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少年将军后,假死前夫气活了》 第59章:香医 沈灵渠让佩兰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杨氏病情又严重了,一直卧床修养,自是没有力气找沈灵渠的麻烦。 也是,她原本就身体不好。 是沈灵渠调配了香料给她焚香疗疾才有了好转。 原本沈灵渠再换两次方子,杨氏的头疾就要大好。 可段云琦忽然“战死”,给杨氏疗疾的事情也断了。 说起为杨氏焚香疗疾这事儿…… 因知道杨氏不喜欢自己,也怕杨氏不相信自己的医术,所以焚香疗疾这事,沈灵渠知道,身边婢女知道, 杨氏却是分毫不知。 沈灵渠每次调配好香料后,都是借着府上采办的手送到杨氏那院中去。 为了确保杨氏必定能用到自己调配的香料,沈灵渠打听了杨氏对香薰的喜恶,专门投其所好调制而成…… 思绪到此处,沈灵渠自嘲地扯唇一笑。 她念着杨氏是段云琦的母亲,自以为自己和段云琦情比金坚,理应照看杨氏,还照顾的那么低眉顺眼,委曲求全。 可她得到了什么? 杨氏怕是根本不稀罕她的照顾。 段云琦也只把她当挡住沈雉道路的绊脚石。 她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个笑话! 如今她再不要委屈求全,做这个笑话。 既然都把沈雉捧在最前头,不让她上桌平等对待,那她就把桌子掀了,再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过点想过的生活不迟。 “走吧。” 沈灵渠起身朝外。 佩兰跟上去,“咱们是去哪?” 沈灵渠说:“婆母重病卧床,我这做儿媳的,自是要去好好看看,免得人家说我不孝顺,你说是不是?” “……” 佩兰愣了愣。 沈灵渠到杨氏那院中,没有意外被拒之门外。 沈灵渠淡定地对那传话婢女说:“听闻母亲头疾发作,痛不欲生,我略懂调香疗疾之法, 有办法能缓解母亲头疾,劳烦再通传一声。” 她实在客气。 而且现在杨氏头疾发作疼痛难忍,自然脾气非常糟糕。 伺候杨氏的人,哪怕是杨氏贴身的桑嬷嬷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因而沈灵渠这话传进去,很快桑嬷嬷就亲自出来相迎。看她面色憔悴,也能想见这两日被淹杨氏折腾惨了。 一看到沈灵渠桑嬷嬷就问:“二少夫人真能缓解夫人头疼?” 沈灵渠点头。 桑嬷嬷也不问别的,直接将沈灵渠往里头引。 沈灵渠一只脚刚踏进房间,杨氏正因头痛难忍烦躁之下,将一只玉盏砸了过来,就碎在沈灵渠脚边。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杨氏声音痛苦怒骂道:“太医院的这些人是愈发不像话了,侯府的帖子递出去他们竟然几日都不理!” 杨氏头疾时不时发作。 这几年一开始也总请太医。 永宁侯府实在微末,太医们忙着照看达官显贵原是分不开身照料杨氏的,这几年能来,不过是看着沈家的面子。 但杨氏头疾顽固,服药针灸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沈灵渠发现后就调香疗养。 杨氏状态好了一些之后自是不必再请太医。 她还以为一切都是帮她治病的太医的功劳,逢年过节都会备厚礼送去给那太医道谢。 最近她病情反复想请太医来,却又碰上段云琛被陛下问责思过,太医也避着永宁侯府,怎么会来? 是以这两日她的头越来越疼,想找点以前的药来吃都没有。 桑嬷嬷忙上前扶住杨氏:“夫人!您再忍一忍,让二少夫人帮您看看,她说……她可以帮夫人缓解症状。” “她?” 杨氏朝沈灵渠看过去,数日头痛折磨,现在杨氏脸色憔悴,整个人比以前似老了好几岁。 要是她好的时候,只怕会言语讥讽,根本不相信沈灵渠能有什么本事。 可现在她实在疼的受不了,当即也没了磨蹭,招呼沈灵渠,“那你就过来看看,要是你能缓解,算你的功劳。” 沈灵渠上前捏住了杨氏的腕脉。 杨氏头疼的难以忍受,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才没有哀叫出声。 桑嬷嬷瞧沈灵渠那动作甚为熟练,心底涌起浓浓希望。 杨氏自己难受。 照顾她的人更难受。 桑嬷嬷现在真心希望有人能缓解杨氏的情况,让大家都松口气。 诊脉片刻后,沈灵渠收回手:“这头疾比以前是严重了一些,但好在不是特别严重,我先为婆母扎针缓解疼痛。” 说着,她拿出针囊,抽出金针。 杨氏看着那细细的针,心间有些发颤,“你真的会吗?” 沈灵渠说道:“我是云琦的妻子,您是云琦的娘亲,亦是我的婆母,我若没有十足把握,怎么敢动手?” 佩兰这时也赶紧说道:“夫人可听过香医的名头?就是我家小姐!这两年多里夫人头疾不曾发作, 不是那个太医治好了,而是我家小姐一直给夫人调配香料方子。 夫人要是不信,等你好一点去问一下采办的管事就什么都知道了!”佩兰顿了下又说:“小姐的医术真的很好,夫人您让她帮您扎吧。” 这时候,得知母亲疼痛难忍的段云琛也到了,正好听到佩兰说的那些话,眼底划过浓浓震惊! 香医! 他回京虽才不过两月,却是听过这个名头的。 而且以前沈灵渠就调香为他缓解过风寒,沈灵渠还为他包扎过伤口。 那时沈灵渠说她会焚香疗疾,医术可好了。 段云琛只当她是在自己面前自我夸耀,并不曾放在心里,如今想来,她竟是真的有那份本事! 这时杨氏疼的哀叫出声。 段云琛拉回思绪上前说道:“就让她给母亲扎吧,她确有本事。” 杨氏早已忍不住,现在听段云琛都这么说了,自己忍着疼点了头。 沈灵渠在杨氏头颈六处穴位扎下金针,杨氏的头逐渐奇迹般的不疼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灵渠。 沈灵渠又要文房四宝,提笔开方:“还是焚香吧,虽然比吃药慢一点,但是能根除病灶。” 待将方子写好,沈灵渠递给桑嬷嬷:“叫人送去绮香馆,配好了香料来每日熏起来,我会每日过来一趟,为婆母扎针。” “儿媳告退。” 待到针灸时间够了,沈灵渠将金针拔下,又朝着杨氏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桑嬷嬷捏着那方子愣愣地看着沈灵渠的背影。 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她真的行? 杨氏的神色也满是错愕。 段云琛看母亲好转,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却还惦记另外一件事情,“方才,弟妹的婢女说,这两年都是她焚香给母亲治病?” 桑嬷嬷说:“府上每个月都采买香料,夫人也喜欢那气息……这些都有记录的,查查看就知道来源, 知道来源就能查证是不是和二少夫人有关。” “那就去查!” 段云琛转向杨氏说:“如果真是她帮母亲治病的,属实是一件功劳,不能当做没发生过,母亲该奖赏她。” 他日后还要和沈灵渠在一起的。 那让母亲对沈灵渠改观就十分重要。 第60章:算账,官兵登门 关于查这两年来焚的香料是否治愈她头疾之事,杨氏没多说就答应了。 她自不是想着感恩还是什么。 而是头疼真的要命。 如果这两年真的是沈灵渠给她治的病,那她可要对沈灵渠好一点,日后也好再叫沈灵渠为她缓解疼痛。 段云琛又陪了杨氏一阵子才离开。 刚出杨氏那院子,照看沈雉的银环走上前去:“侯爷,少夫人她——” “让她好好休息。” 段云琛冰冷地吐出几个字,甚至不听银环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银环脸色惨白。 侯爷竟如此冷漠……这可叫她回去怎么和小姐交代? * 段云琛认为,书房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这两个月来他也是为着更像大哥,不让别人看出问题才委屈自己的。 如今府内府外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也索性吩咐人重新收拾个院子出来方便居住。 不过此时段云琛没有去那院子,而是转向灵致院方向。 沈灵渠救治了母亲,他现在有理由去见沈灵渠一面,不必担心别人的眼光。 他现在很想见她一面,还有一些疑问想了解清楚。 于是,沈灵渠前脚回到灵致院,段云琛后脚就到了。 两人如今身份,一个是寡居的弟妹,一个是大伯,连见面都要经人通传。 段云琛站在院外等着里头的回复,心情一时间复杂难言。 片刻后,佩兰走出来朝段云琛行了个礼:“侯爷,我家小姐说身份所限,难免瓜田李下惹人闲话,就不请侯爷进去了。 如果侯爷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奴婢,奴婢会一字不差转达给小姐。” 段云琛剑眉紧拧,脸上失落。 这么避嫌? 他又想起昨天的事情来,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昨天他从沈府追出去,送她去到绮香馆,莫名被人攻击昏倒,醒来时人就已经在段府。 他虽不说是绝世高手,但也自诩武功极好。 竟被人背后偷袭,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若说不恼怒惊骇怎么可能? 他和沈灵渠情分颇深,自是知道绮香馆是沈灵渠的产业,而且对馆内人员也有些了解,照理说是没有那么厉害的高手才是。 是以他今日去绮香馆那边查探一番,想找出攻击自己的人来。 但却扑空了,什么都没查到。 难道是自己离开京城两年的时间里,沈灵渠收了什么高手在绮香馆内? 可能吗? 而且她竟开始抗争了,还变得如此利落! 不知为何,段云琛心底涌起浓浓不安,感觉沈灵渠好像……一下子离自己远到了千山之外。 不不,这不行。 她是他的妻子,他们以后还要在一起的,怎么能这样? 怎么办? 段云琛心里思绪乱飞,半晌之后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 关于府上采买之事一向都是有记录的。 桑嬷嬷很快就查到,往年香料是从绮香馆采购。 而且杨氏院子用的香料都是特别调配的。 绮香馆是沈灵渠的产业,沈灵渠那日为杨氏扎针动作熟练,开的香方桑嬷嬷瞧瞧拿去给外面的大夫看过。 大夫说那方子有效,而且神妙。 一切似乎呼之欲出。 这两年杨氏头疾不曾发作,就是沈灵渠的功劳! 然而即便如此,沈灵渠每日去给杨氏扎针,焚香,杨氏对沈灵渠的态度却还是不冷不热。 沈灵渠和杨氏生活了两年多,又如何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杨氏从骨子里就不喜欢沈灵渠。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既希望沈灵渠真的能治好头疼病,又不想承认沈灵渠的本事。 所以才端着婆母的姿态不冷不热。 可是沈灵渠出手疗疾,诊金从来都高昂,哪容得杨氏白得好处? 于是,在第三日针灸结束后,沈灵渠一边为杨氏焚香,一边淡漠说道:“诊金加香料共三千六百两银子, 针灸就不算婆母银子了,当是送您的。 还请婆母这就派人去绮香馆借一下账吧。” 杨氏原本闭着眼舒适养神,闻言陡然张开眼睛,眼底全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 沈灵渠从善如流将话重复一遍,“三千六百两而已,比起婆母头疼时的生不如死,不算什么的,对不对?” 见杨氏面色铁青,沈灵渠又说:“难道婆母不想付钱?这倒是奇了,天下谁人治病不付钱? 陛下让太医看诊,也要发给太医俸禄、为太医置办药材,逢年过节还要发下大笔赏赐。 怎么婆母就以为我该任劳任怨出人出钱帮婆母治病?” 杨氏咬牙道:“你竟和我算账?你可是我段家的儿媳!” “你也没认过我是段家儿媳。” 沈灵渠把香点好,站起身来:“我不但要算这次的诊金和香料钱,还要算过去这两年的。 婆母出了银子,我继续治。 婆母要是不出银子,那我只能报官,让官府断个清楚了。” 说完,沈灵渠转身就走。 杨氏气的大骂:“混账!” 沈灵渠脚下不停,直接就到了院外。 进香料要成本,而她能焚香疗疾是她自己的本事,她靠本事赚银子,理所应当,堂堂正正。 回去灵致院后,沈灵渠看过忍冬送来的给杨氏诊病的账单,确定无误,让佩兰送去杨氏院中。 杨氏看着那七万两银子的账单怒火中烧,当场将账单撕成碎片冷笑:“竟想用这个来拿捏我, 还报官?太可笑了!” 她就不信沈灵渠真的会去报官! 沈夫人寿辰那天沈家闹出的事情她现在已经听说了,沈灵渠无非是最近这段时间接连不顺,所以耍耍脾气罢了。 她深爱云琦,自己又是云琦的母亲。 杨氏不怕沈灵渠不管她。 第二日,针灸焚香的时辰,沈灵渠没出现。 杨氏只当她拿乔。 现在经过三日焚香针灸,她头疼缓解很多,没有先前那样的生不如死,就不太稀罕沈灵渠来不来。 可是第四日、第五日,沈灵渠接连没来。 杨氏感觉自己头脑紧绷,那头痛之症竟隐隐又有发作的势头。 杨氏这才紧张起来,让桑嬷嬷亲自去请沈灵渠。 桑嬷嬷可是她身边的贴身婢女,让桑嬷嬷出面去请,也是给足沈灵渠面子了。 可让杨氏没想到的是,桑嬷嬷出去一会儿,神色仓皇地跑回杨氏面前白着脸道:“夫人不好了,京兆尹的官兵登门了!” 第61章:我也可以不是 “什么?”杨氏皱眉看着桑嬷嬷:“为什么会有官兵……那官兵登我们府上所为何事?” 京兆尹管着京城以及京郊方圆百里内的治安,说直白一点,就是管一些京城和周边范围内百姓偷鸡摸狗之事。 刑事案件都由大理寺负责。 京兆尹这三个字,历来只有百姓十分恐惧。 在永宁侯府这样的侯爵人家面前也不过是小吏而已。 但即便只是小吏,官兵上门总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前不久,永宁侯府才因为沈雉胡乱差使京兆尹的官兵被陛下问责。 这个时候又来…… 杨氏心中预感不好,心中思忖难道又是沈雉背地里做了什么事情惹来麻烦? 就听桑嬷嬷焦急道:“是诊金的事情!” 杨氏面露错愕。 桑嬷嬷赶忙解释说清楚:“二少夫人那个诊金!她让绮香馆那边去京兆尹衙门告状说咱们欠下香医诊金, 现在官兵上门来拿人去问话的。” 杨氏气的大骂出声,“这个、这个忤逆的孽障!” “前来的官兵说涉及金额重大,今日非要拿到人不可,那么一大队官兵在外头,左邻右舍都在探头探脑地端详着, 老奴问守门的人侯爷是否前去处理。 守门侍卫说侯爷和孔管事这几日每天都出去一趟,这会儿正好也出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杨氏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催要银子本不是件大事,最多不过是丢脸面。 但先前才有御史参奏过段云琛,陛下责令段云琛在府上闭门不出、静思己过,永宁侯府现在肯定还被御史盯着。 段云琛那永宁侯府的爵位是用这次西征的军功换来的。 原本他回京后应该加官进爵,到兵部行走。 因着段云琦的丧事暂时在家丁忧,进兵部的事情就缓了几分,结果却因沈雉拖累,被陛下责问。 进兵部的事情都没后续了。 现在再被御史盯上,去朝堂上胡言乱语惹来陛下的不喜可怎么好? 杨氏惊怒之下,深深吸了口气:“快派人去找云琛回来。”而后她便带着桑嬷嬷到了灵致院。 “沈灵渠!”杨氏进了院子,直接冲进了房中,“你简直岂有此理!快让外面的官兵退走!” 沈灵渠正坐在桌边配香料。 杨氏的闯入没有影响她分毫。 她甚至连头都不曾抬过,闻言只淡淡道:“官兵是来办案的,我小小女子,哪里命令的了他们?” 杨氏怒道:“要不是你报官,官兵怎么会来? 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都可以商量,你非闹得这么大,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损害永宁侯府的名声,损害云琛的官途?” “永宁侯府的名声,段云琛的官途和我有什么关系?” 沈灵渠回头看着杨氏笑道:“我也不想报官,一开始我给了你机会的,可你不在意,不稀罕,不是吗?” “你——” 杨氏惊怒的直接失语,万万没想到曾经最是逆来顺受,委曲求全的沈灵渠竟然能说出这样倒反天罡的话来。 永宁侯府的名声怎么就和她无关了? 她失声喊道:“你可是云琦的妻子!” 沈灵渠淡定道:“我也可以不是。” 这一下,杨氏彻底傻了眼。 她无法理解地瞪视着沈灵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意思。” 沈灵渠站起身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你听到的意思,你原就不愿意我给段云琦做妻子。 怕是连他未亡人的名头叫我占着你也很难受。 那也简单,等你付清了我的诊金,你替他与我和离,我离开你段家,和你,和你儿子段云琦再无任何关系。” 杨氏猛抽一口气,脚步踉跄地后退数步。 她盯着沈灵渠看了良久,又转向桑嬷嬷:“她到底在说什么?” 和离? 云琦已经死了,她还要和云琦和离,要和云琦再没有任何关系?这个沈灵渠怕不是失心疯了! 此时,外面又传来官兵传唤的声音。 指名道姓是要请永宁侯老夫人出面问话。 杨氏不曾前去门口,都能想到左邻右舍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段家,现在段云琛还不在府上…… 她深吸口气,暂且压下愤怒,对沈灵渠艰难微笑:“灵渠,你要是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跟我说, 何必做这样损害段家名声,让别人看笑话的事情呢?” 沈灵渠平静道:“我要诊金。” “可是你那账单算了七万两,你在侯府两年多,你也清楚侯府的情况,哪里能拿的出那么多?” 杨氏忍着愤怒,苦口婆心与沈灵渠分说:“那天看到账单,我便想着怎么给你凑齐了,可是数目实在太大……” 段家以及杨氏娘家原就是寒门微末。 因为赶上了大周天子夺天下的顺风车,后段侯爷死在战场上,立朝之后被追谥了永宁侯的爵位。 明德帝曾说过,段侯的儿子立功之后可承袭爵位。 天下大定之后财富重新进行了分配。 但杨氏孤儿寡母的,当初段侯也没立什么大功劳,因此永宁侯府所得产业并不多,只能勉强维持府上开支而已。 这些年沈家一直对段家多有帮衬。 沈雉又不管婚前婚后,总拿出一些好东西给杨氏。 这也是杨氏更喜欢沈雉的原因。 现在要一下子拿出七万两? 别说七万两了,这段府帐房里,一次性拿出七千两都费劲。 沈灵渠如何不知道这个? 可这个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沈灵渠漠然开口:“你这些话去和官差说吧,不必告诉我。” 杨氏没想到沈灵渠现在是油盐不进,半分软和话都没有,正又急又气,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外头传来下人声音。 “侯爷回来了!正在前头和官兵交涉。” 杨氏瞬间松了口气。 她深深地看了沈灵渠一眼,带着桑嬷嬷甩袖走了。 沈灵渠不曾相送,更不曾行礼,只是淡漠地一直看着她们的背影:“儿子回来了,一下子就有底气了。” 就不知,等有一天杨氏要是发现此子非彼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第62章:补只猫崽给她 京兆尹还是给段云琛这个西疆立功、新继承爵位、而且还是靖远侯女婿的永宁侯爷面子的。 稍作交涉后,外头的官兵很快离去。 不过诊金的事情自是没有解决。 段云琛脸色很是不好。 这几日他一直外出,是为沈灵渠找合适的猫儿去了……最近沈灵渠反应太激烈,他感觉沈灵渠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实在心中不安。 便想着,沈灵渠是因为五福丢失的事情骤然变了个人。 那他如果找到一个可爱乖巧的猫儿给沈灵渠,一定能让她开怀,也能让沈灵渠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京都养猫的人家很多。 但他既是投沈灵渠所好,对这猫儿肯定有要求,起码要和五福有几分相似才是最好。 可五福是只山狸猫。 山狸猫性野,都生活在野地,不会有人把它们养在府宅之中。 为了找到一只合适的山狸猫幼崽,段云琛去了郊外。 或许是老天爷都为他的用心良苦感动,他竟真的找到一只山狸猫,和五福很像很像,唯一区别是找来的这只额头有一个白色闪电印记。 倒是品貌比五福看着要漂亮的多。 他原是欢欢喜喜带着猫儿回来,一路上还想着沈灵渠看到猫儿之后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惊喜感激地看着她…… 结果回家却发现官兵堵门。 沈灵渠竟然跟母亲算治病的诊金,还算了七万两之多,不给还报官! 她这是要干什么? 被黑布罩住的笼子里,猫咪呜嗷、呜嗷发出困兽之声,听着有点瘆人,孔管事提着笼子的手忍不住抖了抖。 为了完好无损地抓住这猫,他们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 段云琛手上都被抓出好几道血痕。 孔管事几次劝他放弃,他始终没听到一样。 这府上和猫有关的人只有沈灵渠一个。 孔管事不必多想都知道这是为沈灵渠猎来的。 段云琛还时不时到灵致院外去站着,有时候一站就是小半个时辰,对春熙堂沈雉那边,却总是以“陛下问责要求静思”为由躲着。 这种种表现,要说只是为了照看弟弟遗孀,也实在是有些过了。 侯爷怕是看上了二少夫人了吧? 二少夫人,论样貌的确在少夫人之上,侯爷看上也无伤大雅,只是这纲常伦理如何解决? 现在二少夫人还在府上如此胡闹…… 笼子里的猫又发出“呜嗷”一声,还奋力挣扎,弄的笼子左摇右晃。 孔管事提笼子的手都有些抖了,忍不住问:“侯爷,现在怎么办?” 段云琛深深地朝着灵致院方向看了一眼,又目光落在那蒙着黑布的笼子上,“先带回去,暂时不要给它吃喝,旷两日再说。” 话落,段云琛直接朝书房走去,又给孔管事交代一句话:“去请二少夫人过来,就说商议一下诊金之事。” 他去灵致院,没有身份进去。 他找她也总没好的理由,现在有理由叫她来见一面了,她应该也不会拒绝吧。 孔管事忙应一声“是”亲自提着那笼子去,送到书房一边的一座小院子里,还专门交代道:“这东西凶险的很,你们都别靠近,知道了吗?” …… 沈灵渠收到段云琛“商议诊金”的邀请,便带着佩兰和雪艾前去侯府书房。 这座书房,沈灵渠以前来过一次。 那还是嫁入段家之前,当时杨氏生辰办了个小宴会,沈家和杨家曾定下姻亲关系,自然在邀请之列。 沈夫人带着儿女们前来参加。 沈灵渠那时才回到京城不久,不少夫人小姐很好奇她。 她不耐烦做猴子被人打量,也不适应和那么多陌生人交涉寒暄,所以找了个角落躲清静。 却有个段府婢女打扮的女子找到她,说沈夫人身子不适,被送去一处休息,也请她前去。 她担心沈夫人的情况,想着自己略同医术没准能给沈夫人看看,缓解不适。 于是她就被带到了书房中。 婢女说沈夫人马上就到而后离开了。 沈灵渠看房间中的摆设,感觉不对也想要离开,却不料段云琛赶到。 段云琛说她在别人家胡乱走动,毫无规矩,还一脸冷漠地告诉她,就算她是沈家的嫡亲女儿,他也只喜欢沈雉一个,绝对不会娶她。 并且让她死了心,别再纠缠他。 沈灵渠那时只觉莫名其妙。 他不想娶她,难道她就想嫁他? 后来反应过来怕是被沈雉算计,冷笑一声离开了。 之后她便离段云琛远远的,嫁入段家之后,也不再靠近这书房半步…… “小姐。” 佩兰轻唤,拉回沈灵渠思绪。 沈灵渠垂眸时眼中一片平静,迈步进到那书房院落,被候在廊下的孔管事让进了房间里。 一进去,沈灵渠就感觉这书房和当初来时不一样—— 当初进来,这书房昏暗又压抑,十分严肃。 到处都是书本堆满。 如今这书房却明亮许多。 堆积如山的书本被搬去不知哪里。 窗边的位置空了出来,摆着投壶用的箭和壶,角落还有两个蹴鞠用的藤球。 沈灵渠目光扫过,淡淡道:“侯爷怎么也喜欢投壶和蹴鞠了吗?我记得以前侯爷说云琦玩这个是玩物丧志。” 段云琛不投壶,箭术也一般,更不蹴鞠。 他只埋头苦读兵书。 但实则家庭文史底蕴都太浅,又觉得那么大人请先生教导十分丢脸,于是自己闷头苦读,却是再用功都进展龟速。 段云琦则因为是次子,不曾被杨氏寄予那么多的厚望,性格飞扬潇洒,不但箭术极佳,投壶玩的更好,蹴鞠时的身姿也极其潇洒。 他们本是性情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如今偏要扮做另外一人,能装的了一时,却又如何装的了永远? 段云琛面容微僵,想解释一二,却看着沈灵渠那双清亮的,仿佛什么都能看透的眼睛,解释的话出不了口。 沈灵渠太聪明了。 或许,她已经发现了呢? 这个念头让段云琛又紧张,又兴奋,他试探道:“只要不耽误正事,做什么都不算玩物丧志,云琦这么和我说过,我觉得很有道理。” 沈灵渠却并不再说“玩物丧志”的事情。 她看向段云琛:“侯爷打算何时付给我诊金?” 第63章:要么和离 段云琛还在期待沈灵渠的反应,不料沈灵渠提钱。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段云琛兴致全无。 段云琛沉默片刻,说道:“都是一家人,有必要说两家话,算的这么清楚吗?” “看病付诊金,吃药付药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又算什么一家人两家话,难道侯爷以为,我的香料是凭空飞来的不成?” 沈灵渠又说:“我听下人传话,侯爷找我前来是为了商议诊金,原来不是要付清欠款,是要赖账?” 段云琛面色微沉。 官兵上门,他尚且还有一丝侥幸,或许沈灵渠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只是她手底下那绮香馆的人胡闹。 可现在,段云琛却无比确定,事情真的是沈灵渠做的。 她报官追讨诊金! 她竟真的要和他算账? 她以前那样柔顺,那样淡泊无争…… 段云琛沉着脸,看了沈灵渠良久,无法理解她为何变化如此之大,就因为丢了一只猫吗? 猫的事情,当时他放任沈雉所为。 算是他对不起她吧。 现在她这样翻脸无情,他也应该忍让一二。 脑海之中闪过如此念头,段云琛心底的不悦淡去不少,他说:“古往今来生病请大夫吃药自是要花银子。 你为母亲用了心,出了力。 我不会因为你是府上少夫人,就觉得你应该白白付出,你的诊金和药钱我会给。 只是七万两,实在太多了,府上的情况你知道,没有太多现银。” 事实上,七万两于段家来说实在是天文数字。 别说一下拿不出,就是两下、三下、四下,积攒几年也拿不出那么多。 而且看个头疾而已,竟然两年花下七万两之多? 仙丹也没那么贵吧! 段云琛怀疑沈灵渠是狮子大张口。 但他不能那么说。 沈灵渠心情不好才这样胡来,他怎能不顺着她?左右她不是真的想要钱,无非是闹一闹脾气罢了。 段云琛心中有数,语气和缓温柔:“我问了,账上有现银三千多两,先前我回京时陛下还赏赐了一些东西。 这些都给你。 剩下的等日后府上有了进项,我再补给你,保准不会缺了你一枚铜钱。” “好!” 沈灵渠利落地应了,走到桌边说:“那烦请侯爷给我立个字据。” “什么?” “欠条,白纸黑字写清楚了,否则来日侯爷要是不承认了,我找谁去要剩下的?” 段云琛眉毛紧紧皱起,面上温柔色也逐渐淡去,“你非要和我算的这么清楚?” 还要立字据!他以为他已经让的够多了,把府上能拿出来的都给她了,她竟还是这么不依不饶? 沈灵渠冰冷道:“亲兄弟尚且明算账,我和侯爷的关系,红口白舌说的话实在是不牢靠,还是立字据的好。” “……” 段云琛深吸口气,缓缓走向沈灵渠,却不是提笔写欠条。 他停在沈灵渠面前一步远处,眸光深沉地看着沈灵渠。 男人身形高大俊挺,又是背光而来,将窗口透进来的日光遮挡,把沈灵渠笼罩在了他身形的阴影里。 沈灵渠面不改色,抬眸看着他:“如果侯爷不想立字据,又想了解诊金的事情,也可以, 只要侯爷替段云琦跟我签一封和离书,我立即离开段府,再不与段府清算诊金之事,你看如何?” 段云琛脸色陡变,一把抓住了沈灵渠的手腕,“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和离书。” 沈灵渠嗅到了段云琦身上的沉柏香。 那是她曾经专门为他调制的,觉得最是符合他的性情,每次嗅到那香气,她都心情愉悦忍不住浅笑。 可今日再嗅到,沈灵渠却半分感受都没有,只剩冷漠,“签一封和离书给我,了结一切。” “你休想!”段云琛博然大怒,抓紧了沈灵渠的手腕一拉。 沈灵渠被拽的往前扑了一步,肩膀被段云琛另外一只手握住。 沈灵渠用力挣扎起来:“放手!” 段云琛好似没有听到。 他死死地盯着沈灵渠的眼睛,一字字说道:“你既进了段家的门,就永远是段家的人,休想和离!” 沈灵渠挣不出自己的手腕,后退两步想躲避,后背却抵在了书案上无处可退。 段云琛又往前跨了半步。 这一瞬他看着冷漠无情的沈灵渠,感受着沈灵渠用尽全力的挣扎,沈灵渠的眼底全是冰冷,还有忽视不了的厌恶…… 她现在甚至没那么想念段云琦了。 他如今熏了她亲手调配的沉柏香她也无动于衷。 她那么冰冷疏离的叫他“侯爷”,她还要和他和离! 怎么可以? 段云琛的心情糟糕透顶,再没了往日理智,俯身朝沈灵渠脸上吻去。 她是他的妻子。 原就该靠在他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却不料,就在他将要一亲芳泽的瞬间,胸前忽然袭来尖锐刺痛,他瞬间定住身子不敢动弹。 下一瞬—— 啪! 沈灵渠毫不犹豫地一巴掌甩在段云琛的脸上,并且推开段云琛快步后退到安全地带,满面寒霜:“我刚说的话侯爷仔细考虑吧。 要么和离。 要么给我诊金。 诊金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要是付不清那就去公堂,到时候也可用侯府的宅子、田地来抵。” 话落,沈灵渠利落地快步离去。 段云琛面色惨白地低头,看到自己身前扎着一根金针,所有的痛,都是从这金针扎进去的位置泛出的。 他现在甚至不敢动。 动一下,更痛的生不如死。 外头侯着的孔管事见沈灵渠大步离开,段云琛却不曾出声,犹豫半晌进去查看,惊慌失措地连胜呼唤“侯爷”。 “拔、拔针——” 段云琛忍着剧痛艰难出声。 孔管事犹豫着出声,将那金针拔出的一瞬间,段云琛四肢发软地跌过去。 孔管事大惊失色:“侯爷您没事吧?” “没……” 段云琛跌在地上,慢慢地呼吸数次,总算缓和了身体的不适,他看着孔管事方才慌乱之下丢在地上的金针失声喃喃:“绵骨针……” 她竟用这个来对付自己! 第64章:三皇子 沈灵渠离开的很快,且脸色十分难看。 佩兰也面色发白地跟在她身后。 方才沈灵渠进去的时候,佩兰是停在外头候着了。 但窗扇开着,里头说话的声音也不曾刻意压得很低。 因而佩兰听到了所有,也看到了一些——侯爷他、他竟对小姐不轨! 他怎么能那样? 疯了吗? 还好小姐不知做了什么,叫侯爷陡然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即便是完好逃离,沈灵渠行走间的背脊也紧绷着,呼吸更是有些沉重。 佩兰心中担忧无限,却是外面人多眼杂也不好关怀询问。 一直等回到灵致院里,佩兰终于问出口:“小姐,你还好吗?” 却不想沈灵渠这一路而来已经恢复冷静。 她笑笑:“我自然好。” “那就好……” 佩兰舒了口气,又好奇道:“小姐刚才是对侯爷做了什么?是奇门武功吗?奴婢竟然都不知道小姐会武功!” “那不是武功。” 沈灵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看着自己纤细手指,“只是金针刺穴。” 刺的时候讲究力道,如果刺到要紧的穴位甚至可以致人死命。 那是她自保用的。 京城太平盛世,最多沈雉耍把戏挑衅,她都懒得搭理。 自是极少用这一手。 只有当初和段云琦在一起的时候,曾在郊外遇到过盗贼,她对那盗贼用过一次,没想到这第二次竟是用在段云琦身上! 沈灵渠一时只觉可笑。 只是她盯着自己那双手,看着看着,忽然又迷茫起来。 这是自保的能力也是杀人的本事。 怎么感觉,印象里自己那个道姑师父不曾教过她,难道是忍冬教她的吗?还是道姑教过,她因为彼岸砂的缘故给忘了? “小姐,侯爷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你?他可是沈雉的夫君,二公子的丈夫,他——” 佩兰气愤地咬牙说着。 沈灵渠眼眸一晃,思绪回归现实。 她将纤细素手收回衣袖之中,冷淡道:“因为他已经不是侯爷了。” 佩兰错愕,“什么?” “他不是。” 沈灵渠转身往里,也叫佩兰以及在一旁做事的雪艾跟进去,又吩咐连婆婆守着院子不让任何人靠近, 才将段云琦假扮段云琛之事告知两个贴身婢女。 先前她查证这桩事情,不论是去寺庙见到顾星野,还是被请到茶楼去,都是单独见的顾星野。 因为事情离奇,且那是段云琦自己选的。 她死了心便决定不在意,直接离京而去,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两个贴身婢女只字未提。 只有忍冬知道。 但现在不同以前了。 她不打算那么快走,而是要好好与这京城,与这京城里欺辱,辜负她的人清算一番。 那她便要让贴身亲近的人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想法,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佩兰和雪艾听的脸色发白,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她们如何能想象,一个女人的夫君,靠近她、迎娶她,都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现在更找了机会让“自己”假死也要扮做另外一个女人的丈夫归来,只为给那另外的女人一个完整的婚姻, 为正当地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这是什么样的离奇怪谈? 可它事实就是发生了。 雪艾平素话少,性子十分温柔,对沈灵渠也极为爱护,此时听闻,气愤之后双眼泛起了泪花。 她低呼一声“小姐”,轻轻将沈灵渠拥抱,“他们太过分了。” 佩兰也红了眼眶。 沈雉争抢所有人的宠爱也就罢了,段云琛不愿意履行婚约也无所谓,起码段云琦是真心实意待小姐的。 她和雪艾曾在夜深人静时设想过自家小姐以后的生活。 当时就默念,段家二公子对小姐那样认真用心,只要有二公子陪在小姐身边,小姐以后必定幸福美满。 却不料她们以为的幸福美满,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就是虚情假意,如今更带来数不清的伤害。 佩兰也上前,连着雪艾和沈灵渠一起抱住,认真又坚定地说:“我们和小姐一条心,绝不让他们好过!” 她这两年一直希望小姐争一争抢一抢,让自己的生活好一点。 可小姐性子淡漠,不爱争抢。 她每每夜深人静时总慨叹。 如今好了,小姐终于要动作起来了! 佩兰放开沈灵渠和雪艾,就立即询问:“所以小姐决定和离是认真的?侯爷不是侯爷,是二——是他扮的。 看他今天的样子肯定不愿意签和离书,这可怎么办好?” 雪艾也放开了沈灵渠,疑问地看着她。 佩兰又问:“不如把一切告诉夫人,请夫人帮小姐做主,或者是叫三公子——” “都不行。” 沈灵渠摇头:“沈夫人性情温柔,性子又善,很容易会被别人的言语带着走,我现在无凭无据,说了她不会信的。 怕是沈雉去跟她嚼一下舌根,她能以为我太过想念段云琦而发了失心疯。” 佩兰双唇微张,说不出话来。 “至于三哥,他是一心向着我的我明白,可是他……” 沈灵渠幽幽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他的性子,略有些莽撞,就怕我告诉他,他藏不住冲动行事。 到时候再被父亲知道了。 父亲管家严苛,三哥要是犯错肯定要受罚的,或许还会坏了事。 倒不如我自己计划来的稳妥。” 佩兰和雪艾对视一眼,都没话说。 不得不说,自家小姐把靖远侯,沈夫人,沈青涯三人的性子看的透彻清楚。 可是自己计划? 一个人撬动段家,还是继承了爵位,冒充段云琛身份的段云琦,哪有那么容易? 他既然走到这一步,必定先前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证据很难找。 佩兰把疑问说了出来。 沈灵渠一笑:“一个死了丈夫,处在深宅大院的侯府少夫人,当然对付不了沈家,对付不了如今的段云琛。 可我不是。” 她还有香医的身份,这两年里为不少贵人诊过病,积攒了几分勉强的人脉。 先前兵部郑崇是一个。 如今她可用别的。 比如,她特调幻梦的那位贵人。 “那位曾经说过,我帮了他大忙,如果我有难事,只需与他支会一声,现在就是时候了。” 沈灵渠话落,去到书案一旁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只莲花纹的荷包来。 莲花栩栩如生,一看就知出自极其厉害的绣娘之手。 佩兰“啊”了一声,低语:“三皇子。” 第65章:为难不舍 沈灵渠原先只想抖出诊金的事情,然后借三皇子的手拿捏段云琛,许她和离,得个自由。 但今日竟被段云琛冒犯! 她从段府书房回到灵致院那么一点距离,越想越是愤怒,越想越是恶心。 现在,她不但要和离,还要把这脏污丑陋的事情全部揭开来! 沈灵渠写了封信装进那荷包,很快就送出了段府。 …… 段云琦心口的金针被孔管事拔掉后,坐在地上缓了好久,终于状态好了一些,被孔管事扶着到了床榻上去坐。 孔管事忧心地说:“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不用。”段云琦一摆手,“她这手段我知道,休息片刻就是了。” 孔管事默默应了句“是”。 段云琦缓了会儿,稍稍舒适一些后朝他看去,看了良久:“刚才的事情,你都听到了、看到了?” 孔管事头垂的更低,“主子的心意就是属下的目标,属下永远和主子一条心,主子放心。” 他原是前院管事,并不贴身服侍两位公子,在整个府宅的管事中地位只算中等。 段云琦战胜归来将他提到了身边,就是因为他能干并且少言,还十分懂事。 最近段云琦对待灵致院的种种行为,以及猎猫,刚才还对沈灵渠动了手脚……这一切的一切孔管事都看在眼里。 已然明白,眼前这位主子是对那二少夫人动了心思。 但他还是能平常以待,还认真地表了忠心。 这让段云琦十分满意,“你明白就好,好好看顾那只猫,少不得你的好处。” 孔管事又认真应了声“是”。 段云琦慢慢闭上眼睛,靠在榻上养神,眉心微拧,心情并不怎么美妙。 谁挨这么一下都不会美妙。 真的非常痛。 更糟糕的是,沈灵渠的反应…… 她到底,是不是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一个人终究是没办法长久扮做别人的,他做了几日大哥段云琛后,就忍受不了段云琛的许多习惯。 比如穿暗色深服,比如这死气沉沉的书房,比如绷住一张脸不苟言笑…… 还有沈雉。 初时的激动和兴奋之后, 他看清沈雉的灵巧乖顺只是装的,其实心思恶毒善妒,又面对沈雉反复的装可怜扮委屈还纠缠不放,烦躁不已。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沈灵渠那样聪慧又平静的性子,那是骨子里沁出来的气质,旁人学都学不来。 他忍不住又在心底将两人比较—— 沈雉逢人就笑,都是假笑。 沈灵渠却只会对她喜欢、认可的人露出真心笑容,对其他人就是疏离客气。 沈雉恨不得抢夺所有人的注意力。 沈灵渠只关注她喜欢的人的注意力,还是那种温柔如风的关注,不会叫别人觉得如芒刺背。 沈雉除去撒娇扮乖毫无本事,琴棋书画平平无奇,刺绣女工一塌糊涂,插花品茶她更不会。 当然沈灵渠也不会那些。 但沈灵渠会调香,会治病,还有绵骨针作为防身之术。 相反沈雉遇到危险就只会尖叫。 沈雉没有一点点比得上沈灵渠的! 段云琦慢慢张开眼睛,双眸之中凝聚着浓浓的后悔之色。 他再一次问自己,当初到底怎么想的,有沈灵渠这样好的妻子,回京就可以拥妻入怀,为何非把事情搞成这样, 难以收场的地步! 心口隐隐作痛,那时先前被沈灵渠针刺的地方。 段云琦的手默默地按在了那个位置,想到方才沈灵渠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出手,那眼睛里冰冷漠然的神色, 段云琦的心更痛了几分。 她想和离,离开他,绝对不可能! 她现在想算诊金,那就把诊金给她凑一部分,尽量多凑一点。 沈灵渠并不爱黄白之物,这个他很清楚。 他想她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要钱,就是因为五福丢失,沈雉还得寸进尺所以她太难受了,才会做这些离奇的事情。 对的,一定是这样。 那就先给她诊金把她稳住了,再将那猫驯养好了送到她面前去。 新找来的那只猫比五福更好看,只要驯好她定然喜欢。 这又是他亲自找来的,花了心思。 她知道也会感动。 然后他得快些想个好办法,看看怎么把她留在身边,看看,要如何把身份说破,想一个能够让她信服的解释。 段云琦越想越觉得妥当,心中郁结都似散开了。 沈雉娇柔明媚的脸却在这时忽然从他脑海中滑过,段云琦面上轻松一滞,慢慢抿住唇瓣。 他和沈雉,已经圆房了。 一切,怕是终究回不到过去。 沈灵渠的性子不会容许自己同时要两个。 那就只能放弃沈雉了? 可沈雉也曾娇羞无限地躺在自己身下,叫过自己“夫君”,他厌烦她的性子是真的厌烦。 他占了她的清白却也是事实。 段云琦面色纠结,竟忽然又犹豫不舍起来。 半晌后,他为难地闭上了眼睛。 等双眸再睁开时,他皱紧眉头起了身。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留住沈灵渠才是要紧。 …… 段云琦去见了杨氏,说给沈灵渠凑诊金的事情。 杨氏大怒:“凭什么?当初我又没求她给我调香治病,她自己愿意给我治的,现在反过来跟我要诊金。 还狮子大张口要七八万两,当我是个傻的吗? 大夫说她的方子对我的头疾有用,我还想说我吃的饭菜对我头疾有用呢,都是些没影的事情。 一文钱都不可能给她!” 段云琦早想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反应,冷静道:“她现在已经让绮香馆报官了。 我方才回来的及时,虽然劝走了官兵但事情没解决,京兆尹那边后期还会派人来传唤府上的人前去问话。 我并不是为给她银子,而是想拿钱让她撤案。” 段云琦选择了母亲能接受的说法,又道:“母亲该知道那些御史如同疯狗一样,见谁咬谁。 永宁侯府先前被弹劾,前几日岳父大人又被弹劾。 这次诊金的事情再给他们听到风声,怕是又要被弹劾了。 纵然我们没大错,都是宅内纷争,但陛下听到我们有这么多的宅内纷争,也会影响他对侯府的印象。 日后甚至影响我的仕途。” 杨氏沉默了。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可是被人胁迫着,还是被沈灵渠这个她自来不喜欢的儿媳胁迫着,她怎么甘愿? 默了半晌,杨氏道:“找靖远侯府那边,沈灵渠是靖远侯府的嫡亲女儿,她在府上这样胡作非为, 我不信靖远侯不管,只要他开口,这案子也照样能撤,沈灵渠还得受靖远侯一番责问。” 第66章:凑诊金 段云琦说:“母亲觉得,沈灵渠会听靖远侯爷的吗?母亲可知那日沈夫人寿辰,沈灵渠和整个沈家撕破脸, 她说不认靖远侯爷,不认那些兄长了,对侯夫人连母亲都不喊。” “什么?” 杨氏愣了下。 她只听沈灵渠和沈雉回去沈府那天闹出事情来,倒不知道这些细节。 段云琦又说:“而且靖远侯爷是非常谨慎的人,他已经把女儿嫁给咱们段家了,这算是段家家事, 他恐怕也不会管的。” 杨氏闻言眉头紧皱,“那你的意思是,给她凑银子?” “对。” 段云琦点头说道:“先凑两万两给她做安抚,她人在府上,银子也在府上,就还是段家的。 后续找个机会也不是拿不回来。 况且母亲现在头疼病还没完全好,儿子刚才听桑嬷嬷说,昨晚就有些睡不着了。 如果再不做治疗,后面恐怕更加难受。” 杨氏想起头疾发作时那生不如死的恐怖疼痛,身子不由一僵,“行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她这一松口,让段云琦暗暗松了口气,就开始说银子凑法。 “账面上的银子维持府上开支吧,先前立功归来,陛下赏赐了不少,用那些凑,也好以御赐做理由,让她不能随意动。 还要劳烦母亲把那些御赐的金银财帛都拿出来才行。” 他句句在理,杨氏没话说。 要她拿出已经吞下肚子的宫中赏赐,她自然是肉疼的很不甘愿,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杨氏只能咬牙冷嗤道:“真是娶了个丧门星进门,云琦好苦的命!” “……” 段云琦欲言又止,想为沈灵渠开脱,又怕节外生枝,最终沉默地闭上了嘴。 …… 府上搬动库房中的御赐之物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春熙堂。 因为先前在沈府被沈夫人放弃,驱回段家,以及回到段府之后又被沈灵渠巴掌招呼两桩事情, 沈雉被吓到了,连着好几日都没出去走动。 但段云琛不去看望,她心中惶惶不安哪能耐得住? 就派婢女前去问。 谁料却被段云琛给冷漠拒绝了。 这几日的沈雉怒不可遏,却明白自己的好多手段,对沈夫人,以及段云琛好像都没用了。 便忍着愤怒待在自己的地方,想着静一静,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 这一静,就静到了现在。 “先前才有官兵登门闹诊金的事情,现在就搬动库房,难道是要给那个绮香馆凑诊金?” 沈雉眯着眼在屋中踱步。 “可绮香馆不是沈灵渠的产业吗?沈灵渠疯了,让自己的人跑去告自己的婆母!府上的人也疯了,竟然真的给她凑吗?” 沈雉这边话音刚落,外头响起孔管事的声音:“少夫人,侯爷吩咐属下前来,将先前陛下封赏之物带走。” 沈雉那时候也得了淑人诰命,还有不少赏赐。 沈雉脸色陡变,几步到门前瞪着孔管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孔管事低着头重复了一遍。 沈雉咬牙切齿:“凭什么?那是赐给我的!他想拿走却不自己来,派个下人一句话就想拿走? 我不给,你能如何?” 孔管事丝毫不意外被拒绝。 来之前他大概就猜到了,以这位的性情,怎么可能给? 孔管事还是给沈雉恭敬的行了个礼,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春熙堂。 却将沈雉惹的更为愤怒:“他这是什么意思?不将我放在眼里,不将我说的话当一回事吗?岂有此理!” 金玲和银环两个婢女现在都对沈雉很是畏惧,知道她不会听她们任何劝说,只需要她们听命令。 因而现在缄默在侧。 “没用的东西。”沈雉气愤半晌,狠狠瞪了两个婢女一眼,朝外面走去。 …… 府上库房动静也很快传到了灵致院。 沈灵渠倒并不以为是凑诊金,毕竟杨氏一毛不拔她很清楚,更别说用御赐的东西来凑诊金了。 段云琦那里,她用金针扎伤了他。 现在段云琦极为愤怒,不知在想什么办法针对她吧。 怎么可能给她凑诊金! 沈灵渠思忖着,段云琦会如何针对自己,自己又要如何应对,她自是不怕他的。 “小姐,少夫人出春熙堂去老夫人院子了,大概率是去给夫人上眼药,抹黑咱们小姐。” 佩兰得了消息从外头进来,脸色难看的不得了,“她消停了几日,这才一出来就没好事。” 沈灵渠淡淡道:“难道我会在乎她上眼药?” 佩兰一默。 现如今既已经打算撕破脸,那自是不会在乎那些眼药,毕竟小姐也不指望杨氏再来喜欢了。 “对了!” 佩兰又想起另外一桩事,“听说侯爷带回来个笼子,安顿在书房旁边的院子里了,还让好多人看着, 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沈灵渠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随他爱装什么装什么,与我们无关。” 