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陛下她悔不当初[西幻]》 第1章 第 1 章 猩红色的天空，嚎叫声传入耳中。莉莉娅站在悬崖边，召唤出系统界面，上面显示着最后一个任务：战败。 凉爽空气灌进肺部，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扮演游戏即将结束，她不用再绷着脸，假装成另一幅样子，马上可以回家了。 硕大黑影从深渊中扑来，轮廓越来越大，翅膀展开遮蔽了天日，那双明亮的金色眼睛，竖瞳缩紧，龙翼振动向她飞来。 “嗬——” 巨龙悬停在崖边，身体侧倾，兴奋得口吐蓝焰，轻声低吼，头颅蹭着边缘，掉落许多石块，见她没反应，翅膀扇动，身体转正，双眸看向她。 “不，安娜。” 莉莉娅将手放在它扬起的头颅，轻轻抚摸头顶的鳞片，它舒服地咕噜噜叫。这还是条幼龙，见它这幅样子，莉莉娅心里划过一丝不忍。 “今天不陪你玩了。” “跟我来，安娜。” 她转身往回走，深渊中的熔浆不断喷出灼焰，火舌吞噬上方掉落的所有事物。一人一龙相伴往洞穴里走去，女人身躯完全被巨龙头部笼罩。 风吹动她的头发，身体突然一激灵，莉莉娅往回看，原来是安娜在捣乱。她拽住自己的尾巴，将它从龙的舌头里抽出来。 “不准闹，安娜。” 她握拳用力挥去，最后轻轻落在龙的嘴边，几乎刚刚碰到。它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头歪向一侧，仿佛被打得偏远，半天不调整过来，就这样歪着头走，还不时眨着眼睛偷看她。 看它这幅委屈模样，莉莉娅只觉得好笑，也许往常，她会顺着它的小心思，哄一哄，但今天莉莉娅没有再理它。 来到撒旦宫，这座前任地狱之主的宫殿，利维坦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女王陛下。” 这位象征着嫉妒的魔王见到她低头行礼，可随后的行为却称不上尊敬，他自顾走近，将她揽在怀中。 坚硬闭合的腹甲紧贴着她的手臂，有些滚烫。见他们两个贴在一起，一旁的巨龙不满地摔着尾巴，它也想凑过来。 看安娜朝自己奔过来，莉莉娅伸出手，轻轻按住了它的龙头，等它安静地匍匐在脚边，她看向利维坦。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陛下，战事不利。” 利维坦告诉她：由人类、精灵和矮人组成的联军已经打到城下，其他魔王不服从她的命令，玛门主动撤军，由他所管辖的军团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 “玩够了，就离开这里吧。”利维坦邀请她离开撒旦宫，这座没有主人镇守的宫殿。 莉莉安的尖尾缠绕住他的粗壮的手腕，鳄鱼的纹样在他的手臂上浮现，左手抚摸着他的胸膛，脸颊紧贴在胸前，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偏过他的视线，她的眼神变得冷淡，笑容消失，声音仍然轻柔：“谢谢你，利维坦。” “你不怕他们报复你吗？” 恶魔从喉咙里发出深沉的笑声，紧紧搂住她的腰，“让他们尽管来。” 莉莉娅的手里被塞入一个尖锐的刀柄，恶魔的视线转向一旁打着呼噜的巨龙，他低声说：“现在该你了。” 莉莉安将它握在手中，看向这个自从诞生后，就一直黏在她身边的幼龙。第一次见它时，还只是一颗龙蛋，现在已经成长成一个庞然大物了。 它十分信任她，甚至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此时一无所知，天真地躺在地上打盹。 “你不会不忍心吧？” 身后传来质疑声，她不再迟疑，下定决心往前走去。有人靠近，安娜睁开眼，鼻孔里喷出雾气，看见是她来，亲昵的将头抬起，靠到她腿上。 “安娜，翻身。” 莉莉娅向前推开它，又掀起它的一只脚，安娜以为两人在玩什么游戏，非常配合地四腿张开朝天上，舌头吐出来，看起来十分滑稽。 她的手从巨龙的咽喉往下，一直滑动，痒意让它禁不住扭动了一下，手指数乱了位置。 “别动。” 一声令下，安娜像按下暂停键一样，忍耐着，自己完成任务后，总会得到奖赏，也许是一声夸奖，或者爱抚，它希望今天也能够完美完成任务，得到奖励。 在它停下挣扎后，莉莉娅很快找到了位置，她的手指在柔软的腹部打转，找到一块坚硬而不停跳动的凸起，被鳞片覆盖着，巨龙敏锐地感到危险，又被她呵止而停下来。 “乖一点。” 安娜心想：她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龙放松了自己的身体，任由渺小的恶魔翻开自己的鳞片，摆弄自己的身体，随后，它的身体一阵抖动，瞳孔撑大，渗出血来。 翅膀像一滩烂泥一样垂倒在地面，翅尖颤动，但却抬不起来，浑身麻痹。安娜不敢置信地倒在地上，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向养育自己长大的女人。 巨龙躺在地上，发出呜咽声，试图唤起女人的怜爱，它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但莉莉娅没有再看它，她的右手还握着洒满了龙血的刀柄，她垂着眼眸，颁布命令：“亚米，把它丢出去。” 利维坦还不满意，他走过来，抓住那只浸满鲜血的手，看向身受重伤的幼龙，建议：“为什么不把它杀了？” 男人掰开她的手指，顺势接过刀柄，往前走去，“龙是具有智慧的生物，它们很记仇，如果你现在让它跑了，以后迟早会来报复你。” “如果你不忍心，我来为你做这件事。” 莉莉娅连忙抓住他的手，她不想让利维坦动手，一直到亚米打开地狱之门，将它抛在门外，紧握的手才松开。 “够了。”她疲惫地说，“我们走吧，利维坦。” “你总是这么仁慈，陛下。这会给你带来灾难。” 见他还不肯罢休，莉莉娅的嗓音发哑，贴近男人的耳侧，轻声说：“我饿了。” 利维坦的赤红双眸像一团火，瞪直了看过来。莉莉娅：“我需要进食。” 亲吻落在她的脸颊，莉莉娅感觉到身体向后倾倒，男人将她抱起来，笑着说：“女王陛下，我一定会喂饱你。” 漫长的一夜过去，当莉莉娅再醒来的时候，利维坦已经不在了。她想也没想，召唤出系统。 【战败后任务就结束了，对么？】 【对，宿主。你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前置剧情，在战败后，魔族女王的剧情就结束了，到时候你将能够回到现实世界。】 【好。还有多久？】 莉莉娅放松地躺靠在椅子上，任由侍者摆弄她的衣着和发饰。看着镜中的艳丽容颜，已经记不起自己原来的模样。 侍者不小心扯痛了她的头发，莉莉娅下意识挥起鞭子，就要向她砸过去，挥到一半，停下来。侍女跪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 莉莉娅：“趁我今天心情好，还不快滚？” 手松开，鞭子掉落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发出“咚咚”的声响。侍女不敢发声，慢慢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小步离开魔宫。 旁人看见她这样，只觉得她好运，竟然没被那个性格怪异的魔王惩罚。 侧眼看过去，门外的侍从全服从地低下头，莉莉娅轻笑，一个十足的反派女王吗？为了不崩人设，她不记得自己干过多少坏事了。 不断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他们都不过是npc。在看到他们受伤时，难免觉得难过。 