一管。你我一母同胞,我不管,难道眼睁睁看着你铸成大错?这城门,关不得。你身在高位,更该知道,一举一动牵连多少民生。刚才,就有一家人急着出城见亲人最后一面呢,你也拦着?” 知道恪王最善东拉西扯,沈摧懒得和他多说。他冷淡道:“真有急事要出城的,本王不拦。你们出去都有什么事情,一一跟本王说明。” “四弟,这太麻烦……” “不麻烦。”沈摧一挥手打断,“本王丢的东西十分重要,今日一定要找到。” “丢东西而已,不过是件小事。四弟何必这般计较?” 沈摧闻言,垂下眸子轻轻一笑,“开不开城门,也不过是件小事,皇兄不也这般计较。怎么,皇兄这般拦着,是认得那携宝潜逃的逃奴?不会是皇兄把人藏起来了吧?” “怎会?我……” 沈摧又一次打断。修长有力的手指牵动缰绳,控着马,一步一步走向…… 奚月奴那辆车! 沈摧目光盯着眼前那张瑟瑟发抖的旧蓝色车帘,声音冷得好似能把人浑身的血都冻上。 “就是你家要死人,急着出城去看?” 沈摧耳朵力好,听得到车厢内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像是……人怕极了的模样。 “呵……” 沈摧冷笑一声。 车厢里没有答话。 男人等不及了。他眸中厉光一闪,伸手直接抓向那车帘。 一把掀了开来! 第78章 终于出了城门 “啊!” 车厢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这声音…… 沈摧向车厢里望去。 那里面,确有一个女子。可却年纪大了好多,不是奚月奴。 女子显是没见过这般场面,被吓得低着头,不敢直视,身上瑟瑟发抖。 沈摧拧眉,刚想说什么。 “四弟,盯着人家已出了阁的妇人这般看,不好吧?” 沈摧撂下帘子,面色阴沉至极。 偏恪王在身后悠悠道:“怎么,那车里没窝藏着四弟要找的人?既然没有,就放人家出去吧。奔亲丧可是人伦大事,四弟别叫人家真的耽误了,徒惹埋怨。” 沈摧目光又投向另外两辆大车。 那两辆车的车夫见机,连忙过来说明自己的贩货的,倒是不急于这一时出去。他们的车上,确实堆满了货。 沈摧不耐,“既是有急事,就走吧。” 三个车夫一起谢恩。终是各自催促着各自的马,拉着大车出了城门。 沈摧的声音远远地自身后传来:“有急事的都出去了。剩下的——关门!” “轰”地一声! 两扇城门,在背后重重关死。 侥幸出来的三辆车同行了一段路,就要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扬镳。 万氏再也忍不住,掀开车帘,焦急地看向前面那一辆大车。 刚才,千钧一发之际,奚月奴从自己车上奔下,藏在了第二辆车那一堆货物中。这一路,没被人发现,当真侥幸。 可现在已经出了城门,她人呢? 万氏掌不住,刚要张口叫停前面的车。 突见那辆车自己停了。 女儿从货物中探身出来,向那车夫频频道谢,还往人家手心里塞了几块碎银。 车夫收了钱,高高扬鞭,马车一溜烟飞跑了。 奚月奴冲娘展露出灿烂笑脸。 奚家,瑞王府,穆京…… 她出来了!她终于出来了! 另一边,奚家。 瑞王带着女儿走了,金氏不客气地对奚铭伸手:“万氏的东西呢,拿来。” “什么东西?” “放妾书!” 奚铭太阳穴跳了跳,“那东西……当初不过是哄奚月奴入瑞王府的好生伺候的,你怎么也当真了……” 万氏生得实在太美。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也不失风韵。 奚铭舍不得。 金氏冷笑一声,“告诉你,你那美妾早就跟你女儿一起跑了!” “什、什么……” “你若不把放妾书给我,那万氏便算是逃妾!若被人抓住,连你儿子都要受牵连!你想清楚!” 奚铭瞪大眼睛,愣了半晌。 “万氏她怎么会……怎么会……宁远还在家里呢!她怎么就忍心?” 一番争吵,无法,奚铭只得将万氏的放妾书给了金氏。 奚铭走后。 万氏将放妾书递给贴身丫鬟,交代她明日送到城外。 丫鬟收了东西,面上却浮现几分不解,“夫人,何必要费尽心力帮她们?还为此惹得老爷不悦,小姐恐怕也未必高兴……” 金氏叹了口气,神色疲惫地摇了摇头,“她能走,是好事。没了奚月奴,灵儿只会和瑞王越来越好。我不能……让灵儿这一辈子,都和我一样。” 叫一个美妾在侧,虎视眈眈。 纵是和奚铭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也要提心吊胆。生发自己一睁眼睛,身侧就没了男人…… 灵儿不能过那样的日子! 这奚月奴,还是趁早打发得好。 丫鬟:“只是……哭着要走这样的戏码,姨娘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次……夫人怎么知道她是真走?万一过几日又回来了,岂不是独独叫夫人里外不是人?” 想起万氏从前,金氏眸光一厉,狠道:“若这贱人再敢回来,我必杀之!” 这一夜,奚月奴将娘安顿在距离约定地点不远处的小店。 母女两个睡一间房。 奚月奴亲手铺好了被褥,正要服侍万氏歇下。 万氏却愣愣地瞪大眼睛,“娘睡不着。月奴,陪娘说说话。” 这一日是这般漫长。 奚月奴困得眼皮直打架,沾床就能睡着。可她知道娘定是心中不安,强撑着:“好。” 怕自己不知不觉就睡过去,奚月奴索性披衣点亮了烛火。 万氏:“月奴,娘看那瑞王待你也算看重,你就当真想要一走了之,再不愿回去了?” “女儿不回去。” 如今走了出来,奚月奴心中轻松了不少,语气也松快,“娘如今也是自由身。女儿身上的钱尽够的,娘是想回家乡,还是想去旁的地方瞧瞧?女儿都陪着娘去。” 那是她从小梦想到大的好日子。 没想到,真的就要实现。 奚月奴:“等什么时候娘想回家了,咱们就在家乡赁上一间瓦房,前后几亩地,种上娘喜欢的油菜花……” 她畅想着,一双大眼睛弯如月牙。 万氏没说话。 奚月奴:“娘,怎么?好容易离开奚家,你不高兴吗?” “娘是怕你往后……找不到好人家,还不如那瑞王……” 女儿给瑞王做了三年试婚丫鬟。将来若是回了乡里,谁还敢要她? 万氏:“你一个女人,若是不成家,往后可怎么办?娘犯愁……” 奚月奴笑了。 伺候瑞王三年,她早清楚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不喜欢,也根本不做期待。 “女儿有钱,纵终身不嫁也没什么的。娘不用担心。” “女人家哪有真的不嫁人的?嘴上说说罢了……” 不知为何,奚月奴总觉得闪烁的灯影里,娘的神色不太好。 奚月奴:“娘……” “娘本以为,你是和瑞王闹气,才出走。等气消了,还会回去……” “怎可能?” 奚月奴只觉荒谬。她千难万险,豁出一条命好容易逃出来,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娘,女儿不回去。您也不用为女儿将来担心,女儿出去了,也会活得很好。”怎么,也比在奚家、瑞王府为奴为婢,叫人肆意践踏活得好。 这么一聊,奚月奴走了困意。 她想起件事,“娘,您把衣裳宽宽,趁着今晚,女儿为你的鞭伤敷上药。” 万氏动作微微一顿。 灯影摇曳中,她抬头,冲着奚月奴温和一笑,“娘口渴了,你先给娘倒杯茶可好?” 奚月奴将茶盏递到万氏手中。 万氏慢慢喝了半口,又递了回来:“月奴,你也喝。” 奚月奴不渴。 可娘亲手递到唇边的茶碗,却叫她想起小时候,她就如猫儿一般,偏喜欢用娘的茶杯喝水。 温馨的记忆叫奚月奴微微一笑,接过了茶:“好。” 她喝了茶,放好杯子,又从行礼中找出那罐药。 帮万氏脱去寝衣。 看到娘的后背……一片光滑,只有一道鞭痕。 只有一道。 与送给她的血衣,根本不符。 奚月奴一愣,“娘……” 她突地觉出一阵眩晕,体内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眼皮似有千钧重,只要往下落。 电光火石间,奚月奴想起刚才那盏茶。 娘喝过的茶。 那里面……有东西! 可娘却好好的。在床榻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奚月奴身子软软地滑倒在榻上。她难以置信,拼尽浑身所有力气,瞪大眼睛。“娘,求你……别,千万别……别送我回去……” 模糊的视野中,万氏那张柔弱的脸梨花带雨: “月奴,娘这都是为你好,为了你好……” 第79章 乖,很快就不疼了 “娘是为了你好……” 万氏嘤嘤的哭声中,奚月奴意识彻底滑落至无边的黑暗中。 她只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往下坠,拼命地伸出手去,无数的记忆碎片从指尖划过。 是那些被埋藏在脑海深处,她从来不愿意主动记起的细节。 三年前,是娘劝她: “既然瑞王看重你,你就留在王府里伺候,好好把握机会……娘这辈子是不成了,只能做一个妾,可你不一样……现在虽然没身份,往后……能挣上一个侧妃,也不一定!” 是她哭闹得实在不行,娘后来才改口才答应她:“乖孩子。熬三年,这三年你若怀上了,就什么都好了。若当真是一场空……娘和你一起走!一起,回家。” 这才用那纸放妾书,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瑞王府。 原来娘,一开始就不想走。 是骗她的。 原来,那绣着避火图的肚兜…… 娘是认得的。 一模一样花样的肚兜,奚月奴幼时,在娘的衣箱里看到过。 娘送那东西来,是希望…… 瑞王和自己的女儿,如那避火图上绣的一般…… 是盼着奚月奴得宠! 还有……摇光手里,娘的奴婢身契,还有小杨骗自己出府……甚至,还有那一件件血衣…… 娘都知情! 她什么都知道。 更知道女儿对她有多在乎。 却依然选择了,什么都不说。和所有人一起,把奚月奴瞒在鼓里,踩在脚下。 好啊……真好…… “娘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已是通房了,忍一忍,再忍一忍,没准……还能挣上个侍妾、侧妃呢……到时候……娘也能把阿远接到自己身边来养……月奴,为了娘和弟弟,你就……再忍一忍吧……娘这就送你……送你回家。” 昏睡中的奚月奴,睫毛颤抖着,眼角滑下泪来。 回家? 哪里才是她的家?娘不要她了,她没有家。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 入目的是熟悉的床帏。 奚月奴无声地眨了眨眼,只觉疲惫感像水一般,席卷全身。她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甚至连喘气都不想喘。 身子微微翻动。 “哗啦……” 铁链碰撞的声音,让奚月奴只觉无比绝望。凭着感觉,她知道…… 自己这是又回了瑞王府。 又被锁在了床榻上。 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不是…… 奚月奴想要撑起身子。 却发现,成年男子大拇指般粗细的铁索,竟锁在了自己脖颈上。 硬硬地咯着锁骨,一阵阵地发疼。 奚月奴低头。只见脖颈上铁圈延伸出的锁链,将她拴死在了床柱上。 “呵呵……” 她笑了,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 这次……真的好似拴狗一样。 她的声音惊起了一旁打盹的小丫鬟。 “姑娘醒了。”小丫鬟惊叫一声,“奴婢去请王爷来!” “别、别去……” 不知是不是睡得太久,奚月奴只觉自己反应都慢了好些。那小丫鬟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自己声音,一拧身就跑了出去。 她说……是去找瑞王。 奚月奴慢慢地、吃力地撑起身子。她能看到床榻对面,是一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 窗外,耀眼的日光照在绿油油的叶子上,把叶子晒得发白,刺眼。 似有鸟儿鸣叫,细听,又都没有了。 奚月奴笑了。 笑着笑着,坠下泪来。 原来她的梦想,她要带娘去过自在的好日子的梦想,不过是……一厢情愿。娘没想过走,娘要她留下,忍着。 可她……为了什么啊? 过去三年,正是因有了这个想头,她方才咬碎了满口的银牙忍了下来。现在,还叫她忍,凭什么呢? 她忍不了了。 可不忍,又能如何?难不成……她还能去死吗? 奚月奴微微一愣,按在锦被上的手指无声地攥紧。死……死又有何可怕? 总比这样,暗无天日,毫无尊严地活着强! 可如今,怎么死呢? 自己被拴在榻上,瑞王又马上要来了。投井、触柱都不成,她根本够不着。 一摸头上,原本的满头珠翠,被卸得干干净净。 周围更不可能有什么毒酒、白绫那种好东西。 若是等到瑞王来,触怒男人,他会不会直接对自己下手? 奚月奴认真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 若死在瑞王手里,她不知道又要受到多少折磨羞辱。她不乐意。 她想把自己这一条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哪怕,就这一次。 目光在身周茫然四顾着。 突然,奚月奴眼睛一亮。她看到榻边放着一只药碗。虽也放得有些远,可她趴下拼命地伸手去够,倒也终于够在了手里。 脖颈和肩膀被铁链拽得生疼。 可是乖,很快就要不疼了。再也不疼了。 奚月奴模仿着娘的语调,哄着自己。同时高高举起了那只碗。 听着门外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吱嘎——” 门被推开那一刻。 奚月奴再不犹豫。 “咔嚓!”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药碗在床沿上应声而碎! “奚月奴,你做什么?!” 沈摧冷厉声音响起的同时。 奚月奴看也不看他,从药碗碎片中摸出一片最大最锋利的,闭上眼睛死命往自己脖颈上割去! 一了百了! 这一幕映在沈摧眼中,他瞬间呼吸都滞住。 被冰冷怒意封锁的心口振动,现出一道裂痕。 他不及思考,指间弹丸已如箭一般激射了出去。 在奚月奴手中碎瓷片割在脖颈那一刻,瓷片碎成齑粉。 从奚月奴指间纷纷扬扬落下。 奚月奴白皙脖颈上,只余一道红痕,渗出点点血迹。那位置,再刺得深一些,奚月奴必死无疑! 沈摧眸子猛地一暗。 这女人,是真的想死! 待在他身边,就让她这么生不如死? 沈摧心中滔天的怒意翻滚,声音冰冷:“你很想死?可以,本王送你家人下去陪你。” 奚月奴却置若罔闻。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只余下点点碎屑,风一吹,竟都散了。 就像她这辈子……越是努力,越是拼命,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攥不住。 她一无所有。 竟连死,都求不得。 “奚月奴,本王的话,你听到没有?!” 曾经怕得不行的声音,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奚月奴觉得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剧痛从心口处蔓延,一点一点地抽空她浑身的力气。 眼前也好似落下一片帷幕似的,渐渐黑了。 “奚月奴,你……” 下一刻。 “哇” 一口殷红的鲜血,自奚月奴口中喷出。 沈摧只见女孩瘦弱的身子摇了一下,无声无息地跌落回了床榻上,被那一堆锦绣彻底淹没不见。 第80章 见她最后一面 沈摧一愣。 他十几岁就去了边地军中,后来又在漠北呆了十年。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 甚至光是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 他对死亡没有畏惧,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现在,奚月奴……也要死了吗? 不,不可……绝对不行! 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沈摧快步行至床榻前。他只见奚月奴瘦弱的身子,平板板地躺着,胸口极微弱地起伏。 还活着,但是…… 女孩身上,身周被褥上,喷溅满了鲜血。 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唯有嘴唇……沾染上了血迹,红得刺眼。 理智知道她还在呼吸,还活着。可沈摧仿佛能看到生机正在从奚月奴体内流逝,她的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沈摧声音变了调:“来人!宣府医!还有……温云羡!叫他们给本王治好奚月奴!” 府中供养的大夫也好,宫中的太医也罢,甚至温云羡。 人们来来去去,流水一般进出沈摧卧房。 可没人能唤醒奚月奴。 就连温云羡都不行。 沈摧怒极,“到底怎么回事?连你都叫不醒她?温家世代神医,连一个女人都治不好……” 温云羡定定看着沈摧,“王爷,哀莫大于心死。月奴姑娘这是……心死了。是她自己不想活。” 想起奚月奴决绝地拿瓷片往自己脖颈上割的那一幕,沈摧知道温云羡是对的。 “本王不管!她不想活?她不过是本王的奴婢!本王不准她死,她怎么敢死?” 可奚月奴真的敢死。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任多少好药灌下去,或是多少跟银针刺遍身上大穴,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若不是心口还有一股热气微微起伏。 这人,就跟死了一样。 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成。 奚月奴吃不下东西。灌进去的药,大半被她吐了出来。更别提旁的什么吃食。 不过短短三五日,好端端的人瘦了一圈儿,眼看着皮包骨头了。 温云羡束手无策。 还是一个太医院的老太医提出了法子,“这姑娘多半是觉得活着没什么盼头。王爷若能给她个盼头,没准儿,这人还有得救。” 盼头? 什么盼头? 沈摧绕开了心底嚣叫着的声音,“去奚家,把她娘请来王府!” 奚家。 堂上。 这次,万氏是真的被鞭子抽出满背的血。 金氏恨恨地扔了鞭子,指着她骂道:“贱婢,你和你女儿耍得我好!竟还敢回来!当真以为我不敢要你的命?!” 万氏柔弱,却还撑着一口气,“纵是夫人,打死人命,怕也要牵连到王妃的、王妃的前程!夫人慎重……” “呵,打死你扔到后头井里,就说你是跑了!” “妾把月奴送回瑞王府,瑞王看到了我。这才几日,我就死了,夫人觉得瑞王当真不会追查吗?!” 提到瑞王府,金氏更觉心口赌着一口气,憋得生疼。 “好贱婢!你素日里便总弄出这等离家出走的丑事,好叫老爷求着你回来,对你更加怜惜!如今,你那女儿也学会了这一招!” 岂不是要把自己的灵儿也给挤下去! 金氏眼中闪过强烈的恨意。 靠着这一招,这些年来,万氏没少给自己找不痛快。决不能让奚月奴那小贱人也这般对待灵儿! 金氏神色狠厉,“来人,拿绳子来!我亲自送万姨娘上路!” “不,你不能!”万氏拼命大呼,“老爷,救我!远儿,救救娘!” “蠢货。”金氏冷道:“告诉你,好叫你死了心!老爷不在家中。至于你的奚宁远,你问问他,他敢不敢管你!” 说罢,她伸手一指,“远儿,过来!到娘这里来!” 万氏吃了一惊,顺着金氏手指的方向,向着门口看去。 只见自己的亲儿子奚宁远,大半边身子都躲在门框后,只露出半张小脸。 吓得脸色苍白。 也不知躲在这里偷看了多久。 万氏心疼得快要碎了,“远儿,来娘这儿,娘好想你……” 奚宁远看了看被人押在堂下,头发蓬乱,浑身是血的万氏。 又看向高高在上的金氏。 奚宁远一步步地走向…… 金氏。 他路过万氏,靴底踏过万氏垂在地上的裙角。 万氏满脸心碎,“远儿,是娘啊!我才是……” 奚宁远稍稍停了一停,低着头叫了一声:“姨娘。” 万氏如遭雷击,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 她的远儿,她唯一的儿子。不要她了。 奚宁远站到金氏身边。金氏:“远儿,你告诉姨娘,谁是你的母亲,谁是你的姐姐?” “是、是……主母是远儿的母亲。远儿的姐姐,是瑞王正妃。” 万氏眼中希望碎裂。是啊……她该知道,该体谅儿子的。儿子是奚家嫡子,他的娘,自然只能是主母。他的姐姐,也只能是王妃。 不能是区区一个通房。 可、可是…… 万氏:“远儿,你娘要被打死了,你……你帮娘求求情,好不好?” 奚宁远刚才一早就躲在门外偷看,金氏的话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金氏今日是真的发了狠,想要万氏的性命。 他也不想娘死。可……他又有什么办法? 奚宁远声音低低的,“姨娘,主母不过是要教训你。你就忍一忍,再忍一忍,就都过去了。” 这话像极了万氏曾对奚月奴说的…… “你忍一忍,再忍一忍……” 万氏:“她是要我的命!叫我怎么忍?” 可奚宁远再说不出旁的,口中翻来覆去地只是:“你忍一忍……” 拇指粗细的绳索套在脖颈上,万氏绝望地闭上眼睛。 “住手!住手啊!” 奚铭大步跨进正堂。 金氏勃然变色,“都这个时候了,老爷还要护着这个贱人?我今日偏要打死她,老爷难不成还要把我送官吗?” “夫人,夫人!” 奚铭从金氏手中夺过鞭子,“不是我不允,如今,是瑞王要留她性命。你若执意如此,叫灵儿在瑞王跟前如何自处?” “瑞王?” “是。瑞王府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么急?” 奚铭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看了一眼地上的万氏,神情有些古怪:“我使了钱,来接人的才说了原委……说是、是……奚月奴如今不成了,赶着要见她娘最后一面呢!” “老爷,你说什么?” 万氏从地上挣扎了起来,定定看着奚铭,“我的月奴送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不成了?她、她……” 她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81章 娘就死在她眼前! 奚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万氏。 万氏容颜娇美,他素来喜欢得紧,总是背着金氏对她轻怜密爱。可如今却是心疼都顾不上了。 “来人。”奚铭急声叫道:“把姨娘泼醒,塞进马车。去瑞王府,现在就去!” 冷水一激,万氏很快醒来。 她愣愣地瞪大眼睛,任身下的马车不住颠簸,几乎要把她的身子骨儿颠碎。 是,她是亲手借着喝茶的功夫,给女儿下了药。 可那不过是、是叫人睡得沉些的安神药,是要让女儿好好睡一觉,别总想着逃…… 她都是为了奚月奴好! 怎么好端端的奚月奴,送回瑞王府没几日,就变成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骗她的…… 心急如焚中,马车一停,万氏被迎进瑞王府。 她只记得跟着领路之人,一路走得飞快,终于进了一间卧房。 顾不上看卧房里的陈设和旁人,一进门,万氏飞扑到床榻前,眼睛猛地瞪大。 那重重叠叠的绸缎锦被下,确露出女儿一张苍白消瘦得不成样子的脸。 奚月奴双眼紧闭,胸口呼吸微弱得几近没有。 “月奴,你别吓唬娘,你……你醒醒,醒醒啊!” 万氏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她伸出手,颤抖着用掌心贴向奚月奴脸颊。 不过短短几日前,闯到她房中,要带她走,带她过好日子的女儿,肌肤还那般丰润,眼睛亮亮的,里面好似有闪烁的星辰。 可现在…… 万氏只觉掌心下的肌肤紧紧贴着骨头,枯瘦得不行,又冰冷得……叫人觉得害怕。 “孩子,你醒醒……娘亲求你,你醒醒……只要你醒来,娘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泪滴从万氏眼中滑落,滴在奚月奴脸上。 她恍惚间想起,奚月奴自幼就懂事。 最见不得她哭。 每次都会伸出胖胖的小手,吃力地为她擦去脸上泪珠。 可现在,奚月奴一动不动。 万氏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枕边,打湿了玉枕。 这枯槁的模样儿,已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万氏心中大悲,忍不住就要嚎啕痛哭。“月奴,你若走了,娘不独活!娘……娘这就死在你跟前!咱娘儿两个,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 说着,竟从奚月奴床榻边撑了起来,径循着粉壁上撞去! 一旁,沈摧面色黑沉,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发颤。 见万氏闹得不像话,紫薰连忙赶上来扶住,“夫人,月奴姑娘还没到哪一步呢。她是心脉受损,气血逆行,都汪在心口里滞住了,没了生机。夫人是姑娘的亲娘,自然最知道姑娘性子,若是能帮着劝劝,姑娘能醒过来,这病就能全好了。” “当、当真?” “自然。”紫薰给万氏擦干眼泪,扶她重新坐回床榻边,“夫人有什么体己话儿,多跟姑娘说一说。没准姑娘就醒了。” “体己话?”万氏愣了愣,哭开,“月奴,是娘对不住你!娘不该舍不得你弟弟,不该指望你这个亲姐姐照应你弟弟的前程……” 她哽咽难言。 哭得一旁的紫薰都觉有些心酸。 奚月奴心心念念地惦记着的,就只有万氏这个娘亲。可她的娘亲却伙同旁人,把她卖做试婚丫鬟,只为了叫她照应身为奚家嫡子的弟弟! “娘不该骗你,不该骗你回来……” 此言一出,紫薰心口一缩。不觉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沈摧。 瑞王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却任由万氏哭喊出来,未加阻拦。 这么说……月奴逃走,瑞王已经不生气了? 万氏难以抑制地大声哭喊,是在唤着奚月奴,也是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可床榻上的奚月奴,愈发地呼吸微弱,一动不动。 想到从前看自己掉一个眼泪瓣儿,都要惶恐难过很久的奚月奴,万氏只觉一颗心都要被彻底撕裂了。 “月奴,奚月奴,你醒醒啊!醒醒!” 奚月奴全无反应。 万氏心中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惧。 刚才,她以为奚月奴真的不行了。结果被告知,女儿还有一丝希望,只要她能被叫醒。 可如今,她能说的话都说了,也拉着女儿的手哭着求了,甚至几次坐不住要跪在地上……奚月奴却一动不动,根本不醒。 那一丁点儿希望,就宛如掌心的沙…… 万氏越是用力,流逝得就越快,无论怎样都把握不住。 难道,真的要……失去女儿? 万氏颤巍巍起身,看着奚月奴苍白的一张小脸,“奚月奴,你不孝!” 她尖厉地嘶吼着,“你、你走在娘前面,就是你不孝!你别走,你等等……你等等娘。娘这就……死在你跟前!” 她都要死了,不信奚月奴还不醒! 可无论万氏喊得多么凄厉,又做出种种想要自尽的模样儿。 床榻上的奚月奴,却依旧一动不动,似对外界完全没有知觉。 沈摧眸色愈深。 那大夫明明说过,如今的奚月奴虽昏迷着,可对外界的感知还在,尤其是听觉,和醒着时无异。 可如今,连她最在乎的亲娘都叫不醒她。 难道……她真的就这么想死? 就因为,她又回了王府,又回了他家? 耳边持续传来万氏的凄厉哭喊,沈摧终于受不住了。 “把夫人请出去。” 看来,现在的奚月奴,对她娘已经完全死了心,根本不在乎她…… 就像十年前的自己。 沈摧咔吧地捏了一下手指,驱走脑海中那些该死的记忆。他挥了挥手,叫人把万氏扶了出去。 很快,卧房内又清净下来。 沈摧向紫薰:“你也出去。” 紫薰迟疑了一下,还是无声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奚月奴和沈摧两人。 沈摧起身,一步步走向床榻。他曾用铁链将奚月奴禁锢在这一方小小的榻上。可如今……到底是锁得住身子,锁不住命。 更别提……留住她那颗心。 沈摧自一旁铜架上拿下手巾,一点一点擦去奚月奴脸上万氏刚才滴上去的眼泪。 早在万氏来之前,他就试过各种法子,跟奚月奴说了很多话。 她素来喜欢的钱财都给她,加倍给她。她不醒。又提到温云羡的名字,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 沈摧眸色黑沉如夜色,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被泪水浸透了是丝帕。 “若你醒来,本王允你出去。” 第82章 王爷从未碰过她 声音落下,沈摧不转眼地盯着眼前的奚月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眼前这个丫鬟,与旁人不一样。就算知道她性子倔,又贪恋荣华,真是还想要与人私奔。 可她越是这样,他竟然就…… 越放不下她。 连沈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或许……眼前这个女人,就和漠北的土地一样,让他只想着…… 征服。 可如今,她都这样了,他……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沈摧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嚣。细听,似有奚灵的声音夹杂其中。 沈摧不觉皱了皱眉头,起身。 错过了奚月奴微微颤抖的眼睫。 沈摧唤了登云进来:“外面在吵什么?” “回爷的话,是王妃求见。” “不见。” “是。”登云顿了顿,“王妃已被侧妃劝走了。说……说晚些再来。” 奚灵回王府这几日,日日都过得不顺当。 家中那老大夫开下的坐胎药,她一日日地喝着。本以为她和沈摧小别胜新婚,沈摧怎么都要来她房中夜宿。 可谁想到,一连好几日,连男人身影都不见。 一问方才得知,瑞王这几日连卧房都没出。 卧房里有谁? 竟是那个该死的奚月奴! 眼看着老大夫给的坐胎药快见了底,奚灵走不住,终是叫摇光扶着,来找沈摧。 没想到,还没等进到门口,便被拦下。 登云这小厮面上恭顺,口中的话却厉害:“禀王妃,王爷这几日忙,吩咐了,谁也不见。” 忙?忙什么? 忙着跟那奚月奴没羞没臊吗? 下人都传,这次回来,奚月奴重病,徘徊在生死边缘。 奚灵全不在乎。 奚月奴死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她奚灵的赝品!瑞王心尖尖上的人,还是她! 只有奚灵知道,自大婚那日起,瑞王就……不曾碰她。 可那是因为她的心疾,怕她承受不住! 所以才有了试婚丫鬟奚月奴! 三年来,瑞王用奚月奴用得那样多,还不都是因为自己?因为那小贱人,侥幸生了一对像极了自己的眼睛? 如今,她已打定了主意,要亲自生一个孩子。 她可以自己伺候瑞王的,再不需要奚月奴。 想着,奚灵深吸一口气:“王爷再忙,也不会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让开。” 登云头埋得更低,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奚灵一阵气闷。她刚要再说什么,迫登云让开。 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今日当真热闹,王妃是来瞧摧哥哥,还是来瞧你那婢女奚月奴啊?” 奚灵回头一看,见竟是侧妃明如玉。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瑞王府里打照面。 想着自己堂堂王妃,竟被一个府中小厮拦住了去路。 这一幕还被侧妃看到。 奚灵脸上火辣辣的,眸光愈发阴沉。 她只见明如玉对着自己懒懒地行了个礼,又对身边的丫鬟道:“把东西送进去。动作快些,这燕窝凉了,就不好吃了。” 奚灵一愣。 只见丫鬟手中托着鎏金甜白釉碗,里面乘着满满一碗燕窝。 丫鬟把东西递给登云身后旁的小厮,小厮收了,恭敬道:“侧妃的心意,王爷定然感念。” “劳驾你们通传了。” 明如玉懒懒道。说罢,转身要走。 奚灵忍不住开口:“你、你给奚月奴那贱人送燕窝?” “不是给她,是给摧哥哥。” “王爷岂会吃这种东西?”奚灵只觉好笑。沈摧最讨厌这种粘稠多汁的吃食。 “摧哥哥自然不会吃,可他会知道我这一片心,就够了。” 奚灵定定地看向明如玉。她记忆中,这个明如玉痴恋沈摧,分明是极高贵的出身,为嫁沈摧,甚至不惜做妾。 刚进瑞王府的时候,又被自己挑唆着,跟奚月奴龃龉。 可她如今,竟靠着善待奚月奴,讨好沈摧。这…… 奚灵心口一阵不安,强撑着冷笑一声,“你觉得这样做有用?这样做,王爷就会多看你一眼?” “不然呢?”明如玉淡淡道,“王妃姐姐有什么好法子,让王爷多看你一眼呢?” 这话如在奚灵心口点了一把火! 她出身不及明如玉许多,身子也不好,宫里的贵妃对她的不喜都摆在明面儿上。 唯一能压过明如玉一头的,就是沈摧对她那一份爱重。 她不能连男人的爱都失了! 奚灵扬起下颌,“王爷待本王妃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不需你这里挑唆!” 她看了一眼一旁垂手侍立的挡路小厮们,冷哼,“就算如今王爷宠幸奚月奴,也不过是因为我……” “呵呵……” 明如玉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 她看着奚灵那张枯瘦蜡黄的小脸,脸上简直现出了怜悯。 亏她从前,还觉得奚灵是个有手段的。原来,也不过是空有狠毒罢了。 明如玉:“就算从前摧哥哥宠幸奚月奴是因为她生得有几分像你,可如今,三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摧哥哥的心没变呢?” “我自然知道……” 明如玉愈发觉得眼前的奚灵可怜。她一扬手,指向沈摧卧房的方向,“好姐姐,你的身子也常这样七灾八难的,可有过一次摧哥哥这般不舍昼夜地守过你吗?” 一句话,如利斧劈进奚灵心口。 没有…… 答案是……一次都没有。 她病时,沈摧是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 也每日都来看她,同她说话,安她的心。 可从未……这般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从没有过…… 奚灵充愣间,明如玉已洒下一片笑声,走远了。 看自家小姐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摇光焦急不已,扶着奚灵回清音阁。 摇光:“小姐,别听侧妃胡说。她知道什么?奚月奴再如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王爷新鲜几日,也就罢手了……” “呵……” 奚灵一声冷笑,笑得自己流出泪水。 “三年了,这新鲜劲儿还没过。他什么时候才能罢手?” 摇光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话来。 奚灵手指越攥越紧,心中痛苦得好似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直灌进去,激得她透心的凉。 随之而来的,是不尽的恐慌。 她的人生……自生下来就不顺。她有心疾,难以生育,又无才名。 若是连沈摧的爱都失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摇光,去……去把那药拿来。” “小姐……” “快去!”奚灵厉声吩咐。 那药,是为了配合坐胎用的,专一在事前服用助兴。 原本,她的身子是受不住的。可现在……也顾不得了! 奚月奴能在床榻上蛊惑男人,把男人栓到她身边不撒手。 她奚灵也能! 第83章 做一回真正的夫妻 很快,药粉被摇光取来。 丫鬟满脸不安,忍不住压低声音劝道:“小姐,这药药性太烈,怕会伤了身子……您和王爷还得长长久久做一辈子夫妻呢,何必非要急于这一时?再说……那个奚月奴,据说这回病得很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等她真的死了,就再也碍不着小姐……” “我等不了了!” 奚灵攥起手指,猛地砸在身边桌案上。 她身子微微颤抖,眼眶都涨得通红。 奚月奴不过一介贱婢! 而她奚灵是堂堂的奚家小姐,爹唯一的嫡女,瑞王的正妃! 要她等奚月奴死了才能亲近沈摧,凭什么?她凭什么? 奚灵剧烈喘息。 摇光被吓了一跳,“小姐……” 奚灵刷地回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摇光,“去我的小厨房吩咐了,做一碗王爷素喜的汤来。” 见摇光被自己吓得畏畏缩缩,有些不敢去。奚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住情绪道:“只是给王爷少用一些,权当是……助兴。别担心,王爷他素来疼我,不会伤我的。” 见劝不动,摇光只得答应着去了。 没一会儿,东西做好,端了上来。 统共是一碗清粥,三五样小菜,一道酸笋鸡丝汤。 奚灵亲自掀开了汤盅盖子,将那一整份药都折了进去。 她眼眶红通通的,有些想哭。手却很稳。 这药本来是她率先预备下,想寻个花好月圆的好时候,给沈摧用的。不然,她怕沈摧担心自己的身子,依旧不肯碰自己。 可如今,却是顾不得什么花好月圆了。奚灵一心只想着越过奚月奴去,早些有孕。 好叫沈摧待她和从前一般好。 用勺子搅和的那药粉全都溶解在汤里,奚灵盖好了汤盅起身,“王爷可还在卧房里?我这便去寻他。” 摇光依旧有几分担心,“可刚王爷还说了,不见人。” “没关系……”奚灵凄然一笑,“我自有法子见他。” 到了卧房门口,照旧被登云带着小厮们恭恭敬敬拦住,“还请王妃勿要为难小的们……” “不为难你,”奚灵淡淡的,“去告诉王爷,我有法子唤她醒来。” 片刻后,奚灵被引进沈摧房中。 这间卧房,之前奚灵来的次数也不多。沈摧不喜旁人进他的书房、卧房,平日里也多是他去清音阁看奚灵。 可如今,奚灵瞧见床榻上躺着的奚月奴…… 真如这间卧房的女主人一般。 她攥紧手指,强忍着心中酸涩,先将亲手提着的吃食放在了一旁圆桌上。 “王爷,妹妹这般,妾身也心疼……” 沈摧黑沉的眸子转过来,“王妃有话直说。” 奚灵被噎了一下,心中更加难受。都怪这个奚月奴,勾得男人连自己一句话都不耐烦听。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奉上食盒,“王爷几日都不曾正经用膳了。还请王爷用些。” 见沈摧不说话,也不接东西,奚灵心一横,“王爷好好用膳,让妾身尽到为人妻子,照顾夫君的义务,臣妾就帮忙唤醒月奴妹妹。” 说罢,奚灵嗓子都直发紧。 她与沈摧三年夫妻,虽然没有肌肤之亲,可也算知道沈摧性子。 他最不喜受人钳制。 或许,根本不会答应。 下一刻。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奚灵手里拿过食盒。 手中重量骤然一轻,奚灵身子一晃,险些跌倒。 王爷对奚月奴,难道真的…… 猛地攥紧手指,掌心传来的刺痛,叫奚灵瞬间控制住自己。她面上端着颤巍巍的笑意,殷勤地将食盒里的饭菜在圆桌上摆开。 紫薰想要上前帮忙,被奚灵拒绝:“你们都下去吧。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和王爷还有妹妹说。” 沈摧点头。 紫薰、摇光等人退出卧房。 沈摧冷冷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又看向奚灵,“你说吧。” 此刻没了旁人,奚灵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她声音颤抖,几乎带了些许哀求,“王爷就不能、就不能先吃一口吗?” 沈摧面色愈发沉了下来。 目光转向那一桌子的小菜。 都是素日他喜欢吃的。 奚灵端着汤的手,也在微微发颤,“求您……求您至少陪妾身,吃一顿饭。” 昔日,只要沈摧在府中,奚灵的一日三餐,沈摧都会去她的清音阁吃。可这次回来,几天过去了,沈摧一步都不曾踏入清音阁。 奚灵本以为沈摧接她回来,便是原谅了品红院的那场火。可现在…… 她不能想太多,也不敢想太多。只得将手中那碗汤举得更高。 小臂发酸,牵着心口阵阵发疼。奚灵有些端不住了。 所幸,下一刻,沈摧自她始终接过了汤盅,拿在手里,却并不喝。 奚灵对上沈摧目光,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只得苦笑一声,“王爷或许不知,月奴……非是我奚家的家生子奴仆,而是妾的庶妹,只因……因爹不喜她的生母,才……”她窥着沈摧脸色,小心翼翼,“若妹妹这次能得以痊愈,妾身斗胆,请王爷给月奴通房的名分。” 沈摧冷哼一声。 “她若能好得了,本王抬她做个侍妾,又有何难?” 奚灵心口巨震。 侍妾! 王府侍妾虽只比通房高一级,可身份却是大大不同。 通房不记名,也不计数,可王府侍妾最多却只能有八名。名字也能上皇家玉牒。若再生育个一子半女…… 决不能……决不能让着贱婢活着,再爬上去! 奚灵脑筋急转,“但愿妹妹这次熬得过!不然,妾身和妾身的娘,就太对不住月奴妹妹了。早知她福薄,受不住王爷恩宠,还不如全了她的心愿,叫她嫁……” 她的话蒙地顿住,便了脸色,“王爷,妾身是……是胡说的。” 沈摧:“奚月奴……早有婚约?” 是她私奔也要在一起的那个男人吗? “正经婚约倒不曾有。只是……只是,三年前叫她进王府前,她也曾哭闹着不肯,说自己有心上人了。是她娘逼着,方才把她送进来。在家中,爹素不许我与月奴妹妹在一处的,她的事,我本知道的不多。若是早知道,我也不会叫她进来受罪……” 说着,奚灵洒下点点泪滴。 她再要说什么,一抬头,却发现沈摧手中的汤盅,不知何时已空了大半。 那加了料的酸笋鸡丝汤,他竟喝了! 知道这药发作得快,奚灵心口一阵狂跳。她偷眼看向沈摧,只见男人攥着汤碗的手手背上暴起青筋,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 和那药方上写明的症状一模一样! 沈摧发作起来,怕就是顷刻间了! 奚灵心中又酸涩又欢喜。嫁进瑞王府三年,终于……能和沈摧真正做一次夫妻! 第84章 三人同在一张床上 奚灵蜡黄的小脸上,浮上一层红晕。 她装作要接过沈摧手里汤盅的模样,却不小心,身子一歪,倒在沈摧怀里。 “你……” 沈摧嗓音被体内热意蒸腾得嘶哑至极。 他低头看向怀中女人。 奚灵眉眼本就与奚月奴有七八分相似,如今朦朦胧胧地罩上一层水意,竟也泛起几缕艳光。 与奚月奴更像了。 反应过来之前,沈摧大手已经贴上那张小脸。他试探着叫:“奚……月奴。” 怀中女孩一僵。 却低低应道:“……是。” 奚灵心中苦涩难言。 可她不敢也不忍打断。 若沈摧认出自己怀中的女人是她,还会和她有夫妻之实吗?奚灵不敢赌。 无论如何,她只要把事情做成,怀上孩子…… 奚灵颤抖着嘴唇,含笑带泪,软软地依偎在沈摧怀中。 沈摧只觉那蓬勃的热意自小腹中生发,顺着脊椎向上,烧没理智。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奚月奴”,恨不得将她一点点碾碎,揉入体内。 再也不让她逃走…… 两人滚到榻上。 床帏垂下,遮住一室春光。 床榻边缘,奚月奴静静地躺着。 她意识沉在绝望的黑暗中,耳边响起难以言喻的声响,身下也一阵阵摇晃。 恍惚中,只听得有人一次次低沉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奚月奴……月奴……月奴……” 奚月奴十分抗拒。她赖以生存的支柱被摧毁,现在只想永远遁入黑暗,谁也不面对。 可那声音一刻不停歇地唤着,“奚月奴……你若活着,本王可以放你走……可你若是死了,本王以妾礼葬你。将你棺椁封入王陵。永生永世都再出不去!” 永生永世都出不去! 不要!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紧。 她若死了,要化作风,化作落叶,化作高空中的云。 无依无靠,自由自在。 不要永眠在冰冷的王陵中,不要死了也要被拴在男人身边。 不要! “咚……咚咚……” 耳边响起鼓声,好似一下下地敲击在心口,震动着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她的心跳声。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强劲。奚月奴要活下去。 只要活着,她总能想到法子离开瑞王府,凭着自己活出个人样。 哪怕……是只有她一个人。 娘不要她了。却也再也留不住她。 就算只有一个人,她也要在自己选定的这条路上,好好地走下去! 奚月奴慢慢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熟悉得令人厌恶的床帏。 耳边……却是令人脸红心跳的声响。 “王爷……王爷轻些,妾身……受不住……妾身痛!” 这是……奚灵的声音? 伴随着她动作的沉重喘息声,奚月奴自然听得出……是沈摧。 他们三人竟躺在同一张床榻上! 自己生死不知,而那两个人竟在…… 瑞王……还真是爱重王妃! 奚月奴心中冷哂。她躺了几日,水米都不怎么打牙,此刻身上没有力气,连爬都爬不起来。 也不想弄出什么声响,让沈摧注意到。 毕竟,现在的瑞王怕正在兴头上,若被打断,还不知道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奚月奴不愿再受这样的折辱。 可这时…… 奚灵身子受不住,软软地从沈摧身上栽倒下来。沈摧却依旧不肯放过,翻身压在奚灵身上。 奚灵难耐地咬唇,一张通红的小脸扭向一旁。 正对上奚月奴瞪大的双眼。 两人对视这一刻,若一辈子那般漫长。 奚灵先打破了沉默。 她强忍着身子不适,伸出一只手,抵在被男人咬破了的唇瓣上,无声:“嘘……别打扰王爷的……雅兴。” 奚月奴心中冰冷一片。 正好,她也不想叫沈摧知道自己醒了。 奚灵动作愈发激烈。 奚月奴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沈摧方才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一下子从床榻上撑起。 看向躺在自己身边,衣裳全被撕碎,满身红痕的奚灵。 还有她身边的……奚月奴。 他做了什么?他这是……疯了吗?竟这般失控……把王妃认做了奚月奴…… 沈摧目光直盯在奚月奴脸上。 竟在这一瞬间庆幸女孩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 可下一刻,他目光慢慢冷凝下来。 “奚月奴,你醒了。” 奚月奴心口一震。瑞王当真是……敏锐之极。 她不知道这几日,沈摧不知盯着她的脸看了多久,她脸上每一处细节早就烙印在沈摧脑海中。 故她不过是轻微动了一下,便叫沈摧察觉出了端倪。 中间隔了一个尚喘息着的奚灵,奚月奴没有了再装下去的耐心,她慢慢睁开眼睛。 清冷至极的眸光,直视着沈摧。 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几道抓痕,可见刚才战况之激烈。 奚月奴视若无睹,眼中只有恨意。 两人对视良久。 沈摧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说些什么呢?奚灵是他的王妃,他和她天经地义,又为什么要跟奚月奴解释? 他没有对不起她什么。 可既然没有,心口又为何有怒意、愧疚、遗憾……种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一起翻涌,最终化作了一堵沉默的墙,耸立在两人中间。 片刻后。 躺在中间的奚灵发出一声嘤咛,缓缓睁开眼睛。 她浑身酸痛,腰和腿更是钻心的疼,心口有些难受。可心里却着实快意。 奚灵看向奚月奴,故作满脸惊喜,“妹妹,你竟醒了!你不知这几日,王爷有多担心你。” 奚月奴强忍冷笑。 担心她? 担心她担心到……和王妃恩爱时,都要和她一张床? 真是…… 恶心! 奚灵:“月奴妹妹,你昏迷着不知道。王爷说了,只要你能醒来,你想要什么,王爷都恩准的。”她娇羞一笑,“趁着这般的好日子,妹妹想要什么,不妨就直说吧。” 沈摧拧眉,刚想开口制止。 可对上奚月奴那双眼睛,他又觉得话到了唇边,却再说不出。 奚月奴:“奴婢……要堂堂正正地离开瑞王府。王爷可准?” 她声音沙哑,虚弱至极,一字一句却竭力说得十分清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摧。 沈摧也看着她。 良久,良久。 终于,男人开口:“……好。” 奚月奴眼睛猛地瞪大。 瑞王竟真就这样答应了?真的? 奚灵心中一样狂喜,万没想到今日竟有这般收获!看来,男人喜欢奚月奴,也只不过是喜欢……她的身子。 如今,自己这个正妃能履行职责,果然王爷就不再需要奚月奴了!真好! 生怕两人反悔,奚灵连自己衣冠不整都顾不上,一手拉了奚月奴,只要叫她谢恩。 奚月奴身子尚虚弱得不行,还是硬撑着整了整衣衫,从床榻上下来,跪下谢恩。 见女孩跪在地中间,瘦瘦小小的一团。 沈摧别过脸去,“温云羡呢?叫他来,给奚月奴诊脉。若是她的身子当真无碍,就……走吧。” 门外的小厮去了片刻,回禀道:“回爷的话,温公子被贵妃娘娘宣进宫中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娘娘不放呢。” 奚灵生怕事情有变,连忙道:“那便传府医来。” 她故作热情地死死攥住奚月奴双手,“只要府医看过了没事,月奴妹妹就可以如愿以偿!” 第85章 恭喜月奴姑娘如愿以偿 如愿以偿地离开瑞王府? 奚灵手心里,奚月奴指尖微微蜷了蜷。一颗死寂的心里,慢慢盈满期待。 身边,奚灵还在喋喋不休,“妹妹宽心。妹妹的身子一向强健,就算现在虚弱些,日后也能慢慢养好。不会耽误妹妹离府的。” 她越是这般说,一旁的沈摧面色愈沉。 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 再说奚月奴眼中的期翼……沈摧不愿打碎。 沈摧、奚灵两个在下人服侍下,整好衣裳。没一会儿,花白胡子的府医被传了进来。 “奚月奴今日醒了,查查她的身子。” “是。” 府医将手指搭在奚月奴腕上。 奚月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是暗病,她是没有的。至多也就是这三年吃苦受累,身子虚了些。可她年轻,这些本算不得什么病。 就算是这次昏迷,也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痰迷心窍。如今醒了,想必也没有什么。 即便真有什么……就算她得的是马上要死的绝症,她也愿意死在外面,绝不死在这瑞王府里。 想着,心气愈发地定了。 老大夫苍老枯瘦的手指,却在奚月奴腕上盘桓了良久,不住地施力,往下按着。 时间有些太久了。 奚灵嫌府医多事,不觉开口催促,“月奴妹妹身子素来强健,想必也没有大病。大夫,您说是吗?” 老府医捻着胡子,“王妃说的是。这病吗,自然是没有……” 奚灵一喜,抬头看向沈摧,“这么说,月奴妹妹能走了?妾身真替她高兴……” 她话未说完。 只见老府医收回手指,胸有成竹。他一张老脸上,褶皱里都漾出喜意,“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两人齐齐愣住了。 不过是奚月奴要走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 奚月奴心口似被人捣了一拳,有些上不来气。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阻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老府医的脸转向了她:“恭喜月奴姑娘如愿以偿。” “不、不是……” “月奴姑娘,这是有孕了!” 轰隆! 宛如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奚月奴耳边。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在耳边轰鸣不止。 接下来,奚灵难以置信的尖叫,老府医的交代,瑞王的吩咐,下人们恭喜的声音…… 都似乎距离她好远好远。她整个身子都如同沉在湖底,身边全是冰冷的湖水,吃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头顶本就细碎的日光,一点点暗淡。 终变成一片不尽的黑暗。 她有孕了…… 奚月奴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摊开的双手,掌心那凌乱的纹路。 慢慢地攥紧。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都已经那样小心了,可为何偏偏还是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她还能走得了吗? 她的未来,是不是就要像娘一样……一辈子都被孩子拴在男人身边! 拴死在这瑞王府! 即便是……有一天得了身子的自由,心也永远都走不出去。就像娘那般! 明明拿到了放妾书,却不忍里开奚铭,离开自己的儿子。 她不要,她不要! 奚月奴双手攥紧了拳头,只想一拳砸在自己小腹上! 这个孩子,她一点都不想要! 原来,她刚才在昏迷中听到的剧烈心跳声,不是她,不是她自己想活。 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拳头砸向小腹的前一刻,终是无力地松弛下来。 下一刻,只听沈摧的声音:“奚月奴有孕,有功于皇家。自今日起,封为侍妾,赐居清澜苑。” 他转向奚月奴,眼中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摧:“好生养着。不日之内,宫中还会有旨意。” 果然,宫中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 因奚月奴刚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月份还太小,故宫中就只赐下了些珍贵补品,并说孩子顺利诞下后,还有封赏。 但这已是极大的荣耀。 连奚灵这个正妃都从未得过。 奚月奴的清澜苑被装饰一新,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紫薰,还添了另外三个一等丫鬟。除了之前打过交道的采莲,又添了樱儿和月儿两个。 从前与奚月奴交好的闫二家的,也被从大厨房调出来,专门负责奚月奴的餐食。 清澜苑的护卫人数比常例多一倍,据说还有暗卫。 整个清澜苑无不喜气洋洋,人人见了奚月奴,都要说一声“恭喜姨娘”。 甚至有下人私下里传说,这奚月奴在王府中是个侍妾。若将来,瑞王还能前进一步…… 她跟着进了宫,身上有宠爱,又有瑞王长子。 怎么也要做个妃嫔的!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从一介试婚丫鬟,爬到今日的地位。这奚月奴……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宫中封赏的第二日,奚家也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奚铭。 