现在她只等三皇子那边的消息。 …… 沈雉果然是去杨氏那里上眼药的。 只是因为先前六七法事,沈雉找了人假扮高僧的事情犯了杨氏忌讳,杨氏到现在都十分憎恶沈雉。 而且要给沈灵渠凑诊金。 杨氏的头疼又要隐隐发作的样子,她哪有什么心情见沈雉? 都是经年的狐狸,杨氏这些年不是不知道沈雉装乖扮巧总在自己面前说沈灵渠坏话。 先前婆媳情深,是喜欢沈雉嘴甜,还能拿东西来孝敬。 再加上杨氏也的确不喜欢沈灵渠的寡淡,沈雉又是侯府千金。 臭味相投而已。 现在儿子有军功在身还继承爵位,杨氏要办硬了许多,沈雉又犯错,那自是彻底没心情和她演什么婆媳情深。 因而杨氏直接让桑嬷嬷回绝。 沈雉站在杨氏那院子之前,脸色苍白地强笑着:“我只远远地看一眼母亲,我知道母亲身子不适,我不会打搅她休息……” “夫人说了谁也不见,就是侯爷来了都得回去呢,少夫人何必为难我?” 桑嬷嬷叹息一声,看似面上带笑实则语气冰冷,“少夫人赶紧回去吧,陛下问责侯府要您思过,您还需谨慎些才是,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沈雉气的咬牙却也没法说什么,甩袖走了。 只是既出来了,还在杨氏那里碰了壁,她心情糟糕,哪愿意就此回去思什么过? 第67章:沈雉过往 可是不回春熙堂又要去哪? 以前杨氏要是惹她不开心了,她可以回去沈家,找沈夫人委屈赔笑一番。 而后不必她主动说什么,沈夫人就会准备大堆的好东西哄她开心,杨氏这边也怕沈家问责,会放软了姿态对待她。 但现在沈夫人让她暂时不要到沈家去! 她其实大概知道,就算她真的去了,沈夫人也不会叫人挥舞大棒将她赶走。 沈夫人是疼她的。 因为沈灵渠闹翻了,沈夫人才不得不做取舍。 可正是因为明白,她才不能回去。 她太主动了,沈夫人就不会心疼不会愧疚。 她就是要远远躲着,然后等沈夫人心疼怀念到最厉害的时候才出现! 那么不回沈家,又不去春熙堂,要去找段云琛吗? 段云琛明显在避着她…… 沈雉这些年受了太多人的笑脸,被人哄着捧着,一下子被人冰冷对待,就有些难以承受。 她的脸皮到底还是薄。 想到去找段云琛会被段云琛抗拒,冷漠以待,她就心中愤恨,一边恼怒一边打了退堂鼓。 在那长廊上站了好一会儿,沈雉咬牙,忽然转向灵致院方向。 这一切都是沈灵渠搞出来的。 没有沈灵渠,她都不至于到如今地步。 她想找沈灵渠算账。 可才走了几步,沈雉脑海中忽然响起上次沈灵渠说的话。 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沈雉竟忽然就怯了,步子也猛然僵住。 她这样,差点让跟在她后面的银环和金玲撞到她身上,还好婢女们反应迅速,关键时刻站住了脚。 她实在在这儿磨蹭太久了。 银环忍不住低声询问:“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告诉奴婢……” 沈雉却大怒,回头一把甩在银环的脸上,“废物!” 而后大步快速离去。 只留银环捂着脸满眼茫然,瞬间眼底沁出委屈的眼泪来。 金玲快步跟上沈雉,回头朝银环使眼色催促。 这位主子本就不好伺候。 要是银环不跟上来,惹的她借题发挥只会更难受。 银环如何不知道,低头忍了泪水,抿紧了唇瓣快步跟了上去。 …… 沈雉还是不甘就这样回到春熙堂去。 她绕到库房方向看了一眼。 下人们正在点算东西。 段家家资不丰,产业也稀薄,要不是立功归来帝王赏赐,这库房可就是空荡荡了。 其实当时沈雉是有些介怀这个的。 毕竟以靖远侯沈震的身份,他的女儿嫁皇子都配得上。 一开始也有皇子对沈家、对沈雉抛出橄榄枝。 比如沈雉十三岁那年,贤妃就曾公开表达过非常喜欢沈雉的性子,还送了很贵重的礼物给她。 沈雉那时还听到其余贵女议论,怕是贤妃看中沈雉,想定为五皇子的正妃。 沈雉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可当晚回到沈家后,沈震就把她叫到书房,叫她断了念想。 她自是不想。 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当时沈、段二家的婚约沈雉也是知道的,她以为沈震是介意这个,怕毁了约定名声不好。 她便说万一贤妃坚持,沈家也无法拒绝。 还说她也想为沈家挣来荣光。 一旦她成为五皇子正妃,沈家会一跃成为皇亲国戚,所有兄长都将前程似锦。 可沈震却极其严肃地回了她一句“你太天真了”。 而后沈震就将皇子们三足鼎立情况与她说清,告知利害关系,并且将话说的清楚明白—— 沈家儿女,绝对不能和皇子们扯上任何关系! 当时沈雉已经被贤妃盯上,为了断贤妃的念头,沈夫人带着沈雉回邵阳沈家祖地省亲,一去大半年。 而且沈家在京城对外还说母女俩归期不知。 五皇子年纪已经经不起拖,贤妃这才不得不放弃。 在邵阳时,沈夫人劝沈雉说,段家是最好的选择。 段云琛、段云琦兄弟二人上头没有父亲叔伯帮衬,日后都要靠着沈震提携,他们的母亲杨氏也懂得这个道理。 无论如何定会对沈雉非常好。 段家有爵位,日后有机会立下功劳,定会平步青云,至于财帛,到时出嫁给她丰厚嫁妆,让她一辈子不愁吃穿。 沈雉想到这里,眼眶忽然发酸、发红。 她想起那时沈夫人还说过,沈家就她一个女儿,父兄都疼她,所有的好东西都紧着她,都是她的。 可是他们找回了沈灵渠。 沈雉被人突然告知是养女。 曾经的宠爱和嫁妆都被迫分成两份,她怎么能不把沈灵渠当成敌人,然后发了疯地争抢宠爱,争抢嫁妆? 她又想起段云琛…… 当初她出京去邵阳那大半年,是段云琛护送她和沈夫人前去的。 冷酷寡言的段云琛实在不讨女孩子喜欢。 沈雉起初也很不喜欢他。 觉得和他站在一起像是和一个老头子待着,无趣沉闷的紧。 可是那样沉闷的一个男人,愿意纡尊降贵包容她所有的任性。 她用一朵粉白相间的花刁难他,他竟就蹲在野地里,顶着大太阳整整找了一日,终于找到送到了他面前。 那时正是盛夏。 邵阳的太阳烈的可怕。 木讷的少年手里捏着一朵粉白相间的花,额头上都被晒脱了皮。 她便为那一幕心动了。 后来种种,不过是越陷越深。 可现在……他出征归来,圆房之后,怎么就变了个人,忽然看上沈灵渠了?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在眼眶中越聚越多。 沈雉视线模糊,看不清那库房中进出的下人,只听到一声声点算的声音。 银环和金玲看她如此,这下却都不敢出声,无论是安抚还是询问。 沈雉吸了吸鼻子,一把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转身就往春熙堂方向走。 “孔管家,侯爷书房边上那小院里到底放的是什么?” “是啊是啊,都不让人随意靠近……那好像是你和侯爷日日出府后带回来的吧?什么宝贝东西?” “难道是准备送给少夫人的礼物,想着做惊喜,所以不让人靠近?” 下人们好奇地询问出声,低低笑着。 孔管事平缓道:“认真做事,少打听不该打听的。” “好嘞!” 大家笑了一声,又开始点算御赐的东西,果然认真做事了。 门外泪雾蒙蒙的沈雉却脚下微微一顿。 礼物,惊喜? 第68章:什么惊喜 听孔管事那语气的意思,好像真的是。 沈雉又想起孔管事白日里去告知她,要拿她御赐下来的东西时,态度十分恭敬。 而且她拒绝,孔管事也不曾如何。 都说下人的态度就是主子的态度。 孔管事如今是段云琛贴身的下属,那他那样的态度,想必是因为,段云琛十分在意自己之顾。 沈雉心中一跳,眼底的泪意忽然就消失了。 唇角弯弯,沈雉浅浅笑起:“我就说……” 多年情分怎么可能一下子冷漠起来? 是了。 肯定是因为先前被弹劾。 还有六七法事,以及擅自报案让大理寺的人到茶馆的事情。 这两桩事情影响很不好。 她这两天还听到芳华的家人到大理寺告状闹了起来。 应该是因为这些,云琛哥哥应付外面,分身乏术,所以有点生她的气了吧。 沈雉如此想着,心中伤怀逐渐淡去,有浅浅的雀跃跳动着。 一定是这样。 也不知……他给自己准备的是什么样的惊喜? 沈雉咬了咬唇,心底说:既是惊喜,那就等等看,等他把沈灵渠这档子糟心事解决了,就会送到她面前来了。 可她却又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并不想回春熙堂去。 她实在心情不好太久了。 现在她很想看看,段云琛的那个惊喜是什么。 咬唇片刻,沈雉转向那些仆人说的那个院子方向。 那小院就在书房一旁,还有两个护卫守在门前。 沈雉先到书房那院子前看了一眼,段云琛并不在,她有些失望地转到那小院门前。 两个守卫都恭敬地给沈雉行了礼。 “里头是什么?” 沈雉免了二人的礼,被泪水沁过的眸子黑漆漆的,很是闪亮。 侍卫回:“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我都知道了。”沈雉轻笑一声,下颌微扬睇着两个侍卫,“你们让开,我进去瞧瞧。” “这……”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神色犹豫,“侯爷说过任何人不得靠近……” “任何人说的是外人,是闲杂人等,我是那任何人吗?” 沈雉直接往里走,“你们两个有点眼色没有?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身份?侯爷又待我如何?” 两个侍卫当然知道。 所以不敢拦。 任由沈雉走了进去。 但他们二人也不敢让沈雉直接靠近,左右各自伸手挡着沈雉步步后退,“少夫人,里头危险,您还是——” “能有什么危险?云琛哥哥会把危险带到府上来?你们别开玩笑了。” 沈雉笃定那里头是给她准备的礼物,是惊喜。 她往前走着,琢磨着,会是什么样的惊喜。 她喜欢的东西很多。 段云琛最是了解她的喜好了,以前只要她说有喜欢的,哪怕是再难,段云琛都能给她办到。 这一次—— 沈雉目光扫过,这小院空荡荡的,正屋却是大门紧闭。 大夏天的,大门紧闭? 那想必东西就放在正屋之中了。 放在正屋还要关着门的,莫非是她心心念念的东陵玉树吗? 那是一种珍惜绿植,长的很慢,百年才得一人高,过百年后树常青,还会长年累月开着冰玉一样的花。 所以叫做玉树。 但那玉树不耐光照,所以需阴在房中,且十分贵重。 她从得知有那样的东西开始就十分喜欢,与段云琛说过许多次。 段云琛在新婚之夜允诺,等出征归来一定为她找来一盆,现在定然是了! 沈雉越想越是心花怒放,步步上前,逼着那两个守卫步步后退,“你们让开,我只看一眼,看到了我就走。” 侍卫拦住不放:“屋子里的东西凶险,少夫人真的不能看。” 沈雉却是不行,皱起眉头怒声说道:“岂有此理,你们既知我是侯府少夫人,竟然还敢一直拦我? 我说了看一眼就是看一眼。” “真的不能……” 侍卫无奈之下只得说:“里头是一只猫,实在是野性难驯,所以我们二人才不敢让少夫人看。” “什么?” 沈雉盯着那两个侍卫,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来。 一只猫? 为什么会有一只猫? 段云琛找一只猫来关在着小院里,让侍卫看守着。 这个小院离他的书房那么近! 什么意思? 她所熟识的人中,只有一个人和猫有联系。 沈灵渠。 难道是那只丢了的猫? 沈雉面上顿时冷若寒霜,整个人身子都僵直着,隐隐颤抖。 她往前迈了半步,低喝:“滚开!” “少夫人……” 侍卫想拦着沈雉,可沈雉硬是往前,侍卫哪里敢碰到她半边衣角?只能步步后退。 沈雉一把将那门推开,还未看清屋内情况,只听一声凶狠的“呜嗷”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朝着她窜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躲避。 却是动作太过缓慢,哪里比得上那山猫的灵敏迅捷? 山猫被关了一段时间,怕是恐惧积攒,现在十分暴躁,又见沈雉抬手,以为是要攻击它,立即伸出利爪,抓在沈雉手上。 一时皮开肉绽。 沈雉惨叫出声,胡乱挥手,更惹的那山猫攻击。 银环和金玲吓得面色发白。 此时此刻根本没有护主心思,左右躲的远远的。 那两个侍卫看此情况心中大喊“糟糕”,纷纷抽出武器驱赶那山猫。 山猫就在这一团乱局中飞窜而去。 而这一番兵荒马乱,已让沈雉从门前台阶上掉下去,扑跌在院中的青石地板上,一动不动。 银环和金玲确定猫跑的没了踪影,这才敢上前查看。 “小姐、小姐你怎么——” 银环扶起沈雉时,猛地一僵,脸色煞白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沈雉脖颈上、脸颊上各有三道抓痕,抓痕深的可怕,皮肉外翻血流满面,极为可怖。 金玲也瞬时傻了眼。 沈雉浑身疼,每一下呼吸都痛,更没有力气说话。 好半晌,她才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触及一片濡湿,腥甜气息冲鼻而入,沈雉意识到了什么。 愣了一瞬后,凄厉地哀叫出声:“我的脸——” 两个侍卫也白着脸愣在当场。 他们怎能想到,会出这种可怕的乱子? 一瞬间这小院里所有的人都愣神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其中一个侍卫绷着声音说:“快送少夫人回去,禀报侯爷,然后……请大夫!” …… 第69章:莳萝记忆 灵致院一如往常般安静。 沈灵渠如今既决定留在京城,且和离与段家断绝,自然要做足准备才行。 她深知,就算有三皇子的帮忙,和离之后要面对的问题还有很多。 比如住处。 虽然她想好了解决京城之事就去珲州万竹山。 可是和离之后到能彻底离京,怕是还需要一段日子了断。 那就是要在京城再停留一段儿了。 她已和沈家撕破脸,自是不愿意住到沈家去,须得自己有个宅子才行。 再则她这灵致院里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仆人,吃喝拉撒也是一笔开支,她不愿跟着她的人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所以这钱,自是越多越好。 找段家清算诊金的目的是为和离,她不指望他们拿出多少银子来,钱还是要靠自己挣的。 所以这两日沈灵渠只要空闲就写香方,送去给忍冬,调配一些比较稀罕,香味独特,且有疗身作用的香出来售卖。 每日写三个,都是记忆中的方子。 此时正写到最后一个方子中的最后一味香料。 莳萝。 笔尖落顿,最后一笔完成。 沈灵渠放了笔,拿起方子轻轻晃了晃,让风吹干那上头的墨迹,她却没有把方子放到一边。 而是看着那“莳萝”二字微微蹙眉。 莳萝这味香料的气息十分冲鼻,而且经久不散,是以被许多调香者嫌弃。 但沈灵渠却很喜欢。 莳萝可以止血凝血,并且与特定的香料进行调配后也能散发清新怡人的香气,还可以增加止血效果。 她喜欢用这味香熏手帕之类随身物品。 这样不管是自己不小心受伤,还是救治病人的时候,都能很快止血。 这么久以来,她见过一些病人也了解一些医者。 好像只有她一个人那么用莳萝的。 可前段时间她嗅到别人身上也有莳萝气息,而且那莳萝气息是经过特别调配的—— 定北侯顾星野。 他为什么会带莳萝气息? 他是征战沙场之人。 难道他身边医者也了解莳萝止血功效,所以为他调配止血膏? 可是他那种身份的人,会随身携带止血药膏? 沈灵渠的视线不曾从莳萝二字上挪开,思绪飘散,忍不住回忆着几次和顾星野碰面的情况。 上巳节宫宴时,她犯了隐疾,却也并非神智全失。 只因顾星野靠近的时候,身带浸着莳萝气息的兰香。 她对莳萝熟悉,因而失了方寸地撞进他怀中。 后来雨中、寺庙、茶馆,还有绮香馆。 他动手打昏了段云琛。 一切似是偶然,都能说得通,却又好像透着什么蹊跷…… “小姐、小姐、小姐!” 佩兰忽然从外面跑进来,简直是眉飞色舞,满脸雀跃,她神秘兮兮地盯着沈灵渠说:“外头出事了,你知道怎么了吗?” 沈灵渠思绪被拉回,把香方放到一边,才问:“出什么事了,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有心上人了?” 佩兰“啊”了一声,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竟然跟奴婢开玩笑!” 须知,沈灵渠是比较安静沉稳的性子。 她这样性子的人,莫说是与婢女开玩笑。 就算是别人和她开玩笑,她也不会笑,是那种会让人家自我疑问,“说的笑话是不是太冷了”的人。 现在竟与佩兰言语玩笑。 可见她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 佩兰笑眯眯地说:“奴婢说的这件事情,肯定能让小姐的心情更不错。” 她话落俯身,在沈灵渠耳畔说了两句话,然后又直起身,哼了一声说道:“恶人自有恶人磨,算她活该!” 沈灵渠一怔,“哪里来的猫?” “好像是侯爷去外面找回来的,靠近那院子伺候的下人说,找回来后就一直关在院子里,今天才从笼子里放出来关在屋中。 谁知道二小姐就那么巧跑去了。 现在人被送到了春熙堂去,大夫也到了…… 我还听到他们说,二小姐的脸被抓的非常厉害,只怕是容貌要保不住了。” 佩兰一开始说起还有些得意。 但说着说着,就慢慢皱起眉头来,声音也越来越低。 这其实没什么好幸灾乐祸的。 沈灵渠默然片刻,冷淡道:“她打猫的主意,如今被猫所伤,也是因果循环。不过她这样凄惨,沈家那边定然又要心疼了吧。” “……” 佩兰抿紧了唇,如何不知? 先前小姐在沈府一番言语撕破脸,沈夫人将沈雉劝回段府,并说暂时不让她过到沈府去。 佩兰知道后,还想着夫人是要好好对待小姐了。 谁知沈家那边还没做什么呢,沈雉又出这种事情。 以沈夫人对沈雉的心疼程度,怕是更要心肝肉的疼惜不止,哭泣伤怀了。 果不其然。 沈雉这边才出事不过一个多时辰,消息送到沈家那边,沈夫人和沈青淮、沈青涯就亲自登门,去看望沈雉。 “娘、娘亲!” 沈雉一看到沈夫人,立即泪水横流,扑到沈夫人的怀中,“娘亲,我疼!” 沈雉脸上的伤痕刚处理完,还没做包扎。 沈夫人看着那样可怖的伤口,只觉心都要碎了,“我的宝儿,怎么会弄成这样?宝儿别哭!” 她把沈雉抱在怀中心疼地安抚:“你放心,娘亲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来,你不会有事的,绝对!” “真的吗?” 沈雉哭的肝肠寸断,泪流满面,“可是我刚才照了镜子,我的脸已经毁了,娘亲我的脸毁了!” 一旁大夫惊慌道:“少夫人莫哭,泪水浸到伤口会加重伤势啊!” 先前大夫就说过这个,沈雉自是清楚。 她想将眼泪忍住。 可是她全身都痛,脚扭了,身子摔疼了,还有脸如此可怖,她怎么忍得住? 屋外廊下,沈青淮脸色极为难看,“哪来的猫?” 外头院中的婢女现在都被吓惨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沈青淮看了一圈,没得到回复,大步朝外走去。 站在一旁的沈青涯瞧他走了,也赶紧跟上去。 他跟着过来,当然不是来看沈雉的,只是听到了消息单纯好奇来瞧瞧。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猫,就想到沈灵渠。 他怕二哥也迁怒沈灵渠,自是要跟上去保护妹妹。 果不其然。 沈青淮直接冲到了灵致院里,一双鹰眸盯死了沈灵渠,“是你放猫抓伤她的是不是?你心肠怎么那么歹——” 啪! 沈青淮话音未落,沈灵渠一巴掌抽过去,将沈青淮的脸打的偏到一旁。 院内空气好像一下子凝住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沈灵渠。 沈青涯也惊呆。 她、她打人! 还打了全家最不好惹的二哥! 沈青淮缓缓回头,一双眸子阴沉的厉害,甚至有杀气纵横:“你敢和我动手?” “我动了,你待怎样?”沈灵渠平静地仰头迎视沈青淮:“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污蔑我,你该挨着这巴掌!” 第70章:自作自受 沈青淮活到如今,哪怕沈震平素严苛,时不时有体罚,也至多是责打身体,罚跪祠堂而已。 他这张脸却是从没被人碰过。 沈灵渠是第一个。 又看沈灵渠没有半分畏惧之意,还说这样的话,登时眼底怒意更甚,朝着沈灵渠方向迈了半步。 沈灵渠依然面不改色,不为人所见的指缝之中却是已经捏紧了金针。 绵骨针,很好用。 她不介意给沈青淮也尝一尝。 一旁的佩兰和雪艾看的如此气氛紧绷都煞白了脸,下意识地朝着沈灵渠身边靠近保护,还有连婆婆也是。 却就在这关键时刻,沈青涯快步上前,一伸手臂挡在沈灵渠面前。 沈青涯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怒视着沈青淮:“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和妹妹动手不成?” 沈青淮怒意翻涌的眼睛看向沈青涯。 沈青涯说:“灵儿她没说错,是你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她的。这些年你对她说了多少过分的话? 她受了那么多的欺辱和委屈,如今不过还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父亲和大哥老说你爱犯浑,我觉得果真没说错。 沈青淮——” 他竟是二哥也不叫了,负在身后的另外一只手慢慢握拳,凝聚力气:“她就算不是妹妹也是女子。 你学武功的时候师父怎么说的,父亲又是怎么说的? 你今日要是对她动手,先把我打翻了再说!” 沈青淮死死地看着沈青涯。 他们三兄弟当年跟了同一个师父习武,后又跟着沈震加强技艺。 师父和沈震都说过。 不可以武力欺凌弱小,更不可对女子动手。 他这些年都秉持这样的原则,从未犯过。 今日如此愤怒,只因沈灵渠实在过分,然而沈青涯的阻拦和话语,却也在关键时刻叫醒了他。 他堂堂男儿,要是和一个女人计较,还对女人动手,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间? 沈青淮后退数步,眼神却依然冰冷有力。 他抬起右手,食指指着沈灵渠:“好男不跟女斗,我今日且放过你,但你记着,如果被我知道今天宝儿受伤的事情和你有关, 我绝不会放过你!” 话落,沈青淮极其利落地转身离开了灵致院。 待他走远,沈青涯才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拍着心口道:“二哥这个煞神,吓死我了呦。” 沈灵渠和佩兰、雪艾几个人本来还因沈青淮那句极其有力的威胁呼吸紧绷。 结果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泄了气。 气氛也轻松起来。 佩兰失笑道:“刚才看三公子很是英勇,怎么二公子一走您就疲软了性子?” “你笑话我作甚?” 沈青涯睇了佩兰一眼,没好气地撇嘴道:“我二哥武功好,沈家上下皆知,大哥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更不是。 去年年节他和父亲动手,看着两人是不分上下,实际二哥可是收着力的。 大哥说了,二哥要是真的拼尽全力,父亲都讨不到好处。 我前几天才被他揍了一顿,我当然害怕!” 佩兰说:“那您还帮小姐说话,护着小姐?就不怕真的动起手来又被打?” “怕归怕,妹妹还是要保护啊!” 沈青涯视线转到沈灵渠面上端详片刻,笑了起来:“妹妹不愧是咱们沈家人,够英勇呀,敢和二哥叫板!” 他脸上的伤现在已经好了,鼻骨那处折断凹进去一点点。 倒是叫那原本过分漂亮的脸上显出几分硬朗的英武气质来,此时笑起,更是眉眼飞扬,英气外溢。 沈灵渠忍不住说:“三哥变好看了。” 佩兰也点头:“对对,就是。” 沈青涯“啊”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这不还和以前一样吗?怎么会变好看?” 沈灵渠说:“真的。” “好吧好吧。” 沈青涯一笑,这终归不是什么要紧事,他很快敛了笑容,转移话题说起关键,“她到底怎么回事?猫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很清楚。” 沈灵渠坦然一声后,将自己推出的事情经过告诉了沈青涯。 沈青涯眉毛紧紧拧起,面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不是,段云琛他找个野性难驯的猫来做什么?” 沈灵渠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想拿猫讨自己的欢心吗? 但旋即她自嘲地扯了扯唇。 段云琛是段云琦。 沈雉才是他的心头好,他怎么会找猫来讨好自己? 找猫来到底是为做什么与她而言并不重要。 要紧的是,现在他们自作自受了,老天有眼。 …… 春熙堂里,沈雉哭了好久好久,总算在沈夫人的哄劝安抚下止住了眼泪,让大夫给伤口做了包扎。 她跌下台阶的时候扭到了脚。 摔到地上的时候又扭伤了手腕。 身上除去脖子和脸上被猫抓到,手臂、小腹也有抓痕。 现在全身疼,半点力气都没有地靠在沈夫人怀中,不再大哭,却也是泪花溢满眼眶,弱弱哽咽。 “娘亲,我的脸不会好了吧,我看到了,那么深的伤口……” “我自小就爱美。” “如果这次我的脸上留了疤,我真的不想活了。” 沈夫人听着,只觉刀尖一下下刺在自己心头,每一下的呼吸都是痛。 她轻拍着沈雉的肩膀,“你放心,母亲会派人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来为你治伤,以前玉妃娘娘脸上也曾受伤。 太医院调配过一种玉颜膏极为厉害,能去疤生肌,让皮肤焕然一新,就和婴儿新生一样。 只要你用了玉颜膏,你也可以恢复容貌。” “真的吗?” 沈雉弱声哭道:“可是娘亲,你不是说让我在段家,都不可以回去沈府了吗?你心疼姐姐,所以你是不要我了。 现在你说的话我怎么敢信?” 沈夫人眼眶泛了红,“娘怎么舍得不要你,你尚在襁褓的时候就到了娘的身边,娘将你带在身边这么多年……”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这是她的心里话。 当时是沈灵渠发作的猛烈,她没办法,只能做取舍。 可现在沈雉遭逢如此大劫。 沈夫人哪里还能恨得下心,再对沈雉说一句半句伤她的话? 第71章:莫名快意 先前沈震和她说过利害关系,她答应了沈震的提议。决定过几日把段云琛叫去府上,说送沈雉到永州段家家庙去修养心性的事情。 沈灵渠是沈夫人的心肝肉。 沈雉也不遑多让。 沈夫人当时虽答应了,其实心中却很是不舍。 那可是永州,远在近乎千里之外! 她担心沈雉知道消息伤心难受,更担心沈雉去到永州那个地方过的不好。 所以便想着,为沈雉多准备一点东西带着去永州,还从自己身边得力的人中挑出来一些,陪着沈雉一起去。 力求让伤害降低到最小。 力求沈雉去到永州之后也能过得极好。 可一切还没准备好,还没叫段云琛过去说这件事情,沈雉就出事了! 这让沈夫人怎么舍得把沈雉送走? 她陪伴了沈雉大半日,哄着沈雉睡下之后,天也彻底黑了,沈夫人才从春熙堂那正屋中出来。 陪伴安抚病人绝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沈夫人又心焦沈雉的伤势,大半日时间没吃东西没饮水,出来时脸色苍白,柳眉紧拧,憔悴又疲惫。 候在外头的沈青淮快步上前:“儿子已经去过太医院了,章太医正在宫中为皇后娘娘请脉, 等他忙完娘娘那边,会立即到段府来。” “那就好。” 沈夫人垂首,稍稍松了口气。 章太医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太医,懂得玉颜膏的调配之法。 只要他出面,认真仔细,沈雉的脸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沈青涯从另外一边上前扶上沈夫人的手臂:“母亲看起来很累了,您慢点儿。” 沈夫人笑看了沈青涯一眼,心中安慰,视线转向站在一旁的段云琦,眼底的笑意散去,渗出丝丝寒凉来。 她平素温和柔顺,就好像是最好说话的人,此时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着段云琦,属实也是叫段云琦觉得如芒刺背。 沈夫人问:“为何要在府中放那凶物?” 段云琦今日出府去看常礼了。 回到府上时沈雉已经出事,沈家人也已经到了段府来。 沈青淮更面色阴寒地问过他猫的事情。 他当时回沈青淮说,是那猫误闯入段府来,他驱赶数次赶不走,就暂时将猫关在那小院的房间里。 谁料沈雉不知情况进去了。 孔管事以及守卫也和段云琦一样说法。 沈青淮虽有疑惑愤怒却也是信了。 此时段云琦回应沈夫人,便用当时回应沈青淮的说法。 后段云琦将身子伏的更低,声音微绷:“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岳母大人放心,后续医治之事,我一定亲自陪伴。” 沈夫人听着这话只觉的不顺耳。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说心爱的妻子,而仅仅是一个需要照看,需要负责的女人,生疏的很。 沈夫人说:“我还是把宝儿接到沈府去,亲自照看吧。” 沈青涯一愕:“母亲——” “就这样。” 沈夫人已经决定,没等沈青涯多说,就让贴身嬷嬷进去帮沈雉收拾一切。 沈青淮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 段云琦也是愣了一下。 他有些感觉到,沈夫人对自己的不满,理智告诉他,应该表诚心把沈雉留下来才是。 可想起方才看到沈雉那张伤痕可怖的脸,又想起最近沈灵渠对他的冰冷疏远,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沈夫人大约觉得他对沈雉照看不周吧,所以不满。 送走了沈雉,少个阻碍,他也好和沈灵渠和缓关系。 段云琦便说:“岳母大人心细如发,亲自照看宝儿定能细致贴心,这样也好。” 沈夫人深深地看了段云琦一眼,再未多说什么。 一旁的沈青涯却是脸色极其难看。 先前母亲才说暂时放手沈雉,专心让灵儿回心转意。 这才几天,竟要把沈雉接回家去? 岂不是让灵儿的心彻底凉透? 可这院子里,主子仆人这么多人,母亲又已经敲定事情……沈青涯咬牙半晌,终究没法说出口。 沈雉原本都睡下了。 后被叫醒,得知沈夫人要带她回去沈府,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 一番收拾,半个时辰之后,沈夫人带着沈雉和几个奴仆,以及沈青涯、沈青淮两人浩浩荡荡从春熙堂离开, 往角门方向出段府离去。 就在快到角门的时候,沈夫人步子猛然定住,那张原就憔悴苍白的脸,在夜色里更是透白的吓人。 她捏紧了手中帕子,沉默良久僵硬出声:“灵儿……” 夜色微凉,沈灵渠一身素青色衣裙正站在绿荫密布的大树下,眉眼平和,面色淡漠,“沈夫人。” 沈夫人心底骤然一阵尖锐刺痛,微抿的唇角止不住地抖动。 她无比艰难地说道:“灵儿,宝儿她的脸伤了,我怕段府的人照顾不好,所以我才,我……” “哦。” 沈灵渠淡淡出声:“应该的,段府的下人自是没有沈夫人仔细,贴心。” “你,你是怪我……” “我不怪,我是意外。” “什么?” 沈灵渠缓缓道:“我很意外,这一次她伤成这样,沈夫人竟然没算到我的头上来,我如何能不意外。” 沈夫人愣住,下意识地说:“你怎会是那样狠心的人?” 这句话刚说完,沈夫人猛然意识到,沈灵渠看似在说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是。 她在嘲讽以前那许多次。 沈雉扮着委屈可怜,实则泼脏水在她身上,暗示她欺负了沈雉。 而沈家的所有人,以及自己那时候,其实都曾信过几分。 沈夫人顿觉难以面对沈灵渠,无地自容,又心痛纠结。 她竟不敢多看沈灵渠一眼。 而此时的沈雉,难得学乖了,不再对沈夫人哭诉可怜,不说任何一句和“姐姐”有关的话。 她太清楚,只有跟在沈夫人身边太医才会尽心尽力照看她的脸。 她才可以养的好。 现在她如果多嘴说什么,激的沈灵渠又撒起泼来,沈夫人的心很有可能又被沈灵渠拉过去。 那她的脸怎么办? 女子容貌是所有一切的前提。 一旦她的脸好不了,那么她的一辈子也全完了! 沈雉伏在一个壮实的婆子背上,低低弱弱地唤了声“母亲”。 沈夫人回看了沈雉一眼,对沈灵渠匆忙地丢下一句“母亲改日看你”,就带着沈雉以及沈青淮、沈青涯兄弟快步离开了。 那模样,颇多懊悔,还似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灵渠平静以待。 不但面色从容淡漠,甚至是心里都不曾有过些微刺痛。 沈夫人生辰那日,她释放了所有的不满和愤怒,也已经对沈家这些所谓的家人彻底死心了。 但她知道,沈夫人对她还有愧疚和不舍。 所以她这么巧地出现在这里,阴阳怪气地说一些不那么好听的话给她。 看沈夫人难以取舍,痛苦不适,她好像心底莫名快意。 这时,段云琦走近:“听说沈青淮找你质问?这次她受伤和你无关,纯粹是意外,我会为你解释辩驳,不会让任何人污蔑你。” 第72章:夜入灵致院 沈灵渠抬眸看向段云琦,“你说什么?” “我说……” 段云琦重复了一遍,认真地说道:“实在要怪罪,那是我的错,是那两个守卫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是事实么?” 沈灵渠眸光冰冷地看着段云琦,“这是事实,你们的错,和我无关,怎么侯爷能一幅必定还我清白,施舍的语气来说?” 段云琦愕然闭嘴。 沈灵渠轻轻说道:“况且她可是侯爷的妻子,现在侯爷该关心的是,她的身体,她的脸。 毕竟,那可是侯爷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终于拥抱入怀的可人儿呢。” 话落,沈灵渠不等段云琦说什么,转身就走。 而沈灵渠那轻飘飘地,甚至是带着笑音的话语,听在段云琦的耳中,却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段云琦更为心惊肉跳。 她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可她怎么会知道的? 她有什么证据吗? 现在自己又要如何是好? 段云琦心情忐忑地回到自己那一间重新改造过的书房内,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剑眉紧拧,思忖如今局面解法。 烛台上蜡泪蜿蜒,快要燃尽了的时候,孔管事上前,“侯爷,都一更天了,您早点休息吧,侯爷、侯爷?” 段云琦终于缓缓抬眸,看向孔管事。 那眼神犀利,责问意味那般明白。 孔管事在沈雉出事,通知段云琦归来后,已经和段云琦请过罪了。 但此时此刻看段云琦神色也知道,自己先前那点点请罪不够。 他连忙俯身拱手:“属下真的没想到少夫人会硬闯,分明交代过守卫仔细守好。” 段云琦冰冷道:“猫也丢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了捕到那只猫花了多少心思,现在去何处再找?” 孔管事听出重点,忙说:“侯爷放心,属下这就派人出去,到离京城远一些的村庄去找找看。 有的村子虫鼠多,村子里就会养猫捕鼠。 属下一定找出和那只一样的,村子里的猫性格会较为温顺,不会伤人,会更适宜送给二少夫人。” 这个解决方法,倒是合了段云琦的心意。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算孔管事失职。 沈雉任性起来,护卫哪里拦得住? 段云琦和缓了心情,慢慢站起身活动着筋骨:“既然有方向了,那就赶紧去办吧,快些办好, 你刚才说什么时辰了?” “一更天。” “是很晚了,你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孔管事应了声“是”躬身退走。 段云琦也转往里头的床榻。 这地方的床原本是个很硬又很窄的小床,睡在上面简直是煎熬。 那时候他们兄弟还未成婚,还未出征,段云琛多数时候要么在书房读书,要么在武馆练武。 但段云琛偶尔疲惫时曾和抱怨,书那么多,上面的字认得他,他却不认得那些字。 早年该读书的时候正逢战乱,能活着就是最大的期盼,他们兄弟二人因而错过了读书的年纪。 年长之后没了好奇,没了耐心,也变不愿意去读了。 可他还得读。 因为母亲要他读,母亲总说侯府希望都寄托在段云琛的身上,哪怕有了爵位不必考功名也得充实知识。 段云琦因是弟弟,能逃过这事。 段云琛却是不行。 于是为了让杨氏放心,段云琛就将书房弄成个艰苦认真的模样,至于到底读进去多少,也就只有段云琛自己知道了。 这又硬又小的床铺段云琛那时候或许是睡多了吧,也就惯了。 但段云琦受不了。 因而在确定无人怀疑他身份后,就将书房做了一定改变,比如放了投壶之物,蹴鞠等,把窗口放开,书本搬走。 现在杨氏认为儿子成器了,她身子又不爽利,也不会再来书房查看。 那又小又硬的床,已经被换成了无比舒适的高床软枕。 段云琦躺上锦褥却难以成眠。 他还在想沈灵渠是如何知道的,有没有证据,自己又要如何面对。 这大半晚上他设想了好多种可能以及解决办法。 但每一种都好像没有可行性。 以至于他现在心神焦躁。 躺了半晌,段云琦猛然坐起身出了房门。 靖远侯沈震有功劳并且掌兵,府上有府兵和守卫。 永宁侯府却没有那么的尊荣和家产,是以养不起府兵。 府上只有一队三十人的家丁看家护院。 二十人分两队白天巡守。 还有十人又分两队,夜晚巡逻。 如今京城太平,这几年来连小偷小摸的都极少,因而永宁侯府夜间巡逻的家丁又只巡三个时间段。 一个是刚入夜亥时过。 一个是子时前夕。 最后一个是五更天过。 段云琦出来的时间,家丁早都巡守结束,回去班房休息了。 夜深人也静。 整个永宁侯府上悄然无声,只有夜风轻吹,树叶浅浅的唰唰声。 段云琦停在了灵致院外凝目看着。 最近这两个多月,他不知到这灵致院外来过多少次,又不知多少次很想很想进去看一眼。 这院子是他和沈灵渠二人成婚前夕,他询问沈灵渠的需求和喜好亲手做的布置。 沈灵渠性子淡然,总是随意地说什么都好。 他便一直追问,给她几样选择,看她说话时候的眼神分辨她对那些选项的喜好程度,来选择她更中意地进行布置。 那时他想既然已经连自己的婚事都搭进去了,那就做戏做全套,让沈灵渠沉浸的更深,更心甘情愿。 才不会去破坏沈雉和大哥的事情。 而且沈灵渠是沈震的亲生女儿,这个身份也实在是让人不能不对她热情。 然而戏演的时间久了,人原来是会入戏,难以自拔。 他就在不知不觉中入戏了。 这两年在西疆对敌,他曾无数次梦到过沈灵渠,设想着立功回京之后,和她如胶似漆的甜蜜生活。 只是那时他在边关,抱着大哥尸体的那一刻,脑筋不知为何忽然打了结,竟做了最最愚蠢的选择。 如今他没有了光明正大踏进灵致院的身份。 夜风吹面,一片清凉。 段云琦剑眉紧拧,脑海之中浮起当初大婚时候的景象。 第73章:奸夫? 灵致院里的房间一大片火热的红色。 沈灵渠身着喜服坐在床上,双手轻捏着衣裙,素来平静淡漠的脸,那日闪动着难得的紧张和羞怯…… 那是两年多前的场景。 此时段云琦回忆起,却依然深刻清晰,并心神触动。 他咬了咬牙关,再也难忍,从院墙稍矮之处翻了进去,轻飘飘落地。 夜行许久,段云琦已经适应了夜色,进到院中亦能看清院内摆设。 这院子里的一切,和他当初离开的时候做了少许的改变,但改变的不多。 墙边的阶梯花架,角落的圆月形猫咪玩具,还有挂在廊下的八角灯笼,都是他那时亲手置办的…… 段云琦看了一大圈,目光落定正屋紧闭的门扉上。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试探着推门,推不开,又见窗户开着半扇,动作敏捷地轻轻跨了进去。 屋中床榻轻纱垂落,遮住帐内一切。 段云琦缓步靠近,终于停在床帐外侧。 月光照进来,青纱帐内隐约朦胧,可见女子侧身入睡,容颜安静,呼吸也十分匀称规律。 段云琦又上前一步,踩上脚踏。 在转身坐上床弦的一瞬,他轻轻撩开床帐。 女子静美面容映入眼帘中。 这原是他们新婚后要住的院子,这原是他为他们洞房花烛夜准备的床榻,这床榻上的女子,原是他的妻子…… 段云琦情难自禁,手背轻碰到沈灵渠的脸颊,一点一点碰触着,终于指尖碰到了她的唇角。 男人低喃:“灵儿,我后悔了……” 这一番过火的动作,以及那说话的声音,扰了沈灵渠的梦。 她昨夜担心隐疾不期然发作,所以入睡之前检查了自己的脉搏,结果睡着之后就做了自己两次隐疾发作的梦。 两次,都是那个青年。 她求他抱她以抚慰情绪,缓解难耐。 此时被人扰醒,她一时怔愣尚在梦中,茫茫然间不辨幻梦和真实。 又见一人坐在自己床边,瞧不清面容如何,但看身形修长挺拔,不由轻柔疑惑:“你怎么来了?” 段云琦被她难得温柔的声音吹化了心扉,掌心放肆地落在沈灵渠的脸上,“我想你念你,实在难眠,就来寻你。 灵儿,我——” 而他的声音,却将沈灵渠半梦半醒间的茫然直接打碎,回归现实。 沈灵渠猛地坐起身来,捏着被子退到床角瞪着段云琦:“是你!” 段云琦眸子微眯,听出几分不对来:“是我?那你先前以为是谁?” 沈灵渠却是绝对无法和他在这种状态下说任何话,她面若寒霜,字如冰珠:“请侯爷出去!” 段云琦追问:“别人也曾夜半前来寻过你吗?” 他想起刚回到京城,有一日晚上自己和沈雉在亭中拥抱,五福忽然出现,他为了驱赶五福,一脚踢过去。 暗中朝自己小腿飞过来,被自己躲开后,直接没入柱子里头的石块。 之后他自己细心留意,并且让孔管事暗中查探。 半分消息都没查到。 但那块石头不可能凭空出现,所以他一直记挂在心里。 谁料今夜沈灵渠竟然半梦半醒间会是那样的反应! 是什么人会来寻沈灵渠? 是个男人吗? 段云琦瞬间怒火纵横。 他倾身逼近沈灵渠,一把抓住沈灵渠的手臂:“怪不得灵柩归来你不见如何伤心,怪不得你不嫉妒,还对我如此态度—— 你有了新人,喜欢上了别人,是不是?!” “放手!” 沈灵渠用力挣扎着。 然而她到底是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哪里是段云琦这样习过武还上过战场,此时又是怒火中烧的情况下的大男人的力道? 紧急之下,她尚且自由的那只手便去摸枕下的针囊。 可段云琦吃过绵骨针的亏,又知道她的手段,即便此时愤怒竟也早有防备。 沈灵渠没有摸到金针,手腕已经被段云琦捉住。 段云琦一用力。 沈灵渠猛地扑向前,撞在段云琦怀中。 段云琦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人是谁?你不是性子最淡漠的么? 当初为了让你答应下嫁我花尽了心思,我不过出征两年而已,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为什么!” “你为让我下嫁花尽心思?” 沈灵渠没有停止挣扎,这一刻她惊慌失措,却也异常机智,“是你花尽心思?你是永宁侯爷,是沈雉的夫君,你对我花过什么心思!” “……” 段云琦自知失言,面色铁青。 被沈灵渠如此一点他猛然冷静了两分。 他顶替身份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就算是沈灵渠现在可能猜到几分,他也不该失言胡说。 到时祸从口出,绝对无法收场。 可是沈灵渠那句“你怎么来了”不是和他说的。 而是和一个他不知道的,在他出征这两年里,经常夜晚到沈灵渠房中来的,可能是一个沈灵渠喜欢的男人说的。 这样的猜测让段云琦几乎如鲠在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 她当初看着自己眼神闪亮。 她说她是个感情淡漠的女子,很难喜欢上什么人,但只要喜欢上了,就会很长久,很长久。 她说愿意嫁给他,一起生儿育女,做一对幸福的神仙眷侣。 她那时候已经很不喜欢沈雉。 沈雉出嫁,她就不必和沈雉同住一个屋檐下,以她的身份,也能选择门当户对,家世才学出众的世家公子相配。 段云琦自知,不管是段家还是他,在富贵云集,青年才俊边地的京都并非最优选择。 但她还是选了他。 哪怕明知和他在一起后,要继续和沈雉同处一个宅院,她也不曾犹豫。 她那时候那么喜欢他! 为什么现在他们中间多了个神秘的……奸夫?! 沈灵渠却哪想到他脑袋里如此精彩? 见段云琦阴沉沉地瞪着她,手下却不再如先前那样用力,沈灵渠用力一挣直接挣脱,立即退到更远的床角。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以待。 沈灵渠明白男人的劣性,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还只着单薄寝衣,实在是危险。 她可不敢赌对方有什么君子风度。 有君子风度就不可能夜探了。 因而一面与段云琦对视,一面整理思绪,整理措辞,如何让这人离开。 须臾,沈灵渠说:“请你出去!” 第74章:段云琦那肮脏的心思 严词呵斥恐更加激怒段云琦。 若畏惧哀求,也恐怕会惹来段云琦肆无忌惮的恶意。 所以沈灵渠用了不软不硬的语气,既不威胁恐吓,也不柔弱可欺。 段云琦却紧紧盯着沈灵渠,不知是没听到,还是在考虑着自己的事情。 却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询问:“小姐,你醒了吗?” 那时连婆婆的声音。 段云琦和沈灵渠二人先前一番拉扯挣扎,又还有说话的声音,看来是把连婆婆给吵醒了。 连婆婆没听到沈灵渠的回应,又唤道:“小姐?小姐?” 段云琦脸色微变。 深知再不离开,惹来更多人就不好收场了。 他深深看了沈灵渠一眼,快速起身躲到窗口位置。 沈灵渠起身下榻将门打开迎进连婆婆的一瞬,段云琦自窗口一跃而出,很快离开了灵致院。 连婆婆似听到了衣袂掠风的声音,眼角余光朝院子看了一下,正眼却是关怀地盯着沈灵渠,“小姐没事吧?” “没事,只是做了梦,没想到惊动了连婆婆。” 沈灵渠安抚了老人,又说道:“时辰已经很晚了,连婆婆早些去睡吧,我这里没事,等会儿也睡。” “那就好。” 连婆婆笑眯眯地给沈灵渠关上门,实则回到自己房中却面色气愤地咬了牙关。 她能被顾星野安顿来照看沈灵渠的起居,除去会做饭意外,还懂一些拳脚,五感敏锐。 刚才分明是听到段云琦的声音,看到他从小姐房中跳出去了。 小姐不过是怕下人担心所以不提而已。 这个段云琦,自己选择了别的身份,选择做沈雉的夫君而放弃小姐,现在竟敢夜探,好大的狗胆! 今日也便是没发生什么。 要是那段云琦心思歹毒,自己又没发现,小姐岂不是要出事? 连婆婆心惊的面色微白。 这个事情,她得和主子说一声才是。 …… 沈灵渠回去床榻上,再难成眠。 她想着方才段云琦出现的情况,又想起,先前曾有两次,她夜半做梦段云琦来了,抱着她安慰她。 那梦境清晰的可怕。 会不会,前面两次她以为做梦,其实就是段云琦夜入她的闺房? 梦中一切美好,青年抱着她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她。 可此时沈灵渠意识到那梦可能是真实发生的,那梦中的人是段云琦,沈灵渠却觉得背脊发寒,更恶心异常。 或许,段云琦他那日在茶馆里,和常礼说的话是认真的。 他既要沈雉,也想把她据为己有。 她先前竟然天真的以为,和离,再了解一番就能离京? 她想她不但要和离,还要让段云琦再不敢打她的主意,让沈雉再没有肆意欺辱她的底气才行。 还好,她还没有见到三皇子。 等三皇子那边回了信儿,她可一并和三皇子提。 * 段家这里,沈灵渠和段云琦夜不成眠,杨氏也因为沈雉出事,沈夫人登堂入室心情很不好。 又头疼隐隐要发作的样子,也是睡的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 而沈家,或许因为是段家的亲家吧,这夜不成眠的情况可谓是如出一辙。 沈夫人带沈雉回来后做好安顿,章太医就到了。 而后看诊、开药一番折腾。 送走章太医,让沈雉睡下也过了子时。 沈夫人从沈雉那院中出来的时候,面上除去疲惫,眼底还凝着浓厚的冰冷。 今日她安抚沈雉大半日。 