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十年惨死,重生后长公主杀疯了》 第四十五章 御笔书 寅时三刻,白无相府邸的青石板上凝着露水。 老管家捧着朝服的手在发抖——相国已咳了半月血痰,今晨却执意要戴那顶沉甸甸的七梁冠。 “大人,药……” “不必。”白无相将褐红色药汁泼进兰草盆里,溅起的汁液在月白中衣上烙下点点血斑似的痕迹。 他望向铜镜,镜中人两颊凹陷,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是时候了。 卯初,午门外并不清冷。 二皇子肖世昌的紫檀轿辇故意擦过太子仪仗。 “皇兄昨夜睡得可好?”他掀帘轻笑,指尖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听说陆府祠堂闹鬼,巡夜的更夫听见太祖皇帝在骂不肖子孙呢。” 肖长珏摩挲着玉带钩上的螭纹,忽听得身后一阵骚动。 白无相的素舆竟破例抬到了御道前。 病了许久的白无相身穿一袭紫色官袍,身子骨飘荡如纸鸢。 看着他被两名小厮搀着下轿时,二皇子瞳孔骤缩——老人怀里竟抱着个鎏金匣子,匣盖缝隙透出一线明黄。 他扯了扯嘴角,慢慢走下轿撵:“白相这是……” “老臣给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请安。”白无相拖着沉重的身子向肖世昌和肖长珏行礼,眼神却落在还在轿撵上云淡风轻的肖长珏身上。 顿了顿,他望向肖世昌:“老臣来送先帝的礼物。” 白无相咳嗽着笑起来,枯瘦的手指在匣面敲着。 太子按住腰间玉佩,了然地点了点头:“白相身子可好些了?” 白无相咳嗽两声再次开口:“好不好的,倒也不要紧。只怕是再不来上朝,违逆了圣祖爷的旨意,被圣祖爷怪罪,因而今日特地前来。” 肖世昌站在一旁,嘴唇紧紧抿在一起,牙关紧咬:“白相倒是有心了。” 白无相摇了摇头:“为国为民之事,乃臣分内职责,二皇子言重了。” 肖世昌不愿再掰扯,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上了轿撵,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行去。 肖长珏同白无相对视一瞬,点了点头,也未多言。 “靠白相了。” “太子殿下客气,老臣定将竭尽全力。” 辰时,太极殿内朝臣皆在。 皇帝的目光像淬毒的针,扎在那方金匣上:“爱卿病体未愈,何必……” “老臣怕再不来,就来不及见陆肃尧最后一面了。”白无相重重跪下去,金匣与地砖相撞,震得满朝文武心头一颤。 肖帝盯着他苍老瘦削的身影眯了眯眼,开口道:“这匣子内盛着的是什么?” 白无相跪在地上抬起头,目光炯炯有神:“盛着的是圣祖爷的亲笔密旨。” 肖帝还未出口,便听得朝中一声惊呼。 刑部尚书翟群突然出列,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眉眼,厉声道:“皇上!白相私藏先帝遗物是重罪,何况……” “何况什么?”白无相猛地掀开匣盖,黄绫圣旨哗啦展开:“何况老臣找到了圣祖爷赐给陆家的‘免死铁券’?” 满殿死寂。 肖帝摆了摆手,身边的李使乌下了高台,躬着身子将白相手中的密函递呈至肖帝身边。 此乃圣祖爷六年御笔亲书,黄绫墨书朱批皆在。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朕惟国家之兴,必赖忠良;社稷之固,实资义勇。尔陆氏——陆承钧,当朕南巡江宁之际,逆贼猖獗,白刃逼辇。承钧率子弟十二人,以身蔽朕,血溅秦淮,终使朕得脱险厄。其忠贯日月,义薄云天,虽古之豫让、荆轲,不能过也! 今特赐此函,永彰尔陆氏之功: 凡陆氏嫡脉子孙,犯大辟之罪者,可献此函于御前,免戮三回。若陆氏子孙获罪当诛,可降等为流刑,发往御军前任命都督,并准其带家眷,不予奴籍。 此外,陆家嫡子满十六,即授五品云骑尉,入銮仪卫当差,习天子仪仗。次子可择才学优长者一人,入国子监武学,期满授边军把总一职。 尔陆氏当知,此函非独为酬功,实因朕观天象有异:紫微垣侧现将星,主百年内有兵戈之祸。 故朕留此密旨,望尔子孙:太平年则为国柱石,乱世至当作擎天刃。 倘异日社稷倾危,陆氏可持此函调江宁旧部三千死士。 明萧六年三月初九,御笔。” 圣旨右下角“体元主人”的朱印缺了一角——正是圣祖爷私印的特征。 