他和沈摧不知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谈完了便来找奚月奴。 因是至亲家人见面,奚月奴叫紫薰都退了下去,还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了奚月奴,奚铭满脸堆笑:“月奴,你如今腹中有了瑞王血脉,往后日子也是要好起来了。” 说罢,他转头打量着屋内装潢,啧啧称赞,“瑞王对你当真是爱重至极。你瞧瞧你这屋子,你瞧瞧你使唤的人!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地读书呢!连肚子都吃不饱,你可比爹日子过得好太多了。” 他只顾着喋喋不休,没看到奚月奴冷沉的面色。 说了好大一篇话,女儿只是沉默以对。奚铭有些耐不住了,“月奴,事已至此,做瑞王的侍妾就是你的命数。你要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将来免不了要养在你嫡姐膝下。你嫡姐身子不好,你该懂点事儿。还有你弟弟的前程,你也要上心些。” 他看向奚月奴尚扁平的小腹,“说来说去,不用爹提醒,你总姓奚!你嫡姐瑞王妃的位置,我们奚家的满门荣耀,都在你肚子里了。” “是吗?” 奚月奴冷冷应道。 奚铭、奚灵……若奚家所有人的好日子都系在她肚子里,那他们…… 就该去死! 跟她腹中这个根本就不该来的孩子一起! 奚铭走后,被请进宫几日的温云羡回来了。他一进府,就直奔清澜苑。 “月奴,我真的没想到……我在宫中被绊住几日,你、你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早知道,就算是抗命,我也不会入宫!” 温云羡懊悔不已! 若奚月奴的喜脉是他诊出来的,他怎么都有法子加以周旋。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见到温云羡,奚月奴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小七,求你……”她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攥住温云羡衣袖,“求你,帮我……除了这个孩子!” 第86章 给她安胎 温云羡浑身一震,“月奴,你……” 奚月奴再也受不住了。隐忍多日的泪水,对着温云羡不住地流着。 “我、我不能……不愿要这个孩子,不愿被拴在这宅子里!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她身子绷得紧紧的,不住地流泪,“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是我!” 瑞王明明有疼爱到了骨子里的王妃奚灵,有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侧妃明如玉。 将来或许还会有很多其它高门贵女嫁入王府。 她们每个人都会期盼着子嗣。 可怎么偏偏就是她,怀上了瑞王的孩子!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啊! “小七,求你,我求求你了……” 奚月奴咬着被角,却根本压不住口中的哭声。 她不是真的要温云羡担这天大的责任,只是看到朋友,忍不住地委屈流泪。 温云羡温声安慰了好久,方才稳住了奚月奴情绪。 他毕竟只是这瑞王府的客卿,没法子独自一个人在奚月奴房中呆得太久。临走时,温云羡安慰奚月奴,说一定会为她想办法。 为避嫌,温云羡不让奚月奴送出来,奚月奴只得叫紫薰送温大夫出去。 紫薰出去时,便见奚月奴窗下,采莲的水粉色衣角一闪。 她皱了皱眉,当时没说什么。 送温云羡回来,紫薰叫住采莲:“主子素喜清净,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采莲姐姐如今管着主子私库,也是个众人都眼红的好差使,怎么姐姐反倒不珍惜呢?” 采莲素看不起紫薰是品红院里出来的,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自被卖进来,就是正正经经的丫鬟!伺候过的主子,没一个说我不好的!如今这主子却连屋都不叫我进,当真好大架子!” 紫薰眸色转冷,“你若不服,不愿在咱们清澜苑里伺候,大可以求着王爷叫你出去!犯不上在咱们这里使脸色,嘴里不干不净!” 提到王爷,采莲脸色萎了,只得口中嘟嘟囔囔地去了。 从前,她伺候奚月奴的时候不上心,一门心思只想讨好瑞王。得罪了奚月奴。 没想到奚月奴有今天这般大的造化! 更想不到,瑞王直接把她拨到奚月奴身边伺候!王爷的意思很明白了,就是把她整个人都给了奚月奴,任奚月奴处置出气! 清澜苑这几日都喜气洋洋,赏赐流水般地送进来。想必是奚月奴还没腾出空儿来收拾她。 采莲每日都活得战战兢兢。求王爷是没门儿了,她就只能…… 窥着四周无人,采莲出了清澜苑,一路都避着旁人往清音阁来。 如今这偌大的王府里,能庇护她一个小小丫鬟的,就只剩下了王妃。 这几日,奚灵如从天堂一下子跌落进地狱。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奚月奴怎么就……有了!三年她都未曾怀上,却偏偏是现在,是马上就要把她赶出王府的现在,竟怀上了! 简直就是……专程为了给她奚灵添堵而来! 更气的是…… 自奚月奴怀上,瑞王决口不提这孩子往后还要不要养在自己这个王妃膝下! 连自己的爹,都巴巴儿地从奚家来,话里话外都是敲打她的意思: “月奴腹中怀的是瑞王的骨肉。灵儿,你是瑞王正妻,这孩子将来也是你的孩子。你可千万要稳住,别错了心肠!” 奚灵当时就忍不住哭了,“爹向来向着那对贱人母女!灵儿不依!灵儿要见娘!” “你娘也是这么说!”奚铭罕见地跟她沉了脸,“你娘这几日身子不适,过几日她好了自会来看你,到时候也是一样的说辞!你别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奚灵愣了,“我不信!” 娘最宠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心里的苦楚? 奚铭:“灵儿,你娘就是把你宠得太过!叫你这么不识大体!今上现有三位皇子,除了瑞王,另外两位府中都早有小皇子诞世!如今,皇上册立太子在即,奚月奴这个时候怀上了,朝中就无人再能因瑞王无后而攻讦他。这孩子的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 “可是,爹……” “别可是了!奚月奴腹中这一胎,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灵儿,你向爹发誓!” 奚灵脸色惨白。 她被迫着用自己和娘的命发了誓。 心中却一百个不愿意! 如今她奚灵也侍寝了,她也会有瑞王的孩子!瑞王的子嗣,她要自己生! 决不能让给奚月奴! 至于爹讲的那些大道理……她无所谓!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想守着夫君,想生下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至于旁的,她听不懂,也不在乎! 如今,奚月奴身边伺候的采莲来了。 奚灵高高地坐在贵妃靠上,“摇光,赏这个忠心的好孩子。” “是。” 摇光笑盈盈的,捧来一锭银子,银光照亮了采莲眼睛。 采莲眼中闪过贪婪和不安,“王妃,奴婢……奴婢没听到太多,不配这么多……” “无妨。本王妃也是担忧妹妹的身子,一丝细节都不想放过。你听到了什么,照说便是。” “是。”采莲吞了吞口水,“今日,温大夫来了……奴婢在窗外伺候,只听得屋里有哭声,主子还说、说……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过是装腔作势而已。奚灵冷笑,“她这般心思,竟还敢跟温大夫说。温大夫怎么答的?” “奴婢……没听见。” “呵……”奚灵一声冷笑,“妹妹不想要这孩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少不得要成全她。” “王妃……” 奚灵一挥手,叫摇光端来一只托盘,“这东西你拿回去,给我那好妹妹用上吧。” 看清托盘里的东西,采莲满脸惊恐,“王妃,奴婢……奴婢不敢!王妃饶命,饶命啊!” “怕什么?”奚灵冷冷道:“我教你个法子,保你平安。这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掌灯时分,清澜苑中。 奚月奴回到卧房,早早便想睡下。 紫薰为她撩起床帷,只觉一股异香扑鼻。 奚月奴循着香味抬眼,只见一个云纹刺绣香囊,拴在床帏上。 “这是……” 紫薰连忙道:“是刚才温大夫差人送来的。说是特给主子……”她顿了顿,低声说出:“安胎。” 第87章 给她选择的权利 温云羡送给她的安胎的? 奚月奴微微愣了愣,伸手摘下了那个香囊,攥在手里。 隔着云纹锦缎,她能感觉得出,里面的香料被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稍一撮弄,异香更加浓郁。 奚月奴不觉皱了皱眉头。 紫薰见她脸色变幻,立刻迎上来,“可是这东西有什么不妥?” 奚月奴:“无事。” 她又问了几句东西的交接流程,紫薰一一答了。 罢了,奚月奴将手中香囊随意扔在枕边,“你出去吧。今夜叫采莲进来伺候。” 紫薰愣了一下,脸色有些暗淡:“……是,奴婢知道了。” 被冷落了好几日,这还是采莲第一次得进奚月奴的卧房。她心中又是兴奋又是不安。 眼神扫到奚月奴枕边的香囊,张了张口,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埋头伺候,表现得格外殷勤。 采莲服侍奚月奴躺下。自己合衣守在门口处。 她这一日经历甚多,甚险,到夜间已是心力交瘁,眼皮不住地打架。闭眼之前,还在想奚月奴枕边那只香囊。 王妃可是清清楚楚说了,那香囊里麝香下得甚重,只要奚月奴这个有孕之人多闻上几日,她腹中胎儿必落无疑。 等她办好了这事,王妃就保着她出府。还与她银子和良田,保她下半辈子衣食丰足。到时候,她也要买上两个小丫鬟在家中伺候,享一回被人伺候的滋味儿…… 想着,采莲唇角噙笑,沉入梦中。 她睡得实,竟连瑞王进来,都一丝儿不曾察觉。 沈摧劳碌一日,到晚间才进得奚月奴院中。她院里静悄悄的,不当值的下人都去睡了,竟连卧房门口值夜的丫鬟都睡得香。 奚月奴御下竟这般宽纵,往后怕不是要受人欺负…… 沈摧皱了皱眉,到底不曾踢醒那丫鬟,径直进入房中。 奚月奴卧房里已没了灯火。 窗户半敞着,银亮的月光轻纱一般,覆在屋内地上,倒映得屋里地下青砖亮堂堂的。 面朝内侧躺的奚月奴,一把乌黑的好头发尽数洒在枕畔,又顺着床榻边沿散落下来。月光照在上面,好似瀑布一般,又为夜风轻轻掀动,闪烁着微光。 沈摧一言未发,静静坐到榻边,伸手挽起奚月奴头发。 他五感敏锐过人,知道奚月奴并未入睡,竟也不怪她并未起身相迎。将奚月奴头发放回枕边,沈摧声音低沉道:“你腹中怀着本王的骨肉,需得时时刻刻上心养护。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本王说。” 奚月奴不语。 竟是要就这么晾着沈摧。 屋内寂静半晌。 “呵……” 忽听沈摧一声轻笑,“怀这个孩子,你很不愿意吧?” 说着,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慢慢地穿过奚月奴铺在枕上的长发,动作轻柔地一下下梳着。 沈摧:“你嫡姐身子不好,不能生育。本王不想让孩子出自明氏侧妃的肚皮。你恰恰好在这时候怀上了。本王高兴,宫中高兴,奚家也高兴……” 他动作和语气都愈发地轻柔,“这个孩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来得很是时候。也是你的好福气……” 话未说完。 奚月奴小臂撑着床榻,腾地坐起。 她一把扯过男人手中自己的头发,定定看着沈摧,“福气?王爷说是我的福气,所有人都说我这是得了天大的好运!却没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深吸一口气,奚月奴控制着声音中的颤抖:“王爷能得到一个孩子,朝堂上王爷无后的流言不攻自破!宫中能多一个小皇孙。奚家……自然是欣喜皇家血脉出自奚氏女的肚皮,王妃的位置也能坐得更稳。你们每一个都能从这孩子身上有所得,可我呢?我呢?” 她本是压着自己的性子,不愿与沈摧争执。 只是听到男人若无其事、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番话,她胸中实在翻涌着一口恶气,怎么也咽不下。 再说,如今,她身怀有孕,沈摧就是再气,也不会把她如何。 思及此,奚月奴苦笑。 无论她多不喜腹中的孩子,她到底还是……利用了他。 奚月奴这一番话说完,本做好沈摧大发雷霆,拂袖而去的准备。 却不想男人听罢,也只是淡笑一声,“你说得对。” 奚月奴一愣。 盈满心口的怒气无处发泄。 更气了。 沈摧修长的手指抚平膝上衣摆,“本王抬你做侍妾,想必也不是你稀罕的。” “没错。”奚月奴冷冷答道,“我想要什么,王爷一直清楚。” 她想离开,想堂堂正正离开瑞王府。 可事到如今,有了腹中这个孩子,奚月奴自己也清楚…… 她走不出去了。 沈摧:“你不喜欢腹中的孩子。” “呵呵……” 这次轮到奚月奴笑出声,“这孩子……我喜欢能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还不是都要一出娘胎,就被抱走,养在奚灵那个王妃膝下? 她不过是个孕子的肚皮! 月光映在沈摧脸上,为他原本凌厉的面部线条平白填上一份柔和。 “罢了。等孩子落地后,你若是不喜,本王就叫别人养在膝下,不来烦你便是。” 奚月奴忍不住冷笑,“要夺走孩子养在王妃膝下,王爷这话尽可以直说。我虽是孩子生母,难道还有说不的权利?” 何必要这般惺惺作态? 强迫她怀孕,带走她的孩子,却要说…… 都是为了她,为了她好。 当真虚伪! 沈摧抬眼,静静看了奚月奴一眼,“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 奚月奴定定看着他。 沈摧:“可若是日后你改变主意,对这孩子……哪怕有一丝怜爱之情,本王应承你,让你自己养育这孩子。” 奚月奴反驳的话已到口边,却猛地顿住。 她愣了愣,“我……我可以自己选?” “可以。”沈摧淡淡道,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可以等孩子出生后,慢慢选。” 这是给了奚月奴选择的权利。 沈摧:“本王答应你,到时候,无论旁人怎么说,你只顾着自己的心意即可。所有人,包括本王在内,都不能在这件事上强求于你。” “可、可是……” 沈摧一拂衣袖,起身,“女子怀胎十月,你现在说什么都还早。总要等孩子落地再说。” 不知为何,和奚月奴说完这些话,他自己心绪也好了许多。 临走时,沈摧回头。 却一眼瞧见奚月奴枕边,朝里的一面,一段云纹。 心中升起异样感觉。 不等奚月奴反应,沈摧长臂一舒,径直把那东西攥在手里。 香味扑鼻。 沈摧脸色大变,紧紧攥着香囊,“这是什么?” 第88章 她就是不想要这孩子 沈摧这一下动静极大。 和刚才轻声细语说话的模样儿,判若两人。 声音终于惊醒了值夜的采莲,她被吓了一跳,看清是王爷来了,赶忙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越是心虚,口中就越是喋喋不休,“奴婢白日太累了,居然睡死了过去,奴婢该死!竟连王爷何时来的都不知道,姨娘也真是的,如何不叫醒奴婢……” 采莲正说着,冷不丁竟是瞧见沈摧手里的东西。 东窗事发了! 采莲脸色大变,还不等沈摧问,连忙道:“这、这是温大夫送来,给姨娘安胎的香囊。说是要日日挂在帐子上的……” “温云羡的东西?”沈摧眸光一厉,“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奴、奴婢不知……” “蠢货!” “啪”地一声。 沈摧手中香囊被砸在采莲脸上,“这么重的麝香味,你当本王是傻的?!” 东西虽不如何沉重,可到底挟了劲力,顿时打得采莲脸颊红成一片。 她吃了这一下,心中更是慌乱,“王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本来也不是奴婢在姨娘身边伺候,都是紫薰,不是奴婢!再说,这东西是温大夫送来,怎会有麝香呢?奴婢是当真不知啊!” 说着她狠心磕头下去。 额上很快见了一片红肿。 沈摧面色黑沉。果然,奚月奴没有御下的手段,就是易被下人欺辱坑害! “来人!把温大夫请来,还有那个叫紫薰的侍女……” “王爷,不必。” 奚月奴淡淡的声音响起。 沈摧看向她,“此事事关皇族血脉,必须彻查!” “王爷要彻查可以。只是,需得先问问这个丫鬟。” 奚月奴语气十分疲惫,指向采莲,“今日温大夫送来安胎的补品,都是先入私库,方到得了我房中。掌着我私库的,就是这个丫鬟。有多少东西从温大夫那送来,其中有没有这个香囊,只要两边一一对账便知,由不得人作假。” 采莲脸色一白。 知道奚月奴说得对。 她本该把这事情做得更圆满些,把账抹平。可王妃催得太急,她不得不先动手,事后再想法子平账。 如今的账目一对便知。温云羡送来的东西里,根本没有这个香囊! 沈摧黑沉的目光转过来。 采莲撑不住,扑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她想起王妃教她的说辞,“姨娘,奴婢本不想叛主,可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往前膝行两步,采莲伸手攥住沈摧袍子下摆,“王爷,王爷!奴婢亲耳听见,听见姨娘向温大夫说,不想要这孩子!是姨娘,是她自己不想要的!温大夫定是为了帮她,才送来了这香囊!王爷,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沈摧眉心抽动。 他想起奚月奴的那张养身避子方。 也是温云羡给开的。 难道,这温云羡当真这般听奚月奴的话? 却听奚月奴轻笑一声。 沈摧抬眼望她。 只见她不知何时,人已从床榻上下来。一身月白色轻纱寝袍,几乎要在月色中消融不见。 奚月奴冷冷垂眼看向采莲,“你好利的一张嘴。可你也不想想,这瑞王府中,我算个什么?” 沈摧一愣。 采莲也惨白着一张小脸,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奚月奴:“这瑞王府中,可是我想做什么,变做得到的吗?温大夫是王爷请来的客卿,他凭什么就听我的?按你的说法,就算温大夫听我的,要帮我除掉腹中的这块肉,他是温氏的神医,有的是不着痕迹的法子,如何用这般粗劣手段?” 她每说一句,采莲脸上血色就越淡一分,再辩驳不出来一句。 其实她东拉西扯也不过是要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时间,好去抹平那私库的账,销毁证据。 可如今奚月奴的话,却把她死死地钉在了这里。 跑不了了。 采莲身子委顿下来。 哆哆嗦嗦地不敢多看沈摧一眼。 她只听奚月奴的声音,轻轻地自头顶传来:“我累了。王爷要审,就把这丫鬟提出去审吧。刑房里有的是手段,到底是谁指使她的,一问便知。” 说罢,竟是重又回了床上,不再多看两人一眼。 沈摧声音冰冷,“来人,把采莲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许她死了。本王要亲自问她。” 采莲连哭都哭不出,被人堵了嘴,扭着胳膊出去。 沈摧却还没有走的意思。 奚月奴紧闭着眼睛,不看他。 沈摧声音更冷,“你早知道那东西里有麝香。” 奚月奴心口微微一沉,沉默不语。 “那丫鬟说的是东西挂在帐子上,你尤嫌不够,你偏要放在枕边,日日夜夜闻着……”沈摧自觉声音有些颤抖,不觉加大音量掩下去,“处置一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根本就不需你以身犯险!你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奚月奴睫毛微颤。 她不说话,沈摧却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对奚月奴来说,这孩子来得如此不是时候,她自然不想要。 男人怒极,声音反倒轻了下去,带着丝丝阴冷。 他一字一句,“奚月奴,你入瑞王府便是试婚用的奴婢,替主母产子,本就是你的本分!本王到底还是太宽纵你了些!” 见奚月奴还是一言不发,沈摧愈怒: “好,好!奚月奴,你给本王记着!若这孩子好好生下来,怎么都好。本王刚才说的话,也还都作数!可若这孩子在你肚子里出事,你娘,你亲弟……都要给本王的孩子陪葬!” 沈摧这话说出。 奚月奴没有睁眼,反倒是勾了勾唇,无声地笑了。 对么。 这才是她一向认得的那个瑞王。 旁人的命,都不是命。只有他在意之人的命,才叫人命。 亏她刚才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瑞王把自己当成个人般看待。 什么东西! 沈摧发泄完这一通,衣袖一拂,去了。 奚月奴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日,便听说采莲在刑房中被杖毙,惨叫声半个王府都听见了。奚月奴却睡得沉,丁点儿都不闻。 登云特来告知奚月奴此事的处理结果:“是那丫鬟见姨娘和自己一般出身侍女,却怀了王爷骨肉,一步登天。她自己不忿,方才在外面药房里买了这东西,要落了您的胎。” 这话,奚月奴听过,也只是笑笑就算了。 不用想,要害她的定是她那好姐姐,奚灵。 可王妃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瑞王岂肯动她?采莲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见奚月奴神色淡淡的,登云也知道她这是不信。 只得又安慰道:“小的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姨娘。” “什么消息?” “小的听说,王爷特许姨娘的娘进咱们王府照顾您,一直到您平安生产呢!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天大的荣耀吗?” 第89章 攻守之势异也 天大的好事,好大的荣耀? 奚月奴勾起唇角,冷冷一笑。沈摧昨夜的话,言犹在耳,她可是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真的是天大的好事,可对她来说,不过是威胁。 用她至亲之人的性命,威胁她保住腹中这个孩子。 若是娘当真进了瑞王府,有娘看着,只怕是她想要打掉腹中孩儿,或是想跑,那就更难了。 另一边,奚家。 “哗啦!” 一只价值连城的白玉堆花茶盏被重重砸在地上,碎末迸溅了一地。 金氏满面怨气:“奚铭,你再说一遍!你、你竟要我亲自送那万氏贱人入王府,伺候奚月奴肚子里那一胎?这话,你怎么说得出来!” “夫人,你听我说,听我说……” “我不听!”金氏面上怒容更甚,她指着奚铭打骂,“你……猪油蒙了心!灵儿才是奚家嫡女,是你的女儿!你却要帮着外人,一起欺辱我的灵儿!” “夫人,灵儿是我的女儿,我心疼。可奚月奴……也是我的女儿,如今她腹中又有了瑞王的骨肉。这、这……” “你住口!住口!” 金氏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奚月奴如何能跟她的奚灵相提并论? 金氏:“我告诉你奚铭,今天那个姓万的贱人,别想走出咱们府一步!进瑞王府,她也配!” “夫人,这、这……瑞王爷来要人,咱们岂能不给?” “呵……”金氏咬牙冷笑,“奚铭,你一日日只想着巴结那瑞王,不过就是为了更往前一步。可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奚铭脸上唯唯诺诺的神情收了收,嘬着嘴没说话。 金氏索性高声喊出:“还不都是靠的我们金家!没有我们金家,你算个什么?!不过是个穷秀才罢了!你那状元是如何考上的,别逼我嚷出去……” “夫人!” 奚铭猛地拔高音量,打断了金氏的话。 他面上表情阴沉,“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我奚铭固然是完了,可金家难道能独善其身?” 金氏嘴唇翕动如离了水的鱼,指着他,“你、你……” 奚铭伸手,温柔却有力地,按下金氏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儿上的手指。 “夫人,岳丈在时,你金家如日中天,满朝文武没人敢对你说金家说一个不字。可现在,岳丈走了十年了。你金家如今剩下那些阿猫阿狗,还需指望我带携呢。夫人,你可别忘了!” 金氏脸色灰白,嘴唇哆嗦着,再说不出话来。 “别把事情闹得太僵。”奚铭缓了缓语气,“奚月奴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左右也是养在奚灵膝下,帮她稳固这个瑞王妃的位置。这个道理你不是不懂。” 金氏闭了嘴。 道理她全明白。可她就是…… 咽不下这一口气! 亏她之前还当真信了奚月奴这个小贱人,以为她真的肯带万氏离开奚家,助她一臂之力。却没想到,这小贱人果然把拿捏男人的手法,跟她娘学了个十成十! 不然,她私自出逃,这么大的事儿,瑞王如何不打杀了她? 竟还继续放在身边养着! 又折腾着病了一场,不久就被查出有孕…… 这一套连招下来,瑞王对那奚月奴,如何放得下? 只是可怜了她的灵儿……好可怜的灵儿! 现在更是要她这个瑞王的正经岳母,将那万氏姨娘送进王府里住着。这下好了,这俩贱人不就能凑做一处,日日研究着怎么勾搭男人了吗?! 她的灵儿,可怜她的心尖肉灵儿啊! 心中再如何不愿,如今金氏也只得带着万氏坐上马车,两人一起往瑞王府去。 车厢里。 金氏高高坐着,“跪下。” 从前,金氏不得不带她出门的时候。为了面子上好看,常常叫她和自己乘同一辆车。车帘一垂,金氏坐着,素来都是要万氏跪着。 有时车行得快,膝下车板颠簸,磕碰得膝盖钻心的疼。 一天下来,身子只如散架了一般。 今日,素来柔弱的万氏只是轻轻一笑,“没有这个道理。” “你说什么?”金氏冷笑,“你以为你那贱种女儿如今肚子里揣上了小崽子,你就可以在奚家耀武扬威了?你……” “对。” 万氏一个字截断金氏的话。 她声音轻柔,“夫人,你不认也不成。如今就是月奴的肚子争气,怀上了。你的女儿,肚皮空空。” “你、你翻了天了!” 金氏高高地对着万氏的脸颊扬起手。 没想要万氏丝毫不畏,一把捏住了金氏手腕。她力气之大,竟痛得金氏龇牙咧嘴,“你……你……” 万氏看定了金氏眼睛,一字一句,“还有。我的月奴,不是贱种。” “什、什么?” 金氏疼得脑门儿冒汗,根本听不进万氏在说什么。 “我说!”万氏骤然拔高了嗓音,她一张娇美的脸一下子贴近过来,眼眶通红,“我的女儿,奚月奴,她不是什么贱种!她和奚灵一父同胞。如果她贱,你的奚灵又能好到哪儿去?!是你仗着金家的势力压人,把我贬妻为妾。我的月奴才该是嫡女,你的奚灵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你疯了!你以为你说这些,老爷会在乎?” “老爷或许不在乎,”万氏挑唇一笑,“可是如今你猜,王爷会不会在乎?” 金氏滞住了。 万氏:“夫人,妾身劝你,老老实实的,侯着我的女儿诞下王府的血脉。你和你女儿再敢碰我女儿一根毫毛,妾身已是没脸没皮的人了,什么都不要,也誓要把你母女两个拉下马。不信,夫人尽可以试试!” 说罢,她用力地重重一推。 “啊!” 金氏发出一声惊叫,被推搡到马车壁上,踉踉跄跄地滑落在软垫上。 另一边,万氏揉着手腕,展平裙摆,稳稳坐下。 瑞王府近在眼前。 马车停下。 两人下车。 有王府里管事的婆子开门出来,见了两人,满面堆笑,“夫人来了?贵人可等着呢。” 金氏整理好心情,在脸上勉强扯出笑意,“咱们先去拜见王妃。” “这不必了。” 婆子依旧恭顺,却是侧身挡在金氏跟前,“王爷吩咐,如今王妃身子不好,需要静修。不宜见太多人。” “灵儿病了?她、她怎么样了?”金氏急了,“我是她亲娘,怎样都要见她……” 那婆子轻笑一声,答道:“王爷吩咐说,奚夫人就不必进瑞王府了。” 第90章 她会好好地生下孩子 “什、什么?” 金氏彻底愣住了。一张脸犹如被人当众扇了一个耳光一般,火辣辣地涨红了。 瑞王竟又一次把自己阻在了门口。 不叫她进! 金氏又愧又急。要维持体面,可又实在担心女儿。眼看着进不去王府这扇门,她不觉弯了腰,往那婆子手里塞去一枚银锭。 婆子眼神一闪,身子却躲避开去,“夫人,这使不得!老奴也是奉命,没能耐放夫人进去……” 失望神色在金氏眼中一闪而过。 她马上振作起来,“不是、不是求妈妈放我进去。我只是担心我那女儿,王妃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求管事妈妈明示。” 从前金尊玉贵的贵妇人,竟弯下腰恳求一个下人。 那婆子也不觉动容。 她压低声音,“夫人也莫要太过忧心,王妃她……没事。” “既然没事,怎会……” “只因……”婆子看了万氏一眼,才轻声道:“王妃对奚侍妾腹中孩儿下手,被王爷知觉。王府内不许张扬,王爷叫王妃禁足思过,这才不许夫人您去见王妃。” 金氏一张脸瞬间苍白。 她忍不住跺脚,“这傻孩子,我不是交代了叫她只顾自己!那贱人自有我想办法……” “呵……” 万氏一声轻笑,打断金氏的话。 金氏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掩住嘴。目光却依旧恨恨的。 万氏看向出来迎接的婆子,“既是王爷的话,想必无论是夫人,还是管事妈妈,都不敢违背。既如此,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进去了吗?” 说罢她定定看着婆子,“还是说,管事妈妈另有什么要和夫人交代的?可需我回避?” “这、这……没有这话。” 万氏提着裙摆,率先一步踏上瑞王府阶梯,“既没有别的话,就快走吧。” 顶着金氏满是恨意的目光,万氏进了瑞王府。 她脚步顿了顿,“管事妈妈,王爷可吩咐了,也不许我去见王妃?” “那……到没有。” “既如此,”万氏微笑着转身,将手中半个银锭塞入婆子袖中,“我便代夫人去看看我们奚家的大小姐。” 万氏一走进清音阁,就不觉赞叹。 当真是天家富贵! 此处不知比奚灵在家中的院子精致豪奢多少倍。 怪不得,奚灵就算是身子羸弱,生不出,也要死赖在这瑞王妃的位置上。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自己的月奴下手! 万氏只见这偌大一个清音阁里,伺候的下人却是一个都不见,就知道,奚灵确是遭了沈摧厌弃,禁足于此。 她浅笑回头向那婆子,“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和大小姐说。” 婆子知机,“那老身便在门口等候夫人。只是,夫人需快些。” 万氏点头答应着去了。 一进屋,万氏便看清花厅内只有奚灵和摇光两个。 奚灵脸色蜡黄,身子愈发瘦弱。 叫摇光扶着歪在榻上,只是喘息,“奚月奴那……那贱人,竟这般好运,撞在王爷手里……王爷,王爷!灵儿只是想先生下你的子嗣,灵儿有什么错?为何要这样对待灵儿!到底是为何?” “小姐……” “还不是都怪奚月奴那贱人,贱人!她和她娘,两个贱人,难道就要害我和我娘一辈子?!” 万氏听不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拿起案边一只梅瓶。手指一松。 “咔嚓” 甜白瓷梅瓶掉落在地,摔做两段。 奚灵这才抬起头来,“贱人,你怎么来了?谁叫你进来的?我娘是不是也来了?我娘她人呢?” 没人招呼万氏,摇光面上也都是不屑。 万氏自己坐下,她笑看奚灵,“大小姐猜得没错,夫人确实来了。不过叫王府的人拦在门外,不许进来见你。” 奚灵一愣。 她被禁足一日,外面的消息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沈摧当真这般绝情。 奚灵眼眶通红,“都是你这贱人挑唆得对不对?都是你!娘进不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么,是王爷请来,为着照顾月奴的胎儿。怕是往后,就要住在王府里了。” “什么?!” 奚灵一把甩开摇光,猛地起身,“你、你……住在王府?你怎么配?!你不配!你不配!”她尖叫道:“你和你那贱人女儿,你们都不配!你们原都不配!” 她说着,向摇光,“摇光,给我打!” 摇光仗着奚灵的势,在奚家素来跋扈惯了。 对着万氏竟就敢伸手。 却冷不防被万氏一把擎住。还未及反应过来。 “啪啪!” 两记清脆的耳光,一左一右抽在摇光脸上。她又被重重一推,跌倒在地。 奚灵从未见过这样的万氏,整个都愣住了,浑身打战,“你、你……贱人,你怎么敢……” “大小姐,管好你的舌头,管好你的手。” 万氏一步步逼近,她看着奚灵,眼中燃烧着浓浓的恨意,“你们母女这些年来欺辱我,也就罢了。可你若再敢、再敢动我女儿一根指头,大小姐,我发誓,我一定送你下去,见你那金家的外祖父!” 万氏离开清音阁。 背后一片压抑至极的哭声。 清澜苑。 提前知道娘要来,奚月奴指挥下人,为娘收拾出了一间精致舒适的卧房。 万氏来了,她一见奚月奴就红了眼眶,“孩子,娘见到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前几日,奚月奴那气息奄奄的样子,烙印在万氏脑海中,怎么也忘不掉。 万氏:“所幸,现在都好了,一切好了。” “是啊。”奚月奴微笑,“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万氏仔细打量着奚月奴。 只觉她似乎哪里不对,也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她强压下心中不安,拉着奚月奴的手,问她每日吃的可好,睡得可好。 奚月奴耐心地一一作答。 母女两个隔着小几坐着,风吹动屋内纱帘,远远看去,母女两个的模样,一派温馨。 说了一会子话,奚月奴:“娘远道而来,也累了。女儿这里没什么的,娘不然先去睡下,歇息一会儿?” “娘来就是为了陪着你。”万氏笑道,“娘就睡在里卧房里的躺椅上就成。” 离家之前,奚月奴一直都和万氏挤在一间屋里睡,母女两个从未分开过。 “不必了。”奚月奴浅笑,“娘的卧房都收拾好了。等会就叫丫鬟领你去。” 万氏顿了顿。她看着奚月奴脸色,只好答应着,“好。” “娘现在就过去吧。” 说着,奚月奴起身。 那种不对的异样感觉在心间升腾起来,万氏说不出的心慌,不觉伸手拉住奚月奴袖角,“月奴……” “娘,你放心。”奚月奴垂眸微笑,语气淡淡的,“为了你和弟弟的命,这个孩子,我一定会好好地生下来的。” 第91章 她再也回不去了 奚月奴语气不动声色。 听在万氏耳中,不知为何,却觉格外酸楚。 她真恨不得一把把奚月奴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可如今女儿长大了,又有了身子,她不敢这般动作。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无声地攥了攥,终是无力地垂下。 罢了…… 阻拦奚月奴离开瑞王府,她如今……已经知道错了。可现在女儿怀了身子,就算真有什么旁的想头,也得孩子落地了再说。所幸,如今她得瑞王恩准,能进得到这王府里陪伴女儿直到生产。 十个月呢! 母女两个日日厮守在一起,她定有法子和女儿解开心结。 还有那个王妃! 一想到奚灵,万氏神色都暗沉了几分。 奚灵从小就妒忌奚月奴有康健的好身子骨儿,如今,这份怨毒愈发地浓了。 只要自己在这里守着,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再叫奚灵动女儿一根手指!等到女儿生下孩子,若是个男孩儿…… 万氏目光远远地飘开去,看向清音阁的方向。 金氏夺走了自己正妻的地位,女儿奚月奴未必就没有本事,把王妃的位置夺回来! 丫鬟送万氏去自己房中歇息。 紫薰扶着奚月奴坐下,“夫人来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 奚月奴微微愣了愣。她心中的感受,自己也说不清楚。 见到娘,能和娘亲亲密密地住上一阵,她当然高兴。可…… 她怎么也忘不了,娘给自己喂药,把自己送回王府的事。 “我……是高兴的吧。”奚月奴浅浅一笑。 可这高兴,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和娘,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万氏住进来这几日,沈摧不时也来看看,见奚月奴情绪果然好了很多。 流水般的东西,从宫中赏赐下来,都送进了清澜苑。 万氏喜得什么似的。 她逐一翻看贵妃赏赐的绸缎,见有一匹电光蓝,和一匹蜜桃样嫩的粉。两匹布一左一右拿在手里,万氏笑着对奚月奴道:“这怕是贵妃娘娘赏给小皇孙的。若是男孩儿,便穿蓝色,若是女孩儿,便是粉色。月奴,你喜欢哪一匹?” 奚月奴看了一眼,淡淡笑道:“你们都盼着我能生个男孩儿,我自然也盼着。” 万氏放下布匹,揽住奚月奴,“是男是女都好,总是瑞王府头一个孩子。无论男女,王爷都会喜欢的。就算是女孩儿,也能先开花后结果,往后一定能生出儿子来。” 这瑞王府凶险,王妃奚灵虎视眈眈。 奚月奴还是得生出小皇孙,才能在王府里立足。 奚月奴听了只是摇了摇头,“我只要一个。” 万氏愣了愣,马上劝道:“你小小年纪,话不要说得太满。万一这一胎是女儿……” “那我也……只生一个。” “月奴……” “若这一胎是女儿,我更不会要小的。”奚月奴垂下眼睫,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愿,她像我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像你……就算是女孩儿,也是瑞王的血脉,出生就是小郡主。”万氏讷讷劝道,“她和你,不一样。” 奚月奴笑了一下,“是啊。她和我,不一样。” 万氏只觉心酸,她更加用力地想把女儿搂在怀里,“月奴,孩子,你心里不畅快,你说出来,别闷在心里呀!娘在这里呢!” 奚月奴一点一点从万氏怀抱中挣出来。 她理了理被揉乱的衣衫,微笑着,“娘,我没什么不好的。”她机械地重复着,“我能怀上瑞王的孩子,已是天大的福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很好,我一切都好。” “月奴……” “娘,别再说了。”奚月奴笑着,眼眶却微微有些发红,“我有点累了,想去歇歇。” 奚月奴走后。 万氏眼圈儿慢慢地红了。 她来之前就想过,奚月奴怕是还记恨那事。她也想好了怎么解释,怎么劝慰。 可却没想到,两人见面,奚月奴一字却都不提。 好像已经完全忘了。 真的甘心留在瑞王府,给瑞王生孩子。 难道是……女儿做了娘,就能体会娘的心情了? 万氏不知道,只隐隐地觉得不安。 没一会儿,奚月奴身边那个最得用的丫鬟紫薰出来,“老夫人,晌午热得很,不然您也去房中歇歇?” 万氏抹了一把眼睛,“叫你见笑了。你是月奴贴心的人儿,你知不知道,她……可是还怪我?” “她怎么会?没有。是老夫人想多了。” 万氏一把拉过紫薰,“好姑娘,你告诉告诉我,我这女儿,在瑞王府里,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紫薰也心疼奚月奴,少不得就略略讲了些品红院里的事。倒惹得万氏哭了好几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月奴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哪里会知道,她在这里,过得这般不似人的日子!我悔,我好悔啊……” 自那以后,万氏照顾奚月奴愈发心细。 “娘不是只关心你腹中的孩儿,娘是挂心你!只要你好好儿的,娘什么都依你。真的,什么都依你。” 万氏红着眼眶看向奚月奴。 哪怕此刻女儿再说要走,她也拼了这条命,随她了! 只要奚月奴能开心,能一辈子平安顺遂。她这个做娘的,就满足了。 另一边。 清音阁里,愈发萧条。 奚灵一日都没吃饭,歪在躺椅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姐,好歹吃些,不然你身子受不住啊。”摇光端着饭菜苦劝。 如今这清音阁里一日三餐,都由人半开着门,用食盒子送进来。若这顿再不吃,又要煎熬到晚上,才有下一顿。 奚灵不动筷,摇光也不敢吃,饿得不行,也只能苦苦哀求。 “我不吃。拿开!” “小姐……” “你若还认我这个小姐,就想法子除了那对贱人母女,我一辈子都感你的恩德!” 这话,奚灵这几日翻来覆去说过无数次,魔怔了一般只要摇光出去,打杀了奚月奴母女二人。 摇光无奈,苦着脸,“小姐,奴婢现在也出不去,奴婢做不到啊!” “没没用的东西!” “哗啦!” 奚灵推搡着摇光,摇光手中饭食洒了一地。 她翻身下榻,“你不敢出去,我敢!” “小姐!” 摇光连忙拦着。 奚灵是王妃,一次两次往外闯,闯不出去也没什么。可自己这个丫鬟,就要挨罚。 她也一天没吃饭了,实在已经没力气罚跪。只能拦着奚灵,“小姐啊,你就忍一忍……” “忍?连你也叫我忍?” 奚灵眼眶通红,白眼仁上布满了红血丝,状似癫狂,“你是不是被那对贱人买通了?你居然叫我忍!” “奴婢怎敢……奴婢自幼跟着小姐,最是忠心不过……” “既然忠心,就别拦着我!”奚灵冷笑,“我已经知道了出去的法子。只要我出得去,见到了瑞王,瑞王就还会疼我!他最疼我了!” “小姐!” 摇光被奚灵吵嚷的脑仁儿直疼,实在忍不住了,“小姐你清醒一点,瑞王他早就被奚月奴勾搭去……” 他不要你了! “贱婢,你说什么?!”奚灵一声高喊,猛地推倒摇光。 摇光吓坏了,“奴婢什么也没说,没说……” 她眼睁睁看着,素来柔弱的奚灵高高地举起了什么东西,阴影笼罩住自己整个身子。 下一刻。 重重砸了下来! 第92章 舍不得王妃禁足 “小姐?王妃……” 摇光一句话没说完。 “咚!” 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头上,深深地陷入柔软的身体。 小丫鬟连痛都还未察觉到,就大睁着眼睛。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头上鲜血迸溅,飞到奚灵蜡黄的脸颊上,衬得她那张小脸,状似恶鬼。 什么自幼伺候的情分,什么再真不过的忠心? 她们这些下人丫鬟,在奚灵看来,通通命如草芥,和品红院里那些家伎没有什么两样…… 摇光断了气,死不瞑目。 “咕咚”一声 奚灵手中盛满水的铁壶摔落在地。壶里热水淌出,和摇光的血水混作一处。 再没看自己忠心的丫鬟一眼,奚灵如一个幽灵般满地打着转儿,“要出去,本王妃要出去……只要出得去,见了王爷,王爷还会疼爱我的!还有那贱人,奚月奴那贱人……本王妃定要好好惩治!一定!我……我才是这瑞王府的王妃!” “哈哈哈哈……” 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慢慢地眨着眼睛,好似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我是瑞王妃,瑞王名正言顺、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妻子!皇家不许合离,皇家没有弃妇……我这一辈子,都是瑞王妃!” 她口中哼笑着,一拧身,竟自花园中一处狗洞里钻了出去。 半晌后。 收拾餐盘的下人敲着清音阁的门,许久不曾有人来开。 “又闹什么脾气!” 那老嬷嬷素来知道王妃的别扭性子,也不管她,摇了摇头径自离去。 另一边,奚月奴处。 她有了身子,偏爱清淡食蔬。餐桌上却还是有特意给娘准备的小黄鱼。 娘出身江南渔女,喜欢吃这个。 奚月奴将一条炸得酥软的小黄鱼堆进万氏碗中,“娘,吃些。” 万氏尝了一口,东西做的不错。 她不禁感慨,“这样好的东西,娘年轻时,虽日日都能捞到,可一年到头也吃不着几回。”她冲着奚月奴笑笑,“娘那时候日子过得清苦,忍饥挨饿也是常事。娘……不想让你也吃这样的苦。” 奚月奴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说话。 她和娘,都有各自的苦楚。 或许,这就是命…… 谁叫她们没像金氏、奚灵一般,托生在一个金尊玉贵的肚子里,一出世就什么都有。 用完了午饭,奚月奴本想就此睡下。 却被万氏拉着,“你如今初有孕,不可这般懈怠。不然养成了习惯,将来孩儿养得大,不好生,你自己也要吃苦。娘见这瑞王府花园内紫藤开得甚好,不若我们娘俩一起去瞧瞧?” 娘素来爱花的。 奚月奴点了点头。 两人只带了紫薰和樱儿,留下月儿一个看家。 瑞王虽不爱花,却竟雇了一班好花匠,将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花团锦簇。 这花园奚月奴日常里虽然常见,可彼时她不过一个下人,只顾着埋头走路尚且不暇,没心思看什么花。 没想到自己也有能漫步花园,细细品鉴的一天。 万氏也高兴。她挽着奚月奴手臂,如她幼时一般只给她瞧,“那是团蔷薇,那是抓破美人脸,那是栀子……” “娘……”奚月奴突然叫道。 “什么?” 奚月奴双手抚向自己尚扁平的小腹,心中五味杂陈,“我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万氏顿住手上动作,看向自己女儿,突地眼圈红了,“孩子,委屈你了。” 两人一路行到荷花池边。 这个季节,荷花尚未含苞,水面宁静澄澈如碧玉。 微风袭来,只叫人觉得清爽宜人。 奚月奴声音轻轻的,“等孩子落地以后,娘,你还会来看我吗?” 她能想见,到那时候,她恐怕就会被栓死在瑞王府中,再也出不去。 “只要你想,娘就来。”万氏忙道:“娘在奚家赖了那么多年,陪了你弟弟、你爹那么多年,现在……也该多陪陪你了。” 午后的日光照在万氏脸上。 奚月奴甚至看得清她太阳穴处的青色血管。 恍惚间,只觉得像小时候一样。 她微微笑了,“娘……” 一句话未说完,眼角余光却见一道大红色的影子一闪,径直朝自己小腹撞来! 此刻奚月奴、万氏两个正站在荷花池边。 若是落水,不是玩的! 奚月奴身子一转。 就在那大红影子撞到自己身上的前一息,勉强躲闪开来。 可到底腰身拧了一下,腹中有些发痛。 她脸色苍白,只觉双脚都软了,“奚灵,是你?!” 她不是被禁足了吗?如何又放了出来?! 沈摧竟是连禁足都舍不得? 电光火石间,奚月奴后退两步,被紫薰扶住。 奚灵一击不中,抬头狞笑一声,伸出双手还要推搡奚月奴。 奚月奴身后就是水,避无可避。 紫薰又被她挡在了身后,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只剩下一个年纪小小的樱儿,根本拦不住。 眼看着奚灵又要撞上来。 “不准伤我的月奴!” 万氏厉声大叫,“来人!来人啊!有人要害王爷的血脉了!” 她口中一边凄厉喊叫,一边径直迎上奚灵。 “娘!” “老夫人!王妃!” “啊!” 万氏没有阻拦奚灵。 她是抓住了奚灵两条胳膊,抱紧了她。 两人一起滚落进了荷花池中! “娘!”奚月奴不管不顾便要下水救人,被紫薰、樱儿两个死命抱住。 她眼睁睁看着奚灵如疯了一般,入了水也不老实,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死命掐住万氏脖颈摇晃推搡。 万氏背后便是一块突出水面的大石。 娘的身子被奚灵抵着,撞上去好几次。 脸色眼见着白了。 “奚灵,你放开我娘!放开!” 万氏本就呛水,又被掐得上不来气儿,眼中却全是恨意。 奚灵仗着是嫡女的身份,欺负奚月奴已久。今日,她要给女儿报仇,给女儿报仇…… 好一阵喧哗,终于引来了王府下人。 众人纷纷下水。 先把浑身湿透,状若疯妇的奚灵拉扯了上来。 “贱人!贱人!该死!都该死!这下可好了,哈哈哈哈!” 奚灵厉声尖笑。 奚月奴只想给她一个耳光。 一只手刚高高扬起。 “住手!” 沈摧声音自身后传来。 奚月奴神色一变,不管不顾。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裹挟着多年来的恨意,抽在奚灵脸上。 竟直接把她打得两眼一翻,背过气去。 沈摧大步上前,一把拧住奚月奴手腕,“她是王妃!” 奚月奴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沈摧,“那王爷罚我吧!处死我也成!” “你……” 沈摧话未说完,只听得下水救人的仆从们乱纷纷喊了起来。 “老夫人……呀,血!” 奚月奴猛地回头。 只见万氏面若金纸。 荷花池中,一摊血慢慢晕开。 “娘!” 第93章 万氏的选择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水中那一滩鲜红,直如盛开的红莲一般,格外刺眼。 她身子仿佛被人定住,发僵发冷,只能慢慢地转头。看向娘…… 被捞上来的娘浑身湿透,双眼紧闭,胸口仅余微弱的起伏。 脑后慢慢渗出血来。 “血!血!在那儿!石头上有血!” 樱儿跺脚狂呼。 奚月奴顺着她惊叫声扭过头去,只见荷花池中的太湖石,外耸的尖角上,一片鲜红。 胸口剧痛,眼前一黑,奚月奴身子摇晃着,险些跪倒。 被沈摧一把扶住小臂。 昏迷中的万氏被抬到了清澜院。 跑来给她看诊的,是前日那个老府医。 “老夫人呛了水,又受到些惊吓,这都还好……可脑后磕到了石头上,这、这怕是就……” 奚月奴拼命咬着舌尖,口内满是血腥。 她逼着自己保持清醒,逼着自己先不要哭。“大夫,您……直说,我受得住。” “若是……今夜不发热,熬过明日晚间,慢慢地养着,也就无碍了。” 奚月奴吃力地张开嘴,嘴唇翕动着,却到底不敢多问那一声,若是发热了,又该怎么办…… 到底还是老大夫先开了口,“不过……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若是、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亲人,还是该先叫来,预备着。没准儿老夫人瞧见了,心里头高兴,这伤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这话说得委婉至极。 奚月奴却全明白了。她身子摇摇欲坠,脸上褪尽了血色。 却被丫鬟们扶着,硬要她也歇在榻上,叫府医诊脉。 所幸这一番折腾,奚月奴腹中孩子到底没有大碍。 清澜苑众人一颗心刚刚落定下来。 只听得一边照顾万氏的樱儿惊恐道:“老夫人身上好热!这、这是烧起来了!” 轰隆一声巨响。 奚月奴宛如被一记惊雷直接炸响在耳边。 一时间,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推开身边服侍的下人,踉踉跄跄直奔万氏榻前。 “娘!娘啊!” 万氏头上包裹的雪白纱布,已被止不住的血水侵染出大片夺目的红。 她脸色青白,双眼紧闭。 口中却不住地念叨着:“孩子,娘的心肝肉孩儿啊……” 奚月奴跪倒在床榻边。伸出手去,握住万氏烧得滚烫的掌心。 “娘,月奴在这儿呢,月奴在呢……” 可万氏听不见。 只见她眉心紧蹙,头不安地在枕头上转动,似在寻觅着什么。“我的、我的孩子……” 奚月奴张了张口,只觉满口苦涩。 是泪水流了进去。 她攥紧了娘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去、去奚家……请奚宁远来……” 娘疼了弟弟一辈子,守了弟弟一辈子,最后想见的人,也一定是他。 奚宁远来得很快。 他满脸疑惑,似乎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被奚月奴一把扯住,跪在万氏榻前。 抓着他的手,塞进娘手里握着。 奚月奴满脸是泪,“娘最疼的就是你,你、你……无论娘说什么,不能让娘留遗憾。” 奚宁远愣愣的。 奚月奴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叫娘!” 奚宁远:“……娘!” 姐弟两个一叠声地呼唤,万氏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高烧和疼痛让万氏两眼通红,蒙上了一层水意。认出窗前的两个人,万氏吃力地挑起唇角,面上现出慈和的笑意,“月奴,宁远……孩子,我的孩子。” “娘!” 万氏一手攥着儿子,另一只手伸向奚月奴。 奚月奴接住。 万氏颤巍巍道:“宁远,你、你要帮着你姐姐,护着你姐姐……” 奚宁远依旧愣愣的。他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嘴巴一张一合,好半晌吐出一句,“……娘,不然、不然您问问爹呢?” 提到自己爱了大半辈子的奚铭,万氏只是摇头,“他……他不成!他心里只有……只有金氏那摊家业……他、他不会真心帮你姐姐的。” “可、可是娘……” “听我说!” 万氏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从体内不断地流逝,她发了狠,一口打断心爱的儿子。 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徘徊。 万氏的心慢慢定了。 “宁远,”她用力摇着儿子的手,“我要你、要你答应娘,往后帮着你姐姐……若你姐姐生下瑞王府的血脉,你、你要竭尽全力,帮她坐上王妃之位!” “娘!” 奚月奴、奚宁远两人一起抬头,难以置信。 奚宁远:“娘是不是……失心疯了?!嫡姐还在呢,奚月奴怎么做王妃?” “我要你,答应我!” 万氏牙缝中都咬出血来,用力攥着奚宁远的手。 他被娘这副模样骇到,终是稀里糊涂应了一声“是”。 “还有、还有……”万氏撑着最后一口气,盯住奚宁远的脸,“若是你姐姐不想做这个王妃,想、想逃……远儿,你要帮你姐姐逃出去。” “娘……” 奚月奴再也撑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孩子,孩子,莫哭……” 奚月奴只觉娘那只枯瘦而温暖的手,松开了弟弟,正一下一下轻轻地摩挲着奚月奴头顶。 “月奴,娘对不住你……不知道你过得这样苦。你、你……你若是想走,想好了,娘不拦你了……只盼着你往后,都、都……好好儿的……” “娘……” 奚月奴哭的说不出话来。 一旁奚宁远却趁着万氏松开了他的手,从床榻边爬起,后退两步。 “疯了……你们都疯了。” 万氏吃力地瞪大眼睛,“远儿,你、你好歹是个男孩子,又被记做了嫡子……你姐姐她难,你帮帮她,帮帮她啊!” “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奚宁远捂着耳朵连连后退,“娘你知道,我也只是个记名的嫡子,主母根本不疼我,爹也素来不敢护着我。奚月奴要是跑了,我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娘,别逼我,别逼我啊……” 万氏凄婉地流着眼泪,“娘要是不在了,你的亲人,就只剩下你姐姐……” 这一句话似乎点醒了奚宁远。 “不,不是……”他脸上的惊惶犹豫褪去,看向万氏和奚月奴的眼神冷凝下来:“你们还不知道……” “姨娘,你说错了!