沈雉委屈地哭诉了不少,比如段云琦冷落她,圆房之后就避着她。 还有今日受伤的始末。 沈雉委屈无比地和沈夫人说:为什么段云琦要找一只猫来,难道是觉得姐姐的猫丢了,找一只来赔给姐姐的吗? 云琛哥哥对姐姐的事情那么上心啊。 上次沈家小家宴,云琛哥哥还追着姐姐走了。 云琛哥哥是不是也和母亲一样,觉得姐姐好了,就靠向姐姐,然后就不想要我了? 沈雉说的伤情,像是受到惊吓慌乱失措后的胡言乱语。 沈夫人初时听着并没当回事,只是一味耐心安抚。 但沈雉反复地说,还让沈夫人和两个婢女求证。 金玲和银环点头且说了一些沈雉孤零零的细节之后,沈夫人才把沈雉说的话放在心上,很是狐疑。 后头她问段云琛猫的来历。 段云琛说是误入段府。 可沈雉分明说下人议论猫是段云琦带着管事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两个婢女金玲和银环也点了头。 所以段云琛说谎! 这样的了解,让沈夫人安安心惊。 她仔细回忆段云琛回京之后,她与段云琛的几次见面…… 段云琦丧礼之时一切还算正常。 六七法事杨氏要打死芳华,段云琛不曾求过一句情。 芳华可是沈雉最贴身,最喜欢的婢女。 还有她寿辰那日沈家办小家宴,沈灵渠质问沈雉猫的事情。 段云琛一句“沈雉让猎户将猫抓走”,就隐隐站在了沈灵渠那边,对沈雉是没有半分回护意思。 哪怕说一句她不是故意的呢? 沈夫人倒不是非要让段云琛护着沈雉,欺辱沈灵渠才满意。 而是人都护短。 段云琛是沈雉夫君,回护沈雉理所当然。 可他没有。 沈雉摔倒,段云琛就扶了一下,反而追随沈灵渠离开! 段云琛以前可是将沈雉当成绝世的宝物。 因为沈家沈青淮对沈雉宽容纵宠,段云琛曾十分认真地说过,日后成婚他是沈雉的夫婿,定会将沈雉保护的滴水不漏, 到时再不必劳烦沈二保护沈雉。 沈青淮还和段云琦为那句话击掌为誓!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还在昨日,但段云琛对待沈雉却明显变淡漠了。 这个她曾经勉强算是看好的女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外面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情况吗? 还是果然如宝儿所说,段云琛他是看上灵儿了? 如果真的是,那绝对不是灵儿的错,绝对! 肯定是段云琛见色起意。 这个心思肮脏的东西…… “夫人。” 一旁下人低声说:“侯爷还在等您呢。” “……” 沈夫人深吸口气,神思回笼,由贴身嬷嬷扶着往她和沈震的院子去。 等进到院中,再进到房中,婢女服侍她洗漱更衣。 沈震就坐在外间的书案边翻着一本竹简古书看。 待到拆妆更衣,弄好了自己,沈夫人走到沈震面前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没 看到宝儿的脸。 她现在绝对不能去永州,也不能把她留在段家。 否则她的脸好不了,这辈子也要毁了。” 第75章:凑出诊金 沈震眼神从竹简上抽离,抬眸看着自己风韵犹存的夫人静默不语。 沈夫人上前,轻轻为他捏着肩膀,眼神无奈又带愧疚:“我没法眼睁睁看着,真的没办法,她哭的那么惨烈。 我知道,先前我已经答应过你将她送走了。 现在把人接回来,我实在是出尔反尔,外头的情况也不太好,我这样做给你造成很多困扰。 还有灵儿那面……” 话到此处沈夫人面露哀伤,眼眶很快泛了红:“我带宝儿出段家的时候,灵儿就在角门那儿。 她好像是专门等在那儿。 她没有说什么厉害的话语,也没有质问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我却已经没脸面对她。 我先前才说过会好好对待她,暂时撒手宝儿。 我……不是一个好娘亲。” 沈震对这件事情虽有些不满,但看自己夫人如此伤怀,他又哪舍得多说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沈夫人为他按肩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如果你不是好母亲,这世上就没有好母亲了。” 就是因为太温柔,太为儿女担忧,所以才会那么容易被儿女的眼泪和委屈裹挟。 要怪就怪沈雉太会争抢,而沈灵渠又太淡漠,太坚强吧。 “你既然决定了,那就这样办吧。” 沈震站起身来。 他比沈夫人高了一个头,身形魁伟,肩膀挡住书案烛台上的烛火,身影几乎将沈夫人完全笼罩。 山一样巍峨高大。 他双手握住沈夫人的手臂:“外头的事情你不必担心,左不过一些御史碎嘴,我难道会怕他们?” 只是看起来陛下不喜欢沈雉。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难道是沈雉不知什么时候做了冲撞陛下的事情吗? 然而现在沈夫人已经够头疼了,沈震自然不会再多说这些让沈夫人更加担心。 他展开双臂将沈夫人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你心疼她,那就护着吧,只盼着她也是个懂事的, 对得起你这样的护卫,照顾。” 沈夫人在沈震怀中点着头,也明白自己的任性不妥,只是事已至此,她确实不舍,无法眼睁睁看着沈雉那样委屈哭泣, 她还要冷漠地赶她去永州。 她在心中默默做决定——乘着这次沈雉在沈府,她好好提点,教导一下,日后不再和灵儿争锋,也望着沈雉能做好一个侯府主母。 不过想到侯府主母,沈夫人就想到了今日段云琛的反常。 她眉目凝重,轻推开沈震的怀抱,把自己所见和猜测等告诉了沈震,而后说:“实在是奇怪,让人不安。” 沈震虎目微眯,“他是出征回来后变的,这样,我让青澹悄悄查一下,看他出征两年有没有遇到什么蹊跷。” * 沈雉被沈夫人接回沈府去养伤。 永宁侯府这边,则安静如往昔一般。 段云琦每日早晚给杨氏请安,其余时间在书房那院落,看似听从陛下责问,继续认真思过。 猫抓伤沈雉的事情,不管是杨氏,还是下面的仆人都是一种说法—— 猫是误入段府的。 或许是先前沈灵渠养的那只猫的玩伴,这次来没看到朋友就徘徊不去,永宁侯段云琛为安全起见,把它关了起来。 结果沈雉不清楚,误闯,以至于受伤。 沈雉伤势轻重,府上下人知道的也极少,只当是轻伤小伤。 至于沈雉能被沈夫人接回去,府上下人则暗暗感叹,沈夫人果真是疼沈雉胜过疼沈灵渠。 沈灵渠死了丈夫魂不守舍,也没见沈夫人把人接过去安抚照看的。 灵致院里,沈灵渠的心情却因那夜段云琦闯入并不好。 这里是段府,段云琦是此处做主的人,他要是怀揣恶意,那她就算身边有几个忠心的下人,也难免寡不敌众。 但给三皇子那边递出去的消息,竟然一直没有回应。 难道是这一年多三皇子不曾找她调过香,先前许诺的话也不算数了么? 还是,三皇子最近在忙什么别的事情? 沈灵渠一直让忍冬留意外面情况,也打听过三皇子那边,最近三皇子又病了,深居府中养着病。 但就沈灵渠这三年对京城局面以及对三皇子身体状况的了解—— 三皇子武崇俊并不是真的那么孱弱,需要隔三差五养病的身子。 他养病一般都是暂避朝政。 最近五皇子和太子争锋相对的十分厉害,三皇子应该是不想掺和所以避让。 这样的时间,他不至于没空搭理自己。 还是……自己这永宁侯府二少夫人,靖远侯沈家嫡女的身份让他不愿见面么? 就在沈灵渠忧虑的第三日,段云琦派人请她前去书房说话,说是诊金已经凑好了。 沈灵渠犹豫了一下,带着佩兰前往。 到时段云琦正坐在书案后,握着笔不知写什么。 抬眸瞧见沈灵渠带着婢女进来,且站在门边远远又十分客套的行礼,并不靠近的样子,他笔下微顿,唇瓣抿了抿。 这么避着他了? 沈灵渠说:“传话的人说诊金凑够了。” “一部分。” 段云琦放下笔,起身走向沈灵渠,察觉沈灵渠浑身微绷,看他的视线疏离而隐含戒备,段云琦脚下微滞, 硬生生止住步子。 心里是又郁闷又懊恼。 他和她,怎么就到了这样的份上? 段云琦暗暗吸气,压下心中烦闷,“府上资产你一向清楚,七万两绝对凑不出,我用这次军功赏赐凑了差不多三万两。” “现银?” “现银只有八千两,其余都是赏赐,那是御赐之物,不好换成银子,但都可入你的私库,你随意处置。” 沈灵渠微微一笑:“入我私库也是御赐之物,那些东西是要仔细保管,甚至是要供奉起来的, 那算是给我付的诊金吗?” 打的好一手算盘! 段云琦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语气似十分真诚:“这已经是我尽力想办法凑来的了,如若你不想要御赐之物, 那你就多宽限我几日,我会再想别的办法。” 沈灵渠看了段云琦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从不是真的要七万两。 七万两诊金不过是为和离铺的路,买的是自由身,但现在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番拉扯避不开了。 段云琦目送她离去,剑眉慢慢拧紧。 他以为那晚之后沈灵渠会闹起来,没想到却是一直风平浪静,让他更拿不准沈灵渠的心思。 也再一次局面陷入迷茫。 孔管事走进来:“侯爷,都准备好了。” 段云琦眉心更紧拧,脸色不好看。 沈雉受伤严重。 作为沈雉的丈夫,他今日得去岳父家看望妻子! 沈灵渠这边的事情已经让他日夜头疼,他哪有空去看望沈雉? 可他又不能不去! …… 沈灵渠回到灵致院就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雪艾送上一封信,“三皇子府那边送来的,请小姐今日出府一见。” 第76章:顾星野的人 沈灵渠一喜,立即吩咐佩兰和雪艾准备出府事宜。 半个时辰之后,沈灵渠带着两个婢女,乘坐一辆朴素马车出了段府,往约定好的地方去。 马车途径一条热闹的街市时,车帘被微风吹起,露出主仆半边脸颊,恰巧被不远处坐在马车里等候的段云琦看到。 他原是往沈府那边看沈雉去的。 都快要到沈府时,段云琦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空手前去实在不妥。 所以又吩咐孔管事驾车到这里来。 这条街上有一家如意坊,沈雉极喜欢吃此处糕点,他多少要买一点带过去,以表示关怀等心意。 却是没想到竟能在此处看到沈灵渠。 她竟然出府! 段云琦那么了解沈灵渠……沈灵渠自从回到京城就一向不出门。 她性子淡漠,不爱热闹,更不主动交朋友。 平素里一个月如果没有宴会,如果不是沈夫人非要带她出去的情况下,她自己真能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他那时为了尽快哄得她的芳心,花了许多心思,使出诸多招数,京里京外有趣的地方都带她去了个遍。 当时得知她会调香,他便热心建议不如开个香馆。 这样她既能做自己喜欢做的调香之事,还能赚一点银子,何乐而不为? 他提那个建议当真就是简单试一试,能不能投其所好,让她开怀,谁知道她认可这件事情,真的开了。 而且后续做的极好,她自己现在甚至成了京城远近闻名的香医! 段云琦那夜怀疑她有“奸夫”,这两天即刻让孔管事从府上下人口中查探沈灵渠这两年来与人交往以及出府情况。 得到的消息是——沈灵渠一般只到绮香馆。 也就是说自己出征这两年时间里,她也基本上是深居简出的,或许她与那奸夫就是在绮香馆相会。 是了,当日他送沈灵渠到绮香馆,有人出手打伤了他。 一定就是和沈灵渠关系甚密之人。 那她今日出府,还是乘着自己离府的时间出府,是不是就要去绮香馆会奸夫? 这个念头从脑海之中窜过,段云琦脸色瞬间阴云密布,忍着愤怒指节叩在车壁上,“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让沈灵渠移情别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奸夫! …… “以前都是直接请咱们去三皇子府,为什么这次要咱们到西城戏园,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佩兰蹙眉说。 都说表子无情戏子无义,戏园子里的人属于下九流,贩夫走卒甚至是街边乞丐都比他们高尚。 三皇子天潢贵胄,约在那样的地方见面,实在是离奇。 沈灵渠又将那封信拿出来仔细看过。 可以确定,信上的字迹就是往日里约见自己的三皇子府管事的笔迹。 她想了一会儿说:“或许,是三皇子这一次有什么不便,那戏园是比较合适的见面之所吧。” 佩兰点点头,暗道:希望是吧。 车马几乎在城中绕了一大圈,终于来到西城,信上指明的那一条巷。 这条巷里多是戏班、杂耍班子、舞坊一类所在,晚上较为热闹,白日里倒是安静,巷子里没几个人。 沈灵渠的马车朴素,进到巷子走了一路也没人留意。 走了一段后,转个弯,马车停在了一处门上挂着双福灯笼的院子门前。 沈灵渠扶着佩兰的手下车,抬眸就看到乌沉沉的大门,门板开着一条细缝。 这就是约定好的地方了。 “奴婢上前叩门。” 佩兰低声说着,轻提裙摆上了台阶,抓着门板上的门环叩了两下,里头很快传来脚步声。 嘎吱—— 一个面容斯文的小哥把门拉开,看一眼佩兰,又看一眼沈灵渠咧嘴一笑,欠身垂首,“贵客来了,快请进。” 态度倒是很恭敬。 可佩兰却皱起眉头,“你不是郭管事常带在身边的人。” 三皇子天潢贵胄,沈灵渠是用香医身份调香,即便被三皇子看中调配过香料,但三皇子本人并未次次见她。 多数时候都是三皇子身边的郭管事出面。 沈灵渠只见过三皇子一面。 据三皇子当时的说法,是那幻梦事半功倍,他很欣喜,所以见了她,询问她是否懂得其他奇诡香料做法。 而后告诉沈灵渠,她帮了他大忙。 并且允诺,如若沈灵渠日后有事相求,他会出手。 才有了今日。 那时候佩兰陪着沈灵渠见过三皇子府管事数次,管事身边的仆人可不是这个小哥。 不是佩兰疑神疑鬼,实在是女子私见外男有碍名声,她不得不谨慎。 那小哥笑着说道:“姑娘慧眼,小人的确不是郭管事身边的,今日来见沈小姐的另有其人,” 小哥看向沈灵渠:“沈小姐进去就知道了。” 佩兰心底立时警铃大作,后退数步护在沈灵渠面前。 她一边戒备地瞪着那小哥,一边侧脸和沈灵渠说:“小姐,这儿有问题,咱们赶紧走。” 沈灵渠却看着那乌漆漆的门以及那小哥端详了片刻,低声与佩兰说:“进去看看。” “小姐——” “进去吧。” 沈灵渠拨开佩兰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轻提裙摆跨上台阶。 那小哥身子欠的更低,“沈小姐慢点,小心门槛儿。” 沈灵渠“嗯”了一声跨进了大门。 佩兰一看懊恼担忧,却也没办法,赶紧和雪艾一起跟上去。 待进到里头,沈灵渠发现这好像是一处二进宅院,景致风雅倒是与这整条巷子都是戏园、杂耍一类的班子不太契合。 小哥引着沈灵渠往里走:“我家主子有一点琐事,要过一会儿才能到。让小人引沈小姐去看个小东西, 它或许能陪陪沈小姐。” 沈灵渠看向那小哥:“小东西?” “是,沈小姐见到就知道了。” 沈灵渠垂首,继续跟着他向前,脑海之中却在思忖着,什么样的小东西? 而且这个小哥…… 她先前决定进来,就是因为这个小哥看着面善,却是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这会儿她跟着小哥一路往前走,时不时瞥一眼这小哥侧脸,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小哥就是当初在双鱼巷茶馆那个—— 站在茶馆后门边上,引她进去茶馆,又带她上楼见定北侯的人! 他是顾星野的人。 所以自己进到这宅子中来见的不是三皇子,或者三皇子府的郭管事,而是定北侯顾星野! 第77章:凤阳公主夫妇 定北侯是大周王朝最耀眼的一颗明珠。 哪怕他外面有龙阳之好的传闻,也不影响无数人对他的狂热追捧。 甚至还有阴柔男子自愿放低身段、放下脸面和良知,疯狂地对定北侯荐枕席的…… 沈灵渠对这个人,原本只是了解一些事迹,为人好坏她不在意也不评判,后因上巳节宫宴的事情想要敬而远之。 可是并没有做到敬而远之。 反而因为段云琛、段云琦兄弟两人的事情,又和他见面两次。 还有绮香馆自己隐疾二次发作…… 到如今,沈灵渠对这位定北侯戒心少了几分。 感觉他应该是个正直的人吧。 那么这次他来见自己,是否是段云琦假冒段云琛身份的事情有了进展,或是他找到确凿证据了? 一旦有了确凿证据,她要从段家离开,得个自由身的事情也会有大的进展。 那么…… 就耐心等他前来吧。 “沈小姐走这边。” 小哥站在一道月亮石门前等沈灵渠靠近,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灵渠点头迈步走进去,猛然间似听到里头一声“喵呜”声,像是猫。 沈灵渠的步子忽地定住,视线下意识地在院内搜寻起来。 佩兰也听到了,目光左右乱扫。 而后,主仆二人同时锁定了廊下一处毡毯。 阳光正好,落在毡毯之上。 一只山狸猫懒懒地盘着身子趴在毡毯上,因听到人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扬了扬头,睡眼惺忪地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在看到沈灵渠的时候,那山狸猫两只橙黄眼睛发出闪亮光芒来,愣愣盯着,“喵呜”了一声。 佩兰失声道:“五福!” 沈灵渠有些呆傻地缓缓走近。 猫儿也仰着脖子盯着她看。 待走到那毡毯边上,沈灵渠慢慢蹲下身子。 盘着的猫儿想站起身子,却起了两下起不来,“呜嗷”一声重新趴回去,用尾巴扫着沈灵渠的裙摆, 脑袋也朝那裙摆上蹭。 沈灵渠抬手落在猫儿的脑袋上,轻轻抚了抚它的前额。 猫儿仰头拱着沈灵渠的手心,表情惬意,似乎很是舒适。 沈灵渠忽地笑出声来,眼中有泪花闪动:“就是五福。” 佩兰半晌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她快步到了猫儿一旁左右看了好几眼,又走到那小哥身边去,“它怎么会在这儿,你们救的它?” “是啊。” 小哥笑着点头,“是我家主子救的,一直放在这里让人照看着。” “你家主子……” 佩兰此时也嗅到几分不寻常,“你家主子不是三皇子吧。” 小哥笑着摇头,态度很是温顺又客气。 佩兰还想追问他家主子到底是谁,眼角余光扫到沈灵渠把五福抱了起来,五福的姿势看着怪怪的, 没有以前那样灵活修长,后退还有怪异的弯曲。 佩兰立即没了询问的兴致,快步走到沈灵渠身边蹲下身,“小家伙受伤了。” “嗯,伤的应该挺严重。” 沈灵渠抱着五福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将猫儿放在自己膝头,摸着他明显变形的后背和后腿。 这样厉害的变形,当初一定是受了极重的攻击。 也亏的是有人相救照看。 如果它一个人在野地里,或者躲在何处,这伤怕是要活不了。 沈灵渠心尖微颤,抚在猫儿身上的手掌无比轻柔,心疼又庆幸。 “可怜的小家伙。” 佩兰蹲在一边,也抚着猫儿的身子。 猫儿如往常一般,只接受沈灵渠的亲近,后腿一缩蜷在沈灵渠膝头,避开了佩兰的手。 佩兰便也不再伸手,蹲在一边陪着那一人一猫,心中别提多激动。 她太清楚沈灵渠对五福的感情。 五福丢失之后,沈灵渠看似和往常一样淡漠,其实整个人都变冷了,有时难得的笑容都没有温度。 老天有眼,如今五福重新回到沈灵渠怀抱! 这宅子背后的主子不管是什么人,佩兰等会儿见了都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那小哥看两人一猫相处和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刚退到那圆月门外边,小哥一个转身正要离去,却猛然惊呆,“公——” “嘘!” 身着朴素衣裙的中年美妇柳眉紧拧,食指竖在唇边,警告地盯了小哥一眼。 小哥紧急收回将要出口的话。 中年美妇猛往一旁挥手。 小哥懂事地欠身退到一边, 就看到那素日里在公主府上雍容华贵的凤阳大长公主抚着石洞门边儿,巴着身子朝里望。 那紧张窥视的模样,哪有半分公主样子? 而她的另外一边,一身圆领阑衫,发髻包着方巾,文士打扮的顾太傅捋着胡子,也伸长脖子朝里看。 那姿态比公主的偷感十足也是不遑多让。 小哥将头垂的很低很低,尽量降低存在感,并且告诫自己,最好忘记这副场景,以后可别说出一个字。 免得损害了凤阳大长公主和顾太傅的形象,被抓起来灭口。 “很漂亮。” 凤阳大长公主低声说:“臭小子眼光不错。” “的确。”顾太傅捋着胡子点头,“看着性情也好。” 他和凤阳大长公主从沈灵渠进到宅子里就一直在远处跟着看着了,这沈灵渠虽说话少吧, 但对待下人客气谦和,文静气质是骨子里沁出来的。 此时距离近了,顾太傅更看清沈灵渠的眼神。 平静时清澈不起波澜,激动时似水雾缭绕,多情缠绵,也怪不得自家臭小子眼光那么刁的性子,看中她。 两人大约是没做过这等偷窥之事。 说话声音也不知道刻意压低点,便扰到了院内两人一猫。 沈灵渠回眸去看,与凤阳大长公主和顾太傅眼神对了一瞬,有些愕然。 她以前也参加过一些宴会,但不喜热闹所以避着人群,因而现在倒是不认得这两人。 只是瞧着二人虽穿着朴素,但实在是贵气天成,不像是寻常人,沈灵渠便抱着猫儿慢慢站起身子,“二位……” 凤阳大长公主见被发现,有些尴尬,“嗯,我们、我们走错了。” 顾太傅从善如流:“是,我们走错了,你继续吧。” 但话是这样说,这号称“走错”的两个人也不离开,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打量审视着。 这让沈灵渠如何继续? 继续什么?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月亮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冰冷中带着几分怒色的男音:“你们怎么在这?” 第78章:一家三口 凤阳大长公主和顾太傅同时回头,就见自己那宝贝疙瘩独子面如寒霜的大步走来。 停在月亮门前,顾星野脸色很不好看:“此处不是您二位该来的地方,快些请回吧,车马已经备好,就在外头。” 凤阳大长公主起先听到顾星野的声音,还有些被抓包的心虚尴尬。 结果看到顾星野这么一幅臭脸和她说话,生怕她坏了他的事似的驱赶,心虚和尴尬一下子消失无踪。 心底冒出几分故意来。 她端正站好,扬起下颌摆出架势:“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臭小子,长这么高做什么,害她要有气势还得梗脖子,太累了。 一旁顾太傅也不知悔改,捋着胡子笑:“就是,怎么和长辈说话呢?我们只在这里看一眼而已, 你却言语无情要赶我们走,妥当吗?” “……” 顾星野无语地抿了下唇,视线顺着月亮门朝内一扫,见沈灵渠满目疑惑地抱紧了猫儿,又回头看自己那不省心的父母。 不必明说他也知道,这两个今日是非要把热闹看到底。 可他已经多日未见她。 且他的父母如此夸张,万一吓到沈灵渠可怎么办? 最终,顾星野深吸一口气选择妥协。 他垂首朝顾太傅和凤阳大长公主行了个礼:“我送二位出去。” 这一回语气和缓很多,其中还带几分祈求意味。 凤阳大长公主就不忍再折腾了。 她这儿子可从没露出过这种神态呢,自是要见好就收。 她回头朝沈灵渠笑着说:“改日再见。” 沈灵渠不甚自在地点了点头。 凤阳大长公主就和顾太傅一起,被顾星野送走了。 院子里,佩兰疑惑:“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 顾星野一路送父母到了宅院外头,将两人都送上马车,交代车夫:“直接回公主府去,路上注意安全。” 车夫应下。 还未扬起鞭子,车上的凤阳大长公主推开车窗半扇,睇着顾星野说:“你是不是不高兴我们私自过来看? 谁要你一直藏着掖着。 你舅舅都知道了,我这做母亲的不知道,我心里不平衡。” 顾太傅道:“我这做父亲的也不知道,我也不平衡。” “你别插嘴!”凤阳大长公主瞪了顾太傅一眼,顾太傅笑着闭嘴,凤阳大长公主才又转向顾星野。 “我们又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你告诉了我们,我们也好帮你快快达成心愿,你藏掖什么? 明知道我们关心你还藏掖,还躲着。 你该打!” 顾星野无言以对。 上次他为给沈灵渠出气,支会御史台针对沈震,以施压沈家让沈震好好理一理后宅。 插手御史台自然瞒不过明德帝。 再加上朝局方面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顾星野想和沈灵渠进展的多一些,快一些,就对明德帝坦诚了自己对沈灵渠的心思。 毫不意外的,明德帝告诉了自己的好妹妹凤阳大长公主。 于是一场家庭纷争就产生了—— 凤阳大长公主气恼顾星野不和他们说,先和明德帝说,反而让他们为他的感情和终身大事发愁的白了头。 和顾星野生气好几天,还不和他说话,并且扬言要召沈灵渠看看,是什么样的姑娘让他那样藏着掖着。 顾星野怎么能让她那么做? 沈灵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他这个定北侯只有戒备和陌生。 如果凤阳大长公主叫她过去说一些不妥的话,只会把事情搞得很糟糕。 于是顾星野服了软。 天下的老母亲都是受不得孩子服软的。 凤阳大公主也毫不例外,顾星野一认错,她也就没那么生气了,反而自责,是自己对孩子关心太少。 才导致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知道。 家庭纷争就和缓了。 可是顾星野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 凤阳大长公主一直关心他的婚事,再者自己这个儿子也被好多人盯着,现在既有了心上人,她自是希望快快成事。 至于什么寡妇的。 她已经查过了,成了婚那个段云琦就出征了,沈家这姑娘尚且是清白之身。 沈灵渠是靖远侯嫡亲女儿,身份够的上。 再加上顾星野言谈中,以前他们有过情分,儿子的喜欢是最重要的,那也就不在意什么闲言碎语。 顾星野却说一切急不得,要慢慢来。 可凤阳大长公主真的很急啊。 于是听到小道消息说今日儿子约见沈灵渠,就和顾太傅一番商量。 在顾星野出门之前,让人假传陛下口谕,骗儿子进宫面圣,他们俩就到这儿来看一眼沈姑娘。 为了保证不吓到沈姑娘,他们还专门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够用心了吧? 可这臭小子后脚赶到,摆脸色给他们看。 凤阳大长公主自然也对他没有好脸色,“我们生的你,现在就想关心你一下,你摆什么脸色给我们看?” 顾太傅坐在一旁捋着胡子,心想他也没摆脸色吧,只是嫌弃,并且驱赶我们。 顾星野垂头:“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如此,这就随父亲、母亲回去,你们好好责罚我。” 他说着竟上了马车。 这可叫凤阳大长公主愣了一瞬,而后立即反应过来,挥手催促把他撵下车:“去去去,你上来干什么?” “送父亲母亲回府。” “我们有手有脚有护卫,用你送吗?”凤阳大长公主瞪着他:“你跟着我们回公主府了,那沈姑娘怎么办?你把人晾在这里?” “父亲母亲自是比她重要多了,我还是先送你们。” “你这个——”凤阳大长公主怒瞪顾星野片刻后,给气笑了,“你这个臭小子,滚下去!” 顾星野面露迟疑:“真的?” “快点下去!”凤阳大长公主气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忤逆的东西,下去!” “好。” 顾星野利落转身,跳下马车,后又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向凤阳大长公主拱手:“抱歉母亲,没有学会滚着下车,您莫怪。” 凤阳大公主实在是没好气,忍无可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和他多说了,直接吩咐马车前行。 等车马走出一段,凤阳大长公主回忆着先前的事情,实在也是忍无可忍,推了一把顾太傅,“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你也不知道帮我一下!” 顾太傅还在捋胡子,“我怕你说我老不修。” “什么?” 凤阳大长公主怔了一瞬,这和儿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第79章:好感倍增 她眯眼看着顾太傅等他的后文,心里又隐隐不太愿意他有后文。 因为历来,这个人的后文都没什么用,而且还会让人十分恼火气愤。 就这般一想,凤阳大长公主直接别开了脸,便要说一句“你别说话了”,谁料她开口晚了。 顾太傅已经先开口:“儿子大了,凡事自有主意,我们不必插手太多,只要在他求助的时候给到帮衬就是。 你对儿子撒不开手,还是我们孩子太少了。 我上次的建议是认真的。 公主,我们有空可以再生一个。” “……” 凤阳大长公主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顾太傅那张温文儒雅,道貌岸然的脸,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顶着这么一张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们都一把年纪了。 还生! 还生? 她真想掀开这张装模作样的面皮,看看下面都藏着什么稻草! 这种人,竟然当初能做太傅。 她皇兄是什么眼神! …… 顾星野送走父母后,立即转回了宅院之中去。 沈灵渠还在那小院里抱着猫。 听得脚步声,回头来看是顾星野,沈灵渠把猫儿放在暖融融的毡毯上,屈身遥遥,朝着顾星野行了个礼:“侯爷。” 顾星野一手负后,一手在前轻轻抬起:“免礼。” “谢侯爷。” 沈灵渠站起身来,眼神掠在顾星野身上,有些迟疑,有些疑问,却又终究抿唇,不好询问。 二人感觉并未怎么见过面。 但中间却又似牵连许多的事情,倒是叫沈灵渠难得心情复杂,沉默起来。 她出门时穿了身水蓝色朴素衣裙,乌发侧挽云髻,点缀发带,并不用珠花。 那是妇人的装扮。 但她却无半分妇人之态,还是那样的清亮,雅致,特别。 顾星野走进了两步:“方才那两人……是家中亲戚,你不必放在心上。” 沈灵渠点了点头,心想什么样的亲戚那样的气度? 也是,顾星野家的亲戚,定是皇亲国戚,也该有那样的气度。 他这样随意地开了口,倒是打破了二人之间隐隐不太自然的气氛,沈灵渠又沉默了片刻。 她目光扫过脚边的猫儿,又抬眸看向顾星野:“方才的小哥说,这猫儿是他家主子所救,是侯爷吗?” 顾星野也朝猫看了一眼,“是我捡到的。” “侯爷知道这猫是我的。” “知道。” “你为何会知道?” 顾星野勾唇,朝沈灵渠淡淡一笑。 青年今日着一身金白,腰间束玉带,身形修长而挺拔。 那棱角分明的脸原是锐气十足的英朗,但眼尾朱砂痣又为他那份英朗添了柔和,浅浅勾唇带笑时,柔和又转风流多情。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要被这样的好颜色惹的心跳失速。 可沈灵渠没有。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顾星野,眼中只有疑问,不含其他。 顾星野走近,绕到廊下蹲下身,将五福抱了起来,带着薄茧的修长大手抚着五福,指尖点着猫儿的额头。 沈灵渠看着这一幕,双眸微微张大,难以置信。 猫是十分谨慎的动物。 五福原是山狸猫,并非府宅里养出的宠物,更加谨慎,且它的性子有三分野,虽不会主动伤人,但却也不会任由人亲近。 沈灵渠身边的婢女们,除了蓝月专门照看五福,能稍微抱它一下外,其他人基本抱不到它。 且蓝月的稍微抱一下就是稍微抱一下,至多将它从一处抱到另一处。 一直抱着五福要挣扎的。 只有沈灵渠,才可以抱的久一点儿。 可现在顾星野抱着它。 它不见挣扎,还那么温顺。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顾星野救了它,这一段时间猫儿和顾星野养出了情分,可以任由顾星野这么亲近? 五福从丢失到现在才半个多月。 这么短的时间当真可以吗? 这时顾星野走近,把猫朝沈灵渠怀中递来:“它一直看着你,大约分开太久想你念你了,你抱吧。” 沈灵渠愣神接下。 顾星野指了指栏杆,“它不轻,你抱着它站着累,坐下说话。” 猫确实不轻。 他说的不错。 沈灵渠下意识地坐下。 顾星野撩袍坐在了栏杆的另外一段。 这时,沈灵渠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怎么愣愣地,就随了他的意思? 两人的身份,合适这样随意懒散如亲密老友般坐着说话? 然而这时顾星野却已经主动开口:“我拦了你寄送到三皇子府的信,先与你说一声抱歉。” 沈灵渠又是一怔。 顾星野的态度平和,先前已经交集数次,隐疾,还有他救了五福,这让沈灵渠对他好感倍增。 此时听到他拦截了自己的信,沈灵渠心中也无怒气,只是先前的疑问更增加几分,“为什么?” “三皇子不是你可以随意求助的人。” 沈灵渠抿了抿唇,追问:“理由呢?愿闻其详。” “如果我了解的不错,你得到三皇子的允诺,是因为你给他制做了一味叫做幻梦的香,焚香入睡,可造梦,梦到自己想梦到的人和事。” “不错。” “那你可知道,这幻梦是用在什么人身上的吗?” 沈灵渠摇头。 “他送给了当今陛下,”顾星野缓缓说:“幻梦是你制的,用的太多会成瘾,你该清楚。 那么,一旦陛下用幻梦成瘾,而这个东西是出自你手。 你说朝中的官员,后宫的嫔妃如果知道了,会不会追究你损伤龙体之罪?” 沈灵渠身子微微僵硬,“我以为是三皇子他自己用……当时他身边的郭管事暗示过,是三皇子用。” “他自己嗅那香,和他送给别人用都叫做自己用。而且以三皇子的本事,他应该早就知道你是沈家千金。 他请你调制幻梦,未尝不是想拉整个沈家下水。” “……” 沈灵渠唇瓣紧抿,脸色苍白,“侯爷既知道那幻梦,也知道陛下在使用,那现在陛下他——” “我时常入宫,便发现了那香,让人及时更换了,陛下并未成瘾。” 沈灵渠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侯爷。” 顿了下,她又说:“我深知这京城的波谲云诡,也已经很谨慎了,没想到还是差点弄出祸事来。” 顾星野温和道:“这是三皇子过于钻营,使了手段,你也是被蒙蔽的,并不是你的错。” “……” 沈灵渠微怔。 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第80章:拳打脚踢 顾星野自是愿意继续照看五福。 他应下这件事后,送走了沈灵渠。 先前接应沈灵渠进来的小哥扶谦靠到顾星野的身边,“侯爷,段家的马车在外面探头探脑,段云琦在马车上。” “他?” 顾星野眸子微眯,眼底划过锐利暗光,冷嗤一声道:“我还没去找他,他反倒自己送上了门来? 好啊,那你就让扶风他们几个,好好招呼一下段云琦吧。” “呃,” 扶谦迟疑:“招呼到什么程度?” “他可是有军功的侯爷,打残了或者是打死了,都是要沾染一身腥的,我现在还不想染上这份腥臭。” 顾星野淡漠地说道:“就到,让他养一段时间伤,不能胡作非为的程度吧。” 扶谦:“明白!” …… 青葵巷外,段云琦坐在马车之上,脸色阴沉铁青。 他已经在这巷子外面徘徊好一阵子了。 眼睁睁看着沈灵渠的马车进了巷子,他却进不去——巷子口有几个面色不善的青年在此堵截。 说是不让任何人进巷子。 因为里头在为晚上表演的新戏做最后的准备,上妆和排演等。 如果有人进去偷看装扮和戏词等,可能导致新戏演出不成功。 段云琦表明身份,说有事一定要进去看一眼,并不会泄露他们新戏的任何东西。 可这几个人竟然不买账。 还说什么,京城这地界伯爵多如狗,侯爵遍地走,谁知道段云琦这个什么永宁侯是不是冒牌货。 段云琦气的头顶都要冒烟。 却又带的人太少,而对方人多势众,还都是练家子,那自是没法动手。 段云琦又不愿就此离去,是以只能无比郁闷地等在巷子外面。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沈灵渠那辆马车果然从巷子里使出。 段云琦立即吩咐车夫跟上。 谁料,车夫马鞭还没挥下去,先前那些面色不善的青年一拥而上把段云琦的马车给围住。 段云琦半蹲在车辕上,一手掀着车帘冷冷地盯着那些青年警告:“奉劝你们快些让开,否则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听听,听听!” 为首的青年满脸络腮胡子,还有刀疤,叉着腰扫视了自己人一大圈,最后视线落在段云琦面上,啧声开口。 “他要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呢!咱们混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咱们说这个话,那怎么一定要给他留个深刻的好印象。” 刀疤络腮胡话音一落,直接照着段云琦脸上就是一拳。 距离太近,段云琦又一位自己侯爷身份多少能震慑这些人几分,谁料他们竟敢动手! 段云琦防备不及,被从马车上打落地面。 接着那刀疤身后的其余不良青年一拥而上,对着段云琦就是一番拳打脚踢。 段云琦第一下那一拳挨的突兀,被打的头晕目眩。 后面纵然想要使出招式反抗,却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护住要害部位,用后背深深手下那许多拳脚。 他奋力怒声道:“我是段云琛,是西疆战胜归来,立下大功的永宁侯,靖远侯的女婿——” 这一群人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有,拳脚相加不停歇。 片刻,段云琦就没力气自报身份,也没有力气再放狠话。 等那些人打够了,为首的刀疤脸络腮胡“呸”了一声,拇指一揩鼻子,招呼一群小弟扬长而去。 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车夫和一个护卫这才扑上前去,“侯爷、你没事吧侯爷?” 两人将段云琦扶起来后,就见段云琦整张脸上全是青紫,完全不能看,唇角破裂,鼻孔也流出两管血。 两人从来见段云琦都是英气勃发的俊朗模样,何曾见过他如此凄惨。 竟然当场目瞪口呆,傻了眼。 半晌,段云琦哀声痛呼。 两人才回过神来,大呼小叫地喊着“侯爷”,把段云琦抬上了马车,飞速离开这等刁民横行的地方。 …… 却说,沈灵渠离开青葵巷后坐在马车上,心情久久不能平息,还为顾星野所说的话反复思忖。 她因为彼岸砂失去的万竹山的那一部分记忆里,难道真的有顾星野这个人? 那为何忍冬从不与自己说? 忍冬还有香草是她从万竹山带回来的。 上一次绮香馆里,自己那隐疾二次发作,顾星野及时出现送她进房间。 后来她是问过忍冬的。 忍冬只说顾星野是来买一种叫做枕寒星的香料,意外之下救的她,并不曾提起半个字万竹山。 为什么? 顾星野撒谎了? 还是,自己在万竹山相救顾星野的时候,还没有忍冬? 可她关于万竹山遗失的那一部分记忆大概是十四岁前后一年的时间。 忍冬是她十二岁就跟在她身边的。 她一直随在自己身边,常住万竹山上。 照理说,如果她真的救过顾星野,忍冬不能不知道。 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让沈灵渠想不明白。 她闭目片刻,朝外头车夫吩咐:“先不回府,去绮香馆一趟。” 车夫应了声“是”,调转方向。 这小小动静让胡思乱想的佩兰回过神,“小姐去绮香馆做什么?” 这一次,沈灵渠和顾星野说话的时候并未遣退佩兰,佩兰从头到尾听了个清楚,没想到自家小姐和定北侯竟有前缘。 而且看定北侯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分明不是简简单单对待恩人的眼神。 这让佩兰如何不激动,不胡思乱想? 她脑子也是极其聪明的,立即就问:“小姐是想去和忍冬姐姐求证,定北侯刚才说的话吗?” “嗯。” 沈灵渠侧脸,看向车窗外川流不息的百姓,“我得问一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绮香馆也在靠近城西,不过在比较繁华的街巷。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馆后巷子里。 沈灵渠扶着佩兰的手下车,从后门进到铺子后面的小院厢房之中,派人传话,而后等待忍冬到来。 意外的是,今日忍冬有事出去了,是香草前来回话。 香草曾是那万竹山中孤女,父母双亡之后被道姑收养,平素做点粗活得一口饭吃,她比忍冬陪伴沈灵渠的时间要长。 年纪比沈灵渠还小三岁,如今不过十五。 当时带她到京城后,沈灵渠因习惯了她伴在自己身边,原想着带到沈府去。 但又怕沈府规矩重,小丫头不适应,就将她交给忍冬住在外面,开起绮香馆后就一直留在绮香馆。 既帮忙也学本事。 到了京城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小丫头如今也是个清秀小美人了,笑嘻嘻地给沈灵渠行了礼,“小姐来啦!” 沈灵渠开门见山,“香草,我十四岁前后,在万竹山中救过人吗?男的,很年轻,大约这么高,长的非常好看。” 香草呆愣,“小姐你都想起来了?!” 第81章:不记得就不记得 沈灵渠眸子微眯,捕捉到了重点:“所以,我真的救过?” “是救过!” 香草猛点头,眼睛里面都冒出了激动的泪花:“我们到京城,小姐还见过那个人呢,就是那天来咱们绮香馆买枕寒星的。 那天小姐不舒服,就是他动手把永宁侯爷打昏了,将小姐带进房间去的。 忍冬姐姐也认得那个人——”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香草回头一看,“忍冬姐姐你回来了,小姐她都想起来了!” 沈灵渠抬眸也朝外看去。 忍冬快步走来,双眸惊喜地盯着沈灵渠端详,却看沈灵渠眼神中氤氲着不确定的迷茫,不像是想起来的样子。 忍冬迟疑:“小姐?” “所以,” 沈灵渠盯着忍冬,“香草说的是真的,在万竹山的时候,我真的救过顾星野,你也知道这件事情?” 忍冬缓缓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小姐丢失的是十四岁前后大半年的记忆,不但忘掉了救过定北侯,也忘掉了一些别的。” 忍冬斟酌着说:“我见小姐醒来之后一切正常,失去的记忆好像没有对小姐造成什么影响。 而且很快靖远侯府的人就找了去。 小姐跟着沈夫人他们回到京城,有了新的、稳定的生活,还有了喜欢的人。 所以我就没有和小姐提起……” 忍冬又说:“小姐失去的那些记忆,除去相救定北侯的以外,还有一些其他的,比如小姐的道姑师父也在那一年故去。 我不是想故意欺瞒小姐,是想着,那些记忆已经失去,小姐有了新生活,不想节外生枝,让小姐多想多忧。 其实回到京城没多久,定北侯就曾找到绮香馆。 他发觉小姐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曾与我说过,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只要他记得……那份恩情就可以。 他说他会回报恩人的。 所以我……” “好了,不必说了。” 沈灵渠轻吸口气,看着忍冬的眼神不含怪罪,“我都明白。” 关于她那个道姑师父,现在她仅存的记忆里并不是什么好事,都是被苛待,被打骂的印象。 或许她忘掉的那些,更不好,更糟糕吧。 忍冬待她忠心。 便觉得她既然忘记了,那就不必提醒非要记起,既是为她好,她怎么会怪罪? 忍冬舒了口气:“多谢小姐……小姐今天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吗?还是……” “我去见了定北侯,他救了五福。” 沈灵渠回忆着,在那青葵巷的二进院子里,抱着五福和顾星野说的话,眼神茫然而复杂:“我当时,就仅仅只是,救了他吗?” 为什么她正眼面对着顾星野的时候,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 那种亲切和熟悉,不像是简单的医者与病患的关系。 青年眼底的流光溢彩,灼灼出神,好似书写着别样意味的东西,她想靠近一点,却又觉中间隔着雾,不好靠近。 可要往记忆深处去挖,沈灵渠又是一片空白。 忍冬看着,欲言又止。 她真的很想告诉自家小姐,当初在万竹山上,她当然不仅仅只是救了那人。 可是定北侯曾和她说过,不要提醒她那一年的事情。 那些是噩梦和阴影。 她忘了,那是天大的好事。 最好永远不要想起来。 哪怕是,连带着把他也忘了都无妨。 犹豫半晌,忍冬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选择了沉默。 …… 顾星野确定沈灵渠安全妥当的去到了绮香馆,段云琦也教训到位了,他才回到公主府去。 凤阳大长公主已经等候良久。 儿子一来,她立即凑过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顾星野孝顺地朝母亲行礼:“时辰不早了,儿子还有一些公务要忙,母亲也用些晚膳,早早休息吧。” “臭小子!” 凤阳大长公主骂了一声,喝道:“你给我站住,把我问的话回了再走,不然以后你别叫我做母亲了!” 顾星野往外走的脚步一滞,无奈地回过身来:“母亲想知道什么?” “自然是问你和沈灵渠的进展!你在那青葵巷的院子里待了一个来时辰,都和她说什么了? 定婚期了吗? 我和你爹什么时候能上沈家的门? 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冰人? 那沈震是个茅坑的臭石头,还对皇家权贵敬而远之,就怕他不愿意答应你们的事情……” 凤阳大长公主说着蹙眉片刻,直接拍板道:“不如直接叫你舅舅下一道圣旨,给你们二人赐婚好了。” 顾星野:…… 这可真是插上翅膀的速度。 他也很想。 奈何根本没到那个份上。 如果面前现在是别人这么胡言乱语,顾星野肯定面无表情直接甩袖就走。 但偏偏这人是自己的老母亲,顾星野不但不能甩袖就走,还得好声好气地安抚一番,免得她着急忙慌做出什么来, 帮不上忙还拉了后腿。 斟酌一二,顾星野道:“她现在还是永宁侯府的二少夫人。” “那段云琦都战死了——” “是,他战死了,是朝廷的功臣,他尸骨未寒,现在我们让舅舅把他的夫人赐婚给我,外面怎么说?” 凤阳大长公主抿了唇。 顾星野又道:“好听点儿,说舅舅是怜悯遗孀,不好听点儿,怕是有人要议论她不守妇道,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得到这门婚事。 母亲该知道,外面的流言一向最爱中伤女子清白。” 凤阳大长公主皱紧眉头脸色不好。 确实就是顾星野说的那样。 而且皇后那边的昭仁公主一直很喜欢顾星野,到现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昭仁公主那边没解决掉,就跟皇帝要个赐婚。 万一皇后和昭仁公主撒起泼来,这婚事难成,再把火烧到沈灵渠身上去,那就糟糕了。 凤阳大长公主想着这些,心里很是厌烦。 她深吸口气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这件事情急不得。” 顾星野说:“先得让她得个自由身,再说与我的事情。” “好吧。” 凤阳大长公主点点头,她也得琢磨一下,怎么把皇后那边给安抚了,少点后顾之忧才行。 本想插上翅膀办完这件事情的。 结果现在被儿子用现实给敲的头脑清醒了。 凤阳大长公主不得不面对骨感的现实,心里实在是不得劲儿,就盯着顾星野盘问起来,“成不了婚,总能和我说说你们以前的情分吧? 起码解解我的馋!” 第82章:儿大不由娘 “以前?” “对,以前!” 凤阳大长公主起身下座,走到儿子面前盯着他:“你舅舅说,你告诉他,你们是在万竹山认识的。 她还救了你,然后你就情根深种了。 