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事故》 第1章 第 1 章 夏以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眼下这一步的。 绚丽的灯光下,她默立于舞台正中,一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浸出黏腻的汗意。 返听音箱中的乐曲声传递着不合时宜的欢快情绪,到副歌时头顶一声爆裂,数不清的粉色花瓣飘扬而下。 混乱中她有些睁不开眼,只好轻轻低下头,等着这场花瓣雨落下帷幕。 那双黑色皮鞋就是在此时出现在视线里,于她身侧半步停住时,算不得浅淡的香根草气息扑面而来。 她的整个身体都僵直住,空白着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刀刻般的姓名: 言深。 横空出世的爆剧男主,一夜之间登顶热搜的禁欲教授,史上最快摘下桂冠的金鹿影帝。 过去的一年时间里,这些荣耀伴随他野蛮生长,让他的名气和身价都跃升到娱乐圈的金字塔顶端,成为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而夏以寒,作为在最底层混口饭吃的小群演,原本只是顺手接了个替身的活,却是到了现场才知道,今日要替的并非戏中角色,而是代替言深的一部待播剧女主宁筱芸,在跨年晚会的彩排舞台上练习走位,顺便拍些不露脸的备播镜头。 “二位老师,这里有个牵手特写。” 扛着斯坦尼康的摄影老师轻声开口,似在提醒他们该有所行动。 夏以寒的思绪从回忆里跳出来,一只手在空气里轻颤一下,终究觉得这不是自己能代替的事,于是礼貌点一点头: “好,我会转告……” 话未说完,掌心传来一阵暖意。 是言深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心头泛起一阵酥麻,她不合时宜地开始思考,如果早知是这样的任务,把机会卖给粉丝岂不是血赚一笔。 “如果只是来台上发呆,就去换个假人上来。” 冰冷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素来温和的影帝,此时言语中竟全是不言而喻的怒意。 夏以寒匆匆回神,满含歉意地一鞠躬,想要松开手时,却被他用了些力扯回来,懵懵懂懂地撞进他怀里。 “非常好,就是这种张力。” 摄影老师发出由衷的赞许,镜头在二人身上停留十几秒才移开。 脚下的地屏在此时发出微弱蜂鸣,原本是灿烂花海的俯视画面变成意义不明的马赛克。 夏以寒低眼看向那炫目的彩色斑点,尚且没能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整个人便被带着旋出半圈。 先前站立之处几乎在同时塌陷下去,空洞的裂缝看起来想要吞噬人的心神。 腰间还残留着他手臂箍住自己时留下的体温,她惊魂未定地抓住身边人的衣袖,直到周身被越发浓郁的香根草气息笼罩,才后知后觉松了手,声音里染上颤抖: “抱歉言老师,我……谢谢。” 一句话被拆解得磕磕绊绊,异常加速的心跳,让她感到有些晕眩。 “中文系教出你这样会说话的人才,还真是母校之光。” 眼前人淡漠开口,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像是含着愠怒。 夏以寒一怔,甚至顾不上去想自己为什么挨骂,只惊诧于他说这话时,竟像是早就对自己做过背调。 疑问在心里转了个圈,及至终于准备问出口时,匆匆跑来的工作人员却横插进来,一叠声地道着歉,将言深恭恭敬敬请下台。 夏以寒站在原地,看着他被众星捧月一般围住的背影,突然又释然。 毕竟影帝的身价无可估量,即便只是个临时彩排的替身,了解清楚总是没错的。 副导演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提醒她去侧舞台准备另一个节目。 她依言前行,迈进早就准备好的粉红色灯光里。 这是节目单上的下一个节目,时间上巧妙贯穿跨年倒计时,在主持人的“新年快乐”声趋于平静后,所有镜头都会转向侧舞台,由曾经担任女团成员的宁筱芸踩碎遍地彩带,用轻快的舞步引领节奏,最终跳回重新收拾妥当的主舞台。 夏以寒作为对跳舞一窍不通之人,在得知节目流程后便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团队招替身时连保密协议都想着签,却不对才艺水平作出点限制。 此时人到了这里,虽然被告知只需跟着节奏走对点位就好,但还是不愿影响呈现效果,临时抱佛脚地从伴舞中揪出一位熟人,让他给自己提点一番。 谢洲直到被她拎到眼前,目光里还带着拘谨的困惑,及至她开口说出需求,才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是你啊,打扮得这么漂亮,没认出来!” 