奚家嫡女,瑞王妃才是我姐姐!” 说罢,扭头就跑! 第94章 娘不成了 “远儿,远儿……咳咳咳!” 万氏冲着奚宁远跑远的身子,伸出手去。 可终是够不到。 她的手无力垂下,磕碰在床沿上。 “娘……” 奚月奴心疼地捧起娘的手,将她滚烫的掌心,贴到自己脸上。 万氏吃力地喘息着。 高热正在一点点灼去她仅存的生机。 “月奴……以前,是娘错了,你若想走……就走吧。” “娘……” “若是不想走,呵……”万氏笑了,“娘这一条命,也足够把奚灵那个毒妇,从王妃的位置上拉下来……娘这辈子为你做的事不多,这是……是,最后一件了。” 心口好似被一双大手生生撕裂两半,难以承受的剧痛。 奚月奴拼命地抹着眼中泪水,只想看清娘的脸。 万氏:“孩子,无论你、你做什么选择,娘都希望你往后……平安顺遂,开开心心……” “娘,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奚月奴再没听到娘的回答。 她抬起头时,正看到万氏慢慢闭上了眼睛,口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呼出了一辈子的辛劳。 “娘!” 撕心裂肺的凄厉喊声中,奚月奴身子一软,失去了知觉。 “娘,娘啊……” 梦魇中,奚月奴似乎看到了娘的一辈子。 一辈子都被命运推搡着往前走,每一步都那么难。 娘为了她的孩子,已经尽了全力。 接下来,就轮到她了…… 再睁眼,眼前模模糊糊一张人脸。 “月奴你醒了!” 这声音是…… 温云羡! 奚月奴挣扎着坐起身,“小七!快去看看我娘,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她看清了,温云羡满脸悲戚。 “月奴,老夫人已经……不在了。” 预想之中的答案。 奚月奴身子晃了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娘她……是因为落水惊风,撞破了头……是吗?” “……是。头上的伤很重……老夫人临终前还能撑着清醒,已是不易。” “奚灵!” 奚月奴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恨意触目惊心! 娘是为了救她,被奚灵生生害死的。 她要她,一命抵一命! “月奴,你听我说,你先不要……” 可奚月奴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她一把推开榻边的温云羡,奔着门外就跑。 她要奚灵偿命,现在就要! 可人还未出清澜苑。 奚月奴便被下人们拦住。 “姨娘,不可!不可啊!” “姨娘该保重身子,腹中尚有王爷的血脉呢!” “王爷交代了,不许姨娘出去……” 奚月奴停住脚步,冷冷看向发声的下人,“你说什么?” 那婆子被奚月奴目光所摄,扑通一声跪下,“王爷说、说……不许姨娘出去……让姨娘好生、好生养胎。” “呵……” 奚月奴冷笑一声,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瑞王是要禁我的足吗?” “不、不是……这,自然不是……” 下人们矢口否认。 可奚月奴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清澜苑所有的门,都有人把守,被封得死死的。 下人们一张张脸都是朝里。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 不是防着她,是防什么? “好,好极!当真是好极!” 奚月奴哼笑一声。 下人们正要围过来劝。 冷不防见奚月奴从头上拔下发簪。尖锐的那一头,直抵在自己细嫩的脖颈上,“让开!” 下人们似被吓傻了,没人答应。 也没人敢动。 温云羡从身后追上来,“月奴……” 奚月奴猛地回头,看向他的神情直叫人心碎,“你刚才去哪儿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娘……” “我、我……” 温云羡无言以对。 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清澜苑赶。可中途,却被沈摧差人唤走…… 奚月奴看向那群泥塑的一般一动不动的下人,她惨笑一声,手中发簪放下。 正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 奚月奴手中发簪抵着她胸口缓缓滑下,停在小腹处。 “姨娘,不可!” “呵……” 奚月奴笑了,“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腹中的孩子!” 出得清澜苑,奚月奴叫众人不许跟着,她一步步地往奚灵的清音阁来。 她可以不要旁的,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奚灵的命,只要她那一条命,告慰娘在天之灵! 一步步行到清音阁。 穿过这院子里仙境一般美的亭台水榭,远远地便见花木扶疏中,半开着的一扇窗。 看清窗内景象,奚月奴身子一下子僵住。 那扇窗里…… 满面笑容的金氏,身边站着一脸欣慰的奚铭。 甚至,众人身后还站着刚才远远跑开的奚宁远。 众人簇拥着…… 最中间的奚灵。 她湿透了的枯黄头发披在身后,侍女正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用上好的绸缎擦着。 身上换上一套新装。 是大红色的珍珠滚边袄裙,裙边更坠满了珠玉,通身的富贵繁华。 她脸上,还笑着。 那么开心地笑着。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桌案对面的…… 瑞王沈摧。 他们才是一家人!好一幅合家欢! 奚月奴嘴唇都咬出了血。 她绕到门口,攥紧了发簪,直扑奚灵身上。 众人都被奚月奴吓了一跳。 奚铭口中哇哇乱叫着。 金氏却是直接扑上来阻拦。 “啪!” 一耳光抽在奚月奴脸上,她唇角立刻见了血。 金氏挺直了腰身,“好贱婢,你不想活了?!” 奚月奴眼中只有奚灵一个。她一把推开金氏,推得她后退几步,跌在奚铭身上,口中只是乱叫。 活不活的,奚月奴无所谓。 但她想要奚灵死。 现在就死! 奚月奴高高扬起手中发簪,直奔奚灵那跟细细的脖子而去! “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奚月奴根本不加理会,继续向前。 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腰身,牢牢地禁锢起来。 沈摧在奚月奴耳边,“别闹!” “沈摧,还想要你的孩子,就放开我!让她给我娘偿命!”奚月奴拼命挣扎,“不然,我拼了一条命,也要把你血脉一起带走!” 沈摧身子一僵。 他低头看向奚月奴。女孩满脸都是泪,头发凌乱地覆在面上,却挡不住她眼中深深的恨意。 那是刻骨铭心,非要毁灭不可的恨。 沈摧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 一旁,传来金氏冷笑:“奚月奴,你还以为只有你肚子里怀的是宝贝疙瘩?还敢拿出来要挟!” “我告诉你,你再如何,怀的不过是庶子!” “我的灵儿,堂堂正正的瑞王府,腹中可是怀上了瑞王府的嫡子!” 第95章 她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沈摧只觉怀中不断挣扎的女孩身子一僵。 他甚至能感觉到,奚月奴体内所有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他紧紧抱着的腰身,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 “奚月奴……” 女孩看都不看他,一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奚灵。 奚灵满脸得意的笑,与奚月奴对视了片刻,又低下头去,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尚扁平的小腹。 “宫中贵妃娘娘特别看重这个孩子。也对,毕竟是嫡子,往后要承袭王爷爵位的,和庶子到底不一样。” 奚灵话音刚落,金氏上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向奚月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嘲意。“有些人啊,费尽心机,可惜到底是少了一点运气。谁叫……她出身下贱,就算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能如何……” 她正得意扬扬说着。 奚月奴被沈摧抱得很紧,腾不出手来。 却是对着金氏凑过来的那张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啊!” 金氏伸手摸上自己脸颊,掌心一片潮湿。 她气得高高扬起手,“今日就教训你这个贱人!让你分清楚这王府中谁贵谁贱!” 奚月奴凛然无畏,扬起下颌,一双通红的眼睛等着金氏。 金氏巴掌刚要落下。 “够了。” 沈摧短短两个字,一下子定住金氏动作。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瑞王府,奚月奴如今是瑞王身边有名有姓的人了。 她再打不得。 不甘地垂下手,金氏面色阴沉,眼底横纹肌难以抑制地抽搐。 难道,非得这样算了? 身后传来奚灵柔柔的声音,“王爷,月奴妹妹想是新丧了姨娘,虽然不值什么,却到底心中悲痛。这次冲撞妾身,也算情有可原。” 她目光居高临下,施舍一样对着奚月奴微微一笑。 “妾身如今与从前不同了,要给腹中的孩儿积福。就叫月奴妹妹跪下,向妾身与妾身的娘磕三个头,今日的事,就算是过了。” 她顿了顿,又掩口一笑,“也算是……她肚子里的庶子,见过妾身肚子里的嫡亲兄弟。” 沈摧没有说话。 手上动作却放松了些。 奚月奴知道,这是男人默许的意思。 也是。奚灵才是瑞王心尖尖上的人。 在她和她腹中怀着的嫡子面前,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算什么? 大概算一个笑话。 “咳咳……”许久不曾说话的奚铭开口,他看向奚月奴,眼中全是责备,“奚月奴,你嫡姐的话,你没听到?她不计较,已是你天大的福分了。还不快磕头认错?” 沈摧松开了奚月奴。 显是叫她跪下的意思。 “奚月奴,你……”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口中一串笑声,直接打断了沈摧的话。 她笑得自己都有些站不住,很怕冷似得抱着自己的双肩,摇摇晃晃。 奚铭生怕奚月奴再惹出些什么,起身怒斥道:“你笑什么?爹说的话,你没听见吗?!爹在家是怎么教你的?快……” “爹……” 奚月奴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 奚铭一愣,心中涌起一股子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这还是……奚月奴第一次,唤他爹。 是要求情吗? 下一刻。 奚月奴:“爹,我娘她……没了。” 她面上倔强的神情还在,眼中却慢慢流下泪来。 奚铭一愣。万氏死了,他自然也痛心。可是…… 奚铭:“那、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可是险些伤了王妃腹中的嫡子,只是叫她一死抵命,是便宜她了!” “呵呵……” 奚月奴看着奚铭,和躲在他身后懦懦地一句话都不敢说的奚宁远。 还有一旁的奚灵、金氏。 她们那挂着得意笑容的脸,好似旋转着逼近过来一般。 奚月奴又转身,看向沈摧,“王爷,我娘去了。” “奚月奴,你……节哀。” 沈摧皱眉,向她伸出手。 “啪!” 直接被奚月奴重重拍落! 奚灵脸色剧变,“你这贱婢,你竟敢伤王爷!你……” 奚月奴在众人中间,站得直直的。她仰头,泪水顺着脸颊淌到下颌,一滴一滴地洒落在衣襟上,留下点点深色痕迹。 她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口中叱骂着逼近。 最后,她看向沈摧,“我娘死了,我在这世间,再没什么可怕的了。我这一条贱命,能换她的命,我值得!” 沈摧眸光一厉,“奚月奴,不可……” 奚月奴凄然一笑,径直向奚灵冲去! 她才不管她肚子里怀着什么金贵种子,她只要她给娘偿命!她奚月奴既然要杀奚灵,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就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道找娘去! 一起死! “啊!” 众人慌乱惊叫声中。 沈摧身形掠出,瞬间就挡在奚灵、奚月奴中间。 瑞王妃有孕,此事已经报进了宫中。若是在奚月奴手中出事,怕是奚月奴也不得活了! 可奚月奴不管不顾只往前冲。 不能再让她这么闹下去! 沈摧扬起手,对着奚月奴后颈,重重砸了下去。 奚月奴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睁开眼,眼前的依旧是清澜苑卧房的床帏。 几乎是醒过来的瞬间,那些痛苦的记忆就立时出现在眼前,一遍遍地反复回放。 “娘……对不起……月奴无能,月奴没能给你报仇……我什么都没做到……” 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后颈的剧痛。 既然她是被沈摧打晕了,那奚灵现在,一定还好好活着呢。 她……真没用。 泪水从肿胀的眼眶中流出,顺着眼角直直坠下。 白如冷玉的指尖,轻触上了那颗泪滴。 奚月奴一惊,身子一下子从床榻上支起,“瑞王……” 她远远地躲了开去。 沈摧垂下眼睫,看着指尖那一抹湿意,最终捻了捻手指。 他从奚月奴床榻边起身,再看向她的目光已是转冷,“你闹的这么一场,所幸腹中胎儿无事。” 孩子没事。 可她娘已经死了。 奚月奴冷笑一声,笑出了眼泪,“王爷以为我在乎腹中这个孩子?” 她看向床帏,一眼都不愿意再看沈摧。 耳边只听得沈摧深吸一口气,极力隐忍着怒意一般,“温云羡那儿有一种药,可以叫人吃了,整日昏睡,却不妨碍腹中孩儿生长。” “本王一句话,就可以让你一直睡到生产,你想那样吗?” 第96章 让她忍忍 奚月奴自然不愿意。 这和昔日里,沈摧用铁链子把她锁在床榻上,有什么分别? 更别说,睡上十个月后,孩子出世,她再没有依仗。 奚灵那边,怕是也快要生了。 瑞王妃生下孩儿,怕是往后位置只会更稳。她怕是再也报不了仇了。 沈摧盯着奚月奴,不放过她面上每一个细微表情,“说话!” 双手攥紧身下锦被。 “我……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奚月奴,你知道该怎么做。” 不等奚月奴回答,沈摧起身离去。 奚月奴含恨看着男人的背影。 奚灵该死,难道沈摧就无辜吗?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沈摧放任奚灵为所欲为,放任奚月奴的娘被害死。 奚月奴恨他。 恨他们所有人。 沈摧的背影却似乎感觉到了奚月奴的目光。临出门前,他脚步顿住,“你娘的事……往后再说。” 奚月奴几乎要冷笑出声。 这般敷衍。 娘那是一条命啊!只换来一句“往后再说”。 奚灵性子那般跋扈,若让她好好生下孩子来,地位稳固。 奚月奴还有什么往后?什么都没有了! 没听到奚月奴回应。 沈摧又道:“奚夫人要留下照顾王妃腹中那一胎。本王不许她们往里的清澜苑来,你也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这不就是……禁足吗? 奚月奴没说话。 沈摧轻叹了一声,“你娘的丧事……你和你弟弟商量着办。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来和本王说。不要去烦王妃。” 当日下午,奚宁远就畏畏缩缩地来了。 一起来的,竟还有奚铭。 两人进得奚月奴厅中,便自顾自坐下。 奚铭看着奚月奴冰冷的神色,缓了缓语气开口道:“你娘就这么没了,爹心里也难受。可你和嫡姐如今都是有身子的人,你就忍忍,切记不可再胡闹。” 奚月奴一言不发,只低头看着自己指尖。 “爹和你说话呢。奚月奴,你听到没有?” “爹?” 奚月奴轻声笑了。 她抬眼看向看向奚铭,“你算什么爹?” “你……”奚铭脸色涨红,“你这孩子,怎么跟爹说话呢!” “你只是奚灵的爹,什么时候做过我爹?什么时候做过我娘的正经夫君?” 奚月奴冷冷笑道:“金氏将我娘贬妻为妾的时候,你在哪儿?我被那对母女从小虐打到大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她一句句逼问,眼眶涨得通红,“现在,你不过是知道我怀上了瑞王的血脉,赶到我跟前叫我认爹!奚铭,我告诉你,爹这个字,你从来不配!” 在家中时,奚铭一向与奚月奴很少交流。 从未听她说过这么一大段话。 一时之间愣住,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的奚宁远跳出来,“奚月奴,你忤逆!不孝!” 他张着嘴还要再说什么。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落在奚宁远脸上,把他打得别过头去。 奚月奴起身,指着奚宁远,一句句直问到脸上来,“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孝字?娘临终时,你跑到哪里去了?去金氏、奚灵跟前谄媚了,是不是?” 她手指凌空点着奚铭、奚宁远两人,“你们两个都是一路货色!都对不住娘!我腹中这个孩子,你们谁也不用惦记!他若生得下来,一朝得势,我必叫他杀了你们,以告慰娘在天之灵!” “你大逆不道!” 奚铭气得狠了。 竟四处寻觅棍棒一类的,只想要往奚月奴身上招呼。 可还不等他找到。 一盏滚热的茶,兜头泼在他脸上。 “啊!” 奚铭烫得面皮发红。 还来不及反应。 “哗啦!” 奚月奴直接掀了奚铭、奚宁远身前的小桌。桌上茶壶、茶盏洋洋洒洒,摔了一地,化作无数碎片。 奚铭无能大叫:“你、你这个逆女,气死我了!” “那你就去死啊!” 奚月奴拼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出,“你去死,下去陪我娘啊!” “你、你……” 奚铭气得浑身哆嗦。他没寻到什么趁手的东西,最终只能对奚月奴挥起耳光。 奚月奴挺直了身子直接迎上去,“你碰我一根手指,奚铭,我就让你知道,是你的命重要,还是我腹中孩子的命重要!” 奚铭自然知道谁更重要。 可他当爹的人,顺风顺水这么多年,如何容得下奚月奴这般挑衅? 一时间面子下不来。 两相僵住了。 一旁,奚宁远懦懦开口,“二姐,是你……误会爹了。爹刚才,花了好大力气,让主母和嫡姐消了气,是担心你,才、才来看你……” “不用你担心!” 奚月奴一口截断奚宁远的胡话,“我和奚灵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她根本无所谓腹中的孩子,奚灵别想生! 奚铭见无论如何都说不通,愤愤地拂袖离去。 剩下一个奚宁远。 他想走,又有些不敢。见奚铭走得远了,才压低声音,“二姐,娘临终说的那些话……我害怕,我不敢……” 什么帮奚月奴当上瑞王妃啊。什么帮奚月奴逃跑啊。 那不是要他奚宁远的命吗?他做不到。 他还想活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娘的话,你不必当真。” 奚月奴冷冷的声音响起。 奚宁远竟打了个寒战,“二姐……” “我不是你姐,你姐姐是瑞王妃。”奚月奴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洒在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脸上,“我……不会走的,也不会让你协助。你放心。” 奚宁远这才点点头,放心地去了。 奚月奴从他背影收回目光。 娘没了。 她不走了,她要留在这瑞王府里。就算搭上自己一条命,也要奚灵为娘偿命! 之后的几天,王府里甚是安静。 奚铭似乎真的劝住了金氏和奚灵,没来找过奚月奴麻烦。 只是刚热闹了几日的清澜苑却沉寂下来,远远不如往日了。 原因很简单。 从前奚月奴腹中怀的是这瑞王府里金疙瘩一样的宝贝儿,自然众人趋奉。 可现在,人家正经王妃也怀上。 奚月奴腹中这个,就不值什么了。 赏赐依旧流水一般从宫中出来,只是大部分都去了王妃的清音阁,只有个零头到了清澜苑。 宫中虽两边都有赏赐,王府中却人心不平。 不出几日,清澜苑的衣食住行竟都短下去了一大截儿。 有些下人原本是奔着奚月奴得宠,才使了银子进清澜苑伺候,现在统统傻了眼。越是短衣少食,就越是懈怠,害得紫薰日日都与她们合气。 一日,奚月奴想喝些淡茶。 紫薰招呼月儿伺候,谁想月儿径直顶了回去,“从前的好茶是宫中赏的,如今早就用完了。主子想喝,求王妃的赏去啊!” 第97章 见鬼 “你胡说什么?!” 紫薰变了脸色。这丫鬟竟让奚月奴为了一口茶去求奚灵,这不是刻意挑衅,是什么? 可不等紫薰再开口教训,月儿竟脖子一梗,“奴婢说错了什么?没有那通天的本领,就别自己住一个院!如今累得咱们饭都吃不饱,这又是何必?” 紫薰气急了,“主子什么时候累得你们这群下人吃不饱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月儿双手叉腰,对着紫薰扬起脖颈,还要吵嚷。 冷不防眼角余光里瞧见奚月奴面色淡淡地站在檐下,正看过来。 她那眼神…… 不像怀了身孕的妇人,倒如幽魂一般。 月儿脊背窜起一股子冷意,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紫薰刚挨了这好一顿气。不想半日后,小厨房里上值的闫二家的找到她,满脸愧疚,“紫薰姑娘,劳驾你,告诉主子一声。老奴被王妃调回大厨房,往后,怕是不能再在清澜苑伺候了。” “你与我家主子一早交好,竟连你也要走……” 闫二家的红了红眼眶,“老奴也是迫不得已……” 王妃的调动,岂容她一个下人说不愿? “你的话,自己跟主子说去。” “可、可是……” “主子如日里待你不薄,要走了,你怎么也该亲自跟主子说一声。” 无奈,闫二家的只得跟着紫薰进了奚月奴房中,将自己要走的话,又说了一遍。 奚月奴听了,只是淡淡点头,“辛苦你了。” 她叫紫薰拿了银子赏给闫二家的。 “王妃知道你昔日与我交好,恐怕回了大厨房,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你千万小心,保重自个儿身子。” 闫二家的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去了。 一旁,紫薰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带了些哭音。“王妃也太过分了些,咱们这清澜苑伺候的人手,这几日她一批一批地往外调,如今本就不剩几个,现在连小厨房都要裁撤下去。这往后……” 奚月奴抬眼,“已经走了几批人了?” 紫薰声音一滞,“……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主子难过,就不曾说……” 紫薰本以为奚月奴还要追问。 不想她只是垂下眼睫,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再有走的,不用拦着,你自从我私库里支银子赏下去便是。” 紫薰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是”,默默地走了。 另一边。 清音阁中。 奚灵许久没过过这么畅快的日子了。 娘用过的老大夫果然不错,几服药下去,还真叫她一下子就怀上了。 且她也没有寻常夫人害喜想吐的毛病,每日只觉精神极好,竟比没怀孕的时候,身子更觉爽利。 只是或许因为金氏陪伴自己住在清音阁,沈摧反而来得少了。 “娘,您也不用就这么日日陪着我。如今,万氏那贱人没了,正是娘好好和爹和缓关系的时候。” “你爹他不值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只有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这孩子,我定会护着他好好儿地生下来。只是……那奚月奴可恶。她肚子里那个,还是早些处置为好。” 金氏拧眉,“灵儿,娘就是怕你做傻事,才留下来看着你。” “娘,你怎么替那贱人说话?” “娘怎么会替那个贱人说话?娘是担心你!”金氏怜爱地摸了摸奚灵小腹,“你这孩子身子本来就弱。大夫不是说了,叫你一旦怀上,就要全副精力安心养胎,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那贱人的孩子落地,做庶长子?那在这穆京之中,灵儿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灵儿!”金氏一把抓住奚灵的手,用力攥了攥,“她奚月奴怀的,未必是男孩儿。若到时候生下来个丫头,有不过是和她一样的贱种,没什么可怕。” “要真的是男孩呢?” “真是男孩也不用怕。”金氏轻咳一声,一挥手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等月份再大些,娘有法子诊出她怀的是男是女。如是女胎,放着不用管就行。若是男胎……” “若是男孩儿,断断不能叫他出世,碍我孩儿的事!” 金氏张了张口,到底把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罢了。 只要自己女儿高兴,想着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奚灵见娘没有反驳自己,眼眸中带上了喜意,“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好,好……就听灵儿的。” 下一刻。 奚灵向门外:“摇光!进来伺候!” 金氏面色微沉。 好一会儿,门外寂静无声。 奚灵却似真的见了摇光似的,“你又跑到哪里去偷懒?快给我煮茶!要宫中赏下来的,听到了没有?” 见女儿对着空气发号施令,金氏脸色越来越难看。 摇光已经死了…… 死因虽被她和奚铭遮掩了过去,且瑞王也没有细查下去的意思。就算这么揭过了。 可女儿却日日都能看见,好似摇光还活着一样…… 金氏再也忍不住了,她伸手按住奚灵腕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柔声道:“娘叫人把那个老大夫送进来,给你安胎,可好?” 奚灵犹豫了一下,“可王府中有温云羡,他是神医……” “他再是神医,不也没调理好你的身子?还是用咱们自己的人,安心!” 第二日,老大夫被接进瑞王府,给奚灵诊脉。 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指,“无妨。这一胎甚稳,王妃好好养着便是。只是切记多思劳心。” 奚灵赏了他不少东西。 金氏亲自送他出清音阁。 到了背人处,金氏脸色才沉下来,“王妃到底怎么样了,说实话!” “王妃气血本就较常人弱,性子怕也执拗。如今怀上,通身的气血都蕴养胎儿去了……偶尔发些癔症,也是有的。” “癔症?” 那不就是……要疯了? 金氏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可有法子医治?” “有……是有。” “但说无妨。只要灵儿的病能好,怎么我都愿意……” “治癔症最要趁早,越早治越能好。只是……只是要治着病,需……打掉腹中孩子。夫人可舍得吗?” 第98章 求你给我 “什、什么?你说什么?” 金氏眼睛猛地瞪大,一时间连呼吸都滞住。 那老大夫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等着她做出最后的选择。 保女儿,还是保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尚未降世的孩子。 金氏锦缎云袖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手指筋骨牵扯着心口,一阵阵发痛。 “若是、若是等王妃诞下孩儿再治……就真的不行吗?” 这话问出口,其实金氏自己也知道答案。 果然,那老大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妇人孕子,要九十个月,方能瓜熟蒂落。这……时间太长了,到时候王妃的癔症发展到什么程度,老朽也无法预知。只怕是……是积重难返了。” 金氏身子剧烈地一晃,险些摔倒在地。 “苍天不公!灵儿她好容易怀上了孩子,怎会、怎会如此啊……” “无论如何,还请夫人早做打算。王妃这病……拖不得。” 金氏一颗心似被扔在油锅中反复煎煮。 她无法抑制地想到…… 她那曾为帝师,曾权倾朝野的爹,是如何…… 驾鹤西去的。 老爷子死得太不体面。除了金家人,没什么人知道真相。 可这、这疯病,怎么就越过了自己,非就遗传到了她可怜的灵儿身上啊! 让她这个当娘的,如何选择? 她自然是最疼女儿的,希望女儿好,可是…… “夫人?” 见金氏长久不语,老大夫忍不住开口,“您到底是……” 金氏脸色苍白,无比艰难地开口:“保……保王妃……腹中的孩儿。” 老大夫微微一愣。 金氏上前一步,枯瘦的双手从衣袖中伸出,紧紧攥住大夫胸前衣襟,“我要你保住我女儿的孩子!无论如何,保住她腹中的孩子!” “这……是、是……老朽必将尽力。”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金氏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有,我女儿的病……你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 “是!” 待老大夫离去,金氏再也忍不住,眼眶中泪珠滚滚落下。 又被她狠狠抹去。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爹的病,到了八十七岁才慢慢发作起来,灵儿她……她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这么早……她还不到二十岁啊!等生下孩子,等她生下这个孩子……金家祖传的秘方,定能压住她身上的病,保住我的灵儿……” “娘,您在这里做什么呢?怎么半晌不回来?” 奚灵的声音,自金氏身后脆生生响起。 金氏身子一颤。她迅速调整好脸上神情,慢慢转过身去,“娘在呢。娘一直在这儿,守着你。” 另一边。 清澜苑。 奚月奴初初有孕,又刚经历过生离死别,身子诸多不适。 因头晕险些跌倒。 身边伺候的下人都吓坏了。 若这未来的王府侍妾在自己眼前出事,那他们往后也不必待在瑞王府了。如今宫中的太医是请不动了,只能私下里地请了温云羡来看诊。 屏退从人,遣紫薰在门外守着。 奚月奴从床榻上撑起身子,“小七,帮我。” 温云羡面上闪过愧疚之色,少不得耐心安慰,“月奴,你现在若是没了附中这孩子,怕是……处境更加艰难。” 他顿了顿,眼睛骤然一亮,“莫非……你依旧想离开王府?若是你还想走,我、我可以……” “我不走。” 奚月奴淡淡打断。“奚灵欠了我娘一条命。我为人女儿,怎么可能放过她,说走就走?” “可是如今她也怀了身孕,且不说瑞王待她如何,单说宫里,就十分看重这个孩子!如今虽只给了些赏赐,可据说贵妃已经开始选拔老成持重的宫女、嬷嬷,要从宫中派到王妃身边伺候呢!如今她被护得极好,众星拱月一般。你要对她下手,这……这恐怕不成!” 奚月奴面容十分沉静,“小七,所以才要你帮我。” “可你要的,是落胎药啊!” 温云羡实在忍不住了,“你和王妃都是初初有孕,正是胎相最不稳的时候,哪里经得起折腾?” “你听我说。” 奚月奴攥紧温云羡袖角,压低声音:“我要药是那种吃下便有些反应,但又不至于真伤了孩子的。” 她盯紧温云羡双眼,“可能做到?” 温云羡微微一愣,看向脸色苍白,眸子闪闪发亮的奚月奴。 两人结识十数年。在他的记忆中,奚月奴虽然自幼性子倔强,但一直心地善良,从未伤害过别人。 如今,却要谋算自己腹中的孩子。 ……这瑞王府,把她逼成了什么样儿! 温云羡缓缓道:“你说的那种药……这只需要改动成方中的一两味药即可,倒是不难。可你拿这东西,到底是要干什么?” “既然不难。小七,求你给我。” 温云羡多少猜到奚月奴用途,十分犹豫,“可……” “小七,我在这王府之中,总要有自保之力。你说对吗?你说王妃如今势重,但她所倚仗的,无外乎就是高贵的出身,和……”奚月奴冷冷一笑,“瑞王的宠爱罢了。” 温云羡不语,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奚灵的出身改不了。那我便要试试,她在瑞王心中,到底重要到何等地步。” 奚灵从前虐打奚月奴,瑞王素来视而不见。奚灵又指使下人火烧品红院,葬送了那么多条人命,瑞王也不过就是笑笑就过了。 如今奚灵还是风风光光地当她的王妃。 不过是因为,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若是奚灵对瑞王最看重的子嗣下手,那又当如何呢? 反正她奚月奴这一身一命,都可以豁得出去。只要……奚灵去死! 奚月奴从温云羡手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如愿以偿。 她收好那只小小的纸包儿,随即唤了紫熏进来,“将清澜苑所有下人叫来,我有话说。” 曾经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清兰苑,下人经过王妃几次抽调,如今不过剩下小半儿。 连个小院儿都站不满。 奚月奴站在檐下,淡淡向众人开口:“如今我的近况,各位也都看在眼里。若还愿意留下伺候,我也没有什么好答谢的。若是有什么其他前程可奔,到紫薰处领些碎银,便去吧。” 话音落下,众下人面面相觑。 月儿开口:“这是……不要我们了?” “呵……” 奚月奴轻笑一声,“我不过也是丫鬟出身,如今又是这般境况,焉知道还爬不爬的起来?诸位跟着我,只怕平白受我连累。” “可、可……没有王妃的调令,我们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 奚月奴笑了,“我倒是给你们找了个好去处,只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去?” “什么去处?” 奚月奴抬起眼,目光越过自己院中扶疏的花草,看向远方一处庭院。 “明汐阁。” 奚灵有孕这段日子,想必那侧妃明如玉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99章 本王护着你 奚月奴猜得对。 明如玉这段日子,简直过得如堕冰窟。 她本有代替主母,主持中馈的权利。可如今奚灵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揣上了瑞王的种。 这下,那清音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明如玉也不得不忍着恶心,亲自登梯子,去给她摘下来。 且从前素来没精神头管事的奚灵,这几日更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指挥人员调动,给明如玉添了不少麻烦。 可人家是正牌王妃,如今又怀上了,腰杆子不知有多硬。 为了保住自己掌家的权利,明如玉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跟清音阁的人有什么正面冲突。 可她也知道。 现在是如此,等到那奚灵诞下孩子,腾出手来。 她明如玉的掌家之权,还不知道握不握得住呢! 这还不止! 自打奚月奴和奚灵有孕,宫中每每来人赏赐,莫不要顺道到她的明汐阁一趟。 不为别的,只为了替贵妃娘娘申斥: “奚家的那么没用的人都怀上了,你为何还是肚皮平平?空枉了本宫为了你的一番筹谋!” 明如玉气闷得不行。 也只能乖乖挨骂。 更别提明家听闻这消息,也一早派了明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进来细问明如玉。从丫鬟口中问出,得知她嫁进瑞王府这么久,还不曾侍过寝,那脸色黑的…… 明如玉不想回忆。 至于瑞王对她的态度,简直就是视若空气,令人心寒。 明如玉依在窗边,正满心烦躁。 红绡报进来:“小姐,清澜苑二十几个下人找到咱们这儿来,求咱们给他们重新安排个好差事呢。” 明如玉一愣。 这几日,清澜苑里得用的下人,都被王妃抽调得七七八八。 如今,剩下的这十之一二,奚月奴竟也保不住了吗? 明如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人先收下,叫他们等着。本侧妃去一趟清澜苑。” 奚月奴被禁足,出不来,她只能亲自过去一趟。 前几日热热闹闹的清澜苑,如今冷清寂静。偌大的一个花园里,伺候的下人稀稀疏疏,一派衰败得几乎维持不下去的模样。 明如玉不觉皱眉。 待见到奚月奴,她更是忍不住,“出身不行,就是见识短浅,也没有手腕。就算被王爷扶成通房、侍妾又如何?还不是连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住?” “总归是有好处的。” 奚月奴轻轻笑了,“至少侧妃见了我,不至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那怎么了?”明如玉嗤笑一声,“你就是勾引摧哥哥,如今不过是勾引成了,爬了上来而已。” 奚月奴垂下眼睛,没有反驳。 明如玉:“不过,你也是当真没用。王妃肚子里怀的,是摧哥哥的骨肉,可你也是啊!竟被她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奚月奴,本侧妃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骗我要出瑞王府,结果却赖着不走,这事儿我没有忘。你若再这般没用,失了摧哥哥的心,我也不会再容你……” 奚月奴抬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指着自己心口,“我?瑞王的心?” “你不承认也没用。本侧妃亲眼看到,摧哥哥帮你裹伤。”明如玉伸手指了指奚月奴肩膀那一处箭伤,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黯然,“我从未见过摧哥哥这样待人……” “呵……” 明如玉稍显落寞的声音,被奚月奴一声突兀的轻笑打断。 脸色涨得通红,明如玉:“你笑什么?” “侧妃,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一处伤,是怎么来的吧?” 明如玉一愣。 这她倒不曾想过。 奚月奴:“是你的摧哥哥,亲自用劲弓射的。” 明如玉瞪大眼睛。 她嘟囔着:“那也、也……定是你气到了摧哥哥,他才会这般……” 奚月奴不愿再无谓地讨论这些。她截断明如玉的话,直截了当:“侧妃可有想过,若是叫奚灵生下王府嫡子,以她的跋扈,你我往后都没有容身之地。” 这话明如玉只觉刺耳。 可也不得不承认,奚月奴说得是实情。 现在,她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等奚灵生下孩子,她明如玉怕更是要靠后。 她有些丧气,“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为何要帮你?” 这便是要报酬了。 奚月奴垂下眼睫。 她什么都没有,清澜苑的一切,都是沈摧给的,随时都能收回去,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更打动不了明如玉。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 奚月奴双手下意识按向小腹,毅然决然:“若我平安产子,情愿养在侧妃膝下。” 明如玉猛地抬头,“我才不要你的孩子,我要……”自己生。 身边红绡猛地一扯明如玉衣袖,附到她耳边苦劝。 明如玉脸色变幻。 好半晌,她才拧着眉毛,“你……要我如何帮你?” “要借侧妃人手一用。” 明如玉走时,奚月奴亲自送出来。 看着花园里忙忙碌碌的月儿背影,奚月奴轻笑一声,“她竟没走,倒真是个忠心赤诚的。” 傍晚时分。 沈摧下朝回来。 这几日来,他已经习惯,自清澜苑门前绕行一下,再回自己书房处理公务。 那里面,住着她,和她腹中,他的孩子。 他不能不在乎。 只是近日,宫中人来来往往,在清澜苑出入得太过频繁。 保不齐里面没有皇后,或是恪王安插进来的人。沈摧不得不防。 今日,刚路过清澜苑,远远地便听得院里竟扬起一道声音:“贵人主子,宫中太医可说了,如今您心绪郁结,若不开解,恐怕对腹中胎儿不利。这秋千架,是奴婢们供奉的,若能得您一声笑,也算是奴婢们的功德了。” 没听到奚月奴答应。 沈摧心口却是一紧。 秋千? 奚月奴一个初初有孕的人,如何玩得了那个? “不成!” 沈摧忍不住出声,一步跨进清澜苑去。 果见花园中,已经高高地立起了一架秋千。 奚月奴一身素白衣裳,已被丫鬟们扶着,站上了踏板! 沈摧大步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子握紧秋千索,“你如今,身子受不住这秋千……” 他站在奚月奴身后。 奚月奴一仰头,一张小脸正对着沈摧。那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眼尾一抹嫣红,想是这几日哭的…… 晚风吹来,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切割得奚月奴眼中神情,更为破碎。 她没有反抗,只淡淡掩去失望: “王爷不喜,奴便不用了。” 说罢,便要起身。 沈摧大手一下子包裹在奚月奴原本握住绳索的手上,不让她松开。 “你实在想玩……本王护着你便是。” 第100章 他的心乱了 奚月奴大眼睛慢慢地眨了眨。 正在沈摧觉得,她要开口拒绝时。 奚月奴:“那便……劳烦王爷了。” 清澜苑一众侍女看着,两人面对面一起站上了秋千踏板。 那踏板不过几寸宽窄,奚月奴要站稳,只能紧紧贴着沈摧身子。口中温热的气息,直扑男人心口。 沈摧轻咳一声,“你若是怕,可抱紧本王。” 奚月奴别过脸去,一双手依旧用力地攥紧两条秋千索,“奴不怕。” 沈摧叫下人,自他身后用力地推。 两人荡起。 待秋千稍稍高了些,沈摧便不许下人近前。他一面腰腿发力,控制着脚下踏板高高荡起。 一边护着身前女孩那单薄的身子。 即便是踏板之上的方寸之地,又高高地悠荡在半空中。 奚月奴双手死死抓着绳索,竭力站直,没有靠在沈摧身上。 可那踏板到底飞在半空中,奚月奴素白的衣裙高高飘起,轻拂在沈摧身上。 如一只小手挠在心里。 痒痒的。 风声呼呼地过耳。 隔开下人们齐声叫好的声音。 恍惚间,沈摧只觉天地间,只有自己和奚月奴两人,心跳渐渐响成一处。 不。 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 下一刻,沈摧看向奚月奴。 却只见女孩脸色异常的苍白,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 是怕了,还是? 沈摧心口好似被重重捏了一下一般,“你……身子不适?” 奚月奴咬唇,不说话。 身子却软了下去,脸颊轻轻贴在沈摧胸口。 眼见着秋千停下尚需些时间,沈摧忍不住了,他一手揽住奚月奴腰身,“别怕。” 身子腾空而起! 奚月奴便是不怕,猝不及防地身子被抛到了半空,也下意识惊呼一声。 双手紧紧抱住沈摧。 疾风吹过脸颊。 奚月奴的白衣,和沈摧猩红色的袍角纠结在一起。一时难以分开。 不过瞬息间,却好似过了一辈子那般漫长。 沈摧抱着奚月奴落地,下人拥上来。 只听得一道女声尖叫:“血!贵人裙子上,有血!” 沈摧一颗心重重往下沉去,“来人!传府医……不,去叫温云羡来!” 此刻,他只觉心口火烧火燎,又悔又怕。 刚才就不该纵着奚月奴,玩那秋千…… 温云羡很快提着药箱来了。 一进清澜苑,打照面看到沈摧脸色,温云羡一愣。瑞王脸色黑沉,衣袖下的手指无声攥紧,隐约透出手背青筋。 沈摧这是…… 担心奚月奴? 不及多想,温远羡便被下人带到奚月奴跟前。 此刻,奚月奴脸色苍白,眉毛紧皱,裙摆上一点点血迹。 她双手按在小腹上,忍痛虚弱道:“我的孩子……我腹中的孩子,怎么样了?” 温云羡飞快地对奚月奴眨了眨眼,才起身向沈摧道:“王爷,奚侍妾这是……服用了落子汤。” “什么?!” 温云羡:“幸亏用的量少,我又算来得即使。待我开几副药,再配合施针,把毒性都清干净,就无碍了。” 沈摧面色黑沉,“去吧。” 温云羡退去外间开方。 沈摧一挥手,奚月奴卧房里伺候的下人一个接着一个躬身退出。 临走时,紫薰有些担心地看了床榻上的奚月奴一眼。 却只见自家主子静静低着头,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一般垂下,将眸光遮了个严实。 众人都退出后,屋内静静的。 沈摧骤然发难:“你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前有那麝香香囊,后又有落子汤。 亏他刚才还愧疚是自己带奚月奴玩秋千,才伤了她的身子!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这个女人,根本不想要腹中孩子! 奚月奴垂着眼眸,双手撑着上半身,坐在床榻上。 发丝凌乱地垂下,更衬得脸色苍白得雪一般。 她嘴唇颤抖,“是……怪我!” “奚月奴,别忘了本王的话。本王可以让你一直睡到生产!” “不、不要!” 奚月奴猛地抬头。 脸色依旧那样苍白,眼眶却通红通红,仿佛稍碰一下,整个人都要碎了。 沈摧不为所动,面色依旧黑沉得怕人,更衬得眉间朱砂痣红得摄人。 奚月奴却似浑然不觉,她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娘如今已是去了,我只有腹中孩子这一个依仗……”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沈摧不语。 奚月奴骗过他太多次,他信不过! 再说,她刚才分明承认了,是她…… 下一刻,奚月奴:“奴曾经帮着王妃,给侧妃下过绝子药,虽未成……可如今,也不过都是报应,是报应罢了!” 沈摧一愣。 瞬间想起奚月奴打翻的那碗明如玉最爱喝的鱼汤。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喧哗。声音又高又尖锐,还夹杂着阵阵惊恐哭泣。 沈摧断喝一声:“进来!” 只见奚月奴贴身伺候的那个紫薰,揪着另一个小丫鬟,两人推搡着进来。 紫薰把人往地上一推,“你如何给贵人吃食里下的落子汤,当着王爷的面,你清清楚楚说来!” 月儿慌得不行,“奴婢没有……” 紫薰:“你平日伺候的时候,就口口声声说我们主子让你吃不上一口饱饭!主子心善,要放你们去别处伺候,你却赖着不肯走!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月儿还是哭哭啼啼地辩解。 沈摧却觉这个丫鬟十分眼熟,“你从前,是在王妃的清音阁里伺候?” 月儿脸色煞白,可这句话却辩驳不得,“……是、是,可奴婢对奚侍妾没有异心,真的没有!奴婢只是无处可去,才留下……” 沈摧再也听不进这个丫鬟的辩解,“来人,拖出去!” 月儿被堵了嘴拖走。 沈摧看向默默流泪的奚月奴,“此事,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且等着。” 男人掀帘而去。 奚月奴抬头。她脸上还挂着泪水,破碎的神情却是一点都不见。 那个月儿,确实是奚灵的人。不过这落子汤,却跟她没有关系。奚月奴原本还以为沈摧会当着她的面儿,审得更细。 毕竟,他一贯不信她的。 却没想到这一次,男人这么容易就信了。是…… 关心则乱吗? 奚月奴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手按向自己的小腹。 不枉她用秋千把男人引进来,又让他因为担心孩子而愧疚,把一颗心全搅乱了。 看来,孩子在沈摧心中,有一定分量。 他到底还是在乎孩子的。 只看这次,他要如何处置奚灵这个王妃。 另一边,沈摧疾步行至清音阁。 奚灵正在金氏和一众丫鬟下人陪伴伺候下用晚膳。 沈摧进屋。 奚灵眼睛猛地一亮,脸上全是笑意,眼圈却一红,“爷,你总算舍得来看我了。” 第101章 当初为何娶奚灵 沈摧闻言低头,只见奚灵虽如从前一般,脸色蜡黄,眉宇间却不见往日里的疲态。 满满的都是兴奋。 奚灵一把抓过沈摧的手,贴在自己肚子上,声音温柔至极:“王爷,你感觉到了吗?孩子在动,在踢我呢!” 掌心触到重重叠叠冰冷的绸缎。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沈摧迅速将手抽出,面色黑沉。 奚灵才怀上几日,小腹尚且扁平。男人什么都感受不到。 一旁,金氏见状,连忙笑对奚灵道:“灵儿,你也太痴了。如今孩子月份还小,王爷自然感觉不到什么。可那终归是王爷的亲生骨肉,王爷岂有不惦记的?” 说罢,她仰头看向沈摧,“王爷也坐下,陪灵儿一起用晚膳吧。这几日王爷忙,不来王妃这里。王妃不敢怨,却只怕……腹中孩子也觉寂寞。” 一字一句,都在指责沈摧对奚灵忽视,远不如从前上心。 金氏心疼女儿,口中不停,“虽说都一样是王爷的血脉,可到底嫡庶有别。嫡子就是嫡子,庶子再如何也不过是庶子,一个玩意儿罢了……” “呵……” 沈摧冷笑一声,打断金氏的喋喋不休。 “原来,在奚夫人眼中,本王也不过只是个玩意儿?” 金氏张大了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瑞王的亲娘是如今的贵妃娘娘,身份高贵。可再高贵,她也不是皇后。 金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希望王爷能多疼疼灵儿。灵儿初次有孕,她又素有心疾,身子羸弱,怀着孩子十分辛苦。王爷不该不闻不问……”更不该偏宠那贱婢奚月奴! “本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劳旁人多言。” 沈摧冷硬至极地截断金氏,“本王有话,要对王妃一个人说。” 莫名地,金氏心中一慌。 莫非,是摇光的事发作起来。叫瑞王察觉到了奚灵的异常? 皇家不能弃妇,可…… 金氏还想留下,护着女儿。 沈摧却不容她再犹豫,一挥手,拥上来的丫鬟不由分说,将金氏架起来就走。 屋内只剩下沈摧、奚灵两人。 奚灵没看到金氏担忧的神色,依旧泰然自若,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前杯盏里的燕窝。 待门扉被关上的那一声响过。 奚灵才抬头,柔柔笑道:“王爷来了大半日,还不坐吗?” “你的那个丫鬟月儿,本王已经处置过了。往后,这样的事,断不可再有。” 奚灵微微一愣,“什么丫鬟,什么月儿?王爷,你在说什么?” 月儿是金氏想法子安排进清澜苑的,奚灵早先并不知情。 可她现在越是满脸无辜,沈摧就越发笃定,是她干的。 毕竟,品红院那次,她也是这般。证据确凿,却还能抵死不认。 “本王没兴趣在这里跟你扯皮。” 奚灵依旧满脸茫然,“妾身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难道王爷来找妾身,竟不是来看妾身和孩子的?为何要说这种怪话,吓唬妾身?” “够了。” 沈摧冷冷打断,“现在还说这些,全无意义。本王是来告诉你……” 他居高临下,好似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盯紧了奚灵,“奚月奴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骨肉。本王不许你动她,你听清楚了没有?” 奚月奴这三个字一出。 奚灵眼底横纹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王爷何出此言?妾身什么都没做过!定是、是奚月奴那小贱人……” “她不是贱人。”沈摧冷冷打断,“她是本王孩子的娘。” 奚灵腾地站起来,“她肚子里有王爷的孩子,难道我肚子里就没有?王爷为何只信她的话,却不信我这个正妃?王爷既然不信我,当初又为何一定要求娶我?为何……” “你想知道为什么娶你?” 奚灵愣住了。 三年前,瑞王沈摧不顾宫中反对,斥退一众贵女,非要求娶奚灵。 本来平平无奇的奚家,一下子成了穆京焦点。 因心疾而乏人问津的奚灵,更是直接成为所有贵女的羡慕对象。 那是瑞王啊!高高在上的瑞王,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却偏偏选了个四品京官的多灾多病的女儿。 奚灵则好似一下子掉进了蜜罐里。 众贵女夹杂着羡慕、嫉妒的目光,把她捧上了高位。 这般不尽的荣华,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婚后,奚灵也旁敲侧击问过沈摧,为何要求娶于她。 沈摧不曾答过。 奚灵想,这可能就是…… 爱吧? 瑞王定是、定是不知从前在什么地方遇见过她,爱上了她,才会这般一意孤行,非她不娶。 一定、一定是这样。 这是奚灵一辈子,最骄傲的地方。 瑞王那样的男人,在所有女人中,那般坚定地选择了她。 奚灵眼中带上了些许水意,将哭不哭的样子,“王爷之前明明是最爱重妾身的,妾身都知道,都记在心里。如今,都是因有了旁人挑唆,才会……” “不是。” 沈摧的声音,冰冷如寒刃,出口便要伤人。 奚灵一愣,“王爷?” “本王娶你,不过因为……”沈摧声音压低。 奚灵眼睛猛地瞪大,一挥手,直接砸碎了身边燕窝。 “王爷,你、你……你骗我!” 她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你明明是爱重我,才会求娶我!怎会是因为、是因为……我患有心疾?这种胡话也说得出来!你堂堂一个王爷,非要娶一个有心疾的女子做正妃,到底为什么?图什么?” 她不懂,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王爷是骗我的,是说出来故意叫我伤心,对不对?” 沈摧冷冷地看着奚灵,一字一句,残忍至极: “正是因为你有心疾,故……你不会有本王的孩子。” “什么?王爷你、你说什么?” “因为奚铭官位不高,素无政绩,晋升无望。才不会成为本王母妃、哥哥拉拢的对象。也因为,三年前的本王,并不要一个嫡子。” 奚灵长大了嘴,呼吸都困难。她伸出手,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王爷娶我,仅仅因为我、我不能生?可我现在已经有了……” “住口!” 沈摧愈怒,“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竟算计本王,对本王使那等腌臜手段!” “不、不是……”奚灵满脸是泪,连连后退,“妾身没有算计,没有!