肖帝神色凝重,薄唇紧抿,一字一句地将密函上的内容看个清楚。 “陛下……”白无相颤抖着指向二皇子,“老臣要参二皇子肖世昌私通吐蕃!陆肃尧并非畏罪潜逃,而是去华严宝寺探查……” “荒谬!”翟群上前一步同白相对视,厉声呵斥:“二皇子为国为民,终日勤勉于政务,怎会与敌国私通?白相这一招血口喷人当真是运用的毫无逻辑可言!” “够了!”皇帝突然抓起镇纸砸下,玉石碎裂声里,肖长珏看到肖帝因为怒气而满是青筋的面庞。 殿内诸臣皆跪,屏息凝神地等着肖帝发话。 肖帝神色凝重,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朝中的一众大臣。 他心中怎会不知肖世昌结党营私的事情? 长叹一口气,倒不是因为今日白无相递呈上来的先帝密函,而是他明白,自己派陆肃尧去探查奸细的事情已经被众人知晓。 况且陆肃尧……能力骁勇,却不功高盖主。 摆了摆手,他沉声开口:“昌儿,方才白相说的事情,你可有犯?” 肖长珏看着身侧的肖世昌上前两步,双手环于胸前:“父皇,儿臣乃萧朝皇子,怎能做出同敌国通信的事情?白相方才所言,定然是有人刻意构陷,还望父皇明察!” 肖帝知道太子与他,二人间早已暗流汹涌。 他点了点头,眼神看着诸臣,再道:“陆肃尧行斩之事,隔日再议,先将他从牢狱中放出,赦免回陆府吧。” 肖长珏闻言,才算终于松了一口气。 掌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浸染汗珠,神色却还未有变化。 立于一侧的谢风盛看着肖长珏的模样,心中早已了然。 上前一步,他主动开口:“陛下圣明!” 第四十六章 出昭狱 午时半刻,昭狱的大门被打开。 陆肃尧一身常服,从狱中走出。 约莫半月的囚禁和鞭刑,让他身上伤痕累累。 他抬头瞧了瞧正耀眼的日光,眼神慢慢眯起来。 肖长珏站在他身侧,招了招手,身边的侍从便立刻上前,将陆肃尧搀扶着。 陆肃尧见状,轻笑出声,摆了摆手:“太子殿下,臣能走。” “能走个屁!”肖长珏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些呛。 看着陆肃尧自讨苦吃,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心中虽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挥手指挥着侍从:“把他扶上马车……快着些。” 陆肃尧被搀扶着上了轿,肖长珏紧随其后。 看着他慢慢靠在轿撵上的软枕上,肖长珏走过去便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你倒是命大,说吧,要怎的感谢我?” 陆肃尧哂笑,挑眉开口:“自当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顿了顿,他眼神一转:“或者,给我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妹夫,我定不负使命,善待长公主殿下。” 看着他没皮没脸的模样,肖长珏无奈地撇了撇嘴:“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哈哈一笑,陆肃尧的神情也严肃下来。 马车已经开始向前行驶,摇摇晃晃的轿厢让他后背的伤口与轿身摩擦得更觉疼痛。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不动声色地将后背和后面的软枕拉开距离。 肖长珏见状,并未拆穿,只是叹出一口气,转移话题道:“这次……多亏了白相,否则靠我一人,将你救出,属实有些困难。” 陆肃尧眼神一滞,他抿了抿唇开口:“白叔父,身体可好些了?” 肖长珏看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不知道白相的身体如何,但是今日白相上了早朝,我眼瞧着人消瘦了不少,想着应当还是没有大好。” 闻言,陆肃尧拳头紧紧握起:“还是让叔父担心了。” 肖长珏皱了皱眉,盯着陆肃尧,一错不错地开口:“白相现在还在太极殿内,被父皇留下来商议朝中要事,你定然是不能这个时间去瞧他……这样,若是你担忧他的身体,我派人替你去照顾,但你切莫轻举妄动。” 