【不急，等你入狱后，审判前，我就回来接您。】 系统说完这句话后就下线了，她没再联系上，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之前它也总是时不时会掉线。 莉莉娅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只要忍着最后几天了。她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的一点一滴。 她原名叫傅莉，是一名游戏爱好者。意外穿越到这个世界，进入一个女童的躯体。她被收养在一个领主家做女仆。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穿到中世纪，直到一个不速之客，一位魔法师登门拜访，她才见识到这是一个魔法世界。 那个男人说她是恶魔，该被烧死，否则会引来灾祸。 她怎么会是恶魔呢？ 所幸她侍奉的领主没有听信这个预言。因为在收养她之前，曾经做过身体检查，她完全是一个普通女孩。 但谣言仍然传开了，小伙伴都对她避之不及，莉莉娅只能一人工作。她追着牛犊，它被吸引走进了森林深处，在那遇见了一个真正的恶魔。 它杀死并吃掉了那头牛犊，什么都没落下。 她也被带走了。 一开始是恐惧，害怕他会杀死自己，然后是憎恶，因为他强拐自己离开了熟悉的地方，但最后的情感是庆幸和感激。 因为没过多久，她的尾巴长出来了，看向那条末端心形的细尾，她甚至动过将它剪下来的念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莉莉娅回不去了，她必须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她跟着那个比她稍大的小恶魔，在人类活动范围的边缘东躲西藏，恶魔对她多有照顾，莉莉娅叫他：哥哥。 一直到青年，少年成长到足够有实力，他们回到了地下。在诸多的魔王领主下辗转求生，所幸两人实力不错，少年更是战力超群，兄妹两并没有受太多欺负。 变故发生在她成年的那天。系统突然出现，莉莉娅才明白自己来到了哪里——一部西幻游戏的前传。 那游戏她是玩过的，只是十多年过去，具体细节已记不清。系统给她解释，并要求她扮演一个无恶不作的反派，只要完成既定剧情，就能够回家。 这是个让人心动的条件。 莉莉娅找哥哥对了一下实情，发现竟然对的上。强盛的人类帝国，七大魔王带领的地狱，各种族的领地和特征。 她同意了。 少年惊讶于妹妹的性格突然发生了转变，她变得更像一个恶魔了，而不是之前，像一个软弱的人类。 她喜欢做坏事，也总有人给她收尾，一个嚣张跋扈的反派不就是这样吗？她沿着剧情里反派的作死路线一路惹是生非。 忽然心口有些痛，像是谁在呼唤她，莉莉娅愤懑地锤了锤胸口，结束回忆。她打开幻镜，看见全身覆盖着盔甲的骑士们打开了地狱大门。 他们来了。 第2章 第 2 章 队列整齐，高大魁梧的圣殿骑士团身披厚甲，盔甲被莹白色光圈覆盖，为他们阻绝地狱的灼热。 大门打开，破开一条通向撒旦宫的道路，骏马飞驰，马蹄踏过熔浆上的狭窄桥梁，步兵紧跟其后。 进攻顺利得超出预料，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下了这座传说中的宫殿，守军寥寥。雄伟的雕像被推倒，石块滚落到底下的熔浆中，顷刻沉没。 头领一声令下，锋利的剑从鞘中拔出，两队士兵分别从左右两侧向前进发，墙上雕刻着恶魔浮雕，紫色纹路时隐时现。 亨里埃塔率领下属直走向前，踏入圆坛中央，一只脚踏入松动的地面，烟雾与毒气如瀑布般倾注而下。 魔兵从熔浆河冒出头，金红色的炽热滚珠从它们的头顶坠落，身体逐渐闭合。它们顺着锁链往上攀爬，汇集一处，围拢了先行的骑士团。 刀剑相交，新生的恶魔抵不过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被拦腰斩断。 窄桥断裂，石柱滑落，坠到滚烫的熔浆中，镶嵌在其中的头骨也掉入其中。后方队伍停了下来，开始搭建浮桥。 稍许，魔兵被砍倒一片，他们倒在地上，黑色的躯体里的红色火光逐渐熄灭，随着最后一剑刺入，化为石块，碎成一地。 寝宫内，莉莉娅坐在座椅上。 她惊讶于外面的动静，已经让所有人离开了，怎么还会有打斗声？坐立难安，心脏砰砰跳，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寝宫的大门被砸开，一列列的士兵相继涌进来，成队列的排在面前，为首的是一队身穿洁白铠甲的圣骑士团，他们的全身都由硬甲覆盖，刀锋上沾着血。 血腥味扑面而来，数不清的箭矢和剑刃瞄向她，莉莉娅差点没忍住想逃跑的念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脑海里霎时浮现系统的声音。 【最后一步，只需要被他们抓住。】 站在最前端的首领手持巨剑，稍后两侧跟着两名圣殿骑士，左侧的男人看过来，视线停顿，步伐慢了一拍。 亨里埃塔走到她的面前，举起剑柄，直指向她的咽喉，莉莉娅昂着头看向他，男人的面容藏在紧密的头盔后，只有一行缝隙和数个呼吸孔，里面漆黑一片。 她试图举起手，就听见弦绷紧的声音，男人仍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鹰嘴型的铁靴踩踏地面，剑刃划破了她的表皮，渗出血珠。 他想杀了自己。 莉莉娅意识到了，身体颤抖，喉咙处一阵疼痛，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座椅上，下巴贴着剑锋，被轻轻抬起。 恐惧让眼眶变红，她无法控制住自己，明知道死亡是新生的开始，仍不能停止恐惧。 左边的男人走上前，劝阻说：“大人，我们该将她送去王都，接受教廷的审判。” 盔甲怪物侧过头，冰凉的剑尖就抵在她的脖颈，他又回过头来盯着她。莉莉娅咽了口血水，他们一定是有仇，这男人恨不得当场杀了她。 许久，他将剑收回鞘中，脖颈处一片通红。 “捉住她。” 亨里埃塔身后的两人走上前，右边的人仍用利剑对着她，而左边的男人蹲下来，为她戴上刑具，冰凉坚硬，边缘锐利的金属手套贴着她的皮肤，胳膊上汗毛竖立。 所幸他的动作不算粗暴，莉莉娅看向这个为她戴上刑具的男人，面容隐藏在头盔里，看不明晰，手套边有熊的装饰。 除了惊吓外，整个过程没受太多苦，莉莉娅被副手箍着，坐上马背，骑士团掉转头准备离开魔域。 跨坐在马背上，身后是坚硬的铁皮板甲，男人的手拉着马鞭，莉莉娅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束缚住，考虑到她之前对神的不敬，还被戴上嘴套。 任务完成，亨里埃塔下令撤离。 队伍撤退途中，地面开始震动，魔气逐渐变得浓郁，天空变色，滚烫的岩浆从地底涌出，不断上涨，红光照得崖壁明亮无比。 巨大的身影矗立在空中，无数的魔兵从远处赶来，天空与地面逐渐被密集的黑点占据。岩浆两侧的崖壁忽然崩塌，掉落进河面，堆积成一座山丘，生成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是亚米，那高山一样的身躯，是她的巨魔下属。 “莉——莉——” 莉莉娅忽然听到一阵源自地底的遥远呼唤，他要醒了吗？内心惊骇，忍不住伸手捉住金属手臂，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快走！” 精神刺激让她意识恍惚，身体颤抖，险些掉落马下，被男人束住腰身，紧靠在胸甲前。 “大人，我们得赶紧离开。”他的视线对上天空那展开翅膀的恶魔，“利维坦来了。” 