妾身只是想,好好服侍王爷……” “本王不需你的服侍!本王娶你,从未想要过你服侍!” 奚灵有心疾,本该更珍重自身才是。没想到她竟然…… 越是想起那日情景,沈摧越是怒意翻滚,“本王今日来,是告诉你,你离奚月奴远一些!” “妾身没对她怎么样!”奚灵痛苦大吼,“妾身一举一动,贴身侍女全都知道!王爷自可问她!以证妾身清白!” 说罢,她对着门口喊道:“摇光!摇光进来!” 奚灵这般情绪激动,沈摧却是一愣。 摇光? 奚灵的那个贴身丫鬟,前几日不是死了吗? 奚灵这是装腔作势,还是…… 疯了? 第102章 奚月奴想要她的命 “摇光!摇光!” 奚灵大声地冲门外喊着。 看她面上的神情,仿佛不知道摇光已经死了,还期待着下一刻就能听到小丫鬟的声音,看到她掀开门帘答应着走进来。 被奚灵这般模样感染,沈摧一瞬间恍惚。莫非是自己听错了,那个摇光还活着? 下一刻。 门帘轻掀。 一道人影入内。 沈摧定睛一看,才看清楚,进来的人是金氏。 金氏挣脱那些劝阻的下人丫鬟,很是花了些功夫。她一向精致的发髻全乱了,衣袖边角也尽是抓痕,却依旧不管不顾奔到女儿跟前。 “灵儿,你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怎能这般跟王爷置气?”金氏瞥了沈摧一眼,“王爷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奚灵不语。 金氏又看向沈摧,语气中不觉带了一丝哀求,“王爷,灵儿怀着孩子呢!无论如何,您也要替她考虑考虑啊!这做母亲的心绪不好,也会影响腹中胎儿。若是事情传到宫中,怕要累得贵妃悬心。王爷,你说是吗?” 沈摧冷笑一声。 现在知道孕妇的心情影响胎儿了。奚灵害死奚月奴亲娘的时候,可有人考虑过奚月奴的心绪会不会影响她的孩子? 不过因为奚灵腹中所怀的是瑞王嫡子。若是个男孩,便是将来的瑞王世子。方才被宫中这般看重,连皇上都十分重视。 如今,谁也动不得奚灵。 不过,动不得就动不得,敲打一下还是可以的。 沈摧多一眼都不愿再看奚灵,只对金氏说话,“管好你的女儿。” 这话说得极重,金氏脸上有些下不来。 如今也只能诺诺连声地答应。 奚灵却根本忍不了,“王爷,你今日就把话说清楚!灵儿是你的正妃啊!别说我根本就不曾对奚月奴如何,便是真的做了,难道她一个贱人,我也惩处不了?” “冥顽不灵!” 沈摧已经彻底没有跟奚灵交流的欲望。 他冷冷看向金氏,“从明日起,王妃就去王府中小佛堂里抄经礼佛,好好静一静心。若还不好,待孩子出世后,本王亲自送你去庙里修行!” “什么?!” 金氏脸色苍白,眼睛猛地瞪大。 皇家不准弃妇。 可若让奚灵后半辈子都青灯古佛,那比休弃了她还难受! 她还想再说什么,劝一劝盛怒中的沈摧。 沈摧却道:“摇光是怎么死的?” 金氏一惊,小心翼翼试探:“那丫鬟……是自己想不开,碰死的。王爷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可是、可是又有什么进了谗言?” 沈摧看向奚灵。只见她头垂得低低的,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金氏忙道:“摇光自幼伺候灵儿,她死了,怕灵儿难过,都瞒着她。” 沈摧声音愈冷,“她不知道?依本王看,她是故意装傻!” 金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沈摧懒得再听,直接拂袖而去。 他身影远去。 “哗啦!” 奚灵浑身颤抖,一把掀翻了满桌的菜肴。 装着燕窝羹的白玉鎏金鸳鸯纹海碗,一下子摔做两半,再也用不了。 金氏抱住女儿发颤的身体,心疼得不行,“别急,孩子,娘一定会给你想办法,谁也不能送你去修行!谁也不能!” 沈摧发作的这一通,晚些时候事情便传去了明汐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如玉靠坐窗边,笑得开心畅快。 没想到竟真能让王妃吃瘪! 明如玉可忘不了,自己刚嫁入王府时,奚灵挑唆她针对奚月奴,害她在摧哥哥跟前丢了大脸。如今奚灵倒霉,明如玉心中无比畅快。 她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奚月奴,“你倒真有几分手段。” 自昨日起,沈摧就解了奚月奴的禁足。毕竟他如今腹中怀有孩子,不好天天都闷在清澜苑里,对身子也不好。 “不过,奚侍妾。如今王爷可真看重你。你可算得上是瑞王府后院中的第一人了。”明如玉收了笑,声音微冷。 奚月奴浅浅一笑,“侧妃,王爷看重的只是我腹中这个孩子。” 明如玉却不肯放过她。盯紧了奚月奴双眼,明如玉道:“若说只是为了孩子,那王妃腹中也有孩子,怀的还是贵重无比的嫡子,王爷为何对她还是如此绝情?” “因为我的孩子不一样。” 奚月奴低头,双手按向小腹。“奚灵身份高贵,是瑞王正妻,生下的孩子是王府嫡子,也只会有奚灵一个母亲。可我……”她顿了顿,语气带了些许惆怅,“我的孩子出生以后,瑞王想让谁做他的母亲,谁就能做他的母亲。毕竟,孩子的生母出身这般低微,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威胁。”只能任人摆布。 明如玉想到奚月奴答应自己,这个孩子将来给自己抚养,心中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可依然没有被完全说服。 她看到过沈摧为奚月奴裹伤。 那一幕牢牢地烙印她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 尤其是当时沈摧脸上的表情。 明如玉不知道梦见过多少次,她的摧哥哥那般深情地看着自己…… 明如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摧哥哥一定是为了孩子,而非对你用心?” 奚月奴笑了。 她眼中碎光闪烁如湖面,“侧妃,对一个人用心,不是这样的。” 对一个人用心,不是把那个人拴狗一样拴在床榻上,不是一次次地践踏她的尊严,揉碎她的梦想。更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至亲被人所害,却只能告诉她: “你再忍忍” 更何况,就算沈摧真心待她,又能如何? 他的真心,她要不起。 “如今,王妃已经失势,明日便要去小佛堂里清修,想必这段时间也不会碍着你什么。”明如玉的意思,是问奚月奴是否停手。 “呵……” 奚月奴笑了,轻轻摇头,“不行。” 她要的不是奚灵短暂地失势。 甚至不是她心碎。 而是,她的命。 第二日一早,清音阁的人就撺掇着奚灵母女起身,收拾好东西便要搬去小佛堂。 路上却遇见了奚月奴。 金氏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她倨傲地对奚月奴:“你不是被王爷禁足了吗,如何还敢出来乱晃?” “禁足?” 奚月奴笑了,“王爷昨日就解了我的禁足。毕竟,王妃都要去小佛堂了,听说那地方白日里上锁,夜间也不得出。既然王妃出不来,王爷自然不再怕王妃伤了我腹中孩儿。” 之前的禁足,禁的不是奚月奴,竟是奚灵! 一句话直戳得奚灵双目冒火,“贱人,你怎么敢!怎么敢在王爷跟前挑拨是非!” 她推开金氏,直面奚月奴,“你说!那个什么月儿,是不是你故意陷害?一定是你,你说!” 奚月奴莲步轻移,走上前来,贴着奚灵耳侧,轻轻道: “正是我。” “王妃如今又能奈我何?” 第103章 把她护得严严实实 灵眼睛猛地瞪大。 有好一阵子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奚月奴竟敢! 奚灵爆怒,“你、你……”她气得脸色通红,一只手按住心口,剧烈地喘息着。 眼看就要发病。 金氏连忙上前,扶住自己女儿,“灵儿,灵儿!跟这个贱人生气,不值得!孩子,想想你腹中的孩子呢!” 奚灵这才慢慢稳住。 奚月奴眸中满是冷意。看来,奚灵是真的很看重王府的嫡子。 在金氏搀扶下,奚灵站直身子,指着奚月奴,“贱人,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本王妃必会告诉王爷,让王爷识破你真面目!” 奚月奴站定了,脸上尚有微笑:“那也要王妃还见得到王爷才行。” 奚灵是去小佛堂禁足。 沈摧不信鬼神,等闲根本不会去那种地方。 奚月奴竟有把握,让奚灵再也见不到瑞王? 金氏心口一沉,刚想开口。 奚灵已经彻底忍耐不住了,“来人!来人!”她厉声尖叫着,尖尖的手指指向奚月奴小腹,“把这贱人、把这贱人……” 她目光四周逡巡了片刻,落在偏僻处的一口废井上。奚灵眼睛一亮,“把这贱人,给我塞井里去!” 奚月奴身边也有伺候的下人。 奚灵刚一开口,紫薰就赶忙上前跪下:“王妃,不可!万万不可啊!我家主子如今怀有身孕,若是落入那井里,怕是凶多吉少……” 紫薰本就是品红院里学戏的,虽不成器,一把嗓子却又尖又亮。 她哭求道:“王妃,您不能伤我家主子的孩子,那孩子,也是瑞王的骨血啊!” 紫薰越是这般哭喊,奚灵就越怒。 金氏再上来劝,却根本劝不住了。 “娘!万氏那贱人,祸害了我奚家这么多年!我如何能容得了她的女儿,也这般祸害王府?!”奚灵挺直了腰板,“你们听见没有!把她给我拖下去!” 可现在的奚灵,虽还是瑞王妃,可王爷对她的不喜,人人都看在眼里。 随侍的下人本就埋怨奚灵要带累着他们一起被锁在小佛堂里,更是担心自己前途未卜。如今奚灵叫他们戕害有孕的王府侍妾,哪个愿意?哪个敢? 她身边也有些从奚家带来的奴婢。 可如今,连摇光都死了,众人本就想着另寻出路…… 奚灵高叫声中,有人背过身,偷偷地去了。 见自己叫不动众人,奚灵愈怒,“你们反了!都反了天了!” 她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一把推开扶着自己的金氏,径直向奚月奴冲去。 奚月奴冤她!这贱人胆敢对她使这等心机!都是她,是她挑唆,沈摧才会冷待自己。若奚月奴死了,她腹中那团烂肉也会跟着一起化为血水,下去陪她那个贱人娘! 她奚灵和沈摧,就一定、一定……还回得到从前! 想着,奚灵眼睛亮得吓人。 好像已经看到了沈摧和从前一样疼她爱她,甚至,更甚…… 奚灵双手举起,蓄力推向奚月奴小腹! 下一刻。 “奚灵!够了!” 沈摧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王爷来了! 奚灵眼神却更加阴郁。王爷怕是……奔着这个小贱人来的。再不惩治她,就来不及了! 她不仅不肯停下,反倒加快了脚下步伐,奔着奚月奴直冲过去。 紫薰挡了一下,被奚灵推倒在地。 眼睁睁地看着奚灵已经冲到奚月奴身前,就要对她下手。 突地,奚灵只觉一阵风卷过背后。 猩红色人影一闪,已挡在自己身前。 把奚月奴牢牢护住。 “王爷……” 奚灵红着眼睛,指着奚月奴,“她都招了!那个月儿,分明就是她指使来陷害我的!王爷,真的是她,你问奚月奴!” 沈摧闻言,慢慢转身,看向身后的奚月奴。 奚灵心口一松。 王爷,她的王爷,到底还是肯相信自己的。 可下一刻。 沈摧:“旁人打你,你都不知道躲。你是木雕的吗?” 奚月奴垂下眼睫,认错认得飞快,“王爷赎罪。奴是一时吓得傻了,险些伤了腹中的孩子。” 这话说得恭顺至极,沈摧却拧眉,“不只是孩子,还有你……” “王爷!” 奚灵眼睛赤红,尖叫着打断,“这贱人的话,你岂能信?她是装的!她全是装的!” 见沈摧根本不听她说话,奚灵心口好似被油煎一般,她四处看着,“娘,这贱人说的话,您可听见了?还有你们这些奴婢,今日是奚月奴拦下本王妃,非要挑衅!你们不是一个个都看在眼里吗?” 沈摧目光漫不经心地一扫。 下人们纷纷跪下,“王爷,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你、你们!” 奚灵怒火攻心。 一旁的金氏虽也什么都没听见,可她惯了偏帮女儿,忙开口道:“王爷,灵儿心思单纯,绝不会骗你……” “奚夫人若是住不惯本王这瑞王府,本王今日便派人把夫人送回去。” 金氏猛地一愣。 现在回家? 不成!她的灵儿正是最想要她这个娘陪伴在身边的时候! 听明白了沈摧的威胁。金氏张了张口,终是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娘!娘!你、你倒是说话呀。” “灵儿……”金氏眼眶一阵阵的发红。男人的无情她早就在奚铭身上领教过了,没想到自己女儿早先人人艳羡的婚事,如今竟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瑞王可不是自己那个无能的夫君。他权势滔天! 别说是奚家,就是全盛时期的金家,也未必敢和他对抗! “灵儿,孩子,王爷让你抄经都是为了你好,咱们……咱们还是这就去吧。” 金氏话是对奚灵说的,眼睛却看着沈摧。 只见男人把奚月奴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冷漠如在看一个陌生人。 金氏心里替女儿难受,却不敢叫女儿多看,扯着奚灵的小臂强行把她拽走了。 看着这对母女仓皇离去的背影,奚月奴目光微沉。今日,沈摧来得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些。 和她计划的不一样。 正寻思着,沈摧向她伸出手,“走吧。” 奚月奴后退半步,“王爷今日还要上朝吧?月奴自己回清澜苑即可。” “呵呵……” 沈摧笑声极冷,“如今已没有旁人,你不用再装了。” 第104章 她不装了 奚月奴抬头,脸上那种乖顺的神情褪得干干净净。 两人目光隔空对撞。一个冷锐如刀。另一个却只剩下了麻木。无悲无喜,也不惊不怕。 沈摧拧眉,“奚月奴,你以为一个孩子,就真的能拿捏得住本王?就算王妃的嫡子生不下来,外面也有大把旁的女人想要生本王的孩子。你并没有多么特别。” 更别说,贵妃根本不会止步于一个明如玉。 往后,她定然还会安排很多别的女人进瑞王府。 不过现在是王妃有孕,贵妃怕落下苛待儿媳的罪名,才没有贸然动手。 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妃控制欲极强,绝不会就这么收手,非要把他的子嗣握得紧紧的方可。 沈摧:“本王已经为了护着你,禁足了王妃。你最好见好就收,别以为今天这一场,本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罢,沈摧一把攥住奚月奴小臂,不容她再拒绝,“本王送你回清澜苑。” 所幸,沈摧今日确有公事。 安顿好了奚月奴,便离开了王府。 紫薰连忙赶上前来,她素来胆小,擦着头上冷汗,“今日真的好险!那王妃……王妃好怕人啊!” “奚灵看着柔弱,实则阴狠。她怕人,在火烧品红院那一日,你不已经知道了吗?” “不、不是……”紫薰顿了顿,皱眉想了想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奴婢离得近,瞧见王妃一双眼睛赤红赤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就像、就像奴婢小时候见过的疯狗一般……” 把王妃比作疯狗,紫薰到底不敢,越说声音越小。 奚月奴没能听清。 她还在想…… 奚灵如今虽然吃亏失势,可到底也有限。她还好好地活着。 虽被关在小佛堂里,不与外界接触,却能保住她那条命。 这可不成。 奚灵害死了娘,奚月奴跟她…… 不死不休! 小佛堂里。 “咣当!” 门被从背后闭合。 紧接着传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是那两扇门被牢牢锁死。 彻底遮住了外面的天光。 屋内极其阴暗,奚灵能看清的只有佛像前点着灯烛,火光摇曳着,映进她的眼睛。 “哗啦啦!” 奚灵扯动供桌上的锦缎,一下子掀翻了上面所有贡品。 “娘,灵儿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你明明看见的是奚月奴挑衅,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帮灵儿?难道娘也不要灵儿了吗?” 她哭得金氏一颗心都碎了。 “灵儿啊!”金氏紧紧的抱住奚灵。 自己的女儿如今还看不清楚,那个瑞王分明就是…… 变心了。 一个男人的心若是偏了,天大的道理摆在他面前,他也会视若无睹。 现在,若是灵儿非要跟奚月奴硬碰硬,只怕吃亏的只有自己女儿。 这次是禁足,那下一次呢?奚灵这般的性子,可还能全身而退? 金氏只觉太阳穴涨得发痛。 不行! 她就算是豁出一条命去,把金家和奚家全都搭上!也一定要把女儿救出去。 晚些时候。 奚铭来了。 他是奚月奴的生父,进了王府,一路径直奔着奚月奴而来。 一进门,奚铭摘下官帽在桌案上。 “月奴,你能不能懂点事儿?再如何,一笔写不出两个奚字。你怎么就不能让一让你嫡姐呢?” 没想到奚铭前次讨了那么大一个没脸,这次居然还敢来。 奚月奴被他的厚颜震惊。 见奚月奴沉默不语,奚铭直接道:“你让王爷放了你嫡姐出来。如今,你和嫡姐都有了瑞王的骨肉,是我们奚家天大的荣耀天大的福分。你该惜福才是。” “这是你们的福分,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 “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若不是你腹中这个孩子,你以为你做得了王府侍妾?” “我出身低微,可这还不是……都因为你?”奚月奴冷笑,“你我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父亲请回吧。” “你倔的,到底要为父怎么说你才会懂?”奚铭压低声音,“如今皇上三位皇子,其中一位,必是未来的天子。若是瑞王能再进一步,你的嫡姐就是皇后。你与她作对没有你的好处” 奚铭这想法,也不算完全异想天开。 大穆自开国以来,皇家从无弃妇,更没有过一个遭休弃的皇后。 奚灵既是明媒正娶进的瑞王府,她这一辈子就只能是瑞王妃。或许,也会是未来的皇后。 这是奚铭最大的指望了。 奚月奴却笑着道:“有我在。她当不上皇后。” “你!” 奚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震得官帽都跳了起来。 “奚月奴,别以为你现在仗着王爷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腹中所怀的,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庶子!你最好的路,就是帮着你嫡姐生下嫡子,当上皇后!别忘了,你是怎么进的瑞王府!” 奚月奴猛地抬头,“我是被父亲卖进来的!用娘的一纸放妾书,给卖进来的!” 就这么毁了她一辈子。 提到娘,奚月奴眼眶发红。 奚铭却一咬牙,“奚月奴,告诉你,如今你娘的尸首被金家扣下。你嫡姐一日出不来,你娘就被暴晒一日!如今已入了夏,你娘能撑几日,你自己算算!” “你们……卑鄙!” 奚月奴猛地起身,却觉小腹之中一阵扯痛。 她全然不顾,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 外面的紫薰听到声响,打帘而入。见奚月奴脸色,吓了一大跳,“奴婢去喊温大夫来!” 奚铭一见奚月奴苍白的脸色,心中后悔不迭。他的话说得太厉害,没想到奚月奴竟是受不住! 若是这孩子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瑞王不会放过自己! 想着,奚铭已然起身,揣上官帽,急急地去了。 紫薰去找温云羡,却领回来了一队人。 奚月奴强撑着抬头,竟是前几日日日都来的嬷嬷和太医。 自奚灵怀孕后,宫中人有日子不折腾奚月奴了。今日怎么又来了? 嬷嬷一见奚月奴的模样,便示意太医上前,“无论如何,先要保住侍妾肚子里的孩子。” 不由分说,奚月奴被宫女们扶着在床榻上躺好,任那太医施为。 好一阵子忙乱后,太医直起身来,“无碍了。” 老嬷嬷点头。 太医又道:“只是,奚侍妾,您这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长此以往,恐怕对孩子不好。” 对孩子好不好的,奚月奴根本不在乎。 她现在只想着娘,娘的尸身,金家…… 冷不防,却听那嬷嬷冷笑道:“既然腹中孩子无碍,那便请太医给奚侍妾去去肝火吧。” “是!” 两个宫女将奚月奴从床榻上扶起来。这时奚月奴方才看到,太医手里一根极粗的放血银针,正在闪烁微光。 她本能地觉得不对,抗拒挣扎,“你们要干什么?” 第105章 求求王爷,把王妃放出来吧 “呵呵……” 那老嬷嬷冷笑,“奚侍妾与其问老奴要干什么,还不如扪心自问,问问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奚月奴挣扎着仰头,“嬷嬷不妨有话直说!你今日这般施为,贵妃娘娘可知道吗?” “笑话!”老嬷嬷苍老的眼皮下,厉光一闪,“不是贵妃娘娘的旨意,哪个敢难为侍妾你啊!” 贵妃这是要干什么? 奚月奴不解。 宫中不是看重瑞王的孩子吗? 老嬷嬷似看透奚月奴心中所想一般,冷冷开口:“好叫侍妾知道。你腹中这个固然金贵,可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庶子,比不得正妃腹中的嫡子。依老奴看,侍妾你是日子过得太好,王爷纵得你不知尊卑贵贱了!竟胆敢挑唆瑞王,对王妃下手!” 奚月奴眸光转冷。 果然是因为这个。 “贵妃娘娘让老奴告诉你,王妃一日不出小佛堂,今日受过的,侍妾便要每日都受一次。能撑道什么时候,就看侍妾你自己了。” 老嬷嬷话音刚落。 太医捻起银针,猛地刺入奚月奴背上大穴。 剧痛闪电一般游走于周身经络。奚月奴顿时痛得不住地颤抖,额上渗出冷汗。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眼眶都憋得红了。 一旁伺候的紫薰忍不住。她扑通一声跪下,“主子腹中还有孩子呢,哪能受这么大的罪?” “不碍事的。” 太医手中银针刺入奚月奴身体,他还在不住地拨动着露在外面的针尾,让奚月奴更疼。 “不过是皮肉遭点罪罢了。那孩子,有老夫保着,断断不会有事。” 说罢,又一针飞快地刺下去! 两人离开时,奚月奴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紫薰扶着她颤巍巍地坐回床榻上,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不然,就求求王爷,把王妃放出来吧。若是日日如此,恐怕你的身子熬不住啊!” 那老太医也不知是扎的什么穴位,如今虽然拔了针,奚月奴还是浑身酸痛不已。 床榻上,她几乎坐不住,只能背靠着床柱,身上止不住的微微发颤。 贵妃下得好狠的手! 见奚月奴不语,紫薰忙劝道:“咱们不争这一时,不如……等孩子生出来,再从长计议。” 奚月奴摇头。 等王妃的孩子生出来,就什么都晚了。 而她自己这个,她根本就没打算生。 紫薰的眼泪忍不住,“那可怎么办呢?” 奚月奴沉吟片刻,看向紫薰,“你……和那个小暗卫,现在如何了?” 紫薰微微一愣,脸一下子红了。 可她马上反应过来,忙道:“可是有什么事,要他搭把手?你放心,他为人甚是谨慎能干,一定帮得上忙的。” “只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紫薰摇头,“奴婢从一个品红院里的家伎,能脱了贱籍,过上稍有些头脸的日子,都是靠着你。在这瑞王府中,你好,就是奴婢也好。” 奚月奴点头,凑近紫薰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紫薰虽面露诧异之色,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暗卫办事一向利落,紫薰回馈得很快。稍晚些时候,她就带回来了确凿的消息。 “咱们猜得没错。这嬷嬷和太医,虽确是宫中出来的,可本就算不得什么贵妃心腹。为了王妃,惩戒侍妾,贵妃也并没有做过。这两人,竟是假传贵妃的旨意,真是好大胆子。”紫薰愤愤不平,“那嬷嬷姓何,从前就与奚家走得近,想是奚家人指使。太医姓陈,在宫中负责女科、儿科,倒是没查出来和奚家有什么接触。或许,只是收受了贿赂,才如此行事。” 想起那陈太医手起针落的果决样子,奚月奴抿唇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事情清楚了。 紫薰:“谁也没想到一个出宫办事的嬷嬷,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折腾王府侍妾!不过,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毕竟,大多数人对宫中来人本来就有天生的敬畏。他们口中的话,在普通人听来,也就等同于天宪,等闲没人敢去质疑。 奚月奴身上的痛楚到现在还不曾散去,她笑容微冷,“我只是觉得贵妃不会如此行事。她对咱们这位王妃,本来就不算如何喜欢,怎么会费这么大力气为她出头?若说是看重嫡子到这种程度,就更可笑了。瑞王自己都不是嫡子。更何况,贵妃送来明如玉,就是给瑞王生孩子的。将来若是明如玉也怀上了,不也只是一个庶子?贵妃又怎么会这般针对庶子?” 紫薰跟着奚月奴思路点头,“也对。可……就算知道是他们暗自捣鬼,咱们又能怎么办?要不,告诉王爷,让王爷为你出气?” “呵……”奚月奴笑了,“不必,我自己来。” 做瑞王府的侍妾,只有一点好。 钱比从前多多了。 有钱,能办的事,可就太多了。 不过一夜之间,穆京竟就有人讲说深宅大院里的故事。 说有人不过是个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京官,竟就学着人家,贬妻为妾,虐打嫡女。还把自己好好的女儿,送进王府里当试婚丫鬟,只为了给后来上位的主母所生女儿陪房。更可恨的,是为了这个女儿,逼死发妻,如今发妻的尸身日日暴晒,不得安葬。真是有伤天和。 穆京极大。 这说八卦的,却不去旁的地方说,偏要去御史谭家后院门口讲说。 这谭御史早年间,曾与奚铭同竞争东宫祭酒的位置。 奚铭借着金家的势力,压了谭御史一头。 他得意时,在家里常谈起此事,被奚月奴听了去,记在心里。 有了谭御史明里暗里的相助,这流言很快传遍了穆京。虽没指名道姓,可却人人都知道这故事里的两个女儿,就是瑞王府里的正妃和侍妾。 人人都议论,这奚家大小姐竟原是个庶女不说,还刻意打压嫡妹,非说是家生子的贱奴。 可真够刻薄的。 谭御史闻风言事,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本参上去。说奚铭治家不严,不配为官。 看在是瑞王岳家的份儿上,皇帝虽没撸了奚铭的官,也勒令他以正妻之礼,好生安葬了万氏。至于金氏,就让她做个继室吧。 金銮殿上,奚铭冷汗直冒,腿肚子转筋,只得诺诺称是。 这话传到明如玉耳中,她听得直乐,特请了颜丹珠和旁的几个素来交好的贵女来府中,又请说书先生进来,讲那奚家的故事。 众人聚集的位置,还偏偏就离王妃清修的小佛堂极近。 贵女们的嬉笑声,传入小佛堂。 第106章 风光大葬 “哗啦!” 佛前供果被摔落在地。 丫鬟抄写的经书被撕得粉碎,碎片被扬得满屋都是。 听着说书先生的声音,贵女们的笑声,奚灵只觉胸口闷痛,根本缓解不了。 不觉抬手就给了跟进来伺候的丫鬟一记耳光,“好贱人!你就听着她们这么羞辱你的主子?” 丫鬟挨了打,脸上红了一大片,强忍着不敢哭,“奴婢……奴婢也出不去。” “还敢顶嘴!” 奚灵愈怒,还要动手。 被金氏拦住。 短短几日,她就从奚家主母,变成了继室,还要排在那个死了的万氏后面! 她也觉一颗心堵得难受。 可如今,灵儿身边离不开人。金氏不敢回家。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奚灵,“你爹是个怂的。灵儿不怕,不怕!还有你舅舅呢,你舅舅一定会帮你!咱们金家还没倒呢!” 另一边,清澜苑中。 那何嬷嬷和陈太医,再不曾来。 沈摧却来了。 他挥退众人,看向坐在床榻边静静刺绣的奚月奴,半晌才道:“你有些手段。” 奚月奴抬头,神情娴静,“王爷在说什么,奴听不懂。” 沈摧:“奚家的事,是你放出去的。” 他语气笃定,奚月奴知道辩解无益。更何况,她也不想辩,只淡淡道:“王爷不乐意?” “呵……” 沈摧笑得磨后槽牙,“你既是受了宫中来人的欺负,却为何不来找本王?” 奚月奴停了手中针线,“找王爷,王爷会管吗?” “会。” 沈摧笃定道。 “奴正有一事要求王爷,王爷可能答允?” 不等沈摧说话。 奚月奴起身,郑重道:“昔日奴的亲娘不过是个侍妾,奴连孝都没法子替她穿。如今,圣上为我娘正名,还许她风光大葬。奴想回家,给娘送葬,陪她走完着最后一程。” 她声音虽极力隐忍着,却依旧微微发颤。 沈摧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 好半晌,才道:“本王陪你去。” 奚月奴长睫微颤了颤,“多谢王爷。” 葬礼当日,奚月奴一身缟素,沈摧竟也穿了一身的白。 不过皇家不为臣子戴孝,沈摧身上到底还有些装饰,只是不细看,也看不出来。 那日奚月奴回奚家回得极早,先要到灵堂中瞻仰母亲遗容。 都知道万氏去了有些日子了,这遗容恐怕不会有多好看。 灵堂中,棺材盖子盖得紧紧的,只是还未到时辰,没有钉棺钉。 奚铭遭了皇上训斥,又因奚月奴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沈摧,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进灵堂。 “娘!” 奚月奴看着牌位上“奚铭之妻万氏”这几个字,再也隐忍不住。 跪在棺材前,痛哭失声。 直哭到气儿都上不来。 奚铭唤丫鬟来:“快扶二小姐起身。” 如今,奚月奴已是这奚府堂堂正正的二小姐了。 可她哭得身子摇晃,丫鬟根本就扶不住。居然一个踉跄,向着棺材扑过去。 “啊!” 丫鬟惊叫声中。 奚月奴扶住棺盖,好容易站稳。 却一把推开了棺盖。 “咣当!” 一声巨响。 厚重的金丝楠木棺盖重重砸落在地上。 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下一刻,却见奚月奴踉跄着后退,脚绊在蒲团上,眼看着就要跌坐在地。 孕妇哪里经得住这一下? 白影一闪,沈摧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奚铭,一把挽住奚月奴小臂。 他心中微沉。 奚月奴是真的稳不住身子,还是……依旧不想要他的孩子? 不及沈摧开口。 他怀中奚月奴浑身颤抖着,指着那棺材,凄厉地哭叫出声:“那……那里面,不是我娘!” 这话一出,灵堂里众人勃然变色! 奚铭上前,擦着额上冷汗,“你这孩子,是伤心得疯了不是?快,来人,把棺材盖盖上!夫人遗容这般暴露,成何体统?” 奚家下人听令,纷纷上前。 眼前着就把那棺盖从地上抬了起来,就要遮住逝者遗容。 奚月奴急了,想从沈摧怀里奔向棺材。 一挣之下,却不曾挣脱。 她只得伸手,扯了扯男人袖角,“王爷,那棺材里面,真的不是我娘。” 沈摧眸色一冷,“等等!” 奚家下人不敢动了。 只有奚铭面如土色,挡在沈摧跟前,“王爷,贱内去了有几日了,这遗容实在是……您又何必要看?就让她入土为安不好吗?” 奚月奴声音自身后传来:“我娘得皇上金口玉言,册为奚家正妻!爹却不肯叫我娘好生下葬,可是对圣旨阳奉阴违吗?” 这句话太厉害了。 奚铭根本不敢答话。 拦不住沈摧往棺材里一看。 他见过奚月奴的亲娘,一眼就认出棺材里的妇人确实不是。 此刻,前来参加葬礼的奚铭同僚也已到了不少,众人都被灵堂里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奚家,很可以啊。 正室夫人活着的时候,把人家贬妻为妾。 死了,连墓地里的位置都要让别人鸠占鹊巢。 属实太过分了些。 沈摧看向奚铭,眸光冰冷,“人呢?” “唉、唉……这!”奚铭拍着大腿,“怪我。都怪我!夫人的尸身,被金家掠去了!” 如今,事情已经败露,奚铭担不起违抗圣旨这天大的罪责。 也只有都推到金家身上,把自己摘个干净。 奚铭:“金家老爷子对我有恩,唉……我无能,拦不住金家人……” 奚月奴哭倒在沈摧怀中,“奴只是、只是想看着娘好好落葬,难道都不行吗?” 沈摧扶起奚月奴,“去金家。” 瑞王府的大车前面走着。 后面跟着无数奚铭同僚们的马车。 这几日里,穆京传遍了的八股,他们可算是能亲眼看见了! 金家自老爷子去世,已败落多年。 下人好些年不曾见到过这车马盈门的景象,连滚带爬便要进去禀报。 “不必禀报。” 沈摧下车,唤侍卫直接撞开大门。 “搜!” 金家顷刻之间就被闹得人仰马翻。 如今的金家家主金玉纲不过是借着父亲的荫蔽,做了个户籍小官,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可如今人都逼到了家里,他也只得小跑着出来。 不敢和瑞王对眼神,金玉纲向奚月奴道:“今日是你娘出殡的正日子,就有什么事儿,也该忍下,等你娘落葬了再说。如何就闹了起来,不嫌丢人吗?” 奚月奴心中冷笑。 真是好算盘。 落葬以后再说?落葬以后,证据都没了,还说什么? 她刚要开口。 沈摧:“万氏的尸身今日若交不出来,金家的路,也走到头了。” 第107章 金家倒霉 金玉纲又气又怕,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他不过微末小官儿,当着瑞王的面,嘴巴开开合合含混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瑞王能找到自己家里来,想必是已经知道了确凿消息。 都怪自己那个嫁到奚家的姐姐!非给他出了这么一个损招儿!扣下万氏的尸体威逼奚月奴就范。 可谁也没想到,奚月奴这丫头,居然天大个胆子,敢把这事吵嚷出去! 越想越心虚,金玉纲少不得软下声音,向奚月奴:“月奴,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这事儿就别再闹了成不成?”见奚月奴无语,他又向瑞王恳求,“王爷,好歹也看在我家老爷子曾是三位王爷和去了的大皇子的蒙师,万万勿要把事情闹得这般难堪啊!” 奚月奴看着他就只是哭:“我可怜的娘亲!您已是去了,如今竟连皇上怜悯您,赐您一场风光大葬都不可得!他们还要您死后也不安生,娘的命好苦啊!” 她身形瘦弱,哭得声吞气噎,十分可怜。 一句一句话,直接扎在金玉纲心上。他气急,忙着撇清:“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金家与那万氏无冤无仇,她的尸体我早送了回去……” 呵呵…… 奚月奴心中冷笑,不怪这金家老爷子没了之后势力就大不如前,原来唯一的儿子是这么个蠢货。 金玉纲这话一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 他抬手,重重甩在自己脸上,也只得说实话:“如今天热,那万氏的尸身腐朽得厉害。我、我一早就差人,给奚家送回去了……” 不过是听着穆京风头不对,赶忙撇清罢了。 可那奚铭,竟说没接到人! 两厢一对,尸体竟是不翼而飞!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此事奚铭不敢声张,才急急另寻了一具妇人尸体,塞入棺内,想要蒙混过关。 没想到竟被奚月奴拆穿。 金玉纲这么说,奚月奴自是不信。瑞王拷问了金家下人,才知道,是那万氏的尸体实在腐朽可怖,味道难闻,竟是被金玉纲令下人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 闻言,奚月奴惨呼一声:“娘啊!” 双眼紧闭,身子软软地往后跌去。 沈摧脸色一变,身形激闪,已掠到奚月奴身后,伸手扶住她的纤腰,将她锢在怀里。 抱稳了奚月奴,沈摧一挥手。 四散在金家的侍卫黑色潮水一般,汇聚过来。 “回府!” 这事情就算是这样完了。 金玉纲刚松了一口气。 沈摧冰冷的声音传来:“本王说的话,一向作数。” 瑞王的话?什么话? “金家的路,走到头了。” 金玉纲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第二日,果就有御史参奏,金家不尊皇命,亵渎尸体,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金玉纲被撤职问罪。 若不是皇帝还记着当年金家老爷子给皇子开蒙的师恩,这次金家恐怕就要被一撸到底。 可饶是如此。 金家的顶梁柱没了官职,底下的孩子们还小,能不能进学,还未可知。 十几年前,还风光一时的金家,自此衰落。 恐怕再没有爬起来的可能。 这惩罚不可谓不狠。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在穆京中传开。 有人说,如今瑞王宠幸侍妾,竟连王妃的外祖家的颜面都丝毫不顾。真令人寒心。 也有人说,明明是王妃一家做得太过,人都死了还不放过。亲娘的尸身叫人家拉出来暴晒,换谁谁忍得了? 消息传进瑞王府的小佛堂。 “什么?舅爷的官儿被皇上裁撤?还被当堂重责?这、这……” “是。”来报信的丫鬟恭顺道:“听说,御史上书弹劾舅爷,说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般没脸之事。羞辱一个妇人的尸体,此事传出去简直犹如有辱国格,不得不严惩。” 这丫鬟口齿伶俐。 直接把金氏气了个仰倒。 “就为了那贱人?竟就为了那贱人?!她不配!” 那万氏活着的时候膈应了她一辈子,没想到临死还要最后恶心她这么一回。 连弟弟的官都丢了…… 金氏一口心血呕出,两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同一时间。 清澜苑,卧房中。 奚月奴睁开了眼睛。 那日,她回了瑞王府就被救醒,腹中的孩子也无碍。 只是娘死得这样憋屈,死后尸身又被羞辱,奚月奴想不开,日夜啼哭,终是哭得动了胎气。 好容易稳住。 奚月奴向沈摧哭求,“事到如今,奴没有别的想头。原本只是想看着娘好好落葬,没想到竟连这个福分都没有。如今,月奴只愿能回家,在娘睡过的床榻上再睡一晚,奴就立时死了,也心甘情愿!” “求王爷,让奴回家!” 沈摧居高临下地看着奚月奴跪在地上,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丫头,终于知道求他了。 可她,是要回家。 放她出去,她还回得来吗? 腹中的孩子,拴得住她的心吗? 好半晌。 沈摧:“去罢。” “多谢王爷!” 男人竖起一根冷白玉一般的手指,“只一夜。第二日一早,本王亲自接你回家!” 因为万氏的事,奚铭也受了申斥,这几天老老实实地在家闭门不出。 这时,奚月奴回来了。 她看着奚府门首,早先为了娘的丧事准备的白绸零落在地,还被人踩了几脚,远看着就像一个凄凉的笑话。 奚月奴攥紧手指,进了奚家。 这次,奚铭再不敢弄什么幺蛾子,一早就指使下人收拾好了昔日里万氏的小院,请奚月奴住上一晚。 奚月奴进了小院,再无声息。晚膳都是下人送进去用,用过不一会儿,再将用过的餐盘送出来。 天一擦黑,万氏院里就熄了灯火。 到得夜间,一过子时。 万氏小院里的角门,无声地被推开。 奚月奴浑身裹在黑色丝绒斗篷里,四顾无人,一步迈了出去。 她一路沿着墙边疾走,居然值夜打更的,就远远地绕开去。竟一路走到门口,都没被人发现。 奚家门口,奚月奴四处张望,没看见什么人影。 她提起裙摆,一步跨了出去。 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不妨,身后屋檐上。 满月清辉下,沈摧眸色冷得怕人。 这女人,这般不知好歹! 竟还是要跑。 第108章 她没学乖 他原以为她学乖了。 可这女人依旧是满腹小心思,对自己根本不肯说实话! 又骗他!还想跑! 手指下意识摸向腰间剑柄。 片刻后,终还是移了开去。 眼见奚月奴就要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刷——” 沈摧飞身而下,无声地跟了上去。 倒要看看她要跑到哪里去! 奚月奴这一路走得很急,还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怕极了被人跟踪的模样,一路仓惶无措。 可沈摧是什么人?岂能这么简单被她发现行藏? 竟就这样,一路跟着奚月奴到了城郊。不知名的山脚下,一处极凋敝的佛寺门前。 奚月奴小声地扣开门。 掉漆的朱红色大门,打开一道细缝。 这女人鬼鬼祟祟的。 莫非,她是要跟个和尚私奔? 沈摧一纵身,跳过院墙。 隐身在苍松顶,寺庙内一览无余。 沈摧只见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奚月奴脸上。她摘下兜帽,一张小脸肤色白得几乎透明。 身子笔直地立着,奚月奴却向身前的老和尚,双手合实,一点一点躬下身去,“多谢慧能大师收留我娘。月奴来日必将重谢。” 老和尚雪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是施主孝心感动天地,方才种下这般善因。夫人就葬在后山,施主快去拜祭吧。” “多谢大和尚。月奴身为人女,却只能这般偷偷摸摸地拜祭亲娘,真是不孝。” 寺庙后山。 沈摧跟过去,隐住身形。 只见一处洁白的佛塔下,有一处土尚还新着的小丘。 上面耸立着洁白的墓碑。 万氏月娘之墓 女奚月奴立 沈摧微微一愣。 那万氏的尸身难道不是已经被金家烧毁了吗?如何竟葬在此处? 他只见奚月奴站直了身子,解开系在胸口的丝绒斗篷。 斗篷无声落到脚边,露出她一身素白的孝服。 头上,鸦黑的发髻上,别着一朵小白花,迎风瑟瑟颤抖。 “娘!” 压抑至极的一声哭叫。 奚月奴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以额触地: “娘,皇上为你做主。奚家主母这个位置,你盼了一辈子,等了一辈子,却偏偏死后,方得正名!” “女儿自作主张,将娘移了出来。娘,你不要怪我。” “无论是奚铭,还是奚宁远,都不值得……不值得你留在奚家祖坟!日日守着他们!” 奚月奴从地上抬起头。 光洁的额头上,沾染了一些灰尘。 就如天上的圆月,被薄薄的云朵遮蔽了小半张脸。 沈摧耳力极佳,他听见奚月奴极轻极轻地说道: “娘,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今往后,你就是……就只是,月奴一个人的娘了。” 奚月奴起身,擦干脸上泪水,慢慢地转身离去。 暗处,沈摧心念电转,瞬间已经想通。 金家那仆人,应该是被奚月奴买通,把万氏的尸身一早就交给她的人埋葬。 奚月奴早就知道,奚家那口棺材里,躺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娘,却非撞开棺盖,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如今,奚铭被皇帝训斥,丢了大脸。金家彻底跌落下去,十年之内都翻不了身。 就算现在有人发现了真相,想要为金家翻案。 可自己那位父皇,如今早被反复折腾得失了兴致,断断不会再查下去。 这事情,金家只能认了。 谁让他们确实侮辱尸体在先。 奚月奴有些心机。 却是为母报仇。这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着奚月奴离开的背影,沈摧赶紧跟了上去。 这女人拜祭完她娘,还要跑吗? 奚月奴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顺着原路,回了奚家。 竟是没跑。 第二日,一早。 沈摧如约来接奚月奴。 两人相见。 沈摧看着奚月奴红肿的双眼,故意问道:“昨夜没睡好?可是奚家已经睡不惯了?” 奚月奴却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奴看着娘的旧物,触目伤情罢了。” 还不等沈摧说什么。 奚月奴抬头,看向沈摧双眼,“王爷眼底黑青一片,可是昨夜也不曾睡好?” 沈摧确是一宿没睡,却不能和奚月奴说实话。 他淡淡道:“忙公事而已。” “王爷辛苦了。” 奚月奴低头,就着沈摧的手,上了马车。 车帘一落,奚月奴有些掩不住脸上失望的神情。早知道昨晚沈摧不曾派人跟着自己,她就该跑…… 懊悔中,车帘一掀。 沈摧骑着马,伴在车旁,淡淡道:“那个假传母妃旨意的嬷嬷,已经被打了五十大板,赶出宫去了。” 那何嬷嬷老大的年纪,又挨了五十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奚月奴知道这是贵妃看沈摧的面子,忙道:“多谢王爷为奴做主。” “还有那个陈氏太医,他如今还在太医院供职。你想将他如何?” 沈摧言下之意,是那太医的一条命,也捏在奚月奴手里,全在她一念之间。 这种一句话断人生死的感觉…… 就是权利吗? 奚月奴沉吟片刻:“可能请王爷行个方便,奴想见见那位陈太医。” “可以。稍晚些时候,本王让他来府中为你请平安脉。” 瑞王府,小佛堂内。 金氏已经一连哭了几日。 她做梦都想离开瑞王府,回家去看看弟弟到底怎么样了。 可王府侍卫们说得清清楚楚:“这小佛堂是王妃清修之地,岂能让人任意来去?老夫人若是去了,就不能再回来。夫人若是想开了,小的这就给夫人开门。” 一边是从小宠到大的女儿,一边是唯一的亲弟弟。 金氏一颗心几乎都要被撕裂两半。 “我不走,不走成了吧……” 弟弟的事儿已成定局,她一个妇人家就是出去了,也无力扭转大局。 女儿这边,她倒还使得上些力气。 金氏抱着奚灵,“你万万不可气馁!灵儿,万氏、奚月奴母女两个,害你舅舅!你定要记住,定要给你舅舅一家子报仇雪恨!” 奚灵跟着煎熬了几日,形容十分颓丧憔悴。“女儿如今连这小佛堂都出不去,如何报仇?” “你放心,娘想法子让你出去。” “还能有什么法子可想?” 奚灵声音淡淡的。娘的话,她如今已经有些不信了。 娘口口声声说帮她出去,帮她重获沈摧的宠爱。 可这日子,眼看着…… 一日比一日更糟了。 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沈摧。 她想他。 想从前的好日子。 想得快要发疯了。 “娘,你若真有什么法子,可快使出来吧。女儿……女儿快要遭不住了!” 金氏一把搂住奚灵,“娘知道,你受的委屈吃得苦,娘都知道。你相信娘,娘有办法!” 她知道,如今已经不是简简单单地除了奚月奴能解决的。 那奚月奴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勾走了瑞王的心。现在就算奚月奴死了,怕是瑞王和女儿之间,也会存着一个大疙瘩,只怕一辈子解不开,对景就要发作。 她不能给奚灵留这样的隐患! 奚灵的病……若是发作起来,她想要在王府里活命,能依靠的就只有瑞王的爱重。 她拼死,也要帮女儿把瑞王的心,从奚月奴身上夺回来! “灵儿,昔日在金家,有一个弄蛇的老婆子,你还记得吗?” 第109章 稚子无辜? “弄蛇?” 奚灵皱眉,拼命回忆,“是那个……姓钱的老婆子,一家子都是舅舅的家生子奴才?” “对,就是她。” “那老婆子长得丑,脸上老长一道疤。见了人也从来不笑。娘,灵儿不喜欢她。” “你啊,就是太单纯了。”金氏一把拉过奚灵,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脊背,“不过是个下人,用完就丢的东西,喜欢不喜欢又能如何?” “娘,您找她做什么?” 金氏眼中透出冷意,“奚月奴那小贱人是如何陷害你我母女二人,娘今日都要一一报偿回来!” 说罢,金氏自头上拔下小指粗的金簪,塞到身边丫鬟手中,“你去一趟金府,让舅爷找那个姓钱的婆子来见我。她若不肯来,就告诉她,她一家老小的命还在我手里呢。” 她阴冷一笑:“别打量我们金家如今不行了,她就跑得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捏死她一门的奴才,再轻易不过了。” 丫鬟面色微变。 金氏以为她是被吓的。如今身在瑞王府,手下得用的不多,少不得要安抚几句:“你怕什么?只要好好做事,还怕王妃主子不对你好吗?” 丫鬟答应着去了。 晚些时候,那钱婆子就被人领着,带到了小佛堂。 金氏屏退旁人,与她谈了大半晌。 钱婆子又阴沉着脸离开了。 金氏脸上方见了些许笑意,“灵儿,事情谈妥了。你就等着出小佛堂吧。” “娘,你究竟要那婆子干什么?” 金氏凑到奚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奚灵:“娘,你是要让那钱婆子放蛇,要了奚月奴的命?” “傻孩子,那不成。”金氏叹道:“娘就是把你养的太单纯了。现在,奚月奴那贱婢不知用什么法子,把瑞王一颗心全勾道她身上。她不能这么简单就死。” 如果这时候奚月奴死了,就算不是她们母女干的,恐怕瑞王也会怀疑灵儿。 就算灵儿最终生下了嫡子,瑞王与她生了隔阂,恐怕再也不能恩爱如初了。 男人不爱自己,心里永远放着另一个女人。 这样的苦,金氏吃了一辈子,不想让女儿再遭一遍了。 金氏向奚灵低声道,“那蛇,是要放在小佛堂的。” “您说什么?您这是……疯了不成?” 奚灵脸色大变,她从小就最怕蛇了。 “娘没疯。”金氏向奚灵低声解释了一番。 奚灵脸色这才转晴。 金氏:“娘都和那钱婆子说好了。她来小佛堂放蛇,把事情闹大。此处有蛇,自然是无法住人,到时候王爷一定会放你出去。你出去了,娘再求他严查此事,定会……查到奚月奴身上。到时候,她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奚灵眼睛一亮,“那个钱婆子可靠吗?” “她一家子的家生子,性命都捏在我手上。她不敢不照着咱们的话说。灵儿,你就放心吧。只要好好预备着出去之后怎么样跟瑞王破镜重圆。” “可……”奚灵到底心中还有几分不安,“那蛇会不会真伤到我……” “不会,钱婆子的手段很高明。娘向你保证,那东西绝伤不了人。” 奚灵这才点头,面露喜意。 她得抓紧这次机会,好好地让瑞王心疼心疼。 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笑容,金氏只觉心中微涩。 她已经准备好了,特意叮嘱那钱婆子,给她准备一条毒蛇! 要让灵儿出小佛堂,只是受到惊吓,是不够的。必得有人受伤。 自己这个王妃的生身之母,够分量。她叫钱婆子提前备好解药,只要按时服下,就无虞了。为了灵儿,她愿意! 另一边。 不过几日,陈太医被请到了瑞王府。 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 给奚月奴请平安脉,全程都有温云羡在一旁盯着。 故就算是瑞王没来,这陈太医也弄不了什么旁的手段。 老太医脸色阴沉地开好了补身的方子给奚月奴,起身一礼,便要告退。 欺负了人,竟就要这样光明正大地走了。 “等等。” 奚月奴声音冷淡。 陈太医脸上闪过一丝不忿,却不得不停住脚步,“奚侍妾还有什么旁的事儿吗?” 奚月奴看着眼前这个老头儿,轻轻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就是想问问陈太医为何要害我?” “侍妾说笑了。医者仁心,老夫是个太医,怎会害你呢?你腹中的孩子,如今不是好好儿的吗?” “难道就因为孩子没出事,我遭的罪,便能一笔勾销?” 陈太医:“老夫也是奉命行事,不知道那嬷嬷居然胆大包天,居然假传贵妃的旨意。” 奚月奴依旧不放过,“陈太医,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陈太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都说了是奉命行事……” “你不是。” 奚月奴开口截断。 这是她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一个素未谋面的太医,为何就能带着这么大的恨意,对她下手,折磨得她浑身疼痛,生不如死。 奚月奴:“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陈太医以为自己还走得出瑞王府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陈太医久居宫中,很清楚,这威胁既然是发自瑞王府,那就……必是真的。 事已至此,老太医冷哼一声,看向奚月奴:“深夜扪心自问,奚侍妾岂不觉得问心有愧?” 奚月奴冷冷的,“把话说清楚。” “老夫在宫中伺候了大半辈子,什么手段没见过?你就敢说你没有对王妃动过杀心?” 奚月奴觉得十分莫名,“你是奚灵的什么人?” “老夫不是王妃的什么人。老夫说过,医者仁心,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对无辜的孩子下手,给侍妾个教训罢了。” “无辜?”奚月奴瞪大眼睛,简直有些理解不了自己听到了什么。 “没错。”陈太医挺起胸膛,一副刚直不阿的模样,“稚子无辜。这话,奚侍妾没听过?” “按着太医的意思,我要报杀母之仇,也该等她奚灵生下肚子里的孩子以后?” “就该如此!就算是天牢里的女犯,纵是犯了死罪,若是怀了孩子,也特许生下后再行刑。这方才是公平仁慈,方才是正道。侍妾这般手段,老夫不屑!” 陈太医这段话,说得字字铿锵。 室内一时一片寂静。 好半晌。 “哈哈哈哈哈……”奚月奴直接笑出声来,“我不仁慈。” 她笑过,眸中闪过一抹锐意,“你竟、竟让我对杀母仇人公正仁慈?” 奚月奴起身,定定看向陈太医,“对我娘来说,奚家,没有一个人无辜!” 他们,全都该死! 第110章 距离正妃一步之遥 至于奚灵腹中的孩子。 奚月奴并不针对他。可也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就对奚灵手下留情。 她奚月奴没那么仁慈。 陈太医被奚月奴陡然暴涨的气势所慑,老腰一阵酸软,心中的凛然正气,不知不觉就散了。 他正打算想个说辞开溜。 “我记得你。” 奚月奴笔直地站着,涂着粉色豆蔻的指尖指向陈太医。“你不用说得这般道貌岸然。你根本不是义愤,你是与金家老爷子有旧!” 在奚家时,她曾隐约听金氏提起过。说是有位与老爷子相好的太医。金家人的病,都私下里请这位太医看诊。 “你不过也是偏帮故人罢了,竟在这里找借口说什么稚子无辜。简直可笑。”奚月奴冷冷道。 陈太医连滚带爬出了瑞王府,一张老脸都吓得惨白惨白。 幸亏他有太医的身份,那瑞王侍妾到底不敢把他怎么样。从今日起,就躲在宫中,再不出来了。 看着他踉跄而去的背影,温云羡眸光冷了冷,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蜷。“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奚月奴:“这人,先不必动。小七,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查一查这陈太医给金老爷子看病的脉案?” “可以。”温云羡一口答应,“只是,金家如今已经败落,你查那些是要做什么?” 奚月奴轻轻一笑。“你只管查。” 败落? 金氏仗着金家的势力,这么多年来对奚月奴母女一力打压。 金家还将母亲曝尸。 这样的大仇,金家只是败落,可还远远不够。 温云羡一口答应着去了。 晚些时候,明汐阁的红绡求见。 奚月奴如与明如玉是结盟状态,紫薰见了红绡十分热情,“红绡姐姐,今儿有什么要事儿你还亲自来了?” “自然是有些话要跟侍妾说。”