夏以寒低眼看看自己身上那一套精致的白色礼服,也是赧然一笑:“这不是合唱有预录的部分,他们说不管用不用得上,妆造都得一模一样。” “给明星打工就是这样的,努力大半年,出镜一秒半。” 谢洲轻笑一声,低头掩藏住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失落。 作为自小接触街舞之人,他花了接近二十年时间,来让自己在行业里拥有一席之地。但即便如此,放在永远热烈繁华的娱乐圈里,仍旧只是渺小如蝼蚁。 年少时的期许都被时间磨平棱角,他如今终于放弃了那些出人头地的想法,在商业街开了间舞室,没演出的时候要么给小爱豆上几节课,要么对外开放赚点生活费。 夏以寒就是在陪好友去上课时认识他的,虽然只是坐在旁边充当气氛组,但去得久了,和他也算是成了半个朋友。 “我什么水平你也知道,别让我太丢人。” 她这会无意与他叙旧,说话时脑子里盘旋着的全是谢洲非要拉着她上一节体验课后,连发丝都耷拉下来的颓然模样。 “这事还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谢洲噙着笑打量她,话毕怕她多想,又赶忙补充:“我不是说你教不会,是她到时的衣服是另一套朋克风的,你穿这身可跳不了urban。” 夏以寒顿时清醒过来。 唱跳节目没有需要预录的部分,照理说她穿什么都可以,但也没人给她换身衣服的机会。 “不过不方便也有不方便的跳法,间奏那段你学会了也能唬人。” 许是见她失落,他换了话锋来安抚她,话毕又好笑地凑近她低语:“不然你以为你代替的那位跳的有多好?到时机位多晃几下,谁都是街舞大师。” 夏以寒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跟着笑上两声,忽而又觉得周身多了一道冷冽的视线,下意识便向身侧看去,却只见到一道耀眼的追光。 “他们还在检修,可能怕地屏又蹦坏了。” 谢洲跟着探一下头,当她在担心彩排进度,拉着她走到一旁: “这会工夫正好,教你点正经能卖钱的。” 夏以寒转一圈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便也回过神,欣然一笑:“我现在脑子比之前好用一些了,可以学会的!” 谢洲兀自转一圈,找到自己背包后分一只耳机给她,伴随着其中乐曲的节奏,突然毫无征兆地揽住她的腰。 夏以寒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身体骤然绷紧。 “放松,低头,腰钉死在这了?” 他做起老师便习惯性带上威严,情急之下伸手去戳她的腰窝,换来她脱力的痒意,近乎无意识的扶住他的肩。 “对,就是这样,然后……” 他满意地勾一下唇,正要有新的动作,视野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整片舞台都停了电,伸手不见五指的大厅里,惊呼声和问责声交叠在一起。 夏以寒在混乱中惊慌的伸出手,被一只从身侧递过来的大手紧紧握住。 心中以为是谢洲知道自己怕黑要带她先走,她顺从地跟着小跑一会,直到推门时被窗外的路灯短暂映射,才后知后觉感受到,眼前人远比她以为的那道身影高大。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的身体已经被甩进一个无人的房间里。 伴随着猛烈的关门声,她的后背抵上坚硬的门板,纵使于黑暗之中,也能感受到一双手臂正将自己环绕于他的掌控之中。 温热的吐息落在颈间时,她捕捉到空气里一缕微不可察的木质香调。 “言老师?” 她怀着巨大的难以置信开口,怕自己认错,更怕自己没有认错。 男人沉重的喘息声因为这声轻唤而停滞一瞬,而后头顶传来言深听不出喜怒的低语:“我还以为,你要坚持当做不认识我。” “……怎么可能,言老师大红大紫,我虽然只是个小替身,但还是知道,而且仰慕的。” 她胡乱说着话,心里只期盼他能被分走一点心神,好让自己趁机逃离这份桎梏。 言深果然没去管她那细碎的脚步,直到她一只手摸上房门把手时,才突然重新握上她的手腕。 “这就是你仰慕的方式?”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阴沉几分,话毕却又松开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半步之外:“整个电视台都停电了,你要带着这双夜盲的眼睛跑去哪?” 夏以寒转身的动作停滞在房间里,转头时看不到他的轮廓,便将疑问说给空气:“你怎么知道我夜盲?” 房间里有好一会没有动静,直到夏以寒几乎以为他从自己看不见的通道离开时,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现在连了解你都不配了?” 慵懒的男声由远及近,坚实的胸膛在夜色里撞上她慌乱的眼。 