陆肃尧看着肖长珏认真的神色,隔了许久才撇开眼神,他深呼吸一口,才缓缓道:“长珏……谢谢你。” 肖长珏闻言也是一愣。 许久后,他轻笑着开口:“肃尧,你我二人间不必讲这个。” 顿了顿,他的目光也追溯深远,像是回忆起什么般,语调缓缓:“你还记得,你自幼陪在我身边,带我练武,每次父皇校验诸皇子武艺的时候,你都想尽一切办法帮助我,才导致父皇对我一直不曾太过失望……” 说到这里,他慢慢垂下头:“所以,在我心中,你比肖世昌更像我的兄弟,兄弟有难,我哪有不管的道理?” 他这话说得煽情,陆肃尧的鼻尖也发酸。 他轻轻拍了拍肖长珏的肩膀,笑着道:“怎的说开这些了,我为你自幼跟在身边的伴读。同你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况且,你身为储君,我为子臣,我怎能不辅佐你?” 看着肖长珏的头还低垂着,他顿了顿,转移话题:“不说这些了……凤娴……还好吗?” 肖长珏闻言,身子一顿。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陆肃尧说肖九仪已经对他失望到底,在没打算嫁与他。 面前人的神色凝重,陆肃尧几乎不用思考便知道肖九仪定然对自己失望透顶。 原本放在肖长珏身上的手掌也慢慢僵硬起来,他抿了抿唇,并未多言。 马车摇摇晃晃,方才他怎么没觉得,这马车内闷热得要命,他甚至快连呼吸都透不过气。 胸膛一起一伏之间,他透过被风吹起的帘子望向外面:“将我送回陆府吗?” “嗯,圣祖爷的密旨中有写,若你犯了死罪,将你发往御军前任命都督,准你带家眷,不予奴籍。” 陆肃尧闻言,苦笑一声:“我还哪有家眷?孤身一人罢了。” 肖长珏盯着他许久,没有开口。 “先回府内吧,我收拾收拾东西。” 毓庆殿内。 肖九仪站在花丛边,望着一簇簇盛开得极好的牡丹愣神。 兰芷从一侧进来,慢慢行至肖九仪身边,开口道:“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将陆大人从昭狱中接出来了,现在正在去往陆府的路上。” 肖九仪闻言,慢慢转过身。 阳光刺眼,方才她背对着,此刻直面起来,竟觉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想要流泪。 她闭了闭眼睛,开口道:“好,皇兄可托人给我带什么话?” 兰芷点了点头:“太子殿下说,陆大人身上鞭痕无数,虽伤痕累累,倒也不算严重,典狱司内的人留着心,每日只是意思一下,不敢太过用力。况且,太子殿下已经安排了药师为陆大人诊治,约莫着过不了几日便会好起来的。” 肖九仪半晌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才慢慢向殿内走去。 ——陆肃尧,这次我们将一切都斩断,再也不要联系了。 肖世昌站在太极殿外,等着肖帝的发话。 他已经站在这里两个时辰了,阳光照得他后背生疼,原本就孱弱的额身子现在已经吃不消,面颊都泛起惨白。 李使乌见状,心中有些后怕。 总归担心着一会儿二皇子倒在太极殿门口,他想了想,还是派遣身边的小侍从,撑上来一把油纸伞。 将伞给肖世昌打起来,他上前道:“二皇子,您还是先将这伞撑起来吧,奴才担心您身子吃不消啊……” 肖世昌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李使乌一眼,走出油纸伞的阴影内,开口道:“多谢李总管关心,本王的身子,本王心中自有定夺,若是吃不消,早便和总管说了,总管不必担心。” 李使乌闻言,心中暗暗咂舌。 看着肖世昌逞强的样子,他便也不想多管,指挥着侍从将油纸伞收回,又站在太极殿门口待命了。 过了不久,太极殿门终于被打开。 第四十七章 剥政务 白无相从太极殿内走出,眼神有意无意地擦过肖世昌惨白的面庞。 笑了笑,他开口道:“让二皇子久等了,皇上叫您进去。” 肖世昌眼神犯冷,他用力抿着唇,神色带着些倔强,冷笑一声:“有劳白相惦记,本王自会进去。” 太极殿内阴凉,肖世昌方才踏进去,便觉出一冷一热刺激得他难受。 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他慢慢朝着肖帝走去。 “父皇。” 殿内穿堂风阵阵,肖帝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像一柄悬在肖世昌头顶的剑。 “你可知罪?” 肖帝的声音不重,却震得满殿金玉簌簌作响。他手中那本奏折"啪"地摔在肖世昌脚边,翻开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名——刑部尚书翟群、兵部侍郎张文焕、户部尚书李崇义、禁军统领赵无疾…… 每一个名字旁边都用朱笔勾了红圈,像一串血淋淋的铜钱。 肖世昌的膝盖重重磕在金砖上,却仰着头不肯低下去:“儿臣不知何罪之有!” “不知?”肖帝忽然冷笑,从龙案后踱步而出,靴底碾过那本奏折,“三个月前,你借着整顿漕运之名,将六州税银截留三成;两个月前,你以剿匪为由,私自调遣蓟州军入京;上月更妙——”他猛地掐住肖世昌下巴,“连朕的钦天监都成了你肖世昌的算命先生!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哗啦! 一个匣子密信从梁上倾泻而下,雪片似的砸在肖世昌肩头。最上面那封还沾着血,正是他亲笔所写:“腊月廿三,吐蕃之战,陆,亡”。 “父皇明鉴!”肖世昌突然挣开钳制,赤红着眼指向东宫方向:“儿臣所为,哪一桩不是为了填补太子亏空?漕银是补他修建摘星楼的窟窿!蓟州军是防他私通突厥的事败露!至于钦天监……” 他喉结滚动,嘶声大笑:“难道要儿臣眼睁睁看着他和肖九仪将儿臣的妹妹肖望舒嫁去吐蕃吗?” 殿外阳光刺眼,却照得肖帝面色青白。他这才发现,这个素来沉默的庶子眼里,竟凝着层冰碴似的恨意。 “好个忠孝两全的戏码。” 肖帝拾起一封密信,慢条斯理撕成两半:“那你告诉朕,为何这些信里……” 撕到第三封时,突然暴起掐住肖世昌喉咙,“会有废太子的血诏?” 被甩到地上的半截信纸上,赫然是群臣上书的奏折——“传位于二皇子世昌”。 肖世昌的面颊瞬间惨白,他盯着肖帝的神色,缓缓道:“父皇怎会有这些东西?” 肖帝冷笑一声:“若不是仪儿将这些东西送到朕手中,朕还不知道,华严寺早就成了你同党羽密谋的聚集地。” 太极殿内死寂如坟。 肖世昌盯着地上那封被撕碎的"废太子血诏",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肖九仪……好啊,真是我的好妹妹。” 肖帝的指尖在龙案上敲了敲,立刻有侍卫捧着朱漆托盘上前。 盘中放着一柄玉如意——这是要当廷褫夺爵位的征兆。 “二皇子肖世昌。”肖帝的声音像是浸了冰,“结党营私,窥伺东宫,即日起剥去刑部部行走、漕运总督等一应职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阴影处:“多亏仪儿明察秋毫,才没让你这孽障酿成大祸。” ——咔嚓! 玉如意在肖世昌脚边碎成三截。 他跪着去捡,碎玉却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金砖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父皇就不好奇,儿臣为何要动太子?” 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声。肖九仪一袭杏黄宫装跨过门槛,裙摆上金线绣的鸾鸟在月光下栩栩如生。 她手里捧着个紫檀匣子,笑吟吟道:“二哥还是这么爱说笑,难道不是因为你在华严寺藏了三百死士?” 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百枚铜牌——每块都刻着“昌”字暗纹。 肖世昌瞳孔骤缩。 这些是他精心训练的精锐,铜牌本该藏在…… “没想到吧?”肖九仪用绢帕掩着唇轻笑,“你那个华严寺内培养的方丈,昨日夜里跑着来找我告密呢。” 她突然压低声音,“她说你答应事成后赏他黄金万两,可你书房暗格里……” 指尖一挑,从袖中抖出张信封,“写着同翟群密谋的斩立决。” 肖世昌面颊更加惨白。 肖九仪见状,起身下跪:“父皇明鉴。” 她跪下时鸾鸟裙摆铺开如羽翼:“女儿不过偶然发现二哥在华严寺密会群臣,谁知顺藤摸瓜……”她眼尾扫过面如死灰的肖世昌,“竟揪出这么张弥天大网。” 肖世昌突然暴起,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他盯着肖九仪的眼神像淬了毒:“你以为赢了?你和陆肃尧二人间的私情……” “什么叫私情?”