为免这是一个以她作为诱饵的阴谋，亨里埃塔下令边战边退，让柏兰特先带着她离开，回到地面上的驻扎地。 她是这场胜利的纪念品。 但盘旋空中的魔王偏不让他们如愿，从天而降三名羽魔在前阻挡了他们的去路，而后方又涌出海潮一样的魔兵，它们不断死亡，又不断组合新生。 圣殿骑士团的战力强劲，但毕竟是□□凡躯，难免受伤力竭，更何况在敌人的地盘。领主不断从熔浆中催生出魔兵，如果耗下去，注定损伤惨重。 利维坦是七大魔王之一，实力强劲，他所及之处无人可挡，很快锁定她的位置，抛开主战场，朝她飞来。 莉莉娅看见亚米被数道刀剑划破躯体，右臂滚落到地面，它仰头长啸，低沉刺耳的声音贯入脑海，难受地捂住了耳朵。 亚米举起另一只手，从高处重重地坠下，砸向地面，将逃脱不及的士兵砸成烂泥。 面对着脑海里不停涌现的红色警告，莉莉娅紧张地思索着办法。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计划，不能被救回去。 地狱之主的封印在松动，她也无法向他解释自己擅自离开魔宫的事，还有安娜……她必须离开这个世界。 莉莉娅的身体靠在盔甲上，脸偏过去，仰头看向沉默的骑士，路途颠簸，盔甲上的花纹在她的印出烙印，男人牢牢将她箍在身前，警惕地驾驭马匹，穿过人群往外冲去。 莉莉娅：“我知道怎么能让你们出去。” 可她的嘴被束缚住，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她便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腿甲，越发用力才终于被他发现。 男人的头颅低下来，看向她，莉莉娅把握不准对方的想法，伸手指向自己的嘴套，又指向空中飞来的人影。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高大身影从后方掠下，翅膀形成的阴影将他们笼罩，前方的两名羽魔也朝他们奔来，三叉戟就要往马的颈部刺去。 男人勒紧缰绳，马头转向，身体倾斜，他一只手挥剑抵在兵器上，用力将它压下，剑锋即将刺入羽魔胸口，它挥动翅膀向后退去。 身后的三人穷追不舍，而空中利维坦的身影也越来越近，莉莉娅怕计划落空，她又敲了敲他的腿甲，示意他将自己嘴套取下来。 男人同意了，她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 “你相信我吗？”在男人沉默的注视下，莉莉娅说了这位强大魔王的弱点。 不久之后，高空的巨大身影坠了下去，利维坦的一侧翅膀被击中，很快黑色的翅膀开始灼烧，无法熄灭，他的身形不稳，扇动其他三对翅膀，保护他平稳落地。 她听见他落败前痛恨的咒念：“莉莉娅——” 她低下头，不敢再回头看。 支持、帮助她上位的情夫，遭到了背刺，他可能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样做。她不能再往下想，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领主受伤后，增兵支援的速度变慢了，男人一路砍杀，很快地将她带出了地狱。马匹飞跃过这扇门，又是狂奔，终于抵达驻扎地。 已是深夜，月亮被乌云笼罩。 她被关进了牢房。 老鼠、蜈蚣、蜘蛛、爬虫，她在这潮湿的房间里看见的东西，泥地被水湿润过，一踩下去便沾染一脚。 大门禁闭，这里就一片漆黑，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她蜷缩在角落。 一块木板被丢进来，掉在地上发出响声，莉莉娅回头看，男人转身退了出去，但她还是看清了，那手套上刻着熊样纹章的骑士，又是他。 将木板铺在地面，莉莉娅坐在上面，它干净多了，手指一擦，没有什么灰尘。不久，门又打开，男人走进来，光线照在盔甲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束。 他走近牢笼，手中拿着什么东西，莉莉娅坐起身，凑了过去，蹲在围栏前，男人身形高大，仍然穿着三层铁甲，身上有血腥味，是在与利维坦搏斗的过程中受的伤。 莉莉娅扒着栏杆，缓缓站了起来，伸出手，擦过那尖锐的金属指套，想往里面去拿那块坚硬的黑色面包。 他站立着没有动，这是默许的意思，任由莉莉娅一点点放大胆子，最终从他手中取得了所有面包，和一张帕子。 有了这个她就可以给自己擦一下。莉莉娅闻了闻自己，一身臭味。 在她擦拭身体的时候，柏兰特还没有离开，眼睛透过金属栅栏低头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小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以至于像个死物。 等她处理完后，莉莉娅将手帕递还给他，男人又交过来一个纸卷，用麻绳绑着。她接了过来，拆开看，原来是投降和忏悔书。 里面诉说着她的种种罪行，以她的名义，自己忏悔罪过，辩解说自己受了蛊惑，并非自愿，最后恳求神的原谅。 这是什么意思？ 脑中的系统又开始鸣叫，她怎么可能答应他？都走到这一步了。 莉莉娅将纸卷丢到男人身上，从他的手臂一直滚落到脚尖，最后落到地上散开。 “要杀要剐随你便。” “今日你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你们这群卑劣的人类！” 莉莉安说着就动了气，胸膛起伏逐渐增大。男人却没什么反应，包括她的咒骂，听着她羞辱帝国的统治者，甚至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将地上的卷轴和麻绳都捡起来，转身离开。 人走了，室内又是一片漆黑，莉莉娅想着想着就哭了出来，虽然嘴很硬，她还是有点害怕对方对她使用酷刑的。 忍不住呼唤系统，但却一直没有回应。内心的不安逐渐加剧，一个不安的念头从她的心底升起，莉莉娅摇了摇头，抛弃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她很快就能离开了。 第3章 第 3 章 被关进牢房里的第三天，没有外界消息。戴着熊纹手套的男人每日照常来送食物。 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毛病，每次都是站在那，什么话也不说，伸出一只手，让她自己去抓他手上的吃食。 连续几天的近距离接触后，她对他降低了警惕心，今天干脆将他的手当成盘子，吃一点取一点，不像之前全部抓在手心，最后不小心滚到地上。 除去第一夜的黑面包外，之后带来的食物都要精细许多，包括白面包，用香辛料处理过的烤鹿肉，甚至还有新鲜的水果。口味意外符合她的心意。 这让莉莉娅暂时安下心，看来他们暂时不打算就地处决，将她的头颅带回去。 进食后，肚子鼓鼓的，她吃饱了，尾巴尖无意识戳向膝盖窝，轻叫出声，捉住自己的尾巴。 魅魔就是这点不好。她皱着眉，用帕子擦干净脸。 还是饿，她的食物可不能只是这些。 莉莉娅盯着这位几天来一直沉默寡言，却温柔良善的圣殿骑士，也许可以用他来填填肚子？ 男人见她吃完了，照常拿出那份忏悔书，以往莉莉娅都是视而不见，躲回角落。 但今天，她的手往外伸，放在对方宽大的手掌里，手指摩挲着对方的掌心。 莉莉娅的视线注视头盔的缝隙，她的眼神变得朦胧，墨色晕染开，小巧而富有弹性的嘴微张：“看着我。” 依稀从中看见雾蓝色的眼眸，但灼烧的痛感从手掌传来，莉莉娅不得已中断了魅惑，她看向自己的手掌，焦糊一片。 圣殿骑士试图走上前来，他一动，甲胄相互碰撞便发出声响，莉莉娅怕自己受到更重的伤，连忙往后退到角落里。 “别过来！” 她咬牙忍着痛，给自己的手掌吹凉风，都怪她太急躁。 