红绡矜持地笑笑。 紫薰引她进来。 见了红绡,奚月奴微笑,“可是侧妃姐姐找我有事儿?” 红绡略沉吟。 奚月奴:“紫薰是我心腹,我但凡有事,都需她去办。不需背着她。” 红绡这才道:“与其说是侧妃找侍妾你,不如说是……明家有事相求。” 她说的虽是有事相求,下颌却扬得高高的。 奚月奴知道,这是明家之前帮她骗过月儿,如今要收些利息了。 奚月奴:“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可明家有什么事儿,要求她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妾去办呢? 略一沉吟,奚月奴心中已然有数。“可是……为了侧妃的恩宠?” “侍妾聪慧。我家小姐跟瑞王自幼青梅竹马,如今嫁进了瑞王府,反而脸皮儿薄了,不愿使手段。可侍妾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家小姐也出了力,奚侍妾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家小姐受王爷冷落。” “明家的意思是怎样的呢?” 红绡:“老爷夫人也不敢求太多,只希望能看在我们家小姐帮过你的情面上……”她压低声音,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出口,可夫人交代的话,红绡又不得不说:“请侍妾帮我们家小姐……侍寝。” 是了。 明如玉入瑞王府这么久,男人还从未在她的明汐阁留宿过。 红绡红了脸。她自己也是个未出格的大姑娘,这话说出来未免有些难为情。 她轻咳了一声,“奚侍妾你看如何?如今王爷的宠爱都在你身上,你也该分给旁人一些。不会……舍不得吧?” 奚月奴微微一愣。 舍不得什么? 瑞王吗? 她若是自己能选,恨不得双手捧着把瑞王送到明如玉身边。 可惜,沈摧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是什么物件,能说送就送。瑞王看奚月奴看得格外得紧,日日下朝都要来清澜苑看一眼。大概是怕她带着腹中的孩子跑了。 沉思片刻,奚月奴点头:“明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为之。” 红绡这才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奚月奴一个丫鬟总算爬上来做侍妾,会紧紧地抓着瑞王的恩宠不放。倒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净利落。“还有一事,是我家夫人格外请求。” “请说。” 红绡:“我家小姐性子倔。还请侍妾千万保全小姐的面子。” 奚月奴明白了。 明如玉对沈摧是真心。没人愿意自己和心爱之人的第一次,是被别人撮合来的。 “红绡姑娘放心,我有分寸。” 晚些时候,沈摧下朝,来到清澜苑。 他一进门,奚月奴身边伺候的樱儿就赶着上前,帮沈摧脱了斗篷,露出他里面一身玄色衣衫。 沈摧坐下,手边便被侍女送来素日喜欢的雪顶云翠茶。 氤氲茶香中,沈摧看向坐在一旁刺绣的奚月奴。 女孩垂着头,露出半截白嫩脖颈,耳垂染着淡淡的粉红。 手中在做着刺绣活计。 两人无言相对,竟好似寻常夫妻一般。 这女人,应该是不想着跑了吧? 沈摧开口:“今日陈太医来过?” “是。奴放他走了。”奚月奴放下手中活计,恭顺答道。 本以为瑞王还会多问几句,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点头,“你自己定就好。” 沈摧又淡淡问了几句奚月奴身体状况。 奚月奴一一答过,说得很细。 沈摧边听边点头,一眼瞧见奚月奴手里的活计,看着好似幼儿的肚兜。 看来,如今的奚月奴大仇得报,心气已平,应该是愿意留下来好好地生下这个孩子了。 唇角无声地勾了勾,沈摧:“如今,皇上为你娘正了名,你已记作奚家嫡女。待你生下这个孩子,本王封你做侧妃。” 侧妃,距离正妃也不过是一步之遥。 奚月奴垂下眼睫,掩住眼中亮光,“多谢王爷。” 沈摧这几夜都歇在清澜苑,却并不与奚月奴同房,自己睡在外间。 他起身便要过去。 “王爷,且等等。”奚月奴起身阻拦。 “怎么?” 难道,想叫他睡在房中,陪着她? 也不是不行…… 奚月奴斟酌着道:“王爷许久都不去明汐阁了。” 明汐阁? 沈摧顿了顿,“明如玉,她难为你了?” 奚月奴摇头,“不曾有人难为奴。只是,奴如今有了身子,不便伺候王爷……” 她没抬头,却本能地觉得沈摧目光黑沉下来,有若实质地压在自己肩上。 瑞王生气了? 为何?他就那么讨厌明如玉吗? 不,不是。 奚月奴马上反应过来。沈摧这是在气自己。 她不过一个侍妾,哪里有资格对瑞王夜宿何处指指点点? 下一刻,沈摧冷沉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错?” 第111章 她还是不知错 瑞王说自己错,那便是错。 奚月奴躬身,便想要如从前那般跪下请罪。 被沈摧伸手一把扶住小臂,架住身子,不许她跪下。“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往后不必说跪就跪。” “是。” 站稳后,奚月奴微微侧身,从沈摧手里抽出了自己胳膊。她还不死心,“那,王爷今夜……” 毕竟,她欠明家一个人情,事情该办还是得办。 且现在奚灵被禁足,奚月奴不愿沈摧空闲下时间都看着自己。若是明如玉能分担一分部,可是求之不得。 “呵呵……” 一声冷笑传来。 沈摧冷冷的,“本王看,你还是不知错。” 男人一挥衣袖,起身离去。 候在门外的登云听到声音赶上来,小心翼翼问,“爷是去明汐阁吗?” “回书房!” 沈摧走后,奚月奴不自觉地微微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垂下。 紫薰有些担心,“王爷就这么走了?走时脸色难看得很,怕是生气了。” “可能吧。” 紫薰:“既然知道王爷生气,咱们得想个法子让他消消气。” 奚月奴拧眉,没有说话。 紫薰试探着,“怎么也要哄一哄的……王爷待你好,清澜苑上下才有奔头。” 道理奚月奴又岂能不懂? 这里是瑞王府,自然是沈摧的天下,最不该惹他生气。 可让她温柔小意地去哄他,她也实在做不来。 毕竟,奚月奴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给娘报仇,等大仇得报,她还是要走的。 可紫薰说的也对。瑞王看中她腹中的孩子一分,她就更好行事一分。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 第二日晚间,奚月奴打听到瑞王回府,只带了紫薰一个去了书房。 时辰还早,书房却黑洞洞的不曾点灯。 有些异样。 站在门口处,奚月奴屈起手指,轻轻扣了叩门,“王爷,奴来了。” “进。” 奚月奴刚想推门而入。 屋内又传来声响:“一个人进来。” 无奈,奚月奴只得拍了拍满脸担忧的紫薰的手,乖顺地应了声“是”。 “吱呀……” 一声轻响。 奚月奴推开门,只见屋内果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明亮的月色自窗外照射进来,勾勒出坐在桌案前的男人身影。 奚月奴眼睛猛地瞪大。 只见沈摧身上猩红色的衣裳褪了一般,露出稍显苍白的右肩。 背上,赫然一个血窟窿。 血腥味冲鼻而来,奚月奴脸色瞬间苍白。 “王爷受伤了?” 严重吗?会死吗?要是沈摧死了…… 奚月奴面上是急切的神色,几步奔过去,靠近看那伤口。“王爷,奴这就去喊温大夫来。” “不必,是小伤。” 奚月奴靠得近了,方看得清楚。那处伤口极深,鲜血不断涌出。 可伤口附近的肌肉不曾变色,说明沈摧没有中毒。更没失去行动能力。 奚月奴掩住失望,“王爷,这血止不住,可如何是好?” “你也知道这血止不住。” 沈摧冷冷道。 他未受伤的那只手一扬。 一个白瓷小药罐儿在半空中画出优美弧线,正落在奚月奴手里。 沈摧伤得位置有些刁钻。他自己处理了半晌,药粉洒满了整个后背,就是独独没覆盖到伤口。 “奴不通医理,奴能行吗……” 奚月奴攥紧药粉,后退了半步。 沈摧挑眉看她。 若不是亲眼看到奚月奴孤身一人,深夜离府,去城郊的荒庙里拜祭自己的母亲。她这副柔弱的样子,沈摧没准就信了。 “怎么,嫌弃本王?” “奴不敢。” 奚月奴颤巍巍的拿起桌上的药瓶,晃了晃,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沈摧背后的伤口上。 确实是好药,不过用了小半瓶就止住了血。 奚月奴有点失望。她放下药瓶,正寻思着想走。 沈摧:“案边有包扎用的白布,给本王拿来。” 这便是要奚月奴帮忙裹伤的意思。 无奈,奚月奴只得取来摆布,翼翼的展开,按在伤口上。 “嘶……” 想是奚月奴用力有些过了,竟逼出了沈摧一声闷哼。 同时,刚刚止住的血又开始往外流。 腥甜的气息钻进鼻孔。 不知为何,原本不怕血的奚月奴,瞬间只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就要吐出来了。 她什么都顾不上,染血的白布往地上扔,转身就往外跑。 门咣当一声关上。 沈摧只能隔着门,听到外面女孩呕吐的声音。 他脸色阴沉。 这女人……竟敢真的嫌弃自己。 好容易吐完,奚月奴扶着门板颤巍巍的起身,正想着如何找借口,不用回去伺候。 “滚!” 屋内传来一声怒吼,听声音沈摧是气极了。 紫薰疯狂给奚月奴使眼神。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好生安抚王爷。 奚月奴却只是躬身一礼,转身逃似得走了。 清澜苑里。 紫薰安慰:“你初初有孕,控制不住呕吐也是有的。王爷必会谅解。” 若是常人,沈摧或许真能谅解。 可奚月奴,平日里明明是不曾吐过的。今天却…… 奚月奴叹了口气,刚想张口解释。 不防门外一阵喧哗,樱儿直冲进来。 紫薰拧眉:“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樱儿胸口剧烈起伏,“不好、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坏了。 紫薰也有些发急,“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把你急成这样。” “是王妃的小佛堂!佛堂里出事了!” 稍早些时候,小佛堂。 知道今日行事,奚灵早早就斥退了侍女,只和金氏两个枯守在佛堂里。 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实抵在心口,仰头向慈悲无比的佛像无声祈求:“信女奚灵,唯愿早脱囹圄,与夫君恩爱,天长地久。待信女满愿,必舍金十万供僧……” 奚灵无比虔诚地叩首。 直到,听到一片寂静中,沙沙的轻响。 她扭过头,与身边的金氏对视。都知道,是蛇! 两人一起回头,果见小佛堂门缝中,仿佛如涌进黑色的潮水一般,蛇的鳞片在昏暗月色下,闪动微光。 奚灵后背寒毛直竖。 知道这些蛇无毒,可她还是怕,本能地怕。 躲在金氏身后,奚灵声音颤抖:“娘,咱们、咱们能走了吧?” 金氏也怕。 可她护住了女儿,竭力挺直腰板,逼迫着自己看向蛇群,“不、不成,还不能走……” “为何?”奚灵急得跺脚,“这些蛇,还不够吗?” “不够……” 下一刻,金氏眼睛一亮。 她特意重托钱婆子寻来的毒蛇,来了! 第112章 是她放的蛇! 那是一条通身黑白相间的环纹蛇。 在一片漆黑中,一抹蛇腹的白色,白得刺目。 它在周围黑蛇簇拥下,飞快地向前。眼看着那要游到两人的蒲团前面。 奚灵实在受不住了,拼命往后扯着金氏衣角,“娘,娘……我害怕。” “莫怕,灵儿。”幽暗月光下,金氏脸色死人一般苍白,她定定地看了奚灵一眼,“灵儿你、你这次,一定不要耍小性子。和男人服服软,没什么的。” 奚灵不知道这般紧张的关头,娘念叨这些干什么。 只得胡乱点头答应,“知道了,娘,走吧……咱们快走吧。” “灵儿,你走。” 金氏一侧身,将奚灵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你快走!出去就喊人!” 奚灵可算得了这一声,转身就跑。 跑出了小佛堂,她凄厉尖叫。 直至沈摧赶来。 大老远看到瑞王那一道猩红色的身影,奚灵方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出来。 王爷来了!王爷到底是心疼她的! 奚灵踉踉跄跄地奔道沈摧跟前,才身子一晃,摔在男人怀里,失去了知觉。 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发现,金氏没有跟着她一起跑出来。 再睁开眼,奚灵只见自己熟悉的鸳鸯床帏。 她瞬间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回了清音阁,回到了瑞王府里最漂亮的院子。 她的院子里。 床榻边,侍立着一道窈窕身影。想来是伺候她的丫鬟。 空气中,飘着天女香的清甜味道。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摇光……” 奚灵轻声呢喃出声。 床帐外那道身影一动,躬身过来靠近,“小姐,你醒了。” 奚灵声音虚弱,“王爷呢?王爷怎么没来看我。” “王爷在忙。”摇光吞吞吐吐,就是她平日里的语气。 奚灵心口涌起一股天大的委屈,“我遇了蛇,险些丢了性命,王爷他、他还有什么可忙的?” “小姐,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气?”奚灵语气又快又急,蛮声道:“你去,去把王爷给本王妃请来!” “小姐,奴婢不好去的。” “是本王妃让你去,你有什么不好去?只管去!” 可那层薄薄的床帏外,摇光摇晃着身体,磨蹭着,就是不肯动地方。 “摇光,你好大的胆子!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隔着那层纱帘,奚灵气急,抓起枕头便向摇光丢过去。 摇光明明离得那么近。 这一下,却落空了。 没看清摇光是怎么躲的,奚灵只听见那枕头掉落在地的闷响。 她愈怒,“你还敢躲!” “奴婢不敢躲,不敢!”摇光带了哭音,一步一步蹭回到床榻边。 奚灵伸手在她身上重重地拍了两下,手掌下的感觉空空的,有些怪异。 奚灵:“打量着我不成了,连你都指使不动!你说,你说你为什么不去!你给我说清楚。” “奴婢、奴婢……” “说!” 一阵淅淅索索。 是摇光伸手掀开轻纱的声音。她一张脸凑过来,“小姐,你看,奴婢这个样子,是去不得的。” 奚灵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一注殷红的血,自摇光额头上流下来,顷刻间就覆了她满面。 摇光眼睛瞪大,一眨不眨地逼近过来,“小姐,你不是不要摇光了吗?为什么还要叫我去呢?为什么……” 眼前这画面,莫名地熟悉。 奚灵一颗心狂跳,只觉快要上不气。 “啊!!!”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 奚灵再次睁开眼睛。 刚才,是梦? 可是,摇光…… 不及她混沌的脑子多想,床榻边看诊的大夫、服侍的丫鬟们慌慌忙忙赶了过来。 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大夫连忙施针,稳住奚灵。 好半晌,奚灵才觉呼吸无碍,激烈的心跳缓了下来。 丫鬟服侍她重新躺下。 大夫以为奚灵担心腹中孩子,连忙劝道:“王妃勿要着急,您腹中的小皇孙还在。” 奚灵伸手护住小腹。 孩子没事,真好! “只是,王妃的身子素来弱,今番又吃了这样大的惊吓。往后可定要注意,不可再空耗心力,切记切记!” 奚灵双手按向小腹。 只要这次,她能顺利除了奚月奴,往后她定会好好安胎,什么都不想,给沈摧生下一个漂漂亮亮的小皇孙。 老大夫殷殷叮嘱,奚灵点头答应。 却还是忍不住问:“王爷呢?” 大夫和婢女们相互望望,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奚灵从床榻上撑起身,“都这个时候了,王爷难道还在奚月奴那贱人身边?” “不是……” 一个丫鬟忍不住开口,“王爷,是在老夫人那里。” 奚灵愣了愣。王爷为什么去看娘,却不来看她? 丫鬟:“王妃,老夫人她……她中了蛇毒,到现在还昏迷未醒……” 奚灵张了张口,却觉嗓子沙哑,半晌没发出声来。 “娘……” 她身子摇晃,挣扎着下榻。 被身边侍女扶住,劝道:“王妃,小心!老夫人那边还,好些大夫都在,王爷还特请来了宫中太医。您别担心……” 可奚灵根本就不是去看金氏。 而是踉跄着奔到了清澜苑。 在门口处,被丫鬟拦住。“王妃,您不好好歇息,这是要干什么啊?” “奚月奴!” 奚灵拼命大喊,“是她、是她害了我娘!” 既然奚月奴能打着为娘报仇的旗号,坑害了舅舅一家。那这一招,她奚灵也会! 娘中的蛇毒,她心中有数,一定不会致命! 她要抓紧这个机会,置奚月奴于死地。 往后的日子,不就都好了?! 清澜苑里静悄悄的,甚至无一人出来阻拦。 奚灵是被她自己是侍女拦住,根本冲不进去。她眼见看着一道猩红色身影走进,哭得愈发凄厉:“奚月奴,你出来!我娘是你的嫡母,这么多年养育你长大,你为何、为何要放蛇害她?!你好狠的心!” 她哭着,身子一软,往后就倒! 被沈摧拦腰扶住。 两人身子贴得紧,几乎是从未有过,奚灵脸颊微红,“王爷……是、是奚月奴害了我娘,求王爷为我做主。” 沈摧脸色黑沉。 奚灵哭道:“王爷……” “你既然醒了,该先去看看你娘。”沈摧声音冷极,“你娘她……快不成了。” 第113章 女狱 “王爷,你、你说什么?” 奚灵眼睛一下子瞪大。她眉眼间和奚月奴有那么几分相似。这样一个心碎欲裂的神情,让沈摧有瞬间的恍惚。 只觉他怀中抱着的,是奚月奴。 奚月奴的娘出事时,他被宫中来人绊住了,没能陪在奚月奴身旁。 下一刻,奚灵口中发出尖锐的喊声,双手死死扯住沈摧衣角,“王爷,求你,求你带我去见我娘。” 金氏睡倒的地方,就在清音阁的东厢。 奚灵跑出来的时候,浑然不觉。 如今被沈摧带回去,才发现,那东厢房门口处,进进出出的,好些下人。 奚灵心口猛地一滞,好似被人重重拧了一把,嘴里全是咸涩的味道。 娘不是说,那钱婆子弄蛇大半辈子,是个最有分寸的吗?怎么会伤到她?怎么会? 奚灵直接冲了进去。 只见金氏脸色蜡黄,嘴唇发乌,躺在床榻上。 胸口微弱地起伏。 “娘!娘啊!” 奚灵眼看着就要往上扑。 被身后的沈摧横臂拦住,“别耽误大夫救治。” 奚灵这才看清,金氏裙边挽起,露出一截小腿,上面赫然两个血窟窿。 就像两颗珊瑚珠,镶嵌在白皙的肌肤上。 也并不如何出血。 就是这么小的伤口,这么小的伤口,怎么会累及娘的性命? 却见包括温云羡在内的三个大夫,齐齐聚在床榻边。都面色凝重得不行。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伸手,按着金氏腿上伤口周围的苍白肌肤,那伤口被牵动,也并不如何出血。 那大夫看向温云羡,“温大夫,伤处肌肉已经僵硬。老夫没有法子了。” “什、什么?” 奚灵压抑不住地尖叫:“你骗人!骗人的对不对!那蛇明明没有毒……” 沈摧冷冷看了奚灵一眼。 奚灵全无察觉,她甩开沈摧,奔到金氏床榻边。看着自己气若游丝的娘。 想起娘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 让她抓住沈摧的心。 娘这是…… 故意的? 故意背着自己,让那钱婆子放了毒蛇,自己也挨上了一口?只为了…… 奚月奴! 奚灵面色从极致的悲伤,瞬间过度到了愤怒。 “娘!”她哭喊着,“是谁害了你?!女儿一定要为您报仇!” 都知道奚灵怀有身孕,众人上来扶的扶,劝的劝。奚灵却还是哭得不行。 直到门外有小厮报进来:“王爷,在小佛堂附近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婆子,不是咱们府里的人。” 奚灵俯在金氏身上听见,眼睛猛地一亮。 “王爷,怕就是害了娘的贼人!” 沈摧面色微沉:“把人带上来。” 小厮却面露难色。“王爷,那婆子作茧自缚,也被毒蛇咬了一口。如今昏迷。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 奚灵一愣。 这钱婆子怎会如此不小心?她若是昏迷了,无法指证…… “不过,小的们在那婆子身上搜到了这个,还有二十两金。请王爷过目。” 说罢,小厮把什么东西,双手捧着奉上沈摧跟前。 奚灵抬起头来。 看清那东西后,放声大叫,“这……这是奚月奴的簪子!” 沈摧也认了出来,面色愈沉。 “是她!”奚灵满脸是泪,身形缓缓坐倒,“王爷,证据确凿,求王爷为灵儿,为我娘做主!” 瑞王妃佛堂遇蛇,金氏夫人性命垂危。都是那个侍妾奚月奴害的。 此事本该是王府秘闻,却不知怎么,传扬了开去。 金家老爷金玉纲此刻已是平民之身,只能央昔日同僚闻风奏事,将此事上达天听。 皇帝前一阵子本已为沈摧的家事闹得心烦,没想到此事竟还有后续,没完没了。 那金家虽一家子都被贬为平民,可金氏是出嫁女,身上也有诰命。诰命夫人为一个小辈姬妾所毒害,此事为孝道所不容。 竟不知怎的,惊动了太后。 太后懿旨,此事要详查,严查!若一经查实,定要把那毒害嫡母的毒妇奚月奴明正典刑! 事情超出了瑞王府范围。 太后懿旨一下,奚月奴当日就被带出了瑞王府。 径直关进宗人府。 宗人府专管皇族宗亲事,纵是皇子之事都管得,别说小小一个奚月奴。 她被换上了囚服,关进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女狱里。 此处关押的毕竟都是与皇族沾亲带故者,故而牢房还算干净,也没什么人刻意难为奚月奴。 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些时候。 奚月奴处来了一个婆子,带着两个身形粗壮的狱卒。 那婆子脸上似笑非笑,“奚侍妾,无论如何你腹中怀的,都是瑞王的骨肉,真正的凤子龙孙。太后她老人家仁慈,特地给老奴下旨,叫护住侍妾腹中这一胎呢。” 说罢,她探手在奚月奴手腕上。片刻后,点了点头,“侍妾当真是心大。你谋害嫡母,朝廷命妇,腹中这孩子,竟还怀得稳稳的。” 奚月奴冷冷看着眼前婆子。 只见她面上表情从谄笑瞬间转为冷笑。“来啊,架住她!” 两个狱卒面无表情,上来便扭着奚月奴胳膊。 “皇上没叫你们对我动刑!你们要干什么?”奚月奴厉声喊叫。 下一刻便被人在嘴里塞了粗布,把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那婆子冷笑,“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侍妾腹中那凤子龙孙,到了 奚月奴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婆子自袖中掏出一只怪模怪样的铁护手,黝黑的材质,在幽暗烛火下泛着腻人的微光。 稳稳地套在手上,婆子举着铁护手逼近奚月奴跟前,指着自己中指部位格外突出的一根拳刺,冷冷道:“侍妾放心,这东西一拳下去,找准了穴位,一下子就能送你腹中的小皇孙归天!” 她冷笑着,高高扬起了手。 对准奚月奴小腹。 奚月奴双肩被狱卒压着,身子动弹不得。 还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铁护手对着自己小腹落下! 她明明不想要这个孩子,此刻却为什么……这般害怕? 下一刻。 “嗖——” 一声轻响。 自那婆子身后,激射进一道冷光。 直插入婆子脖颈一侧。 鲜血顿时迸溅了奚月奴满脸! 第114章 把她的纤腰压在刑架上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脸上。 奚月奴只觉眼前一片猩红,腥甜气扑鼻而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婆子手上的铁护手。 “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人也满脸难以置信,伸手捂着自己脖颈伤处,却根本堵不住血。 摇摇晃晃跪倒。 此刻,奚月奴身边一左一右两个狱卒,依旧是面无表情,放开了自己。 奚月奴双手抱住自己,下意识后退,看向那两人的目光满是惊恐。 刺鼻的血腥气在牢房中经久不散。 “哗啦” 铁锁链松动的声响。 奚月奴抬眼看向刚才那银光激射处,只见牢房的门,开了。 来人是个脸生的,身上穿的却是瑞王府暗卫的衣裳。 瑞王的人? 身边的两个狱卒后退半步,竟是认得那人的模样。 “劳烦二位。”暗卫上前,给两个狱卒分别塞了荷包,两人退出牢房,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奚月奴还沉浸在刚才的惊恐中,一颗心怦怦乱跳。 那暗卫一眼都不看地上瘫倒的婆子尸体,只看向奚月奴:“王爷早算到有人会借机害侍妾腹中的小皇孙。如今,那放蛇的婆子中了蛇毒,已是没救了。侍妾怕是要陷在这里。王爷舍不得。差小的来救侍妾出去。” “救、救我出去?” “是。”暗卫看奚月奴吓得脸色苍白,向她伸手,带她避过地上婆子的尸体,向门口走去。 他边走边道:“王爷还是疼您的……” 两人行到门口处。 奚月奴落后半步。 暗卫先一步迈出牢房门,“侍妾,请吧。” 奚月奴定定站在门内,没再向前迈出一步。 暗卫拧眉,声音有些急,“侍妾,王爷就在角门处等着您呢。您就算不顾虑自己,也不该不顾虑腹中的小皇孙。” 隔着栅门,奚月奴定定看着那人。“咱们去哪儿,回王府吗?” 暗卫耐着性子,“王府虽一时间回不去,可王爷为您安排了下处,您别担心。” 耳边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暗卫神色骤变,向奚月奴急道:“怕是有人来了,侍妾快些……” “有人来了。” 奚月奴淡淡重复了一遍。她一抬头,眼中惊惧的神情一丝也不见。一双如被冬日霜雪浣洗过的眼睛,清亮如寒夜星子。 奚月奴:“我不走。” “侍妾,您这是……” 下一刻。 奚月奴一步退回牢房中。 “咣当”一声。 她抬手,把门摔上。 “侍妾,你……”那暗卫面色激变,上前一步便要拉开那牢门。 不过区区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而已,在这方寸般大的牢房里,避无可避。还愁抓不住她? 却不想奚月奴飞快地拴死了门栓,缠上铁索。 竟将那牢门严严实实闭死! 暗卫急道:“侍妾,您这是辜负王爷一片心!” “呵……” 奚月奴一声轻笑。 辜负沈摧?她根本不在乎。 再说…… “你不是瑞王府的人。”奚月奴冷冷道,下一刻便放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人要……劫狱!” 脚步声愈响,越来越近。 终于来人了! 奚月奴扯开喉咙大喊。眼见这一步之遥外,那暗卫脸上担忧焦急的神情,如冰雪一般消融。 最后只剩下了冷笑。 “是个聪明的。可惜,也不知还能聪明到几时。” 那人轻身功夫极好。到底在大批狱卒涌进来之前,身子一折,跳窗而去。 瑞王怀有身孕的侍妾在宗人府中险些遭人暗害。消息穿了出去,沈摧只向宗人府要人。 有太后懿旨在上面压着,宗人府不敢就这么放人出来。 两方僵持许久,最终换来沈摧进得宗人府里,见奚月奴一面。 进得牢中,沈摧一挥手,从人尽退。 牢门也被打开。 沈摧向奚月奴伸手:“来。” 奚月奴不进反退,满脸戒备地看向沈摧。 轻叹了口气,沈摧:“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之前不是挺聪明的吗,认出那不是府中暗卫。现在如何这般胆怯?” 奚月奴勾了勾唇角,“不知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本王没那么大能耐,能捞你出宗人府。不过是带你四处逛逛而已。” 奚月奴这才走向沈摧。 她被关了许久,也想走动走动。 没想到沈摧直接带奚月奴下了地下三层。 更没想到,宗人府里的刑房,竟这般可怖。 不是说进来这里的,都是天潢贵胄。竟还会被用刑…… 奚月奴刚踏上地砖,便觉一股阴风自地底刮起,夹杂着陈年血污的腥膻味,直钻肺腑。 她饶是不怕,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少不得伸手紧紧掩住口鼻。 可那味道还是不停地往她身子里钻。 惨淡的几缕光线自高墙上的窗洞中射入,一点点照亮奚月奴眼前。 目之所及处,是各样刑具。 斑驳的长凳,沉重的铁钩,钉满铁刺的钉板……接连映入眼目。 奚月奴心口疯狂跳动,不觉脚下一滑。 “小心。” 沈摧一把攥住她的小臂。虽扶她站稳,却再没松开她。 “王爷带奴来此处,是要做什么?” 奚月奴强忍着惊惧,轻声道。 莫非,沈摧是信了奚灵的话,怨恨她放蛇害了奚灵? 奚月奴:“奴不曾害过王妃。难道王爷要对奴屈打成招?” “本王没有那种嗜好。”沈摧冷冷的,“本王只想告诉你,不说实话,这次本王怕也保不住你。” “这就是实话。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打死都不会认。” “死?呵呵……” 沈摧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刑房里,被放得极大。“恐怕,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下一刻。 “啊……” 奚月奴一声惊叫。 才惊觉自己已被沈摧抱起,后背抵上了硬木,咯得生疼。 那是……放置在刑房正中央的高大刑架。 “哗啦啦……” 自穹顶处除下来的黑色铁索被沈摧冷白修长的手指扯动。他扶着奚月奴在刑架上站好,轻柔地将那铁索绕过她脚腕,小腿,纤腰。 腰身处,那铁索松松垮垮的。 沈摧还不曾发力。 他牵扯着铁索,手指蹭过奚月奴小腹。 “呵呵……”沈摧低声笑了,“你真当怀上了本王的孩子,就能为所欲为?” 第115章 本王就在这里要了你 “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不敢动你?”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抵上奚月奴小腹,微微用力。 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直抵奚月奴身上。 被捆在刑架上的双手慢慢攥拢成拳,奚月奴面无表情,定定看向近在咫尺的沈摧。 为了给娘报仇,她试过向这个男人弯腰。 可获取沈摧的信任那样难不说。他也只是罚奚灵去小佛堂里清修,她那一条命还好好地留着。 留到现在,陷害自己。 沈摧:“你的东西,怎么会在那个钱婆子身上?你给本王说清楚。” 他的手,还贴在自己小腹上。 似乎随意吞吐力量,就会要了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奚月奴却全无惧色。 她垂下头,散乱下来的发丝后,眸光明明暗暗。 “奚灵死了吗?” 沈摧面色一暗,伸手捏住奚月奴下巴,“当真是你,要取她性命?”男人语气泛冷,怒意愈发地浓,“她是本王的正妃,到底是你的嫡姐。你知不知道?!” 他这次,真的气极。 本来,借着万氏葬礼一事,奚家已经认下奚月奴做嫡女。 奚家嫡女,做他沈摧的侧妃,出身也算够看。再往后…… 也能顺理成章地做他的妃嫔。 不好吗?! 可这女人,偏要和奚灵争那些有的没的!现在,事情闹得那样大。奚灵已是瑞王正妃,无论如何不可废妃。奚月奴这样咬着怀孕的嫡姐不放,她难道不知道朝堂之上那群老头子是怎么叱骂她的? 狼心狗肺!蛇蝎心肠! 有了这样的恶名,往后还如何做妃嫔? 更有太后懿旨在上面压着。 现在,根本没人肯为奚月奴说话! 可这该死的女人,现在一句实话都不肯对自己说。真该…… 就让她死在宗人府! “说话!”沈摧手指加重力道,贴在奚月奴小腹上的手却没动。“本王纵你出府,许你报仇,难道这些都不够?你就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我没有。” 奚月奴没被男人声音吓倒,梗着脖子应道:“我是希望奚灵死,为我娘偿命。可是这一次,我不曾对她下手。” “那你的东西,如何会在那个弄蛇的婆子身上?” “呵……” 奚月奴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笑容。 似雪被下淙淙流淌的溪水,瞬间的光华,灼人眼目。 沈摧只觉眼睛都被刺了一下。 手上不觉再次加重力道。 奚月奴:“自己府中的琐事,王爷不会都查不清吧?” 下颌骨被男人捏生疼,奚月奴却还是笑得那样美。 也那样讥讽。 他若当真信她清白,他难道自己不会去查吗?一味地拷问她,一个身陷囹圄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用? 不就是要屈打成招吗? 到底是奚灵腹中所怀的嫡子更加尊贵。 “奚月奴,本王问你话,你从实招来即可。”沈摧眉心紧蹙,朱砂痣红得灼眼,“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说罢,他抵在女孩小腹上的手,微微加力。 沈摧:“本王能赐你这个孩子,自然……也拿得掉。” 想起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奚月奴发自心底的恨意,直掀上来。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早就离开了瑞王府,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许,娘也不会死。 何至于如今这般的煎熬! 奚月奴眼眶都红了,咬牙笑道:“既如此,王爷请吧。” 她本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摧却是噎了一下。 他知道,孩子都是为母的软肋。若控制住了孩子,用以要挟母亲,母亲是什么都肯做的。 可奚月奴…… 是真的蛇蝎心肠,还是…… 依旧不想要他的孩子?! 沈摧愈怒。他反而撤了手,冷冷看定了奚月奴,“你当真不想要孩子?” 奚月奴哼笑了一声,“我说想要,王爷就会借着孩子逼我认下我不曾做过之事。这样累及亲娘的孽子,不要也罢。” “你!” 沈摧心中怒火陡然腾起。 他再也顾不得旁的,上前一步。 “撕拉” 竟直扯开奚月奴衣襟。 奚月奴双手被缚,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衫零落在地。 “啊……” 她一声惊呼还未发出,就被男人的唇强势堵住。沈摧在她唇齿间用力搅拌,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奚月奴急得红了眼睛。 好容易,沈摧放开。 奚月奴嘴唇已经红肿一片。她又恼又恨,“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沈摧冷哼一声,“左右你不肯要本王的孩子。与其叫人下腌臜手段打掉,还不如,本王亲自杀了他!” 奚月奴眼睛瞪得圆圆的。 拼命挣扎。 可身上铁索将她牢牢捆绑在刑架上,无论如何拧动身子,也挣脱不得分毫!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摧逼近过来,捏着她下颌,逼迫她张开口。 再次亲吻上来。 脊背被刑架咯着,疼痛难忍。口鼻又被堵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奚月奴双手在刑架上抓挠出一道道白痕。 男人竟要在这刑房里要她! 要用这般屈辱的方式要了她的身子,杀了她腹中孩儿。 她好恨! 一口咬了下去! 沈摧猛地抬头,从奚月奴跟前退开几步。 缓缓抬手,擦去唇边血迹。 奚月奴一张脸全无血色,却被沈摧的血,染红了唇瓣。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盯着沈摧的目光满是恨意。然后,她慢慢地挑唇,笑了。 唇齿间,也尽是鲜红的血。 沈摧被彻底激起了凶性。他十几岁上战场,所向披靡,折在他手里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他想要什么,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更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他今日,非要她彻底服了不可! 至于旁的,他管不了了! 沈摧一步上前,彻底扯开奚月奴身上衣襟。那黝黑冰冷的铁链,直接束缚在女孩一身白得耀眼的皮子上,留下红色勒痕。 强烈的色彩对比,让男人眯起了眼。 奚月奴,跑不了了! 今日跑不了,明日跑不了。往后……永远都跑不了! 她就该被这样锁着,锁在他身边,一辈子! 沈摧手指覆上奚月奴光裸的肩头,把她用力地拉响自己。 可下一刻。 奚月奴眼中亮光一暗,身子竟一下子就软了,失去了知觉。 第116章 把她带回家去,细细拷问 女孩身子被捆在刑架上,即便是昏迷过去,人也还是直挺挺地站着。 只是一段霜雪般白的脖颈软软垂下。 凌乱的发丝,垂落沈摧眼前,被奚月奴极微弱的呼吸吹动,轻拂在沈摧脸旁。 男人呼吸一滞,刚才身上难忍的热意瞬间散去。他刚才这是……在干什么?! “奚月奴?” 沈摧伸手轻拍女孩脸颊。 碎发摇曳,奚月奴睫毛微微颤抖,到底不曾睁开眼睛。 沈摧心口微微一沉,紧接着剧烈地搏动起来。奚月奴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她曾经昏迷不醒,明显一线那时……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摧都不曾听到。直至人都到了身边,“王爷,咱们只有半个时辰……” 现在时候到了,王爷要问的话,也该都问完了吧? 来人强忍着不抬头,不敢看奚月奴。只压低声音劝沈摧:“恪王不知从何处得了信儿,已经在路上了。咱们不能被他堵在慎刑司里。” 不然,回头贵妃跟前,那恪王怕又有话说。 下属劝道:“王爷,咱们快走吧。” “好。” 听得沈摧一口答应,下属刚舒了一口气。 “锵”地一声。 金戈交鸣的激响。 紧接着,“哗啦啦”一连串声响。 奚月奴身上铁索尽数滑落在地。人也软软地从刑架上跌落下来。 被沈摧稳稳接在怀里,打横抱起。 下属一愣,“王爷,这是要把侍妾主子送回牢房中去?” 沈摧:“开门。” “王爷,这……” “开门!” 下属战战兢兢地开了门。 宗人府地下刑房幽暗窄长的走廊中,沈摧卸下猩红色披风,包裹住怀中躯体。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震,披风上金线绣成的睚眦神兽眼目映着微光,如活了一般,紧紧地纠缠住奚月奴身躯。 只剩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无声地垂下。 随着男人动作,摇摇晃晃。 下属跟在沈摧身后。 一层层登上楼梯。 却不想,沈摧行到奚月奴被囚的那一层,脚步根本没停。径直往外走去。 下属瞳孔震荡,“王爷!” 若叫沈摧就这么把奚月奴带了出去。 这算什么?难不成要算劫狱吗? “王爷!恪王已在路上,您这般……只会害了自己!” 如今,瑞王府因为正妃与侍妾不睦的事情,已经闹得沸反盈天!更何况,还有太后的懿旨,宛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沈摧头上。 太后出身名门,又是嫡女,做了一辈子先皇的皇后。 却并不受宠。 生平最讨厌如奚月奴这般出身卑微,勾引住男人的心,继而就敢恃宠而骄的女人! 沈摧这般,岂不是要跟太后对着干吗?! 就是宗人府,也不敢就这么放人离开。 行到门口处。 宗人府侍卫反应过来,在沈摧身前形成两道人墙。 打头的侍卫统领出列,抱拳向沈摧:“王爷,咱们不是说好的,今日只是见一面,问几句话。侍妾的囚室在那边,王爷这是……走错路了。” 沈摧冷冷看向眼前男人。 身后下属只得硬着头皮道:“柳统领,我家王爷的侍妾身子不适,人已是昏迷过去。我家王爷也是救人心切,要带侍妾去看大夫呢。” “王爷这是说笑了。”柳统领一步不让,也不能让,“宗人府不得圣旨,不可用刑。自然也是没对侍妾用过什么刑罚。知道侍妾腹中怀有孩子,咱们一日三餐都好生伺候着,不敢有失。侍妾身子怎会不适呢?” 说着,他上前一步。 对着奚月奴裹在身上的披风伸出手,“小的也粗通医术,不如让小的先给侍妾看看?” “刷——” 一声轻响。 柳统领在被刀锋削掉指尖的最后一刻,撤回了手。 他后退半步,脸色阴沉难看,“王爷这是要在宗人府内妄动刀兵?” 这罪名已是…… 大逆不道了! “你轻薄本王的侍妾,本王还动你不得?” “这如何是轻薄?不过是给侍妾看看身子,看她是如何不适。” “轮不到你来看。”沈摧冷冷道:“她在宗人府里这么久,你们也不曾问出过什么。此事到底是本王家事,本王要把人带回去,细细地审。” 柳统领张口欲言。 却见猩红色披风里,露出女孩的半张小脸。 白得晃眼。 再往下,一段胜雪的脖颈上,却浮现出一大片红痕。细看,竟是男人指印。 瑞王就进去了那么片刻,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滚开!” 沈摧一声暴喝,身子一侧,挡住柳统领目光。 柳统领一阵无语。他也知道非礼勿视,可让他滚开,他实不能够。 “小的们都是奉命,还请王爷不要难为。” “若本王就是要难为呢?” 两相对峙。 柳统领身后的侍卫有几十之众。 沈摧只带了一个下属,却一步不退。“今日,人本王必要带走。回头自会向太后、父皇请罪。” “那还请王爷先讨了皇上旨意来,小的才好放人。” 沈摧身后,下属已经深吸一口气,手指搭在剑柄上。只等着沈摧一声令下。 下一刻。 “四弟,这等山盟海誓,卿卿我我的戏码,如何竟在宗人府里演?合该给四弟搭个戏台子,让你好好地唱!” 下属心口一沉。 恪王来了!竟来得这么快! 穆京之中,谁不知道恪王、瑞王这对亲兄弟是出了名的面和心不和。今日他来,背后竟跟了百数精兵! 要命的是,那些兵勇的服饰…… 竟是直属皇帝的御林军! 恪王竟能调动御林军! 在场众人无不屏息,一双眼睛都盯在这两兄弟身上。 沈摧面若沉湖,“二哥以为,人多就拦得住我?” 恪王一向宽厚的神情冷了下来,“你行悖乱之事,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拦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这么闹下去?” 他目光在奚月奴脸上飞快一转,又看向沈摧:“皇祖母和父皇听说你闹成这个样子,都气得不行。连母妃都气病了。沈摧,二哥此来,就是奉旨,带你和你那侍妾入宫。” 恪王挑唇冷笑,眼神中满是玩味,“怎么,四弟,你为了这个女人,胆敢抗旨吗?” 第117章 为了一个卑贱奴婢造反? “王爷,三思啊!” 沈摧身后,下属再也忍不住了。 别说沈摧这边,今日只带了他一个还算能打的。 可能打又怎样?就算对面的恪王不足惧,可要命的是,他带来的是御林军啊! 王爷与恪王缠斗多年,从未落过下风。难道今日,竟真的要为了区区一个侍妾抗旨? 定会惹皇帝震怒! 往后的路,只怕就愈发难了。 可沈摧抱紧怀中女人,一步不让。他一眼都不看乌泱泱的御林军,只定定地盯着恪王。 这两兄弟生得有几分像。可沈摧常年在军中,眉眼更多一分戾气。 他逼视恪王,冷笑一声,“皇兄第一次带兵,竟就能领父皇的御林军,在这穆京中横行。皇兄在此事上,当真有些天分。” 恪王面色微沉。 他自觉作为兄长,什么都比沈摧这个弟弟强上三分。 唯有这军功,却是大大的不及。 逼得自己这么多年,只能走贤王的路子,一意修德。从未领过兵。 沈摧这话,听在恪王耳中,是天大的嘲讽。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皇的御林军,自然只有圣旨方能调动。如今我只问四弟你一句,这女人,你放是不放?” 沈摧没再说话,紧了紧怀中的女人。 意思很明显。 不放。他不会让奚月奴一个人跟着恪王进宫。 “好!” 读懂沈摧的意思,恪王难掩兴奋。“四弟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他唇角上勾,满脸是笑,一挥手,“来人!护送四弟心爱的侍妾入宫!” 乌泱泱的御林军逼近上来。 沈摧身后的下属长叹了口气。 “锵——”地一声。 拔剑出鞘。 孤零零的一柄剑,对上一队队压过来的御林军。 沈摧抱紧了奚月奴,一步不退。 下一刻。 众人只觉脚下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恪王不曾真正行军打过仗,尚不觉什么。身边负责护卫的御林军却齐齐变了脸色。 这声音,分明是大队人马在接近! 且听这马蹄声,极是训练有素! 不等恪王反应,御林军指挥使和柳统领早已对视了一眼,各自指挥属下变换阵型。将恪王护在了中间。 沈摧抱着奚月奴,冷冷看着眼前众人,一言不发。 御林军指挥使少不得开口:“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只见长街尽头,远远地奔来一队人马。数量与己方不相上下。身上猩红色的甲胄,刺人眼目。 打头的将领骑马奔至沈摧跟前,滚鞍下马,“王爷!” 是瑞王的部曲! 见状,可王这才反应过来。他心口砰砰直跳,“四弟,你这是要造反吗?” 小小的宗人府门口,一时间居然聚集了三支队伍。其中尤以金灿灿的御林军与猩红色的瑞王部曲,最为夺人眼目。两支队伍人虽算不上极多,可到底势均力敌。一时间竟僵持住了。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沈摧怀里的那个女人。 瑞王把人护得极严,连那只苍白纤细的手都被包裹了进去。 竟是一丝头发丝儿都不漏。 引得众人遐想连连。这得是个什么样儿的倾城妖姬?能诱得瑞王如此,与恪王兄弟反目! 在场众人中,最紧张的莫过于御林军指挥使。 他来的时候,可没想到,竟是这样棘手的活儿。难不成,真要兵戎相见,酿成大祸? 下一刻,却见沈摧面色格外阴沉,却是张口道:“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送进宫去。不劳皇兄费心。” 说罢,沈摧不等来人开口,直接道:“备车!护送侍妾进宫面圣!” 瑞王府亲兵很快备好了车马。 沈摧弃了马,抱着奚月奴上车。 车帘刷地落下,彻底隔绝了外部窥探的视线。 沈摧紧蹙的眉心闪过一丝倦意,低头看向怀中女人。 奚月奴依旧双眼紧闭,呼吸微弱。 若是这般模样进宫,只怕是有去无回。 沈摧伸手,拇指指尖正要压上奚月奴人中穴。无论如何,得先唤这女人醒来,教她见了皇上该怎么说才能保命…… 下一刻,奚月奴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中。 沈摧一眼就看清奚月奴眸中清明至极,根本不像是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状态。 男人目光愈冷,“你骗本王?” 她骗他,不止一次了! 装柔弱,装倔强,装出各种叫他心旌动摇的模样。 骗子! 天大的怒意席卷上心口,沈摧手指都捏得咔吧作响,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女人给…… 可车轮碌碌,宫门眼看着近了。 一进了宫,这女人生死荣辱都跟自己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能让她死在宫里。 沈摧胸口剧烈起伏两下,终于紧咬着牙关,压下了怒意。 时间太短,不够他对奚月奴做什么。他一把钳住奚月奴纤细的脖颈,“等会儿入宫面圣,皇上面前,你不可再说谎话。你做了什么事,都要如实认下。听到了没有?” 沈摧手上用力,卡得奚月奴只觉呼吸都不顺畅。 沈摧:“父皇最恨有人骗他。你做了什么,老实招认,本王自会替你求情。你腹中有孩子,无论如何也保得住你一条命到生产。” 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压碎奚月奴的喉管。剧痛中,她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 模样十分凄惨。 说出的话却依旧那么可恶:“我做了什么,都会照实说。没做过的,也不会乱认。” 事到如今,竟还是嘴硬不肯认! 沈摧只觉体内怒火喷薄,“你就不怕死吗?” 奚月奴不怕。 她忍着痛苦得几乎要令人发狂的窒息感,一字一句,“我不怕死。该怕的,是王爷才对。” 沈摧是天潢贵胄,生来就什么都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惜命,不怕死? 奚月奴一边流泪一边嘶哑地笑出声来,“到了御前,我会把所有事一五一十说清楚。就算是死,千刀万剐,我也不怕。可是,王爷也不怕吗?” “你……” 沈摧手上加力。 就在奚月奴觉得自己或许终是逃不开,要死在去往宫中的车驾上时。 骨碌碌的车轮声,停了。 大穆宫门近在眼前。 第118章 入宫 车帘被掀起。 刺目的天光照射进来,一时间刺得奚月奴眼角坠下眼泪。 “咚”地一声。 奚月奴被沈摧重重甩在车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这一点痛抵不过终于能呼吸的畅快感,奚月奴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会死,沈摧会杀了她。 她不怕。 却依旧觉得遗憾。 娘的仇还没有报。 她这辈子,还不曾离开过穆京,不曾去看看娘的家乡江南。 没看过那漫山遍野,金灿灿的油菜花,在日光下摇曳的模样。 那样的景色,她还想去看看。 她会尽力活下去的,尽全力…… “刷——” 沈摧一挥衣袖,掀开车帘,冷冷留下一句,“本王不会护你。你,自求多福。” “自求多福?”奚月奴揉着脖颈上淤青,声音嘶哑地笑了一声,“王爷也是。” 奚月奴一下车,迎面就来了一位熟人。 陈太医。 太医向沈摧行礼:“太后她老人家仁慈,得知王爷的侍妾身体不适,特叫小的在此候着。先给侍妾看看。” 这是要直接带走奚月奴。 沈摧早猜测到,宫中真正想见奚月奴的,大概根本不是皇帝。 竟是太后。 见沈摧不语,是默许了的意思,陈太医向奚月奴道:“侍妾,这边请。” 这是奚月奴第一次入宫,只觉四方高高的红墙,遮天蔽日似的,直压过来。叫人喘不上气。 她微一颔首,“好。” 沈摧站着不动。奚月奴跟着陈太医往前走了几步。 陈太医步伐稍缓,“侍妾不与王爷道个别吗?” 毕竟,谁都知道,太后不喜瑞王的这个侍妾。她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奚月奴张了张口,还未及说什么。 沈摧淡淡道:“不必了。” “王爷……” “等皇祖母见完了奚月奴,本王自会去接她。” 奚月奴微微一愣。 不是叫她自求多福吗? 可陈太医闻言,也只是向沈摧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加快脚步带奚月奴离开。 一路无话。 到慈宁宫前,陈太医才欠着身,将奚月奴交给了迎出来的宫装嬷嬷。 “仁清姑姑,这位侍妾……瑞王说了,面圣过后,亲自来接人。” “知道了。” 仁清高扬下颌,目光在奚月奴脸上一剜。见她衣冠不整,偏还裹着瑞王的袍子,不觉厌恶皱眉,“真是不知礼数!” 奚月奴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不能穿成这样去见太后。 她向仁清躬了躬身,“还请姑姑借婢妾一套体面衣裳。” “哼。” 仁清冷笑一声,她转身,先引着奚月奴进来,才冷冷道:“不必了。” 奚月奴一愣,脚步顿住。 “咣当!” 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慈宁宫两扇大门轰然关闭! 奚月奴后退半步,却只见身前的仁清转过脸来,冷冷道:“太后她老人家最恨你这般的狐媚子,好好的瑞王,都被你给教坏了。像你这样的人,有何颜面面见太后?” “姑姑的意思是……” “啪啪” 仁清拍了拍手。立刻便从宫道两旁涌出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来。 奚月奴只觉不对。可她背后那扇门锁得死死的,她根本退无可退。 仁清狞笑一声,“来人,赏侍妾三尺白绫。事毕了,老奴自会为奚侍妾换上好衣裳,让您走得体体面面。” 竟是太后不顾瑞王意愿,想要她性命! 奚月奴攥紧衣襟,强逼着自己不再后退,挺直脊骨,“太后赐死婢妾,婢妾不敢不从。只是婢妾腹中已有了瑞王骨肉,不忍小皇孙就这么随婢妾狼狈而去。还请姑姑赐婢妾一个体面。” 见她的模样儿竟是愿意赴死,仁清抬手,止住逼上来的太监,“你还想要什么体面?” 奚月奴叹了口气,“王爷曾允诺婢妾,生下孩儿即封为侧妃。如今来看,婢妾没有这个福分。只愿临死前,穿一次瑞王侧妃的服制,这辈子便知足了。” 死到临头,竟还想要好衣裳。 仁清冷哼一声,“放心。你死后,老奴亲自替你换上。” 奚月奴咬着嘴唇摇头,“瑞王敏锐过人。若是婢妾死后,由旁人换上衣裳,瑞王定能察觉出端倪。” “察觉出又能如何?太后她老人家赐死你,就是瑞王也不敢多说什么。” 奚月奴抬头,直视仁清,“姑姑,您明知道太后她老人家不愿与孙儿离心。” 仁清一愣,继而唇角扭曲地挤出一个笑来。 这个小小侍妾当真有几分手段。 太后虽然厌恶奚月奴,连她腹中孩子都能不顾。可却不愿因此与沈摧生出嫌隙。 不然,她大可以一道懿旨,在瑞王府里就赐死奚月奴。 还何必折腾这么一大圈,把人弄进宫里来杀。为的就是伪装一个天衣无缝的自戕现场。 叫瑞王认了奚月奴是含羞自尽。 既然叫奚月奴看穿了这一层,仁清索性不再隐瞒,“是,太后她老人家原本是希望你能懂事些,自己赴死。可你分明是个没脸没皮的,怎肯自尽?少不得要吩咐老奴动手。”她顿了顿,“奚侍妾,你莫不是打着拖延时间,等瑞王来救你的主意吧?” 不等奚月奴辩驳。 仁清就冷哼一声,“告诉你,这里是后宫。就是瑞王,不奉懿旨,也绝进不来。老奴劝你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她眉毛一沉,压低声音:“来人,先把她拖下去!” 拖进慈宁宫那高大辉煌的殿宇中去。 那地方太大了,边边角角里随便死几个人,没人知道,也没人会深究。 就让这个不自量力的小侍妾死在那里! 太监从四周围上来,人墙一般,将奚月奴围在正中。 下意识按住小腹,奚月奴身子绷得紧紧的,一步步后退。 心中一片绝望。她自己知道,没有退路。难道真就要死在这里? 就在打头的太监手指已经探上奚月奴肩膀时。 “住手!” 一道声音从宫道尽头传来。 仁清满脸的阴狠,在看清来人那一瞬间,迅速软化成了谄笑。 奚月奴只见身边众人哗啦啦一起跪下,口中齐呼: “皇后娘娘!” 第119章 皇后与太后 皇后来了?! 奚月奴连忙和身边太监一起跪下。 身上还披着瑞王的袍子。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不敢抬头,低垂受限的视野里,只见八个太监扛着肩撵,缓步行来。肩撵边跟着四个宫女,后面又跟着另一队宫人。 一时间,有品级的大宫女身上环佩叮当。 更有两列宫女手持行炉,里面昂贵的苏合燃出暖香,在鼻端浮动。直让人觉得来人乃是天上谪仙一般,处处都是尊贵庄严的天家气象。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仁清也不得不跪下,一动不敢再动。 