如同刻意为之一般,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迟缓而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夏、以、寒。” 第2章 第 2 章 耳畔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刺耳轰鸣,夏以寒闭一闭眼,强行让理智从记忆深处跳出来。 颤抖着双手推开眼前人,她用力喘息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早听说言老师敬业,没想到连我一个替身的信息,都记得这么清楚。” 话毕她已经返身去压房门把手,反锁旋钮空转数圈,硬是半点没给她夺门而出的机会。 头脑在飞速运转中只留下一个不算体面的可能,她顺手摸起门边挂着的棍状物体,直愣愣地杵进空气里: “但你,别乱来,潜规则一个替身,也是需要负法律责任的!” 手里的“武器”在下一秒就被轻而易举夺走,在她慌乱着想要后退时,言深的低笑声却在耳侧响起:“我倒不知道,这几年你在进修小品方向。” 而后房间里绽出炫目的白光,她闭一闭眼,再睁开时便看到言深倚靠在墙边,半举起的右手上,突兀的握着一个……鞋拔子。 “我也不知道化妆间为什么需要这个,正如它如果有思想,这会一定也在纳闷,自己竟然可以成为防身武器。” 随意地把手上的东西丢到沙发上,他声音里的笑意不达心底。 夏以寒也被这一连串荒谬的场景击碎了心绪,望向他眼中时,竟看出几分黯然。 “你到底想怎么样?” 话说得强硬,心底却没有半分底气。她清楚眼前人如果想要做什么,这里大概率没人会帮得上自己。 言深却只是走到对面,在化妆桌前靠坐下来,深褐色的眼眸里,像突然燃起一团火。 “我只要一个答案,为什么……” 后半句话被突然的叩门声拦住,他随意拿在手里的梳子,毫无征兆地断成三截。 夏以寒的眼睛和耳朵同时察觉到危机,得出的相同结论,是敏捷地退到门后的盲区,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正和影帝共处一室。 言深把她的动作收进眼底,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沉默地丢开断梳,径直走向门前。 夏以寒的心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蹦到嗓子眼。直到房门被猛然拉开,才见到他状似不经意的淡然一瞥。 心思毫无来由地安定下来,她听到门外人谨慎的提醒: “言老师,外面电力恢复了,您现在方不方便……” “好。” 不等对方说完,他便应一声,率先走出去。 被落下半步的工作人员怔一下,下意识上前半步,准备去拉门把手。 言深脚步不停,声音借着空气里带起的微风飘回来: “房间里空气不好,开着门通风。” “……行。” * 房间里恢复沉寂,夏以寒仍旧屏息凝神地待了一会,直到确定无人驻足,才马不停蹄地跑出来。 转角处便是公共休息区,她只盼着能快些融入人群里,脚下刚要发力,突然蹦出来的人影又把她截了回去。 “跑哪去了?我这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影了。” 谢洲脑门上盘着一层汗,见她没事才长舒一口气,言语中带了哀怨。 夏以寒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抬手就去给他擦汗:“你别急,我……就是迷路了。” 话音未落,一声轻咳自身侧响起。 是言深去而复返,经过他们身侧时,留下一阵带着寒意的风。 “是我的错觉,还是刚才走过去一空调?” 谢洲站在背光的角度,没看清是谁,只发出一声惊悚的疑问。 夏以寒同样缩一缩脖子,实在没法解释这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遭遇,只好默默拉着他走出几步,顺便想起正事:“彩排是不是要开始了?” “一时半会应该还上不去。” 谢洲跟着回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晃到她眼前:“不知道哪位热心群众把彩排视频发到网上了,现在大家在声讨宁筱芸耍大牌,歌舞节目都要用替身。” 夏以寒接过手机划上一会,看出舆论风向的确对宁筱芸不利,眼皮一跳之后,突然一溜烟跑向储物间。 下午带来的背包就躺在角落,她摸出手机看上一眼,终于释然地松一口气。 “还好,钱已经到账了,骂成什么也和我没关系。” 紧随而来的谢洲,在屏幕熄灭的前一秒看清显示在上面的数字,微微皱了眉:“替她干这么大活才给你五百块钱?” “我当群演在太阳底下晒一天,连200都拿不回来。”夏以寒不以为然地笑笑,反而安抚他:“我不像你们有一技之长,选择门槛低的工作,就得接受低回报。” 谢洲的眉头皱得更深:“其实你……” “稍等。” 