这些人是教廷的走狗，身上有圣光守护，一旦黑暗力量试图攻击，就会被反噬。 所以她无意间接触，不会被灼伤，而心怀恶意，想要干坏事的时候，就会受伤。 男人看向自己的手背，不一会儿，他蹲了下来，第一次两人以平等的高度相视。他的手指贴在手甲的边缘，似乎想要将它取下来。 牢门被不合时宜地打开，“哐当”一声被撞至墙面。 面前的圣殿骑士停下了动作，站起身来，将帕子握在手中。 浴血归来的大团长走下台阶，身上充斥着血液与汗水的混杂气味，肩甲上凹下去一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近。 “你在干什么？” 亨里埃塔只扫了她一眼，就将视线转向这位圣殿骑士。 “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谁准你给她喂食的？” 那个沉默的男人刚张开嘴想要解释，就被大团长一脚踢中胸口，倒在地上，头向后倾倒，缓了许久。 剑鞘伸进男人的手中，从边角露出来的蓝色布料，将它挑出来，接着用剑身狠狠地抽了对方的头部。那人被打得头撞在墙上。 他这是迁怒，莉莉娅明白。 “够了。” 莉莉娅忍不住喊停，她忍着痛喊：“是我的要求。” 可亨里埃塔没有忽视她试图掩盖的手掌的伤口，也没有听信她的话，只当成耳边风吹过，用剑鞘继续敲打他的手肘。 “站起来。” 男人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亨里埃塔看向这个被迷了眼的年轻人，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嫌弃，厉声警告：“她是魅魔。” “你不要被她柔弱的外表欺骗了，等引诱你，达成目标之后，她的恶毒超出你的想象。” “柏兰特，你以后不准再靠近她了，去接管斯图尔特的工作。” “是，大团长。” 柏兰特在接过贬黜的调令后转身离开了，脚步声逐渐消失，大门锁紧，月光倾泻，亨里埃塔的目光转向囚笼里的女人。 莉莉娅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一边还喊，骂他是个懦夫，胆小鬼，丝毫没有意识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随着男人逐渐靠近，她的声音小了许多，直到最后完全停止。 他站在牢笼前，那大门紧锁处，男人握住钥匙，打开门锁，门敞开，他走了进来。狭窄逼仄的空间内仿佛空气都变得稀薄。 顾不上疼痛，手脚不停颤抖，她的身体比她自己更恐惧对方，男人的身躯投下斜长的影子，脚步在地面踩出凹陷。 “魔王” “莉莉娅” “还是波西亚，嗯？” 男人解开了头盔的锁扣，将它摘了下来，莉莉娅才看清楚那张脸，那张两道鞭痕贯穿的可怖的脸。 “你——” 她撑着一只手想要往后缩，可是已经退无可退，她记起来了。怪不得他想杀了她，毕竟他脸上的伤疤，是她害的。 “怎么会是你？” 男人从身侧取下一根卷曲的长鞭，那上面覆着尖刺，轻轻一摔，它拍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你还记得我，波西亚小姐。” “等等。” 还没说出口，亨里埃塔抬起手就将鞭子挥来，莉莉娅下意识闭紧了双眼，一阵凉风袭来，却没感到疼痛。 她睁开眼，他打的是身侧，距她的腿不足一公分，湿土溅到她的身上。 看那外表，她就可以想到这玩意打到身上会连肉带皮一起扯烂。又一道鞭子打在了她的右腿边，他是故意的。 在心底喊了无数遍系统也没有回应，她不禁咒骂这没用的东西。 眼看着男人又要举起长鞭，莉莉娅连忙咽了口口水，她被吓到了，声音带着哭腔，光速滑跪：“对不起，我错了！” 趁着男人晃神的功夫，莉莉娅隐匿了身形，就想往门外跑，但还没离开门口就被一股大力往回拽，被摔在墙上。 冰冷坚硬的五指掐着她的脖颈，将她带到墙上，男人的绿眸像幽深的池水，狰狞的疤痕毁了他原本端庄俊朗的脸，显得阴冷凶狠。 喉咙被掐住，莉莉娅的手掰扯着手甲，却纹丝不动。她刚想用魔力，又想起刚刚发生过的事，停了下来。 另一只手想伸上来，被拽住，莉莉娅闷哼一声，表情痛苦，脸憋得通红，那尖刺刺进了掌心，刚受过伤的地方，非常痛。 喉咙处的力道却突然一松，靠着墙壁跌落下来，靠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门被打开，一位骑士走进来，说有事请他商量，男人只哼了一声，将鞭子收了起来，转身离开。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妄想勾引任何人，我会一直盯着你。” 在两人的脚步声从地道中消失后，牢房重新恢复寂静，莉莉娅才能仰天长呼一口气，破口大骂：“这群——” 说了一半，又悄悄转到心里骂：脑残npc，真该死。 不就是把他骗到魔域，关了他几个星期，又打了他一顿吗？至于这么记仇吗？系统还要她杀了他，她都没杀，只想着这人身体受损，应该足够了。 哪想到他还是能够加入骑士团，还反过来报复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他！ 话虽这么说，莉莉娅心底明白还是自己有错在先，明明他们撞见的时候，亨里埃塔还是个正直善良的大骑士，到现在变成了毒夫，她有脱不开的干系。 比起这个，更该骂的是关键时刻永远派不上用场的系统吧！ 【你给我出来，刚在喊你的时候你躲哪里去了？】 等了很久，迟迟没有回应，莉莉娅没有办法，只能开口威胁： 【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干了】 莉莉娅召唤出魔力，形成一根箭对准自己，就这样死也比被那个死变态折磨要来得好吧。 【宿主，刚刚出了一点问题，现在已经修复了】 莉莉娅捂着自己的手掌，对这个世界的厌烦已经到了顶点，她直接要求： 【我已经入狱了，现在送我离开】 【抱歉，宿主，这边检测到剧情进度还未完成，你不能离开。等你完成所有剧情后，我会送你离开】 【还有什么剧情？】 它之前不是说入狱就可以了吗？现在已经超出了约定的时间，迟迟不履行承诺，一变再变，究竟想怎样？ 在长久的沉默下，莉莉娅心里越发感到烦躁，一想到之前做过的种种，都可能颗粒无收，她的态度变得越发急躁。 【你急什么？】 系统的声音似乎带了些感**彩，让莉莉娅感到疑惑，自己似乎听错了，她反问： 【你说什么？】 系统很快恢复了正常，平静冷淡的机械音，只草草说了几句后就很快消失不见了。莉莉娅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应过来，它刚刚说了什么，不由得怒从心中生。 它不急，它肯定不急，被打的又不是它。 想到系统过去的种种作为，如果它有实体，莉莉娅恨不得掐死它，但又想到她已经为它做了那么多事，她又软弱地不愿意去想那最坏的可能，不想自己的期望落空。 如果真是这样，她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了。 但系统确实很可疑，它不是在穿越后立即出现，它是她刚成年不久，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 它总是在莉莉娅独身一人的时候出现，当人多的时候，它就保持安静，特别是在一些重要场合。 莉莉娅还以为这是不想打扰她做任务，或者权限如此，但现在看来，分明是个见不得光的家伙。 系统有用，它知道部分情报，能当雷达，检测周围有谁靠近。但它的消息也会出错。 它说莉莉娅是注定的女反派，要完成这条世界线的前置剧情，但一些近期的发展，有些地方对不上，它的故事，与莉莉娅的记忆里，游戏的官方资料有出入。