肖九仪轻笑一声:“我同肃尧哥哥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况且,我们之前有婚约,哪里算得上私情?” 她顿了顿,笑道:“况且,我们现在为了调查你的事情,是齐心协力,倒让二哥说的,成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私会一般。” 肖帝的眼神一顿,紧紧盯着肖九仪。 他怎么会听不出,肖九仪这样的话语是在告诉肖世昌,陆肃尧假死的消息是肖帝的旨意。 而肖帝便不能因此,对陆肃尧加以惩罚。 他牙关咬紧一瞬又松开。 此刻陆肃尧和肖九仪确实为他查处大案,他不能此刻当着肖世昌的面,怪罪于陆肃尧。 于是他收回眼神,默认地点了点头。 肖世昌见状,原本便孱弱的身躯,竟因为一瞬间的急火攻心而迅速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的声音像已经老旧的风箱一般,听得肖帝额角钝钝的疼。 再开口时,肖帝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一字一句剐在肖世昌的耳膜上:“不必多言,就按朕的指令照办。” 殿内死寂,连穿堂风都凝滞了。 肖世昌跪在金砖上,忽然低低笑起来。 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不,是血,方才肖帝掐他喉咙时,指甲划破了皮肉。 “儿臣领旨。”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地的声音惊飞了檐下的乌鸦。 第四十八章 抄内训 毓庆殿内。 “殿下,贵妃娘娘在正殿内等您。”小侍女看到肖九仪进殿,慌忙上前通禀。 肖九仪挑了挑眉,语调调侃:“贵妃娘娘?” 像是心知肚明一般,她神色轻快:“她倒是消息灵通,方才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他便已经知晓了。” 摇了摇头,她搭上身边兰芷的手,懒洋洋道:“走吧,可千万莫要让贵妃娘娘久等。” 进了正殿,果不其然看到高贵妃正坐在主位上,身边的侍女正替她轻轻摇着团扇。 高贵妃刚一瞧见肖九仪的身影,便伸出刚涂染了凤仙花汁液的手指点了点身边的次座,开口道:“仪儿回来了?” 肖九仪上前躬身行礼,仪态举止挑不出半分差错:“给贵妃娘娘请安,让贵妃娘娘久等了。” 高贵妃摇了摇头,眼神紧紧盯着半躬身的肖九仪,咬着牙开口道:“坐吧,怎的这般客气。” 直起身,肖九仪嘴角勾起笑意:“父皇整日忙于政务,我便想着过去给父皇送一碗清热解火的莲子桂花汤羮,谁曾想,刚一进殿,便看到了二哥,这不,我们共同聊了会儿天,才耽搁了些时间。” 高贵妃嘴角一跳,高贵妃冷哼一声:“肖九仪,少在这里跟我装。” “贵妃娘娘此言让仪儿心中好生疑惑,仪儿不知自己和您装什么了?”肖九仪话语间已经落座在一旁的位子上。 高贵妃在上座,她的眼神带着些睥睨,慢慢站起身:“皇上方才下旨,削去我昌儿现任的一切职务,据听说是你上呈的消息,让皇上彻查华严寺内众僧侣……” 话还没说完便被肖九仪打断:“我原本想着贵妃娘娘的消息按理说也算可靠,可没想到这消息竟也都是半知不解的啊……” 高贵妃皱了皱眉,出声询问:“肖九仪,你什么意思!” 不紧不慢地,肖九仪拿起身边方桌上放着的一颗紫红色葡萄。 葡萄是方才侍女呈上来的,晶莹剔透的,像一颗颗宝石般。 肖九仪两指捏起,轻轻将葡萄上面的皮剥掉。 紫红色的汁水顺着白皙的指尖留下,她慢慢将剥了皮的葡萄放入嘴中。 高贵妃看着她悠然自得模样,一股怒火上头,她猛地站起身,用猩红的手指隔空点着肖九仪:“肖九仪,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没事儿人的样子!我告诉你……” “你要告诉她什么?” 殿外一声清冷的女声传出,打断了高贵妃还没说完的话语。 高贵妃愣怔一瞬,慌忙俯身:“皇后娘娘安。” 赵皇后的手搭在身边秋银的胳膊上,迈着脚步,慢慢走到高贵妃身边。 她的眼神满是不屑,轻飘飘地落在高贵妃身上。 路过高贵妃身边,她并未做停留,而是一步步地迈向主位,再坐下。 肖九仪将手中的葡萄皮轻放在桌子上,抽出怀中的绢帕,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汁水擦干净,又轻轻压了压嘴边,才慢慢起身:“儿臣给母后请安。” 