她是太后身边极得脸的嬷嬷,伺候了太后大半辈子,这后宫中无人敢不给她颜面。 可仁清这么一跪下去,好半晌都没听见皇后叫起。她心中一沉,正思量着开口说话。 却听肩撵上传来一道柔和声音:“你,便是摧儿心爱的那个侍妾?” 奚月奴跪伏在地,一阵心惊。 “……是,正是婢妾。”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皇后的声音十分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奚月奴好似被人掰着下颌一般,一点一点僵硬地抬起了头。她不敢直视皇后,睫毛仍是颤抖着垂下。 “不错,是个模样儿可人的。也不怪摧儿喜欢。” 听皇后的话风似有不对,仁清心口一沉,等不及开口道:“皇后娘娘,此女出身卑贱,性子更是狡黠,不值得皇后娘娘一顾的。” “哦?” 肩撵上传来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了那么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值得本宫一顾,就值得太后一顾了?” 仁清一噎,好半晌才嗫嚅道:“太后也是关心瑞王这个皇孙,怕好好的孩子,倒叫贱婢给害了。” “呵……” 皇后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身边的大宫女开口:“仁清姑姑这话不对。瑞王乃是皇子,天潢贵胄,什么样的贱婢能害得了他?太后也太小瞧瑞王殿下了。” 仁清听明白了,皇后就是奔着奚月奴来的。 太后交代的任务完不成,哪怕是自己回去都要遭训斥。仁清急忙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可娘娘出身高贵,不知道这些原本微贱的女人,是为了往上爬,什么腌臜手段都肯使的。太后要处置这贱婢,自然也是为了瑞王好。” “若说本宫出身高贵,又怎么比得了母后呢?”皇后一笑,“本宫的林家,不过是清贵。母后她老人家的国公府,才真正是延绵自前朝的大贵之家呢。可前朝是因何覆灭,想必母后比本宫更为清楚。” “这……” 仁清张了张口,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皇后正色道:“子嗣。” 仁清跪了半日,老膝盖有些受不住,听得这两个字,身子一摇,险些跌倒。 林皇后:“前朝末代帝王,因无所出,引得同宗兄弟争相问鼎,把好好一个国家折腾得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最终覆灭。故而本朝太祖太宗一早就立下规矩,极为看重皇室血脉。” 她突地一拍肩撵扶手,声音如刀剑般斩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唆母后对自己的曾孙下手!你陷母后于不仁不慈不义,当真该死!” 好厉害的皇后! 这话,就算是太后在此,恐怕也反驳不得。 奚月奴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狂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肩撵上,高坐着的皇后,望之不过三十出头。一双丹凤眼中,此时全是厉色。 她不再看仁清,只向奚月奴:“你跟本宫走。” 事到如今,容不得奚月奴选择。她只得爬起身,攥紧了身上披风,随着林皇后肩撵而去。 只剩下仁清一个人跪在地上,被冷汗打湿了身上宫装。 肩撵转过宫道,林皇后淡淡吩咐:“放本宫下来。离坤宁宫没几步了,本宫走着回去,也散散心。” 肩撵无声落下。抬撵的太监行礼毕,领着身后那一队宫女,远远地跟在后面。 皇后身边左近只剩下了一个刚才开口说话的大宫女,她向奚月奴伸出右手。 林皇后刚刚从太后手中救了自己的命,奚月奴乖觉,连忙上来扶住皇后右手。 “是个知情识趣的。”林皇后一改刚才的威严,脸上含了笑意,“母后也是一时为刁奴所蒙蔽,你往后不可嫉恨在心里。” “婢妾不敢。” “本宫看你规矩也是极好的。怎么纵着摧儿,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这话,奚月奴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恨死了沈摧。可也知道,这深宫之中,沈摧是她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需得牢牢抓住。 思量片刻,奚月奴小心翼翼答道:“婢妾知错了。若有往后,婢妾定会好好劝谏瑞王殿下。” 说罢,她一双眼睛抬起,怯生生地看向林皇后。 林皇后笑出了声,“你这丫头,刚刚死里逃生,就敢试探本宫。当真有趣。” “婢妾这点小心思瞒不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了婢妾的命,婢妾感铭五内,永志不忘。” 林皇后微笑不语。 她身边宫女出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要你一个王府侍妾的感激做什么?” 奚月奴微微一愣。 手指下意识蜷了蜷,掌心全都是汗。 是啊,皇后救她干什么? 甚至为了她,不惜得罪太后。 若说仅仅因为林皇后善良,奚月奴是不信的。可她一个小小侍妾,唯一能做的…… 林皇后声音传来:“摧儿很喜欢你,这是你的福分。” 奚月奴一怔。是了! 为了活着出宫,奚月奴毫不犹豫:“皇后娘娘大恩大德,婢妾铭记于心。瑞王平日里便常慕三皇子高义,婢妾听在心中,也极为向往。待婢妾回得瑞王府,定会劝王爷多与他三皇兄多多相交。” 林皇后掌不住,笑了。 这个奚月奴,真是会胡说。 沈摧性子眼高于顶,对一母所出的老二,和养在自己膝下的老三,都视若尘埃一般。 哪里会说他的好? 不过…… 如今皇帝圣宠贵妃,更是爱极了她所出的那两个孩子,都一早封了王。 瑞王也就罢了,有实打实的军功。可那恪王算什么?最虚伪又无能的笑面虎罢了。 林皇后伸手拍了拍奚月奴手背,“本宫孩儿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只记得本宫这一份恩情就足够了。日后,本宫或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是!”奚月奴垂头应道。 刚要舒一口气。 林皇后:“不过呢,本宫今日救你,是受人所托。你猜猜,那人是谁?” 第120章 贵妃护着她 奚月奴一愣。 她名声不好,在宫中,只怕四处竖敌。哪里有人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救她的? 奚月奴眸光一闪,“婢妾不知。” “本宫看,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对吗?” 奚月奴张了张口,只得认道:“皇后娘娘圣明。” “呵……”林皇后轻笑一声,“没错。托本宫救你的,就是你的母妃。” 果然是贵妃。 沈摧的亲娘。 奚月奴双手交叉,按在尚平坦的小腹上。 林皇后:“贵妃救你,是为了你腹中孩儿。” 大穆皇室不成文的规矩。若立太子,第一重要考量的,便是太子需有繁衍子嗣的能力。 瑞王娶妻三年,奚灵都未怀有子嗣,不怪贵妃着急。现在,瑞王正妃和侍妾一齐被诊出身孕,只要孩子平安落地,瑞王就有了争那个位置的资格。 就算他不争,也能帮着他哥哥。 贵妃又如何能不看重? 林皇后:“都叫本宫一声母后,本宫每一个都疼。自然也希望摧儿的孩子平安降世,本宫也能体会安逸弄孙之乐。你不要辜负了本宫。” 奚月奴搁在小腹上的手指蜷了蜷。她怀上这个孩子,真是牵动了八方势力。 可惜,这孩子她不打算生。 林皇后似没看到奚月奴神情微变,她攥了攥奚月奴的手,“前面,就是你母妃的翊坤宫。本宫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婢妾多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林皇后微笑着受了奚月奴跪礼,转身离去。 翊坤宫门口,宫人迎接出来,淡淡向奚月奴道:“随奴婢来吧。” 神情不似刚才的仁清那般高傲。 奚月奴裹紧了身上斗篷,被宫人引进正殿。只见殿内,高高地端坐着一位美妇。 远远望去,容颜体态似比刚才的林皇后还要年轻娇美。眉宇间,与沈摧有七八分相似。 奚月奴跪拜下去,“婢妾见过贵妃娘娘。” 若是单见这早年宠冠后宫的贵妃,奚月奴定是要怕的。可今日,太后、皇后,连番的冲击下来,及至贵妃处,奚月奴已平静了很多。 她按宫人教授的礼节大大方方行礼毕,便跪在地上,等着贵妃示下。 贵妃一眼就看到奚月奴身上衣冠不整,不觉拧眉。 到底不过是个侍妾,妖里妖气地勾着自己的儿子。 “来人,先带她下去换身体面衣裳。” 片刻后,奚月奴被拾掇整齐,才又带了上来。 她头发重新梳过,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珊瑚簪挽起。耳边多了一对淡淡粉色的珍珠耳铛。身上也是一套水红色宫装,虽不如何华贵,可到底也清丽可人。 更衬得奚月奴一张小脸肤若凝脂,十分动人。 贵妃看了,挑剔的目光竟也减了几分。 奚家这对姊妹,真真要命! 这个奚月奴,虽出身差些,可身子骨儿看着康健。就比她那个病秧子姐姐强! 贵妃虽看中嫡子,却信不过奚灵的身子。 女子怀胎十月,那般辛苦,也不知道那个病秧子瑞王妃撑不撑得住。万一她没用,生不下来,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幸好,还有奚月奴。 贵妃:“刚才已经行过礼了,不必再跪。来人,赐座。” 这是天大的恩典。 奚月奴心里却清楚,贵妃看重的,只有她腹中这个孩子。 绣墩搬上来,她大大方方地坐了,“多谢母妃。” “不必谢本宫。你惹出这么大事儿来,本宫未必保得住你性命,不过勉力为之罢了。”虽这样说,贵妃语气也淡淡的,“如今,是金家咬住你不放,非要你抵命。那金家现在虽已不是官身,可到底他家老太爷教了四位皇子出来,在朝中尚有些人脉,肯为他发声。只是你那嫡母尚还有气。她若救得过来,你也不必死了。” 奚月奴攥了攥手指,“母妃,此事非我所为。” 她这一路上,无论是太后,还是林皇后,抑或现在的贵妃,似乎都笃定放蛇一事,就是奚月奴做的。 可她分明没有。 贵妃听了,只是冷哼一声,“本宫知道,谅你也没那么胆子。” 贵妃竟肯信她? 奚月奴眼睛一亮,“母妃……” 贵妃摆手,“可事到如今,那钱婆子昏迷不醒,身上又搜出了你的东西。这嫌疑,你撇不清。事情闹到今天这一步,连太后都知道了,是不是你做的,根本不重要。” 奚月奴愣住。 贵妃:“为了摧儿后宅那点子事,折腾了这么久,皇上已经厌了。”她看向奚月奴,“本宫能保你到平安生产。若你争气,能产下个男孩,本宫还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留你一条性命。所以,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住你肚子里这一胎。” 奚月奴攥紧手指,只觉有一股子酸涩从心口直冲喉间。 放蛇一事根本不是她做的,却要栽赃到她身上。如今,就算能保全她的性命,也不过把她当一个生子的工具。 等她腹中孩子落地。 怕是去母留子已成定局。 奚月奴如何能够甘心? “本宫的话,你听见没有?”贵妃声音沉沉压下来。 奚月奴口中发涩,却也只能答道:“……是。” “从今日起,你就留在本宫宫中养胎。瑞王府,你先不要回去了。你在本宫的翊坤宫里,本宫还护得住你。若是走出去,那金家,本宫可就弹压不住了。” 金家确实闹得厉害。 金夫人依在床榻上哭泣:“老爷,你好好的官儿已经被一撸到底,连累了咱们孩子的亲事。如今何苦又要掺合这事?”她那大姑姐,风光的时候没想过手指头缝里给娘家漏点,现在败落了,倒知道死死拉住金家。 “住口!” 金玉纲跺脚,“你一个无知妇人知道些什么!我那妹妹可是诰命,被奚月奴所害。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为妹妹、侄女出头?” “可也不能搭上整个金家……” “夫人!我身上的官职是怎么没的?” 金夫人一愣,“还不是因为你难为万氏……” “错了,都是因为奚月奴那小贱人!你不知道如今穆京里,都是怎么骂咱们的!爹清贵了一辈子,死后倒要受这种污名连累!只有碾死奚月奴,咱们金家才有机会翻身!你明不明白!” 金玉纲怒吼着,吓得金夫人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好半晌,夫人才颤颤巍巍道:“可……瑞王那么宠她。仅凭这次,真的能碾死那丫头?” “能!”金玉纲面色阴沉,咬紧牙关,“她谋害嫡母,合该抵命。” “可、可是……”金夫人嗫嚅道:“姑姐也没死啊。” 第121章 金家要复官 说完这话,金夫人畏缩了一下,端着脖子等着夫君的训斥。 可好半晌,却没等到。 金夫人颤巍巍抬眼,只见金玉纲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自己。 心口一寒,金夫人:“我、我是胡说的……” “不。”金玉纲语气沉沉地打断夫人,却到底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看着金玉纲眼眶中滴溜溜转动的眼珠,不知为何,金夫人只觉一股子寒意从脚跟升上来,悄无声息地蔓延在心口。 冷不防,金玉纲开口:“如今,那个贱婢还活着,不外乎就是因为那钱婆子还未醒,未曾亲口指认罢了。” 金夫人嘴唇张了张。她本想说,钱婆子身上已经搜到了重要证物,若仅凭证据就能给奚月奴定罪,那早该定了。还何至于等到如今? 奚月奴还没死,不过就是因为…… 瑞王舍不得。 可金玉纲面色阴沉,不似往常,金夫人也害怕。想了想,到底不曾出言提醒。 金玉纲执拗道:“只要那老婆子醒了,咬死奚月奴。这事情,就一定能成。” 一旦奚月奴被证明是个心狠手辣,敢毒害嫡母、嫡姐的贱人,那她之前对金家所有的控诉,都又有了翻盘的余地。 到时候,金家恶名洗涮干净。他金玉纲就还能回去做官。 为了弥补他这阵子受的委屈,皇帝没准还会给他升官。一直升,一直升。终有一天,他一定会和爹一样…… “呵呵呵呵……” 想着,金玉纲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格外的瘆人。 金夫人只觉细缎衣衫下,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冒出来。她颤巍巍起身,想要从金玉纲身边逃开。 “站住!” 阴冷声音从身后传来。 金夫人不觉打了个寒战,“老爷,还有、还有什么事儿?” “那弄蛇的婆子,她的家人,你可千万要好好关照住了。” 金夫人脚步一滞。 金玉纲敏锐察觉,“怎么了?不会只是这么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吧?这个家,你是怎么当的?” 金夫人心中委屈莫名,“老爷,那钱婆子几十年都在庄子上,我也没想到去年一场瘟疫,她儿子儿媳都没了……” “死了?” 金玉纲一愣。可姐姐来讯,分明说那钱婆子的家人都捏在金家手里,才逼得那老婆子就范。 “都死光了,再没别人了?” 金夫人支支吾吾。 金玉纲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有话就说!扭捏个什么?这可是关乎咱们全家的大事,千万疏忽不得!” “是……是还剩下一个十岁的小孙女。” 金玉纲长长出了口气,“还有活着的就行。那丫头你这几日就带在身边养着。万一那钱婆子还剩一口气,拿捏住她的孙女,她就不敢不照咱们说的做。” 只要咬死了奚月奴,就能……升官……一直升官…… 金玉纲又陶醉在自己美好的想象里。 没察觉到自家夫人脸色白了白,含混着答应了一声,走了。 钱婆子那小孙女,还不等金家派人去庄子上接,竟一早就跑丢了。现在也不知死活…… 可这事情若是被老爷知道…… 金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脸上笑开了的金玉纲,只见他一双眼睛眼眶红得瘆人。 跟当年金老爷子临死时,一模一样…… 罢了。 那钱婆子中了蛇毒,也未必活得下来。没准根本用不上她那孙女呢…… 金夫人摇了摇头,暗地里使心腹的丫鬟去庄子上找那丫头的踪迹,却绝口并不对金玉纲提起。 金家就这么提心吊胆等了几天,没等来奚月奴被处死的消息。 金玉纲有些坐不住。 这一次,他可是赌撒好难过了金家在朝中所有的人脉,若是赌输了,往后起复可就再也无望了! 他输不起啊! 只得差人,去瑞王府中探听消息。 瑞王府。 这几日,沈摧被留在了宫中夜宿,不曾回府。 只留下奚灵一个人在家,照顾金氏。 如今瑞王府本是侧妃明氏管家。可侧妃敬重王妃,有什么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都使人第一时间报给王妃知道。 故而奚月奴被贵妃留在翊坤宫养胎的事,奚灵终于还是知道了。 “哗啦啦啦啦!” 清音阁内。 奚灵一气掀翻了整张桌案。上面的梅瓶、茶盏、香炉等琐碎小物,摔落一地。 她犹嫌不够,搬起矮凳砸过去。 直到满屋狼藉,奚灵按着心口,坐倒在床榻边喘着粗气。 好容易喘匀,奚灵大喊:“下人都死了?也不知劝阻本王妃!若是本王妃府中的小皇孙出了什么事儿,你们全都要死!” 丫鬟们垂头耸肩地进来,一声不响地跪下收拾地上碎片。 自从王妃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摇光不明不白地死了,金氏夫人病倒,这王府中就没人再敢劝王妃。 尤其那些侧妃明氏指派过来的下人。 侧妃清清楚楚说了,“王妃就是王妃。王妃要做什么,你们这些下人统不许拦。不然气坏了王妃,责任都在你们身上。” 暗地里纵得奚灵愈发不知分寸。 “奚月奴那贱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说得动贵妃庇护她!”奚灵气出了眼泪,“本王妃不服!” 自从她嫁入瑞王府,成了贵妃的儿媳。那婆母就对自己百般地看不上。 现在,竟宁可庇护奚月奴那个贱人,都不肯帮她! 奚灵好恨! 看着金氏躺在床榻上,气息微弱。都是奚月奴害的!可如今奚月奴却在翊坤宫中享福,还勾得瑞王不回家。 不行!不行! 奚灵霍地起身,“来人,为本王妃梳妆!本王妃要入宫,给母妃请安!” 奚灵一动,消息便传到了明汐阁。 红绡:“这王妃当真疯了,非要把脸丢到宫中去。”她看向明如玉,“小姐,可要拦着?” “不必。”明如玉依在窗边,看着窗外浓阴,冷冷一笑,“让她闹去便是。” “是。” 红绡领命去了。临走时回头看向窗边的明如玉。自家小姐嫁进瑞王府才多少时日,性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学会了这些争斗…… 另一边。 奚灵急急地坐马车进了宫。 在宫门口等了好半晌,才见传令的太监过来:“瑞王妃请进吧。贵妃娘娘等着您哪。” 见了贵妃,奚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求母妃……求母妃给我娘报仇!处死奚月奴!” “你娘,不是还活着吗?”贵妃最见不得奚灵这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冷冷道:“哪有让人给活人抵命这一说?瑞王妃,你也太跋扈了!” 第122章 奚灵的胎有些不对劲 奚灵从前是极怕自己这个贵妃婆母的。 知道婆母不喜欢自己,每次按例进宫请安,奚灵都心中惴惴。但好在次次都有沈摧护着,贵妃就算是言语上难为几句,也会被沈摧毫不留情地挡回去。 这三年来,奚灵没吃过贵妃的苦头。 如今,倒也不怎么怕了。 她嘤嘤哭泣,“母妃,分明是那贱人害了我娘。我娘不死,是她命大,可奚月奴谋害嫡母,母妃却偏要庇护……” 贵妃心中厌烦。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好好一个儿子,娶了一个难以生育的病秧子,两人根本不配。 现在看来,摧儿护得紧的女人,竟是个口不择言的傻子! 摧儿娶她,到底是为什么? 贵妃拧眉打断,“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 “儿臣不敢这么说,可、可那奚月奴贱婢……” 贵妃:“那奚月奴再如何,腹中也怀有瑞王的骨肉。你身为摧儿的正妃,不思如何保护他的血脉,倒一口一个要她的命。奚氏,本宫从前是太纵着你了吗?” 贵妃是真的疑惑。她记忆中,这个奚灵身子娇怯怯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性子也懦弱。每次见面都躲在沈摧身后,不敢说话。 如今这么这般……张狂? 贵妃眼珠微微一转,“来人。去请太医来,给瑞王妃诊一诊平安脉。本宫看她的眼睛,怎么红得厉害?” 来的是陈太医。 他为奚灵诊了脉,只说瑞王妃这是因母亲的事,伤了心脉,未曾影响到腹中孩儿。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 听闻孩子没事,贵妃舒了口气。 她再不耐烦听奚灵哭,挥了挥手,叫翊坤宫统领大太监亲自把奚灵好生送出宫去。 奚灵哭着不走,“求母妃给儿臣做主!” 贵妃心中已经不耐至极,“你娘还活着,别说那些偿不偿命的话!小心吓到腹中的孩子!” 无奈,奚灵被送出翊坤宫整殿。 她闹出的声势不小。 脸上泪花儿还未擦干净,奚灵一眼就看见,奚月奴一身水粉色宫装,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奚灵一把推开身边太监,竟就要直接冲上去。 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岂是等闲之辈? 老公公冷哼一声,“来人,拦住瑞王妃。王妃,这是你母妃的宫室,非请勿入的道理,不用奴才给王妃讲解吧?王妃这是要硬闯?” 可现在的奚灵,眼中只有奚月奴。 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一意只要往前冲。 却见奚月奴遥遥地冲她挑了挑唇,竟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灼灼春华,十分耀眼。 奚灵眼眶顿时通红,“贱人,你……” “瑞王妃慎言!” 老公公终于忍不住了,他啪啪拍了两下手,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涌上来,竟一左一右架起了奚灵手臂,将她按在了肩撵上。 “瑞王妃,这是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还不谢恩?” 肩撵被高高架起,奚灵犹在上面拧动着身子,目光紧紧盯在奚月奴身上,满含恨意。 老公公的公鸭嗓高高吊起:“瑞王妃,你就自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该给腹中孩子积德呀。” 奚灵这才双手护住腹部,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边被抬出翊坤宫。 贵妃身边大宫女向奚月奴:“侍妾主子,娘娘要见你。” 奚月奴这才将目光从奚灵脊背上收回来,跟着宫女进了正殿。 贵妃本也没多喜欢奚月奴,只是和奚灵比,这个侍妾身子骨儿健旺,也从不哭哭啼啼,是个好相与的。 只盼她能顺顺利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只是见了奚月奴的面,少不得冷叱道:“你明知道瑞王妃如今最是见不得你,还出去招摇。你好大的胆子!” 在翊坤宫几天,奚月奴已差不多拿准了贵妃性子。 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也不辩解,“母妃恕罪。” “呵呵,本宫恕不了你的罪。起来。既然你来了……”贵妃向着侍立一旁的陈太医招手,“你来,也给她诊一诊脉。” 陈太医掩住眼底一抹锐光,刚要答应着上前。 奚月奴:“母妃,儿臣记得,这陈太医不擅女科。” 贵妃一愣。 陈太医在宫中多年,记得他多年前,是常给皇子瞧病,还曾为皇帝指派,出宫给重臣看过病。 好像……确没听过他有多擅长女科。 贵妃一对柳眉皱起,看向太医的目光转冷,“如今,太医院也敢欺瞒本宫了。” 陈太医看了奚月奴一眼,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太医院并不敢。” “不敢?”贵妃冷笑,“本宫使宫人传太医,说得清清楚楚是给瑞王妃诊脉。太医院如何派了一个不擅女科的来?这不是欺瞒,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微臣虽不是专攻女科,可也并非全然不知。故而才赶来。” “好啊。你一个不是全然不知,就敢给本宫的儿媳诊病。怎么,太医院里是没别人了吗?” 贵妃声音骤然拔高。 陈太医不敢再辩,只得磕头下去,“娘娘恕罪,只因近日天气炎热,各宫中娘娘、宫人中着了暑气的极多,太医院实在忙不过来,才……” “呵……滚回去,换个懂女科的来!” “是……” “等等!” 陈太医身形一滞,“娘娘还有何事?” “把你刚给瑞王妃诊脉的脉案留下。本宫待会儿交给擅女科的,省得你这个庸医误人!” “……是。” 陈太医走了,奚灵脉案呈上来。 奚月奴凑近瞥了一眼,却实在看不懂。对上贵妃目光,她老老实实问:“母妃,可是瑞王妃这胎相有什么问题?” “呵,别在本宫跟前耍这些小心机。再如何,她也是正妃,你不过一个侍妾。”话虽这样说,贵妃却没瞒奚月奴,“本宫问你,你那嫡姐自胎里身子就病弱,一步三喘的,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 “哼,”贵妃冷笑一声,“如今,本宫看她可不像!” 刚才奚灵那胡搅蛮缠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了贵妃还皱眉,“本宫看她身子好得多了!” 奚月奴微微一愣。 莫非,怀孕能叫人身子变好? 没听说过啊。 不过一面之下,奚灵的精神是好了很多。 不,不是好了…… 而是…… 亢奋。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奚月奴脑中闪过。太快了,她不曾抓住。 等待太医院派了新的太医过来,给奚月奴诊过脉,又看向陈太医留下的脉案。 贵妃催促:“本宫这儿媳脉象可好?” “回贵妃娘娘的话,瑞王府这一胎,从脉象上看,怀得……极好,无甚大碍。请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好生养着,瑞王妃必能平安诞下小皇孙。” 说罢,那太医转脸看向奚月奴,语气却有些迟疑:“可侍妾却……”奚灵从前是极怕自己这个贵妃婆母的。 知道婆母不喜欢自己,每次按例进宫请安,奚灵都心中惴惴。但好在次次都有沈摧护着,贵妃就算是言语上难为几句,也会被沈摧毫不留情地挡回去。 这三年来,奚灵没吃过贵妃的苦头。 如今,倒也不怎么怕了。 她嘤嘤哭泣,“母妃,分明是那贱人害了我娘。我娘不死,是她命大,可奚月奴谋害嫡母,母妃却偏要庇护……” 贵妃心中厌烦。 她从前只觉得自己好好一个儿子,娶了一个难以生育的病秧子,两人根本不配。 现在看来,摧儿护得紧的女人,竟是个口不择言的傻子! 摧儿娶她,到底是为什么? 贵妃拧眉打断,“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 “儿臣不敢这么说,可、可那奚月奴贱婢……” 贵妃:“那奚月奴再如何,腹中也怀有瑞王的骨肉。你身为摧儿的正妃,不思如何保护他的血脉,倒一口一个要她的命。奚氏,本宫从前是太纵着你了吗?” 贵妃是真的疑惑。她记忆中,这个奚灵身子娇怯怯的,一阵风就能吹倒。 性子也懦弱。每次见面都躲在沈摧身后,不敢说话。 如今这么这般……张狂? 贵妃眼珠微微一转,“来人。去请太医来,给瑞王妃诊一诊平安脉。本宫看她的眼睛,怎么红得厉害?” 来的是陈太医。 他为奚灵诊了脉,只说瑞王妃这是因母亲的事,伤了心脉,未曾影响到腹中孩儿。慢慢养着,总会好起来。 听闻孩子没事,贵妃舒了口气。 她再不耐烦听奚灵哭,挥了挥手,叫翊坤宫统领大太监亲自把奚灵好生送出宫去。 奚灵哭着不走,“求母妃给儿臣做主!” 贵妃心中已经不耐至极,“你娘还活着,别说那些偿不偿命的话!小心吓到腹中的孩子!” 无奈,奚灵被送出翊坤宫整殿。 她闹出的声势不小。 脸上泪花儿还未擦干净,奚灵一眼就看见,奚月奴一身水粉色宫装,站在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奚灵一把推开身边太监,竟就要直接冲上去。 翊坤宫的掌事太监岂是等闲之辈? 老公公冷哼一声,“来人,拦住瑞王妃。王妃,这是你母妃的宫室,非请勿入的道理,不用奴才给王妃讲解吧?王妃这是要硬闯?” 可现在的奚灵,眼中只有奚月奴。 旁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进去。 一意只要往前冲。 却见奚月奴遥遥地冲她挑了挑唇,竟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灼灼春华,十分耀眼。 奚灵眼眶顿时通红,“贱人,你……” “瑞王妃慎言!” 老公公终于忍不住了,他啪啪拍了两下手,几个身材壮硕的太监涌上来,竟一左一右架起了奚灵手臂,将她按在了肩撵上。 “瑞王妃,这是贵妃娘娘赏您的。您还不谢恩?” 肩撵被高高架起,奚灵犹在上面拧动着身子,目光紧紧盯在奚月奴身上,满含恨意。 老公公的公鸭嗓高高吊起:“瑞王妃,你就自己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该给腹中孩子积德呀。” 奚灵这才双手护住腹部,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她这一边被抬出翊坤宫。 贵妃身边大宫女向奚月奴:“侍妾主子,娘娘要见你。” 奚月奴这才将目光从奚灵脊背上收回来,跟着宫女进了正殿。 贵妃本也没多喜欢奚月奴,只是和奚灵比,这个侍妾身子骨儿健旺,也从不哭哭啼啼,是个好相与的。 只盼她能顺顺利利生下一个男孩儿。 只是见了奚月奴的面,少不得冷叱道:“你明知道瑞王妃如今最是见不得你,还出去招摇。你好大的胆子!” 在翊坤宫几天,奚月奴已差不多拿准了贵妃性子。 干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跪,也不辩解,“母妃恕罪。” “呵呵,本宫恕不了你的罪。起来。既然你来了……”贵妃向着侍立一旁的陈太医招手,“你来,也给她诊一诊脉。” 陈太医掩住眼底一抹锐光,刚要答应着上前。 奚月奴:“母妃,儿臣记得,这陈太医不擅女科。” 贵妃一愣。 陈太医在宫中多年,记得他多年前,是常给皇子瞧病,还曾为皇帝指派,出宫给重臣看过病。 好像……确没听过他有多擅长女科。 贵妃一对柳眉皱起,看向太医的目光转冷,“如今,太医院也敢欺瞒本宫了。” 陈太医看了奚月奴一眼,一撩袍角,跪了下来。“贵妃娘娘,太医院并不敢。” “不敢?”贵妃冷笑,“本宫使宫人传太医,说得清清楚楚是给瑞王妃诊脉。太医院如何派了一个不擅女科的来?这不是欺瞒,是什么?” “回娘娘的话。微臣虽不是专攻女科,可也并非全然不知。故而才赶来。” “好啊。你一个不是全然不知,就敢给本宫的儿媳诊病。怎么,太医院里是没别人了吗?” 贵妃声音骤然拔高。 陈太医不敢再辩,只得磕头下去,“娘娘恕罪,只因近日天气炎热,各宫中娘娘、宫人中着了暑气的极多,太医院实在忙不过来,才……” “呵……滚回去,换个懂女科的来!” “是……” “等等!” 陈太医身形一滞,“娘娘还有何事?” “把你刚给瑞王妃诊脉的脉案留下。本宫待会儿交给擅女科的,省得你这个庸医误人!” “……是。” 陈太医走了,奚灵脉案呈上来。 奚月奴凑近瞥了一眼,却实在看不懂。对上贵妃目光,她老老实实问:“母妃,可是瑞王妃这胎相有什么问题?” “呵,别在本宫跟前耍这些小心机。再如何,她也是正妃,你不过一个侍妾。”话虽这样说,贵妃却没瞒奚月奴,“本宫问你,你那嫡姐自胎里身子就病弱,一步三喘的,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 “哼,”贵妃冷笑一声,“如今,本宫看她可不像!” 刚才奚灵那胡搅蛮缠的模样,现在想起来了贵妃还皱眉,“本宫看她身子好得多了!” 奚月奴微微一愣。 莫非,怀孕能叫人身子变好? 没听说过啊。 不过一面之下,奚灵的精神是好了很多。 不,不是好了…… 而是…… 亢奋。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奚月奴脑中闪过。太快了,她不曾抓住。 等待太医院派了新的太医过来,给奚月奴诊过脉,又看向陈太医留下的脉案。 贵妃催促:“本宫这儿媳脉象可好?” “回贵妃娘娘的话,瑞王府这一胎,从脉象上看,怀得……极好,无甚大碍。请贵妃娘娘放心,只要好生养着,瑞王妃必能平安诞下小皇孙。” 说罢,那太医转脸看向奚月奴,语气却有些迟疑:“可侍妾却……” 第123章 金氏醒了 贵妃拧眉,冷瞥了一眼奚月奴。“她怎么了?” 太医顿了顿,才稳重道:“侍妾心思重,心脉受损。若长此以往,恐怕对小皇孙有害。还请侍妾放开心胸,凡事多为孩子想想,慢慢的便能养好了。” 奚月奴面上恭顺无比,“是。” 心中却冷哼。 让她凡事多为孩子想想? 怎么没人凡事多为她想想?这孩子,她根本不会要。 “太医的话你都听到了。本宫知道你受了委屈,心中定不好受。可咱们做女人的,哪里有不受委屈的?”贵妃教训道,“你若实在想不开,本宫许你去见见摧儿。” “多谢母妃。还是……不必了。” 贵妃一愣。 原以为听说能见沈摧,奚月奴一定高兴。 却没想到她片刻都没迟疑,干脆利落地拒绝。为何不想见她的摧儿? 莫非是…… 不喜欢? 贵妃疑惑的目光携着冷意转向奚月奴,等她解释。 奚月奴有些悔恨刚才话说得太快,如今只得垂下头找补道:“儿臣还是想多陪陪母妃。再说……瑞王因儿臣,如今还在太后娘娘宫中受罚,儿臣实在不宜去。” 太后那个老糊涂的…… 确实不该让奚月奴去招惹。 贵妃这才点了点头,被敷衍了过去。 另一边。 奚灵回得瑞王府中。 虽到底为了照顾沈摧的面子,贵妃也赏赐了不少东西,叫她一并带回。 可明如玉早得到了信儿,知道奚灵在宫中碰了个钉子,叫贵妃给了好大一个没脸。明如玉乐不可支。 她盛装出迎,上来就挽住奚灵小臂,“王妃姐姐,你可回来了。宫中如何,母妃可许你惩处那奚月奴?” 奚灵却似根本没看见明如玉一般,一把推开。 一阵疾风似得走了。 身后,传来明如玉笑声。 清音阁内。 奚灵怒气冲冲坐下。 难以置信,她进了宫一趟,竟……一无所获。还看到奚月奴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过是个侍妾,肚子里就是揣了个金疙瘩,难道还比得上自己肚子里的嫡子? 凭什么……贵妃护着她,沈摧也…… 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奚灵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手指。抽搐的指尖,刺破了掌心,流出血来。 她盯着那一点殷红的血,出神。 这血要是奚月奴的,该有多好…… “哒” 一声瓷器碰撞的轻响。 奚灵微微一愣,一盏茶递到她手边。 “不喝!滚……” 她一句话没说完,耳畔响起摇光声音:“小姐,喝些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这话,从前奚灵听过无数次。 恍惚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茶盏接到手里,奚灵只觉心口堵的气平复了些。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委屈道:“摇光,你说,奚月奴那贱婢,到底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母妃也这般护着她!” “小姐,你就是心思太单纯了。”摇光轻声劝道:“贵妃娘娘不是护着那贱人,而是……师出无名啊。” “师出无名?怎会?本王妃的娘如今躺在床上,就快要不行了!本王妃要那贱人抵命,怎么算是师出无名?” 可话说完,她自己也反应过来。 贵妃的话,犹在耳边响起:“你娘不是还没死吗?” 是因为…… 娘还没死,所以奚月奴不用偿命? 可要是,娘死了呢? 奚灵陷入沉思,连身边的摇光什么时候消失不见都浑然不知。 她没瞧见,侍立门外等着伺候的侍女,面露惊惧。 摇光明明死了,小姐为何还一口一个她的名字?小姐这会不会是……是疯了? 这时,奚灵卧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喧哗。 奚灵心中的烦躁压也压不住,厉声呵斥:“干什么,这么吵?” 听着声音,竟是从金氏修养的厢房方向传来的。 奚灵霍地站起。莫非是娘,出事了…… 下一刻,丫鬟掀帘而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王妃,王妃!老夫人她、她醒了!” “什么?”奚灵惊呼,“娘!娘醒了?” 她一阵风似得卷入金氏所在厢房,“娘!” 回答她的,不是金氏的话音,而是一阵咳嗽,夹杂着阵阵哽咽。 奚灵不管不顾,直冲进来。 刚才心中怪异的念头,被金氏苏醒的喜意冲散。 “娘,您可醒了。您觉得怎样?身子可还有些什么不适?”奚灵嘴连珠炮似的发问,下一刻,却看清了金氏如今的模样。 奚灵一愣,猛地瞪大眼睛。 娘……她的娘,怎么变成了这样? 金氏虽醒了,身子却没力气,人还是软软地躺在床榻上。就算背后垫了软垫,她也靠不住,一味地只是往下滑着。侍女只得放弃扶她起来说话,依旧叫她躺着。 可她那一张脸,那一张脸…… 好似只有左边一半,还是奚灵昔日里认得的娘亲。右边……金氏右边那半张脸,从眼角开始,到唇角,都无法控制地往下扯着,还不住地抽搐。 眼角流出泪来,口角也不断涌出口水。 顷刻间就弄湿了胸前衣襟,更别说还有一股子汗味混杂着药味,冲鼻而来。 奚灵腾地站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 这还是她的娘吗? 她怎么都……都认不出了? 一眼看到一旁侍立的府医,奚灵惊恐叫道:“我娘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老府医颤巍巍道:“王妃莫急。老夫人是中了银环蛇毒,这毒最是凶猛不过,如今能醒过来,已是吉人自有天相了。若想要恢复得如常人一般,那却是难了。” “什么、什么意思?”奚灵根本接受不了,“你说我娘她、她往后就只能这样……歪着半边脸?” “这还是轻的。”府医慢慢道:“老夫人伤在腿上,半边身子都没知觉,不止是脸。” “娘再也站不起来了?” “是。且因这半边身子没知觉,怕是往后说话也未必说得清楚,饮食都需有人伺候,需得慢慢养着,方才能好。” 话是这样说。 可奚灵已是明白过来,娘不会再好了。 娘往后一辈子,都将如今日一般,如一个废人一般,瘫痪在床上。 等着人伺候。 第124章 她的日子竟过得这样好! “娘……娘啊!” 奚灵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床榻上,金氏虽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却每一句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看女儿这样难过,她也急得眼泪直流,口中“呜呜”作响。 不是说那钱婆子有祖传的秘药,能解这蛇毒吗?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她不能后半辈子就这样废了!她还要护着女儿,护着女儿坐稳这瑞王妃的位置,护着女儿生下嫡子,往后、往后……没准儿还能入主中宫…… 金氏心中焦急得火烧火燎,吃力地扭动着嘴唇,想要告诉女儿,去找那钱婆子来,钱婆子…… 可口中只能发出微弱的哽咽声。 见王妃哭得十分厉害,府医和侍女好容易劝住,府医帮忙煎了药,送到奚灵手里。 “老夫人如今虽然口不能言,可好歹还听得到,心里头也明白。只要好生养着,往后定会一日好过一日的。王妃定有许多体己话要与老夫人说,老朽就不打扰了。” 端着药碗,里面的热气携着苦意,直冲鼻孔。 苦得人想吐。 奚灵木然地端着碗,叫丫鬟艰难地扶金氏。奚灵两根手指捻着银勺的把手,满满地盛出一勺药,送进金氏嘴里。 褐色的药汁,顺着金氏闭合不了的唇角汩汩流下。 不小心染在了奚灵手指上。 温热,黏腻,带着刺鼻气味的…… 偏生这时候金氏不知要说什么,口中只是“嗬嗬”地乱动,不肯老老实实喝药。 “咣当!” 奚灵心中烦躁,用力把药碗搁在桌案上。 药汁溅出来了半碗。 屋里几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只有奚灵听得耳边传来摇光声音:“小姐,这些腌臜活计本来就无需小姐来做。老夫人现在虽然说不出话来,可也是心疼小姐的。您看,老夫人这不是哭了吗?” 奚灵看向金氏,她眼角确实有泪。 可这个模样的金氏,只让奚灵觉得陌生得可怕。 什么时候能送娘回家…… 下一刻,摇光的声音极轻,好像是被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吹进奚灵耳蜗:“老夫人最疼的就是小姐。往后,老夫人这个模样儿,少不得要小姐在跟前侍疾。可怜小姐,怕是要累坏了。” 奚灵不觉打了个寒战。 摇光:“依奴婢看,这虽是大穆孝道上的惯例,可确实要辛苦小姐了。恐怕,老夫人也不忍心。” 听着摇光的话,奚灵一双眼睛只是盯向金氏。可怜的金氏,往后就废了的金氏。 摇光:“老夫人要是还能帮上小姐一把,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帮?娘都这样了,还怎么帮我?” 奚灵喃喃自语。 贵妃那句话在耳边徘徊:“你娘不是还没死吗?……没死吗……没死……” 娘若是死了…… 奚月奴也一定,死定了。 奚灵眼神一厉。她一挥手:“你们都退下。本王妃有些体己话,要跟娘交代。”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无声退下。 只剩下摇光在奚灵耳边一遍遍说着:“只要那奚月奴死了,老夫人死也瞑目。小姐,你说是吗?” 入夜。 翊坤宫中。 奚月奴是贵妃儿媳,住在后殿偏厢里。 虽只是个偏厢,可到底她是怀了身孕的皇子侍妾,一应陈设都十分舒服妥帖,日日都有两个话少老实的宫女近身伺候。 且为了她能好生养胎,贵妃平日里也不太折腾她,不用她日日晨昏定省。是奚月奴从未过过的清闲好日子。 晚间,她早早睡下。 她不惯与人同睡,值夜的宫女被打发出去。 睡到半夜,奚月奴于枕上慢慢睁开眼睛。 她做试婚丫鬟三年,睡觉向来灵醒。从一刻钟前,睡梦中就觉得似有一道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脊背上。 是……太后派来杀她的吗? 奚月奴咬住嘴唇。她知道贵妃看中自己腹中这一胎,只要她一声招呼出去,一定会有赶来救她。 只看来不来得及了。 无声地蜷起手指,奚月奴故作不知的模样,翻身。 她还是想亲眼看一看,是不是刺客…… 果见窗边,一道黑影掠出! 奚月奴大惊,张口欲喊。 下一刻便被来人伸手堵住嘴,“噤声!” 这声音,是…… 沈摧?! 奚月奴一声惊叫忍了回去。 她也不想忍。可也清楚,翊坤宫是沈摧亲娘的殿宇,她这一声叫了出来,贵妃不会训斥沈摧,只会怪她!何必给自己找骂? 沈摧薄唇在奚月奴耳边蹭了一下。 到底不曾说什么,轻轻松开了手。 奚月奴飞快地扯着被子挡在胸前,从沈摧身前退开,大口喘息。 这声音到底惊动了门外值夜的太监、宫女。有人扬声问:“侍妾主子,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沈摧冷冷看向奚月奴。 奚月奴别过脸去,只得扬声道:“无事,你们不必进来。是我做了个梦,已是醒了。” 要是眼前的沈摧也是个梦,一挥手就能醒,该有多好。 可惜,沈摧身形坚如磐石,根本没有惊动了人就要走的意思。 听着门外声音渐渐停歇。 沈摧方才看向奚月奴。他本是来告诉她,叫她莫急,他自会想法子弄她出去。 却没想到…… 奚月奴看起来一点都不急着离开。 沈摧不觉皱眉。 就这么…… 贪恋这宫中荣华吗? 再细看奚月奴,她竟比在瑞王府的时候,身上还胖了几分!气色竟也好了些! 她在翊坤宫住得这么高兴,就不怕自己那个母妃难为她? 沈摧心口卷起一阵怒气,说不出的不悦。 清冷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勾勒出沈摧身形。奚月奴这才看清,几日不见,瑞王倒是瘦了几分。 听说他是在慈宁宫受罚。 太后……罚得好啊! 两两相对,沈摧压低声音,冷道:“别以为母妃是喜欢你。她看重的不过是你腹中孩子。” 奚月奴点头,“婢妾知道。” “你逃不了。想活命,只能小心保住那孩子,别动歪心思。不然本王也放不过你。” 沈摧背着人折腾来这一趟,竟只是为了警告她保住孩子?奚月奴有些疑惑。她刚张口要问。 目光看向沈摧身后打开着的窗,发现宫道上竟亮起点点灯火,如一条长龙一般,几乎要把整个翊坤宫照亮如白昼一般。 这么大的阵仗,这是…… 下一刻,太监尖锐的嗓音响彻翊坤宫:“皇上驾到!” 第125章 金氏死了 奚月奴进宫这几日,还不曾见过皇帝。 听得这一声,直接惊得瞪大眼睛。 现在这时辰,已近子时,各宫都差不多歇下了。皇帝竟还没睡,是来……临幸贵妃的吗? “父皇来干什么都与你无关。”沈摧压低声音冷冷道。 奚月奴看向沈摧:“可王爷恐怕不该这个时辰出现在翊坤宫。若是被皇上看见,王爷也不好收场。” 这话沈摧无法辩驳。 奚月奴说得对,他今夜确是偷着出来的。 当今太后是皇帝生母,皇帝最为孝顺。如今是太后要罚沈摧,若被皇帝知道他偷跑了出来,恐怕是一场风波。 可就这么走了,却只觉不甘。 无奈奚月奴这下子也不怕了,从床榻上下来,双手从后推着沈摧腰身,“王爷快走吧。别连累死了婢妾腹中的孩子。” 这女人,似是巴不得自己走。 沈摧咬牙。 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身形一闪,跃出了窗户。 不想沈摧刚走,奚月奴偏厢门口处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竟是直逼着她而来。 奚月奴一愣。 刚整衣站起。 陌生太监的声音,已经自门外传来:“侍妾主子,皇上如今与贵妃娘娘在一处,宣您觐见呢。” 皇帝要见她做什么? 可不及奚月奴多想。她门扉一开,两列宫女进来,七手八脚地帮奚月奴以最快的速度梳好头发,换上衣裳,拥着她去了翊坤宫殿前。 在殿外稍等了片刻,便听得里面叫进。 奚月奴谨记着现学的礼仪,跟在导引宫女身后,进了正殿就跪拜在地,“儿臣奚氏月奴叩见父皇,母妃。父皇母妃万福。” “就是她?” 一道低沉的男声,自上首传来。 知道不是对自己说话,奚月奴老老实实跪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 只听得贵妃声音轻柔地应道:“回皇上的话。就是这个奚月奴,是摧儿的爱妾。如今也怀上了。” “唔……” 皇帝不置可否。 贵妃窥着皇帝脸色,柔声又道:“臣妾私底下叫玉皇观的道士瞧过她八字,说她是宜男之相呢。” 皇帝深夜前来,进门便要见奚月奴。 贵妃只觉不好,连忙替奚月奴在皇帝跟前说些软话。皇帝也想要小皇孙。看在小皇孙的面子上,如论如何会暂留奚月奴一条性命。 ……但愿吧。 皇帝沉默的时间,好似一辈子那样长。 奚月奴膝盖跪在绵软的暖席上,倒不觉得如何痛。只是跪得久了,一点酸从腰上蔓延上来,有些跪不住。 终于,皇帝开口:“皇家血脉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出自大逆罪人腹中。” 这话一出,连带着贵妃脸都白了。 可满殿之中,也只有她能说话,她敢说话。贵妃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这话,好生怕人。依臣妾看,这奚月奴未必就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再说那奚夫人金氏,不还活着吗?” “贵妃还不知道,金氏今日早些时候,已经故去了。” 奚月奴一愣。 金氏……死了? 欺压了她母女一辈子的金氏,就这么死了? 可是死于蛇毒?那当真是…… 作茧自缚。 奚月奴双手无声地蜷起,攥紧。 金氏死了。可她这一死,怕也要带累自己。 贵妃吃了一惊,“怎会?” “那金氏中的是银环蛇毒,最是狠毒不过。她身上有诰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咽了气,金家不服。瑞王妃一个时辰前已经捧着她娘的诰命衣冠一路哭着进了慈宁宫,要太后给她做主。金家人在外面也敲响了鸣冤鼓。”皇帝声音淡淡的,平铺直叙。 听在贵妃耳中,却只如惊雷一般。 这瑞王妃和金家,当真是要置奚月奴于死地,一丝生路都没给她留! 可看皇帝的意思…… 贵妃抬眼,看向身边这个自己伺候了半辈子的男人。却只见皇帝面上淡淡的,没什么特殊的情绪。 皇帝没生气就好。可是…… “事情闹到母后跟前去,母后震怒,连夜叫朕过去。想是那瑞王妃也在慈宁宫,是要等着朕为她做主。” 说罢,皇帝目光有若实质一般,沉沉压在奚月奴肩上。 皇帝为奚灵做主,不就是要奚月奴的命? 奚月奴掌心渗出汗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就算是为了平复沸腾的物议,恐怕皇帝也倾向于处死自己。 毕竟,大穆一朝以孝治天下。 毒害嫡母的罪名被冠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是不孝,定是没了活路。 死,她不怕。 可却不能死得这么憋屈。 盯着皇帝目光的压力,奚月奴慢慢抬起头来,“是儿臣叫父皇、母妃为难了。儿臣有罪。” 皇帝和贵妃高高在上,面容在满室的灯火中模糊。 奚月奴:“求父皇,许儿臣去慈宁宫,在太后她老人家跟前申辩一二。”她顿了顿,声音微颤,“儿臣府中怀着瑞王骨肉。就是死,也不能平白担此污名!” “朕也是这个意思。” 一阵衣衫淅索声,是皇帝与贵妃相携着站起身来。 “朕今晚来翊坤宫,便是要亲自带摧儿的侍妾过去。给母后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帝带着奚月奴去了慈宁宫。 贵妃一向惧怕太后,可也不得不跟去。 慈宁宫中,灯火通明。 为了一个小小侍妾,大半个后宫都折腾了起来。唯有皇后的坤宁宫还冷寂一片。 看来,皇后早睡了,再不愿意参合这事。 奚月奴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裙摆,跟在皇帝身后,进了慈宁宫。 正殿当中,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想来就是太后。身边一左一右地站着仁清和一身孝服的奚灵。 众人相互见礼后,皇帝自行起身,坐到太后身边。 奚月奴也跟着跪下,却没人叫她起来。 众人目光一起聚集在她身上。 奚月奴只觉纤细的脖颈上,压着千钧重担一般。 只听得奚灵尖锐的声音传来:“求太后、皇上、贵妃娘娘,为儿臣的娘亲做主!惩治这贱婢,以告慰儿臣的娘在天之灵!” “莫哭,莫哭啊。”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 是太后。 太后拉着奚灵的手,亲热地拍着她手背,“丫头,老婆子这就替你做主,就杀了她。你看好不好?” 第126章 一口咬死奚月奴 奚月奴心口猛地一紧,不觉大着胆子抬头,看向太后。 她早知太后不喜自己。可也不曾想到,竟恨她到如此地步。只为了给奚灵出头。 太后这话一出,众人神情各异。 皇帝似是早料到了一般,不置一词,神色淡淡地别过脸去,倒好似没听见太后的话一样。 贵妃脸色难看至极,张了张口,却到底不曾说出什么。 唯有奚灵听见太后这样说是全然当了真,一张蜡黄的小脸上满是癫狂的喜意。 “孙儿多谢皇祖母为孙儿主持公道!” 说着,她笑意盈盈地就要折身下拜。被太后拦住,拉着手扯到身边坐下,“乖乖儿,你如今身子贵重,跪不得。” 眼看众人都不说话,这奚灵就要将处死奚月奴一事做成定局。贵妃终是有些隐忍不住,拧眉向奚灵道:“瑞王妃,你纵有天大的事儿,怎么好深更半夜地来扰惹母后她老人家?你明知母后……”已老糊涂了,竟拿着谗言引逗,叫太后处死奚月奴。 尤其还一意越过了自己这个婆母! 贵妃神色不善,“母后不过是说这话宽你的心,你倒当真了。” 奚灵虽得了太后撑腰,到底贵妃还是她正经婆母。听得贵妃这般说,也只得委委屈屈跪下,楚楚可怜道:“父皇母妃容禀,儿臣的亲娘已是去了,去得那般可怜,儿臣一时痛极恨极。且……如今那罪魁祸首还在宫中,在母妃身边,儿臣生怕她丧心病狂,伤了母妃,故而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要入宫示警。还请父皇母妃谅解。” 她本就是一身孝服,头上身上一些儿装饰都无。再兼常年病弱,脸上蜡黄蜡黄的。 对比奚月奴这几日养得好,身上又穿着体面的素色宫装。 奚灵显得可怜至极。 她跪伏在地上,嘤嘤哭着。 贵妃还未说话,太后使任清小心翼翼扶起奚灵,看向贵妃的目光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不准吓唬哀家的灵儿!不准!” 太后究竟是因为什么,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只一味偏着奚灵?难道,就因为她的嫡出身份? 可似乎,也太过了些。 云袖遮掩下,奚月奴捻了捻手指,在衣袖上拭去汗意。 如今,皇帝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贵妃又被太后唬得不敢再说话。 没人替她说话,难道她真的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处死? 不行。她死可以,奚灵却别想脱身。 豁出去了,奚月奴干脆抬头,扬声道:“皇祖母,也请听孙儿一言。” 这是她拼死的一搏。 却不想,坐在上首的太后一眼都没瞧奚月奴,反而是一双手捂住耳朵,大声道:“不听你这个坏东西说话!来人!来人!把她拖下去!” 奚月奴悚然一惊。 这太后…… 可是老糊涂了? 她在奚家跟娘在一起的时候,也曾听娘说起过,有些老人上了年纪,神智不似从前一般清醒,脾气倒只如老小孩儿一般。 同这样的老人,是没法子交涉的。 难道太后也患了这个病? 那可糟了……若太后肯听她说话,她就是拼着自己一条命不要,也要把奚灵拉扯下来。可如今,对她的话,太后是浑然不听了。 一瞬间,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念头。可纵她有千般主意,总也奈何不住太后孩子一般耍赖,根本不听她的话,却一味叫人来拖奚月奴下去。 被拖下去,就是个死。 拉扯间,奚月奴猛地抬头,却见太后双眼慈爱地盯着奚灵的小腹。 孩子! 