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它是一个骗子。 事到如今，面对系统一拖再拖的行为，她隐隐察觉到这个真相 她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幽灵欺骗数年，干尽坏事，最后恐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已经成为魔女的她，该怎么办？ 回想自己的反派生涯，因为剧情不详细，就说这她篡位，把各个种族的生物全惹了，最后招来联军导致杀身之祸。 她也遵循系统的安排，只要路过的，撞见的人，能招惹的全都招惹了，犯事之后还肆意地留下了自己的姓名。 “不要忘记我，我是魔王莉莉娅。” 一想到像亨里埃塔这样想杀她的人还有很多，数不胜数，莉莉娅就感觉一阵凉风从背后吹过。真想穿回去阻止那个作死的自己，可惜已经迟了。 脑海里又浮现起那张狰狞的脸，莉莉娅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他的伤，毋庸置疑是她造成的。 但要是真让她受同样的鞭刑，莉莉娅了解自己这具身体，恐怕撑不了多久。 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如果系统真是骗子，它跑路了，她该怎么办？坐在这里等死吗，等到最后被送上绞刑架，或者被教堂的人净化？ 听说教堂净化恶魔的方法是用圣火在大众面前活活烧死，越是强大行刑的时间就越长。起那场面也太可怕了，让人不寒而栗。 不能坐以待毙，既然系统靠不住，她又不想惨死，就只能自己谋生了。 第4章 第 4 章 柏兰特被禁止靠近牢房，押守的骑士变成了另一位。 盔甲人侧身站着，偏头看她还能活动后，就转过头不再理她，莉莉娅观察了他的金属手套，蛇纹。 一整天，没有水和食物。 被关在地底，莉莉娅仍能听到地面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从早到晚不停，她猜他们要离开了。 圣殿骑士团直接由教皇指挥，亨里埃塔昨夜收到了消息，想必是教廷命令他回去。 这支无需缴税纳税，无视世俗权力的军队是富有的，她不能用金钱诱惑他们。 饿了一整天，莉莉娅的肚子空荡荡，有气无力地躺着，尾巴也软趴趴落在地上。 她神情恍惚，以至于没意识到有人走到跟前。 那道影子挡住了她看蜘蛛织网的光线，压在手背上的脸仰起，她侧头看向来人，脸颊一片不规则红印。 是要给她送饭了吗？ 尾巴尖兴奋地向上竖起，但看到来人后，又无力地垂下。 男人的腰间系着长鞭，是那个骑士长，他想干什么？ 鸵鸟似的做事风格让她直接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对方，继续看那蜘蛛结网，它浑身呈现碧绿色，像一块通透的玉，腹部颜色浅白。 直到一道风打散了网，飘絮四散，那只小蜘蛛舞动着六对附肢迅捷跑远，不知道缩去了哪个角落。 莉莉娅浑身僵住了，生怕自己动了他会打中自己，又是一道疾风挥过，鞭尖刺向隐蔽在墙根的蜘蛛，正中它的胸板。 螯肢挣扎着拉扯鞭绳，但针刺已经扎进身体，它的身躯被打烂。 亨里埃塔将鞭子收回来，那小虫的尸体沿着地面被拖动，不时的挣扎，来到他的脚边。铁靴踩上去，蓝色的血从鞋底渗出。 不敢看他？ 他不允许她无视他。 莉莉娅深吸了一口气，拧着眉转身过去，双腿并拢抱坐在木板上。这是干什么，恐吓她？ 拳头禁不住攥紧了，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她还是怕他。 亨里埃塔将蜘蛛的尸体抽至监牢外，它是有剧毒的，刚想开口，又停下来。 她死了不是更好么？ 这个残忍的、对神不敬的、罪该万死的女人。 即使身体已经恢复，他还是能够清楚记得，当初浑身上下没块好肉的滋味。他的脸，两道鞭子毁了他的脸，他被丢弃在那里，任由生死。 无数的蚂蚁啃噬和淬着烈火烧的滚烫的铁具一起钳在他的脸上，在每个雨夜里，他的身体仿佛还会传来幻痛。 她也从未管过他死活，不是么？ 他此刻心软，怎么对得起过去的自己？ 教皇传来的指令，消灭这个不敬神明的恶魔后，立刻去守卫圣地。他得了令，可以就地净化她。 男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莉莉娅感到无名的紧张和恐惧，仓促地咽了咽口水，身体颤抖。 她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张开口却变哑巴，特别是看了他的脸。 白天已经练习过很多遍的说辞，此时却讲不出口。 眼见着亨里埃塔从剑鞘中抽出了巨剑，剑身比大腿还宽，白色的光芒将两人间的位置照的清晰，它在地面擦出火星。 男人一步步走近，莉莉娅的脑海中一片混乱，短暂出现“走马灯”，无数的记忆碎片从脑海中像幻灯片一样变幻。 “等一下。” “大团长……” 他的嘴角弧度落下，不妙，莉莉娅的脑中划过一丝灵光，她记起来了。 “亨里埃塔大人。” “请你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 高大的骑士停下来，她张开嘴大口喘息，心脏咚咚直跳，他想杀了她，她该怎么解释呢？ “过去的事，我很抱歉。” 莉莉娅看着他脸上狰狞的伤疤，实在有碍观赏，悄悄将脸偏向一侧，视线失焦。可没想到这个动作惹怒了男人，他冲过来，铁甲五指握住她的脖颈，迫使她的头转向他的脸。 莉莉娅将眼睛睁大，全神贯注、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他才满意。 两人靠得很近，以至于莉莉娅能够看到他脸上的疤痕上的细节，一道从额头、眉毛、鼻梁再到下巴，像一条长虫，还有数不清的附足。 额头和脸颊两侧还有许多细小的疤痕，还有数块状棕色伤疤，更别提身上。 他的眼眶凹陷，眼眸灰蒙蒙的，看起来十分疲惫。 莉莉娅还记得，最初的时候，那双翠绿的，就像夏日阳光照射树叶般透亮的眼眸，一双标准杏眼。 他就像故事里骑士，赶路时撞见蜷缩在树下，需要帮助的人，停下来，走到树荫下，蹲在她身前。 “女士，你需要帮助吗？” 她是怎么做的？ 莉莉娅看着他的脸，卷曲的金色头发被汗水浸湿，两人的视线对峙着，她没有逃避的余地，她想起一个画面。 她靠在树下哭得前气不接后气，原因记不清了，只记得后背受伤，偷跑出来。 他以为莉莉娅是走失，说要送她回家，将她抱上马背。 他们在一块待了好几天。 莉莉娅坐在马上，亨里埃塔走在地面牵着缰绳。两人逐渐熟稔，这位大骑士不太会照顾人，但确实心存善意，举止得体。 她对这个善良正直的骑士很有好感，编了一个新名字告诉他。 她希望暂时将过去抛之脑后，拥有新经历，就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女性那样，获得片刻安宁，而不是凶残的恶魔，在厮杀中求生。 那是一段让她能够展现自己天性的日子。 然后呢？ 然后……系统出现了，在她伤口好的那一日。它告诉她：这个人未来是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她的敌人之一，她该与他结仇。 “波西亚，你能记得起来家在哪里吗？” “如果没处去，我可以给你安排。” 她坐在小旅馆里，男人从马厩将白马牵出来，手掌抚摸着马背，身上背着同一把大剑，装束朴素。 那一刻，她几乎要心动了。 最终，莉莉娅做了什么决定呢？ 