你可不是那种别人救你一下,你就一颗心捧上去的人,中间还有别的吧?快跟我说说!” 顾星野道:“是一见钟情。” “什么?” 凤阳大长公主眯起眼睛,分明不信:“你这种人会一见钟情?骗鬼吧!” “就是一见钟情,母亲不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顾星野后撤一步,朝着凤阳大长公主拱手行礼:“儿子真的有公务要处理,就不在母亲这里久留了,告辞。” 这一回,他转身就走。 凤阳大长公主叫了好几声“回来”,顾星野也只做不知,头也不回。 看着顾星野那英朗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逃也似的速度,凤阳大长公主没好气地笑出声。 “这臭小子,把我这个母亲当什么了?洪水猛兽吗?” 她不过太过忧心儿子的终身大事。 好容易听到儿子有个喜欢的人,所以好奇一下而已。 顾星野这做儿子的,不给母亲解惑,还胡言乱语,落荒而逃,真是……民间说的儿大不由娘,就是这样吧。 一旁嬷嬷笑着劝:“公主别太担心了,侯爷聪慧能干,不管是对边关的军事,还是对京城的局面, 亦或者是对他自己的感情之事,他应当都能处理的妥妥当当。 他不说,也没什么的,男儿有的时候也会害羞的嘛,不想提那些心跳失速的莽撞事儿。” 这话可算是把凤阳大长公主安抚到了。 她的儿子,的确优秀。 什么事情都能处理的很好。 少年心动,也难免毛头小子似的笨拙莽撞,不想告诉母亲也是能理解。 她扶着嬷嬷的手坐回到贵妃榻上去,端起香茶抿了一口,忽然又蹙起眉:“你说,怎么让昭仁绝了对小野的念想?” “这……” 嬷嬷犯难了。 昭仁公主对顾星野的喜欢,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这几年京城不少闺秀其实都对顾星野芳心暗许,但也都知道昭仁公主看上了顾星野,所以一个个都谨守本分, 不敢露出半分对顾星野的喜欢来。 皇后的昭仁公主,实在是个骄纵跋扈,还异常狠辣的主。 谁也得罪不起。 而且,连顾星野好男色这种消息传的漫天飞舞,都没能挡住昭仁公主对顾星野的喜欢,可见她的执着。 这让嬷嬷实在想不出办法。 凤阳大长公主眯着眼,盯着手中茶水:“她要是嫁人了,那起码名分上,她是没机会染指我儿子的。 可是她那么一个大祸害,谁敢娶她?” 凤阳大长公主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疼:“罢了罢了,左右昭仁也不敢来主动招惹小野,先走着看吧。” 顾星野功在社稷,外面对他的议论和传言如纸片飘飞的到处都是。 而顾星野的凶名和他对社稷的功劳旗鼓相当。 以前昭仁公主曾主动和顾星野示好数次,都被顾星野不耐拒绝,以至于昭仁公主对顾星野,现在是有贼心没贼胆。 那就走着看吧。 …… 顾星野离开凤阳公主那儿,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他与凤阳大长公主说自己是有公务,但他现在哪有什么朝堂的公务?与沈灵渠有关的事情,就是他的公务了。 到书案前的椅上坐定,顾星野翻看右手边的信件:“苏公子那边再没有传信吗?” “没。” 扶风回:“苏公子到西境的时候传了一封,后来说是明察暗访,查到些消息,又传一封, 但具体没有说是什么消息,到现在也没有第三封信。” 顾星野在他说话的当口也把前两封信又看了一遍,实在是没有什么有用的,剑眉不由慢慢拧起。 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了后续的信? 永宁侯府是有功的侯爵。 段云琦、段云琛兄弟二人在西疆又立下功劳。 要想把他利落地弄倒,除去现在已经掌握的东西,还要有西疆那边,军中的确凿证据才行。 苏鹤卿看似在京城名声不好,吊儿郎当的。 但他有几分本事,顾星野清清楚楚,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托给苏鹤卿。 结果现在苏鹤卿中途掉链子? 扶风试着问:“苏公子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如,再派个人到西疆去,看看情况。” 顾星野慢慢点头:“可能有了什么差错,不然他不会这么久不传消息回来……派一队人出去吧。 尽快赶到西疆。” 至于京城这边,可再稍作等候,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会。 扶风应“是”,欠身退出。 顾星野把两封信收好,拉开桌下小抽屉,里头一条绿色的,沁着莳萝香的丝带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将那丝带拎起,轻轻地绕在手掌上,想起母亲先前问他,和沈灵渠的过往。 他们的过往…… 顾星野看着那条丝带,心绪飘飞到几年前。 漫山遍野的翠竹。 如绿光精灵一样俏皮灵动的少女。 她用莳萝丝带帮他捆住伤口,止血。 为他带来甜美多汁的山梨,和蒸的软糯的馒头。 在他被人发现的时候,扑来,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把他护在身后。 还有,察觉自己被师父利用之后,震惊崩溃的眼泪…… 顾星野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漆黑深邃的眼中,旖旎温柔慢慢褪去,浮上浓浓冰冷和暗沉。 她服下彼岸砂,是为了缓解媚毒,却不料阴差阳错竟忘掉了那些。 其实很好。 那些东西太糟糕了。 哪怕连带着忘了他也没什么。 他不曾忘记就好。 这一回,他对她绝不会放手,不会退让了。 …… 沈灵渠回到灵致院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府上也乱成了一锅粥——段云琛在去看望沈雉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刁民。 刁民不分青红皂白,且狗胆包天。 一拥而上把段云琛给打的鼻青脸肿。 府上现在已经请了太医来看过。 段云琛伤的并不重。 但也要卧床修养一段时间才能起身了。 沈灵渠闻言有些错愕。 佩兰也难以理解:“京城里有这么大胆的刁民,竟然敢对侯爵动手?!” 第83章:怠慢 沈灵渠思忖片刻,问:“侯爷是在哪条街被人动的手。” 佩兰回了。 “如果这样说的话,他挨打的位置就在青葵巷附近。”沈灵渠脑中描绘着街道分布地形等。 段云琦是去靖远侯府看望沈雉的。 怎么会走到青葵巷去? 两边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 佩兰把外面报来的另外一则消息也告诉沈灵渠:“说是路上转道去青葵巷那附近,给二小姐买糕点。” 糕点? 沈灵渠记得,沈雉最喜欢的是如意坊的糕点。 如意坊那里只做昂贵花哨不实惠的东西,是面向权贵阶层经营的糕饼坊,所以它的位置也不可能在青葵巷那种, 接近下九流的平民地带。 段云琦买糕点怎么可能买到那? 所以,他会不会是跟着自己去的? 这整个京城,敢对永定侯动手的刁民怕是没有,假冒刁民对他动手的权贵人家的手下可能真的有。 是顾星野吧。 沈灵渠不觉弯唇一笑。 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定北侯,也会暗中下令下属对人拳打脚踢,这么不尊律法…… 不过,沈灵渠最近实在是看段云琦不顺眼。 顾星野这一手,算是出了恶气。 沈灵渠心里挺舒爽的。 …… 却说段云琦回到永定侯府后,立即请了太医来看伤。 那些刁民下手极狠,专挑脸上,以及腰腹等软肉上打。 太医看过之后,说段云琦的伤势是没什么大碍的,就是皮肉痛,又开了一些跌打以及化瘀的伤药。 但段云琦却实在是疼的厉害。 尤其是脸上,吃药喝水,张张嘴都疼的吸气,一吸气胸腹之间又岔气,更痛的动也不敢动了。 段云琦这些年练武吃过些苦头。 去到西境战场上,风吹日晒雨淋,再加敌人磋磨,也算是吃过苦受过累,自认铁血硬汉一个。 可这次的伤却让他觉得,以前的那些苦不过尔尔。 如此痛苦,也让段云琦怒火中烧,忍着脸上的剧痛让孔管事去大理寺报官—— 原本,这等街头械斗,报到京兆尹去也就是了。 大理寺一般是处置刑狱之事的。 但段云琦实在是气不过,就想将这件事情上一个高度。 再加上,先前沈雉乱用京兆尹官兵“抓奸”,惹得朝堂御史弹劾京兆尹……他知道如今京兆尹那边对永宁侯府怕是也有怨言。 报去京兆尹,没准人家根本不上心。 敷衍了事就说找不到刁民。 那怎么行? 所以他直接让报去大理寺,到时候大理寺插手,把那些刁民全部找出来,非得从重处罚不可。 杨氏听闻儿子受伤,顾不得自己身体不适,拖着病体到了那书房之中去看望段云琦。 一看到段云琦没一块好肉的脸,杨氏就老泪纵横。 甚至都没发现书房内的摆设等全都变了。 杨氏拉扯两个儿子长大,段云琛和段云琦不管怎么,都对杨氏是有一份孝心的。 现在看母亲这样伤心,段云琦不禁放软语调安抚:“娘别担心,我没事的,这点伤过两天很快就好了,我又能生龙活虎起来。” “什么叫这点伤?” 杨氏看着他唇角的裂痕心疼的抹泪:“这都伤成这样了!虽说你是男儿郎不在乎什么容貌美丑。 可这要是破了相,日后怎么站在朝堂上? 这些个刁民。 等把他们找出来,非砍了他们的头不可!” “当然!” 段云琦阴沉道:“我在西境立下大功,是朝廷功臣,朝中官员谁见了不得客气两声,那些个刁民竟然——嘶!” 他痛的骂不出声,面色扭曲了一阵儿,说话也还是不囫囵。 只能勉强道:“娘别担心我,我没事。” 杨氏又在段云琦身边念叨了好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离开。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杨氏却是脸上没了担忧,只剩愤怒:“云琛是去看望沈雉的时候被打的!” 桑嬷嬷低声说:“是的,原本是不会到那边,据说是给少夫人买糕点,才绕到那里。” 啪! 杨氏一把掀翻茶盏,碎了一地,“以前我就瞧着她不是个安分的,但总算是机灵,不曾惹出什么事情来。 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到咱们府上来,还管着大小的事。 现在她却是没了当初的机灵劲,胡作非为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害云琛被打成这样!” 桑嬷嬷欲言又止:“这……那些刁民,也不是少夫人安排……” “你是帮她说话,觉得云琛是运气太差吗?” 桑嬷嬷忙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觉得有些迁怒。 杨氏却满面寒霜,柳眉倒竖:“她还安排的少?六七法师冲撞我琦儿的亡魂,找大理寺抓奸把侯府脸面都丢光。 让陛下责问云琛—— 原本云琛该入朝,到兵部行走了,都因为她胡作非为只能待在府上。 现在更因为她受伤,被打成那样! 真真是家门不幸,竟娶了她这样的人进府。” 桑嬷嬷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沈雉这两个月的确闹出太多事情了。 杨氏虽说是有些迁怒,但沈雉也实在是不无辜。 原本段云琛立功归来继承爵位,圆房,开枝散叶家宅圆满,是多好的事情,怎么就莫名其妙,弄的如今这样一团糟糕? …… 沈雉受伤严重,在靖远侯府养着。 永宁侯府没有靖远侯府的底气,要是依着以前的情况,段云琛做丈夫的得去看望沈雉,杨氏那做婆母的也会主动去。 但这一回,杨氏对沈雉极度不满。 又仗着自己儿子立功,在朝堂里要有名头了,自是不可能去。 现在段云琛还受伤,杨氏就更不可能去,只派了桑嬷嬷去问候了一声,带了一点不甚要紧的东西,当做是看望了。 沈夫人感受到了杨氏的怠慢。 但她素来温柔得体,面上对桑嬷嬷还是如以往客气,询问了段云琛的伤势情况,交代几句话,才让人将桑嬷嬷送出去。 桑嬷嬷这一走,沈夫人面上温柔逐渐淡去,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她身旁的大婢女玉宛皱眉道:“段府那边怎么能这样怠慢……” “好了。” 沈夫人轻声喝止,“事情都堆到一起了,段夫人顾着永宁侯爷,顾不上雉儿也是正常,她自己身子又不好。” 第84章:嘴脸 沈夫人虽然表面温柔得体,但并不是柔弱痴憨的什么都不懂,对许多事情,她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她当然知道这是怠慢。 只是不管怎样,下人是不能张口就来的胡乱议论。 那毕竟是沈府亲家,是沈雉的婆母。 “宝儿的药换了吗?” 沈夫人问。 玉宛快速回道:“还没有……二小姐每日都要等着夫人前去才愿意换药,夫人是知道的。” 沈夫人轻轻一叹。 带沈雉回府两日了,她一直在哭泣,委委屈屈的十分可怜。 也的确是如玉宛所说,不管吃饭、喝药、换药什么的,都要沈夫人在场她才肯做,不然就默默流泪。 沈夫人去照看她,她就倚在沈夫人怀中说自己可怜没人要的话。 沈夫人能感觉的到,那孩子是在抢自己的关注和疼惜。 是希望自己多陪陪她,多关爱她一点。 可是沈雉总那样说,沈夫人又是不断地安抚着……安抚的空隙就忍不住想起沈灵渠的决绝和冷漠。 沈夫人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对沈雉不遗余力地索要关注和疼惜,她也是有点心累了。 只是心累归心累,沈雉到底是她疼了多年的孩子,她对沈雉的关怀还是如往常一样。 既然那孩子要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关注,得到安全感,那她就给她吧。 沈夫人起身前往沈雉那院子。 刚到院外,却听到里头传来婢女微弱的求饶声—— “小姐、求小姐饶过奴婢吧!” “奴婢真的已经给夫人那边传了话,传了三次,夫人在招待桑嬷嬷,所以才没来的小姐!” 沈雉声音阴沉道:“胡说!桑嬷嬷是永宁侯府的嬷嬷,她怎么会到靖远侯府来?况且就算她来了, 她一个主事婆子而已,自有靖远侯府上的主事婆子去招呼。 哪里需要母亲亲自去招呼? 一定是你躲懒,没有去和母亲禀报是不是?” 砰、啪两声。 接着就是婢女更为凄惨的喊声。 “奴婢真的禀报了,真的小姐!桑嬷嬷是代侯夫人来看望小姐的,还说了侯府那边的情况——” “还要骗我!婆母要是想看我就会亲自来,怎么会派个婆子代替她来?再说侯府能有什么情况? 你们两个办事不力的蠢货! 当初在那院子里,就是你们两个护主不力。 那个畜生朝着我冲过来,你们躲得远远的,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那畜生伤到。 我成了如今这样就是你们两个害得!我要把你们都发卖了!” 沈雉嘶喊咒骂完,也不知做了什么,院内那婢女求饶哭喊的声音越大了几分。 但又被沈雉呵斥闭嘴。 婢女的求饶声弱了一些,却依然听着凄惨。 站在院外的沈夫人浑身僵硬,面色微白。 怎么宝儿……竟动手苛责婢女? 她记得以前宝儿对下人十分客气,从不会苛责婢女,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 玉宛也听到了,脸色很是不好。 主家苛责下人实在不是什么聪明做法,夫人就从不苛待下人,她温柔却自有一套处事手法。 沈雉出嫁之前,沈夫人也将这些细小但要紧的事情都和沈雉提点过。 怎么沈雉—— 沈夫人深吸口气,招了招玉宛。 玉宛忙上前,“夫人吩咐。” “我就不进去了,你等会儿把宝儿身边那两个婢女叫过来,我问问话。” “是。” …… 玉宛是一刻钟后进到沈雉那院子去的。 是时,沈雉已经发泄完。 她倚靠在床榻靠枕之上,眼中泪花涟漪,面上伤口包着白纱,看起来楚楚可怜,凄惨又委屈。 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一张脸,刚才是怎么样苛责下人的。 银环和金玲两个弓着身子站在一旁,脸色都有些发白,额头上也冒着汗,噤若寒蝉,不敢出半点声音。 “玉宛姐姐,娘亲怎么没来?”沈雉低柔发问。 玉宛回:“夫人刚见了永宁侯府的桑嬷嬷,桑嬷嬷说,永宁侯在来看望小姐的路上遇到了刁民殴打, 受伤不轻。 这不,夫人担心,就亲自去准备一些伤药补品等。” “什么?” 沈雉难以置信地看向玉宛,“云琛哥哥受伤了?!” 她虽然恼恨段云琛如今对她的冷落,还疑似移情到了沈灵渠身上,但到底也是有过夫妻之实的。 沈雉又怎么可能不担心段云琛。 她立即就坐起身:“受伤严重吗?可请太医了?” “小姐安心,太医已经请过了,情况应该还好,只是少不得皮肉痛……”玉宛又与沈雉说了一些段云琛的情况, 并做了几句安抚。 沈雉这才稍稍安心,却也是眉儿微蹙,忧心难掩:“我要是情况好一点,还能去看着他,照料他的伤势,可我却……” 她苦笑道:“我们这是不是也算患难夫妻了?” 玉宛温声说:“小姐和姑爷都是小伤,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夫人那边给小姐准备了一些新衣裳和首饰, 你们两个跟我过去,把东西都带过来给小姐选一选。” 妙龄少女,哪有不喜欢穿戴的。 沈雉听着也是欢喜:“母亲待我真好……我也知道母亲忙碌,可我就是想念她,时时刻刻都想看到她。 我等着她忙完了来看我换药。 到时候时辰应该是要用晚饭了,正好和母亲一起。” 玉宛笑着说了声“好”,就带着银环和金玲两个婢女离开了沈雉处。 她却并未如两个婢女以为的那样,把她们带到库房去,拿衣服和首饰回去,而是将她们二人带到了沈夫人面前。 两个婢女心怀疑惑地给沈夫人见了礼。 “起来吧,我有话问你们两个,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 银环和金玲对视一眼,低声应“是”,心里惴惴。 就听沈夫人问:“宝儿……我是说二小姐,她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银环和金玲二人心中齐齐一突。 银环下意识地就说:“二小姐待我们两人,很好,非常好……奴婢从没见过二小姐这样好的主子。” 金玲也忙说:“对,二小姐她,她时常恩赏我们,还过问我们家中事,听到谁家有不顺的,都会额外包红封,让我们去解决。 每季度的衣裳也给我们做好几身的,让我们过的很体面。” “是么?” 沈夫人难得沉了声音:“既然对你们那么好,那你们为什么说起来的时候眼神躲闪,颤颤巍巍?” 第85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金玲强笑一下:“我们二人只是久未见夫人,久未和夫人说过话,所以现在、现在有一些紧张。” 银环也连忙点头:“是,我们是有一些紧张。 二小姐她待我们真的很好很好、她对我们非常好的,真的!” 而她们越是这样说沈雉如何好,沈夫人却越是明白,沈雉对这两个婢女根本不好,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但今日既然已经起了头,她必定要弄个清楚。 只有弄清楚了,才能针对性地教导沈雉,让她改了那碎小的毛病,也好在永宁侯府那边更好站住脚。 沈夫人抬手:“你们两个坐下说话吧。” 便有站在远一些位置的婢女去搬了两个圆凳来,上头还是铺着绣垫的。 银环和金玲二人受宠若惊,忙说不敢。 玉宛走上前来,左右抓着她们二人手臂催她们坐下:“坐吧,夫人让你们坐你们坐就是了,听话。” 沈夫人又说了句“坐吧”。 银环和金玲这才犹犹豫豫地坐下。 沈夫人温声说:“今日,二小姐责问你们的时候,我在院外听到了,所以才叫你们来询问。 不是要苛责你们。 就是想知道二小姐平日如何对待下人,是不是今天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 银环咬了咬唇,看了金玲一眼。 她们二人都是有些拿不准沈夫人的心思,因而也很是犹豫,不敢随意开口。 沈夫人又道:“二小姐是我的女儿,又是永宁侯府未来主母,她若对下人太过严苛,恐怕不好服众。 我也是考虑这这点,才想了解清楚,也好提点她一二。” 一旁的玉宛说道:“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藏着掖着,夫人待下人素来宽厚,不会怪罪你们,更不会让二小姐知道你们说过什么。” 银环和金玲看了沈夫人好几眼。 回忆这些年在靖远侯府当差时候的顺畅,再对比去到永宁侯府之后的糟糕处境…… 片刻后,银环先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沈夫人面前,“求夫人救命、救命啊,奴婢不想跟在二小姐身边伺候。 她只要心情不好就打骂,还不许奴婢喊疼。 只要奴婢一点事情做不好立即扣掉奴婢月银,不许奴婢回家探亲,外头有不好的事情也要迁怒奴婢…… 先前芳华姐姐在的时候,有她在前头顶着,奴婢受罚挨打的时候还少点。 芳华姐姐不在之后,奴婢几乎日日要受责罚,要挨巴掌。” “银环说的都是真的!” 金玲也噗通一声跪倒在银环边上,双眸含泪泣声道:“侯爷不到春熙堂,小姐就要我们想办法把侯爷请过来。 侯爷不去,小姐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也罚我们跟着不吃不喝。 她说我们无能,没有芳华姐姐能干。 可是以前芳华姐姐在的时候,也老是被小姐训斥,说她愚蠢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我和银环伺候在小姐面前,银环比我挨的训斥多的多,是因为先前有个小丫头说银环长的好看,很有闺秀派头。 不知怎么就被二小姐知道了。 她不许银环打扮,还经常扭银环的脸……” 银环哭着点头,满眼都是委屈。 沈夫人却是听着两个婢女声泪俱下的控诉,整个人都呆滞了。 怎么会…… 她亲手养大的宝儿,一向乖巧柔顺,明媚善良,怎么到了这两个婢女的口中,就变成了那么糟糕的人? 银环看到了沈夫人的震惊。 她这几年被沈雉欺压,实在是压迫的太过厉害,委屈崩溃害怕到了极致。 现在既开口和沈夫人喊出委屈,就索性一点不藏着掖着,全盘托出。 银环哭道:“奴婢跟在二小姐身边快七年了,二小姐一直就是在夫人面前好乖好乖的样子。 对待下人又是另一种态度。 后来大小姐回来,二小姐就更加…… 她和芳华姐姐商议,怎么把她自己弄伤了,陷害大小姐,还把大小姐送给夫人的东西换走,拿给婢女叫大小姐伤心。 当初二公子的战备图也是小姐让芳华姐姐买通下人偷出去,然后嫁祸大小姐的! 是她骗二公子大小姐出了事,让二公子孤身一人闯去匪窝丢了宝剑和坐骑,都是二小姐做的!” 金玲用力点头:“就是这样……当时是深秋了,我和银环那时候还不是近身服侍二小姐的丫头。 在窗外守夜,我们亲耳听到二小姐和芳华计划那件事情。 这几年里,大小姐被二小姐设计冤枉好多次,她把自己弄伤,再嫁祸给大小姐,让您和公子们心疼从来都是家常便饭! 二位小姐嫁去永宁侯府之后,小姐又故技重施,叫永宁侯夫人也不喜欢大小姐。 夫人—— 我们两个说的都是真的! 二小姐她,她真的一直都是对着你一张脸,对着下人,对着大小姐又是一张脸。 我们两人要不是被欺压的狠了,要不是夫人这样语重心长地问,我们哪里敢和别人说?求夫人救命——” 金玲重重叩头。 银环也俯下身子不住朝着沈夫人磕头,哭喊着求沈夫人救命。 短短片刻时间,两个婢女的额头都磕的红肿一片。 而沈夫人,听着她们哭诉的一切,脸上也早已是一片惨白。 她怎么能够想到,沈雉,那个自己亲手养大,以为是明媚娇柔的姑娘,在贴身婢女口中竟然是这样糟糕! 银环哭道:“当初二小姐嫁到永宁侯府,夫人给她配了两个嬷嬷,一个柳嬷嬷,一个静嬷嬷先后都离开了永宁侯府。 当初对外说是柳嬷嬷年纪大了生病照看不了主子,静嬷嬷手脚又不干净…… 其实是柳嬷嬷不听二小姐吩咐,还劝她不要针对大小姐,她不喜欢柳嬷嬷,刁难她老人家。 柳嬷嬷待不住才告病走的。 静嬷嬷也是……她是夫人亲自选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手脚不干净? 她是柳嬷嬷走后实在看不下去,想跟夫人禀报二小姐的情况,被二小姐知道了,拿她儿孙前程威胁, 静嬷嬷也只得认了手脚不干净的事情,匆匆离开。 夫人要是不信我们说的,只管派人去找两位嬷嬷前来,就什么都能够证实了。” 金玲也哭着点头。 第86章:装模作样 沈夫人整张脸青白一片,身子僵硬,呼吸万分困难。 看着那两个婢女泪流满面,豁出去一般的神色,沈夫人心底竟是信了大半。 金玲和银环还在不住叩头,咚咚咚的声音沉闷且让人心惊,她们都不愿意再跟在沈雉身边。 现在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求沈夫人给个活路。 陪在沈夫人身边,从头听到尾的玉宛也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倒是看出来沈雉颇有小心思,但没想到沈雉能做那么多——二公子宝剑、坐骑、战备图的事情都是沈雉! 这几年来大小姐和二小姐争锋的事情,也都是二小姐耍的手段! 她才多大年纪? 跟在夫人身边多年,没学到夫人的温柔宽厚,从哪沾的那样斤斤计较,钻营刻薄的毛病? 咚、咚、咚—— 两个婢女还在叩头。 玉宛回过神,忙上前把两人扶起。 金玲和银环的额头已经破皮流血了。 银环凄惨无比地哭道:“在永宁侯府上,六七的那场法事也是二小姐设计的,她让芳华姐姐找人,说那些话。 要把大小姐永远赶走。 她还说老爷公正,专门请老爷过去见证那件事情。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求夫人救命……” 她和金玲既把话都说到这样的份上,是绝对不能再到沈雉身边去服侍的,不然她们会没命! “好……” 沈夫人终于发出很低很低的一声来。 她闭着眼,摆手:“你们两个,不必去二小姐身边了,东西也不要去收拾,玉宛,你带她们两人先到花圃那边安顿吧。 不会让你们在那里待太久,过段时间,就调到别的院,放心。” 金玲和银环大喜过望,千恩万谢。 比起在沈雉身边继续受煎熬,她们宁愿去花圃照看花草,这是天大的好事。 玉宛将人带走了。 沈夫人坐在椅上,身子终于撑不住地垮下去。 她怔怔地看着地毯的花纹,眼神失焦,好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这一会儿抽干了似的。 她一直以为,沈雉最多有一点抢夺关注,争宠的小心机。 沈雉一直是府上最最金贵的小姐,忽然来了沈灵渠,沈雉难免害怕沈灵渠抢走亲人的关注。 所以有一点小心机,沈夫人都能理解。 她也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可她没想到,沈雉为了争夺宠爱,以及家人的关注,竟然做到了这样的份上,所以这些年,沈灵渠是受了多少委屈? 沈夫人想起沈灵渠那天双眼含泪,却面容冰冷地说出的那些话—— “你说我是你的宝贝女儿,会对我好一辈子。 你会把世上最好的、最珍贵的东西都给我。 你让我跟你回家,你说我绝对不会后悔。 可我回到家中,却早已经有了一个事事争先,日日算计抢夺宠爱的妹妹。 你们早把她当成了亲人,我这个找回来的沈家亲生女儿才是那个外人,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沈夫人的心骤然疼起来,如同万千虫蚁啃噬一般。 她又想起几次再见沈灵渠,沈灵渠冷清寡淡的一声“沈夫人”。 沈灵渠是彻底不想认她的意思了。 她……怎么,眼盲心瞎地把事情弄成了这样? 眸中湿润,沈夫人眼含泪水,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接着后半日,沈夫人都一言不发。 只是呆呆地坐在椅上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雉那边,金玲和银环没回去,沈夫人也没出现,她故技重施,委委屈屈哭哭啼啼,说伤口疼。 说要等母亲,和母亲一起用晚饭。 等了两个时辰天黑了还不见沈夫人,就闹着要去见沈夫人。 一只脚扭了,她就用另外一只脚跳着走。 跳两步又跌倒。 其余下人上去扶,沈雉不让,不要任何人管她。 可是沈雉养伤的院子是她未出阁的院子。 距离沈夫人的院子虽说不远,但单脚跳着走,那也要走好长一段路,哪能跳的过来? 而且她还身体不稳,又摔又撞,哭哭啼啼的…… 这些消息自然很快传到玉宛这边来,玉宛却是看着沈夫人那心力交瘁的模样,不知道要不要禀报。 听着沈雉那般作为,先前又听了两个婢女的哭诉,玉宛现在怀疑,沈雉是真的那么想见夫人, 还是做出这样夸张的姿态,只为叫夫人心疼她的可怜? 沈夫人这几日为了照看沈雉,几乎是衣不解带,吃得少,睡得也少。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她对待沈雉可谓是一片丹心。 沈雉却用这样的糟糕和污烂来回报…… 真是养不熟啊。 又一个婢女跑了进来,神色焦急的很。 她正要开口,玉宛上前把她拦住,又带到廊下转角低声问话:“还是禀报二小姐的事情?” “对。” 婢女点头,无措道:“二小姐不让任何人扶她,自己跌倒了好多次,现在站都站不稳了,坐在地上。 还是不让人扶,说是爬也要爬到夫人面前来。” “……” 玉宛此时对沈雉,都没几分怜惜了。 她皱眉沉声说:“别管了,也别再来禀报了。” 她跟在沈夫人身边多年,是有几分火眼金睛的,这些年就瞧着沈雉小动作太多,倒是沈灵渠安静淡漠,很得她好感。 只是对于沈夫人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一直想要一碗水端平。 作为沈夫人贴身婢女的玉宛也依着主子想法行事。 可现在,她却是实在不喜欢沈雉这样—— 这么爱装可怜扮凄惨,索性就一直装扮下去,玉宛都想看看,沈雉是不是真的能爬着过来见夫人。 她又对婢女说了一声“不必禀报”,转身进到里头去了。 那传话的婢女愣了愣,悄悄退后,果然也不再禀报沈雉的事情。 而原本只是想扮着委屈可怜,想从沈夫人处讨要怜惜和安全感的沈雉,现在却是后悔又担心—— 因为她咬死了不要下人上去扶持,现在果真没有一个下人上前。 她又说自己爬也要爬着过去,现在走了一小半路,她已经跳不动,而且跌倒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真的要爬过去吗? 最要紧的是,为什么下人去与母亲禀报过了,母亲竟毫无反应? 要是以前,沈夫人早冲出来,抱着她心肝肉似的疼起来。 是不是金玲和银环两个婢女给母亲说了什么? 沈雉的眼神瞬间阴沉起来,那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等她们回去,看她怎么处置她们…… 那现在,她该怎么办? 不远处的回廊上走过一道熟悉身影,沈雉眼睛大亮,哭着喊道:“二哥——” 第87章:孝心 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沈青淮。 沈夫人小寿宴,沈青淮和沈青涯大打出手被罚跪祠堂,后来虽然把两人都放了出来,但沈震专门把沈青淮叫去了书房提点过。 要他平日收敛,不得插手沈雉和沈灵渠之间任何争锋之事。 沈青淮再怎么桀骜跋扈,对父亲却是怕的,当时就应了下来。 前两日沈雉出事,沈青淮陪着沈夫人去到永宁侯府,被沈灵渠打了一巴掌,默默认了不曾找麻烦,也有这方面原因。 而且最近两天沈震吩咐他一些军中事,因而沈青淮是早出晚归。 在府上待得时间不长。 每每晚上回到家,时辰已经太晚,担心沈雉的伤势也不好再去看望。 今天他回来的比前两日早,原想着过来看沈雉一眼,谁料还没到沈雉院子前,就看到沈雉那样凄惨可怜。 沈青淮脸色陡变,几个大步就到了沈雉面前,把她扶起来。 沈雉已经浑身疲软无力,整个人都靠在了沈青淮的手臂上,贴着纱布的小脸上一片惨白。 眼泪合着汗水黏连在一起,双眼小鹿一样凝着满满的委屈凄惨。 她什么都没说,却叫沈青淮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连出口的声音都下意识地放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坐在这里?” 沈青淮扫了周围的下人一眼,双眸阴沉的像是刀子,刮的所有下人都身子颤抖起来:“你们都是死的吗? 让小姐跌在这里不知道扶,沈府养你们有什么用?” 周围下人身子不约而同地一颤,忙都躬身请罪。 但也有胆子大的,小小声地说:“是小姐不让我们任何靠近的。” 沈青淮朝那说话的人看去。 那人被吓得惨白了脸色立即噤声,再不敢多说出半个字。 沈青淮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将视线转回到沈雉的面上,却是冰冷锐利瞬时全消,只有担忧。 他皱着眉:“为什么不让别人靠近?你受伤了,腿脚不便,不让别人靠近你怎么走的了?” “我是一只脚受伤了,不是两只脚都受伤,不能两脚落地走动,我就跳着走……” 沈雉吸着鼻子,听起来说的十分坚强,可双眼却盈满了泪水:“母亲不来看我,我就去找母亲。 我想我跳着也能到母亲的院子里,我不要人帮我的忙……可是二哥,我太没用了,根本跳不到母亲那院子里。 我还摔倒了……我怎么这么没用,二哥?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沈雉声声泣泪,那眼泪珍珠似的滴滴哒哒往下掉。 沈青淮看着,只觉心都要碎了。 他手臂一揽直接把沈雉抱起身,大步往沈夫人院中走:“二哥带你去找母亲,不哭了。” 沈雉却哭的更伤心,眼泪滴滴哒哒,全掉到了沈青淮的身上。 沈青淮眼底更多心疼,脚下步子也更快。 等进到沈夫人院中,他也不等人通传,直接带着沈雉进到了屋中。 站在门外的玉宛想出声阻拦,又见沈青淮面如寒霜…… 沈青淮可算是整个沈家最不好惹的人,他面相冰冷,脾气极为糟糕,他不像沈青澹,能和人讲几分道理。 也不像沈青涯,对待任何人和事总会心软。 沈青淮是个不会讲道理也不会心软,并且武力超强的人。 沈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见了沈青淮就退避三分,绝对不能得罪他。 玉宛自是也不敢,眼睁睁看着沈青淮把沈雉抱了进去。 她皱眉扫了院中一眼,示意那些惊愕诧异的下人们都收敛神色,该干什么干什么,而后掀起帘子进去。 沈青涯把沈雉放在了罗汉床上。 沈夫人还坐在椅上,也看到了沈雉,只是那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叫酝酿了好一阵儿,准备哭诉委屈的沈雉犹豫起来。 “娘?娘你怎么了?” 沈青淮也看到了母亲的不对。 他是喜欢并且疼惜沈雉,但对母亲也是万分孝顺。 现在沈夫人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劲,像是受了什么巨大打击,身心疲惫,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青淮原本想对这院子里的仆人兴师问罪——竟然不禀报母亲,沈雉想见她,一路让她跳着过来。 也想和母亲说一说刚才沈雉的凄惨。 谁料母亲这副神色。 沈青淮走近沈夫人身边:“母亲,您身子不舒服吗?” 玉宛走进来陪在沈夫人身边,刚要说话,沈青淮冷冷看向玉宛:“你怎么照看母亲的,她这样不舒服,为什么不请太医?” 玉宛被凶的沉了脸。 她跟着沈夫人很多年,主仆二人早就是心意相通了,现在看沈夫人面色,知道沈夫人不会追问沈雉, 银环和金玲说的事情。 所以玉宛走过来,是想打个圆场的。 谁料沈青淮如何凶狠。 玉宛心疼主母,更憎恶沈雉的装模作样,见缝插针,此时被凶的心情糟糕,出口的话也就没了圆滑。 “夫人怎么了?二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夫人白日要管着府上大等小事,晚上陪伴照看侯爷,三位公子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夫人亲自过问。 还有各路人情往来。 夫人本就十分忙碌疲累,现在二小姐身子不舒服,喝药、换药、吃饭都得夫人陪着。 夫人几乎一日十二个时辰连轴转。 夫人是血肉之躯,不是铁打的,这样操劳当然会累! 太医能治得了夫人的病体,治不了府上那么多琐碎杂事都要夫人过问。” “你——” 沈青淮面色陡变,怒意更多。 他是这府上主子,还从来没有下人敢这么顶嘴。 可玉宛说的话,也叫他无法再反驳追问,母亲看起来的确是累坏了。 关于沈雉这两天一直拉着沈夫人要陪伴的事情,沈青淮也是知道的,现在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雉就哭起来了:“都是我不懂事,让母亲累着了,我太不懂事啊,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我该管好我自己的。 不能老要母亲陪着我,是我的错。” 沈夫人静静地看着沈雉。 沈雉的话,是那么的耳熟。 好像从小到大她都喜欢这样说话。 沈雉小一点的时候,这话说出来软甜可爱,沈夫人受用极了,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懂事的小姑娘。 后来沈灵渠回家了。 沈雉好像这样说话的次数变多了,语气也不再那样软甜,反而带着更多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沈夫人就不得不多关注她,多疼惜她一点。 一直再到现在,到今日此时,沈雉还是这样说话。 可是对沈夫人来说,却是变了味。 第88章:送走 沈夫人感觉,沈雉是用这样的姿态在绑架她,在裹挟她。 沈雉好像需要很多很多关注,很多很多宠爱。 好像……不能让她,以及沈家其他人的视线落到别处去,尤其是不能落到沈灵渠身上去吧。 这一瞬间,沈夫人好像看清楚了这几年沈灵渠回府之后,每一次沈雉和沈灵渠有碰撞的时候,那些背后她不曾细思过的东西。 她那样看透一切的眼神,叫沈雉惶恐,焦急。 沈雉捏紧了帕子,咬着唇白着脸看向沈夫人,“阿娘、阿娘……你怎么不说话?你身体不舒服?” 紧张的沈雉下意识地就说:“是我不懂事,我都出嫁了却还要让阿娘操心,还是姐姐更懂事,什么都能做得好。” 沈夫人却是有些心烦她这样的说话方法。 她轻轻吸气闭上眼,等双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一片疲惫色。 沈雉心里突突直跳。 沈夫人……从未对待她用如此态度过,这是怎么了? 沈青淮也站在一旁,有些忧虑地看着沈夫人,“母亲……如果实在疲惫的话,那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府上的事情,叫管事们多分担些。 我和大哥,老三,我们也能分担。” 沈夫人欣慰地看了沈青淮一眼,轻柔道:“你们为外头的事情已经够操心了,府上不过一些饮食之事,哪有什么疲惫的。 母亲只是心里有些乏…… 你带雉儿回去吧,让太医换药,我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青淮冷酷面容上隐露担忧:“不然叫章太医给母亲看看……” “不用。” 沈夫人挥手示意他退下,“你去吧,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休息休息就好了,退下吧。” 沈青淮欲言又止,看母亲并不想多听他说什么,他终究也是孝顺地闭了嘴,按照母亲吩咐带沈雉离开。 不过这一回,他比先前冷静了几分,知道顾忌男女之防,叫了个婆子来背着沈雉出门。 而伏在婆子后背上的沈雉,却觉得天都要塌了。 沈夫人刚才,没有一句话是和她说的。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怎么了?! 这样大的变故,让她不敢再故作可怜,故作凄惨博同情,她整个人都惊的乱了。 如果沈夫人不疼惜她了,不要她了,她就不是靖远侯府的千金小姐,段云琛那边也开始冷落她了。 等她养好伤,回到永宁侯府去谁知是什么情况? 那她以后怎么办? 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她呆滞慌乱地什么都不敢做。 后头沈青淮送沈雉到她院中,换药、摆晚饭,沈雉都白着一张脸十分安静。 沈青淮问过太医沈雉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大碍,就将太医叫出去。 男人的心思总不会那么细腻。 而且和女人的想法大多数时候都不一样。 沈青淮看沈雉白着脸那样沉默,只以为沈雉和自己一样十分担心母亲情况,竟也没多安抚沈雉,就那么走了。 他带着章太医去到沈夫人院外。 却不想里头灯火熄灭,下人说沈夫人已经歇下了。 沈青淮也不好再打扰,远远地朝着房间行了个礼,又送章太医离开,出府路上,他问了章太医疲惫太过如何调养,并且都记在了心里。 …… 厢房里,玉宛陪在沈夫人床边。 其实沈夫人没睡,只是心中疲惫实在谁也不想见,所以用已经休息劝退沈青淮。 沈夫人静静地躺了好久好久,缓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她轻叹苦笑:“总想着对她们两个要一样好,可到头来她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我却是一点不知道……” 这时外头响起脚步声。 沈震回来了。 沈震进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听到沈夫人那句话,他来到床边,“发什么事了?” 玉宛忙把床边位置让开,欠身退出去。 沈震坐上床弦。 看沈夫人想起身,他便握住沈夫人的手臂带她起来。 沈夫人却顺着他的扶持,轻轻靠向沈震怀中。 沈震微怔,将她拥住,慢慢拍着安抚:“我在这儿,别担心……不管发什么事情,我都在这儿,你处理不了我来解决。” “你呀你,” 沈夫人轻轻笑:“瞧你说的,能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不过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他们老夫老妻真到了相濡以沫的境界。 沈夫人对着儿子,对着贴身的玉宛没法说的话,却可以对着沈震和盘托出——她把下午,那两个婢女的话都告诉了沈震。 沈震花白的眉毛紧紧拧起。 他原也是看出来沈雉是有几分心计的,但沈灵渠并不抗争,看起来整个后宅也算是协调平静。 前朝波谲云诡,他随时留意各方明枪暗箭,确实已经是用了全副心神。 所以后宅有一些微小瑕疵,他也不会紧抓不放,由它去了。 谁知现在却是这样的情况,还叫沈夫人如此心神损伤,被抽了精气神儿似的萎靡难受。 沈震道:“如果你做的不够好,那我不知什么样的母亲才叫好,你是太关爱他们了,才给了他们,尤其是沈雉拿捏你的筏子。 还是把她送走吧。 她现在脸受伤,需要静养,你也需要一点清静。 你不是还想和灵渠修复关系么?沈雉走了,正好也是机会。” 沈夫人从沈震怀中起身:“我——” “听我说。” 沈震带着厚茧的手落在沈夫人的唇上,“你舍不得把她送到永州那么远的地方去,那就不送。 送去邵阳吧,沈家祖籍,那里都是咱们自己人,气候也好。 她到了那里你不必担心她受苦,被人苛待。 让她养好了脸上的伤,也磨一磨性子,你也和灵渠缓和缓和。 等过一段时间,大家都冷静下来再看怎么办。” 沈夫人并未考虑就点了点头。 她抓下沈震的手:“其实我也在想送她暂时离开一段的事情,我知道她做的不好,对灵儿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可是……可是她到底也是我亲手带大的,是我太粗心了,才没注意让她长歪了性子。 这件事情我也有错。” 沈震暗暗叹息:“我的夫人啊,就是心太善,太温柔,太愿意为儿女们思谋了,什么时候你能多想想自己?多想想为夫? 你都已经多久没有像发愁孩子这样发愁过为夫了,我也忍不住想要争宠了。” 沈夫人轻捶了沈震一下,没好气道:“一把年纪了说的什么不要脸面的话?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什么争宠不争宠!” 第89章:妥当周全 沈震低低一笑。 平素在儿女们以及同僚、下属们面前冷硬刻板的脸,也在灯火下浮起明晃晃的温柔光华。 他握住了妻子的手轻轻摩挲着,“沈雉现在受伤不适,又加被陛下不喜,她就算留在京城,也很不舒适,还要惹人非议。 送去邵阳修养一段时间,外面的人议论声逐渐会变小。 京城这么大,每一日都有新谈资出现。 等她在邵阳待一段时间回来,京中也会忘了现在的事情,她的脸也养好了,岂不是皆大欢喜? 再者,你很担心灵渠。 沈雉在京城总哭闹委屈,你撒不开她又怎么去照看灵儿? 她走了,你也好心无旁骛。” 沈夫人慢慢点头。 若说先前沈震提议送沈雉到永州段家家庙去,她答应的十分勉强,还有些心疼不忍,不舍得送走, 那么现在沈震提出送沈雉到邵阳祖籍,沈夫人却是已经没有半分勉强,不舍也没了。 邵阳比永州更让她放心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白日里从金玲和银环两个婢女那里了解到,沈雉这些年所作所为,真的让她心惊又心寒。 也让她心中彻底有了决断。 而且—— “震哥,先前我和你说过那段云琛的古怪,他好像对灵渠别有用心,你让老大去查,查的怎么样?” 沈震低头看着她,语气温和安抚:“老大已经在查了,只是西境牵涉的广,路途也远,派人出去,来回总要时间。 你实在担心,就把她接到府上。” 沈夫人讶异:“你说把她接到府上?” “是,你没听错。” “可是震哥……先前你说女儿嫁出去就是别家人了,我们不好总叫女儿回家,让夫家多想……” 沈震沉默。 以前他的确说过这个话。 自小到大听到、看到、他自己也都是这么经历的。 他有两个姐姐。 姐姐出嫁之时他的父母就是这样和姐姐说的——要多在夫家孝敬公婆,服侍丈夫,善待丈夫的兄弟姐妹。 所以他也下意识地用这些来要求自己的妻子。 可是真的和妻子相处之后,他发现,父亲那时候说的也不尽然全对。 妻子温柔善良,总会与人为善。 别人却未见得会回报同等善意给妻子,反而会步步紧逼,觉得她善良就是可欺。 他曾让妻子吃过家人的苦。 后来直接把那些不识相的家人清理回邵阳祖地去,让这京城沈府彻底清静。 到了后来女儿择婿,他选择了永宁侯府,何尝不是看出永宁侯府中人事简单,且还低靖远侯府一头? 他在这儿,就是女儿最大的底气。 至于说“不要总回娘家”,不过是说场面话。 他两个女儿嫁到段家去,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什么时候不是想回就回? 且沈雉回的最是勤快—— 沈灵渠并不怎么回来,倒是把他的场面话当真了似的,现在竟然连夫人都觉得,他是真的不喜欢女儿总回娘家了。 沈震暗暗一叹,心道一声冤枉。 他公事繁忙,以前也是不在意这些琐碎细小之事的。 只是那一次沈夫人寿宴,沈灵渠流着眼泪控诉,却又冷静决然的模样,给沈震的印象实在是深刻。 他最近也在反思。 他把不识相的家人都清到了邵阳祖地去,并且给女儿选夫婿也自认是用了几分心思的在里头的。 结果女儿没有吃到夫家的苦,反倒自己家中又乱起来。 还让自己的夫人如此难受痛苦。 他对家里的事情,真是关注的太少太少,才会让夫人如此受累…… 沈震把妻子抱紧,“他们爱想什么就想什么,难道我还会怕他们?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虑段家。 段云琛或者是杨氏要有不满,我会出面料理。” 他两个女儿嫁到段家去,一个现在弄坏了脸,长歪了性子,另一个冷漠寡情的瘦了好几圈。 他还没找段家算账呢! 