突然打进来的电话打断二人的对话,夏以寒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姓名后,匆匆避开拥挤人群,跑向空寂的天台。 “你吓死我了!”接听键被按下的一瞬间,沈欢妍的声音穿越听筒划破夜空,焦急感借着多年默契一直送进她心里。 夏以寒心虚地把手机拿回眼前,这才发现转账通知的下一条,便是已经累加到17次的未接电话。 “你别急嘛,我刚刚在工作没办法拿手机。”她默默调低手机音量,转身倚靠在坚实的栏杆上。 “工作之前不会发微信?我人都快开到公安局了你知不知道!”听筒里的音量不减反增,言辞激烈却难掩担忧。 夏以寒便更加歉然,悄悄打量一下周边环境,低声唤她:“你先回去吧,我这里应该还要待一阵,晚点跟你解释。” “等等。” 沈欢妍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唤住她,语气终于缓下来:“你的身体不用我说,到底几点能回家?” 夏以寒垂下眼,心知她那看似平静的疑问下藏着怎样的担忧。 正要说些什么,余光扫过连通天台的玻璃走廊,被一圈人簇拥着的言深正缓步经过。 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她近乎无意识地对着手机开口:“有件事想问你。” “怎么了?”沈欢妍的车停在路边,一只手正接过街边小贩递来的煎饼和豆浆。 “……算了。” 她的勇气一闪而逝,心中对于方才那场交锋的猜测越发荒唐。 听筒那头的好友却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语调又升高一度:“别给我来欲言又止那一套,小心我找电视台的朋友实名揍你。” 夏以寒被她的说辞逗笑,犹豫片刻后,压着声开口:“就当我胡说八道吧——你说,我那段失去的记忆里,有没有可能还认识一位叫言深的大明星?” 她一股脑把话说完,做好被劈头盖脸骂一顿的心理准备。 听筒那头却转化出一片兵荒马乱,液体倾倒而下的声响趋于平静时,沈欢妍的声音第一次展现出虚弱的疲态: “出了点状况,我晚点打给你。” * 夏以寒在夜色里等待许久,没等到好友的回电,反倒接来了被舆论倒逼过来的宁筱芸。 在电视台楼下见到她时,正有一圈人围着她打光,试图拍出一套假装天没黑时就到了现场的营业照。 夏以寒看了一会,实在没克制住爱管闲事的毛病,好心上前提醒一句:“这个角度容易拍到后面的钟楼,会暴露现在的时间,不如去雕像那里。” 宁筱芸刚刚摆好的姿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伸展回来,看向她的目光里短暂闪过不解,而后又像是把她丢到了透明图层一般,把带刺的话甩给身旁的助理: “找这么个多话的替身,不惹麻烦才怪。” 夏以寒平日里四处跑剧组做群演,被大明星这般冷嘲热讽也不是第一次,便也不甚在意。 反倒是那看起来还带着青涩的助理一脸歉意,还从车里拿了热饮递给她。 夏以寒念她的情,一五一十把晚上彩排时提到的流程为她讲上一遍,随后便迎着冬日的寒风,哆哆嗦嗦地离开。 走出园区大门时,一辆粉色奔腾小马恰好停在眼前。 她尚且困惑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这里,沈欢妍的脑袋便从落下的车窗里露出来。 “这是什么新爱好?” 夏以寒见惯了她那辆高大威猛的商务车,猛然坐进这粉嫩小车里,倒也满目新奇。 “车里洒了豆浆送去洗了,怕你冻死在这,开我妈买菜的车走一圈。” 沈欢妍永远是刀子嘴豆腐心,把关怀之语说得没有半点煽情之色。 夏以寒心中了然,感激地去抱她的手臂:“不好意思啊,今天让你担心了。” 沈欢妍不为所动,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神色中似有犹疑。 “怎么了?”夏以寒被看得发毛,抬手摸一下脸。 眼前人因此回神,轻轻摇一摇头,发动车子的同时,放缓声音提醒她: “你的药还没吃,我帮你带来了。” 落在安全带上的指尖轻颤一下,她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她的手包。 单独剪出来的两枚药片,连铝箔板都边缘都修剪得圆润。 “你说这么贵的药,我还要吃多久?” 单手把药粒扣进手心时,她毫无征兆地开口。 车子碾过隔离带时颠簸一下,连带着震出沈欢妍一声轻咳。 然后她难得温柔地起来,像安抚小猫一般,伸手揉乱她的头: “乖,吃完这个疗程,咱们就去找心理医生谈人生。” 第3章 第 3 章 抗焦虑药的效果发作得比平时更快,被沈欢妍搀扶着回到出租屋里时,夏以寒已经昏昏沉沉地陷入半边梦境里。 恍惚间眼前似乎多了一张脸,在被阳光填满的午后,对她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她觉得自己该认识那个人,却又横竖说不出他的姓名。 “那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她突然拉住好友的手臂,近乎哀求地开口。 