她说：“我记起来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莉莉娅将他哄骗进了魔域，这位可怜的大骑士，明明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却还是相信她。一直到利维坦遵循地狱领主的命令来接她。 “把他关起来。” 莉莉娅将他暂交给利维坦，她还不想让哥哥知道这件事。毕竟他向来讨厌自己与人类来往，更何况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圣光的骑士。 利维坦轻易压制住彼时的骑士，贴了过来：“我可以为你做这件事。” “只是我的报酬是什么，小姐？” …… 莉莉娅心生厌恶，又想到之后还要利用他，忍了下来，他还真是不要命，不过刚好。 莉莉娅伸出手：“先别动他，等我安排。” 利维坦自然而然地抬起她的手指，亲吻手背，他施加魔法，俯跪在地上的男人和躺在地上的马匹就消失不见了。 但在那之后，莉莉娅被禁足了。 她前脚刚出来，后脚就去找利维坦。 男人满脸笑容地接见她，却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见那个骑士。 脸上的笑意加深，内心沉寂下去，阴阳怪气道：“没想到你还惦记着他。” “我可是好好地听从你的指令，没有动他。” 而当莉莉娅再看见亨里埃塔的时候，吓得差点没站稳，还靠利维坦扶着才没摔倒。 男人被搁置在**的岩石上，周围是一片热河，那白马早已死亡，亨里埃塔亲自所杀，它的腹部被掏空，鲜血和肉糊了男人一身，蚊虫环绕在周围。 几个小鬼正扑在他身上，剑劈过去，他们散开，仍恶意满盈地注视着。不久趁着他的疲惫，又袭上去，身后被划出四道深痕，男人痛苦地闷哼出声。 “停下！” 莉莉娅生气地喊，小鬼们被打扰了兴致，叫嚷着看过来，看到两位魔王，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脚下抹油跑了。 “利维坦，我不是让你看好他吗？”前三个字咬的很重。 男人一脸无辜：“我不是听你的命令，好好地看住他了吗？” 他看着莉莉娅的眼神，像是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恍然大悟道：“你是说他的伤？” “这可不是我做的。” 没心情听利维坦的解释，莉莉娅跳过了红河，来到岩块前，亨里埃塔下意识就要挥剑砍来，被利维坦一鞭子扇到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鞭，不仅是身上，现在他的脸上也血肉模糊。 利维坦的声音低沉，带着怒意：“别碰他，莉莉娅。” 她生气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怒吼：“把鞭子还给我！” 利维坦轻笑，没有应和，走到她身边揽住她。扑鼻而来刺激硫磺味和浓烈的血腥味，还有腐烂臭味。 “别那么生气，他还没死不是么？” “利维坦——” 莉莉娅忘不了那双渗血的绿眸，紧紧地盯着她，从恍惚、震惊再到怨恨，他的神情一变再变。 莉莉娅非常懊悔，她错了，不该把人交给利维坦的，她不应该…… “你走吧。”莉莉娅直接下了逐客令。 利维坦还想说什么，她直接推开对方：“走——” 男人一声轻笑，目光打量着地上躺着，喘气都难的男人，把鞭子交给她，手指摸着她的脸颊，他手指粗糙，触感明显。 “别靠太近，小心受伤。” 莉莉娅深吸一口气，应下了。 喉咙被捏紧，男人不满她走神。注意力被拉回到现实世界，艰难地呼吸，双手掰着男人粗壮的右臂，眉毛拧在一块。 “对、不、起” 力道一松，她想起之前只是将他送出去，从来没有向他解释过，用力咳了两声。 等声带恢复好，她说：“我可以解释。” 第5章 第 5 章 “是我的错，我骗了你，害你变成这幅……”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这副样子。” “我不该把你带进地狱，更不该把你交给利维坦。”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对你。”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男人低着头，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她摸不准他是怎样的态度，盯着他，企图从面部表情推测心情和打算，从而决定自己该说什么。 按下不安接着解释：“我本来只想捉弄你。” “哼，”亨里埃塔嗤笑一声，腔调怪异地嘲弄，“捉弄？” 莉莉娅自知理亏，他的表情、行为，感情变化，无一不展示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相处得越久，她就越清晰感觉到，他们并不是游戏里呆板的Npc,有着自己的过往、梦想和感情。 也许是羞愧，也许是因为恐惧，莉莉娅念及自己的过去，她最近总是梦到自己的前世。 学校里的那段日子。从前的噩梦，睡久了上课迟到被老师批评，如今竟变成了美梦。 她害别人至此，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受害人还没什么反应，亨里埃塔皱着眉看向对面的女人，她先哭起来了。 一开始只是眼眶微红，然后泪水快速盈满眼中，连串落下来，嘴张开无声地哀嚎，到最后鼻涕眼泪全部贴在脸上，看上去很。 手背揩去眼泪，胸口紧紧的，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说：“本来想让利维坦看着你，因为我不能带你去。” “我被关起来了，整座寝宫被施法……我出不来。”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那样对待你。” “你，你可以杀了我。” 说到最后，莉莉娅也坦然了，像是泪也流尽了，如今系统只是个骗子，回家是个谎言，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笑话。 哥哥、利维坦、安娜、亨里埃塔，还有数不清的人，她背叛了他们，伤害过他们。她发动战争，尽管是一边倒的局势，其中不免有人员伤亡。 如果只是电脑屏幕上闪现的图形和数字，她当然可以不在意，但一想到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她怎么也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 周遭的一切都淡出她的视线，莉莉娅的心反而静下来，头歪着，她背后肩颈处一颗痣开始变淡，黑色素逐渐消消失，洁白的肌肤逐渐显露出来。 “杀了我吧，让我偿还我的罪。” 男人将她的神情看进眼里，攥紧了剑柄，抬手挥了过去，世界归于静止。 泪水干涸在脸上，头顶传来疾风，一缕长发被斩落地上，莉莉娅抬头，眼神迷茫。 她侧头看过去，一块白色果冻状云雾逐渐显形。 那团雾还想跑，亨里埃塔丢出一张网，将它牢牢束缚在地上，不断地发出“滋哇”的脆响，那扭动的雾挣扎了一阵子，最后自知逃不了，开始求饶。 “大人，饶了我吧——” “你！” 莉莉娅哪还能认不出来，这就是系统的声音，这个骗子！她手中生成魔剑就想杀它，那绳网又显然是教廷的神器，一时犹豫。 “停下，波西亚。” 莉莉娅一时听到这个名字，顿住了，她看向男人，对方好似无事发生般，收回眼神，将视线投注地上的幽灵。 “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藏在她身上？” “大人，我……” 它没说两句，身形逐渐显现，那团软绵的云雾身形逐渐转变，变得纤长。 