沈夫人在丈夫怀中点头,也轻轻捏住了丈夫身前的衣裳,“好。” 有这样的夫婿在前头顶着,她实在安心许多。 …… 送走沈雉的事情,沈夫人是彻底下了决心。 为了让沈雉到邵阳那边时能过的好点,性子也尽量能掰过来,沈夫人决定让自己身边最得力的玉宛跟着去。 还选了一位姓槐的嬷嬷。 那是当初沈夫人陪嫁的婢女,年龄稍大之后和沈震手底下一个家将看对了眼,沈夫人就成全了二人。 后来那家将死在了战场上,留下槐嬷嬷和一个女儿。 槐嬷嬷十分能干,带着女儿一起在沈府做事,如今管着后院大半的事情。 这样得力的两个人跟着沈雉去,应该是可以安心了。 隔日上午,沈夫人就带两人到了沈雉跟前儿去。 沈雉因为金玲和银环莫名其妙没回来,再加上去找沈夫人扮可怜,竟被沈夫人漠视,整个一晚上都心惊肉跳,根本没睡好。 因而这一早见到沈夫人的时候,她难得不是扮出的可怜,是真的憔悴凄惨,可怜的不得了。 到底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沈夫人的心下意识地一痛。 她走上前握住沈雉的手:“怎么脸色这么差?昨晚没好好睡觉?” 那温柔关怀的话语,叫沈雉瞬间泪流满面:“娘……” 她哭着扑进沈夫人怀中,哭的肝肠寸断,伤心无比:“我还以为您都不会理我了,您不要我了!” “哎……” 沈夫人轻轻一叹,拍着沈雉的肩膀。 那一声叹息里有怜惜,也有无奈。 她抱着沈雉让她哭了一会儿,推着沈雉肩膀让她起身,“娘昨儿身子不舒服,有些累了,所以没有心力。” “娘是最近照顾我累到的,我知道,我太懦弱了,一点小事我都撑不过去,害得娘要为我劳心劳力。” 沈夫人以前听这样的话真的心酸,觉得孩子懂事。 只是现在她却没有以前那样的心酸难受了。 这个孩子或许真的懂事,但她也是真的懂得用这些事情来拿捏自己这个做母亲的。 沈夫人抬手抚了抚沈雉的脸庞,温柔道:“昨晚你爹和娘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送你到邵阳去,养一段时间。” “什么?” 沈雉呆滞地看着沈夫人,无法理解她说的话:“要我去……邵阳——为什么?!” 第90章:抵死不从 沈夫人来时早已经想好了一切,此时平静温柔地说:“京城这里,陛下对你颇有些不满。 曾当朝和你父亲提起。 而且,你和云琛丧期圆房,私用京兆尹官兵这些事情也穿的沸沸扬扬,与你名声是极大的损伤。 如今乘着回到娘家,还受了伤,不如去到邵阳那里养一养身子,也避一避风头。 等这一阵儿过来,再接你回来。” 轰隆一声,好像有惊雷在沈雉头顶响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夫人:“要把我送走,你们要把我送走……” 沈夫人叹道:“是暂时去那边避一避风头,养一养身子,你放心,母亲会把你前去邵阳的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下沈夫人说起准备,以及派玉宛和槐嬷嬷二人陪伴。 沈雉当然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可她却不觉得,沈夫人派这两个人是对她的照看,只觉得那玉宛和槐嬷嬷像是押送她的狱卒。 她是要被赶出京城了。 而且还派了那么两个厉害的狱卒监视! 沈夫人这时又说:“永宁侯府那边你不必担心,你爹会和云琛说的,想必他也会理解的。 今日就开始准备吧,三日后出发。 最近天气都不错,路上最多半个月就能到邵阳了……” “我不去!” 沈雉忽然低喊一声,继而声音扬高,大声道:“说什么送我去暂避风头,分明是要把我赶走! 你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对不对? 我走了沈灵渠就成了你们的唯一了,云琛哥哥也会朝着沈灵渠贴过去,我什么都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她口不择言地喊罢,扑过去抓住沈夫人的手,这一瞬间泪流满面:“阿娘我不去,我不要去邵阳, 求求你了让我留在京城吧,我怎么能到邵阳去,我不能…… 你们不能不要我啊! 我是您的女儿,您说了对我和对沈灵渠都一样的,为什么现在要把我赶走,阿娘,阿娘我会听话的, 我真的会听话。” 巨大的恐惧包裹在沈雉周身,她语无伦次,又急又哭。 沈夫人看在眼中也难受。 只是如今却到底不会和先前一样再毫无底线。 沈夫人把沈雉抱在怀中轻拍,声音哽咽,“不是赶走你,是暂时让你去那里,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乱说胡话? 母亲保证,等一段时间就接你回来。 最多半年,母亲和你发誓,一定会——” 而沈夫人说出的话却让沈雉觉得是重锤一下下砸在自己心头。 她只要一离开京城,沈灵渠一定会鸠占鹊巢,到时候谁还会记得接她回来? 她疯了似地一把推在沈夫人身上,怨怒无比地指着沈夫人说道:“你在骗我,我知道你在骗我! 你觉得沈灵渠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所以你不想疼我了,你就是这样! 你直来直去和我说嘛,何必说出这么漂亮的话来哄我骗我,你是觉得我生来就傻是不是?” 这一刻的沈雉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不想离开沈家,也不能离开沈家,又对沈夫人弃了她选择沈灵渠这个决定万分痛苦,绝望又崩溃。 她大哭着说:“你现在既然不要我,当初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养在身边?我这条命原就是你们给的, 好,现在你们既然不想要,不想管了,那我还给你们——” 话音落下一瞬,沈雉直接朝着一旁的床柱上撞过去。 沈夫人先前被她推了一把跌到了床榻一边。 此时看她那样决绝,大惊失色之下,连忙扑过去拉沈雉。 只是沈雉用了太大的力气。 沈夫人这一拉之下,没将沈雉拉住,反倒被沈雉的大力带着,也扑向了床柱。 “砰”的一声响。 沈夫人和沈雉齐齐跌到了床下去。 一旁仆人惊慌失措,连忙上前去将沈夫人扶起。 沈夫人的脸色已经惨白,肩膀隐隐抖动,玉宛稍稍碰了一下,就疼的更为颤抖,让玉宛再不敢稍作碰触, 连忙朝外喊找大夫。 沈雉也被扶了起来,她却是被沈夫人护的好好的,全身上下一点新伤都没撞出来。 沈雉呆呆地看着沈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娘知道……宝儿只是太激动了,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娘没事。”沈夫人白着脸安抚着她, 到底是亲手养大的孩子。 哪怕现在知道她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好,她也无法真的对她厌恶又仇恨。 她忍着痛对沈雉露出笑脸,“没事的,没事。” 沈雉失控地泪流满面,眼底全是悔恨。 玉宛她们很快把沈夫人扶走了。 院外廊下,沈青淮站在那里脸色难看。 他今日休沐,想着昨天沈雉状态不好就说来看看。 谁知道就碰上刚才那一幕。 母亲受伤,他担心忧虑,沈雉哭泣,他也心疼不已。 家里原本好好的,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沈青淮回想着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眼神逐渐变得阴沉憎恶。 是沈灵渠! 要不是她家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 沈夫人的手臂被撞的脱了臼。 她出身高门大户,自小就娇贵,嫁给沈震之后也被沈震呵护的极好。 这些年莫说是受伤了,就是头疼脑热的都很少有过。 因而这一次受伤,直接惊动了沈家几个男人。 沈震在兵部有公务忙碌,听到消息直接丢下公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家。 沈青澹和沈青涯也立即回去。 可他们关怀沈夫人的第一时间,沈夫人却说:“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现在几人都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沈青淮相信沈雉肯定不是故意的,沉默着没说话。 沈青涯则认为,沈雉是知道要把她送走的事情,不想走,所以就故意寻死觅活地吓唬母亲,好留下。 还把母亲给弄伤了。 心里对沈雉的不喜欢就更深了一层。 只是此时在母亲面前,他自是不会再说那些要母亲烦心。 世子沈青澹也不吭声。 他文武双全,面貌又是温文儒雅,但性子却好似遗传了沈震的冷沉,平素还很能藏得住事。 现在倒是叫人看不出他对沈雉的态度来。 三个儿子关怀了母亲几句,被沈震遣了出去。 只老夫老妻时,沈震才紧皱眉头,心疼溢于言表:“必须送她走,现在你想反悔都不行。” 第91章:莽夫 沈夫人嫁给他,除去一开始那两年他自己脑子不清楚,让沈夫人在家人那里受了一点委屈。 这几年何曾受过委屈? 伤心、劳苦都是没有过的。 现在好了,因为沈雉伤心、劳苦,最近都是吃不好睡不好,短短时间瘦了好几圈,人也憔悴了不少。 今天更是受伤了,这谁能忍? 况且沈雉也的确不安分,再这样下去家宅定会不宁。 “就这样说定了。” 沈震直接决断,“老二最是操心她的事情,那就让老二送她去邵阳吧,我在兵部给老二要一份调令。 邵阳兵马司有个空缺,他一并到那里去任职。 这样有人照应,你应该能放心了。” 沈夫人叹气点头:“就找你说的办吧。” 沈震在战场上手段凌厉,治理军队也是极其严苛,如今对家里这桩事,他一插手,也是干脆迅速。 当日做好决定当日收拾行装。 第二日一早,沈震就将沈青淮和沈雉一并送走。 出发之前,沈震将沈青淮叫去书房交代:“路上小心,去到邵阳之后行事要谨慎些,别莽撞的不动脑子。” 沈青淮心说我什么时候不动脑子了? 只是这么多年,他也已经习惯了父亲的威压,就算心里不爽也不会说出来,只是恭敬地道了声“是”。 沈震又交代了几句官场上的事情。 沈青淮也一一应下。 最后,沈震起身到沈青淮面前去,“还有一件事情。” “父亲请讲。” “关于两年前,你的战备图被毁,以及你被骗出京城,丢了宝剑和战马的事情,这几桩事情和灵渠没有任何关系。” 沈青淮皱了皱眉。 怎么父亲也说这个? 沈震沉声说:“这一切都是沈雉所为,借别人的手赖到了灵渠身上,让大家都讨厌她的手段。 你要清楚她的性子。 她可不是什么乖巧温顺的小猫咪,她有自己的算计和心思,你母亲选玉宛和槐嬷嬷给她,是让那两人把她的性子掰正过来。 你心里有点数。 和她有关的事情你都谨慎些,别踩了什么套。” 沈青淮不认同地看了父亲一眼。 沈雉会给他下套? 还有——沈雉会耍手段做那些事情,再嫁祸到沈灵渠身上? 他根本不相信。 只是明白和父亲反驳也没有用,所以最终沈青淮还是认分地回了句“知道了”,而后给父亲行礼告别,转身离去。 沈震几步走到门前,目送儿子背影消失,冷哼一声:“莽夫!” 他有三个儿子。 老大沉稳内敛还很有智慧,算得上长袖善舞了。 老三不如老大稳重,不如老二武功好,但贵在性子柔善,还有一张讨人喜欢的漂亮脸蛋。 遇事机灵。 也不至于惹出什么大乱子来。 唯有老二,武功最好,以至于他颇为自傲,行事经常只靠拳头不动脑。就家里这么点事情,他都看不清楚。 可算是让沈震最担心的一个儿子。 这要是一直放在京城官场里,迟早给家中惹来大祸。 倒不如就把他放到邵阳去,好好磨一磨吧。 …… 沈雉被送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灵致院。 “听说昨晚世子才来府上见了一回侯爷,当时还以为是来看望侯爷伤势呢,没想到是说这桩事啊。 今日一早就把人送走了,速度是真快。” 佩兰皱眉说道:“小姐你说,为什么这么快把二小姐送走?夫人不是最舍不得二小姐了吗? 现在二小姐的脸还受着伤呢……” 沈灵渠也有一点意外。 不过她对沈家的所有事情半点不好奇,走就走了,与她并不相干。 “而且是二公子护送离开的,听说二公子是去邵阳顺便任职,什么顺便,怕不是侯爷专门给二公子谋的职位。 方便二公子护送二小姐,还有去邵阳那边护着二小姐吧。” 佩兰念叨两句,见沈灵渠不甚在意,知道她是不感兴趣,便也不再继续说,凑近帮沈灵渠研墨。 沈灵渠在写香方。 最近她想扩张绮香馆,多赚点银子。 兵部郑崇那边现在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感念她曾经相救母亲的恩德,就给沈灵渠介绍了几个病人。 沈灵渠针对看诊,调配香方。 收获了一些银子也收获了一些人脉。 现在每日做这些事情她更认真了,偶尔也会想起一些万竹山的事情,都是以前脑海之中不曾出现过的画面。 大概就是十四岁左右,丢失的那一些。 不过都是些碎片。 而且其中也没有关于顾星野的。 偶尔沈灵渠夜深人静时会琢磨,是不是相救顾星野的事情并不重要,或者相处的时间非常短。 那也就没有什么深刻记忆,才一片空白? 这时雪艾走了进来:“小姐,侯府那边递了话来,说夫人明日来看你。” 沈灵渠的手一滞。 雪艾口中的侯府自然是靖远侯府,夫人便是沈夫人了。 沈雉才刚走,沈夫人却要到这边来看她了。 这么着急,真的是来看望,还是来兴师问罪? 沈灵渠轻轻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她明日还约了病人,可没时间等谁来看望自己。 很快入了夜。 沈灵渠上榻歇息,连婆婆在床下铺了褥子。 自从发生段云琦夜入那件事情后,连婆婆就坚持要给沈灵渠守夜,每晚都不放过。 沈灵渠一开始是有些不自在的。 毕竟床下睡个人,她实在是不习惯。 而且段云琦夜入那件事情,应该只有自己知道,连婆婆却这么主动这么谨慎……她虽然没有说什么, 却也让沈灵渠怀疑,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心里就怪怪的,有些怀疑,也有些不安。 后面连婆婆说,自己绝对不会伤害小姐,语气认真,眼神之中好像还含着什么深意。 沈灵渠忽然就没了不安。 也让连婆婆睡在了自己床下。 她的确有些担心段云琦再来,不过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近她已经想到了妥当,并且周全的脱身办法。 已经在逐步展开了。 闭上眼睛前,沈灵渠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只盼着,一切能够顺利。 等离了此处,得了自由身,她说不准……可以好好搜寻一下自己的那些记忆,搞搞清楚,当初到底和顾星野,是什么样的恩人和病患的交情。 第92章:回击 沈灵渠隔日要看的病人是郑崇母亲的闺中密友,常年劳心,忧伤损神,以至于才长期食欲不振,夜不安眠。 那老夫人五十多岁,却已经头发银白,面容也比寻常那个年龄的妇人老了好多岁。 沈灵渠平静温柔以待,询问老夫人一些日常生活状况,心里就有了底—— 原来这位老夫人是儿孙太多,她又太过操心。 今日大儿夫妻吵架,她去劝和。 明日二儿子嗣不丰,她要关心儿子儿媳身体。 后日长女在婆家受气,她也要询问前后因果,分析利弊,教导女儿应对解决。 这样操劳,哪能不老,身子哪会好? 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沈灵渠治不了她的心病,只告诉她要多将关注放在自己心上,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又劝了两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并开了味枕寒星疗神助眠,加饮食单子。 看诊前后半个时辰。 看完后,郑老夫人又拉着沈灵渠说话。 沈灵渠的身份,郑老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只觉这姑娘安静又温柔,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很讨人喜欢。 以往每次来看诊,郑老夫人都要留她说好一阵子话。 这一回,许久未见,老人很想念她,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了完。 等沈灵渠离开郑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郑崇早已经下朝,应着郑老夫人的要求亲自送沈灵渠出去,又回到母亲身边。 郑老夫人红光满面,叫郑崇到身边,“灵姑娘可算是母亲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最喜欢的一个姑娘了。 她今年应该十八九岁? 府上在何处?” 郑崇迟疑地问:“母亲问这个做什么?” “蠢物。” 郑老夫人瞪了郑崇一眼,“你今年都二十五了,还未婚配,这个灵姑娘母亲很喜欢,问这个, 当然是要找冰人去给你说媒。” 郑崇错愕,忙道:“母亲别开玩笑了,灵姑娘她已经成婚了。” “什么?!” 这下轮到郑老夫人愕然,“她,成婚了?” 沈灵渠给她看过好多次病,调整香方,她每次见沈灵渠,沈灵渠都是未出阁闺女的打扮。 她便以为沈灵渠不曾婚配。 却不料—— “真是遗憾。”郑老夫人叹息一声,“也不知是哪个男儿有那样的好福气,竟然娶到她为妻。” 郑崇如今已知道沈灵渠身份。 很想说那人也不是很有福气吧,直接战死在外头了,还害得沈灵渠被民间百姓指点说克夫呢。 但母亲年纪大了,总爱关注些闲杂八卦琐碎。 他要多说两三个字,母亲都能揪着深挖,牵出一连串东西来。 郑崇于是聪明地闭上了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郑老夫人原是要留沈灵渠用晚饭的。 非常热情,是盛情难却之意。 但沈灵渠还是客气,坚定地拒绝了。 时辰已晚,她和佩兰几个人都是腹中空空,那永宁侯府的饭菜,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让人飞奔回府的。 索性沈灵渠便带佩兰和雪艾在外面吃了,才慢悠悠地回府。 谁料回到永定侯府后,竟听到消息——沈夫人今日来府上看她了,沈灵渠出府不在,沈夫人就等了整整一日。 沈夫人元氏是靖远侯府主母,比这永宁侯府高贵的多,又是这永宁侯府的岳母,断然没有被冷着的道理。 只是现在“段云琛”受伤,无法招待。 杨氏只好出面,将沈夫人请去陪伴招待。 这一陪就是大半日,杨氏病体未愈,陪的实在是吃力,到后头都有些坐不住了,沈夫人好似才发现。 忙叫下人扶杨氏去休息—— 关于这陪伴之事,沈夫人多少是有些故意针对之意。 其实她的性子温和,待人一向客气,自是从不会故意针对什么人。 之所以针对杨氏,是因为先前沈雉的脸受伤,杨氏和段云琛对沈雉怠慢,不曾主动前去看望,不曾送过任何温补之物。 她今日来,便顺势将那怠慢回击而去。 但她心底里对沈灵渠的“不在”,却也是担忧慌乱,惴惴不安。 分明她让人递了消息,今日来看望沈灵渠。 下人应该不敢把消息吞了传不到。 沈灵渠不在,那就是漠视了消息,故意当做看不到。 这叫沈夫人怎么能不忧心? 等到入夜,终于听得沈灵渠回来的消息,沈夫人立即就朝着沈灵渠的灵致院去。 在灵致院门前,她碰上了正回来的沈灵渠。 母女二人照了面,沈夫人下意识地露出温和慈爱,还带一点点小心审视的眼神来:“灵儿回来了。” 沈灵渠便转向沈夫人,客套地福了福身:“见过夫人。” 那模样,那动作,就像是在问候一个寻常的官户人家女眷长辈。 沈夫人心里像是扎进了钉子一样的疼,却心底没有怒色,只有心疼和悔恨。 她慢慢走近,口中说着“别这样多礼”,想扶沈灵渠去起来,却不料沈灵渠自行起身,并后退一步避开了沈夫人。 沈夫人面容微僵,苦笑不止,“非要和母亲这样生疏吗?” 沈灵渠淡漠道:“您有什么事?” “……” 沈夫人深吸口气,知道现在和她谈什么感情,道什么歉都没有用,沈灵渠怕是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只得直述来意:“我是来接你的,你随我回沈府去住一段时间。这事我已经和你婆母说过了,她也同意了。” “哦?” 沈灵渠眉梢微微一挑,看沈夫人的眼神依然淡漠,只是那出口的话语,却带着几分轻嘲意味。 “为什么接我去沈府住一段时间?父亲不是早说了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事不要回娘家—— 是了,这话只是吩咐我的,从来圈不住沈雉。” 沈夫人又被一刺,艰难出声:“你父亲他不是那个意思……随母亲回去吧,在那边好好修养一段日子。 随身用的东西不必收拾,那边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是帮沈雉准备的时候顺便帮我准备的吧?其实沈夫人不必如此,我在这里住的挺好的,我也不需要修养。” 沈灵渠再不会领她的情,冷漠无比地说道:“时辰已经很晚了,沈夫人快些回府吧,不然那边要担心了。” 第93章:制造证据 沈灵渠不再多说,朝着沈夫人又福了福身,带着佩兰和雪艾等人进了院子。 门板啪嗒两声,在沈夫人的视线里开门又关门。 竟然就这样把沈夫人晾在了灵致院外。 沈灵渠这样的冷漠刺的沈夫人脸色一阵更比一阵白,脚下也好似站不稳地朝后踉跄了一下。 亏得身后下人连忙扶住,才站稳。 下人气愤无比,实在是看不下去,咬牙低声:“大小姐她怎么可以——” “闭嘴。” 沈夫人虚弱却冷沉地喝斥了一声。 下人连忙住口,不敢在发出一声来。 沈夫人站在灵致院外,看着里头屋中亮起灯,把沈灵渠曼妙倩影打落在窗上,眉眼间凝着浓浓的心酸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弱声叹息,招呼下人离开。 …… 厢房里,沈灵渠回去就靠在榻上缓神。 今日出去看诊,又陪伴郑老夫人说话,看起来好像没做什么事,但真的耗费心神,挺累的。 佩兰则瞧瞧站在窗前盯着外头。 沈夫人一走,佩兰就告诉了沈灵渠。 沈灵渠正闭着眼,眼睫都未晃,“走便走吧,这么晚了她也该走了。” “夫人她是想和小姐修复关系吧。”佩兰走过来,给沈灵渠沏了杯茶,“小姐……一点也不想给夫人这个机会吗?” 沈灵渠问:“你觉得我该给吗?” 佩兰抿了抿唇,“我也不好说,就是觉得,小姐始终是沈家的人,有家人在背后支撑着,日子总会更好过。 夫人她现在知道小姐这几年过的不好,心疼小姐,想和小姐修缮母女关系。 小姐要是一直梗着不给机会,时日久了夫人这份心淡了,到时候二小姐再回来,那小姐岂不是又成了以前那样……” “是吗?” 沈灵渠睁开眼,却没看佩兰,而是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烛火眉心轻拧,“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或许,理智上她该接受沈夫人的示好。 然后如佩兰所说修复关系。 这样生活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的便利,不至于一直被讨厌的人压一头。 退一步说,就算不为了自己的生活便利,起码也要让沈雉也体会几分她这两年的难受才行。 可是感情上,沈灵渠却抗拒。 她并不喜欢自己的那些家人,除了三哥。 她无法朝他们摆出笑脸,和他们做什么修缮关系的事情,一点都装不了。 沉默了片刻,沈灵渠重新闭上眼靠在榻上,把这件事情也抛在脑后。 她一向更喜欢顺其自然,从不愿意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情。 现在她既然心里抗拒,那索性也不必想。 总归,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现在沈雉暂时离京了,那就暂时不必多思应对沈雉。 如今当务之急是段云琦。 他先前夜闯她的闺房,还跟着她到青葵巷去,这种事情能发生一次就能发生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她不能再淡定以待。 她得主动出击,给自己博一个自由身才行。 而她现在是段云琦的未亡人。 想要自由身,除非段家放人。 段家肯定不会放人。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假扮的事情捅出来,把段家这桌子掀了,她自然也就自由了。 如今是证据不足。 无妨。 没有证据可以制造证据,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筹谋的。 …… 隔日,沈灵渠又出了门。 她前往双鱼巷,去看望常礼。 常礼已经在这里养伤好几个月。 他本身伤势并不严重,这么场的时间伤早都养好了。 原本按照段云琦的说法,常礼应该到段府去,跟在段云琦身边听用了。 只是一段时间里段府发生了太多事情,段云琦就顾不上这边,因而放常礼在外头自己待着。 常礼如今二十来岁,正是待不住的年纪。 一开始只是每天去到街头下下棋,后头就往远了走…… 但他一不爱听曲,二不爱逛街,三不爱游湖,走来走去也是百无聊赖,倒是颇有几分游手好闲起来, 阴差阳错的,就和北城一客栈家掌柜的女儿看对了眼。 因而每日都去那客栈。 有事人就帮帮忙,人少他就坐着,也是早出晚归起来了。 沈灵渠在双鱼巷那小院等了大半日,天都黑了,常礼才回来。 一见着沈灵渠,常礼猛地一愣,原本挂在脸上的清爽笑容陡然消失:“二、二少夫人!” “可算把你等回来了。” 沈灵渠站起身,笑容淡淡,指了指院内桌上的一堆东西,“都是给你买的,原该早些来看你, 只是府上事情实在太多,就耽搁到了现在。” 常礼是段云琦身边的随从,跟着段云琦起码十年以上。 当初段云琦热情追求沈灵渠的时候,常礼就在一旁帮大小忙,对沈灵渠也自是当主子一样尊敬。 只是现在有了其余内情…… 常礼此时对待沈灵渠颇为谨慎,忙笑了一下,“我不过一个下人,竟劳烦二少夫人前来看望,还给我带这么多东西。” “你是云琦身边最信任的人,云琦把你当家人,你也就是我的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坐吧。” 沈灵渠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坐下说话。” 常礼推辞了两下,还是入了座。 之后沈灵渠便和他闲话了一点家常,都是说养伤、饮食的事情。 常礼小心应对着。 之后数日,沈灵渠都往常礼那边去一趟,每次都带一点东西,或者一点伤药,停留半个时辰左右。 或是说伤势,或是说以前,或是聊段云琦。 好像就是关心下人的伤势,以及回忆些曾经,再正常不过。 常礼想要是那件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去的就不是沈灵渠,而是羽林军,便逐渐放下了戒心。 戒心一散,他甚至把自己和客栈掌柜女儿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沈灵渠很意外,还很为他高兴,甚至允诺拿些银子出来给他娶亲,叫常礼受宠若惊,感激非常。 而常礼以为的一切正常,传到段云琦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味道。 “他们相谈甚欢。” 段云琦重复着这句话,双眸眯起,其中幽光晃动。 孔管事压低声音:“底下的人是这么说的,二少夫人每日都去,两人什么都聊,二少夫人还给常礼拿了银子叫他安家。” “回京这么长时间,她从不去看望常礼,为何现在去看,还去看的这么勤?”段云琦自问—— 沈灵渠真的就只是去看望常礼,没有别的心思吗? 常礼又真的只是与沈灵渠闲话平常,不曾多说任何不该说的吗? 第94章:忠肝义胆 他占兄长身份归来,占嫂嫂清白。 如果传扬出去,与伦理一面已经要被千夫所指。 他如今还继承了永宁侯府的爵位! 此事涉及朝堂,假借身份等同于欺君,一旦落实罪名,他一死难逃! 这一瞬,段云琦忽然浑身发冷,悔不当初。 孔管事还在说着外头的情况,说着常礼,以及沈雉马上到邵阳等等…… 段云琦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越来越白。 忽地,他抬手:“别说了!” 孔管事也是立时噤声。 微沉着脸沉思片刻,段云琦看向孔管事:“我有件事情交代你去办,办好了,日后我前途无量,你也平步青云。” 孔管事其实最近一直跟在段云琦身边,大致上对有些事情心里是有数的。 此时听他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了个影子。 他忙躬身:“侯爷吩咐。” 段云琦招呼他靠近,在他耳畔说了两句话。 孔管事缓慢地点头。 果然,和他预想的一样。 他对段云琦道了句“侯爷放心,一定不辱使命”,就转身离开了书房。 有道是富贵险中求,也只能怪常礼运气不好了。 …… 之后几日,沈灵渠去为病人看诊,没有再去看常礼。 常礼却是被请到了永宁侯府中来。 他原就是段云琦的护卫,是府上的人。 如今故地重游,心情却是很复杂。 孔管事亲自把常礼带到了书房之中。 常礼已经好一段时间没见过段云琦了,此时一见,颇有些激动地扑到跟前,又匆忙给段云琦见了礼:“二——” 段云琦眼神微沉。 常礼忙改口:“见过侯爷!” “起来吧。” 段云琦抬手免了他的礼,叫他到一边坐,“听说你有了心仪的姑娘?” “这……” 常礼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算是吧,在那院中待着实在无聊,就到处走动走动,谁知碰上个泼辣的。 拌了几句嘴,就、就觉得她其实也挺可爱。” 段云琦一笑:“这是你的缘分到了,不错,打算怎么办?成婚吧。” “她爹倒是提点过我,她年纪也不小了,希望早早定下,可是,我这不是……”常礼看着段云琦,欲言又止。 段云琦点点头:“我明白,你原本是府上护卫,大军得胜归来你也理应论功行赏,不说谋个高官厚禄的, 起码军中是能有职位。 因为我的事情,才叫你一直在那里养伤,封赏的名单也没把你报上去,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常礼忙说:“侯爷这说的是哪里话?属下和侯爷多年情分,理应为侯爷分忧,那职位又能算得了什么? 别说是职位了,就是这条命,要是真的到了那个份上,属下也是要为侯爷拼出去的。” 青年有热血,说话掷地有声,神色严肃。 段云琦知道,常礼是说认真的。 他真的能为自己拼命,他在战场上也是那么做的。 这也是他一直把常礼带在身边,还放在京城的理由。 可是…… 现在沈灵渠盯上了常礼。 就算短时间内常礼能守口如瓶,时日久了呢?有别的诱惑了呢?人心最是经不起考验的。 段云琦心底掠过一抹浓厚的愧疚。 他郑重夸了常礼的忠肝义胆,“我们是过命的交情,我信你的话。只是如今,我不能把你留在京城了。” 常礼愣了下,迟疑地说:“为什么?” 难道侯爷怕他把秘密抖出去? 常礼立即就道:“侯爷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半个字,我可以发誓——”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你在京城,难免被人盯上。最近灵儿老是去看你是不是?她太聪明了,我怕她从你那发现什么。” 常礼张了张嘴。 他也觉得沈灵渠去的蹊跷,就算没打听什么,也蹊跷。 他沉吟了一会儿,问段云琦:“那侯爷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到永州吧。” 段云琦说道:“你原就是从永州跟着我一路到京城的,这些年都没有回过家,不如趁此机会到永州去一趟。 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银子,你可以带着你喜欢的那个客栈姑娘一并回永州成亲,服侍父母一段时间。 也算是尽孝。 等京城这里更稳妥一点,我再传信你回来。 到时连着你和你父母一起接过来,给你谋个官职,也有了稳妥前程。” 常礼眼睛微亮,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我确实好久没回去了,怕是爹娘都要以为我是死在外头了。 那就依侯爷说的。 不过银子就不必了,前前后后侯爷已经给我不少了!” 段云琦说:“成婚安家需要钱,你难得回乡,给老人给家中也需要买礼物,银子不能少,这个你不必说。” 常礼听他说的有道理,心中一想,确实也是有钱好办事,就应下了。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 常礼走的时候日头刚西斜,被下人引着一路出了角门。 远处游廊边,沈灵渠带着佩兰坐在树荫下,目送着他离开,“还是找他来叙旧了,却是早不找,晚不找,这个时候找。” 看来自己每日去看常礼,刺激到了段云琦吧? 如今这世上,知道段云琦和段云琛互换身份并能指证的,京城应该只常礼一个,段云琦会怎么安顿常礼? 今日的叙话,就只是叙话吗? 沈灵渠并未多停留,带着佩兰回了灵致院。 这几日她看望常礼,早已经在常礼那院子附近安插了眼线,甚至于常礼相好的那个姑娘那边也花钱买了人盯着。 当天晚上,这两边就都传来消息。 常礼那边说,他买了车马衣裳等物回的那院子。 那就是说,常礼是离开永宁侯府回去的路上就直接买的东西。 客栈那边则说,姑娘和常礼闹了矛盾,吵了一架。 佩兰猜测:“他买车马,是不是要外出?还想带姑娘外出吧,可是他们认识没多久,人家姑娘也不能跟他外出。” 就算姑娘愿意,姑娘的家人肯定也不肯。 那是要吵嚷起来了。 沈灵渠手上缝着一个小背心,那是给五福准备的。 她神情淡淡道:“时辰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佩兰张了张嘴。 两边得到的消息,也不分析一下,顺便吩咐一下下一步怎么办?难道小姐这段时间每日去看常礼,就只是看常礼吗? 沈灵渠却并不多说,只认真做着自己的事。 佩兰看了会儿,暗忖可能自己想多了吧。 也许小姐的看望就是看望。 她安静恭顺地退下了。 沈灵渠把手上那条线缝好,咬了线头,连婆婆正好进来。 她如往常一样,在床边铺被褥,准备守着沈灵渠就寝。 忽觉有阴影笼罩在身上。 连婆婆回头一瞧,却是沈灵渠走到了她身后来。 连婆婆迟疑:“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第95章:再见顾星野 “想劳烦连婆婆帮我传个话。”沈灵渠说。 连婆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小姐……是让老奴传什么话?是传给忍冬姑娘吗?还是给佩兰姑娘。” “都不是。” 沈灵渠慢慢蹲下身。 被她遮去的烛火找到连婆婆身上,面上,老人头发银白,因为面庞圆润,岁月痕迹看着并不明显。 沈灵渠缓缓说:“帮我给定北侯爷传个话。” 连婆婆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眼神躲闪:“这、小姐说的哪里话!定北侯爷高高在上,老奴怎么好给他传话? 小姐别可和老奴开玩笑了。” 沈灵渠说:“婆婆何必不承认,我都看出来了。” 连婆婆张了张嘴。 沈灵渠又说:“你隔一段时间就出去一趟,说是采买,实际也见了神秘的人物,我能闻得到,那些不属于采买的气息。 那种气息,我在青葵巷那个院子里嗅到过。” 而那个院子是顾星野的地盘。 沈灵渠再联系连婆婆到自己身边来的时间,以及到自己身边来之后过分的忠心,便大胆猜测,朝她询问。 是询问,也是试探。 连婆婆如此慌乱的反应,也瞬间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笃定道:“所以,连婆婆真的是定北侯爷派来的。” “小姐、请小姐听我说!” 连婆婆白了一张脸,忙辩解道:“老奴虽然是定北侯爷吩咐过来的,但对小姐从没有过恶意。 定北侯爷他只是让老奴好好照顾小姐的饮食,以及守护小姐的安全。” “所以婆婆是会武功的吧?”沈灵渠微微侧脸,睇着连婆婆的眼睛,“不会武功,怎么保护安全呢?” 连婆婆张了张嘴,不知道要不要说。 沈灵渠道:“我来到京城后,沈雉就一直打压我,我虽然也算是应对得宜,但在沈府的时候还是免不得被推推搡搡,磕磕碰碰。 你到我身边后,我却基本没受过那些推搡和磕碰。 只要你在的时候,基本任何人都近不得我的身。 还有上一次,有人夜探我的闺房,连婆婆出现的那么及时,你明明年迈,但比佩兰她们机敏的多。” 连婆婆看了沈灵渠良久,轻叹口气说:“老奴哪有什么机敏的,倒是小姐,可比老奴机敏的太多太多了。” 她自认不曾露出半分马脚啊。 可在沈灵渠这儿,她竟然是破绽百出! 沈灵渠微笑,认真感激:“多谢婆婆这接近三年的守护。” “小姐这说的哪里话。” 连婆婆忙道:“老奴都没做什么……” 她的确是顾星野派来的。 一开始守着顾星野的命令本分做事,后面渐渐感觉到了沈灵渠淡漠性子之下的赤忱和善良, 逐渐真心喜欢上这位主子。 做保护照看之事,也更加尽心尽力,哪里需要什么感激? “婆婆起来说话吧。”沈灵渠握住连婆婆的手臂扶起她,“先前我说,请婆婆给定北侯爷传信的事——” “好!” 连婆婆点头,“老奴等会儿就传。” 沈灵渠本想直接告诉连婆婆,传信要请顾星野帮的忙。 结果话没说完被连婆婆截断。 沈灵渠也便顿了一瞬,没有再多说。 她是要请人家帮忙的,只让连婆婆传个话好像不够,亲自见面说一声是应该的,也罢,那就这样。 “小姐快休息吧,老奴在这儿守着您。” 连婆婆推着沈灵渠往床边去,“小姐别怕,老婆子武功虽不说绝世高手,但也能防着宵小,不让他们靠近,威胁小姐安全。” 沈灵渠知道她是说那次段云琦夜入的事情,不由一笑。 她当然相信连婆婆的本事。 脱了鞋,上了榻,沈灵渠躺下,正要闭眼休息,却忽地皱了眉头,想起几分不对来—— 先前段云琦夜入她的房间。 她便联想到,曾经自己做过两次真的可怕的梦,梦里有个人抱着自己,安抚自己,与自己亲昵。 她觉得那个人是段云琦。 可现在,连婆婆是会武功的。 她既暗中守护自己,就不可能放任段云琦随意进来,还停留那么久,对自己不规矩。 所以……那个真的可怕的梦,就只是梦? 没有人进来过吗? 还是,进来的是旁人。 是一个连婆婆不会阻拦的人? 沈灵渠默默抿紧了唇瓣,为自己心底这样的猜测既震惊,又难以置信。 她低头看了睡在床角的连婆婆一眼,唇瓣开合一瞬,最终什么也没有问。 …… 沈灵渠知道顾星野是个大忙人。 所以请连婆婆传信之事,她做好准备要等两日。 甚至她也想过,有可能会等不到,为了不耽误自己的计划,她也提前约了沈青涯。 想着,万一顾星野那边不成,沈青涯这里也能做点事。 但让沈灵渠没想到的是,她才和连婆婆说完,第二日午后,连婆婆就和她说了见面的地方。 就在永宁侯府后的一座小宅。 去见顾星野的时候,沈灵渠只带了连婆婆一个。 从角门出来,不过走了三两步,就进到了那座小宅里。 青年绯红官袍被艳阳照的灿烂夺目,披羽黑披风,革带束腰,腰间挂一把长刀,看这样子,应是从什么正式的场合匆忙赶来。 这也是沈灵渠不曾见过顾星野的样子。 这样的耀眼…… “坐。”顾星野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又朝后轻轻摆手,连婆婆和其他下人都退了下去。 顾星野坐到沈灵渠对面的椅上,瞧着沈灵渠双眸含笑:“没想到沈姑娘如此聪明,竟看出连婆婆的不寻常。 沈姑娘今日见我,是要兴师问罪吗?” 沈灵渠道:“兴师问罪?” “我在你身边放了人有些冒失,你生气,找我兴师问罪,也是理所应当。” “……” 沈灵渠看着顾星野的脸,原是要谢他放连婆婆在身边照顾、保护自己,但他提了“兴师问罪”四个字。 沈灵渠忽然就想起昨夜自己的疑问来…… 她真的很想知道。 且就自己数次和顾星野碰面,她感觉得到顾星野对自己的宽容和让步,心底竟不曾多想,就问出来—— “我的确有一件事情想请侯爷解惑,但不是连婆婆那件。” “哪件?” “有人夜入我闺房,两次,一次是段云琦丧事刚办完的那夜,另一次是他五七法事之后的晚上。” 沈灵渠看着顾星野的脸,“请问侯爷,可知道那两次都是谁吗?” 第96章:心有灵犀 顾星野怔住。 显然他也没想到,沈灵渠会朝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当时他去时,她神智昏沉半梦半醒,他便以为她不可能记得,却不想她竟分辨的清楚梦境和现实? 那两夜…… 她不那么清醒,把他当成了段云琦,亲昵缱绻。 他却是足够清醒,本不该受那等温香软玉,可他却也半推半就的受了。 此时还被沈灵渠当面直言问出。 顾星野陡然就有些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错愕和窘迫。 他下意识地不想承认。 这太坏形象了。 他在她眼前,该是个端方君子的形象,怎么可以是那等夜入香闺,还偷香窃玉的登徒子姿态? 可这般念想只是一瞬,顾星野心底又有些叛逆刁钻的跃跃欲试—— 沈灵渠,她又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思来问自己这个的? 如果自己坦然承认了,她会怎么样? 思绪一起,顾星野心底的错愕,窘迫,躲闪忽地就消失无踪。 他看着沈灵渠。 四目相对,沈灵渠眼儿不闪,那眼神淡漠之间带着几分无法忽视的锐意,含着审视和怀疑。 沈灵渠此时的心情其实也有些忐忑。 是他的话,怎么办? 不是他的话,那也不是段云琦,又会是谁? 顾星野同样眼眸不闪,却比沈灵渠淡漠又带着锐意的眼神多几分老神在在,好似还有些看好戏的恶劣期待。 这样的眼神,叫沈灵渠眉心微蹙,下意识就说:“是我冒失,侯爷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顾星野忽地开口,打断沈灵渠的话:“那两次,都是我。” “什、什么?” 沈灵渠面色陡变,双眸睁大,盯着顾星野。 她无法相信,京城的璀璨明珠,天纵英才般存在的定北侯爷,竟就是那两夜入自己香闺的登徒子! 顾星野那弯起的唇角却更深了几分弧度,那出口的声音低沉暗哑,似试探,试歉疚,似无奈。 “我听到连婆婆说你状态不好,又无法光明正大前去看你,只得出下策,夜入你的房中探视。” “你为什么要探视我?” “嗯?那日青葵巷小院,我才与你说过的,你在万竹山救过我的性命,你现在是又忘了吗?” 沈灵渠张了张嘴。 顾星野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然关心你的一切,想要去探视你。” “……” 沈灵渠唇瓣开开合合半晌,语气复杂:“侯爷对所有的救命恩人都是这样吗?关心一切,关心到……” 去夜探? 顾星野笑了,下颌微微一抬,本该是桀骜又锐气的模样,因他眼底的笑意真心且温和两分, 便显得他整个人也随和潇洒。 他说:“瞧你说的,好像我很笨,我很无能一样,竟该有很多救命恩人,时刻伸出手搭救我吗? 我的救命恩人,只有你一个。 唯一的。” 青年唇角微弯,双眸也沁出浅淡笑意,而氤氲其中的璀璨光华,却一点也不清淡。 他身子往前倾了一点,肩头羽黑披风朝前掉落,簌的一声。 沈灵渠只觉一缕带着浅淡莳萝气息的兰香扑鼻而来,伴着青年身上独有的青草气息,和薄汗的气味。 强势而霸道,将自己周身紧密包裹。 沈灵渠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浑身紧绷,感觉到自己那颗胸腔内的心脏砰砰、砰砰,乱了节奏。 顾星野端详着她,好似为她如此反应心情不错,却又觉得这一点反应不够似的。 他低声又道:“我好心去看你,谁料你迷迷糊糊地,也不知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对我……” 沈灵渠面上刷一下白了,又在转瞬绯红一片,呼吸更为急促。 那砰砰、砰砰的心跳声比先前更乱。 她飞快有僵硬地别开脸,不敢再与顾星野对视,“抱歉!” 顾星野这下彻底满意了。 姑娘的紧绷和脸红,他尽收眼底,见好就收,道了声“没关系”,并且再不多说这件事情。 顾星野身子后倚,坐回自己的位置。 沈灵渠感觉那强势而霸道的气息威压逐渐消失,她的呼吸也慢慢变得匀称。 顾星野旧话重提:“是为段云琦身份之事吗?” “是。” 沈灵渠点头道:“我最近去看了看原先跟在段云琦身边的下属……” 她将如今情况告知顾星野,又道:“我猜常礼出京之后,段云琦肯定会有所行动,我手中又没有合适的人手。 所以想请侯爷派人前去拦截。” “可以!我让人去办,必定稳妥。” “还有,我想跟侯爷要一个人。” “是不是当初冒充大和尚那个人?” 沈灵渠错愕:“你怎么知道?” 顾星野一笑:“大约我们心有灵犀。” “……” 沈灵渠默了默,并不接这茬,只垂眸道:“那人应该关在官府的牢狱之中,侯爷方便的话,就把她弄出来交给我。” 顾星野自是利落的答应了。 事情说完,沈灵渠没有多停留,朝顾星野行了个礼匆忙退走。 顾星野上了阁楼,远远瞧着沈灵渠进了永宁侯府的院子,唇角一勾,笑出了声。 “心有灵犀”其实说出来有点暧昧。 如若沈灵渠对他没有几分好感,那四个字是非常没有分寸的,还会惹人厌烦的。 可今日明显,沈灵渠并不抵触。 可见她对他好感渐深。 终于,是有了一点实质的进展,他怎么能不笑? “去,把那个雪千寻交给她吧。”顾星野吩咐,“另外你亲自带一队人出京,等在京城到永州的路上,事情办好。” 扶风拱手应了,暗忖自家主子可是够大方的—— 那个会易容的女子叫做雪千寻。 出事之后就被丢进了大牢。 但顾星野很稀罕她千人千面的本事,所以前几日才从大牢里把那女子捞出来,想要收归己用。 不想现在沈灵渠竟开口要人。 那么有用厉害的人,主子是说给就给,这不是大方是什么? 不过若能抱得美人归,这点大方好像也不算什么。 毕竟,以后就要不分彼此。 …… 沈灵渠回到了永宁侯府,进到自己的灵致院还没坐稳,孔管事就亲自过去,请沈灵渠前去书房一趟。 沈灵渠问他:“怎么忽然又请我去书房?” “是这样……侯爷说,为二少夫人凑了现银做诊金,请二少夫人过去点算。” 第97章:常礼离京 佩兰听着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 既然凑足银子了,那叫人直接拿过来,在灵致院难道不能点算,还要去书房那边? 听着就一幅别有用心的样子。 她上次陪着沈灵渠在书房时,曾见段云琦对沈灵渠动手脚,反而被沈灵渠回击过,现在对段云琦的印象很是不好。 沈灵渠淡漠道:“凑了多少?” “接近四万两。” “那就是还剩三万两了?”沈灵渠平静地说:“你直接把银钱送到我这里吧,我在这里点算。 你不放心可以在边上看着,做个见证。” “可是侯爷——” “就在这里,你觉得不行就算了,等官府那边传唤。” 沈灵渠态度十分强硬。 孔管事面露难色。 其实报官之后,官府也就来过一次,询问诊金之事,后头段云琦给官府支会了一声,官府就没有再上门来。 可案子挂在那里,总归是对侯府不好。 而且…… 杨氏一文钱都不想支付,要段云琦想别的办法叫沈灵渠服软。 可段云琦好似想对沈灵渠让步…… 所以最近这段时间里,诊金还在凑,这不,就凑了那么多。 今日说让沈灵渠去点算诊金。 段云琦虽没有明说,但孔管事知道,当然不止是为了点算诊金,他还有点别的念想吧。 谁知沈灵渠不接招。 沈灵渠不等孔管事说什么,冷漠道:“佩兰,送客吧。” 佩兰上前将孔管事往外面请,只差明着赶了。 孔管事没办法,只得回到书房,把灵致院的情况告诉段云琦。 段云琦原就因为伤势,脸上还有淤青痕迹,现在听完孔管事禀报,脸色愈发铁青:“她不想来。” 他是念着最近都不曾见过沈灵渠。 而且沈灵渠一直看望常礼,实在叫他心神不安,所以叫来沈灵渠,一方面为看一眼,解一解隐匿的相思。 另外想试探一下,沈灵渠可否从常礼那里得到什么消息。 现在却是什么打算都落空——沈灵渠根本不会来。 