奚月奴放弃了挣扎,双手护住自己肚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的孩子!” 她这一声十分凄厉。 果然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太后视线从奚灵身上转开,看向地上正要被拖下去的奚月奴。 这还是她自进屋以来,第一次正眼看奚月奴。 “孩子?”太后苍老的嘴唇翕动,“你说什么?你肚子里,也有孩子?” 奚灵脸色难看,张口刚要拦住话头。 奚月奴大声道:“是!孙儿腹中也有瑞王的骨肉!皇祖母要孙儿死,孙儿不敢不从。只是这孩子可怜,好可怜啊!” 说罢,她眨了眨眼睛。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一样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甚至比奚灵更甚。 “孩子……你也有孩子……” 太后看看奚灵,又看看奚月奴,好似被闹糊涂了一般,“你们哪一个是哀家的孙媳?哀家明明梦见的,明明梦见过……是你?”她指着奚灵,又摇摇头,复又指向奚月奴,“是你!” 太后这话,乱如梦呓,谁也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奚灵心中恼恨不已,就差一步就能要了奚月奴性命,功亏一篑,岂能甘心? 她从太后身边下来,复又跪在地上,哭道:“皇祖母,孙儿腹中才是瑞王的嫡子。就算这侍妾真的怀上了,瑞王的血脉,也不能出自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之手。她毒杀嫡母,还要要了我的性命呢!皇祖母,难道您顾着她的孩子,却不顾孙儿我的孩子吗?” 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是被彻底弄晕了头脑。 眼看这就是一场闹剧,难以终局。 皇帝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看向奚灵,“瑞王妃,你思母心切,朕能理解。可朕平生遗憾的,就是子嗣不丰。不想摧儿也如朕一般。” 奚灵脸上一白,“皇上……” 皇帝:“朕允诺你,待这侍妾好好生下孩子,人就交由你处置。可好?” 奚灵依旧不甘。还有十个月呢,还有十个月才能弄死奚月奴。她根本等不及。 奚月奴心中不甘更甚! 凭什么? 冤她污她,还想要她做沈摧生孩子的工具,然后去母留子。 办不到! 存了玉石俱焚的心,奚月奴刚要开口。 一道清冷声音,自殿外传来:“皇祖母、父皇、母妃,这是儿臣后宅之事,倒累得圣人悬心,是儿臣不孝。” 沈摧来了! 奚月奴不觉回头望去,眼睛一下子瞪大。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沈摧:“那弄蛇的婆子,儿臣今日带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且听她亲口说吧!” 第127章 钱婆子醒了 宫室内,灯烛高燃。 跃动的烛火映得皇帝那一张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如今,夜已深了。整个后宫安安静静的。可今夜闹得这么一起子,明日一早就会传遍整个后宫,整个穆京。 皇帝实在是累了,倦了,不想再闹下去。 委屈奚月奴一个人,就能把整件事情压下去。何乐而不为呢? 再说,又没有叫她马上就死,还许她生下腹中的孩子。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自己这个儿子,却偏要在这等无关痛痒的小事上,忤逆自己。 “毕啵”一声。 粗如儿臂的蜡烛一跳。 皇帝神情愈发不善,“摧儿,你不老实在你皇祖母经堂里思过,又跑到这里干什么?” 贵妃也有些着急,“摧儿,还不请罪?” 沈摧大跨步进殿。猩红色袍角打着旋儿,拂过奚月奴小腿。他不看她,走到殿前,跪下向上首三人行礼请安毕,朗声道:“儿臣不孝,闹出这等丑事,只恐贻笑大方。可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不彻查是不行了。” 太后身边,奚灵气息一弱,“王爷,妾身的亲娘没了,你还要替奚月奴说话吗?!” “并非特意替什么人说话,”沈摧冷冷道,“只是兹事体大,不得不慎。毕竟是一条人命。父皇自幼便教导儿臣不可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儿臣不敢不谨记在心。” 沈摧这话一出,贵妃一张绝美的小脸都有些发白了。 这是把皇帝高高地加起来,不彻查明白这事,是不能够了。 殿内一片寂静。连懵懵懂懂的太后,都不曾出声。 奚月奴唯一听得到的声音,便是自己的心跳。沈摧的意思,她明白,是要把这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若果真清楚了,自然也查得出她无辜。 她这一条命,算是保住了。 好半晌过去。 “呵……”上首传来皇帝一声冷哼,“孩子们都长大了。摧儿,你还能记住朕的话,很好。” “父皇言传身教,摧不敢不铭记于心。” “罢了。人既然都带来了,就传上来,听听罪魁祸首怎么说吧。” “是!” 沈摧起身。他眼见奚灵双眼含泪,要向自己奔来,便向皇帝拱手,“父皇,母妃,王妃与侍妾都怀有身孕,不宜久跪。” 奚月奴只听皇帝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来人,赐座。” 被扶到一旁,坐在贵妃下首。奚月奴只见沈摧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钱婆子是叫人抬上来的。 一开始,众人只以为她伤重。不想人抬到殿前,还是闭着眼睛,气息微弱。 根本没醒。 奚月奴看向沈摧,又看向奚灵。只见奚灵紧绷向前的双肩微微垂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沈摧却道:“这个婆子自侍卫擒到,就身中蛇毒,一直昏迷未醒,直至现在。” 皇帝:“人都未醒,如何作证呢?” “儿臣府中有神医温氏,祖传一套针法,能将人从必死的境地拉回来。不过清醒也只有一时半刻。因时间紧迫,故而儿臣叫温大夫随行,现在就可以唤醒这婆子。只是之后,她确实要油尽灯枯了。” “诰命夫人的性命,小皇孙生母的清誉,都在这婆子身上。”皇帝淡淡地,“就把她弄醒吧。” “是!” 沈摧唤了温云羡上来。 温云羡行了大礼后,便手持银针靠近了那婆子。 奚月奴瞪大眼睛。只见他几针落下,钱婆子果然悠悠转醒。 奚灵面色阴沉,手指在衣袖中抽搐着攥起。 “呃……” 钱婆子口中发出模糊的呻吟声,一双老眼迷惑地看着身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还有许多张人脸。一时间根本不敢说话。 奚灵忍不住了,“婆子,你纵蛇害死本王妃的亲娘,当真是好大胆子!如今你已到御前,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纵是为子孙积德,也该说个清楚!” “蛇……御前……” 钱婆子身上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身上一阵激颤,吓得牙齿都碰撞在一起,咯咯作响。 她怯懦地抬头,昏花的老眼却根本看不清楚高高在上的贵人们的脸。 皇帝,太后,贵妃,王妃…… 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一条老命。不,自己做出了这等子事,这条命本来也不值什么。 可她的小孙女,是无辜的。 金氏承诺了,只要她咬死那个卑贱的侍妾,她和小孙女都不会有事。能活着离开这穆京,回到家乡…… 苍老的手指颤巍巍地攥起。 耳边响起瑞王妃一连串逼问:“你素与我娘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娘?背后有何人指使?你一一都说个清楚!” “指使……是、是!有人指使老奴……”钱婆子颤抖着嘴唇,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奚月奴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只是一沉。 是啊,奚灵弄出这么大个陷阱,都把物证放在那钱婆子身上了,又怎会提前不和她交代好?只怕是…… 钱婆子一双眼睛看到奚月奴脸上,两人目光对上那一刻。 只听得钱婆子嘶哑的声音大叫起来:“是、是她!就是她!是她指使老奴,要放蛇害了……害了金氏夫人和瑞王妃!老奴绝不会认错,就是她!” 她此言一出,如一锤定音般。 奚灵“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她索性一头钻入太后怀中,“皇祖母,现下人证物证俱在!求您老人家,为灵儿做主啊!” 沈摧刷地一下看向奚月奴。那目光犹如风刀霜剑一般冰冷、锋利。 贵妃也脸色难看得不行。 “呵呵……”还是皇帝冷笑了一声。他本想开恩,叫这瑞王的小侍妾留下血脉再死。可经沈摧这么一闹,看样子,这女人是非死不可,且现在就得死。 真是…… 自作孽,不可活。 奚灵的哭声,刺激到了太后。太后梦醒过来一样,她看着怀里的奚灵,小声道:“你是……好的。那另一个……就是坏的。” 太后目光对上奚月奴,也一样冰冷可怖。 不等奚月奴开口,太后:“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赏她三尺白绫,送她干干净净地走!” 第128章 这次,一定要杀了她 太后这话一出,奚灵以手帕掩着颜面,肩膀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哭还是笑。 贵妃白了脸,可皇帝不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忤逆太后。 奚月奴和她腹中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可惜。 不过,她还有明氏。明氏那个模样儿,想来也是好生养的……奚月奴不想舍,恐怕也得舍了。 皇帝更是仁孝的名声在外,素来不反驳太后一句半句。 众人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太后高声唤了人进来,要把奚月奴从绣墩上拖下去,就地正法。 那三尺白绫飘啊摇的,已被送到奚月奴跟前。 下一刻便要勒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奚月奴心脏狂跳。她起身,一双眼睛钉向奚灵。若能暂时摆脱眼前这条白绫,能不能冲过去,直接掐死奚灵,也算为娘报了仇…… 一个念头尚为转完。 “噗通” 双膝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沈摧向太后、皇帝,“儿臣还有话说!” 皇帝这次确实彻底厌了,“人脏俱在,还说什么?!” “皇上!” 奚月奴脖颈上已被绕上白绫。她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绝大的勇气,一把推开上前的太监,直挺挺站着,“儿臣自进慈宁宫,一句正经话都未曾为自己辩驳。如今皇祖母已定了儿臣死罪,可能让儿臣问这婆子几句再死?” “住口!别再说了!” 沈摧打断奚月奴的话。 他有法子护住她一条性命,只要她别再闹下去…… 可这次,奚月奴不管不顾:“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求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 皇帝看着奚月奴和沈摧,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竟是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 有点意思。 皇帝:“既然你还有话要说,便去吧。” 他看了看畏缩在一旁的钱婆子,眸光陡然一冷,“只是,她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钱婆子一愣。 什么意思?她也要陪着死? 可她不敢开口动问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只得眼看着奚月奴一步步走向自己。 她脖颈上的白绫并未除下,绕在身上,随她行动飘飘荡荡,如披帛一般。 自己时间不多,奚月奴只得拣着最重要的问:“你说是我指使你要害瑞王妃。” “是、是……就是你!” “可我不认得你。”奚月奴冷冷道,“你是什么人,自己说清楚。” 钱婆子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见众人都没有替她说话的意思,只得开口道:“老奴原是金家的奴婢。金家与奚家是姻亲,奚侍妾幼时见过老奴弄蛇,不想就记住了。几日前,侍妾找到老奴,说愿意给老奴钱财,只求老奴帮她一个忙。老奴也不知侍妾是要害人哪!” 这些话,金氏一早就教过她,她都记得牢牢的。一句话都不敢错。 奚月奴:“那你说清楚,我是怎样买通的你?什么时候,用的什么?” “用的是金子,还有些随身的首饰。就是、就是前几日,万氏出殡后。你、你嫉恨金家毁辱你娘的尸体,说要让金氏夫人偿命。还有,你妒忌瑞王妃……” “我妒忌瑞王妃?” 奚月奴一声冷笑,直如刀子一般,插入奚灵心口。 她忍不住开口:“钱婆子的证词,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还有什么可问的?奚月奴,你害了我娘,定要偿命。还是勿要垂死挣扎,贻笑大方了。” 钱婆子忙顺势大叫道:“老奴说的,都有金家下人可以为证!没有一字虚言,没有!” 见奚月奴问来问去,未问出什么破绽。皇帝也渐没了耐心,他张口刚要说话。 奚月奴盯死了钱婆子,“你可知,金氏已经死了。” 钱婆子一愣,脸上明显慌乱起来,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滚落。 金氏死了?那金氏答应她的那些,可还作数? 她的小孙女儿呢? 钱婆子脑筋迟缓地转动。方才反应过来,糟了! 那银环蛇的解毒秘方,只有她身上有!可她自己也不慎被咬上,人昏迷过去这么久,今日刚才醒来。那金氏想是等不得。可…… “不对……不对啊!夫人不该死的,不该……” 钱婆子猛地顿住口。 可她这喃喃自语,殿上人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终于被勾起了一丝兴致,“哦?为何那金氏不该死?” 九五之尊问话,钱婆子不敢说话,也不敢不答,嘴唇颤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是一旁的温云羡一撩袍角,跪地道:“皇上,草民早先为这钱婆子治伤,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 钱婆子大吃一惊。 眼看着温云羡双手捧着奉上的……正是自己给金氏按中毒时间、毒发阶段写的解毒方! 皇帝:“这是什么?” 温云羡:“似是解那银环蛇毒的方子。按这方子记载,中毒之人就算一直未服食解药,今日也不该死。应该或是尚在昏迷,或是人已醒了,却成偏瘫。” 奚灵悚然一惊,脸上瞬间白了。 可现在,没人注意到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钱婆子身上。 奚月奴逼问,“既然是我指使你去放蛇害人,你身上为何还带着解毒的方子?莫不是也怕出事不成?” “是、是……老奴良心上过不去,想着、想着不能就这么害了王妃和金氏夫人……” “可若你事情不成,就不怕我追究?”奚月奴轻声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怕我?” 钱婆子目光躲闪,不敢与奚月奴对视。 “你既然不怕我,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金氏已死。”奚月奴冷冷道:“她死了,她答应你的事,怕就不成了吧?” “你胡说!娘根本就没有答应过这婆子什么?!”奚灵腾地起身。她越听越觉得不对,指着钱婆子厉声道:“你少猪油蒙了心,生了浑说的念头!我娘是不在了,可还有太后、皇上为我做主!你纵然不要命了,也不给孙儿积德吗?” 钱婆子身子不住地晃动、颤抖。 孙女儿,她的孙女儿……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看向上首的贵人们。她提起裙摆,跪下:“父皇,儿臣也有一位人证。求父皇许儿臣宣她上堂。” 第129章 反杀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复从前。却还是爱看戏。 尤其是这种生死相搏的好戏! 皇帝:“传!” 奚灵脸色苍白,看向奚月奴的目光,慌乱中夹杂着强烈恨意。 奚月奴这贱婢,哪里来的什么证人?瑞王府上下,再加上奚家、金家,哪个敢为奚月奴作证?当她这个瑞王妃死了吗?! 不过,也无妨…… 娘做事足够干净。 况且,就真有什么。她这个瑞王妃,也全不知情。 都在娘身上。 而娘,早已经……去了。死人不会说话。 想着,奚灵一颗乱跳的心,方才慢慢稳定下来。坐直了腰。 沈摧:“奚月奴……” 奚月奴不看她,只看向殿门口。她面上强撑着镇定,不露出什么,一颗心却跳得厉害。她准备了许久,只等这一下。 要送奚灵、金家一起,下去陪娘! 只见殿门一开。 一个年轻女子身穿瑞王府丫鬟装束,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径直走进来。 走得近了,奚灵脸色一变,“是你!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 她不记得来人的名字。 却知道是自己从娘家带到瑞王府里伺候的陪嫁丫鬟中的一个。 前几日,娘就是使唤这个丫鬟回金家去找的钱婆子! 她竟敢给奚月奴作证!真是疯了!疯了! 一旁的钱婆子更是惊呼出声:“小蝶儿,你、你……”她只叫了一个名字,就再说不下去。 “奶奶!” 那十来岁的小丫头一见钱婆子模样,眼眶就红了。 “不可在御前失礼。” 沈摧一句冷冰冰的话,吓得丫鬟连忙攥紧了小蝶的手,押着她跪下行礼。 皇帝看的有意思,身上的困乏劲儿也消了,“尔等何人?” 太后也跟着学舌一般问:“何人?是何人在此?” “回皇上、太后的话,”丫鬟颤巍巍道:“奴婢玉瑶,是瑞王妃自奚家带来王府里伺候的丫鬟。” “是瑞王妃的人,呵呵,有意思。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瑞王妃说话?” “奴婢不是为了谁说话,是、是……”玉瑶咬唇,“是我家夫人死得冤枉,奴婢实在亏心。” “你这贱婢胡说……”奚灵腾地起身,心中隐隐全是惊惧,“我娘和我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你怎么敢?” 皇帝愈发来了兴趣,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说下去。” “是。”玉瑶定了定心,飞快地与奚月奴对了一下眼神,“瑞王妃或许不认得奴婢,却一定认得奴婢的姐姐。”她看向奚灵,“奴婢的姐姐,名叫摇光。” “摇光……” 奚灵身子微微一颤。她脸色难看,举起右手用力地按着太阳穴,只觉一阵阵头疼。 玉瑶:“摇光是奴婢亲姐,却比奴婢机灵,自幼就被选去小姐身边伺候,一起长大。自然也跟小姐陪嫁进了王府,前日却……却不明不白地死了。” 想起姐姐,玉瑶身子发颤,声音中有几分哽咽。 上首却传来皇帝威严的声音:“只说金氏夫人是怎么回事即可。” 离得近了,奚月奴只见玉瑶脸色一白。 所幸她很快稳住自己,沉静地答道:“是。金氏夫人中了蛇毒,可今日早些时候,明明已是醒了。府医说好生照应着,虽是瘫了,却也捡回一条命来。到晚些时候,却突然就传出了凶信。夫人咽气的时候,只有小姐在跟前,旁人都被打发出来……” 她这话太厉害了! 竟是暗示,金氏的死,与女儿奚灵有关系!是奚灵不孝! “你住口!住口!” 奚灵再也忍不住了,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奚月奴,“你如何买通了这个贱婢,侮辱皇家清誉!奚月奴,你简直该死!” “我该不该死,不肖王妃费心。”奚月奴冷道:“金氏夫人早些时候刚刚咽气,想来尸身还停在瑞王府。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使有经验的太医一见便知。” 说罢,她又看向一旁的钱婆子,“你说,以金氏受的伤,她如今,该死吗?” 钱婆子看着跪在玉瑶身边的小孙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银环蛇是至毒。可那蛇,是老奴从小喂养到大,与旁的银环不同。只咬了一口,确……不该死。” 如今,事情很清楚了。 只要太医去看一眼,弄清楚那金氏是怎么死的。 奚灵杀母的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谁也容不了她了。 再就是放蛇一事。 奚月奴自玉瑶身边牵起小蝶的手,领着她,把她递到前婆子怀里。 她淡淡道:“如今金氏已死,你的小孙女也救出来了。你再没什么痛脚捏在金家人手里。知道什么,就都说了吧。” “奶奶……”小蝶哭着。 钱婆子苍老的手,充满不舍地抚过小姑娘细嫩的脸颊。 她毅然抬头,向着高高的座上,“老奴自知不活,不愿把谎言带进棺材里。老奴原本不认得奚侍妾,找老奴放蛇的人,就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够了!” 皇帝一声厉喝。 饶是钱婆子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也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声音一下子滞住。 就在这距离真相一步之遥初。 皇帝一振衣袖,自御座上站起了身。 他不看下面跪着的形形色色的人,只躬身向太后:“母后,夜已深了,您还不休息吗?” 太后与皇帝对视了片刻,慢慢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竟是真的困乏了。 “太后累了,今日就到这里。”皇帝淡淡道。 奚月奴愣住。 这样含混,这算什么? 皇帝这是……不愿坐实奚灵和金氏的罪孽,就这样护着她们吗? 为什么? “此事朕已知晓。事关皇家清誉,就到此为止。”皇帝淡淡地,携着贵妃的手,一步步下了高台,“摧儿依旧在太后宫中思过,好好陪一陪你皇祖母。摧儿那侍妾照旧养在翊坤宫中,她这一胎,贵妃负责。至于瑞王妃吗……” 浑身瘫软的奚灵对上皇帝目光,眼中闪过希望。 皇帝:“瑞王妃病了。就在宫中养胎。” 众人一愣,奚月奴张了张口,却被沈摧挡在身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奚灵、金氏母女放蛇,奚灵又涉嫌害死亲娘。 就这么完了? 皇帝不再追究? 不是说以孝治天下吗?怎么奚灵这般不孝,皇帝就轻轻放过? 奚月奴难以置信,浑身泄了力一般难受。 下一刻,却见皇帝临行时,冷锐目光看向角落里的钱婆子,“纵蛇伤人的,该死。” 奚月奴心口一滞,如被钝刀划过,十分难受。 不罚高高在上的贵人们。 却能一句话就要了似自己、似钱婆子这样的人的一条命去,替贵人们死。 只见那钱婆子口鼻中流出黑血,双眼紧闭,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没了呼吸。 温云羡许下的时辰早就到了。 她死了。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0章 谁让她命贱 “死了就是罪有应得。”皇帝淡淡道:“尸身拖出去,喂狗。” 小蝶要哭,被奚月奴拼死捂住嘴巴。 只是那呜呜咽咽的哽咽之声,比嚎啕大哭更叫人心碎。 皇帝临走时,向沈摧道:“找个妥帖的,去把今日只是一五一十跟金家说清楚。叫他们息了心思,不准再闹。” “父皇……” “金家老爷是你们弟兄四个的蒙师,人品最是高洁不过。他的子孙后代,不可闹出什么丑事传世。明白吗?” 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了。 金家的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追究。 说罢,皇帝拂袖而去。 贵妃落后一步,恨恨瞪了一眼沈摧,“真会给你母妃、二哥找事儿!” 沈摧不语。 贵妃又看向奚月奴:“还有你!愣着干嘛!跟本宫走啊!” 无奈,奚月奴只得将小蝶从钱婆子身边扯开,交给玉瑶,转身随着贵妃走了。 今夜平白折腾了这么长时间,贵妃倦极了,翊坤宫很快熄了灯火,陷入一片沉静。 奚月奴被送回住所。 她今日似也受了极大刺激,不叫人伺候,只自己一个人愣愣地依窗闲坐。 皇帝为了老太傅的面子,不肯处置金家。连奚灵,闹出这么大事儿来,也不过就是个幽禁。 可今日若被踩下去的是她奚月奴,怕是她一条小命早就没了。 凭什么呢?! 手指无声地攥紧,如洁白的夜昙花,收束着花瓣。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送奚灵下去,陪着她娘。 就这样呆坐着,外面的天色更黑了。 这是一夜之中,最黑,也是人最为困乏的时辰。再等上一会儿,天就亮了。 奚月奴等不了。 她起身,披上暗色披风,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一个人顺着宫墙走了许久,到了一处角门边。 只见玉瑶抱着已睡着的小蝶,正待出门。她今日告发家主,奚家和王府都回不去了。能平安出宫,已是天大的幸事。 奚月奴赶上前去,压低声音,“等等。” 她自衣袖中掏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玉瑶手里,“东西不多,总够你支应一段日子。” 玉瑶没收,只淡淡道:“我不是为这个。” “我知道。”奚月奴硬塞进她掌心,“你是为了你姐姐。” “呵……”玉瑶古怪地笑了一下,“也不全是。姐姐她……虽和我一母同胞,可到底咱们做奴婢的,心里头只能有一个最忠心的主子,自己姊妹算什么?一样是奴婢罢了。我只是,不甘心……” 姊妹两个都一样的命如草芥。 玉瑶却想为姐姐报仇。 不过是结果不尽如人意罢了。 害死姐姐的奚灵,还活得好好儿的。虽说是幽禁,可皇帝的话很明白了,往后再也不会有用因此事为难她。 这天大的事,竟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别说奚月奴,纵是玉瑶也不能甘心。 可没法子。 玉瑶低声苦笑:“谁叫咱们的卑微,死就死了,根本没人在意。可怜我那姐姐,我偷着去看了尸身,那头上好大的一个窟窿,脸都快被砸毁了。也不知道我那姐姐到底是怎么触怒了小姐,竟死的那么惨……” 眼前浮现出摇光的模样,奚月奴摇了摇头。要摇光诸事最是维护奚灵的,奚灵如何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罢了,此事恐怕再也追溯不得。”摇光轻拍着怀中挂着泪珠儿睡熟了的小蝶,“要怪,就怪咱们生来命贱吧。” 奚月奴抿唇,没再说话。 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宫外,奚月奴蜷起手指。 命贱? 或许吧。 可偏是她这一条贱命,拼死也一定要奚灵付出代价! 第二日一早,太阳升起,日光照亮一处处极致繁华的殿宇,闪着夺人眼目的金光。 昨夜那一切,浑似被日头一晒就消失无踪的露水一般,没人知晓,没人提起。 却在极靠近冷宫的一处偏殿里,住进了一位主子娘娘。 她进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粗布孝服,口中一声声只叫着:“王爷,救我!” 送她进来的小太监实在烦了,“贵人主子,您都被禁闭在此处了,怎么还求王爷呢?该求求皇上啊。” 奚灵充耳不闻,只是一味哭喊着。 她怎么也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落到了今日这番田地。 明明她出身高贵,性情柔婉。有奚月奴那小贱婢自幼比对着,愈发能现出她世家贵女的好来。 虽然身子差了些,可却能嫁入王妃,成为正妃。 王爷说是为了自己生不出孩儿。她不信,她至今不肯信的! 明明就是瑞王爱她,却不愿说…… 还有娘……她是娘唯一的宝贝女儿,如今肚子里又怀上了小皇孙,自己也要当娘了。 为了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无论她做出什么,娘都会谅解的……一定会…… 奚灵就这样在枯寂的偏殿中坐着,胡思乱想着,从白昼一直坐到了深夜。 “奚灵……”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一道声音响起。 奚灵眼睛迟缓地眨了两下,慢慢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凋敝宫室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一条小缝。风钻进来,发出如人呜咽一般的声响。 这声音,莫名的十分瘆人。 “奚灵……奚灵……” 确是有人唤她名字! 奚灵猛地抬头看去。只见窗外,不知何时,立着一道黑影。 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面孔。只偶尔露出一只眼睛来。 “谁?” 奚灵掩唇惊呼。她下意识起身,上前了半步,又频频后退。 来人身上的衣裳,奚灵认出来了。 “娘……?” 一阵风来,吹动金氏覆在脸上的乱发。她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 就和…… 金氏被枕头捂死时,一模一样! “娘,你怎么……怎么……”奚灵嘴唇泛白,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只听得金氏口中哽咽中,夹杂着话语:“为何……为何杀我……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你好啊娘!” 奚灵眼泪直流。她怕得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躲,终于攒足了力气大喊:“来人!来人啊!” 被惊醒的太监、宫女闯进来,却只见到一扇被风吹开的窗户。 另一边。 奚月奴卷了假发、衣裳匆匆走着。却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甩不掉的眼睛。 她似是自己也知道怕了,加快脚步,转过拐角。 身后果然有一道身影浮现出,跟上。 刚转过角落,冷不丁与奚月奴迎面相撞。 女孩脸上惊惶神色一丝也不见,她冷冷看着来人,“瑞王殿下不是在慈宁宫受罚吗?怎么这么好兴致,出来赏月?”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1章 金家自求多福 月下,沈摧脸色黑沉。 他一眼扫过奚月奴手里东西,又联系起刚才奚灵宫室内乱作一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男人皱眉:“你就非要闹个没完,是吗?” 皇家妇不可弃。可父皇金口玉言,奚灵已经被幽禁,就会一直那样被关下去。 奚月奴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就非得要了奚灵的命吗? 沈摧:“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敢装神弄鬼!看来,从前在本王府中,倒是小瞧了你。” 奚月奴挑唇一笑,目光冷锐,毫无惧意,“王爷要把我交给贵妃娘娘吗?” 这女人,竟连“婢妾”都敢不说了! 跟他堂堂瑞王你啊我啊的。 也不知是谁教得她这般好的规矩! 沈摧拧眉,“老实回你的翊坤宫去!” 这女人虽麻烦,可要是被贵妃和恪王知道了,恐怕会更加麻烦。 沈摧:“这次便罢了。往后不准你再来。” 奚月奴低了头,却微微挑唇。 明亮的月光下,沈摧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不屑的笑意。 他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沈摧心口卷上怒意,“这是宫中,不比王府……” “我要她为我娘抵命。”奚月奴淡淡道:“不死不休。” “别忘了,你腹中还有孩子!” “那又如何?若是为人子女者,连亲娘的仇都报不了,有什么资格做别人的娘?” 柔亮如银的月光映照在女孩缎子一般的黑发和几乎透明的脸上。 不知为何,沈摧心口一滞,然后剧烈跳动起来。 瞬息后,他别过脸去,冷哼一声,“麻烦。” 手中却把一个物件儿递给奚月奴。 “这是……” 奚月奴接过,眼睛猛地瞪大。 是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记录的,全是脉案。 “是陈太医给金家老太医诊病留下来的,林林总总,这十多年的脉案和药方,都记在这里了。” 奚月奴一愣之下,方才想起。这东西,明明是自己托了温云羡去找的。 怎么现在倒到了沈摧手里? 似是看出奚月奴心中疑惑,沈摧冷道:“谁许你越过本王,指使本王的客卿?本王府中送进宫来的东西,岂有不经过本王的手的?” 事关温云羡,奚月奴不敢多说。 只得含混着点了点头称是。 见她没再张口就反驳,沈摧轻哼了一声。他目光落在女孩手里的册子上,面色凝重下来。 这东西给了奚月奴,金家…… 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翊坤宫,奚月奴偏厢中。 她左右也睡不下,点起灯烛,只是看着手里的册子。 原本这东西不是温云羡送来,她还有些不信。可越看,就越觉得是真东西。 这册子与其说是陈大夫记录的脉案,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写的一本,与金家相交的日志。身为太医,为何倒要留下这种容易授人以柄的东西? 奚月奴看了前面几页,心中便清楚了。 陈太医本名陈峦,与微时受过金太傅的大恩,便是太医院,也是托金太傅荐进去的。他心心念念想着报恩,去金家去得极频,为府中上下都请过平安脉。 却发现这金太傅,及其一子一女,竟都有…… 癔病! 堂堂太傅,身为皇子师,竟患有这等疯病!这事情若传出去,怕是灭门大祸! 金太傅跪地恳求陈銮保密。 陈銮本就要报恩才和金家走得这样近,自然一口答应。 金太傅说这病是他家从祖宗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不犯病时,与常人无异。纵是犯起病来,若不当面受重大刺激,回来再吃些药好生调养着,多养几日,病发过去,也就好了。 浑似没事儿一般。 当时金家势大,陈銮在太医院也秉承着金家的势,只得想法子帮金家遮掩。 本来,这金太傅个人涵养功夫极好。陈銮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犯病,没想到…… “刷——” 奚月奴猛地合上册子。 她只觉心口砰砰直跳。脊背上的冷汗,把薄衫都打湿了。 金家竟瞒下了这么大的秘密! 如今,被自己发觉了。 奚月奴深吸一口气。夜风吹在身上,吹干了潮意,凉丝丝的。 玉瑶说得对。像她们这样寒微的人,想要摇撼金家这样的世家巨族,就算是豁出一条命去,只怕也未必做得到。 正好。 她认得一个人,却有这般的通天手段。 奚月奴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圆月,眼眶一点点湿润,“娘,这次,月奴一定能替你报仇。” 坤宁宫中。 小佛堂里,佛灯闪烁着微光。 林皇后跪伏在长案前,认真誊写着什么。 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心痛:“娘娘,如今夜已很深了。娘娘还不歇息吗?这抄经,佛祖看的是诚心,不在乎这晚了一日两日的。” “不成。”林皇后淡淡道:“我儿祭辰还有十日,定要将百部转生经抄完。” 大宫女开口还要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皇后:“是本宫无用,当时护不住本宫的孩儿……” 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提起唯一孩子的死,林皇后仍能觉出挖心之痛。 她这辈子只有那一个孩子,那般乖巧,聪慧,可爱的孩子。 明明康健得很。 却死于宫内的荷花池。 不是没怀疑过是旁人作梗,害死大皇子。可孩子出事那日,有皇子师金太傅作证,说天气炎热,大皇子执意背着众人,要下水去玩。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金太傅为人最是高洁不过,不可能和后宫中嫔妃勾结,更不可能说谎。 他是孩子的老师,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大皇子就只能是…… 失足溺水而亡。 那段日子,林皇后把后宫翻了个底朝天,却找不到任何大皇子为人所害的证据。 再加上金太傅的话,慢慢地林皇后也就接受了自己的孩子确是失足落水,不救溺亡。 只是她心里放不下,放不下啊! “本宫不用你们陪伴,你们都下去吧。” 大宫女不敢违背主子的心意,只得领着满殿伺候的下人,躬身退出。 这时。 “咣当!” 小佛堂的门被从外撞开。 大宫女脸色一厉,“哪个不知轻重的奴才,竟敢……” 却见是另一个和自己品级相当的宫女直闯进来,手中拿着一本薄册,身上抖得厉害:“娘娘,您看……您看这个!咱们的大皇子,他……他是被人害死的!”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2章 你娘死了,我家可是丢了官 “你说什么?” 林皇后从蒲团之上猛地站起。 手臂一挥,撞翻了桌上一方清雅的砚台。抄经特用的金汁瞬间洒上了未抄完的经文,模糊了一大篇字迹。 “娘娘小心!”贴身的大宫女连忙扶住林皇后小臂。 可素来端方大雅的皇后再也等不得了,急匆匆向那新进来的宫女奔去,“你说什么?你到底在浑说些什么?” 那宫女浑身颤抖,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都在打战,“奴婢不敢胡说……这东西刚送到咱们宫里,奴婢不知是什么,就翻看了几页……娘娘……您看!” 那薄薄的册子被林皇后一把抢过,攥在手里。 她只翻了几页,脸色就由红转白,嘴唇上也褪尽了血色。 翻看到后面,竟是身子一软,往后就倒。 “娘娘!皇后娘娘!” 伺候的宫人乱作一团。 大宫女忙道:“快去宣太医!” “别去!” 不知何时,林皇后躺在宫女臂弯里,已醒来了。她一双眼睛亮得骇人,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太医……金家……好啊!真好!这么多年来,骗得本宫好苦!” “娘娘……” “不必再说了。”在宫女搀扶下,林皇后起身。头上的凤簪摇动,凤眼处闪烁寒光。 皇后飞快地唤来心腹,发号施令。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折腾了小半夜,林皇后方才歇下。身边只有一个最信赖的大宫女担心问道:“娘娘,这东西来得不清不楚。上面的内容,咱们就这么信了?” “所以本宫差人去查。”林皇后冷冷道:“一旦查到了实据……金家,我要他们满门为本宫的孩儿陪葬!” 三日后,贵妃的翊坤宫。 皇帝几日没来,贵妃疑心皇帝到底是因为沈摧的家事迁怒了自己,忙不迭治了一桌宴席,夜请皇帝。 皇帝来了。 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携着一个极年轻清秀的女子。说是新入宫承宠的美人金氏。 看那金氏小鸟依人一般依傍在皇帝胖大的身躯旁,贵妃只觉心尖尖上一阵阵地冒着酸意。 她就说,金家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皇帝为何就轻轻松松遮过。原来不是为了什么皇子师的面子,倒是为了身边这个年轻鲜嫩的金美人。 这皇后也真是的,总不见她如何严厉地约束后宫,真是什么臭的烂的都许放进宫中争宠。 贵妃心中不悦,脸上却依旧笑得温温柔柔,“恭喜皇上有了这位新妹妹,陪伴在侧。” 贵妃这一桌宴席整治得极好,皇帝当真就带着新纳的美人享用得香。用到一半,竟是想起了在贵妃宫中养胎的奚月奴。 “把摧儿和他那爱妾一起唤来,与朕同乐。” 片刻后,奚月奴被宫女服侍着换了衣裳,与沈摧一同上殿。行礼毕,得了皇帝赐座,两人一并坐在下首一张桌上。 奚月奴腰身挺得笔直,与沈摧并排,两人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 见她这么规规矩矩坐着,沈摧心中只是冷笑。饶是这女人自从进宫后,胆子大了许多,到底这种场面上,也不敢如何放肆。 奚月奴面上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过三巡。 却见皇帝身边依偎的那位金美人,低头恭顺地向皇帝说了句什么。皇帝抬起脸来,向着奚月奴方向点了点头。 金美人满脸感激涕零的神情,向皇帝叩首后,起身一步步朝向奚月奴走来。 奚月奴心口一滞。 听闻这位金美人是金家庶女,因容貌实在娇媚可人,几日前被金家送进来充作宫女,却不了被皇帝一眼看上,转过第二天去,就被封为了美人。 位份虽低,可却是老皇帝这些年来头一遭新封的嫔妃,在这偌大后宫之中,也算个异数。 奚月奴见这金美人娉娉婷婷地一步步行来,显然是冲着自己。 身边沈摧低声道:“她也是你母妃,你需跪迎。” 还不等奚月奴说话。 “不必了。”那金美人已经到了跟前,她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挽住奚月奴小臂,“我的年纪与侍妾相差无几,侍妾无需跪我的。尊不尊敬的,原不在这上头。” 沈摧眸光瞥见高高的御座上,皇帝的身影。 “不行。” 沈摧伸手挽住奚月奴腰身,把她拉向自己,离了金美人的掌控。“摧和月奴是晚辈,无论如何要拜见庶母的。”他顿了顿,“这是皇家尊严,不可侵犯。” 说罢,拉着奚月奴一齐跪下行礼。 倒把个金美人羞得满面通红。 及两人行礼毕,御座上传来皇帝爽朗笑声,“摧儿长大了。你可知,你这般明理,都是金太傅当日教导的功劳。” 沈摧不语。 奚月奴眸光暗了暗。这金美人大老远找了来,总不会是只想要逼着她行个礼貌。她必还有些别的什么。 果然,下一刻,奚月奴只见金美人上来就携起奚月奴的手,满脸的为难,“奚侍妾,妾身此来,是有事相求。” 沈摧一挑眉。 只听那金美人柔柔弱弱:“侍妾的生母虽是去了,可妾身娘家也丢了官,百年世家的清誉,一朝毁得干干净净。侍妾也尽够了。” 奚月奴猛地抬头,盯着金美人那张美丽的脸。 目光灼灼,几乎要在她那柔嫩的脸蛋上烧出一个洞来。 她娘死了,死后尸体被金家夺去羞辱。 金家为此仅仅丢了个官,却犹嫌失去得太多! “侍妾的亲娘死后哀荣极甚,也成了奚家的正室夫人。依妾身想,那万夫人虽死,也不枉了。” 心口狂跳,奚月奴张口刚要说话。 沈摧开口道:“金家丢了官,也是自己不争气。不全因为本王的侍妾。” 说罢,他伸手又向把奚月奴拉到身边。 不想奚月奴身子微微一侧,必过沈摧手指。她定定地看向金美人脸上,“所以娘娘的意思,是用金家世代的官身,换我娘一条命?” “这……” 金美人身子一颤,眼眶竟红了。 她又回头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皇帝,才又向奚月奴道:“妾身的意思是、是……若是侍妾能求王爷、皇上,为金家老爷复官……那便能彰显瑞王的贤德了。” 话是对奚月奴说的,金美人眼睛却是看向瑞王:“毕竟,只是后宅里女人家的琐事,若是伤了瑞王贤名,怕是得不偿失。瑞王,您说是吗?”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3章 还要放奚灵出来 金家当真打得一副好算盘! 自知道这次事情太大,没人敢向皇帝求情。居然妄想迫着奚月奴这个受害者开口! 皇帝已经够偏着他们金家的了,他们竟犹嫌不够。哪里来得这么大的脸?! 奚月奴一时气急,张了张口,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金美人见她不语,以为她被天威压住,眼底闪过一丝得色。 爹要送她进宫陪伴老皇帝,金家父兄的未来,都在她身上了! 金美人得意一笑,又转向一旁的沈摧,“瑞王的家务事,妾身原不该置喙。只是……妾身也是女子,最能体会……瑞王妃的心思。”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奚月奴心中一声冷笑,反而不着急驳了。 倒要听一听,奚灵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沈摧面色愈发黑沉。 金美人:“妾身说句不该说的,瑞王妃纵有天大的错处,也不过是因为爱慕王爷,才一时想左了。” 听了这话,奚月奴只觉想笑。 奚灵为了陷害自己,不惜弑母,是弥天大罪。到了这金美人口中,倒轻轻巧巧地说都是为了沈摧。 金美人见无人反驳,愈发觉得自己说得是,连忙再接再厉地劝道:“瑞王,你和王妃都还年轻,往后如何未可限量,何必要把王妃一棍子打死呢?” 说罢,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在沈摧脸上,“妾身特请了皇上圣旨,请瑞王妃等在外面。瑞王只肖点一点头,便可和瑞王妃相见。破镜重圆,不好吗?” “呵呵……” 沈摧也有些忍不住,终是笑出了声。 眼角余光瞥到一旁的奚月奴也在微微挑唇。 这女人竟还在笑!她就看不出,这金美人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要让自己把奚灵接回王府,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金美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瑞王看向奚月奴的这一眼。 以为瑞王心里是想见自己那表姐的,不过是碍于奚月奴。她眼珠微微一转,又转向奚月奴,双手攥住她的手,轻轻摇晃着,“月奴,你无需把我视作娘娘,只把我当做姊妹看待。听姊妹着实劝你一句可好?瑞王妃是你嫡亲的姐姐,你两个到底都姓奚,又何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这时候想起来奚灵是奚月奴的姐姐了。 怎么她奚灵陷害奚月奴的时候,一家子没一个敢站出来,替她多说一句话? 这金美人今日敢说这么一大篇子有的没的,想是事先已经讨过皇帝的口风。自己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答应恐怕不行。 可,难道就这么放奚灵出来? 做梦! 脑筋急转,奚月奴将双手自金美人手中抽出来,看向沈摧,刻意柔和道:“王爷,既然瑞王妃已经等在殿外了,不叫她进来,说说话吗?” 沈摧与奚月奴对视片刻,眼中似闪过一道暗芒,咬着牙道:“……好。” 金美人见状,脸上盈满了笑意,啪啪拍手道:“将瑞王妃请进来!” 不过片刻后,奚灵一身素服,被宫女搀扶了上来。 她姿态格外娇弱地冲上首行礼毕,又捏转过身来,向着沈摧、奚月奴。 “王爷,肯宽恕妾身的罪过吗?妾身已经知道错了。” 沈摧不语。 奚灵又颤巍巍地仰起脸来,转向奚月奴:“月奴妹妹,都是姐姐我的不是。求你、求你帮姐姐劝劝王爷。你腹中也怀上了王爷的骨肉,难道你忍心我的孩儿一出世,就没有了爹爹的疼爱吗?求你,看在小皇孙的份儿上,帮帮姐姐吧。” 她梨花带雨,说得十分恳切。 奚月奴却清清楚楚看到她眼底的一抹狠厉。 奚灵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来,还妄想着能过回从前的日子。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莫不是,她以为用腹中的孩子,能威胁到奚月奴? 她就当真以为,凭借着她的出身,杀了人,不会有任何报应吗? 奚月奴起身,绕过身前桌席,来到奚灵跟前。 奚灵楚楚可怜:“月奴妹妹……” “姐姐,”奚月奴冷冷挤出这两个字,“这几日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身边伺候的人,都还妥帖吗?” 奚灵一愣,没想到奚月奴说出口的竟是这样的话。 她只得敷衍着答道:“宫人伺候的,自然妥帖。” “怎么没把摇光带在身边伺候?”奚月奴淡淡道,眼中闪过一道锐光。 奚灵一愣,“摇光……摇光……” 摇光不是正在她身边吗? 离得近的金美人见话头有些不对,连忙上前打断,“呀,瑞王妃的脸色怎么不好?”她暗地里掐了一把奚灵腋窝的软肉,“可是腹中有些不适?小皇孙没事吗?” 是了……这是商量好的…… 奚灵连忙就势依偎在金美人身上,娇弱道:“肚子……肚子有些痛。” 金美人赶忙瞪了奚月奴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你嫡姐好生坐下歇歇?” 说罢,扯着奚灵便往沈摧身边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里原是奚月奴的位置。 奚月奴见状,也只是轻笑一声,眼睁睁看着奚灵坐到沈摧身边。 金美人:“瑞王还不快看看瑞王妃?” 沈摧没动。 却冷不丁听见奚月奴开口:“王妃确实脸色不好,莫不是腹中孩子有碍?”她看向上首的皇帝和贵妃,满脸焦急,“儿臣想请太医院的陈太医为王妃诊脉,还请父皇母妃应允。” 看她一副恭顺模样,皇帝大手一挥,“宣!” 不过片刻,陈太医被带了进来。 他照常为奚灵诊脉,本想如实说瑞王妃没事。可……老太医眼神一瞥一旁侍立的奚月奴,在心中权衡了片刻,到底还想助老友的亲外孙女一臂之力。 “回皇上、贵妃娘娘的话,王妃是心中忧思难忘,伤了气血心脉。长此以往,恐怕影响到腹中孩儿。还该叫王妃在熟悉的环境里,好生养胎才是。” 是要逼迫沈摧接奚灵回王府,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等皇帝、贵妃发话。 奚月奴轻笑了一声,“陈太医这脉,没诊错?” 陈太医吹了一下胡子,“老朽以命担保,绝没诊错。” 众人都还来不及说什么。 翊坤宫外,传来一阵人声。 “皇后娘娘驾到!” 皇帝微微一愣。 贵妃却不得不带着金美人起身相应。 只见林皇后一身凤袍,风风火火而入,“来人,把这满嘴谎言的陈峦,给本宫拿下!”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4章 金家完了,全完了 事出突然,所有人一时间都愣了。 唯有奚月奴,垂下眼睫,掩住眼底一丝了然。 皇后终是来了! 下一刻,高高的御座上,皇帝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皇后,这是做什么?” 他这位皇后出自林家,家族中世代大儒,皇后的性子也素来最是贤良淑德。尤其自大皇子去后,愈发地不太出来管事,如今日这般气势,连皇帝都未曾见过。 只见皇后背后涌出人来,当着众人的脸,先押住陈太医双臂。 林皇后才一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皇帝跟前,“臣妾孟浪,惊扰圣驾,实在该死。可臣妾今日才得知,这太医陈銮竟是害皇儿冤死的大逆罪人。又见这罪人接近圣驾,生怕他于圣驾有所损伤,一时情急才不顾礼数。还请皇上赎罪。” 她这一番话说得有礼有节,连皇帝都挑不出她的不是处。 只一旁被押倒在地的陈太医,委屈大喊:“皇后娘娘,微臣冤枉!冤枉啊!” “你冤枉?”林皇后咬着细白的牙齿冷笑,她一挥手,身边大宫女已捧上了那本薄册,双手奉上皇帝。“皇上,此物乃陈銮手书,记载了这十几年来他与金家的人情往来。他、他……”林皇后心中激动,连声音都哽咽住了,“他陈銮食君之禄,竟拿咱们的孩儿与那金老贼做人情!” 金太傅风光清贵了一辈子,至死都十分荣耀,如今竟被皇后一口一个老贼。 可见是恨到了极处。 皇帝面色阴沉,翻开了那本册子。 奚月奴心口一阵狂跳。这东西,是她手里分量最重的底牌了,若是还扳不倒金家…… 说不得,她只得就在这大殿上,与奚灵同归于尽了! 心中正自不安,耳畔传来一声:“奚月奴,拿本王的东西做人情,你当真好手段。” 沈摧也认出了皇帝手中那本册子。 不得不承认,奚月奴也确是好心机。 皇帝有四个儿子,大皇子死了许久,丧子之痛早就不痛了。 可皇后不一样。 大皇子是她唯一的孩儿,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孩儿,竟因为那么荒谬的原因早早死了,真相还被掩藏了这么多年。一旦得知真相,皇后这口气,根本咽不下去。她必要报复。 奚月奴把册子交给了皇后,而不是皇帝,这一招棋走得不错。 皇帝越是翻阅那薄册,脸色越是黑沉。 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 金太傅家族患有癔症。是那一日被大皇子调皮,气得发作,提着孩子的脖颈,把孩子按在了水里。 皇家尊重太傅才学,特有规矩,太傅授课时,纵是皇子,也不能带下仆近前伺候。故而大皇子在水中挣扎呼救良久,竟没一个人下人听见。 金太傅又在疯病发作中,不顾孩子死活,死命地呛。 终于,大皇子的脖颈软软地垂下来,再也挣扎不动了。 此乃诛灭九族的大罪!看着死在怀中的大皇子,金太傅的疯病一下子吓醒了! 他一松手。 “噗通”一声。 大皇子的尸身滚落荷花池。 愣了片刻,金太傅张口大叫:“来人!来人啊!大皇子落水了!快、快传太医!” 所幸,那一日太医院当值的,就是陈銮。 他被请了来,看到已咽气的大皇子,也是满心惊惧。 可金太傅也说得清清楚楚:“你早知道我有这个暗病,却不禀报上去,才纵出了今天这一切。我若死,你怕也不能独活。” 陈銮想活。 只得按照金太傅的话,谎称大皇子是贪玩调皮,不慎落水身亡。 两人相互瞒着,上下使劲,竟就这么瞒住了帝后。 险些就瞒得了一辈子。 册子在手中越翻越快,皇帝脸色阴沉至极,胸口剧烈起伏。 那金老太傅做了一辈子官,临去的那几天,确是时不时犯些糊涂。 他本以为,那是人上了年纪免不了的。却没想到,是他们金家随着血脉一代代传下来的……脏病! “好啊,真是瞒得朕与皇后极好!” 皇帝冷冷看向陈銮,“今日,若不是皇后拿住了你的证据,恐怕你还要骗朕和皇后一生一世。是吗?” 陈銮一见那册子,心已经凉了大半截。 自己致密的东西,都落到了人家手掌心里。还有什么可辩的? 他身子一软,口中只敢喃喃道:“皇上……饶命。” “饶不了你的命。”皇帝冷冷道,“你若想保全九族,就把这事情从头到尾招出来。” 陈銮已满脸都是冷汗。 可若从头招认,恐怕牵连不小。