四肢长出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长条人样，脸长成一个三角形，鼻尖凸出，眼眶里没有眼珠。 莉莉娅害怕得往后退，逐渐靠到亨里埃塔的身后，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放至身前的异形人身上。 身体不断变化，像橡皮泥一样拉长又压缩，直到最后竟然变得与她有几分相似。 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面前是十分惊悚的事。 亡灵的声音逐渐扭曲，音调一下子尖锐，一会儿又低沉，他调整了好一会儿，终于将音线调成一个女人声音。 莉莉娅：“你就是系统？” “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这个骗子。” 亨里埃塔的心情微妙，一个骗子在他面前控诉另一个骗子，竟有种难得的讽刺感。 他静静地旁观两人对峙。 莉莉娅：“你这个怪物。” 亡灵：“怪物，我？” 仿制的脸扭曲起来，嘴角撕裂到眼角，她大笑：“你这个异世而来的妖女，也好意思说别人？” “你窃取我的记忆！” 面对戏弄自己多年的“系统”，莉莉娅头一次起了杀心，魔力在她的手心涌动，逐渐凝成一把短剑。 亡灵的身躯变得庞大，像吹大的气球，顶开束缚在身上的绳索，一根根银钉从地面拔起，网格切割凸出的身躯，那块白色身体就割掉一块，它掀开了绳网。 “我要你死。”莉莉娅朝他冲去，身形快如闪电。 亡灵轻笑女人的不自量力，右手抬起来，竟是同源的魔力，一股力道挟持莉莉娅，将她摔至围栏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女人摔到地上，背部弓起，口中吐出鲜血，一句话也说不出。 亨里埃塔皱眉，散开卷轴，开始吟诵祷告词。 三米高的亡灵还在生长，往上即将顶破房顶，莹白色纹路在地面的四角浮现，逐渐往中间连接，汇成六芒星。 线条闭合，光芒变得耀眼，整个牢笼被笼罩住，形成了一个封闭禁地，从上至下生成圆柱，牢牢锁住两人，他再移动不能。 亡灵见此情形，才知自己吸收了她的魔力，便也沾上了黑暗元素，被光明教会的器物克制。 若是跑不掉，真是她害惨了他！ 这个该死的女人，明明死的应该是她，这样自己就可以复活了。 他还不甘心，用尽了方法试图从中逃脱，却没有效果。他怨恨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决心死也要拉她垫背。 祭品被选中，召唤秘术，女人凭空浮起，身体伸展开，她的身体逐渐空虚干枯，生命力消失。 莉莉娅神志不清，什么意识也没有，她似乎看见了一个人影，好像有谁在她的耳边轻唤她的名字。 “莉莉娅——” 亡灵没想到她的身体里有两种力量，供他吸收这么久仍不干涸。她魔力强大，因此他才更加觊觎这具身体。 只是没想到躲藏这么久，到最后竟出了岔子。 圆形环柱产生裂纹，亨里埃塔暗道不好，挥剑打断他。听见里面的阵仗，站在门口守卫的骑士也赶进来，参加战斗。 一面悬浮的银镜，上面金纹闪烁，产生感应的圣殿骑士们开始吟唱颂词，圣光照在亡灵的身上，力量逐渐增强，它动弹不得，像无数钢丝吊住了每一寸躯体。 亨里埃塔切下他的四肢，那恶灵一边凄惨地哀嚎着，一边缩水，像漏气的气球那样，很快地萎缩成不到十公分的人形，不过几分钟就维持不住人样了。 他一边躲避着，一边喊叫：“你不能杀我！” 但亨里埃塔的动作并没有随着他的求饶而停下来，亡灵又侥幸躲过一剑，心知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小命不保，忙不迭求饶：“我知道神遗落的权杖在哪。” 圣光照在众人脸上，声音透过银镜传向所有人，赶来帮忙的斯图尔特愣住，看向大团长，男人稍停下手。 亡灵接着说：“我知道她的秘密，大人，我知道很多信息。” “西庇阿大帝与圣父陛下即将遇刺身亡。” “你杀了我就得不到那些消息。” 听见他离奇的预言，原本认真的斯图尔特的神色带上嘲讽。他也许认为教廷的防守也和地狱一样，像纸一样一戳即破吧。 亨里埃塔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好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他的声音冷淡：“你这个骗子，胆敢在这危言耸听。” 那团气状亡灵被剑劈成两半，竟还没死，分裂开想要伺机钻出去，见此亨里埃塔下令：“别让他跑了。” 斯图尔特撒下火种，绕成一圈，不能熄灭的火焰将亡灵团团围住，它在烈火中消亡，只留下一滩黑水。 一切归于沉寂后，他们将器物收起，还剩下躺在一旁身形憔悴的女人，她脸颊凹陷，皮肤青黑，显然是被那怪物吸走生命力。 斯图尔特：“还没死，该怎么处置她？” 这位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盯着地上的人看了许久，声音紧绷：“她知道许多魔族秘辛，将她带回教廷审问。” 男人弯下身将女人抱了起来，她的身躯轻的惊人。 “把牧师叫来我的帐篷。” 斯图尔特看向他，又看了看他怀中的女人，男人的绿眸转过来，神情带着不耐。他点头应下，转身离开。 “妈妈……” “不，哥哥！” 怀中的女人发出轻浅的呼喊声，短暂惊呼，像是梦到了什么吓人的场景，一声急促的喊叫就不再动作，陷入昏迷。 莉莉娅的意识失去时，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者是就此消亡。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睁开眼的下一句就是忍不住呢喃：“妈妈。” 但这是一块荒芜之地，在峡谷底端，在深渊尽头，角落的宝石发出微光。 回应是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清冽却压抑：“莉莉娅——” 她回头望去，一只大手笼罩在头上，忍不住尖叫，视线骤然漆黑一片。 第6章 第 6 章 黑影笼罩视线，有人在耳边低声呢喃，她却听不清楚，一切模糊。 心脏在胸膛咚咚作响，空气难以顺利流进肺部，食道阻塞，喘不过气。 眼睛睁开，凹陷眼窝显得眼球微凸，没有脂肪的支撑，身底床板有些咯骨头，棕色帐顶垂下，远处传来拍打声，一阵又一阵。 正午的阳光透过散开的一角照进地面，男人揭开幕布，自然光将室内照得透亮，太阳光打到她的脸上，留下金色亮斑。 女人呆望着上方，几乎没有眨眼，嘴唇干枯起皮，血丝从唇齿间溢出，如果不是胸膛轻微起伏，像个死人。 宽大甲胄遮挡了后方男人的视线，他是附近城镇能找到最好的医生，为领主看过病。 随行医师只知道怎么治疗邪魔造成的伤害，对如何治疗恶魔一无所知，毕竟少有这个需求。 彼得是个虔诚信徒，因此圣殿骑士团请他来看病，他以为是哪位神职人员或者士兵受伤，毫不犹豫应下。 但当他走进帐篷，看见躺在床上的是恶魔，血气冲上大脑，山羊胡气的翘起，如果不是出于尊重，他会立刻离开。 亨里埃塔走近床边，皮肉状态较昨日要丰盈些，稍微安定下来，转身看见医生的脸色，伸出手：“先生，请。” 彼得移开视线，摇头拒绝：“我治不了，恶魔们被主降下惩罚，这是他们应得的。” “如果神明不宽恕，他们就该为自己的赎罪，死也是活该。” 亨里埃塔瞥向身形枯槁的女人，语气平淡：“当然，她死不足惜。” “但为了主的荣誉，我们需要将她押送教廷，在众人面前审判她，来警示那些不敬之人。” “彼得先生，你的虔诚令我感动，愿主保佑你。她是重要的人质，还请先生试一下。” 