而且,前面殴打段云琦的那些“刁民”,段云琦都报到大理寺好几日了,大理寺没有给侯府这边一点回应。 今早他派人去问大理寺进展的时候,大理寺的官员竟还奚落—— 说段云琦堂堂永宁侯,征战边关的武将,被几个无名小卒打了,也不知道维护着点脸面,悄悄儿的闭了嘴。 反倒大张旗鼓叫他们大理寺的人追查歹人,怎么好意思?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让段云琦气的心肝肺都疼。 他脸色阴沉的闭上眼,半晌后沉声说:“先前让你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回侯爷的话,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等他出京后动手……记着,别伤了性命,把他找个隐蔽的地方控制起来就好。” 常礼跟他多年。 他就算到了此时不放心,也下不了手取常礼性命。 …… 双鱼巷里,常礼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决定听从段云琦吩咐,准备离开京城前往永州府后,立即就到北城那客栈去和喜欢的姑娘说了。 并表示去到永州会风风光光娶她为妻,日后他也会有好的前程。 可有道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掌柜的在京城也算能够站住脚,又只有那一个女儿,哪里愿意离开京城,再到永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当场就棒打鸳鸯,叫常礼死了那条心。 常礼为让主子安心,没办法持续留在京城,既然姑娘不跟他走,他只能自己按照原定计划上路。 这心情哪能好? 孔管事今日来帮他收拾行囊,顺便代替段云琦送他一程,瞧出小伙子的闷闷不乐,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别难过,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们不答应是他们的损失。 等来年你在军中得了功名,自有更好的姑娘等着你,叫他们后悔去吧。” 常礼朝孔管事勉强一笑:“借您吉言。” 他和孔管事其实是不太熟悉的。 也不好多唠叨什么。 收拾好一切,孔管事送常礼出城,到城门口后,相互客套了几句,就目送常礼驾着马车走远。 等他走的快要看不见,孔管事招手。 他身边汉子靠过去:“您吩咐。” “按照计划,带人跟上去吧,别跟的太紧,这小子是战场上下来的好手,机敏着呢,跟到出了京城地界,进入永州道再动手。” 孔管事顿了顿,眼底锐光一闪:“下手狠一点,别留后患。” 那汉子愣住:“侯爷不是说——” “妇人之仁!” 孔管事冷眼朝那汉子看去,“留着他,还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困住他,又要人照看,防备他逃跑。 还得防备别人打他主意,去搭救他。 还不如直接取了性命一了百了,就这么办吧,侯爷那边我会交代的。” …… 常礼离京之后,闷闷不乐持续。 他已经在京城快十年了,这忽然要离开,还是一个人走,本来就孤孤单单的,不那么愿意。 先前是想着,带上那姑娘和姑娘的父亲一起,路上有个伴儿。 回去永州也是有了媳妇儿。 自是件欢喜的事情。 可谁料到现在直接和姑娘谈崩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为着主子的事情尽心尽力,都没时间和姑娘打情骂俏。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又半路坏了。 越想,常礼的心情越是不好,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马鞭,很想立即冲回去和那姑娘说,自己不走了。 可是—— 想到段云琦,常礼又深深叹了口气。 主仆多年,情谊深厚。 现在主子有为难的地方,他怎么能够不为主子分忧。 又想起永州那个地方是自己长大的地方,有以前认识的人,这次回去还带了不少银子,常礼的心情又好了点儿。 他想孔管事说的不错。 等他在家里待个一两年,主子这边稳妥了,再把他叫到京城来,他肯定有好前途,那也不愁好姑娘。 揣着这份念想,常礼挥动马鞭,欢欢喜喜前行。 他这趟离京不为办事,也不着急,身上还有足够的银子,路上走的算是惬意。 白日驾车前行,日头稍微西斜就找个舒适的酒楼落脚。 这样的速度,走了五日,竟然才出京城地界,转向永州道。 第98章:卸磨杀驴 一入永州道,就不如京城地界那么繁华,要算着距离找晚上住宿的地方,不然就得露宿荒野了。 然而,尽管他对时间这事十分谨慎,第六日晚上还是算岔了,错过宿头,只好摸黑又走了一段。 想着有个村庄、寺庙什么的也能凑合一下。 但天不从人愿,摸黑前行两个时辰还是没碰上人烟。 常礼实在是困了,就将马车赶到路边一棵树下。 好在他车上带了被褥什么的,现在夜晚还不是太冷,窝在车厢里凑合一晚也还好。 他钻进车厢,随意吃了点炊饼,喝了点儿水,就把被褥拉开,裹在自己身上,随身的长刀则抱在怀中。 虽说现在天下太平,匪徒很少,但常礼还是十分谨慎,兵器不离手。 人也睡的并不熟。 睡一会儿,睁开眼睛顺着车帘缝隙朝外打量一下。 接连几次,外面都一切如常。 常礼也逐渐放松戒心,困意袭来,睡的打起鼾来。 一片暗沉色种,几条人影提着兵器缓缓靠近那车厢,忽地飞扑而上,兵器直接朝着车厢挥砍而去。 咔咔两声,冰刃落在车厢上,将结实的车厢直接砍成两半。 常礼也被惊醒。 好在关键时刻从车厢后头翻滚而落,躲开了那些冰刃,不然要连着车厢被砍成好几瓣。 “什么人?” 常礼滚了一圈半蹲在野地里,长刀已经出鞘,眼神凶狠地看着围上来的四个黑衣人,笃定道:“你们不是盗匪!” 盗贼不必穿成这副模样。 那四个黑衣人并不与常礼废话,立即上前与他动手。 四人刀刃挥砍,招招要命。 常礼是有些本事的,但也抵不住四人合击,很快就落了下风,肩膀上被砍了一刀,腿上也被划了一道。 伤势让他几乎拿不起兵器,无法抵挡那四人攻击,只能尽力躲避。 又是一剑刺去,常礼用刀格挡不住,长刀被震飞。 他为保性命下意识地用手抓住刺近的刀刃,电光火石之间,他失声喊道:“是侯爷派你们来杀我的,对不对?” 那四个黑衣人动作停滞了一瞬。 这一瞬,却足以让常礼明白,自己猜对了。 他只觉头顶惊雷阵阵,既讽刺又可笑。 他都能为了段云琦去死,也对段云琦发过誓自己绝对会保守秘密,为什么他还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是了、是了,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段云琦既然选择走了那条路,哪会让知道内情的自己一直活着。 是自己太蠢、太蠢了! 可此时此刻,他明白一切也晚了。 眼见着又一刀朝自己当头砍下,而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常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不料,那预想之中的一刀没有把自己劈成两半,反倒是一声嗤拉的兵器交接声伴着一声闷哼响起。 常礼不确定地睁开眼,双眸失控地长大—— 不知从何处又跳出两人来,朝着先前四人砍杀而去。 那后来的两人功夫在先前四人之上,被那两人砍的节节败退。 四人中的两人眨眼就受了伤反抗不得。 还有两人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跑。 又被后来的人丢出暗器,打倒一人,只有一个人逃了出去,看动作显然也是被暗器伤到了。 常礼受伤严重,浑身上下都痛的无法动弹,神智也昏沉起来。 他看到有一人朝自己走来。 想询问对方来路,或是想反抗,逃脱,都是无力,眼皮一翻栽了过去。 …… 灵致院 连婆婆带来了一个瘦削单薄的姑娘。 姑娘面皮白净,容貌说不上绝色,只能叫做清秀,细细的眉毛,小小的鼻子和嘴,一双眼睛却是大的出奇。 滴溜溜地看着沈灵渠。 连婆婆催促:“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见过姑娘!” 那姑娘撇了下嘴,不太情愿地朝着沈灵渠方向行了个乱七八糟的礼,膝盖都没弯就站好了。 “见过姑娘。” 她声音也是细细软软的,音色里含着更多的不情愿。 佩兰皱了下眉。 今早沈灵渠告诉她,让连婆婆买了个婢女来。 佩兰是有些纳闷的,沈灵渠身边不缺婢女照看,怎么忽然买人?但又想着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小姐的用意。 就静静等着人到。 结果就来了这么个……玩意儿! 看样子就不是会好好服侍人的主,买她干什么? 连婆婆却是面不改色,笑眯眯地说道:“雪姑娘是不是忘了您来这儿是干什么的?你师父的案底,您是一点不怕。” “……” 那女子面上立即一僵,咬牙片刻,恭恭敬敬地朝着沈灵渠行了礼:“见过小姐。” 沈灵渠抬抬手:“免礼吧。” 等那女子站好,沈灵渠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你叫什么?” 女子道:“我是来给小姐做婢女的,小姐想让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小姐赐名吧。” 那语气里,带着认命的恹恹之感,却又尾音扬了扬,无端端渗出几分不甘示弱的单薄骨气。 沈灵渠笑了笑:“我才疏学浅,起不到什么好名字的,况且我也不喜欢给人赐名,你以前叫什么,现在还叫什么吧。” 女子盯着沈灵渠看了半晌,“我叫雪千寻。” “雪姑娘。” 沈灵渠唤了一声,站起身,“我要你过来不是让你做婢女,是要用你做旁的事,你就在这院子里安稳住着吧。 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自会找你。” 雪千寻“哦”了一声,又落下一句“你这个人还挺客气”,就被沈灵渠吩咐雪艾带下去安顿了。 她一走,佩兰拧眉靠近沈灵渠身边,“这个姑娘声音有点耳熟。” “你听出来了。” 沈灵渠笑着说道:“还记得那次六七法事,假扮大和尚的那个人吗?” 佩兰双眼瞪大,结巴道:“她、就是她?怎么会——” “就是她,我把她带到手边,有用,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去吧,帮着安顿一下,客气一点。” 佩兰是懂事的。 忙朝沈灵渠点了点头,就转身去办事了。 连婆婆走近沈灵渠身边,“她师父犯了事,她自己身上也挂着好多桩案子。侯爷收她在麾下,让她将功赎罪。 她若不好好做事,就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朝廷追查起来,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小姐待她不用太客气。” 沈灵渠笑道:“她是有本事的人,就算有把柄在你家侯爷手上,她不敢不从,但我这里客气一点,她定然能更尽心。” 连婆婆不会随意反驳主子,闻言也是点头应是。 与沈灵渠又说了点儿雪千寻的其他情况,连婆婆道:“今日侯爷递了话,说常礼那件事情已经办好了。” 第99章:雪千寻 沈灵渠一喜。 这算是双喜临门了。 她连忙问连婆婆情况。 连婆婆回:“常礼救下了,伤的有点儿重但是不危及性命,伤常礼的人一共有四个,当场抓到了三个。 还有一个中了暗器逃跑了。 想必如今已经回京。” 沈灵渠缓缓点头,又问:“那常礼现在是安顿在京城了吗?还是在京郊附近?” “就在青葵巷,上次少夫人去过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是你家侯爷的据点么?” “那整条街都是……准确来说,那条街并非是侯爷的地盘,而是太傅大人的。”连婆婆 笑眯眯地说, “太傅大人养着那条街上所有的杂耍、戏班、舞坊等。他们在富贵人家表演走动,能搜集一些有用的消息。 前面侯爷接用了其中一间宅院见少夫人。” 沈灵渠愣了一下,“既是太傅的势力,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连婆婆说道:“侯爷交代过,但凡少夫人想知道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与少夫人直说。” 沈灵渠:…… 真是不把她当外人。 也不怕她将这些散播出去,给顾太傅带去麻烦! 连婆婆又道:“现在那个常礼在昏迷,恐怕要几日才能醒,少夫人如去见他,也说不上话。” “好吧。” 沈灵渠蹙眉看着桌上茶盏,心中思绪掠动。 对付常礼的人一定是段云琦派出去的,被抓三个,那个中暗器的,必定要回到京城来回复任务失败。 顾星野的人完好,消息走的定然快。 那伤常礼还中了暗器的人受伤,必定是走的慢,怕是要迟个两三日才会回来。 这三两日的时间她该准备准备下一步了。 不过这下一步要雪千寻配合。 当晚,沈灵渠便让佩兰请了雪千寻过来。 雪千寻现在已经安顿好了,也换上了婢女的衣裳,但下颌微抬眼神倨傲,那自是没有半分下人样子。 “别以为你下午对我态度好点,我就能立即跪下叫你做小姐。”雪千寻冷冷说道,“要不是你,我不会落到牢里。” 佩兰冷声说:“你趾高气昂什么?难道你走在大路上,我家小姐叫人把你抓了丢牢房里的吗? 你要是不为了银子坑害我家小姐,你会去坐牢? 我家小姐不过是为了自保,把你拆穿罢了,你倒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扮个和尚扮的漏洞百出被人发现,你自己本事也不过如此,赖谁?” “你——” 雪千寻脸色难看,呼吸粗重咬牙切齿,显然是被佩兰戳到痛点了。 其实佩兰平日里也不是这样尖酸的张牙舞爪的性子。 实在是雪千寻太把她自己当盘子菜了。 佩兰不留情地说道:“你犯了错该掉脑袋,现在叫你将功折罪保着你的性命,还好吃好喝供着你,你装什么装?” “……” 雪千寻气得不轻,咬牙半晌顶回去:“有本事你们别找我,找别人?既然要用我的本事,还嫌我脾气不好!” 佩兰也立即回嘴:“你以为我家小姐非用你不成?这世上没了你办不成事是不是?” “那别找我啊!” “不找就不找,现在马上就让你从哪来回哪去!” 佩兰话落就朝连婆婆看去,“婆婆,这就叫人把这个张牙舞爪的送走吧,马上送走,送去吃牢饭,看她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连婆婆点点头:“好。” 竟果真朝外叫人了。 这一唱一和吓得雪千寻一愣一愣。 她犯了那么多事,官府从未抓到过,唯有在沈灵渠这儿栽了大跟头,还落到顾星野的手上被迫“将功赎罪”。 她心里对沈灵渠实在颇多怨念。 因而到了沈灵渠这里,就没什么好脸色。 可她却也只是知道沈灵渠有事让她办,所以暂时拿拿乔,给沈灵渠一点脸色看,她可不想回去吃牢饭。 一看连婆婆和佩兰是来真的了,雪千寻一下子站起身,左右踱步了两下。 拉不下脸说软话的雪千寻只好看向沈灵渠,眼神尴尬又带祈求,“你……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发发话吧,我不想去吃牢饭啊!” 此时连婆婆已经叫了人进来,一幅要立即把雪千寻驾走的模样。 她还正色询问沈灵渠:“这就带走吧,她这么不识时务,就算叫她办事她也未必尽心,别把小姐的事给坏了。” 雪千寻连忙说:“别啊,别!我不会坏事,我绝对尽心尽力,绝对!” 说着还竖起三指做发誓状,“我以我师父的名义发誓,如果我不认真尽心地帮小姐办事,我师父天打五雷轰! 我们师门断掉传承,从此后继无人!” 佩兰听得愣了一下,继而扯唇:“你可真会发誓。” 发誓不对自己发狠话,反而发自己师父、师门的狠话,可不是会发誓吗?办不好也不是她倒霉。 雪千寻才不理佩兰,凑到沈灵渠身边笑嘻嘻:“小姐,美丽的小姐,我知道您大方又心善,您是不会跟我计较的是不是?” 佩兰龇了龇牙,看着她这谄媚的模样浑身不适。 沈灵渠淡道:“坐下说话。” “好嘞!” 雪千寻立即起身,拖着圆凳到沈灵渠身边儿,这回她是安分了,“小姐您说,让我干什么? 杀人还是放火? 上刀山还是下油锅? 只要您吩咐,我绝无二话。” 佩兰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倒是没再开口打岔。 沈灵渠也被她这活灵活现的模样弄的忍不住失笑,不过很快正色,“我想让你扮一个人。” 说着,她示意佩兰和连婆婆出去。 佩兰有点儿好奇,走的很有些迟疑。 不过连婆婆走的很是利索,直接把一步三回头的佩兰带的远远的。 房间里只剩下沈灵渠和雪千寻后,沈灵渠才继续:“我不知道你装扮别人需要什么工具,你提前说了,我好让人准备。” “这个啊!” 雪千寻笑嘻嘻地说道:“这个好说,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至于工具嘛,衣服配饰等行头肯定要你准备。 人皮面具你肯定是不会弄了,我自己做。 说吧,扮谁? 是这京城的人吗?你身边的?你跟我说一声,我瞧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沈灵渠道:“我让你扮的是个死人。” 雪千寻愣住,“啊?” 第100章:杀人放火 看着沈灵渠认真的神色,雪千寻知道自己没听错。 她也认真起来,沉吟着说:“我也不是扮不了死人,只不过要准备的东西和扮活人不一样…… 最好是有一张那人的画像——你说的死人的意思,是人已经断气了,要我装个活的出来吓人。 是这个意思。 而不是让躺到棺材里面去吧?” 沈灵渠却摇头:“我要你扮的人说死也没死,不需要画像,你看得见样貌。” “啊?” 雪千寻愣了一下,盯着沈灵渠眼神忽然片刻后,迟疑地问道:“你……你该不会是让我扮你府上的人吧? 那个死去的段二公子? 你想看我扮成段二公子,然后聊解相思?” 雪千寻是聪明的。 但她不知内情,便也只能猜测到这点。 猜完又觉得说不过去—— 如果沈灵渠想聊解相相思,那完全可以去盯着活着的段云琛看。 段云琛和段云琦是双生,看段云琛也能怀念亡夫。 雪千寻头疼地皱起眉头来:“你别和我打哑谜了,我根本听不懂,直说吧!” “我要你扮的人是段云琛,人皮面具你照着如今府上这人做就是,细节特点我会告诉你。” 沈灵渠干脆道:“你要什么东西可列清单给我,我会让人尽快准备好了送到你手上来。” “行吧。 雪千寻也是利落,点头应下后动笔写出要用的东西来,又交代:“我吃饭的家伙在我以前住的那儿。 你得派人去给我取才行。 不然其他底下你准备好了我也办不成事儿。” 她也是哑谜猜了一阵子之后学聪明了。 知道自己猜不透沈灵渠的用意,索性不多问,照吩咐做事懒得多想。 沈灵渠点点头,问:“做人皮面具要多久?” “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吧,这么点时间只能速成,做出来的面具远看着能勉强以假乱真,近处的话很容易能看出瑕疵。” 沈灵渠了然地又点了点头。 她要做的事情,本就不需要近处细瞧,只要远观即可。 …… 永宁侯府书房 常礼离开京城已经接近十天。 孔管事人也派出去十天,到现在却还没消息传过来。 段云琦颇有些寝食难安。 昨晚整晚上几乎都没睡着,今早天不亮,就叫孔管事过来询问那件事情可有消息回复过来。 孔管事安抚道:“侯爷稍安勿躁,他们出去办事,路上又来回,总要多一点的时间才能有消息回报。” “话是这样说……” 段云琦剑眉紧拧,“但我实在心不安。” 怕出纰漏。 怕没拿住常礼反倒惊吓到常礼,再叫他逃离,那后果不堪设想。 孔管事大约知道段云琦在想什么。 但此时他并不打算对段云琦直说自己把“关起来”的命令改成了格杀——一旦开口,段云琦必定责怪他。 就算这件事情是为他好也一样。 但等消息传回来,常礼死了,他却可以推脱,就说常礼拼死挣扎,或者扬言要把秘密抖搂出去。 甚至是说出去动手的人不小心。 总归都能交代。 已成既定事实,段云琦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过…… 按照原本计划,派出去的四人前日就该回来了,竟然迟了两日,人没回来也没传来消息。 是常礼难对付,耽搁时间了吗? 还是出了别的岔子…… 这毕竟是杀人取命,触犯律法的事情,孔管事其实心中也不敢大意。 最近这几日不说像段云琦那么寝食难安,其实也是不安生的。 这会儿离开段云琦院子后,便亲自去了角门那儿一趟,吩咐那里的守卫,一旦先前出去的几人有回来的,立即让他们见自己。 这样一等,又是两日。 那四人还是不见人也不见消息。 并且京城官府,以及京郊都是静悄悄的,不曾听说过械斗还是死人的事情。 这叫孔管事更为惴惴不安起来。 禀了段云琦后,又带了几个人出去,名为巡视侯府京郊产业,实为走永州道那条路,探一探消息。 找一找出去的那四个人以及常礼。 这次为以防万一,孔管事带了足有二十人,因为有明处的理由在,也没有人怀疑他们。 如此一找就是三日。 常礼他们是没找到,但找到了先前派出去的四人中的其中一个! 却说那人被暗器打中之后,原本是拖着伤势回京报信的。 但除去暗器伤势外,那人还有别的伤,奔跑不过半日就伤重难行,被永州道附近的一个村庄内的村民救下。 人就昏迷了。 好在那村子偏僻,消息闭塞。 好几天时间没人去找,官府也不知道。 等人醒的时候,恰逢孔管事带人找过去。 那人叫做丁二。 山村里面没有好药,丁二的伤势并没有缓解,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在。 看到孔管事,丁二连忙将情况告知。 孔管事了解情况后,整张脸都阴沉下去。 原来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不但常礼被人救走,连派出去的四个人都折了三个在对方手中,这还了得? 丁二气喘吁吁,断断续续道:“我们真的尽力了……要不是那两人来,常礼早死在我们手上了…… 那两个人……他们只有两个人,但身手非常好,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孔管事压住惊恐和怒火,深深吸了口气,朝丁二安抚道:“我明白了,这也不是你们的错,实在是对方太厉害。” “你先缓着,我出去一下,吩咐人准备车马,带你回京城,你将消息亲自告诉侯爷。” “好、好!那我等着。” 丁二大喜,目送孔管事离去。 他原还担心孔管事责问,没想到孔管事这么通情达理,真是虚惊一场。 而出了那土坯破败房间的孔管事,却满脸阴寒地命令道:“放把火,把这里清理干净吧。” “什么?” 跟随在孔管事身边的人大惊失色:“在这里放火?” “不然呢?难道要在你家放火?” 孔管事冷冷地看向下人,“丁二知道的太多,已经留不得了,处理干净,我们好回京城善后。” 下人张了张嘴,咬唇片刻,低声且快速地应了句“是”。 片刻后,破败的茅草屋着了火。 秋初时节,天气干燥。 火星很快四处飞窜舔舐,从小小的火苗逐渐变成一条火龙,将那本就不大的山村彻底环绕…… 第101章:寻个靠山 “什么?!” 永宁侯府书房之中,段云琦脸色陡变,难以置信:“你派出去的人失手了,常礼,以及你派出去的三人都落到了不知什么人手中。 丁二活着,在永州道附近的山村内。 你没把他打回来,反而让人在那山村里面放了一把火!?” “不错,就是侯爷说的那样。” 孔管事“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满脸都是视死如归的决然:“我原就是按照侯爷的吩咐,让丁二他们去抓常礼, 然后藏起来。 谁知道竟然有别人护着常礼,还把派出去的人给打伤拿住了。 丁二说,对方只有两个人,却轻而易举把他们四个人制的服服帖帖,而且就那么巧在他们对常礼动手的时候出现…… 属下想暗处肯定有人在盯着咱们。 常礼,还有丁三儿他们几个落在对方的手里,对方一定会用他们作为人证针对我们……” 段云琦怒骂道:“那你为什么要杀丁二!还放火烧山村,是嫌事情不够大,没有吸引到官府的眼神吗?” “侯爷请听我解释,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主动吸引官府——现在就算常礼和那几个人落到对方手中,但我当初的命令是直接下给丁二的。 其他三人是受丁二传达。 现在丁二死了。 就算他们拿出那些人来,也只能咬到丁二身上,咱们只要提前布局,对外说丁二他们早就离开侯府, 或者说丁二是被别人买通的,就可以撇开关系。” “你说的容易!” 段云琦咬牙切齿。 他身在朝中,更清楚律法,哪有那么容易撇的开? 而且常礼知道他假扮身份的事情,这个是致命的。 可是……事情就被办到这个份上了。 段云琦再如何愤怒,怨天尤人都没有用了。 他单手负后在书房地面上快速来回踱步起来,剑眉几乎拧成了两道麻绳。 为什么有人会盯着他,还盯着常礼? 永宁侯府势单力孤,这些年来在朝中没有结下这种要盯着他们府上见缝插针的仇家才是。 难道是靖远侯那边的仇家吗? 因为无法针对靖远侯,所以盯上他们永宁侯府? 这也不太能说的过去。 实在是拉的太远了。 那会是谁? 常礼、常礼…… 最近这一段时间,好像只有沈灵渠,和常礼有过牵连。 那……派人去阻截,并且把常礼就走的人会是沈灵渠的人吗? 照理说,他很了解沈灵渠,沈灵渠身边没有那么厉害的人才是——不、不对! 沈灵渠身边有一个他不知道的……奸夫! 段云琦忽然止住脚步,目光越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院子里爬墙的绿藤,双眸之中流动着浓浓的阴沉冷厉。 他忽然就意识到,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沈灵渠所为。 沈灵渠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现在拿住常礼,是要用常礼把他的身份揭破! 段云琦浑身僵硬,只觉轰隆一声,惊雷响起在头顶,慌乱又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 “侯爷……属下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孔管事在这个时候谨慎地开了口。 段云琦缓缓转向孔管事:“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当讲不当讲?你有办法你就快说!” “属下以为,侯爷需要找个靠山。” “什么?” “侯爷且听属下细说——如今常礼不知落在谁手上,但可以确定的是,那背后之人必定要对付侯爷。 按照丁二说法,能派出那样高手的人物,怕是不寻常。 侯爷是靖远侯爷的女婿。 可是靖远侯爷一向是公平公正,最近他甚至做主把沈二小姐送走,就怕出事他也不会向着侯爷,只会冷眼旁观。 这种情况下,侯爷不能指望他,只能另找靠山。 如今朝中皇子三足鼎立,太子、三皇子、五皇子都在拉拢朝臣。 侯爷在西境立了功劳,算得上兵部的新贵,日后西境那边还得靠着侯爷。 不如趁此机会寻个靠山投奔。 万一事发,也有靠山护着侯爷。” 段云琦脸色沉沉,半晌后他才说:“你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盯上永宁侯府的人再厉害,也大不过那三位去。 如果靠拢一方势力就会得到庇护。 但现在,要靠拢哪一方更合适?” 孔管事道:“就目前来看,太子有郭皇后以及郭家一家保驾护航,他的实力最强,五皇子是贵妃之子, 他的正妃是右丞相千金。 右丞相整个一族都是五皇子的依仗。 三皇子没有母族,只有左丞相这条妻族。 这样对比算下来的话,三皇子实力是最弱的。 太子和五皇子怕是……更愿意拉拢靖远侯那样的大臣,侯爷主动投诚他们都未必看得上。 但三皇子不同……” 孔管事感觉段云琦脸色极其难看,眼神阴沉的很,话到此处就不说了。 但段云琦却自是能听懂后面没说完的半句。 只有三皇子,不嫌弃他这小小侯爵,前面两位根本看不上他,贸然投诚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可是这样难听的话,难看的现实,直接砸到脸上却叫人实在难受。 段云琦脸色难看了好久好久,才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那就照你说的办吧,三皇子府那边,你可搭得上线?” “这……小人尽力一试。” “去吧。” 孔管事欠身退下,刚走两步,段云琦忽然喊:“回来!” 孔管事折回来给段云琦行礼:“侯爷吩咐。” 段云琦下令:“等天黑一点,你派人把整个府宅都守严实了,就说府上丢了东西,不准任何人走动, 灵致院那边派多一点, 里三圈外三圈地守起来。 我要过去一趟。” …… 天色逐渐暗沉下来。 秋意渐浓,白昼越短,晚饭还没吃完,天就黑了。 佩兰和雪艾照看沈灵渠用饭,刚摆了碗筷,忽听外头一番嘈杂动静。 佩兰把东西交给雪艾:“我出去瞧瞧看,是怎么了。” 雪艾忙接下,一边继续摆饭菜,一边忍不住朝着外面看,“听起来动静蛮大的,也不知是干什么。” 这话音刚刚落下,佩兰快步跑了进来,脸色极其难看。 “守卫把咱们灵致院守起来了,不让人走动,说是府上进了贼,要挨个院里搜寻,抓贼!” 第102章:质问 沈灵渠眉心微微一皱,心中自是如明镜一般——哪有这么蹊跷的贼人。 怕不是常礼出事的消息终于传回来了,段云琦那边有什么动作。 可是,他要做些什么,至于封上府邸各个院落。 难不成想用些什么强硬手段? 那好像也不是段云琦的性格。 沉吟片刻,沈灵渠叫佩兰坐下吃饭,并吩咐小丫头留意外头动向,随时禀报。 …… 段云琦连夜去了三皇子府。 永宁侯府虽有侯爵位,但功劳累积不多,段家父母又没有积攒多少人脉和底蕴,因而在京城真的只是寻常、普通。 段云琦这个永宁侯最近的风评又不是很好,一直被明德帝问责。 他这样一个身份,莫说是三皇子了,就是三皇子府上守门管事,见了他都皱着眉头不冷不热—— 那管事了然他的身份后,直接冷漠道:“原来是永宁侯爷,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来求见?我家殿下身子不好,这个时辰早就歇下了。” 段云琦赔笑:“是我的不是,来的太晚了,可我真的有急事——” “侯爷真是说笑了,到咱们皇子府门外来求见的人,每个都说自己有急事呢,但你的急事不是皇子殿下的急事你说是不是?” “……” 段云琦心底不断提醒自己,才能勉强挂起微笑,附和一句“您说的不错”。 那管事打了个哈欠,又道:“您还是回去吧,早些休息。” 段云琦哪肯离去? 他忙拉住那管事的衣袖,塞进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管事挑眉:“侯爷这是做什么?” 段云琦客套道:“请管家吃酒……只需劳驾管家给我指个明路,三皇子殿下什么时候适宜见客?” 那管事掂量了一下袖袋之中沉甸甸的物件儿,思量片刻,才转身面对段云琦,坦然道:“侯爷的门路不对。 但凡想你这样直冲冲地跑来求见三皇子殿下的,都绝对见不到他人,你还是想想别的门路吧。” 话落,那管家不再多说,又请段云琦离开。 段云琦还想再问,但却被那管事冷漠拒绝退出门外,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啪嗒。 门板在段云琦面前闭合,段云琦只觉浑身阴冷。 年少时他有父亲在前头撑着。 长大一点,又有兄长在前张罗所有。 他虽和兄长一母同胞,一样大的年龄,却终归是没有兄长经的事情多。 就这求见贵人的门路,他其实有所了解。 但在这种紧张关键的时刻,他一着急竟然忘了,反而直戳戳跑来,吃了闭门羹。 暗自咬牙片刻,段云琦深吸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今夜的确是太晚了。 就算这个时辰三皇子还没休息,他真的见到了人,也是时间不妥当,太过匆忙,恐怕都未见得说清楚事情。 他还是回去,好好冷静一下,找到合适的门路再去见三皇子。 一两日的时间,常礼那件事情也不至于暴发吧? 可是常礼到底是在别人手上…… 段云琦心中如何能够放心? 回到永定侯府第一时间,段云琦就去了灵致院。 这一次,他装都懒得装了,直接进了灵致院内。 夜色已经很深沉。 这个时辰,沈灵渠看府上搜捕贼人没有惊动到灵致院,都已经宽衣歇下了。 段云琦忽然前去,指明了要见沈灵渠。 沈灵渠只得起身穿了外衣,去到灵致院内会客的小花厅相见。 因为段云琦催的急,沈灵渠去时不曾挽发,一头乌黑青丝披垂后背,走动时头发轻轻波动,像是美妙的发浪。 厅内烛火昏暗,竟反而显得她那张脸白皙透亮,让人只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 段云琦眯了眯眼。 她看起来,真的很安静,一切都好。 而她这样的安静,一切都好,就更显出自己的匆忙和狼狈。 他真想大步上前捉住沈灵渠的肩膀狠狠摇晃,问她为什么能如此安静,一切都好,问她那背地里的奸夫到底是谁! 但他到底是控制住了自己。 段云琦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最近倒是出府很勤快,有的时候好像也不是去绮香馆,而是去别处。” “是又如何?我去何处,与侯爷有什么关系?”沈灵渠淡漠道:“侯爷应该好好养着伤,多顾着点自己的妻子。 你的妻子现在已经去邵阳了,依着侯爷对她的魂牵梦绕,应该立即请旨休沐,追去邵阳才是。 而不是深更半夜到我这里来,询问我平日的去处。” 她说的轻飘飘的,不带任何情绪。 可听到段云琦的耳中却是何其嘲讽。 段云琦眸子一眯:“常礼真的在你手上?” “我不知道侯爷在说什么。” “你不要装傻!你平白无故去看望常礼,还给他带礼物,带银子,关心他的伤势,你以前怎么不去看他? 偏就这个时候,偏偏常礼出京路上就出事,被人劫掠走了!” 段云琦一步步走到沈灵渠面前。 站在沈灵渠身旁的连婆婆立即朝沈灵渠身前跨了一步,护着沈灵渠后退。 连婆婆冷声道:“侯爷说话便说话,不要靠我家小姐这么近!” “……” 段云琦看了连婆婆一眼,那一眼极冷,像是恨不得把连婆婆拉开,可又意识到后边院子里好多下人。 他终究只能忍耐,“你把常礼藏哪了?!告诉我,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沈灵渠道:“侯爷上次说要和我聊诊金的事情,但到现在都没聊明白,我以为我和侯爷没什么好聊的。” 段云琦闻言脸色一沉,“所有常礼真的在你手上,你叫别人把他藏起来了是不是?” 沈灵渠沉默地面对着他,不言不语,无畏无惧。 段云琦这一瞬脑海之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可那么多的念头,竟是没有一条能够付诸行动。 常礼如果真的在沈灵渠手上,那他根本什么都不敢做,否则常礼恐怕会立即出现,他的一切都完了。 段云琦最终深深地看了沈灵渠一眼,后退数步,转身离开。 除了灵致院,他吩咐守在外头的孔管事把灵致院封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以此斩断沈灵渠和外界的联系。 第103章:宰相门前七品官 沈灵渠回去厢房时,佩兰把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事情告诉了沈灵渠。 沈灵渠脱下外衣,淡漠道:“他想派几层就派几层吧,我们本就不会出去,真要出去的人,就那些守卫也拦不住。” 佩兰迟疑:“小姐是说,雪千寻?” “不然呢?” 沈灵渠朝着佩兰看过去,“你可还记得,六七法师我挑破雪千寻假扮高僧后,她曾和府上守卫,段云琦,乃至是我三哥动手? 那么多人,竟然拿不下她一个。 她是一个女子,没有男人那样的蛮力,但跪在精巧灵活,滑溜的紧。 当时如果不是沈青淮在最后出手,她就跑了。 你说,她这样本事的一个人,外面那些守卫能看得住她?” 佩兰眼睛一亮,点头:“小姐说的不错!” 整件事情最要紧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常礼,一个是雪千寻。 常礼现在人在外头,非常安全。 永定侯府这边绝对找不到他。 而雪千寻,如今虽在永定侯府中,但府上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是一个被买进来的寻常丫鬟而已。 沈灵渠吹熄烛火,看着那冒青烟的烛心淡淡道:“你就等着好戏登场吧。” …… 段云琦彻夜未眠,想好了见三皇子的门路。 隔日一早就出去铺路打点。 因为事情紧急,他出手也是极其大方,当晚就得到了外头的消息,有人愿意帮他引荐,但要在两日后。 段云琦心急如焚。 可主动权不在他手上,他又不能不等。 他找门路跑动的如此大张旗鼓,顾太傅那边又把京城的消息网络做的十分细密周全。 自然他这边动作,很快就通过青葵巷那边的消息网传送到了太傅府中。 顾太傅都不看,直接吩咐人送到顾星野的手上去。 顾星野倒是看的很仔细。 前后看了三遍,顾星野眼眸微眯:“他这是直到要东窗事发了,所以找三皇子给他做靠山?” “看起来是的,户部的车彦磊是三皇子的人,他已经答应了替段云琦引荐,段云琦可砸了不少钱呢。” 扶风回罢,又道:“约定后三日之后在三皇子的别院见面,主子,咱们要不要堵死他找靠山的机会?” “不必。” 顾星野把那消息放在火苗上点燃,轻轻一笑:“你道三皇子是什么人,哪样的破烂他都会收不成?” 扶风愣住:“主子的意思是,三皇子不会帮段云琦了?” “为什么要帮?段云琦能在他夺嫡之路上为他添砖加瓦吗?”顾星野冷冷一哼,“三皇子可是很精明的人。 他能看上的,只有靖远侯那样能制胜的人物。” 可惜靖远侯沈震也是脑子极其清醒。 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五皇子,任何一路,他都是半点不沾。 闭眼沉吟片刻,顾星野清洗口气,淡声吩咐:“赶紧把那个常礼治好了,另外,你这两日去永定侯府附近,看护好她的安全。” 谁知道段云琦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 那是赌不起的。 ……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 段云琦将自己打理好,坐上马车前往先前约定好的地方。 他并非直接前去三皇子别院。 而是先到户部郎中车大人的府邸拜会,再和车大人一起前去三皇子那边。 这一番周折,前后花了一个多时辰。 段云琦上午出门,到下午才到三皇子的别院,但那会儿三皇子正在休息,他和车彦磊只能等待。 从到车彦磊府上开始,他就与段云琦说起见三皇子要注意的情况。 巨细无遗说了许多。 段云琦也一一记下。 此时二人坐在花园的小厅内等候着,车彦磊又耳提面命,仔细交代。 “三皇子的身子不好,说话缓而低,你要耐着性子听,你说话的时候也要慢些,别比他快,比他有力。 他的性子有时候阴晴不定的。 最近他病情反复,心情更不好说,你自己要掂量情况,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段云琦心想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你烦是不烦?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忍着烦躁恭敬地回“知道了”。 两人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 日薄西山,段云琦坐的屁股都开始痛,坐不住,起身在花厅慢慢踱步的时候,外头终于来了个管事。 段云琦连忙迎上去。 车彦磊轻咳了一声做提醒。 段云琦又立即刹住了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耐心多一点,态度温和,不那么急躁。 车彦磊站起身来往前走,正好在那管事到门前的时候,与那管事碰了面,拱手客气道:“郭总管。” 段云琦心中一跳。 三皇子身边的大管事好似就是姓郭的,难道正是这位? 他也忙跟着车彦磊对那人行了个礼。 郭总管微笑着,客气地和两人回了礼,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二位久等了,我家殿下在用晚膳,结束之后见二位,二位准备一下吧。” “好!” 车彦磊应下,神色担忧又关怀:“都这么晚了,三殿下怎么才用晚饭?最近殿下的食欲怎么样?” 郭管事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殿下食欲一直普通,车大人是知道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三殿下的日常。 段云琦这边都急死了,也不好插上话,只能尽量按捺。 那郭管事离开后,车彦磊转向段云琦叹气道:“我知道你急,但你需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才是见一个管事,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等会儿见到了三皇子正主,你可怎么说你的事情?” 这车彦磊收了段云琦不少好东西,倒也是真的办实事,性子好,也认真提点段云琦。 段云琦只得缓缓深呼吸,尽量放松心情,让车彦磊放心。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天彻底黑透,才有下人前来招呼车彦磊和段云琦前去见三皇子。 兜兜转转,绕了半刻钟后,段云琦和车彦磊被带着进到了一座雕梁画栋的精致阁楼之中。 门一开,一股药草香气伴着一阵让段云琦觉得有些闷湿的温意扑面而来。 如今才初秋。 这屋子里竟然弄得这么热! 第104章:要本王遮丑?配么 “微臣见过三皇子殿下,打扰殿下休养,还望殿下莫怪。”车彦磊上前跪地行礼。 一声呼唤,让段云琦回了神。 他连忙上前跪在了车彦磊身边,也同样问候了三皇子一声。 远处主位上,传来一声低弱淡淡的男音:“来都来了,说这种客套话干什么?起吧。” “是。” 车彦磊和段云琦一起起了身。 段云琦眼皮轻抬,眼角微光掠间那主位上的人,轻裘暖带,面皮俊美而白皙,眼窝有些黑青之色,看起来精神倦怠。 那人整体给段云琦的感觉,就是个病弱无力的模样。 还俊美的有点过了头。 段云琦从小习武,风吹日晒雨淋,精气神百倍,自觉和那主位上的三皇子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两类人。 这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车彦磊反复对他强调,说要说话更缓更低,不能有力而快。 约莫这些身在上位的人,对自己没有且不好得到的东西都会异常敏感。 他们不会生出欣赏,只会生出愤怒,和嫉妒,甚至生出破坏。 他记得,三皇子在娘胎之中时,他母妃就为争宠服毒,逼迫帝王怜悯。 那时候那位贵妃娘娘已经强求帝王之爱多次。 帝王烦不胜烦,只当她服毒是吓唬他的,便不曾理会。 谁料她竟是来真的—— 玉妃竟真的拿性命赌帝王的深情。 等明德帝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中毒颇深。 明德帝雷霆震怒,喝令太医必须将玉妃救过来。 太医们也是绞尽了脑汁,使出了浑身解数,真的让玉妃活了过来,但也因为那次服毒损了身子。 在生下三皇子武崇俊后,她的身体状况变得十分糟糕。 后来痴缠不到帝王之爱,眼看着后宫一个个进新人,玉妃逐渐悲愤绝望,最后香消玉殒了。 等她死了,帝王却悔悟,原来还是深爱。 就将那份深爱和愧疚转移到了三皇子的身上。 这么多年,三皇子一个没有母族势力,身子还孱弱的皇子,硬生生被明德帝护着一路走来。 成了可以和五皇子、和太子旗鼓相当的人。 这帝妃传奇,以及三皇子受宠的程度,段云琦早先就做足了功课,此时便低眉顺眼,等着车彦磊把该说的都说了。 那边,车彦磊正介绍着段云琦的功绩。 主位上的三皇子武崇俊忽地轻咳一声。 车彦磊立即住口,等武崇俊咳嗽完了,他忧心忡忡地问:“三殿下身子不舒服?我们是不是太过打扰? 不如请太医过来照料三殿下的身子,我和段侯爷改日再来。” 段云琦一听差点变脸。 花了那么多钱,还等了这么久,现在走了改日再来算怎么回事? 那边,车彦磊已经行了告退的礼,拉着段云琦要起身离开。 段云琦怎么可能想走? 就在这为难时刻,主位上的三皇子忽然弱声开口:“都等了大半日了,叫你们走了算怎么回事? 本王身子一直这样,你不必大惊小怪。” 武崇俊视线清幽淡漠,含着几分端详看向段云琦:“段侯,听车大人说,你是来找本王投诚的,还有些事情相求本王?” “是。” 段云琦心中松了口气,终于是说到自己的事情了,那出口的话语下意识的又急又快。 又意识到不该那样,忙收敛情绪,收敛声音,低缓道:“微臣是有一桩棘手之事,想请殿下帮我一把。” “什么事?” 段云琦却不说了,他迟疑地看了看房中停留的下人,甚至瞥了一旁的车彦磊一眼。 车彦磊错愕。 先前段云琦不是说,是为在陛下面前得个好形象的事情求见三皇子的吗? 怎么看现在这意思,不是为了那事,反而是为了什么不能在他面前提说的事情? 车彦磊心里头突突直跳。 这段云琦要是说了不合适的事情,只会牵连他一起被三皇子厌弃,驱逐,他怎么这么蠢,办了这种事? 就当他想着要将段云琦带走的时候,那边三皇子轻轻一笑:“看来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之事了。 来都来了,你不说,本王还要好奇。 你们都退下吧,车大人也退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三皇子睇了车彦磊一眼。 车彦磊瞬时间肝胆俱裂。 他仿佛读懂了那一眼之后的深意——车大人,你事情办的真好,好样的! 几乎能想象,一旦段云琦说出不合适的话,自己定会被殃及池鱼。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车彦磊走的一步三回头,现在只能盼着,段云琦不会说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 房内其余下人也都鱼贯退下,只余下三皇子身边的郭管事。 “郭管事是我心腹,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现在你可以说了。”三皇子淡淡道,话落轻咳了一声。 段云琦等他咳完了,稳定了,才艰难开口:“三皇子殿下,我……我要说的是一件要紧之事。” 三皇子一笑:“从没有人和本王说事,是闲谈和开玩笑,大家都是要紧事,你说吧,本王倒要听听,是什么事情。 只得你如此慎重,如此犹豫,欲言又止。” “是……” 段云琦应了一声,抬眸看了三皇子两眼,嘴唇开合数次,才艰难出声,“我——我永宁侯世子段云琛,我是段云琦。 他的同胞弟弟!” 三皇子眉毛微微一扬:“哦?” …… 一刻钟后,段云琦离开了阁楼。 车彦磊跟上去,脸色阴沉又焦急低追问:“你到底和三皇子说什么了?三皇子怎么说的?” 段云琦不语。 车彦磊急得跳脚。 但又是在三皇子别院,什么也做不得。 等出了那别院,上了马车,车彦磊再也忍不住,撕扯住段云琦的衣袖冷喝:“你到底说了什么? 你想找死你就去,为何拖着本官?本官可不想死!” “大人稍安勿躁。” 段云琦笑起来,拨开车彦磊抓住自己衣袖的手,“我已经和三皇子殿下说完了,是一桩小事。 只是涉及家宅,以及我岳父家,所以不好叫车大人知道罢了。” 车彦磊狐疑:“当真?” “自然是真的,车大人是我的引荐人,日后我在三皇子面前得了脸,绝对不会忘记车大人的。” 车彦磊打量着说话的段云琦,看他疏松得意。 完全不是一开始进去时候紧张不安的模样,也逐渐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担心过头了。 