沈欢妍帮她擦脸的动作停滞一下,随后又勾起一抹浅笑:“别乱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 床上人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但终究是没再追问,短暂地扯几下被子,便不再有动作。 沈欢妍为她仔细掖好被角,听着她逐渐归于平缓的呼吸声,心中似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抗衡。 电子钟上的数字全部归零时,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事不该由自己来做决定。 从手机里翻出一个久未联系过的号码,她犹豫再三,指尖最终越过拨号键,在短信栏里输入一行文字: “方便的话,我想约你见一面。” * 平静的一日过后,新年在热闹的氛围中如约到来。 各家媒体整理跨年晚会名场面的工序比往年简单许多,光是“言深新年告白”和“宁筱芸舞台诈骗”两个词条就足够支持大部分团队完成Q1的kpi。 实际情况其实并非词条所概括的那般耸人听闻,无非是言深在零点倒计时被问及新年愿望时,说希望深爱之人可以得偿所愿,其发言随后被工作室发文矫正为对支持自己的观众报以回馈。 至于宁筱芸的节目则更简单,合唱环节失去垫音现场车祸,唱跳节目虽有了原声,又因为匿名用户上传舞台直拍而暴露划水真相,加上先前替身彩排的传闻,原本打算借影帝东风升咖的她,此时只能安静退网,以免扯出更多负面新闻。 在一片热烈的吃瓜氛围中,真正处于事件中心的言深反而清闲。 难得没有连轴转的工作,他让人订了机票,一早便飞回了北城。 飞机落地时阳光正盛,本就睡得昏沉的他,被晒了一会更是神情恍惚。 走下廊桥时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转眼看到跟上来的助理乔刚,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甚至是“晚上的课要点名吗”。 乔刚轻轻“啊”了一声,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言深跟着反应过来,抬手按了按眉心,把目的地的位置发给他。 车子在节假日的道路上艰难行进,耗时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开进大学城里。 言深下了车,轻车熟路钻进一栋住宅楼,敲响一楼的房门。 周鸿畴正拎着小水壶在院里浇花,隔一会才听见动静,颠颠地跑来开门。 迎面见到拎着一箱补品笑如春风的言深,他的嘴角又迅速撇下去。 “是你啊,我还以为外卖到了呢。” “挺大岁数人了,少吃点外卖。”言深乐呵呵进屋,不见外地换鞋倒水,自己伺候自己。 “怎么着,大明星跑我这,宣传食品安全来了?”周鸿畴两手叉腰,十足电视剧里老太爷模样。 言深肆意一摆手:“没那么特意,难得今天没事,带几个剧本来找您掌掌眼。” 周鸿畴是他研究生时期的导师,两人虽然有着近四十岁的年龄差,却也是亦师亦友的忘年交。 如今他有了些名气,出门在外总有很多条框限制,唯有到了周鸿畴这里,才能真正放松下来,做个无所顾忌的年轻人。 周鸿畴膝下无子,这些年下来也把言深当成了半个儿子,彼此之间的了解,有时比亲父子更甚。 此时见他不请自来,老爷子也不多问,走近接过他拿来的剧本,随意翻几下纸页,而后便摇头:“不是这码事。” 言深眼皮一跳,低着头数地上的花纹,装没听见。 “这剧本都太干净了,也就上面这本翻过几页,你自己没看完的东西,是不会来找我问意见的。” 老爷子不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把纸页甩回桌面上时,故意不去看他,抱着肩膀等他自己主动交待。 “确实是这几天才递过来的。” 几小时前还风光无限的影帝这会突然恢复经典皮肤,像个没写作业的学生一样赧然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摊牌了,我其实就是来蹭饭的。” 周鸿畴看破不说破,转身去找手机:“吃什么我给你点,最近新开的一家麻辣香锅还不错。” “大夫能让您这么吃?”言深直接跳起来抢走他的手机:“什么也别想了,我去做饭。” “那大夫不是没在这屋里看着嘛。” 老爷子跟着他走进厨房,嘴里仍旧絮絮叨叨:“我跟你说人这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条条框框圈着,就图个不挨骂,亏不亏啊?” 言深围裙都系在了身上,这会脚步一顿,转回眼看他:“我怀疑您在偷换概念。” “我这是明着换的,”周鸿畴理不直气也壮,“你看你师娘那时候,大夫都快放弃了,我带她出去游山玩水,愣是多活了半年多!” “可不是,您二老伉俪情深,那一学期的选修课都是我代的。” 