心中敬仰的圣骑士三番两次地请求自己，又有理由，彼得勉强答应下来。 在他靠近时，内心厌恶且紧张，靠近不洁之人，但床上的女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反应，哪怕是冰冷的铁夹触碰她的柔软皮肤。 莉莉娅的魅魔身份很快被识破，医生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告诉亨里埃塔：“她需要和别人接触，血液、唾液都可以。” 魅魔比较特殊，常有贵族捕获、豢养用来玩乐，彼得见过，因此多少懂一些。 匆匆诊断并给出药方后，领了赏金，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医生走后，亨里埃塔坐在椅子上处理文书。 脚步声响起，男人从桌面抬起头，斯图尔特站在门外，手上端着饭盘，里面乘着两碗粥。 其中一碗是稀粥，里面撒着肉糜与蔬菜丁，而另一碗是浓稠的鱼肉粥。 今天是禁食日，另一碗喂给谁不言而喻。 斯图尔特觉得奇怪，之前严禁任何人给她送吃的，她昏死后，反倒天天喂起饭来。 饭食被摆上桌，男人还在处理文书，看完最后一行，他将它们合拢，锁进箱子。抬头发现斯图尔特还站在桌旁：“你还有事？” 斯图尔特摇了摇头，很快离开。 虽然对他贴身照顾恶魔、并且不避讳她处理教廷内务这件事有质疑，他还是愿意相信这位团长，毕竟是神的选择。 如果莉莉娅知道，他在担心她会窥探教廷秘辛的话，一定会翻白眼。 真是高看她了。 成年之前，莉莉娅一直是半个文盲，通用语是她成年后跟着“系统”学的。 天天为了生存奔波，还要躲避猎魔师，哪有时间研究那晦涩难懂的教文，更何况教会向来将它们视为仇敌。 亨里埃塔端起汤勺凑到嘴边尝了一口，温热但不烫嘴，顺滑地流进食管，味道清淡。手伸向另一个碗，喘息声明显起来。 手搭在桌面不动，床上女人的眼睛逐渐睁开，而这一次有了神采，她缓慢地转动头部，颈椎弹响，手伸出被子，搭在床边悬空。 目光很快转到他的身上，眯着眼睛看了许久，亨里埃塔没有取下头盔，她开口问：“你好，请问你是？” “是我。” 他的声音让莉莉娅一下子清醒过来，她眨巴眼睛，回过神，原来是那个混蛋，好奇心一下子散了。 莉莉娅把手缩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吓一跳，不敢置信地抬到跟前，真就成皮包骨了。 她就记得自己被“系统”摔到地上，这之后什么也记不清了。 沮丧地将头偏向一侧，她不敢想自己此时有多难看，一抬眼就瞥见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粥。 还有讨厌的亨里埃塔。 他当着她的面，视若无睹地吃饭，很快一碗吃入肚，她咽了口口水，视线聚焦于剩下那碗，馋虫仿佛在她的肚子里大叫。 男人动作停了下来，侧过头，她好像透过那小孔看见他的绿色瞳孔，心里一阵期待。 但他很快转过身，不再看她。 随着男人端起另一碗，又吞吞吞喝完，看见干干净净的两个空碗，她的希望完全破灭了，只能心里愤愤怒骂。 她观察四周，想找机会逃走，可脚上被镣铐铐住，她之前又被重伤，一下子还恢复不了。 就这样硬捱着，那家伙一直在坐在那，她气不打一处来，但看见那挂在支架上的长鞭，又冷静下来。 直到一道声音打破对峙，斯图尔特走了进来。 “大团长，柏兰特已经受完惩罚，他希望能当面向您请罪。” 墨点逐渐扩散晕染，男人眉头下压，将羽毛笔搁置在纸张上，头也不抬：“让他自己下去反省，告诉他：‘再有下次，就滚回去牧羊。’” “是。” 莉莉娅悄悄竖起耳朵，她记得这个名字，是之前给她送吃食的那位骑士。 他又被处罚了吗，为什么？ 她有点想开口问，但抬眼就看见亨里埃塔那冷漠的眼神，嘴角下压，止住了嘴。 她掖紧被子，想用睡眠忘记饥饿的感觉。不知为什么，身体格外疲惫，乏力。 桌子对面的男人，毫不避讳地裸露上半身，埋头用清水给自己擦伤口。 青紫凹痕在白净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体格结实，但伤疤遍布，细致地为各处上了药，她逐渐看困了，眼皮合上，不再睁开。 呼吸节奏变得平缓之时，男人停下了动作，烛光将匕首的血槽中的浅沟照得若隐若现，女人两颊凹陷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惨白没有血色。 火苗忽然熄灭，亨里埃塔才反应过来，他盯着那张脸看了不知道多久，夜深了。 黑暗中，粗大的手摸索上脖子间系着的十字架，将它握在手中，开始祷告。 请神明原谅。 又过了三天，他们返程的步伐不急不缓，但一些事在悄悄发生转变。 骑士团每路过一地，通常会受到当地领主的欢迎和资助，就算不是教徒，也不会为难。 但逐渐有贵族拒绝他们进入领地，更甚者直接派出奴隶团对峙。 因为信息封锁，亨里埃塔还不知道，亡灵的预言已经成为现实。 帝国的统治者被刺杀身亡，政局动荡，同一天教皇也被发现离奇死于祷告室内，被发现时整个人被刺穿，以跪姿被钉于地上，正对着神像。 知情人很快被封口，但流言在贵族间是瞒不住的。 本负责提供粮草的领主，却宣称粮食歉收，供给不足原定的一半。 所幸一位贵族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当天傍晚他们得以在对方的庄园里修整。 他慷慨地提供了大量的物资供给，并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会，为这些成功归来的战士们庆祝。 星星点点的烛光照亮盛大的花园，庄园富丽堂皇，就算他们警惕提防，那些一直跟随的士兵、民夫也难得好好休息一场。 酒杯碰撞，浅石榴红色的葡萄酒从杯边溢出，一杯又一杯灌入肚中，撒满香辛料的美味烤肉和新鲜的水果、甜点摆满了餐桌。 与室外的热闹不同，宴会厅里很安静，一张长桌两侧分别坐着亨里埃塔和那位贵族。其他几人围坐在两侧。 奴仆已将餐盘摆好，主人脸上笑容洋溢，赞美之词像流水一样抛出来。 检查后，团长点了点头，微笑道：“感谢大人的招待，不过我们明日还要继续赶路，不能多吃。” 被拒绝，主人家也并不在意，他举起酒杯，为他们喝彩。在漫长仪式后，宴会正式开始， 火光在原野上闪烁，漆黑的夜里，人群攒动，空虚的大营里，有人闯入。 莉莉娅仍被关在帐篷里，她的活动范围不超出这里，所幸他后来终于想通了，愿意给她吃点东西。 精力恢复了些，只是脚上的镣铐还是没办法解开，只要她使用魔力，脚踝处就会越来越烫。 欢快的旋律与众人的歌声传入耳中，她掀开篷布，透过一角往远处看去。 出人意料的是竟无人看守，她的帐篷在营帐中央，无论任何时候往外看，都有人看守。 她的身体又好了一点，逐渐有了一点力气，抓住这个机会，她要逃跑。 蹑手蹑脚地远离帐篷，小心地避开巡逻人员，看他们都往一个方向聚集，那儿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步伐越来越快，在绕出栅栏后，开始狂奔。 森林里漆黑一片，偶有闪着蓝光的眼睛，那是野兽。 被死亡恐惧驱使，她一下跑得不知道疲倦，但随着距离增加，脚上的镣铐越来越沉重，每抬一次脚都要花百倍的力气。 她走不动了，右腿颤颤巍巍地离地，马上落了下去，只能蹲下。 一道身影从枝丫间探出，紧接着是一道呼喊：“找到了，在这里！” 无数火把在林间浮现，人群朝声源聚拢，靠她越来越近。 莉莉娅想往前跑，但双脚沉重，反而让自己向前跌倒，根本爬不动，她想苟到树后隐藏身形，但光已经照亮背部，数道影子围拢过来。 “在这里。” 该死，被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