而此时那三皇子别院阁楼之中,武崇俊轻嗤一声,“换了身份霸占嫂嫂,这么丑陋的事情,竟被他说的那么为难? 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呢,想让本王给他遮丑,配么?” 第105章:与公主府有关 郭管事欠着身子:“听他的意思,现在知道他改换身份之事的人留落到不知名人的手中。 他是被迫才来投诚殿下。 如果知道他身份的人没有出事,段云琦只会继续维持现状。” 郭管事冷嗤一声:“将咱们殿下当什么了。” 给他段云琦救急的? 临时抱佛脚,也得看给神佛献了多少供奉。 而段云琦带来的那点点利益,显然不够,根本不配。 不过…… “他是沈震的女婿,这个身份倒是不错。”三皇子武崇俊淡淡道:“沈震油盐不进,他那三个儿子也是谨慎的很。 本王不管如何示好,他们父子都是看不到,听不懂的样子。 这一次,他的女婿出了这种事,说来是他的两个女儿倒了大霉。 你说,本王如果把这桩事替沈震揭破,办好。 那他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欠下本王人情。 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呢?” 郭管事点头,“当然。” 这应该也是刚才,三皇子能耐着性子听那段云琛,不是,听那段云琦胡诌到最后的唯一一点理由。 甚至当初答应车彦磊带永宁侯来,都是冲着靖远侯。 郭管事又道:“殿下和沈侯那位找回来的嫡女千金总算是有点交情,她还曾为陛下调香。 现在殿下发现她的丈夫有问题,念着当初一些交情仗义帮衬,实是理所应当。” 沈灵渠名号香医。 当初武崇俊身子实在不适,太医只那么三把刷子,缓解不了他的难受。 郭管事就请了香医过府。 三皇子是什么人? 金尊玉贵的天潢贵胄。 给他看病的人必须要确保绝对安全,所以香医的身份,郭管事早就查的清清楚楚。 只是当时没有表露而已。 沈灵渠还以为自己瞒的够好。 她调香手法独到。 三皇子焚香后身子的不适的确慢慢缓解,后来还找她给陛下调配过幻梦。 不过这大半年里,三皇子府再未找过沈灵渠。 先前殿下承诺沈灵渠,如有事可递话过来,她也没有声息。 而且,当初沈灵渠刚被找回来的时候,三皇子曾有意迎她为妃——自然不是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非她不可。 而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沈震。 可惜沈震那老狐狸太过精明。 嗅到一点点风声,又正巧段家老二朝沈家求亲,他竟就立即答应。 当时老五也看上了沈雉,让他母妃探问。 沈震啊沈震,真是个老匹夫,直接把一对女儿打包嫁到段家去,就是一丝一毫都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 思绪到此,三皇子武崇俊幽缓缓道:“本王就再试一次,这一次,如果沈震还是不上道,本王也就彻底绝了拉拢他的心思。” 郭管事点了点头,“那属下立即去查,段云琦说的那个知道他身份之人的所在。” 武崇俊道:“现在跟在他身边,为他奔走办事的人你也别错漏了,这些人就算不知道他的底细,也定然窥到过端倪,可都是人证。” 郭管事欠身应了声“是”。 他早年就跟在三皇子身边,陪伴三皇子长大,既是三皇子最信任的心腹,办事能力也绝对没得说。 从三皇子那阁楼里出来,他传下命令去。 第二日一早,各路消息都送到他手上。 段云琦所说那知道他身份之人现在下落不明,但很巧—— 就在段云琦将那个人送出京城的时候,凤阳公主府上也有几人出京,现如今公主府的人已经回来。 刑部大牢还少了个女犯,正巧就是当初假冒高僧给段家做法事的人。 据说是被定北侯给提走了。 定北侯顾星野,可谓是王朝明珠。 他素来只管军事不问刑狱,为何要插手从牢中提人? 提的还是那冒充和尚,坑骗段家的人。 郭管事将这些讯息做了一番整合,猜测凤阳公主府、定北侯方面和段家的联系,以及他们插手段家兄弟互换身份之事的可能性。 凤阳公主、顾太傅、顾星野这一家三口,对朝堂三足鼎立夺嫡之事是从来敬而远之的。 他们有能力还是纯臣,得尽了明德帝的恩宠。 照理说他们是不可能插手永宁侯府那样小门户的事情的。 既然如此,为何又这么多的巧合? 郭管事立即把这情况禀报给三皇子知道。 武崇俊因母妃怀胎的时候服毒,毒也过给了身为胎儿的他。 他出生就先天带着毒性,身子孱弱无力,一年四季都要靠汤药供养,年纪小的那几年,甚至每一年冬天,太医都过得战战兢兢。 深怕他熬不过去。 好在,那么多的珍奇宝药,和诸多太医的高超医术把他的身子养起了几分精气神。 到如今他已比童年时候好很多。 但每逢秋冬身子还是比旁人倦怠的厉害。 这不,刚初秋而已,他早上已经比春夏的时候晚起一个时辰。 起身的时候神色也是恹恹,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郭管事候在外头,等着武崇俊更衣、用了早饭,又喝了汤药,才被传召进去。 武崇俊半阖着眼:“不会是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吧?” “消息还不完全,但查到点蹊跷的。” 郭管事把现在手中消息整合的结果告诉武崇俊,顿了一瞬后低声说道:“属下现在猜测事情是不是和凤阳公主府那一家三口有关系。 但又觉得实在离奇…… 凤阳公主他们照理说不可能盯上永宁侯府。” 凤阳公主可是明德帝的亲妹妹。 顾太傅是明德帝亲自点选的太子太傅,学识渊博,家学也厚重,如今是为文渊阁上官。 负责修缮、编撰前朝史书,文学、农学、工学等所有典籍。 更身兼国子监祭酒,主持过两次春闱大考。 定北侯顾星野就更不必说了。 勇冠三军,弱冠封侯。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们这一家子,不管从出身、能力,还是如今的恩宠,那都是万万人之上。 永宁侯府算什么? 值得他们用心? 武崇俊除了一开始听到的时候眼眸抬了一下,之后一直是半阖着眼,好似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郭管事知道自家主子在细思,安静等着不打扰。 片刻后,武崇俊低缓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或许他们已经靠拢了某一方势力,为那方势力办事。” 第106章:去抓忍冬 “殿下的意思是……”郭管事想了想,迟疑地说道:“凤阳公主已经和太子方面联合了吗?” 这两年里,太子对凤阳公主府那边可谓是频抛媚眼。 郭皇后的昭仁公主喜欢顾星野的事情更在京城是人尽皆知。 郭皇后有意成好事。 只是凤阳公主一直拖着。 看现在这意思,两家已经达成共识了?! 凤阳公主那一方,和五皇子那边可是没有半点牵连的! 思绪至此,郭管事脸色极其难看,“如果凤阳公主真的和太子联合在一起,那他们势力大增,咱们赢面更窄。” “所以沈震这里决不能放过。” 武崇俊幽冷道:“现在既然找不到段云琦说的那个人,就动段云琦身边的人,把他们的嘴撬开, 在凤阳姑母动手之前,我们要先动手!” …… 段云琦昨夜归来,又是大半晚上没睡着。 事情他和三皇子说了。 三皇子看那意思,也是愿意帮他的。 但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终究是心中忐忑。 也不知道,沈灵渠那个“奸夫”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能视永宁侯府侍卫为无物,进出自如,那击出石子的力道直接嵌入木柱之中,并且速度快到连他都无法察觉…… 还有绮香馆,从背后击打他脖颈的那一记手刀,力道大的惊人。 段云琦自诩从小身康体健,在习武之事上有几分天赋,且练功还算勤勉。 因而他在京城年轻一辈的武将之中,算是出众的。 自有几分傲气。 现在却莫名被人暗中出手两次他都毫无所觉。 他懊恼气愤,同时也暗暗心惊怀疑,好奇那人身份。 如果真有这样厉害的人,现在常礼落在了那人的手中,那三皇子那边的人,真的找得到吗? “侯爷?” 孔管事已经第五次呼唤段云琦。 这一次声音很大,段云琦终于被喊的回了神,原先英俊的脸如今憔悴发白,整夜没睡精神匮乏。 一双剑眉还拧着。 他视线扫向孔管事:“怎么了?” “属下说,灵致院那边一片宁静,主子仆人都没有任何异动,原本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 段云琦眉心又是一拧,“她就这么淡定,无所谓?她外面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和本事,能叫她如此?” 孔管事说:“会不会是沈家三公子?” “不可能!” 段云琦朝孔管事看去:“沈青涯武功是不错,但他不是我的对手。” 曾经他追求沈灵渠的时候,沈青涯找他比试过,还说过一些狠话——如果他辜负了沈灵渠,他就要如何如何云云。 就算这两年沈青涯勤学苦练,也不可能达到那两次的程度。 除非沈青淮出手。 但沈青淮不可能为沈灵渠出手。 现在他更去邵阳了。 孔管事再猜测:“那会不会是沈青涯身边有高手?” 可这个话刚出口,孔管事就心中否定了—— 朝廷初建,为了少生事端,稳定起见对民间武馆、会所、铁铺、江湖门派,甚至是贵人身边的练家子都做过备案。 沈震当初为了响应皇权带头将自己府上人员率先备案。 沈青涯身边如果有高手,那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一点头绪都没有。 段云琦思忖片刻,忽然道:“我这段时间太匆忙,太着急了,倒是忘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孔管事脱口道:“是绮香馆?” “不错!当初那人对我动手是在绮香馆,绮香馆的人不可能对那人一点都不知情!” 那时段云琦曾派人去绮香馆问过话。 忍冬说不知。 他又牵挂着别的事情,所以不曾深究。 可现在再回想,却是哪哪都是破绽。 当时那人打昏了他,把沈灵渠给抢走了,忍冬是沈灵渠从万竹山带回来的贴身下人,对沈灵渠忠心耿耿。 她难道不关心自家小姐被谁抢走。 她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段云琦立即下令,“你等天色暗一点带几个人去绮香馆,动作要干脆利索,把忍冬抓了,好好审问。 她一定知道那个人的身份。” …… 太阳从东到西,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日暮西斜时,孔管事带上先前点好的人手出了府,前去绮香馆附近蹲守。 这个地方是沈灵渠的铺子。 因先前段云琦盯上沈灵渠,就曾叫孔管事盯着铺子。 对于铺子周围情况,孔管事心中已经很清楚,去了便寻到对街酒楼,还选了二楼靠边角,但有窗的位置坐定。 如此朝外一扫眼,正好能看到绮香馆门口。 几人点了饭菜,一边吃着,一边等着天色彻底暗沉。 忍冬给一位客人抓好了香料,交代用法后,亲自把人送出去后,忽觉被人窥探注视的不适感系上身。 她转身往内走,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 将那窥视之人锁定——斜后方酒楼二楼边角。 进了铺子,她立即吩咐伙计们:“这波客人走了之后咱们就关门了,今日大家早些休息。” 伙计们都是一愣,“咱们平时要开到晚上,今日怎么这么早?” 忍冬道:“今日是我生辰,我要歇一歇,转一转,买点好东西给自己,也给你们放个假。” 众人欢欢喜喜,吆喝着“忍冬姐人真好”,送走馆内客人后,就张罗关门。 忍冬撩了到后堂的帘子,弯身进去,绕过通道又到后院。 一个身着劲衣的青年正在浇花,瞧见她有些意外:“忍冬姐姐怎么到后头来了,前头不忙了吗?” “有点情况。” 忍冬走过去,与那青年附耳说了几句话。 青年皱眉:“怕是来者不善,忍冬姐姐做的好,就要关门,你叫几个得力的伙计守着前门后院。 我带人过去处理。” 他话落就往外走。 忍冬喊:“扶谦!” 青年回头:“姐姐还有什么交代吗?” “那群不知道是什么人,你要小心一点。” “放心吧!” 扶谦一笑:“我家主子就知道有人会盯上这里,所以叫我带来的都是好手中的好手,要小心的是别人!” 忍冬听着,稍稍松了口气。 定北侯派来的人,的确可以信任。 …… 酒楼里,孔管事带着人吃喝了一半,忽见那边关了门,狐疑那绮香馆今日为何这么早打烊。 但人家这已打烊,他们自然也不能继续在这里蹲着。 不然里头人跑了可就遭了。 孔管事在桌上丢了银子,带人下楼。 岂料在楼梯口处,有一高瘦秀气的青年抱胸斜倚,拦住他们的去路。 第107章:锦绣前途 孔管事眯了眯眼,客套道:“小兄弟,烦请让一让。” 那青年用眼角瞄他:“这是你家路,你让我让我就让?你倒与我说说,凭什么?” “……” 孔管事看到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瞧着是不好相与的,忍着怒意勉强笑道:“小公子是这酒楼东家吗?” “不是!” “那你可是官差办案?” “也不是。” “这就是了,你既不是东家,又不是办案的官差,想来只是这酒楼的客人,我们也是这酒楼的客人。 现在吃好喝好就要离开了,你有什么道理堵在此处,不让我们走? 小兄弟可不要影响店家的生意。” 青年一笑:“我爱影响就影响,店家都不来说话,你着什么急?” 孔管事感受到了青年语气里的不善,微微皱眉,就要表明身份叫对方知难而退。 谁知青年又道:“我今日不但要影响这店家的生意,我还要和你动手呢,你可猜到了?” 话音未落,青年一拳砸到了孔管事脸上。 孔管事被打的飞了出去,摔到二楼的楼梯口重重落地,砰的一声十分吓人。 并趴在那儿半晌都没起来。 青年叉腰站好:“上去,好好教训他们!” 他身后的人手一掠而上,直接把孔管事带着的那几人围住拳脚相加。 他带的果真都是好手。 孔管事点的那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简直是毫无还手余地被一番围殴。 等他们揍舒爽了,青年把掉落在身前的发带甩到了身后,下颌微扬,用鼻孔看着孔管事等人。 “武艺不好就别随便出来晃,找揍!我们走——” 他转身,带着自己几个弟兄浩浩荡荡离开了。 出门前给柜台放下了一个金锭子。 酒楼里其他客人都是战战兢兢面色发白,不知是要继续吃饭,还是赶紧走人。 那酒楼角落位置,郭总管带着两个随从脸色凝重。 他认得先前带人动手的那个年轻人——年轻人叫扶谦,是定北侯的近卫,定北侯竟是果真插手段家事了。 连段家二少夫人这绮香馆他都派人盯着。 所以那能证明段云琦身份的人,现在是在定北侯他们手中了? 那眼下这个一直为段云琦办事的孔管事就绝对不能放过。 郭总管朝身后人摆手下令。 身后人躬身应下。 …… 那方,孔管事和几个下属相互搀扶着,半晌才站起身来。 酒楼里的客人们都或多或少盯着他们看。 如此情景,他们哪能呆得下去?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外头天彻底黑透,街上的人也变少。 孔管事带着他们跌跌撞撞到一家医馆去,打算先处理伤口再说别的事,否则就这样半死不活的,去能做什么事? 医馆已经快打烊了,看他们伤的重还出手大方,这才勉为其难为他们处理伤口。 孔管事被请进后堂单独的房间去专门处理——医馆药童话是这样说的。 但孔管事被请进去后,却见一个穿着低调却贵气,带着双耳员外纱帽的中年男人坐在榻上正在核查。 身旁还站了一个壮硕汉子。 孔管事迟疑:“你是大夫?” 这根本不是大夫该有的模样,莫非又是寻衅的? 他实在是被先前那伙人打怕了,不等对方回答立即一瘸一拐往外跑。 可那壮硕的汉子三两步上前,就将孔管事拎过去,丢在了那中年男子面前。 孔管事疼的“哎呦”一声惨叫,在站不起身。 中年男子慢慢放了茶杯在小方桌上,视线落到孔管事面上,“我是三皇子府上郭总管,幸会了。” “……” 孔管事心中一骇,知道对方是大人物,下意识地僵直了身子:“原来是郭总管,小人见过郭总管。 不知郭总管纡尊降贵前来见小人,有什么吩咐。 只要总管说明,小人定然认真办事,万死不辞!” 郭总管一笑:“倒是个会说话的,怪不得段侯专把你提到身边……时间有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我找你,是要给你个锦绣前程,就看你愿不愿意接受。” 孔管事心中一突,迟疑地问:“这锦绣前程,小人要接,得要付出些什么呢?” “果然是聪明人。” 郭总管又是一笑,俯身看着孔管事道:“你是段侯回来之后跟在他身边的,那你对以前的段侯了解多少。 相比较之下,以前的段侯和现在的段侯可有什么差异?” “这、这……” 孔管事心底突突直跳,眼珠转动。 他跟在段云琦身边已经三个多月了,先前他并不是永宁侯世子身边的人。 却也大约知道世子的性情。 如今这永宁侯爷,和以前的可谓性情变化极大。 他不但轻易改造了以前世子认真打理的书房,摆上了世子以前不喜欢的蹴鞠和投壶之物, 甚至还盯上二少夫人。 为了哄二少夫人的欢心,他亲自上山捕山狸猫,又派人去京郊乡村寻猫崽。 还有那个常礼…… 这种种、种种,如今这个永宁侯不曾多言,孔管事也不曾追究多问,但心里却是已经有过诸多猜测。 郭总管道:“看来你知道一些,实话告诉你吧,你家侯爷去见三皇子殿下,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殿下。 还说你办事不力,不听命令,原是要抓住常礼你却下了格杀令,还在寻找丁二的过程中,放火烧村庄。 你可知道那场火不但烧死了丁二,还波及村中农户,烧死数人。 现在官府已经插手在查了。 你觉得,官府要多久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家侯爷可能保得住你?” 孔管事浑身僵硬,心底大骇。 永宁侯府那个侯爷,他既可以对付常礼,就可以对付他。 常礼尚且因为多年情分,能留着一条性命。 但他可和那位没有多少情分可言。 一旦到了危急关头,那自己一定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孔管事吃力的,手脚并用地趴跪在地,朝郭总管叩头:“请郭总管指条明路,求郭总管! 我一定遵命照办,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总管笑起来:“果真是识时务的聪明人,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照我吩咐去办吧。” 第108章:我已经后悔了 段云琦等了孔管事一日一夜,孔管事都不曾来禀报事情进展。 这一日一夜里,段云琦吃不好睡不好,心焦气躁。 到第二天白日中午,孔管事还不见人影,段云琦终于按捺不住,叫来其他人去寻一寻孔管事。 照理说,就是拿一个忍冬而已。 抓住之后再审问一番,也不至于用这么长时间吧? 是以,段云琦虽然吩咐人去找人,但实际上心里却很有些不安。 就这样等到了晚上,派去找孔管事的人回来了,对段云琦禀道:“小人去到那绮香馆附近, 孔管事落过脚的酒楼里去了一趟。 酒楼的伙计说,昨日傍晚孔管事带的人和几个不知道来路的青年在那里动了手。 那些青年十分凶狠,将孔管事几人都给打伤了。 那时候绮香馆也关了门。 孔管事就带着几个受伤的弟兄去不远处的医馆里处置伤势。 小人到医馆去问。 医馆的人说,处置完伤口孔管事就带着人离开了,至于去哪他们也不知道。 小人又在医馆周围询问,可有人瞧见他们。 可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左右的的商铺都打烊,路上行人也没几个,好容易问到几个人,都说是没见过。 小人去孔管事常的去酒楼什么地方都问过了,也说没见着他。” 段云琦双眸逐渐紧紧眯起,一字字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孔管事他从医馆出去之后就凭空消失了?” 他语气极其冰冷。 那下人被冻的打了个寒噤,结巴道:“追查下来的确没有消息,小人只能照实禀报,接下去怎么办,还请侯爷吩咐。” 段云琦心烦气躁地恨不得杀人。 常礼没了影子! 现在孔管事带着几个大活人也凭空消失,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现在叫他吩咐? 他怎么吩咐?吩咐什么?! 段云琦脸色阴沉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袋里面乱做一团。 为什么孔管事会消失。 难道是那几个和孔管事动手的青年把孔管事给扣住了? 那些青年又是什么人! 为什么要扣住孔管事。 这所有的问题绕在他的脑海之中如同一团乱麻,可他完全抓不到一点线头。 他直觉这些事情可能和沈灵渠有关系。 可他已经把沈灵渠控制住了。 这几日沈灵渠那院子一只苍蝇都没飞出去,不可能朝外头传信。 沈灵渠又是怎么操纵外面的? 还是…… 一切都是沈灵渠那个“奸夫”所为,那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手脚如此利落! 三皇子那边是答应他要帮他解决问题。 可现在有两日过去了,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段云琦实在是慌乱的很。 思忖一阵,段云琦果断出书房,大步朝着灵致院去。 …… 灵致院 佩兰带着人守在门外。 沈灵渠和雪千寻在屋中做最后的细节修缮。 此刻雪千寻已经贴上了那张匆忙制成的人皮面具。 沈灵渠就坐在她面前,瞧着那人皮面具真是漏洞百出,一眼看着就知道是假的,但细瞧眉眼和鼻子位置,却是又和段云琦非常像。 雪千寻仰着下颌撇着嘴:“不是我要做这样粗糙,是你要的太紧急。 不过就这样的,稍作修缮,黑夜里保持一点距离也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 “嗯。” 沈灵渠点点头,拿着梳子帮她梳头发。 雪千寻忽然头一歪躲开:“你不是要我扮鬼的吗?都是鬼了,哪有那么整齐的?都是要披头散发才行好吗!” 她回头睇了沈灵渠一眼:“一看你就没吓过人也没被人吓过。 你坐那儿别动,等我弄好了脸,我自己来弄头发……哦对了,你把我要穿的衣服给我理一理,看看有没有缺的。” 沈灵渠好脾气一笑:“行。” 外头守着的佩兰听到那雪千寻这样支使自家小姐,心说:你可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但现在小姐待她客气,也确实用得到雪千寻。 佩兰只好忍下对她的不满。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佩兰赶紧跑过去瞧了瞧,面色陡变,就朝着房间方向大声喊道:“侯爷?侯爷你怎么来了!” 这一嗓子着实不小。 沈灵渠和雪千寻都听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雪千寻直接一窜上床,又一个鲤鱼打挺倒挂在了床顶,弯下身子朝沈灵渠说了声“我会小心”,又藏了回去。 沈灵渠深吸口气,把桌面上剩下的那些东西都装进妆奁之中。 正收拾那身要给雪千寻穿的衣服时,段云琦破门而入,一把抓住了沈灵渠的手腕。 佩兰气喘吁吁跟在一旁,焦急地抓住段云琦的衣袖:“侯爷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家小姐!” 段云琦一把甩开佩兰。 佩兰跌向一旁。 亏得雪艾进来的快把她扶住,不然就要撞在门边了。 沈灵渠看他浑身裹夹怒火,一幅要吃人的模样,缓缓吸了口气,示意佩兰和雪艾站在一边,不要靠近。 她面无惧色地盯着段云琦:“侯爷又要干什么?我是你的弟媳,你这样闯进我的院中,进到我的房间来,你就不怕下人非议吗?” “沈灵渠!” 段云琦一字字念出她的名字,咬牙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你是我的谁!何必这样故作冷漠?!” 沈灵渠冰冷道:“我不知道。” “你——” 段云琦怒火更甚,一把将沈灵渠提到面前,咬牙切齿贴近她:“常礼和孔管事是不是都在你手上? 你在外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已经后悔了,我也知道错了,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后悔?” 沈灵渠轻轻一笑,眼底满是嘲讽和冷意:“要不是你后悔了,你不会想要坐下来谈一谈。 要不是发生那么多事情,你也不会后悔。 是不是? 如果一切按照你原本的设想,你应该美满的不得了,你就根本不可能后悔,不可能想和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谈。 你想谈,是因为局面失控了。 不在你设想范围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和你谈?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第109章:走投无路 段云琦瞳孔猛然紧缩看着沈灵渠。 这段时间以来,他猜测过无数次,心中大致清楚,沈灵渠可能已经认出了他。 只是从未如此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过。 那就像是裹着一点血痂的伤疤,一下子用力将血痂扯了去,把伤口暴露在外头,任由风吹日晒雨淋。 未见得有多疼,但是冷飕飕,赤果果…… 毫无遮蔽,只剩血肉模糊以及那伤口的丑陋。 这一刻,段云琦的脑中嗡嗡作响,无措失神。 又在不知过了多久后,他如坠冰窟一般浑身发冷,隐隐颤抖。 那捏着沈灵渠手腕的手无意识间已经收的越来越紧,隔着皮肉,扣的沈灵渠手骨生疼,如似裂开一般。 沈灵渠脸色惨白,再也忍不住地挣扎起来:“请侯爷自重!” 佩兰和雪艾瞧主子受苦难,也再不忍耐,扑上来拉扯段云琦的衣袖:“侯爷你要干什么? 快点放开我家小姐!” 连婆婆也靠到了门外,眉毛紧拧就要冲过来。 段云琦却忽地松了手。 沈灵渠被佩兰和雪艾护着避到雕花隔断处,佩兰更伸开手臂挡在沈灵渠面前,杏眼圆瞪,戒备中隐隐带着怒色。 “侯爷先前说府上丢了东西,叫人封了我家小姐的院子,这两日又加派人手,不让我们院中人进出。 这些我家小姐都忍了,现在侯爷又冲进来对我家小姐动粗! 侯爷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要以为我家小姐不吭声就是好欺负,靖远侯府那边,小姐的爹娘、兄长可都不是好惹的!” 段云琦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 但他的视线始终不曾落在佩兰以及其他人的面上。 他只盯着沈灵渠,一直不曾移开过。 好像也没有听到佩兰逾越了仆人身份的叫喊。 他深深地看了沈灵渠良久良久,后退数步,迅速转身离开。 雪艾跟上去看,片刻后回转:“真走了。” 佩兰才松了一口大气,转向沈灵渠担忧地问:“小姐你没事吧?侯爷有没有伤到你?” “不曾。” 沈灵渠摇了摇头。 佩兰掀开沈灵渠衣袖一看,那原本玉白的皓腕上现在一全红痕。 佩兰顿时就横眉毛竖眼睛:“他那么用力!乱发什么疯——不都是他自己选的吗,现在这样做给谁看!” “好了。” 沈灵渠把衣袖拨下去,“关门。” 佩兰只好住嘴,赶紧叫人关门关窗。 沈灵渠转向床边。 呼的一声,倒挂在床内的雪千寻翻了下来,长输出一口气:“可累死我了,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吗? 还是计划有变了?” 沈灵渠道:“计划不变,今晚按原先说好的进行,来,我继续帮你整理。” 雪千寻坐回原位去,照着镜子左右整理自己的人皮面具:“你还是帮我把衣服弄好就行,我的脸我自己弄。” “好。” …… 段云琦离开灵致院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那间被他改造过的书房。 书房里的一切,早已经和当初没有半分关系。 这里如今没有大哥段云琛的痕迹,全都是他段云琦留下的印记。 可如今这一切一切看在段云琦的眼里,却更加深了他的恐慌。 他感觉,事情发展到现在完全脱轨。 三皇子那边好像也并不见得只得期待——当时三皇子饶有兴味听完他说的事情后,只道“还挺有意思”。 他祈求三皇子帮自己解决、善后。 三皇子也是淡淡一声“你回去吧”。 那时他见三皇子不曾拒绝,就以为他是答应了。 如今细细回想,不拒绝不见的就是答应,或许他还要考虑。 或者考虑到最后无心帮忙也是有可能的。 现下常礼下落不明,孔管事也消失无踪,连沈灵渠都知道他假冒的事情。 而他无法找出丢失的常礼和孔管事,把他们的嘴堵上,也无法堵住沈灵渠的嘴,或者让她彻底消失—— 她若出事,沈家那边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一瞬他想到了沈雉。 他现在的身份是段云琛,沈雉深爱她的“云琛哥哥”。 如果沈雉还在京城,他是否可以模棱两可地哄着沈雉,让她去沈家给自己求情,博一条路走? 可他假冒了段云琛的身份…… 一时之间,段云琦只觉自己四面楚歌,没有一条路是他能够走的。 他曾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出彩青年,前途无量,如今却怎么走到了这样的绝境? 书房的下人都被段云琦赶了出去。 此时他一人独在,外头的风吹进来,阴湿透骨,冷厉的叫人全身都似在被重锤敲打一般的痛苦。 他手扶在书案上,脚下踉跄滑坐在地,浑身都渗出湿汗。 额头更是密布一片。 茫然、无助、惶恐等等情绪萦绕心间。 最后的最后,那所有的纷杂情绪,化成了浓浓的后悔。 如果他不异想天开地冒充兄长身份,何至于走到今日! * 天色逐渐转于昏暗。 永宁侯府上,仆人来去穿梭。 最近少夫人沈雉离府,灵致院里二少夫人寸步不出,永宁侯先前受伤养着,后来好了点吧,也是待在书房不怎么出来。 府宅里好似一下子冷清起来,晚间的风比以前阴凉的多。 有两个婢女匆匆而过,小声嘀咕:“马上要中元了,听说中元节是一年里阴气最重的时候,鬼门大开啊。 你说二爷会不会乘着中元节回到府上,来看看二少夫人,看看老夫人?” “要是这世上真有神鬼,那二爷一定会来的,他对夫人那么孝顺,对二少夫人又那么深情。” “是啊,哎,二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外面都说是二少夫人把他克死了,我却不那么觉得。 二少夫人安静恬淡,水莲花似的一个人物,只能说二爷命里有这一劫吧。” “嘘,夫人现在那么不喜欢二少夫人,你还说这个话,仔细夫人听到了发落你。” “啊,就是就是。” 两个婢女捂住嘴快步跑远了。 长廊一旁的大树上,树影婆娑间,一个身着锦衣,披头散发的人懒洋洋地躺在那儿,轻声嘀咕:“就是要中元节才好嘛。” 第110章:中元节鬼影 风越来越大了。 今晚的天色有些阴沉,夜空中乌沉沉一片,不见任何星斗。 府上灯笼随夜风左摇右晃。 房间里的烛火也不安宁,晃来晃去地叫人心不宁。 杨氏抄了一会儿经文,因那烛火晃的实在静不下心,只得放了笔。 桑嬷嬷给她披上衣服:“已经很晚了,夫人早些休息吧。” “不太能睡得着。” 杨氏往窗边走。 八角花几之上摆着一株叫不上名字的绿植。 那是段云琦出征之前她的生辰送给她的,说要她岁岁长青,她上了年纪,最爱听这些话。 因而心花怒放,之后数年也一直养的很是尽心。 如今绿植还在,当年送绿植的人却身埋黄土了。 杨氏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个月里几乎整个人都被悲伤缠绕,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人也瘦了一大圈。 桑嬷嬷看她又拿起剪刀修剪那绿植,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夫人啊……老奴知道您思念二公子。 可是逝者已矣,咱们活人还是要过日子的。 您这样老是过不去,迟早要把身体给熬坏了,二公子九泉之下看着也要担心焦急。” “你叫我怎么过得去?” 杨氏手中的剪刀剪布下去,她盯着绿植,双眸不受控制地湿润起来,“我的云琦,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四岁,就这么没了。 他要是活着回来,不知该有怎样的前程,怎样锦绣的人生……” 话音未落,杨氏的眼泪流出眼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恨道:“世上那么多人,出征的士兵那么多人,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 为什么偏就是我的云琦? 老天爷为什么就这么残忍?我已经没有了丈夫,现在还要去了我儿子的命?” 她越说越是愤恨,也似悲情,眨眼的功夫就泪流满面,浑身颤抖。 桑嬷嬷陪在一旁也湿了眼眶。 她陪在杨氏身边多年,对二公子段云琦,不说爱若亲子,也是自小看着长大的,那么活生生,鲜亮亮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谁能受得了? 这段时间她不知陪着杨氏难受了多少次。 可今日说起,还是心伤。 杨氏忽然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怨怒道:“是沈灵渠,是沈灵渠克死了我儿子,一定是! 等过了这个中元,我要和沈家商议,把她接走,我再也不要在这段家的府宅里面看到那个女人!” 她原恨得咬牙切齿,想替段云琦将沈灵渠休弃。 可沈家那边实在位高权重,她休不了沈灵渠,却也绝对不要再府上看到她。 桑嬷嬷抹着泪点头。 就在眼眸一晃之间,她忽地看到什么影子飘过去,轻飘飘,冷飕飕的,一下子就叫桑嬷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心底悲伤也似凝住了一般。 桑嬷嬷捏紧了帕子,朝外面左右打量。 “你在看什么?”杨氏问。 桑嬷嬷迟疑地说:“刚才……好像有个影子飘过去了。” 杨氏微怔。 她泪眼婆娑,视线也是模糊成了一片,根本没看到什么影子。 临近中元节了,现在飘过去的影子—— 杨氏忽然激动起来,抹去眼睛里的残泪后快速眨眼,“再哪个位置看到的影子?哪个位置?” “就那儿——” 桑嬷嬷指着先前影子飘过的位置,刚出声,那影子又从相反方向飘了过去,惊的桑嬷嬷脸色煞白,陡然失声。 杨氏也瞪大了眼睛。 那影子双脚离地,轻飘飘地晃过来,晃过去,披头散发瞧不清楚容貌。 杨氏背脊下意识的发寒。 但一瞬后,她捏紧了窗棱,鼓起勇气朝那影子道:“你是谁?是我儿云琦么?你终于回来看母亲了是不是!” 那影子竟然点了点头。 杨氏大喜。 她从屋中跑出去,那影子便飘着后退几步。 桑嬷嬷也追了出来,虽心中还是惊骇,但这世上不少神怪之事,此时更是出现在她眼前。 她也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段云琦的鬼魂归来。 桑嬷嬷一把扶住杨氏,劝她说:“夫人不要过去,人鬼有别,你靠的太近阳气冲到他,他就没法在这里了!” “好好、好!” 杨氏焦急地连连点头,又转向那个影子说:“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不要走!” 那影子竟有点了点头。 杨氏就眼角翻了酸涩,泪水又模糊视线,失声和那影子诉说对儿子的想念。 “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我们烧给你的纸钱可够用?” “那里冷不冷?” “你怎么今夜才来看母亲,你可知母亲多么想念你,你那么年轻就英年早逝,世道对你不公……” 杨氏越说越是悲伤,泪水比先前独自想念儿子的时候更为崩溃失控。 那影子就悬在那儿飘着,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它忽地悲戚一声:“母亲,我不是云琦,我是你的儿子云琛,我是云琛。” 杨氏惊骇。 眼泪还在唰唰的留,双眼却陡然间张大,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鬼影。 桑嬷嬷也震惊了。 杨氏尖声道:“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鬼影叹息一声。 一阵冷风过,那影子便随风飘走。 杨氏追着那影子出去。 可那影子已经隐入夜色深处,彻底没了踪迹。 杨氏无法理解那鬼影说的那句话,朝着黑漆漆的,不见人影夜空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他怎么可能是段云琛! 段云琛好好地在府上,先前还派人来告诉她,说今日读书不来给她请安了,这个鬼影怎么可能是! 桑嬷嬷追了出来扶住杨氏:“夫人先冷静些,咱们回去、回去!” 杨氏哪里愿意回去? 她恨不得立即把那鬼影找出来问个清楚。 可放眼望去一片黑沉沉,除了阴森的风和熟悉的府宅,根本就没有别的。 她惨白着脸呆愣良久,只得随着桑嬷嬷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之后这一整夜,杨氏冥思苦想,无法入眠。 …… 灵致院 雪千寻确定无人留意,窜了进去,直接翻窗进到沈灵渠房间。 现在时辰已经很晚。 沈灵渠房中灯火已灭,但她并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等着雪千寻。 陡然瞧见她那张几乎和段云琛一样的脸,还披头散发,沈灵渠下意识地心头瑟缩了一下。 不过只一瞬,她就冷静下来,上前扶雪千寻。 第111章:到处飘一飘 “怎么样?” 将雪千寻扶起,沈灵渠问道:“可能唬的住她吗?” “怎么不能?” 雪千寻瞥了她一眼,慢慢撕扯脸上的人皮面具,“我出马,你有什么可担心的?那老夫人怀念儿子怀念的紧呢。 我去的时候她就在说她的儿子这样那样。” 人皮面具这时被雪千寻扯了下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舒爽几分,才“啧”了一声看向沈灵渠。 “但那老夫人挺讨厌你的,说话很尖酸,还说要把你赶回沈家去,不要你待在这里了。” 沈灵渠淡漠地没什么反应。 雪千寻好奇地凑近:“你一点都不生气?我记得当初我冒充高僧,要你去永州什么家庙祈福的时候, 你对你丈夫一片深情,还说怎么都可以。 现在那老夫人都说要把你赶回沈家,那就是不想认你这个儿媳了,你竟然也这么冷静?为什么啊?” 沈灵渠淡道:“你是真的想问这件事情,还是想问别的。” “……” 雪千寻沉默一瞬,笑了起来:“好吧,其实我好奇的事情是别的——府上这个活着的,到底是段云琛还是段云琦?” 如果他真是段云琛,那沈灵渠就不会让她去扮做段云琛,还要对那个老夫人说那么一句话。 可如果他不是段云琛,他又是谁? 此时她问完,沈灵渠平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答案却呼之欲出。 雪千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目惊诧,难以理解:“我这些年行走江湖,坑蒙拐骗,也算是听过、见过不少稀罕新奇事。 你家这种情况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所以他为什么要抢哥哥身份? 你这么好的妻子他都不要了?” 沈灵渠睇了雪千寻一眼。 这个女子实在聪慧,性子也不错。 虽然佩兰总觉得她没规矩,但沈灵渠道觉得和她挺投契。 此时雪千寻问完,沈灵渠沉吟了片刻,就与她说了两句:“他并不喜欢我,用他哥哥的身份回来,是为了顺理成章和嫂嫂在一起。” “什么、什么?!” 雪千寻难以理解地瞪大眼睛,“他脑子有病吗!?” “事实就是如此,我如非亲耳听到他说那些话,亲眼见他做那些事,我也觉得离奇又可笑。” 沈灵渠并不想多说这些。 接下雪千寻扯下的面具,又递给她一个梳子后,她道:“明后日还要劳烦你,不但要在杨氏面前, 还要在府上各处走动一下。” “行!” 雪千寻也没二话,还热心地问:“需不需要我去那个男人那儿也溜溜?你放心,他抓不到我,保准吓得他屁滚尿流。” 沈灵渠却摇头:“不必,只要在府上还杨氏那里就够,其余的我自己安排。” “好吧。” 雪千寻朝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怕是要子时了。 她不慎文雅地打了个哈欠,对沈灵渠道了声“晚安”,也不走正门,跳窗出去,回自己房间去了。 沈灵渠过去关上了半扇窗,回到自己的床榻边,却并未上榻歇息,而是拉开了床边小斗柜最底层的抽屉。 抽屉里放着两个小匣子。 里头的东西,是她给杨氏和段云琦二人准备的。 她原想干脆的离开,他们爱在这里做什么都随便他们,她不想过问半点。 可沈雉穷追猛打不放过她,段云琦还要恶心她。 那她就把他们做的这些好事,一件件抖落出来,叫这天下人都来看一看,议一议,评说个黑白! 第二日一早,沈灵渠用完早饭,叫佩兰到身边,把两个小匣子交给她:“将这两样东西送出去, 老夫人那边混在香料之中。 书房的,放在枕内。” 佩兰应了声“是”要接下,一只手却比她更快,直接把东西接过去。 佩兰皱眉回头。 雪千寻拿着两个小匣子放在鼻尖嗅了嗅,笑嘻嘻地说道:“还挺香,这种事情交给我去办啊,保准办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 “你还给我!” 佩兰去抢,无奈被雪千寻侧身一躲,没抢到。 雪千寻说道:“你拿去放,还要使唤别人,谁知道你使唤的人能不能行,万一被抓住了呢? 我去,绝不会被人拿住。” 佩兰咬了咬唇,不服气道:“说的你好像多有本事似的,当初还不是被我家小姐戳破,发现了。” “你家小姐那是天赋异禀,旁人能和她比吗?况且要不是你们人多势众围堵我,你们也抓不住我。” 雪千寻不和佩兰多说,直接转向沈灵渠:“我去办吧。 我也不白帮你的忙,事成之后你要和那个定北侯求情,免了我的刑狱之罚,对了还有我师父的。 并且放我们自由!” 沈灵渠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你只要帮我说话就行了,他要是不同意,也算你帮过我。”雪千寻倒是大方,也很直接。 她说完,就把两个匣子收起来,“就这么说定了!” 雪千寻走后,佩兰狠狠一跺脚:“就她能,就她有本事!这么张狂……本来就是罪犯,还敢给小姐提条件。” 但显然佩兰也知道,雪千寻的能耐,去办这桩事情更妥当些。 所以不服地念了两句后就偃旗息鼓了。 沈灵渠笑着安抚了她两声,目光朝外落,“希望一切顺利。” …… 雪千寻的身手自是没得说。 她甚至没等到晚上,白日里就去把事情给办了。 杨氏那院子伺候的仆人都不会武功。 周围的侍卫倒是会。 但对上雪千寻这种滑溜又轻功好的,压根也没发现有人进出。 书房那边就有一点点困难了。 段云琦会武功。 而且现在正处在紧张时刻,异常敏感,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段云琦都要扫过两眼,皱眉紧盯。 雪千寻在外头守了大半日,乘着段云琦出去给杨氏请安的机会,才摸进去,把东西放在床榻上的枕头内。 办完一切,雪千寻拍拍手回到灵致院自己的房间,把人皮面具等都弄妥当了,才跌到床榻上去睡。 晚上,她还有大节目要表演呢,可得养足了精神头才行。 …… 第112章:我才是段云琛 段云琦踏着暮光,前去给杨氏请安。 从西边回来到现在几个月里,段云琦只要有时间就会去给杨氏请安,或陪着用饭,或服侍汤药。 哪怕杨氏总盯着他的脸,哭着怀念“云琦”,叫段云琦心生烦躁,但只要时间允许,他还是到杨氏那里去。 冒用哥哥段云琛的身份回来这件事,他对沈雉方面是窃喜又期待。 对沈灵渠方面是惋惜又遗憾,但沈雉和沈灵渠只能二选一的话,他也能狠心放手,至多有一点点愧疚。 对杨氏,段云琦却是真的愧疚。 日日看母亲呼唤、思念自己。 而自己就在她面前却不能表露,何其痛苦? 可是如果他不用哥哥的身份,是自己回来,那哥哥也已经不在了,杨氏一样会难受。 所以这份难受不会因为他改换身份就减弱,是避不开的。 他往日里,就用这个理由却说自己,少一点愧疚。 时日久了好像也逐渐习惯,真的不那么愧疚了。 今日,他不管心中如何绝望茫然,到母亲面前也尽量装作无事平和模样,行礼问好,入座用饭。 闲谈间问起母亲身体状况,休息如何。 但杨氏却是浑浑噩噩,也不动碗筷,好像整个人都被寒霜裹身,没了半分精气神,倦怠的随时要昏倒。 段云琦放了碗筷,担心道:“母妃又思念弟弟没有睡好吗?还是最近病情有了什么别的反复?” 杨氏没反应,好像没听到。 段云琦只得凑近,连着呼唤了好几声“母亲”。 杨氏才终于听到了似的,抬头朝段云琦看去,浑浊的双眼里面一片乌沉沉的暗色,莫名复杂,又似隐含锐利端详。 段云琦一怔,迟疑地问:“母亲?您怎么了?不然请太医来一趟吧。” 他说着就转向桑嬷嬷要吩咐。 杨氏却在这时开口:“不用了。” 她的声音沙哑的厉害,有气无力的,“我只是累着了……昨晚我又梦到了云琦,梦了一整晚,没睡好。” “……” 段云琦神色复杂,半晌后叹息道:“是他命里注定有这一劫,他九泉之下若知晓母亲对他怀念至厮,心伤至此, 定然无比心疼母亲,无比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一直在母亲膝下尽孝。” “是么?” 杨氏的声音飘飘渺渺的,有些不真切,她低头看了那些饭菜好久,“我没有食欲,吃不下了,也好累。 我去休息,你……也好好的吧。” 段云琦扶着杨氏起身,亲自照看杨氏到床榻便,盖上了被子。 看杨氏闭上眼睛,段云琦才起身离开。 到了外间,他又交代桑嬷嬷好好照看杨氏。 桑嬷嬷如今心中也是诸多忧虑,她甚至不敢抬眼看段云琦的脸,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领命。 段云琦心底有些狐疑。 只是他如今早已被许多事情扰的心力交瘁,就是有一点狐疑,也没有力气深究,交代完一切就离开了杨氏那院子。 很快又入了夜。 一样和前夜似的没有星斗,冷风阵阵。 杨氏其实根本睡不着。 她想了一日一夜,都想不明白那鬼影的话,今日见儿子她也心中疑云密布,又无法询问。 她便推说要休息,叫儿子先行离去。 儿子一走,她却是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算着时间,期待着,那个影子今夜能再出现,她好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杨氏有些昏沉。 不知道是因为接连一段时间都没睡好,还是今日都没怎么吃,她精神不济起来,思虑又重, 就回忆起许多儿子的情况。 有段云琛的,有段云琦的,那一幕幕飘飘渺渺如在眼前,隔着雾,不太清晰,伸手碰不到。 “母亲……他抢了我的身份,抢了我的妻子……” “母亲……母亲……” 断断续续,飘飘渺渺的声音响起来。 杨氏睁了睁眼。 外头又传来一声“母亲”。 她惊的瞬间瞪大眼睛,朝声音来处看,就见窗外又有影子飘荡,还是昨晚那模样。 杨氏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过去推开窗:“你……你与我说清楚,什么抢了身份,抢了妻子,你到底是谁!” “母亲,我是云琛,段云琛……死在战场上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啊……他不是我!” 