就算皇帝不诛杀自己的九族,恐怕旁人也容不下。 陈銮脸色惨白,却是硬挺着脖子摇头,“微臣……不,罪臣已经不忠,不能再对朋友不义。罪臣招无可招!” “你……”林皇后气急了,指着陈銮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这几日调查得清清楚楚,手里有的是证据能送金家、陈家满门去死。 可死到临头,陈銮那硬挺着的脖子,叫皇后看了无比难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作伪证,害自己的孩子冤死这么多年,却还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林皇后再要说话。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自瑞王身边响起。 竟是他的那个侍妾。 奚月奴:“陈太医,你若当真咬死了不肯对朋友不义,又为何非要亲手写下这份罪证呢?” 陈銮身子一僵。 众人只听得奚月奴轻笑一声:“你写这些个,不就是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事情全栽派在自己头上,自己好能撇清吗?”她上前一步,灿若星子的双眸盯在陈銮脸上,“既然不过是想撇清自己,求得一条命出来,又何必这般惺惺作态,装腔作势呢?” 惺惺作态,装腔作势…… 看向女孩眼中无比渺小萎靡的自己,片刻后,陈銮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子随之委顿。 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招!” 好半晌后,陈銮知道的全说了。 翊坤宫陷入一片瘆人的寂静中。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双双眼睛只盯向皇帝。 金美人听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家族秘密被揭穿出来,脸上全然没了血色。 只知道…… 金家完了!全完了! 她目带哀求地看向皇帝。 却见皇帝缓缓地将黑沉的目光移到奚灵脸上。 “陈銮,你说金家这病,会随着血脉流传下来。那,瑞王妃腹中的这一胎呢?”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5章 皇家不许弃妇 皇帝这话语气淡淡的。 在场众人却莫不打了个寒战。 金家闹出这等事儿来,贵妃倒没什么,可自己儿子瑞王的正妃,身上也流着金家的血。听皇帝这样一说,悚然一惊。 若金家那暗病,随着奚氏的血,混入皇室……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众人目光一起箭一般,射到奚灵身上。 奚灵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父皇,儿臣、儿臣……腹中的孩儿素来康健,怎会、怎会……” 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旁人见状,却更觉得这瑞王的正妃,很有些疯疯癫癫。 奚灵又看向呆立在一旁的陈銮,“陈太医,你说话,说话啊!快告诉父皇,我没事!我什么事儿都没有!我腹中的小皇孙自然也……” 陈銮张了几次嘴,终是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声,别过脸去。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在场众人都懂。 奚灵却犹不甘心。她踉跄几步,想要冲到陈銮跟前再好好质问。 皇帝却看不得了。他淡淡道:“来人,把瑞王妃请下去。给她一碗药。” “父皇,什么……” 还不等奚灵反应过来,左右已一拥而上,扭住奚灵两条胳膊,向后拖去。 “不要,不要!王爷,救我……” 奚灵还想大叫,口中却早就被塞上了东西,就这样拖走。 她双脚拼命地在地上踢踏挣扎。那光滑的水磨青砖上,却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奚灵哽咽着,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奚月奴心口砰砰直跳,她却不觉害怕。奚灵这一下也跟金家一起全完了,娘终于大仇得报…… 她站稳身形,随众人一起口称:“皇上圣明。” 皇帝一摆手,“金家欺君罔上,罔顾朕和皇后的信任。犯下滔天大罪,却隐瞒多年。”他略微沉吟了片刻,终是道:“金家家主凌迟处死!府中直系血亲、所有男丁一律斩首。无直系血缘关系者流三千里。朕一个都不想再看见。” 这惩处不可谓不重。 可金太傅害死的是皇后嫡出的大皇子,又勾结党羽,瞒了这么多年。皇帝心中有气,只想杀人。 皇帝:“这般肮脏的血脉,不配活在世上。还有那太医陈銮,既然与金家交好到这种程度,就一并陪着去吧。” 陈銮瘫软在地。 他早知道自己是死定了。可好歹,家人得以保全。 皇帝这般惩处,众人都被吓傻了,唯有林皇后,苍白的脸:“……多谢皇上为我儿做主!”说罢,盈盈下拜。 皇后跪下,贵妃不得不也跟着跪下称谢,心中犹如吞了一只苍蝇,腻歪得不行。 “梓潼,快起来。”皇帝扶起皇后。又看向沈摧、奚月奴。 他目光不辨喜恶,只是冷冷地扫视过来,如有实质一般重重压在奚月奴双肩。 奚月奴掌心渗出汗来,没有抬头。 她只觉身边微微一动。 随着沈摧开口,奚月奴身上压力一减。沈摧:“父皇,奚氏她……” “她是你的正妃。”皇帝叹了口气,“皇家没有弃妇的先例,不能由你这里开这个口。不过,朕向你保证,那奚氏,你不会再看到她了。” 沉默片刻后,沈摧:“是。” 好好一顿晚宴变成了这样。皇帝只觉疲惫,他举起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贵妃知机,连忙道:“皇上累了,还是早些安寝。” “贵妃说得对。”皇帝起身,看向皇后:“朕今日好好陪一陪皇后。” 帝后相携而去。 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金美人,还愣愣地站在殿宇之中。不过半天时间,她的家没了。 她在这宫中所有的未来,都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和家中女眷一起被流放三千里?那她,还有活路了吗? “扑通” 双膝重重砸在地上。 金美人病急乱投医,膝行向尚还未走的奚月奴,“妹妹,妹妹你救救姐姐……求你,救救姐姐。” 奚月奴救不了她。 不等奚月奴开口拒绝,沈摧挡在身前,“她不是你妹妹,勿要胡乱攀咬。” 金美人濒临崩溃大哭。 “不准哭!” 上首的贵妃冷叱一声,吓得金美人身上一抖,死死咬住嘴唇,真的不敢再哭出声响。 贵妃:“回你自己的宫里去!” “可是、可是嫔妾……” “不必怕成这个模样儿。”贵妃不屑皱眉,“皇上今日不曾处置你。就是不会要你的性命,你还怕什么?” 不杀她吗? 金美人张了张嘴,终是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皇帝好面子。恐怕杀金家,也会寻出别的由头来。总不能昭告天下,教导了三位皇子成年的太傅是个疯子吧?那皇家颜面何存? 既是为了保面子,皇帝便不会杀这金美人。 可也只是不杀。 往后的恩宠,怕是没了。 更不可能让她生下孩子。 贵妃:“你老老实实回去,勿要张扬惹事,没人会去动你。可你要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呵呵……”她细白的牙咬紧了冷冷一笑,“旁人可就有的是借口杀你了。” 金美人被自己的宫女踉踉跄跄地扶下殿去。 贵妃这才看向沈摧、奚月奴,“摧儿,你随本宫来。” “今日夜深了。慈宁宫回去晚了,恐怕惊扰皇祖母。”沈摧淡淡拒绝,“改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你这孩子,跟母妃也这么不肯说实话吗?”贵妃气得一跺脚。这就是沈摧,远不如她的恪王贴心! “罢了罢了。去吧去吧。”贵妃厌倦地一挥手,“你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少去招惹那奚氏!叫你父皇知道了,不是好相与的!” “是。” “还有你,”贵妃终于看到奚月奴,她厌倦地叹了口气,“你也早些歇了吧。小心护着腹中的小皇孙……” 如今奚灵不成了,沈摧的血脉唯有奚月奴腹中有。 可万千保护好了,不能一场空。 另一边,奚灵被拖下去,塞回自己那偏僻的废宫。 “你们干什么?放开本王妃!放开我!”奚灵拼命尖叫,“皇家不能弃妇!不能!我就还是瑞王妃!瑞王的正妻!你们胆敢、胆敢……” “别做梦了。” 负责押送的统领太监冷哼一声,“是,皇家不能弃妇。可是啊,叫弃妇生不如死,自己消失的法子,却很多很多。贵人主子怕是马上就要一一尝遍咯。”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6章 奚灵孩子没了 奚灵整个人愣住。 消失?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怎么会呢?她是尊贵的奚家嫡女,娘出自金太傅府,也是嫡女,她是瑞王正妃,腹中又有瑞王骨肉……皇帝、贵妃都盼了很久的,瑞王的亲生骨肉,将来的瑞王府世子…… 她这般的出身高贵,又这般的重要…… 那该死的阉人,怎么敢这么跟她说话?他怎么敢?! 奚灵身上一动不动,唯有一双黑眼珠咕噜噜地转。 大黑天里,平白叫人觉得瘆得慌。 统领太监心中暗道:“果然是个疯的。” 不愿再在奚灵身边再耗下去,他一挥手:“东西呢?” 一碗煮得浓浓的汤药被端了上来。 “什么东西?本王妃不喝,不喝!”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身形又灵活,两三个太监竟抓她不着! 统领太监没了耐心,“瑞王妃,这是皇上赏下来,顶顶好的坐胎药。是皇上的爱重,您怎么能不喝呢?” 本是随口一句玩笑话。 不想奚灵受了绝大刺激,神智已然不清。 听见人说是皇帝赏的坐胎药,真的就不再挣扎,任人把一整碗药都灌进了嘴里。 腹痛了一整日。 第二日晚间,便随着身子血,流了下来。 她的孩子那样小,尚未成型,她自己都只知道痛,并没有旁的知觉。 还当自己的孩子好好地怀在腹中。 整日里尚拿着瑞王妃的派头,在废宫中恍若在瑞王府里一般。 都知道她是疯的,再也出不去。可皇帝不曾确着发话,瑞王妃就还得好生活着。下人也不曾如何为难她。 奚灵就这样,身穿中衣,口中哼着哄孩儿睡觉的歌谣,在废宫中游荡。 一日,自傍晚起便空气沉闷,热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众人都说是要下大雨,一早便完了手中差使,各自找檐下避着。 及至晚间,果然下了。 如瓢泼一般,只下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废宫中,这等天气自不会来人。守门的太监早早地就去歇了。 不想,临近子时,那扇掉了漆的朱红色大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裹在玄色斗篷中的纤瘦身影,一闪而入。 哗哗的雨声中,隐约传来女子的哼唱。这场景,有几分瘆人。 奚月奴凛然不畏,一步步走进殿内。 她要来送奚灵一程。 这几日中,金家男丁死了个干净。皇帝对外只说是那金玉纲贪赃枉法,里通外国,罪大恶极。就这样一笔抹杀了金家血脉。 金氏死了,金玉纲死了。短短几日,偌大一个金家,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因为皇帝一句“朕不想再看他们”。他们就……消失得好似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就是皇权至高无上的力量。 金家都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奚灵了。 “娘,说好了为您报仇,少一个都不行。”奚月奴无声地笑笑,一步跨入废宫檐下。 哗哗的雨声一歇,耳边奚灵的轻声哼唱声,清晰了起来。 “宝宝睡吧,睡吧……娘的好宝贝……” 奚灵的声音,是奚月奴从未听过的轻柔。 奚月奴冷冷一笑。“别唱了。你的孩子早就不在了。” 这首儿歌,她幼时,娘也常常唱给自己听。不想被奚灵玷污。 奚月奴声音响起,奚灵一愣,她抱着怀中脏兮兮的襁褓,警觉地看着四周,“谁?谁?!来人,来人啊!” 可她是个疯子,这几日也吵闹得够了,再加上雨声一盖。 奚灵的声音,没人听见。 奚月奴一步步上前,掀开兜帽。 “咔嚓!” 一道闪电劈下来,白亮的电光瞬间照亮奚月奴的脸。 奚灵:“是你……你来干什么?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来夺走本王妃的孩子?不,不……你不配,你不配!” 奚月奴看向眼前疯疯癫癫的奚灵。 心中百感交集。 她今次来,本来是打算直接把奚灵送走。她不在乎自己的手上沾不沾血。 只要能给娘报仇…… 可如今的奚灵,神志不清,就算放着她不管,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杀这样一个人……奚月奴有些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她站定了,“奚灵,我不配?那谁配?陪着你一起长大的摇光配,还是最疼爱你的金氏配?” 奚灵一愣,“什么?你说什么?” 她歪着头,慢慢地眨着眼睛。好似真的听不懂奚月奴的话一般。 可奚月奴太了解奚灵了,清清楚楚看到她眼眸深处的闪避。 她不是不懂。 她只是不想懂,不想回忆,无法面对。 可奚月奴不会再允许她逃避下去。 奚月奴一步步上前,“还是说,品红院里被你烧死的百十来条人命配?” “你……你……” 奚灵慌乱后退。她眼中疯狂渐渐散去,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摇光……娘……品红院…… 原来,她杀了这么多人…… “啪”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奚灵手中脏兮兮的襁褓掉落在地。 一下子摔得散了。 裹在里面的,只有一条脏兮兮的小被子。 奚灵:“我的孩子……” “你没有孩子。”奚月奴残忍道:“你的孩子,和你娘,你最忠心的丫鬟一起,在下面等着你呢。” “我不去!”奚灵突然大喊:“我不去!我是瑞王正妃,没有人动得了我的位置!还有瑞王、瑞王爱重于我,他不会舍得……他明明很疼我的,要不是你!还不是你!” 她眼中流露出强烈恨意,不管不顾地向着奚月奴扑来。 目标…… 正是奚月奴的小腹! 她奚灵的孩子没了,奚月奴的怎么可以还活在世上? 一起死吧…… 奚月奴早有防备。 她身形微微一侧,一扬手。 “啊!” 尖锐的发簪,刺穿奚灵掌心。 “啊啊啊啊!” 剧痛传来,奚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捏着自己受伤的手腕踉跄着后退。 奚月奴,这个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小贱人,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胆子和手段了…… “我去告诉爹,告诉娘,让娘打你的鞭子!罚你……罚你和你娘跪瓦片……”奚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娘会为我做主,瑞王也会为我做主……他们都疼爱我,只疼爱我一个人……” 剧痛和恐惧让奚灵又一次逃避进她疯癫的小世界里。 奚月奴看向她的目光渐冷。 终于转身离去。 奚灵这样活着,生不如死。也挺好。 杀她?她奚灵不配,再也不配。 奚月奴刚走出废宫不久。 “轰隆隆隆” 一道紫色惊雷划过漆黑的天空,直劈在废宫檐顶!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7章 这世间总有她在乎的人 “啊!” 奚灵饱含惊惧、痛苦的叫声中。 黑暗的宫道上,奚月奴停脚,转身。 雨水顺着她所撑的油纸伞边缘,一串串落下。 重重雨幕中,奚月奴看着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下。很快,废宫中,奚灵的惨叫声,已经听不见了。 她是死是活,奚月奴已无暇在意。 回过头来,奚月奴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玄色防雨披风,遮住小小一张脸。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被雷击废宫所吸引,她沿着宫墙,小心地隐蔽着身形。 大仇得报。 这皇宫中,她也没必要再呆下去。 今夜若是好运,能走得出去…… 耳边哗啦啦的雨声一停。 奚月奴愣住,抬头。 头顶一片猩红色。 好像血的颜色。 奚月奴悚然一惊。风裹挟着雨意往身上扑来,透骨的冷。 头顶是沈摧撑的伞,奚月奴慢慢低下头来,“王爷,这么晚了,好雅兴。” “本想来看看本王的王妃。”沈摧冷冷地,“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奚月奴不语。 看来,自己的行踪,瑞王清清楚楚。 那便说什么都没用了。 沈摧:“倒是你。入宫才几日,母妃的翊坤宫,你出入得很熟。” 不仅翊坤宫熟,宫门口也很熟。奚月奴自进来的那一日起,就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跑。 可惜,今日到底还没跑出去。 “呵……” 沈摧一声冷笑。 奚月奴心中只有没跑出去的遗憾,倒不似从前那般畏惧沈摧。 沈摧:“这么大雨,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第二日,是个雨过天晴,十分晴朗的好天气。 坤宁宫中。 小太监报进来:“皇后娘娘,昨夜……那瑞王正妃,已是去了。” “哦?” 林皇后早起正在拿着一只小银剪子修剪兰草,“好好儿的,怎么就去了?” “说是……昨夜连着打雷。民间都传说,这疯子最怕雷声。那瑞王妃竟是被活生生吓死了。” “知道了。”林皇后手中未停。 见那小太监没走,林皇后:“还有什么事儿?” “昨夜……咱们的人瞧见,瑞王那侍妾奚氏去了废宫。谁也不知道她走的时候,瑞王妃是不是已经死了。咱们,要不要……” 利用此事,做一做文章? 毕竟,贵妃两个儿子,日子过得也太顺了些。 “她?”林皇后微微一愣,沉吟了片刻,“告诉他们,权当昨夜没看见瑞王的那个侍妾吧。” 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有些忍不住:“娘娘,可不能就这么放过那个女人!她入宫这才几日,就闹出这般大的事儿来……” 且她们也早已查清,那本置金家于死地的小册子是何人送来的坤宁宫。 那瑞王侍妾,为了与瑞王妃斗法,竟胆敢把皇帝、皇后都拉到自己的局中。这样胆大包天的女人,皇后娘娘合该好好惩治! “更何况……”大宫女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若真叫她诞下小皇孙,那瑞王就更得意了。” 沈摧身上本来就有军功,比另外两个皇子威望都高。 之前是吃亏在没有孩子。 如今,他的孩子若是临世,那恐怕无论是恪王,还是记在皇后名下的三皇子,都难与之争锋。 林皇后摇头:“不必动她。” “可是,娘娘……” “哒” 银质小剪子放回桌案上,与紫檀木磕碰出轻响。 林皇后起身,款款而行,“虽说这次她算计了本宫,可也确实替本宫的孩儿伸了冤屈,本宫不觉得是被利用。” 大宫女张了张口,到底不敢多说出什么来。 就是这种被利用了之后,又不觉得被利用的。 才最可怕啊! 林皇后见自己的贴身宫女一脸不忿,轻笑了一声:“如今,那奚氏入了皇帝的眼睛,只怕……不久就要升迁。” “升迁?”大宫女一愣,“她还要怎么升?莫不是……侧妃?难道是……继王妃?” 林皇后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大宫女心中有些看不惯奚月奴这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的好运,“这下子,贵妃更要得意了。” 听她这话,林皇后又笑笑,“那可……未必。” 这几日来,奚月奴都惦记着怎么跑。 她也想过,不然就打落腹中的孩子?她没了孩子,贵妃就没有再留下她的理由。众人的注意力也都会从她身上转移开。 可自从那夜被沈摧送回来后,翊坤宫的下人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奚月奴伺候。 她想下手,都没有机会。 连打胎都不能,更别说是跑了。 贵妃甚至把留在瑞王府的紫薰和樱儿也接进了宫中,专一伺候奚月奴。 紫薰也避着人小心翼翼问过奚月奴:“如今,老夫人大仇得报,瑞王妃也罪有应得,偿了咱们品红院姊妹的命了。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为何还想走呢?” 奚月奴腹中的孩子,是瑞王唯一的骨血。 只要这孩子顺利降世,那太子之位,瑞王也不是不能争一争了。各方势力的关注点,都在奚月奴的肚子上。 她就好好地做瑞王疼爱的侍妾不好吗,为何偏要走? 紫薰不明白。 宫中只怕是隔墙有耳,奚月奴不能跟紫薰说太多。自己心里却是明白的。 她出手拉皇帝、皇后入局,没想着也没能力做到天衣无缝。事后必会被追责。只要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她这个做娘的就没了利用价值,沈摧又不喜欢她。 她一定会被去母留子。 既然如此,她可没那么大度,想要给沈摧生下孩子。 再说……无论是瑞王府也好,宫中也罢。这样的日子,都不是她奚月奴要过的。 她一定要走出去。 见紫薰眉宇间似有几道细纹,奚月奴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秘密不曾?” 紫薰眼眶微微一红,压低声音,“贵妃娘娘说了,你腹中这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樱儿都要陪葬。” 奚月奴心口一颤。 倒不觉得如何出乎意料。 这就是皇家的处事态度。你不怕死?可这世间总有你在乎的人能被无上的皇权威胁到。 “还有,奚家老爷……” 奚月奴回过神来,淡淡道:“他怎么了?” 若说是她爹的性命,那她可…… 全不在乎。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8章 瑞王妃之位 “奚老爷差人送信到瑞王府,说是已开了宗祠,将你记为了嫡女。” “哦。”奚月奴淡淡的,根本不以为意。 “咱们老夫人,也记做了正妻。那金氏和瑞王妃,被抹掉了……” “抹掉了?”奚月奴这倒是微微一愣。 这个当口,奚铭忙着撇清与金家的关系,不敢承认金氏,奚月奴明白。 可奚灵再如何,也是瑞王妃。 这样尊贵的身份,更重要的是,奚灵名字一定已经上了皇家玉牒。这样的人,奚铭竟敢做主删去? 皇帝知道吗?应允吗? 正出神间,听得小内侍在门外高声唱道:“皇后娘娘赏侍妾主子东珠一盒,蜀锦四匹,暖玉如意一对……” 奚月奴一愣之下,已经被宫女搀扶出去,正要跪地谢恩。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一把拦住:“侍妾主子免礼吧。皇后娘娘特地交代过了,主子身子不便,不许跪下谢恩。” 奚月奴无奈,只得起来。 大宫女满脸堆笑,“皇后娘娘第一眼看侍妾主子就发自内心地喜欢,侍妾主子可得好好养胎,顺顺利利诞下小皇孙。到时候,只怕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更有赏赐呢!” 那些价值千金的好东西,流水一般进了翊坤宫。翊坤宫是贵妃的地方,这些好东西只是给奚月奴过目一眼,就都抬出宫去,送往瑞王府。和奚月奴没什么关系。 唯有一只十分精巧的木盒,送到了奚月奴本人跟前。 掀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春带彩翡翠雕出的一只桃子,一只李子。 都是摆件儿,绿莹莹的,煞是好看。 林皇后话说得客气,可皇家最重视的就是礼数。 奚月奴不能在翊坤宫跪下谢恩,说不得,只要特意去了一趟坤宁宫请安谢恩。 却没见到皇后。 依旧是那大宫女出迎,“侍妾主子,不巧了,皇后娘娘这几日身子倦怠,已是歇下了。” 林皇后不见,奚月奴也只得回了翊坤宫。她有些拿不准皇后的意思。 不想,一回翊坤宫,迎面便被人请到贵妃跟前。 这些日子来,贵妃虽然为人苛刻,可待奚月奴却实在不错。 没想到一见面,贵妃冷声道:“跪下。” 奚月奴有些不解,可也不敢不跪。 “你去皇后宫中做什么?” 奚月奴老老实实回答是皇后赏赐了东西,她不敢不去谢恩。 贵妃和皇后早年斗得厉害。 后来大皇子去了,林皇后只觉此生无望,什么都看得淡了。和贵妃的关系反而缓和了些。偶尔还肯给她搭把手。 贵妃也是亦然。再如何,皇后膝下只有一个领养来的三皇子,才学也并不如何出众,皇帝也并不如何喜欢。 皇帝最出色的两个孩子都在自己膝下,自己将来是无论如何都能当上圣母皇太后的。没什么好怕。 奚月奴没想到,自己去坤宁宫一趟,竟会引来贵妃震怒。 贵妃脸色不好看,冷哼一声,“瑞王妃刚死,你就这般着急地上下活动。心也太热了些。” 奚月奴心口一沉,她明白了。 贵妃竟是不喜她觊觎瑞王妃之位。 真是可笑。沈摧的正室,她根本就不想当。 可当着贵妃的面,奚月奴知道越辩只会越糟糕,只得请罪道:“儿臣没有这个心思。往后定谨言慎行,不给母妃添麻烦。” “给本宫添麻烦,凭你也配?”贵妃冷笑连连,“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你就好生养胎。旁的什么都不必多想。明不明白?” 奚月奴只得答:“是。” 可听贵妃的意思,竟是要让她在这翊坤宫中一直住到生产。 不行,她必得出宫,方才逃得出去。 奚月奴大着胆子:“母妃,儿臣只恐常在翊坤宫惊扰母妃,不若还是让儿臣回府……” “你好灵通的耳报神!” 贵妃声音愈冷。“本宫刚才让摧儿离宫归府,你就知道了,想一起回去?” 奚月奴:…… 无奈,她只得摇头:“儿臣甘愿在宫中陪伴母妃。” 贵妃今日气儿不顺,虽顾及着奚月奴身子,不叫她跪久了。却叫她伺候着用午膳。 好生折腾了一番。 及到回房,还不等歇,太医院就按着贵妃的意思,煮了养胎方送进来,看着奚月奴喝下,方才回去复命。 口中苦涩得要命。 奚月奴合衣坐在床榻边发呆。 何以皇后对自己示好,却又避而不见?何以贵妃对自己的态度,这般大的转变? 难道,因为奚灵的死? 可皇后与奚灵素无什么交情,不喜欢也不讨厌。贵妃确实厌极了奚灵,自然也不会因为她死了,就憎恨迁怒上了奚月奴。为什么…… 更麻烦的是…… 沈摧虽然走了。 可如今,皇后注目自己,贵妃也看得这样严。她腹中的孩子,可怎么办? 她还逃得出去吗? 这几日中,奚铭几次央人带话给奚月奴,求能见上一面。奚月奴理都不理。 她跟奚铭没什么好说的。也没兴趣做奚家的嫡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倒是翊坤宫中,一日来了一队绣房的绣女,给奚月奴细细地量了身材。 “主子腹中都有了小皇孙,这腰身还这么细,当真叫人羡慕。”打头的绣女奉承道。 奚月奴含笑敷衍过,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合宫做新衣裳,竟也有我的份?” “自然有份。”绣娘笑道:“过几日,司珍局还要给主子制头冠呢。” 头冠…… 唯有正妃才配戴冠,莫非是…… 奚月奴心中一沉。 这宫中下人好像都知道她要怎么样了,唯独她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 众人也不觉得有告诉她的必要。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被蒙着眼睛,牵着手,走在悬崖边。 连什么时候掉下去的,都不知道。 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口。 可她进宫时间太短了,又因为身份特殊,就算想打探,也打探不出来。 细细花了几天时间抽丝剥茧,终于叫奚月奴隐隐窥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合宫做新衣,为的是一个月后的京郊祭陵。 她也在那随行的名单上。 她需陪伴着沈摧,扮演好一个皇家儿妇的角色。同时…… 穿着奚灵的衣裳,坐着奚灵的轿子。 充作瑞王妃。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了。 瑞王妃没死。无论是奚家族谱也好,皇家玉牒上也罢。 奚灵都还活着,之前的一切丑事都没有发生。 从今往后,奚月奴就是奚灵,就是瑞王妃。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39章 让她从了吧 奚月奴只觉浑身冰凉。 奚铭开宗祠……皇家玉牒上的名字……皇后赏赐她的翡翠桃儿和李子……李代桃僵…… 皇帝不愿因瑞王妃一事贻笑大方,便叫她……这个世间最恨奚灵,也是最像奚灵的人,顶着她的名字,活下去。 从奚灵的试婚丫鬟,到瑞王府侍妾,再到瑞王正妃。若是旁人走了这条路,谁不要赞一句青云直上,好大的福气! 可偏生是奚月奴,她只觉胸口闷痛,喘不上气。 皇帝叫她顶着仇人的名字,一生一世做这个瑞王正妃。 合宫上下,没人问一句她愿不愿意……他们都瞒着,不,也不曾刻意瞒着,不然奚月奴也打探不出来。 只不过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觉得奚月奴有知道的必要罢了。 他们觉得,就算奚月奴知道了,也不过是感激涕零。 就算她不感激涕零,就算她不愿意,她又能如何呢? 她敢死吗? 奚月奴拼命想着对策的当口。 翊坤宫宫人报进来,“主子,奚家老爷求见,咱们贵妃娘娘念着奚家老爷一片爱女的心,已是允了。主子就去花厅里见一见吧。” 奚铭来了,根本没人问她想不想见。 奚月奴攥了攥手指,沉静道:“好。我这就去。” “主子,不急。来人,帮主子梳妆。” 那宫人一挥手,四五个宫女一齐涌上来,有条不紊地为奚月奴换上华服,穿戴整齐。 光可鉴人的落地铜镜中,奚月奴清清楚楚看见,她这通身都是正室王妃的衣裳。本该是奚灵的东西,穿在奚月奴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却又那样华贵耀眼。 梳洗毕,宫人跟着一同看向铜镜中的奚月奴,含笑道:“主子好福分。这身衣饰更衬得主子端方大雅,气度非凡。”她似意有所指,“主子可千万勿要让皇上失望。” 浑浑噩噩间,奚月奴被宫人引到花厅,与奚铭相聚。 像奚铭这样的外臣,不奉召不得进后宫。今日能进来,说明贵妃背后尚有皇帝的应允。 想是有些话,要对奚月奴说。 果然,奚月奴刚刚落座,她身边的宫女就连带着紫薰一起,无声地躬身退出了花厅。走在最后的还贴心地为二人掩上了门。 门关上,奚铭迫不及待开口:“月奴,你如今也算得上是否极泰来。你娘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奚月奴冷冷看着眼前男人。见他竟是真心实意地,高兴。 奚铭自顾自说着:“月奴,你也千万勿要怪父亲。父亲这么多年,也是为那金氏母女所蛊惑。如今,为父已是醒了……” 说罢,他抬起官袍衣袖,按了按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虽然你娘已经不在了。可你弟弟还在家中读书,他也是奚家唯一的嫡子,和你一样,都是为父后半辈子的依靠。” 奚月奴只觉可笑至极,“父亲?我如何不记得,我还有一个父亲。” “月奴!”奚铭连忙压嗓音,“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可你到底姓奚,咱们如今也这世上唯一血脉相通之人了……” 怎能不怨? 奚月奴腾地站起,看定了眼前这个苍老的男人,“我和娘被金氏母女欺压虐打的时候,父亲在哪里?嫡姐嫁入王府为妃,我却要以试婚丫鬟的身份侍奉在侧,替嫡姐生子的时候,父亲在哪里?我娘被人害了,我报仇无门的时候,父亲在哪里?!” “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为何偏要这般耿耿于怀?现在不是什么都好了吗?你娘一个渔女,现在也成了奚家的正妻。你也能当瑞王妃……” “呵……” 奚月奴一声刺耳的冷笑,打断了奚铭的话,“想得美。” 奚铭脸色一白。这是他最怕的。 奚月奴自幼就不亲他,性子又极倔强,根本不听劝。从前,万氏还活着,尚能管束她几分。现在万氏死透了,自己这个父亲竟是说她不动! “奚月奴,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为父已经说了,那都是因为金氏母女的蒙骗!现在不是都好了吗?你就不为为父想,难道你就不在乎你弟弟?” 那可是和奚月奴在这世间最亲的人了,也一样是万氏的血脉! 奚月奴樱粉色的唇微挑,一笑,眼中神色却宛如冰雪,“我不在乎。” 奚宁远虽和她一母同胞,可还不是跟奚铭、金氏一起,作践她们母女? 奚月奴:“奚家所有人的死活,都与我无关。我老实告诉你,想叫我顶着奚灵的名字身份活下去,做不到!” 奚铭瞬间脸色惨白,扑上来就要捂奚月奴的嘴,“这种杀头的话,说不得!” 这是皇帝的意思。 却是暗里头的授意。为的就是把金家、奚灵这间丑事,记做一篇糊涂账,统统翻过去。从今往后当做没发生过,不准再提。 谁叫奚月奴明明白白说出来了! 奚铭跺脚:“姑奶奶,你也看看形势!如今怕是你想也得做,不想也得做!不然,难不成你还能逃出生天吗?” 奚月奴身子一侧,躲过奚铭的手,不叫他触碰。“不劳你挂心!” 她就算是死,也不想死在宫里! 奚铭急道:“你不为了我,不为了奚家和你弟弟,你总要为你腹中的孩子想一想!” 奚月奴心口一滞。顿觉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她腹中的这块肉…… 奚铭还在喋喋不休地劝:“其实为父也可以不来这一趟的。这是……上面的旨意,就是天意,再说也没有对不起你,你凭什么不愿?你就该老老实实受着,还要去谢恩。可为父是怕你心中郁结,影响了腹中孩儿,才来这一趟……月奴,别叫为父失望,你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生下来就是嫡子……这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要为父说,你腹中这孩子当真是个福星……” 瑞王死了一个怀着孕的正妃。 却恰好有一个一样怀着身孕的侍妾顶上。 这是什么? 是天意啊! 奚铭:“月奴,你身在宫中。就算有什么旁的糊涂想法,也做不到不是?不如就从了,从今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0章 她只能忍 奚月奴看着奚铭一开一合的嘴,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进去。 唯有一句话是真真正正地走了心。 “孩子……你腹中的孩子……嫡子……” 奚月奴愣愣低头,看着自己尚平坦的小腹。 她身上被人套上了瑞王正妃的服制,在小腹处,恰有大片的麒麟刺绣。用了金线、银线,更兼扎上了数不尽的珍珠、碧玺、宝石米珠。那麒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随着奚月奴动作,竟宛如活了一般。 孩子……她的孩子…… 奚月奴抬眼看向尚在喋喋不休的奚铭。 皇帝叫她冒做瑞王妃,不过就是因为她腹中怀上了这个孩子。可若是孩子没了呢…… 奚月奴猛地起身。 一旁,奚铭还在喋喋不休,“月奴,你要晓得惜福。若是你娘还在,也定会为你高兴,她的女儿要做瑞王正妃了,还怀上了王府嫡子。这是穆京多少真正高门大户的世家贵女做梦也梦不到的好运啊……” 他还在呱噪着。 “啪!” 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掀在奚铭脸上。 这一下,奚月奴用了全力,手掌都震得发麻发疼。 奚铭猝不及防,嘴唇磕到了牙齿,一阵疼痛,渗出血来。 他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因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脸上的疼痛在提醒着他…… 他的女儿,奚月奴,竟对他动了手。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你竟敢、竟敢!”奚铭眼眶瞬间通红。他为官二十多年,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下第一反应就是高高地扬起手,预备着打回来! 奚月奴身子一挺。 她早算好了!只要奚铭动手,她就往地上重重一摔! 初有孕的女子最怕这一下!孩子必是留不住了! 至于奚铭、奚家会不会因此而获罪,奚月奴根本不在乎!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奚铭高高扬起的手,只等着巴掌落下。 眼看着奚铭无法控制怒意,耳光正要抽下。 “咣当!” 花厅的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奚铭吓了一大跳。 如一盆冷水直浇在天灵盖上,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奚铭,一下子萎了。 他飞快地垂下手,在官袍上蹭了蹭掌心,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地干笑着:“瑞王,您怎么来了……” 看见沈摧猩红色的衣袍卷入,奚月奴眼中希望彻底熄灭。 借奚铭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沈摧的面,打奚月奴。 这事情算是完了。 沈摧一眼就看明白了奚铭的动作。他脸色黑沉至极,上前一步挡在奚月奴跟前,冷冷看向奚铭,“奚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奚铭答不出来。 可离得近了,沈摧却一眼看到奚铭脸上的巴掌印。 奚铭这是说了什么,把奚月奴气成这样? 不等奚铭想出像样的话辩解,沈摧:“皇家妇既是天家人。什么时候区区四品官可以肆意打得?莫不是奚大人的家法,甚与国法吗?” 这话太重了,奚铭根本受不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老臣回府闭门思过……” 奚铭遁走。 奚月奴借着他堕去腹中一胎的想头也彻底行不通了。 她冷冷看沈摧:“敢问王爷,什么时候区区一个侍妾,也能被称为皇家妇了?” 侍妾不成。 只有正妃、侧妃可以。 沈摧伸手一指一旁的檀木圈椅,“坐。” 奚月奴没动,“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相信你都知道了。” “知道?”奚月奴尖锐地笑了一声,“知道什么?知道我要做瑞王妃了,从今往后要冒嫡姐的身份活着?” 沈摧顿了顿,“你不高兴吗?” “奚灵与我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还想诬陷我,置我于死地。这样的人死了,我只有高兴的份儿。如今,却叫我顶着她的名字,坐她的位置。” 奚月奴已出离愤怒。 只觉得恶心。 如果从今以后她是瑞王妃奚灵,那她从前做过的那些,算什么?从前的奚月奴,又算什么? “王爷请想。若你深恨漠北可汗。有朝一日,那可汗死透了,王爷你还来不及高兴,就被裹上兽皮,带上王冠,让你坐他的位置,如他那般行事,众人唤你做他的名字。你可愿意?” 你不觉得想吐吗? “够了。” 沈摧声音极冷。 他在漠北呆了十年,等闲没人敢在他跟前提起。 可奚月奴偏要说:“王爷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屈辱,难道我不知道?难道我还要谢恩,还要自觉这是天大的福分,还要甘之如饴?” 她哼笑了一声,“我做不到。” 从提起漠北那一刻,沈摧眼眸深处如刮起了一阵风暴。 他冷漠道:“你只能忍。” 奚月奴微微一顿,“什么?” “本王说,你只能忍。”沈摧抬头,一步步逼近奚月奴。 奚月奴背后便是桌案,她退无可退。心脏在胸腔中狂跳。奚月奴仰起脸,与沈摧对视。两人离得极近极近。 抬头,奚月奴眼中映出沈摧身影,越来越大,极有压迫感。 沈摧:“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你只能忍。只能任人在你脸上涂抹,给你打扮,给你穿上禽兽的衣裳……” 离得这样近,奚月奴有那么一刻敏锐地察觉到沈摧气息不稳。 男人继续冷冷道:“你忍啊,忍啊,一年,五年,十年……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他们都以为你早就服了,早就没有尖牙和利爪,再也不会反抗……”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腹擦去奚月奴唇上口脂。 露出她原本有几分苍白的嘴唇本色来。 沈摧:“你就可以亮出你的真面目,把手里的刀,刺进敌人的身体。一击毙命。” 他定定地看向奚月奴,“你明白吗?” 被沈摧气势所摄,奚月奴半晌没说出话来。 瑞王这是什么意思? 忍着,蛰伏,趁敌人松懈的时候,一击毙命…… 可,这是要毙谁的命? 他难道不知道,她恨他?还是说,知道了也不在乎。反正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不就是……松懈吗? 奚月奴眼底暗光一闪。 冷不防。 “刷……” 一声轻响。 她头上婠发的碧玉簪被沈摧拔下,满头青丝如瀑一般流泻下来。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1章 把她紧紧抵在壁上 离得这样近,沈摧几乎能清晰地听到奚月奴心跳。 明明跳得那样快,小兔子一般,面上却还能强装镇定。 满头的青丝覆盖下来,遮住奚月奴半张小脸。沈摧低头,只见她发缝中闪动着的眸光。 满是恨意。 这样浓烈的情绪,在从前那个试婚丫鬟的身上,他从不曾见过。从前,她就只会哭求,跪下说自己错了。现在…… 她就如潜伏在阴影中的小兽,满心想着伺机咬人。 哪个才是真的她? 沈摧白如冷玉的手指穿过奚月奴的黑发,挽起一缕,那头发微微凉,水一般流过男人手背。 他还在一步步逼近。终于…… “咚” 一声轻响,是奚月奴后背已经抵上了粉壁,她退无可退,也根本避不开。 “王爷要做什么?”奚月奴压低声音,有些掩不住经惊惶。 在宫中过了这些日子,远离瑞王,奚月奴已经已经忘掉了沈摧是多么的……疯癫。 后背紧紧贴在墙上。明明是大热天,奚月奴却觉出寒意。 她一双小手按在沈摧身前,拼命往外推。 可她力量太过微小,身前的沈摧如山峦一般,向着自己倾覆下来,压得她喘不上气。 他吻向她的唇。 奚月奴身子绷得紧紧的。 自她怀孕以来,已很久都没伺候过沈摧。可她现在不想,谁也强迫不了她! 他敢碰她,她就咬他!咬下他的舌头来。 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死!! 奚月奴脸色苍白,双目闪着灼人的冷光。 迷醉中,沈摧微微一愣。他想起来,上次亲吻这个姑娘,被咬出满口的血腥。 男人动作一缓。 奚月奴仰起头,与他对视。我不怕你,来啊! 沈摧眼中宛如有一团火。 他虽想要,却不是傻子,也看透了奚月奴的想法。男人薄唇轻挑。他继续靠近。 感受着奚月奴瞬间绷紧、颤抖的身子。 然后,一口咬在了她肩上。 “呜……”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奚月奴哽咽出声。 太痛了! 她能感觉到沈摧的牙齿咬穿了她身上的薄衫,深深陷入皮肉,甚至在其中撕磨! 她剧烈挣扎,拼命地推搡。可越是这样,肩上就越痛。 就像被狗咬了一口那般。 同时,沈摧伸出手,捂住了奚月奴的嘴。 感受着她因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流下生理性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手上。 好似经过一个世纪那般长。 沈摧刚才松了口。 他满口腥甜之气,后退了半步。 欣赏着奚月奴喘息着,身子一软,靠着粉壁,就要软软滑下。 却在摔倒的前一刻,用手撑在桌案上,强行稳住了自己身子。 奚月奴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眼眶和鼻尖儿都红了。肩上衣衫撕裂,渗出点点血迹。 看起来像是被人好好索取了一番,可怜得不行。 奚月奴按着肩膀,看向沈摧。 眼中满是恨意。 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同归于尽。 沈摧凉凉地笑了,“东西拿进来。” 门被无声推开。 垂着头进来的太监、宫女手中捧着华丽的瑞王妃礼服、头冠。 沈摧:“给王妃更衣。” 他虽笑着,一双眼睛却盯死了奚月奴,防着她突然暴起,伤了自己。 可没有。 沈摧眼睁睁看着,奚月奴眼中那犹如喷薄的岩浆一般浓烈的恨,如同被漫天大雪掩盖、冰封一般,一点一点地被掩了起来。 他的话,她听进去了。 她选择了…… 忍耐。 片刻后。 “吱呀”一声,花厅的门开了。 沈摧、奚月奴并肩跨出。 一个一身猩红,一个身着红白两色相间的王妃服制。两人一起站到了日光下。 晚些时候。 奚月奴回了自己偏厢。她满身的疲惫,身子骨儿要散架了一半地酸痛。 可因为肩上的牙印,奚月奴不愿叫翊坤宫的人瞧见,身边便只留下紫薰一个伺候沐浴。 及至她出浴,自己的心事刚才想完,捋顺。 一抬头,却透过铜镜,正瞧见紫薰眼眶红肿。 奚月奴皱眉:“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说。”奚月奴柔声安慰:“在这宫中,你我就是一体。你有什么事儿不可瞒着我,我一定会帮你,为你做主。” 紫薰固执摇头,“奴婢真的没什么……” 听她自称奴婢,奚月奴皱眉,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冷不防瞧见紫薰挽起的衣袖下,一片青紫。 奚月奴:“是谁打的?” “没谁……” “翊坤宫的人?贵妃的人?” 沉默片刻,紫薰终于压抑着哭了出来,“是……是贵妃身边的鸣玉,她说、说……说咱们主仆两个,自不量力……” “自不量力?”奚月奴略一沉吟,便想明白了。 皇帝想叫她顶替奚灵做这个瑞王妃,贵妃却不愿意。贵妃心中属意的瑞王妃,应该是明如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或者穆京其它高门大户的贵女。 能帮得上瑞王,甚至恪王的。 自己就算被记作了奚家嫡女,父亲也不过就是个区区四品京官,手中又无实权。谁也帮不上。 不怪贵妃不喜。 可皇帝的意思,贵妃自然不敢违背,要怪就只能怪奚月奴,拿她身边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出气。 娘没了,绿萼为了救她,也没了。 奚月奴跟紫薰是生死相依的情分。 她愧疚地一把拉过紫薰的手,给她上药,“这段日子,是我忽视了你,才叫旁人有机可乘。” 紫薰摇头,泪水零落,“是奴婢没用……” 奚月奴心里苦,如今也只有她知道。 奚月奴却想的更多。她这个瑞王妃是当不长的,她早晚要走,腹中的孩子也生不下来。 可她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会害死紫薰?恐怕到时候,贵妃是第一个容不下她的。 走之前,得给紫薰找一条活路出来。 另一边。 慈宁宫中。 沈摧闲坐在太后的经堂里。 他素来不信神佛。太后罚他念经静心赎罪,他不念,也没人真的敢把他如何。 眼前供奉着真人等身大小的黄铜佛像,佛前,灯火跃动着映入沈摧眼中。 像极了他十几岁时,在边疆战场上,看过的漠北烽火。 漠北十年…… 时人皆以为他是出使。 可哪有堂堂皇子,出使异国整整十年的? 如今,真相被掩埋,皇帝不许人提起。 他沈摧初到漠北,也是恨极了,恨不得杀了所有人,倾覆整个国家。 他是被自己人从身后捅了刀子,战败被虏去的。 当年,害他的人,就是……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42章 赶瑞王出宫 “吱嘎……” 经堂的门,被从外推开。 来人是个青衣小内侍,根本不看抬头看沈摧。 “何事?” “回王爷的话,太后她老人家说您诵经的动静,吵得她不得安眠。她叫您即刻出宫归家。” 太后上了年纪,性子如孩子一般,说一不二,不然就要吵闹个不休。 沈摧:“既如此,你们好生伺候皇祖母歇息。” 只能先把奚月奴一人留在翊坤宫中。 沈摧是否还留宿慈宁宫,奚月奴本也不在意。第二日一早,奚月奴禀过贵妃,带着紫薰去皇后宫中请安。 她说得冠冕堂皇,贵妃也拦不住,只得阴阳了几句,放她去了。 这次,林皇后让奚月奴进来,挥退下人。 她含笑,携着奚月奴的手,“瑞王妃手这样凉,可是身子不适?本宫叫太医来给你瞧瞧,可好?” “多谢母后,儿臣无碍的。”奚月奴乖顺应道,“儿臣上次来谢恩,宫女说母后身子倦怠,如今可好些了?” “已没事了。”林皇后顿了顿,笑意愈深。瑞王侍妾来求见,她自己不然。可来的是瑞王妃,她就愿意见了。 林皇后:“本宫给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 林皇后是唯一一个向奚月奴示警的人。 可惜,当时的奚月奴就算猜到了皇后的意思,也根本无力拒绝。 皇帝的旨意就是天意,她一个小小的王府侍妾,如何违背得了? 见奚月奴抿唇不语,林皇后让身边从人都退下,细细地看奚月奴的脸色,“怎么,这瑞王妃,你不愿当?” “母后圣明!儿臣确实不愿。” “哦?这是为何?难不成这世间还有女子不愿做正室,倒一心想做侍妾的?” 侍妾奚月奴自然也是不想做的。 她思量来思量去。她做不做这个瑞王妃,事关皇家的颜面,瑞王的颜面,贵妃的颜面。 却只不关皇后的事。 甚至,林皇后若是为自己膝下的三皇子筹谋,应该希望沈摧出越大的乱子越好。 奚月奴只能斟酌着:“皇后娘娘,可能赏儿臣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林皇后面上还是笑着,心中已有几分戒备。 如今这奚月奴成了瑞王正妃,也是正正经经的宗妇了,将来未必就没有入住这后宫的一天。 现在她又要什么恩典? 这般……贪得无厌?还是来她这个皇后宫中,挟恩图报? 看着林皇后脸色,奚月奴读懂她的心思,连忙盈盈下拜:“求母后,收留儿臣身边这那两个自王府里带进来的丫鬟。” 林皇后一愣。 瑞王妃求她恩典,竟是为了两个连正经宫女都不算的丫鬟? 皇后只微微顿了顿,就反应过来。她声音冷下来,“你当真不愿做这个瑞王妃,还是不愿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除了这两样大逆不道之事,林皇后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儿威胁到那两个丫鬟的小命! 林皇后:“奚月奴,你到底要干什么?” 奚月奴:“儿臣不愿做瑞王妃,也不愿生下孩子。” 她在宫中孤立无援,想要得偿所愿,只能寻一个盟友。 可这到底还是太冒险了些。 林皇后声音愈冷,“你以为,你有恩于本宫的孩儿,就可以这般信口开河?你就笃定本宫不会罚你?” 皇后身上骤然迸发出来的威压根本不必皇帝差。奚月奴只觉心口一滞,沉甸甸的,呼吸都有些费力。 她咬牙忍着剧烈的心跳,“儿臣一腔的心事,只愿与母后说。儿臣说完,母后要罚儿臣也好,要打杀儿臣也罢,儿臣全都认了。” 林皇后沉吟片刻,“你不喜欢老四?” “……是。” 得了确凿的答复,林皇后愣住。“老四待你不好吗?” 依她看,沈摧是皇帝尚存的三个儿子中,最优秀的一个。比贵妃最心爱的老二强,也比自己膝下那个平庸的老三强。只是皇帝不太喜欢沈摧的冷硬性子。 且沈摧,应该待奚月奴不错。不然,怎么允她怀孕? 可现在,这个试婚丫鬟出身的侍妾,竟坦然地说,自己不喜欢沈摧。 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林皇后只觉荒谬可笑,“你可知,你腹中这孩子,对瑞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要这孩子能顺利生下,瑞王就有了竞争那个位置的机会。 且据林皇后看来,沈摧是势在必得。 毕竟,他于国有大功。 沈摧上去了,奚月奴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搞不好,自己这个坤宁宫,将来也是她的。 她现在,竟然说不想要。 林皇后:“是谁教唆的你?你疯了不成?” “皇后娘娘,儿臣没法子喜欢瑞王。儿臣自进瑞王府,就是试婚丫鬟,人人都可践踏。儿臣这般卑微,自是不配做瑞王的良配,不配生下他的孩子。”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林皇后目光毒辣,“你不觉得自己不配。你只是……恨他。” 奚月奴没有反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竟是默认了。 林皇后心中卷起惊涛骇浪。她出身世代簪缨的林家,从小被教育得贤良淑德,事事以大局为重,行事谨慎妥帖,总是习惯性地关照到每一个人。 却从未问过自己…… 喜不喜欢皇帝。 甚至是……恨不恨皇帝。 现在扪心自问,林皇后发现自己对皇帝……是恨的。 她的孩子死了,他不过面上安慰了几句,转头就去别的女人宫中求安慰。把她一个人扔下,守着大皇子冰冷的尸身…… 她恨! 怎能不恨呢? 这恨意十几年来,如鲠在喉…… 奚月奴跪在皇后跟前。两人四周静极了,奚月奴只觉能听到自己心跳。 皇后会帮她吗? 下一刻。 林皇后开口,声音有几分嘶哑:“你起来吧。你的所求……本宫无能为力。” 奚月奴心口一沉。皇后不愿意……她在这后宫中,依旧孤立无援。 “你今日说的话,本宫就权当没听见过。” 奚月奴心中说不出的失望。她慢慢起身,只觉四肢好似都灌了水银。 林皇后:“本宫也劝你一句。身在皇家,有些事不想忍,也得忍。不然,你所在乎的一切,都要被碾碎,连齑粉都剩不下。你的丫鬟,本宫也护不住。” 奚月奴声音苦涩,“儿臣……受教了。” 林皇后叹了口气,还想要再说什么。 小太监自殿外禀入:“皇后娘娘,壅王妃已在坤宁宫门口等了许久,您可要召见?” 喜欢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请大家收藏:()私奔前夜,被疯批王爷绑上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