言深冰箱门都打开了半扇,又因为这自己提起的话题而愣住。 本以为被岁月尘封的经历再次投射到眼前,他记起自己第一次去代周鸿畴的选修课的场景,女孩踩着上课时间跌跌撞撞闯进教室,那慌乱的身影与电视台停电时撞进怀里的身姿完全重叠。 “这几根菜你要数多久,我家的电费不是钱吗?”周鸿畴一声抱怨,将他从混沌的回忆里拉回来。 随手拿出半棵白菜,他关上冰箱门,转身去洗净放在菜板上。 “您说,如果一个人连学都没上完,就跑去做群演当替身,是不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 他凝视着菜叶上的水珠缓缓开口,意识到自己远比想象中更介意四年前的那场不辞而别。 “取决于你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周鸿畴没注意到他的情绪,自己翻了个西红柿出来,洗干净靠在一旁,边啃边说: “要是想听世俗的回答,那肯定是缺了大心眼。拿个好学历找个好工作,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这个吗。” “但要让我说,人又不是从流水线上造出来的工艺品,谁是什么材料,要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生命里无数件事堆积之后推出来的结果。你总不能说,外面那些开小饭馆的店家,都应该去拿个文凭走进餐饮五百强吧?” 切割菜叶的刀刃跑了偏,薄如蝉翼的叶片粘上刀背。 言深抬手将它揭下来,放回碗中时带起一声轻笑。 他的确是在娱乐圈的茧房里待了太久,竟不曾以这样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但她真的也是因为有苦衷,才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彩排现场与其他男人亲昵的画面闯进视野,他无声地问自己一句,心思再次乱了套。 “我看你是看上哪个群演,不想当年那个上你课的小姑娘了?” 周鸿畴站了一会,没等来他的下一句话,这会自己推导出一个结论,乐呵着问他。 言深手上一抖,刀尖蹭破指腹。 “你看我就问问,这么激动干什么!”老爷子明显吓一跳,跳着脚跑进卧室找医药箱。 言深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忙乱的背影,心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这小老头体格是真不错。 卧室里翻找东西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持续了一会,待到周鸿畴重新走出来时,手里就多了个粉蓝色的创口贴。 “家里没有纱布了,你先将就一下。” 老爷子说着话,抬手就要给他包扎。 言深警惕地后退半步,目光与创口贴上那个歪着头的HelloKitty对视一眼,伤手又举高几分: “我感觉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就好了,不用包。” “大明星这是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的东西,给你丢人了?”周鸿畴一挑眉,说着话已经委委屈屈地坐进了椅子里。 言深顿时感觉头比手更痛,无奈地接过创口贴来贴上,哀怨地问他:“您这是跟谁学的这样说话?” “我是退休了又不是退网了。” 老爷子很有些不屑地看他一眼,话毕又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台手机递给他:“刚才找东西时看见的,你上次落在我这,说有空再来拿。” 言深接下手机,意识到里面装着的是自己在北城才会使用的号码。 毕业后他注册了另一个用于对接工作的手机号,起先还是两台手机交替使用,后来越发忙碌的工作占据了全部生活,这个曾经用来联系亲友的号码,倒变得无暇顾及。 轻轻按下开机键,久未使用的手机毫不意外地没有反应。 他不在意地笑笑,向周鸿畴借了充电器放在一旁,随后便将其置之脑后,继续转回厨房做答应好的饭菜。 敲门声在忙碌间隙响起,是周鸿畴的外卖终于送达。 他顺路去接下,拎起花里胡哨的包装袋打量一会,终究不好驳了老人家的兴致,暂且先放到客厅茶几上。 回身时碰到在一侧充电的手机,熄灭屏幕上震出一个瞩目的通知条。 他不经意扫上一眼,看清上面显示的内容后又愣住。 拿起手机的指尖微微颤抖,他按了几下才从短信界面找到拨通电话的方式。 短暂的提示音过后,带了些熟悉的女声自听筒中悠悠响起。 第4章 第 4 章 A大食堂刚刚经过一场整修,顶楼咖啡厅的包厢简洁明亮,随便一个角落看过去,都像是在市中心的网红餐厅打卡。 沈欢妍坐在舒适的卡座里,视线把房间里每一件装饰都描摹一遍,最终落回对面那位忙着回复消息的大明星身上,沉默地打个哈欠。 “抱歉。” 言深在屏幕上敲完最后一个字,察觉到她的倦意,收起手机推一个礼盒到她眼前: “害你特意跑一趟,一点谢礼。” 沈欢妍只淡淡瞥一眼包装盒上的烫金logo,心中飘过那代表其价值的一串数字,却不为所动。 “我不是你的合作对象,回北城也是工作外派,恰好要待一阵。” 她将礼盒推回,语气仍旧生硬:“你知道的,我来找你,是想要四年前的真相。” 言深的呼吸在空气里悬停一瞬,再抬起头时,额间便皱出一个“川”字。 “真相?” 唇齿咬上自己交握的手背,他的声音染上难言的痛楚: “如果你恰好指的是夏以寒,那年她一声不吭消失,你们又缄默着把我赶走的场景,我可是一直都不敢忘。” 房间的空气似乎因为这一声怨愤的发言而凝滞下来,沈欢妍盯着他捏红的指节看上一会,自嘲般地轻笑一声,倒一杯柠檬水算作赔礼: “抱歉,就当满足我的好奇心,能不能告诉我,在她消失之前,你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之前?” 似乎被她的平静感染,他短暂地放下心事,磕磕绊绊地复现起旧日回忆: “那之前,我去一个学长的剧组里拍了几天戏,剧本要求绝对保密,手机也上交了——这些事,出发前我都和她说过。” 沈欢妍的确记得有这码事,失联的那几天夏以寒总是郁郁寡欢,但又会满怀期待地在日历上画圈等他回来。 “在那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她?” 言深轻轻摇头:“回来后正好赶上师母的葬礼,我去老师家里帮了几天忙,再想找她时就联系不上了。后来新学期开学,我去宿舍楼下等她,又被你们赶走。” 他久违地说起这些事,话里仍旧难掩委屈。 沈欢妍垂下眼,轻轻翻动手机上的页面,是百科词条里属于他的个人履历。 “那一年你没去过山城,也没以任何方式与她取得过联系。” 她的言语变得笃定,似乎不再想要追问。 “我到现在也没去过。”言深不知话题为何被扯到此处,突然有些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我们都不够了解她。” 她倏然一声叹息,指尖划过屏幕切换出另一个页面,顺着光滑的桌面,将手机推到他眼前: “那年寒假,她回山城老家过年,突然出了车祸。” 屏幕上密密麻麻罗列着住院期间的诊疗记录,骨骼损伤程度令人心惊。 言深几乎有一瞬间没能听懂她的话,视线落下来时,滑动屏幕的指尖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页面似乎漫长到拉不到头,他的声音里染上哭腔,荧幕前光鲜的影帝,仿佛突然间卑微到尘埃里。 沈欢妍亦红了眼眶,昔年那场兵荒马乱似乎又回转到眼前。 “那些事来得太突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有关。” “觉得我跨越一千多公里去撞她?四年了你就算不想问我,也不愿意问问她?”头脑中似乎蓄起一团火,他气急地起身,拎起外套便要夺门而出。 沈欢妍再次唤住他:“你先别冲动。” “我找了她四年,终于见到面之后她拿我当陌生人推开,还……” 愤慨的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也愣住,望着空气里轻轻颤动的假花枝叶,怔怔地转了话音: “就算你误会我,她为什么……也不来找我?” 沈欢妍再度低下头,像在努力消化他的问题。 而后她轻轻开口,吐出一个陌生的名词:“创伤性记忆丧失。” 卡其色外套无声甩落在地,他心知自己听懂了那句话,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你说什么?” “医生说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忘掉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来减轻心理上的痛苦——她失去了车祸前两年的记忆,其中刚好包括了认识你的那段时间。” 沈欢妍半个身子靠向椅背,久违地说起这些事,心中倒比往常更加平静。 那场事故改变了夏以寒的全部人生,她很庆幸自己陪伴她走了过来,更坚定着信念,不能容许任何人打破这份来之不易的平衡。 “所以那天,她是真的不认识我,我却一门心思的想把她带走……” 身体重新跌坐回卡座里,撞断的一根藤条在腰间留下一阵刺痛。 他无暇去顾及,短暂的沉默后,近乎茫然地摸起自己的手机: “我认识一些医生……” “不需要。” 沈欢妍生硬打断他的话,偏过头不去看他受伤的神情。 “心理治疗的确可以帮她找回那些记忆,但医生的最终建议是,以她的情况来说,有些事选择遗忘会好过清醒的痛苦。” “所以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他迅速抓住重点,颤动的眼眸里隐约泛出血色。 “车祸的确是意外,事故原因是,她在焦急奔跑中被转弯的车撞飞。” 她的声音变得艰涩,好友在ICU里昏睡不醒的场景成为心里永远抹不去的疤。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职场中久经训练的微笑里掺杂出难以抹去的残酷: “醒来后她就忘记了很多事,只求我带她走得越远越好。我想她一定可以猜到自己那时经历了什么,但猜测总比真相来得轻松些,不是么?” 言深许久没有回应,握住手机的指节泛起冰冷的白。 傍晚的最后一次下课铃声在此时响起,校园广播的音乐传进静默的包厢。第一道人声出现时,二人同时意识到那是一首现场版的《爱情转移》。 “他们还是更喜欢国语这版。” 他终于开口,嘴角悬着一抹自嘲的轻笑:“当年她参加比赛唱《富士山下》,粤语还是找我学的。那时只觉得唱得这么好没拿奖可惜了,倒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把这些事都忘掉。” “但她现在还会哼这首歌,可能是某种独立在外的声带记忆。” 沈欢妍下意识接话,说出口后终于意识到不妥,迎着眼前人闪烁的目光,沉下心来唤他: “言深,我很抱歉这些年误会了你,但如今即便没有这些事,你和她也不再是同路人。作为朋友我不希望有任何能勾起她回忆的人和事再度出现,作为校友,我也希望你前程似锦……放下过往。” 男人敲击桌面的动作骤然停下,轻轻蜷起的手掌,在木质桌面上留下几道浅淡的划痕。 沈欢妍言尽于此,随后便又恢复一个职场精英该有的姿态,礼貌感谢他的拨冗相见,起身准备离开。 将要走出包厢时,忧郁的男声却再度从背后传来: “但你说错了一点,我们自从在电视台相遇之后,便已经做不成陌路人。” “……?” * “这药的副作用比之前那个小很多,但切记,不能劳累。” 夏以寒在半睡半醒间想起心理医生的提醒,那是她在持续呕吐一周后,虚弱奔向她诊室换来新药时的对话。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浑浑噩噩地睡过两天,此时正伴随着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的日光,看到时钟上的日期已经跳转到新年的第二天。 右侧太阳穴里隐隐泛起阵痛,她抬手轻按几下,想起沈欢妍每每宿醉醒来,脸上便是这般痛苦之色。 “早知道就让她少喝酒,多找几个熬夜的活也有一样的效果。” 她自嘲地轻笑一声,起身准备去找止疼片来吃。 “再动一下试试?” 沙哑的男声突兀响起,语气里填满不悦。 正要穿鞋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而吓得一抖,夏以寒抬起眼,看到倚靠在门边的蒋辰安时终于缓缓松一口气,有些嗔怪地问他:“你这嗓子怎么回事?” “跨年事故多,熬了两个大夜,又被沈欢妍连夜定下日程,过来看着你。” 年轻的骨科医生说着话走进来,高大的身影笼罩于床前,带来凛冽的怒意:“觉得自己挺厉害,穿高跟鞋站半宿,然后回来睡两天?” 夏以寒还是第一次见他没了那春风和煦的笑意,心中理亏,便只好压着声音安抚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在家歇两天,也没耽误吃饭。” 蒋辰安低头按一按眉心,懒得拆穿她的狡辩,蹲下身来在她腿上捏几下:“疼就说话。” 夏以寒老实地摇头:“不疼,真没事。” 蒋辰安不说话,抬眼与她对视一会,似是确认了她没有在说谎,终于松一口气起身:“不疼也不能大意,不想再坐回轮椅,周一去找我拍片子。” 夏以寒的确被震慑到,心有戚戚地应下来。 四年前那场车祸几乎夺走她半条命,很长时间里她都以为自己没机会再站起来,要不是蒋辰安坚持陪她复健,自己恐怕真的没办法如此时这般享有与他人相同的自由行走的权利。 念及此处,她轻拍眼前人的肩膀,诚挚道一声谢。 蒋辰安起身的瞬间打个寒战,淡淡瞥她一眼:“谢就算了,你老老实实活着,我也就能少受我那便宜妹妹的使唤。” 夏以寒闻言便莞尔,记起沈欢妍说过,蒋辰安是她重组家庭的哥哥,两人先前虽不认识,但住到一起也算融洽,至此十余年下来,也能像寻常人家的兄妹一般,掌握拿捏哥哥的主动权。 车祸之后的那段时间,她因为身体的伤痛和找不回来的许多记忆,时常觉得痛苦,还是这对活宝一般的兄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让她有了重新来过的勇气。 “有时我真希望你俩上辈子欠了我点什么,不然这救命之恩,还真是无以为报。” 她半开玩笑地说出真心话,跟着蒋辰安的脚步走出房间。 眼前人却突然停步,在她几乎撞上他后背时回身,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要不你以身相许,我妹那份就不用报了,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