那影子在杨氏面前左右飘荡。 不断地念着这些。 杨氏骇然,脸色惨白。 那影子又飘荡了片刻,轻飘飘地飞出了院子,朝外头去了。 夜已深,仆人们多数已经歇下,只有守卫巡视府宅安全。 雪千寻施展轻功飘荡来,飘荡去,嗖嗖的掠风声把那些守卫吓得肝胆俱裂。 她又借着风阴森森地低声念:“为什么抢我的身份……为什么抢我的妻子……我才是我段云琛…… “我才是段云琛……” 有守卫惊骇道:“你们有没有听到?!” 其他守卫都点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深思。 雪千寻已经久未做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此时见效果达成,却是有些兴致上头,在府上到处飘荡,到处念着那几句话。 等吓到更多人,把气氛渲染到了极致,甚至是段云琦那边都听到动静后,她才回了灵致院。 沈灵渠还在等她。 等的时间有点儿久了,其实是有些担心她出纰漏被人抓住。 雪千寻笑嘻嘻地拍沈灵渠肩膀,“放心吧,我有数着呢,再这样来个两三下,整个府里都要人心惶惶了。” “你有数就好。” …… 书房里,段云琦听得闹鬼之声,跑出去什么都没看到。 可那侍卫脸色骇然,看段云琦的眼神还莫名古怪,支支吾吾道:“侯爷,快中元了,是不是,做做水陆法事?” 段云琦热血阳刚,原是不信怪力乱神。 但他现在心中有鬼,听的闹鬼之事,竟也心里有些慌乱。 他深吸一口气说:“的确该做做法事,明日安排吧。” 回到书房后,他躺回榻上,又是一夜没怎么睡好。 现在他的处境可谓四面楚歌,但他连突围的角度和勇气都没有,思来想去他只能等待、观望。 希望三皇子那边,或者孔管事那边有点什么后续。 能够让这局面柳暗花明吧。 这一晚,他睡的浑浑噩噩,一直做梦,以前的现在的都有,但最多的却是他事情败露之后的惶恐和凄惨。 晨起后,段云琦脸色阴沉。 但当他出去走动,听到下人们议论“闹鬼”之事后,却是整张脸都铁青,浑身僵硬。 第113章:鬼 前面他的确听到了闹鬼之事。 但中元节前后听到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要太正常,段云琦又是为别的事情心力交瘁,哪会多想? 他也自认阳刚,自是不怕什么鬼怪之事。 但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闹的竟然是“段云琛的鬼”! 那会儿,他心烦气躁,躲在绿荫深处一个人想静一静,就听到绿荫之后的假山石林里,几个下人低声议论—— “那鬼影哭嚎着,说什么抢了我的妻子,抢了我的身份。” “对对,我也听到了,还说他才是段云琛!” “可咱们府上明明有一个侯爷,怎么现在又冒出侯爷的冤魂来哭嚎?” “你别忘了,咱们侯爷的和亲兄弟一母同胞,没准儿李代桃僵了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李代桃僵?要是侯爷真的在战场出事,夫人也只他一个儿子,回来一切都是他的啊……” “这谁能知道?没准儿侯爷的死有问题呢?兄弟二人在边关闹出了什么不得了的矛盾,弟弟对哥哥狠下杀手!” “嘘——” 有一个仆人惊恐道:“你疯了吧?什么都敢说,这要是被人听到传到侯爷耳朵里,你的命不要了?” 几个人再不敢多言,窸窸窣窣见就离开了。 避在绿荫深处的段云琦却是浑身僵硬,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觉这原本清凉,隔绝闷热的绿荫, 此时黑漆漆、阴森森的可怕。 他在原地僵立片刻后,拔腿就走,起初大步向前,后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地跑了起来。 直到太阳照到头顶上,他终于泄出一口浊气。 可那张脸,却惨白无比,满脸都是汗。 跟随他的仆人刚才是站在绿荫外的,并不曾随他进去,也不知道他听到那群仆人可怕的议论声。 只瞧段云琦脸色难看,不禁问道:“侯爷,您身子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看看大夫?” 段云琦闭上眼睛。 他原是要往杨氏那边去请安的。 但现在却一点也不想去了。 他想起前夜杨氏看他的眼神,那样的莫名端详……下人都议论成这样了,没准杨氏也已经听到了这些议论。 已经展开怀疑了? 段云琦浑身又是一冷,他站在宅院里茫然四顾,那无路可走的崩溃无力感再次包裹全身。 半晌后,段云琦深吸口气,大步回书房。 而他进到书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把箭靶、蹴鞠、投壶等物全部搬走,存进库房,将那书房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段云琦命令下的极冷,脸色也十分阴沉。 那办事的下人不敢磨蹭,一日时间就将书房恢复。 很快就入了夜。 段云琦原是不敢待在这书房之中,怕真的有什么脏东西。 可外头那样多的风言风语,他又不能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搬出去——那只会让下人的议论更厉害,怀疑他现在是不是做贼心虚, 怀疑他也是被鬼吓到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住在书房之中。 可这样可怖的情况,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只能假做用功,在书案之前坐着,点着灯,拿着书,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浑身都紧绷着。 随着夜色越深,他紧绷之态愈发眼中。 耳朵也竖起来,随时听着外头动静。 哪怕是一丝丝的风声,都能吓得他心跳失速,捏紧了书,瞪大眼睛,深恐下一刻面前就会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但这一整夜,那所谓的鬼影和脸都不曾出现过。 鸡脚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 段云琦喘出一口粗气来,浑身卸力,瘫软在椅上,才惊觉自己浑身都汗湿了,这一夜算是熬过去了。 第二夜、第三夜,又该怎么办? 就在他心中这般发问的时候,忽地窗棱啪了一声,一缕冷风吹面而来。 段云琦身子猛然一僵,背脊发凉,甚至不开睁开眼。 “二弟,我的好二弟,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是心虚了吗?”一道幽冷的声音如似从地狱传来,阴森可怖。 “你现在这么怕,当初怎么不怕?” “段云琦,我的好二弟,我会死死缠上你,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哈哈哈……” 段云琦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竖,闭着的眼皮不住地颤抖,却就是不敢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眼。 他僵硬着身子,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下人叩门的声音,他整个人一抖。 直至又听到下人呼唤“侯爷”的声音,段云琦才粗喘一口气,慢慢睁开了眼睛。 外头天色已经大亮。 仆人还在门外呼唤“侯爷”,屋内一切如常,可窗户开着半扇! 段云琦记得,他昨晚明明关了窗,还把窗从内栓死了,为什么窗竟然开了半扇? 所以他不敢睁眼时听到的那些声音真的…… “侯爷、侯爷您醒了吗?” 仆人又在呼唤。 段云琦博然大怒:“滚!滚远点——” * 灵致院 雪千寻忙碌整晚,回到院中和沈灵渠说了声情况,就一头栽倒在沈灵渠的船上睡着了。 佩兰瞪她一眼,才转到沈灵渠身边:“按照她说的,老夫人那边基本已经相信了,府上的人也都在传兄弟相残的事情。 侯爷那里,他应该也是破了胆子。 咱们接下去怎么办? 报官吧!” 沈灵渠摇头,手中正绣着一张绸扇扇面,她淡漠道:“我们没有证据,报官也没有用。况且你可听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就算我们真的去报官,官府也未见得受理。” “那怎么办?” “人证我们有,现在要等人证好一点。” 起码,常礼恢复一些,到了能说话作证的时候,从段云琦派人追杀之事上做文章,顺势入手。 不过常礼伤的实在太重,根据连婆婆传回来的顾星野那边的消息,现在都还在昏迷。 但即便不让官府审判,如今这闹鬼的宅院,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是对段云琦的审判。 而且,杨氏和段云琦一向母子情深。 她让雪千寻替换掉给杨氏的香料是可以致幻的。 晚间扮鬼,白日幻觉。 杨氏必定已经心力交瘁,濒临崩溃边缘。 如今事情闹到这个份上,沈灵渠真的很想看看,他们的母子情分还能不能维持,又能维持到什么份上。 第114章:求母亲救我 段云琦被内外压力折腾的极致痛苦,连着好几日都不曾给杨氏去请过安了。 他怕自己糟糕的状态让杨氏担心。 更怕那闹鬼的事情,杨氏那边也知晓,并且已经揣摩出什么来,看着他露出询问而莫测的眼神。 他躲在角落里,对目前的状态毫无办法,只能盼着三皇子那边手脚能快点。 他还给车彦磊那边递了话去,请他帮忙询问三皇子。 可车彦磊怎么敢? 那传出的信自然是石沉大海。 又过两日到了中元节。 那一天正好是阴天,整个白日不见太阳,整个府宅都感觉阴森森的,到了晚间更是阴风阵阵。 段云琦感觉宅子里好像到处都有影子在飘。 今日他定了一场法事。 这场法事,段云琦早已经想好,把生辰八字悄悄换成了哥哥段云琛的,想着借由法事安抚亡灵,让着府上宁静下来。 但糟糕的是,那做法事的大师临时有事说来不了,并且还回三倍定金赔罪。 这好像是老天爷都计算好了似的状态,叫段云琦感觉恐慌。 白日都过的煎熬,入夜后他更加痛苦惶恐。 他不敢闭眼。 只要双眼一闭,好像就有影子从面前晃过去。 他把整个书房点的亮若明堂,关门闭户,可却挡不住外面呼呼的风声,阴森可怕灌入耳中。 这一夜,段云琦心慌神衰,过的殚精竭虑。 只觉这样的日子苦不堪言,比死还难受。 他从先前看到沈雉的嘴脸,又见沈灵渠为他伤怀,便开始后悔假冒身份之事。 而后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那些后悔越积越多,越来越浓烈。 到如今,后悔达到了顶端极致。 他恨不得回到当初,砍死起这种歪心思的自己。 然而他回不去。 一切都回不去了。 啪啪两声,段云琦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双眼赤红,还泛着泪意,终于崩溃地靠着桌案滑跌倒地。 天亮之后,段云琦浑身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从书房出来。 外头有个仆人也在这时跑进来:“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事相商!” “老夫人?”段云琦喃喃。 那仆人点头道:“是老夫人,她就在松寿堂那边等着您呢,您快些去吧,不好叫老夫人久等。” 段云琦朝着母亲的松寿堂方向看了一阵儿,忽地深一脚浅一脚,迅速朝着松寿堂而去。 进到松寿堂院子里,他不等通报就冲了进去,朝着杨氏跪倒在地,哀声道:“母亲!母亲救我啊母亲!” 杨氏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的很。 她本就身有顽疾,一直是靠着沈灵渠调理才能保持点气色。 如今沈灵渠不为她调理了,她又为闹鬼,以及换身份的事情大怒大悲,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好像短短数日老了几十岁。 她双眸无力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救你?出什么事了?” “孩儿犯了大错!” 段云琦嘶喊一声,艰难苦痛:“孩儿是云琦,是母亲的云琦,当初在西疆战死的是大哥,我一时糊涂,才顶替大哥身份回来! 母亲、母亲求您救我!” 他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他也无法考虑杨氏到底有没有办法相救。 母亲,是儿子到了绝境之后唯一能祈求的人。 杨氏却是听他坦言直说,整个人都气的颤抖起来。 这段时间府上闹鬼,那鬼影每日哭喊被抢占身份,杨氏心中惊骇,白日晚间都在想两个儿子, 并比照曾经的段云琛,和如今战胜归来,回到府上的段云琛有何区别。 这一比对,她却是彻底信了那鬼影的哭喊。 母亲都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 每个儿子有什么样的小动作,饮食日常等偏好,那些的确可以专门做伪装,但是无法做到和原主一模一样。 其实段云琦在杨氏面前颇有破绽。 一个人怎么可能违逆自己的本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只是杨氏那时候根本不可能想到一个儿子会假冒另外一个儿子,并且因丧子之痛伤心痛苦。 哪怕看到眼前的儿子身上有着那逝去儿子的一点点小习惯,她也根本想不到别处。 只会盯着那点酷似,缅怀逝去的孩子。 可是老天爷啊,跟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这种事情竟然就发生了! 杨氏站起身来,整个人颤颤巍巍,好像随时要跌倒一样。 桑嬷嬷赶忙去扶她,但被杨氏甩开手。 她摇摇晃晃地朝着段云琦走去,在段云琦哭喊“母亲”的声音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段云琦甩去一耳光。 啪的一声,耳光重重打在段云琦脸上。 段云琦却没有半分怨怒,眼泪直接失控:“母亲,都是儿子鬼迷心窍,我知道错了母亲,我错了!” 杨氏气息粗重地指着段云琦问:“为什么?” 段云琦纵然先前颇有城府,一直能装的住,可现在他已经被逼入绝境,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样的段云琦已顾不得遮掩什么,朝杨氏哭道:“我、我喜欢沈雉,我一直就喜欢她。大哥中毒故去,让我照顾她…… 我当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生出冒充大哥身份的念头来。 大哥随行的随从不少都当场战死,有几个没有战死的也都受了重伤,以后是不能继续跟着大哥了。 我就将他们遣散的遣散,埋葬的埋葬,又把我自己的人安顿好了,再做出和大哥一样的印记,穿上大哥的衣服回京…… 我以为我和沈雉做了夫妻我就得偿所愿了。 我想不管是我死还是大哥死,母亲总归要承受丧子之痛。 我……” 段云琦断断续续,将这前后数月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杨氏知道。 杨氏听的气血翻涌,头脑阵阵发晕。 就是杀她千百次,她都想不到段云琦冒充段云琛的身份竟会是为了沈雉,而且如今已经事态严重到几乎无法收拾的地步。 段云琦满脸是泪,他红着眼膝行到了杨氏身边,扶住杨氏摇摇欲坠的身子:“母亲,这可怎么办? 这是欺君之罪,现在常礼不知下落,如果被他捅出去,陛下问罪—— 就算念着父亲曾经的一点功劳,陛下不对我们处以极刑,我岳父他知道这件事情,也绝对不会放过我! 求母亲救我!” 第115章:最后的挣扎 杨氏摇摇欲坠,几与昏厥。 可是看着完全没了办法,哭喊求救的儿子,她就是再怎样愤怒地要昏死过去,却如何能真的昏死? 她勉强压下胸前内,心中无数的愤怒和憎恨,深深吸了两口气。 到底是早有了心理准备,哪怕此时再崩溃,她竟还能稳得住。 杨氏道:“现在……我们要做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安你哥哥的亡魂,一定是因为你做的这件龌龊事叫他心寒! 所以他的魂魄才在阳间徘徊不去,无法投胎。 府上做了那么多次法事,没有一次是为了他,没有一次……” 杨氏想到这几个月来的那么多场法事,想到自己死了也没有得到应有的礼仪以及缅怀的长子,心口阵阵痛,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 桑嬷嬷赶忙喊着“夫人”为他顺气。 段云琦也上前扶着杨氏,到一边的榻上坐定。 等缓和片刻后,杨氏才嘶哑着声音说:“必须为他做一场法事,安他的亡魂,你要亲自主持这件事情。” 段云琦用力点头:“好、好,我可以,但这假冒身份之事现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杨氏闭上了眼,“去找沈家。” 段云琦脸色陡变:“母亲要我去找沈家?可是沈家要是知道我这桩事情,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哼!他们不善罢甘休?如今木已成舟,你和沈雉已经圆房,她没了清白……那沈夫人又是无比疼爱沈雉。 她为了女儿的前程,怎么和你不善罢甘休? 况且你更换身份的事情既然是欺君之罪,他沈家也脱不了干系,沈震就必须管!” 杨氏沉声说。 段云琦愣了愣,不知算不算是病急乱投医,竟觉得杨氏说的很有道理:“那,那去到沈家,去到我那岳父面前,我要直接和盘托出,还是——” “愚蠢!” 杨氏低叱一声,满布着血丝的眼睛瞪着段云琦,里头全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么没脑子,怎么就能想出改换身份的蠢主意来?” 段云琦僵硬在当场,不敢吱声。 杨氏瞪了他良久,才气弱道:“你要是说你为了沈雉变幻身份回来,那沈震定然大怒,杀了你都有可能! 你当然不能那么说,你便说是你兄长的魂魄不舍得家人,所以附在了你的身上,回到京城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你兄长安心了,才离了你的身。” 段云琦一怔:“这样,我岳父会信吗?” “你们是双生子,你们之间发生什么怪力乱神之事都有可能,只要我们能提前找好人,安排好一切就行。” 杨氏深吸一口气,“你等今天入夜之后去外面找个有名望的高僧,花重金请人助你圆了这桩事。 这件事情说白了,就是我们段、沈两家的事情。 只要沈震他们认了魂魄附身的事,就不存在欺君,你说的那个常礼也不是问题,全都可以解释。 至于孔管事消失不见,到时你身份的事情都解释清楚了,他再出现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就去准备!” 段云琦连连点头,心中不得不感叹,母亲到底是比他多吃了几十年的米盐。 想到的这个办法竟叫段云琦觉得十分可行。 他离开了母亲出,将府上能拿出来的现银全部准备好,等入夜之后,悄然离府出京而去,按照母亲吩咐,寻合适的人协助成事。 …… 连婆婆一直叫人盯着灵致院那边,段云琦一走,消息就送到了沈灵渠面前。 连婆婆皱眉:“不知他又去干什么,是不是憋着什么坏?” 顿了一瞬,连婆婆又道:“不过不管他憋什么坏,外头自有人盯着。” 一个段云琦,怎么可能是她家主子,定北侯爷顾星野的对手? 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最后的挣扎罢了。 沈灵渠却是没听到一样,双眸迷茫地盯着面前的一味药材——莳萝。 这是先前忍冬给她准备了送来的。 她原是要和其他香料做炮制之后弄条丝带来用。 因为后面段云琦派人把灵致院给封了起来,忍冬的香料就送不进来,那做丝带的计划也就被迫搁浅了。 但这莳萝的浓厚刺鼻气息,却是叫她想起了一些琐碎的画面。 她以前在万竹山,好像也用莳萝等香料炮制之后做过丝带。 她喜欢做翠竹那样颜色的丝带,可以用来捆绑头发,偶尔也绕在手腕间。 在最近想起的琐碎记忆之中,她曾经便用绿色的莳萝丝带,给一个人绑过伤口,但还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她应该……没有那么巧救过很多人吧? 那么她救的那个人是顾星野? * 凤阳公主府 顾星野忙完了一点点公务,正坐在桌前,用手指绕着那莳萝丝带把玩,思忖着,沈灵渠如今不知在做什么? 扶风把段云琦乘夜出京的消息禀报给顾星野。 顾星野扬了扬眉,“大约还是不服输,想再挣扎一下吧,不必太在意,三皇子那边已经动手了,明日就见分晓,且看吧。” 扶风皱眉:“可是三皇子插手,沈家就要欠下三皇子人情,靖远侯一向不喜欢和皇子亲近。 这次要是和三皇子牵连上,恐怕有点麻烦。” “麻烦也是沈震的麻烦,你着急什么?”顾星野抬眸睇了扶风一眼,“着急什么?” 扶风:…… 侯爷您要不要听听您在说什么? 一口一个沈震。 他可是沈小姐的父亲,当朝靖远侯! 好吧,自家主子也是侯爵,算官位以及对朝廷的功劳,那是和沈震不分高低的,但日后娶了沈小姐,辈分上低一头…… 现在扶风真的期待,到时候侯爷能不能一口一个沈震,对岳父直呼其名。 顾星野轻嗤:“前朝夺嫡腥风血雨,他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一点不顾忌家中事,他也该麻烦一下, 好好回味审视一下,自己做了个什么样的父亲!” …… 段云琦匆匆而去,错过了回城的时间,第二天一早城门开了,才回到永定侯府上。 虽一脸分成疲惫色,却是满眼欢喜。 他去到杨氏面前,“母亲,我按照您说的找到了合适的人,予以重金,事情成了!” 杨氏这一夜也是没有睡,等了整整一晚,如今听到消息,总算舒了口气。 第116章:一唱一和 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并没有完全大成,只能算成了一小半。 杨氏和段云琦一起用了早饭,稍稍冷静了下,商量下一步计划。 “你说那个常礼,还有孔管事都踪迹全无,这件事情拖下去绝对是夜长梦多,须得快刀斩乱麻才是。 你现在去整理一下自己,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 等会儿咱们就到沈家去拜访,母亲为你帮衬,还有那高僧随后到,只要让沈震和沈夫人认下, 那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就算松弛了几分。” 杨氏此时无比镇定,指挥着段云琦。 这桩事情说到底,不但段家颜面扫地,沈家也丢不起这个脸,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接受灵魂附体这个说法。 就算沈震觉得荒谬,也应该会不动声色。 杨氏心中如此笃定地想着。 段云琦告辞了母亲,匆匆回到书房里。 现在青天白日的,他又是已经对这桩事情如何处置心里有了底,竟也是对书房这地方不害怕了。 进去匆匆一番洗漱整理。 等从书房出来时,段云琦已恢复成神清气爽的青年才俊模样。 他呼吸着府宅内的新鲜空气,招呼下人跟上自己,前去松寿堂。 杨氏此时早已经准备好。 母子二人会合,车也已经备好,便齐齐出府,上了马车,前往沈府而去。 杨氏没有问沈灵渠,段云琦也不曾提过。 眼下,沈灵渠已经不要紧。 先解决了沈震那面,再与沈灵渠解释不迟。 一路上,段云琦不免有些忐忑。 实在是那魂魄附身的说法太过牵强,他自己都有些说不出口。 杨氏看出来了,凌厉道:“你不要觉得那里有可笑你难以启齿,别忘了你现在到了什么份上。 就算那是编造出来的,你也得当真的来说,听懂了没?!” “……” 段云琦深吸口气,重重点头。 很快,马车在沈府门外停下。 杨氏带段云琦来的突然,是没有下帖子的。 沈府这边守门人瞧见也是有些意外,忙将人引进会客厅,而后再派人通传沈夫人。 沈夫人是一刻钟后到的。 杨氏一见着她,忙站起身走过去,脸上带笑:“亲家母,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是……” 沈夫人却是脸色冷淡,客气而疏离,叫了声“上茶”,竟然都不听杨氏把话说完,完全不给面子。 杨氏面上的笑就僵在当场。 段云琦也心提了提。 其实沈夫人以前不管是对待女婿,还是对待杨氏这个亲家,都是十分周到且客气,永远温和亲近。 但前一次沈雉的脸受伤,被她接回沈府来照看。 杨氏作为婆母不曾询问关怀。 段云琛作为沈雉的丈夫也不曾过多的探望。 后头沈夫人得知沈雉欺辱下人胡作非为,痛心疾首之下将沈雉送走,杨氏和段云琛竟都不曾多的过问…… 沈夫人便算是看透了。 这对母女根本不疼惜她的女儿,沈灵渠在那段府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想将沈灵渠接回来,又被沈灵渠拒绝。 最近这段时间,沈夫人伤怀难受,时不时忧心沈灵渠,食不知味,也不安寝,如今对上杨氏母子,哪还有半分耐心和好脸色? 等下人把茶水端上来,沈夫人淡漠道:“不知段夫人前来府上,有何贵干?” “……” 杨氏牵强一笑,只当没听出她的冷漠,温声道:“瞧夫人说的这话,我们是亲家,时常往来本是应该……” 她大约也知道,沈夫人是没有心思与她寒暄的。 客套一句之后直入主题——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此事关乎我两个儿子,也关乎沈夫人两个女儿, 事出紧急,非说不可,这才没有递帖子就贸然前来。” 沈夫人眉心微微一皱,她这样说话,叫沈夫人不得不关心起来:“哦?那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这件事情有些隐秘。”杨氏看了会客厅左右周围的奴仆一眼。 沈夫人当即叫下人都退到院外去,看向杨氏道:“夫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 杨氏放下茶盏站起身,朝段云琦看过去:“你跪下。” 段云琦立即二话不说,“咚”一声双膝着地,跪的扎扎实实。 沈夫人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他做错了事——沈夫人,他不是我长子云琛,而是我的次子云琦,那西疆战场上死去的人,其实是段云琛。” 沈夫人双眸陡然瞪大:“你说什么?” “请沈夫人听我细说——那时我儿云琛战死后,云琦也忽然神智昏沉了两日,清醒之后就以为他自己是兄长。 他是被兄长的魂魄附身了啊……云琛想念京城,想家想妻子,舍不得去黄泉投胎,就附身在云琦的身上回了京城。 还与雉儿、与雉儿在一起了……” 沈夫人目瞪口呆,脸色惨白地瞪着杨氏,仿佛无法理解她说出的话。 杨氏已经流出眼泪来,她似乎也恨得咬牙切齿,上前便将段云琦甩了好几个耳光,打的啪啪作响。 打到她都打不动了,狼狈地扑到一旁的椅子上,犹然不解气似的。 全然没有一府老夫人的风度,又拿脚去踹,“你这个混账,都是你这个混账,你为何让你兄长附身? 你瞧瞧你们现在干的事情,你叫我这当母亲的都说不出口!” 段云琦也是泪流满面,嘶声哭喊道:“母亲对不起母亲,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最近这两天才逐渐醒过神来。 先前发生的事情我完全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啊母亲。”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 杨氏气愤地恨不得杀人,段云琦委屈的像是受尽了冤枉。 沈夫人的脸,却是越来越白,越来越白,心底里横窜的怒火也越来越旺,越来越旺。 什么鬼魂附身! 世上就算有那种怪力乱神之事,也不可能这么巧就发生在段家这对母子身上。 他们不知道是揣着什么恶心的心肠—— 他先占了沈雉的清白,现在又说自己是段云琦,这是不想放过沈灵渠了?那灵儿现在在段府还好吗? 第117章:锁拿 沈夫人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 如今沈雉被送走,沈灵渠和她关系几近崩裂。 沈夫人日日可谓心力交瘁,伤怀的吃不下睡不着,这对母子竟然敢到她面前来,还说这种理由恶心她! 沈夫人大怒之下一挥手,桌上茶盏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杨氏和段云琦,连着周围服侍的下人全都惊住了。 只因沈夫人素来都是极其温柔好性儿的人,不管是对家人、对外人,甚至是对下人她都是温厚的。 现在却如此大发雷霆。 厅里厅外瞬时间安静下去,下人们大气不敢出。 段云琦也绷住呼吸。 杨氏在愣了一瞬后立即露出痛悔懊恼神色,还挤出了眼泪,脚步踉跄地扑到了沈夫人面前。 “夫人、夫人! 我知道这桩事情是我儿云琦的不是,不对,是我们家的不是,是我那大儿云琛凡心不死…… 任谁听到这么一桩事都会难以接受,都会受不了。 可这就是事实! 我一直就觉得儿子回来之后性情有些反复,后头心不宁,便叫人请了京郊灵隐寺的高僧为儿子查看。 结果就得到那样的消息。 可云琦他也是受害者,他也很不愿意……求夫人原谅。 我给夫人跪下了!” 话音未落,杨氏就跪倒在地。 她太了解沈夫人的性情,这一跪哪有半分真心实意的致歉,全是情绪绑架,企图让沈夫人咽下这恶心的“事实”, 而后还得好好和她段家做姻亲。 可她又怎么能明白,沈夫人识大体更心疼女儿。 她已经和沈灵渠闹成那副样子。 现在沈灵渠的夫君还……沈夫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桩“事实”,还原谅!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你怎么有脸!” 沈夫人一把甩开杨氏的拉扯,后退两步离她远远的,仿佛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她愤怒至极地指着杨氏。 “魂魄附身?段云琛舍不得凡尘的一切,舍不得妻子?连灵隐寺的大师你们都买通了是不是! 你们这么会编造这种恶臭的故事你们怎么不去写戏本子?” 沈夫人又转向段云琦,一字一字极其阴冷道:“早先我就瞧着,你对雉儿和灵渠不太对, 那时候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却不料你竟然是这么个衣冠禽兽! 你仗着和哥哥一张脸,假冒哥哥身份回京,抢占自己嫂嫂清白,让自己的妻子莫名守了寡—— 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今日你和你母亲就算跪死在这里,这桩事我也绝不原谅,决不轻饶! 来人!” 沈夫人愤然厉喝,外头侯着的官家立即上前,“夫人吩咐。” “派人去请侯爷回来,马上!” 官家一直在外头,对段云琦和杨氏说的话,简直是一个字都不漏全部听了进去,此时简直无比愤怒。 应了声“是”,就快步跑走了。 厅里,杨氏脸色大变! 她原就是算着沈震现在不在家,所以先来对沈夫人说出“事实”,想着沈夫人接受之后再由沈夫人去劝说沈震—— 满京城谁不知道,沈震外头威武不屈,家中却能化成绕指柔。 她哪能想到平日里好说话,跟个软柿子一样可以随便捏的沈夫人,今日竟然如此难以说服。 杨氏也太清楚,一旦沈震回来,沈夫人这样歇斯底里,沈震就会更愤怒。 那么这件事情就一定会闹大。 到时候自己儿子的一切就全完了! 杨氏顾不得站起,直接膝行到了沈夫人面前,那眼中的泪也是更加泛滥成灾。 这一回除去装出的悔恨还有几分恐惧。 “夫人、夫人一向宅心仁厚,也从来很喜欢云琦和云琛那两个孩子,这次的这桩事情实在是意外。 实在是……魂魄附体,实在是……” “住口!” 沈夫人脸色铁青,挥手甩开杨氏拉扯,边上服侍的两个嬷嬷也立即上前,左右把杨氏拦住,不让她靠近。 沈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宅心仁厚不代表我好糊弄,你们敢这样欺负人——这桩事情没完!” 轰隆一声,杨氏只觉天塌了。 段云琦也瞪大眼睛看着沈夫人,浑身僵硬半晌后逐渐颤抖起来。 沈夫人可以代表沈震,代表靖远侯府。 她现在说没完——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朝着外头齐齐看去。 有个沈府管事快步上前对沈夫人行礼:“夫人,大理寺的人到了,说是来拿……”他朝段云琦看一眼,“拿永宁侯。” “什么?” 杨氏大惊。 大理寺的人怎么会来拿段云琦? 大理寺的管刑狱之事的,段云琦又没有杀人,大理寺凭什么拿他,还竟冲到靖远侯府来拿! 段云琦也愣住了。 但他来不及想太多,大理寺少卿就带着一队官差进到厅内。 那大理寺少卿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官员,面容正气。 他先朝着沈夫人行了礼,道了歉。 毕竟闯到别人家抓人实在是有失礼数。 后才转向段云琦面无表情道:“永宁侯爷,你的事儿藏不住了,这就随我们去大理寺公堂吧,带走!” 官员话落一挥手。 便有差役快步上前去,左右去扣段云琦手臂。 段云琦是个侯爷,还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自觉高人一等原本大理寺他也不看在眼里。 此时此刻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当即就起身将那几个差役踹飞出去。 段云琦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拿我?我是堂堂永宁侯,就算我有事也要陛下下了圣旨你们才有资格动我!” 那大理寺少卿冷笑一声,“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你的事情?今日一早你府中管家带残尸到大理寺报案。 我们主官已经将这桩事情在早朝上禀报天听。 拿你的圣旨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 段云琦浑身僵硬,脸色惨白。 管家,残尸,报案! 他说的管家是莫名消失无踪的孔管事? 那残尸又是什么残尸? 孔管事报的什么案? 段云琦脑中嗡嗡作响。 大理寺少卿又一声“带走”,差役们重新上前,左右把段云琦锁了胳膊扣住。 第118章:拒之门外 一路上段云琦思忖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至于将他锁拿去大理寺。 但他实是做梦都没想到,等到了大理寺公堂之上见到孔管事,看到所谓的残尸,会是那副场面—— 孔管事竟说奉了段云琦命令前去掘兄长段云琛的墓穴,理由是墓穴风水有误,恐兄长九泉之下不安宁。 但孔管事前去掘墓、修缮的时候,墓穴忽然坍塌,不得不直接将棺椁挖出来,择吉日重新下葬。 就是这挖棺椁的时候,不小心将棺椁摔开,尸身暴露,其特征竟与段云琛不符合。 孔管事慌乱之下,以为有人掘墓盗棺,就将案子报到了大理寺来。 先前就有一桩山村野火之事,牵扯到永宁侯府,也牵扯到孔管事,大理寺这边想着要将孔管事锁拿了来问个一清二楚。 只是孔管事莫名失踪,找不到了。 所以那案子就暂时搁置。 现在孔管事送上门来,还带来这么一具残尸! 大理寺官员问案,孔管事心惊胆战,说漏了嘴交代出常礼,继而牵出了段云琦假冒兄长段云琛身份之事。 而段云琦和杨氏先前跑去沈家所说的什么魂魄附身,以及去到三皇子府,对着三皇子与管事的陈述,现在全成了证词。 那么多的指控,让段云琦百口莫辩,连喊冤的底气都没有。 大理寺卿面无表情道:“好一个永宁侯啊,冒充兄长身份承袭爵位,玷污嫂嫂清白,见事情败露还敢杀人放火蒙蔽真相! 简直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 本官这就将事实禀报皇上,永宁侯爷,就等着皇上发落吧。” 一声惊堂木落下,大理寺卿官差左右上前把段云琦叩住,拖入大牢之中。 杨氏哭着喊着要上前为段云琦求情,什么“魂魄附身”,“逼不得已”的话不断倒出来。 但差役们将她拦的死死的,根本靠近不了一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云琦被带走。 大理寺公堂外烈日炎炎,杨氏被照的头昏脑涨,一片天旋地转间,昏死了过去。 等她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永宁侯府松寿堂中。 她怔怔呆滞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良久,所有的思绪才终于回归正途,反应过来如今的局面。 “灵致院的人呢?”杨氏问。 桑嬷嬷低声回道:“已经离府了……据说是今日一早侯爷和夫人前去沈府的时候走的……” 段云琦原本派了很多人围堵灵致院,叫里面的人不得进出。 灵致院这么多日以来也一直安安静静不曾反抗过。 但今日竟然动起手来—— 那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武功高强的婢女,还有那个连婆子竟然也是个狠辣的。 护卫们被他们打的人仰马翻。 府上又没有主子能拿主意,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离开。 杨氏闭了闭眼,脸色从未有过的青白交错,整个人比之前又似老了几岁。 桑嬷嬷伺候在一旁,也是知道如今的局面。 事情闹到现在这个份上,她一个下人绝对想不到解决办法,就是劝解主母一两句,都苍白的不好开口。 杨氏喃喃:“原以为能从沈灵渠那儿找点突破……” 沈灵渠是段云琦的妻子,对段云琦情分深重。 现在段云琦出事了。 她要舔下老脸去求沈灵渠,沈灵渠未必不会动容。 段云琦这桩事情说到底不是必死之局。 山村野火的事情是孔管事私自做的,又和段云琦没有关系,无非就是假冒身份的事情说出去难听。 但只要沈家那边不追究,事情就只停留在沈段二家之家。 根本上身不到刑狱上面去。 沈夫人现在对沈灵渠多有愧疚,如果能说服沈灵渠劝说沈夫人放段云琦一马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沈灵渠走了! 杨氏心力交瘁,满心疲惫。 此时此刻早已不知心底将段云琦咒骂了多少次。 如果他就在自己身边,更恨不得拳打脚踢以发泄自己心中怒火。 可无论她再怎么愤怒憎恨,段云琦终归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是如今唯一的儿子了,她怎能真的泄气泄力,什么都不管? 杨氏疲惫道:“沈灵渠出府之后去哪了可知道吗?” “知道的。” 桑嬷嬷连忙低声:“去了她自己的那个铺子,叫做绮香馆的……因她走的粗暴,夫人和侯爷不在府上。 下人们也不敢大意,就悄悄跟了人去,亲眼瞧着她们一行人都进了绮香馆。” “好。” 杨氏深吸口气:“那就备车吧,现在就准备,帮我更衣,我们到绮香馆去一趟。” 桑嬷嬷暗道现在天都黑了。 杨氏可是昏迷了一整日,这几日都是水米未进! 现在竟又要去绮香馆求沈灵渠? 她忍不住说道:“夫人不然吃点东西,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去。” “不行。” 杨氏闭着眼摇头,“这桩事情太紧急了,求情也宜早不宜迟,况且那沈灵渠……性子冷清淡漠。 瞧着好说话其实极不好相与。 如果她不答应帮云琦说话,我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桑嬷嬷暗暗点头,道了声“我这就去准备”,退下了。 两刻钟后,杨氏匆匆忙忙坐上马车,赶往绮香馆。 等她到绮香馆时,夜色已经很深很深,时辰也到亥时过,街道上连个人影都没了。 绮香馆,连着周围的铺子全都打了烊。 桑嬷嬷上前叩绮香馆的门:“二少夫人、二少夫人是我啊,老夫人来看您了,您快叫人开门!” 她一边扣一边喊着。 虽打了烊但是前堂有伙计值守。 听到声响,确定外头人的身份后,伙计也没吭声,就快步到后头,将事情禀报给忍冬知道。 忍冬朝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到后院小厢房中:“姑娘,那永宁侯服老夫人来了,在外面求见。” 小厢房中,沈灵渠正在称量香料。 她这段时间在灵致院就忙这个,如今出来灵致院,到了自己的地盘,更潜心做事。 外头,段云琦的事情,她都没过问过一个字。 不知为何心中好似确信,顾星野会把一切都做好。 此时听闻杨氏到来,她不言不语,似乎没听到,依旧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忍冬便心里有了数,出去吩咐那伙计:“不必理会,随便她敲门,喊叫。” 第119章:好自为之 杨氏坐在马车上,先是等着桑嬷嬷叩门。 但无论桑嬷嬷怎么喊,怎么叩,里头始终一点回应都没有。 桑嬷嬷却是敲门敲的手都通红嗓子也喊哑了。 她转身回来对杨氏道:“看来二少夫人根本不打算见我们……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 杨氏望着那绮香馆紧闭的大门半晌,深吸口气,扶着桑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她一步步走到绮香馆门前,砰砰砰拍击门板,并朝里头喊:“灵渠,我是母亲,你就来见见我吧,算我求你了!” 里头依然毫无声息。 杨氏闭了闭眼,彻底豁出去:“灵渠,母亲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只求你见我一面!” 一声喊罢,杨氏竟真的双膝一软,就这样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我给你跪下了灵渠,你就出来见我一面吧!” 桑嬷嬷双眼圆瞪,不敢相信杨氏会做到这个份上。 可转瞬,桑嬷嬷心里就如同明镜一般地清晰—— 杨氏已经没了丈夫,没有了一个儿子,她现在只剩下段云琦了。 只要能救段云琦,别说是叫她跪下,就算是叫她朝着这绮香馆门前叩头,她都是做得出的! 桑嬷嬷心里才这般想着,那边杨氏就悲惨至极地朝绮香馆内喊道:“灵渠,我再等你片刻, 你如果不出来见我,那母亲就给你叩头!” 桑嬷嬷先前拍门叫喊已经吵醒了左邻右舍,朝外面瞧着热闹。 杨氏这一声喊,一下子惊动了更多人。 绮香馆左右,甚至是对面的商铺,都开了门缝窗缝,朝着这边看过来。 绮香馆内,忍冬面色阴沉难看,立即又回去小院厢房内禀报,“在外人眼中她是小姐的长辈, 现在跪在那儿已经是折小姐的福气,要是朝着小姐叩头,那岂不是把小姐架在火上烤。” 沈灵渠捏着香料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些许憎恶。 片刻后,她垂眸抬眼一瞬,丢下香料站起身来时她眼底神色已经恢复正常,“既然她非要这样,那就去见一见吧。” 绮香馆外,杨氏报了破釜沉舟的心。 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有请动沈灵渠和沈夫人说情,沈夫人再劝服沈震。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一桩可行的,她还能做的到的办法。 她已经上了年纪,秋日里跪在寒凉的青石板上,只觉冷气嗖嗖,一股一股窜进膝盖之中。 她真的跪不住。 可她除了跪着没有别的选择。 杨氏一边朝里喊着求见沈灵渠,一边计算着时间,感受着,周围窥看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有的人打开商铺的门提着灯笼跑出来,还疑惑询问。 “怎么有个老夫人跪在这里?是求对面的香医医病吗?” “瞧着不像,没听她自称是母亲吗?兴许对面的铺子里有她的女儿还是儿媳?” 桑嬷嬷一听众人议论,连忙委屈解释:“是我家老夫人的儿媳在里头,现在老夫人有求于她,她却不开门……” “什么?” 有人惊诧。 都是左邻右舍的,他们知道绮香馆中有几个姑娘,却是一下子无法把这老夫人的儿媳和那些女子对上号。 里头的女子瞧着发髻都是没成婚的? 桑嬷嬷哭喊道:“实不相瞒,这间铺子背后的东家是我家少夫人,就是永宁侯府二房的少夫人! 我家老夫人是永宁侯府的老夫人。 现在有事求少夫人开门,可少夫人她因为一些事情误会了老夫人,现在竟不理会老夫人年迈还伤病……” 话音未落她已经泣不成声。 围观众人都惊了。 邻里邻居几年,他们竟不知道这绮香馆背后是后门权贵! 而且—— 这个什么侯府二少夫人太过分了吧? 竟然逼得长辈对她下跪,还要叩头才能求她出来吗? “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至于这样!” “就是,有误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释清楚也就是了,都是一家人啊,闹得这么难看叫大家看笑话。” “永宁侯府,那不是前段时间打胜仗回来的那个段家吗?段二公子还战死沙场了,外头一直有传言说二公子是被她那妻子克死的。” “真的假的!她命格那么硬,现在还敢逼迫老夫人在这里跪她,她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就在这人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绮香馆的门忽地从内拉开。 众人议论之声戛然而止。 杨氏和桑嬷嬷立即朝着门内看去。 沈灵渠着一声淡紫色如意裙缓缓踏出门来,左右跟着忍冬和连婆婆。 沈灵渠神色如以往一样淡漠。 忍冬和连婆婆却是面色极其阴沉憎恶。 杨氏这分明就是仗着长辈身份逼迫沈灵渠就范,刚才她们在里头都听到了,桑嬷嬷还爆出小姐身份, 煽动左邻右舍不知道情况的人议论小姐。 简直是可恨至极。 沈灵渠缓缓走到杨氏面前,居高临下,竟然也没有扶杨氏起来的意思,淡漠的好似不认识她这个人。 “老夫人,你这是何必?”沈灵渠说道。 “我——” 杨氏愣了愣,没想到沈灵渠现在连母亲都不喊,还是这样冷漠的态度,“灵渠,母亲、母亲是来——” “你是来求我原谅的,我知道。” 沈灵渠淡淡一笑,俯身:“你的小儿子借着和兄长双生,长相一模一样的便利,假冒了大儿子回家。” 杨氏脸色大变:“灵渠你——” 沈灵渠却不给她遮掩丑事的机会,“现在活着的永宁侯原本该是我的丈夫,可他觊觎嫂嫂,假冒哥哥身份,还与长嫂圆了房。 如今东窗事发都已经闹到大理寺了,老夫人应该是觉得自己养子不教,十分惭愧,所以跑到我这儿来给我道歉,求我原谅的。 老夫人其实不必如此。 所有的事情是你儿子自己做的,又不是你教唆的,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自我轻贱?” 左右看热闹的人哗然。 原以为是儿媳不敬婆母逼得婆母下跪,却不料这中间还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杨氏的脸色也是惨白。 她完全没想到,沈灵渠会当众说出所有的一切。 沈灵渠平静至极地说道:“老夫人致歉的心意我领了,你回去吧,有一件事情你记着—— 段云琦假冒兄长身份,占嫂嫂清白无视伦理纲常,人品低劣。 为掩盖自己占身份的真相还杀人灭口火烧荒村,罪大恶极。 我已决定与他义绝,文书已经送到官府去。 我不会再回永宁侯府,与老夫人也不是婆媳关系,老夫人就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