赵皇后摆了摆手:“仪儿,你不必多礼。” 说罢,她的眼神落在高贵妃身上,皱着眉头开口道:“高贵妃怎的今日有兴致,来到我仪儿的毓庆殿内做客了?” 高贵妃转过身,眼神低垂,并未同赵皇后对视:“臣妾……听闻长公主方才从养心殿内出来,便想着问问昌儿那边的情况……只是说两句话的功夫,皇后娘娘您便来了。” 赵皇后闻言,眉头轻轻挑起,手指在椅子上有规律地敲击出一声声的声响:“是吗?可本宫方才在门口,你一句句咄咄逼人的话,本宫怎么都听出的是你对仪儿颇有不满啊?” 高贵妃咬了咬牙,并未做声。 肖九仪站在下侧,轻笑一声开口道:“母后有所不知,今日二哥同钦天监联系密切的事情被父皇知道了,连带着还有二哥在华严寺内交好的僧侣和几封密信……都被父皇发现了。” 说到这里,她眼神瞥了瞥高贵妃阴冷的神色,继续开口道:“我碰巧那时去给父皇送汤羹,贵妃娘娘便以为这事情是我一手谋划,要构陷二哥,这会子正同我发脾气呢。” 赵皇后心中早已对今日的事情知晓。 她压了压眉眼,视线转移到高贵妃身上:“高贵妃,你可有证据证明,昌儿今日透露的种种事情皆是子虚乌有?是我仪儿构陷?” 高贵妃怎能说出,她在肖帝身边安插了眼线,这些事情自己心中都有数的事情。 吃了个哑巴亏了她只能咬紧牙关,隔了许久才开口:“臣妾不知,况且臣妾并没有埋怨长公主的意思,只是想着,来找她询问一下今日情况……” “询问情况你怎的不直接去找肖世昌?仪儿就算知道,又能知道几个消息?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的来找仪儿麻烦?” 高贵妃抿了抿唇,面中尽是不满。 她低垂下头,手中的绢帕缴紧,半晌后还是毕恭毕敬地开口:“皇后娘娘此言有理,是臣妾唐突了。” 赵皇后冷哼一声,望向肖九仪的瞬间,又冲着她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肖九仪站在一侧,心中自然不担忧。 她笑了笑,慢慢坐在位子上。 手边的葡萄今日清甜得很,她并不想搭理高贵妃之后又会说什么,只是看着葡萄可口,慢慢一颗颗地送入嘴中。 赵皇后看着自家女儿贪吃的模样,心中觉得俏皮得紧,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高贵妃抬起头一瞬间,赵皇后面上的笑意立刻消失。 她眼神中满是冷漠,看着高贵妃冷声道:“既是你的错,本宫便也不想多说什么。” 顿了顿,她抬起眼睛:“本宫瞧着你近些日子清闲得很,想必是连《内训》的内容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吧。” 手指的敲击停下,她看着高贵妃一字一顿:“那你便将《内训》抄上五十遍,明日酉时送至本宫殿内吧。你可有异议?” 高贵妃牙关紧抿,半晌后抬起头,同赵皇后对视:“臣妾无异议,劳烦娘娘挂心,臣妾明日便送来。” 第四十九章 乌头引 肖世昌踏进寝殿时,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震落梁上积尘。 他站在寝殿中央,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权势。 染血的玉如意被肖世昌掷于案上,铜炉里炭火“噼啪”爆出几点火星,映得他眼底猩红一片。 “殿下三思!”翟群膝行两步拽住他袍角,山羊须上还沾着方才溅到的血沫,“那沁荷五年前就被皇后杖责出宫,如今……” “正因如此才妙。”肖世昌用断如意挑开翟群的手,血珠顺着檀木纹路滴在青砖缝里:“我那太子哥哥至今还忘不了这个眉清目秀的丫鬟——你们猜,若他知晓心上人被个穷酸书生日日毒打……” 阴影里突然传来瓷器碰撞声。 兵部侍郎张文焕正往茶汤里掺药粉,闻言抬头:“臣已查实,那林姓书生三日前刚在春月楼赎出沁荷,现住在榆树巷。” 他的指尖轻弹杯壁,开口道:“此物名‘乌头引’,连服七日便可令人癫狂——若是沁荷将这东西带入东宫……” 殿内烛火猛地一跳。 肖世昌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药末,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雪夜——东宫偏殿门缝里渗出的血,混着肖长珏发疯般的嘶吼。 那时沁荷才十七岁,小腹隆起的样子像只待宰的羔羊。 他突然笑了笑,嘴角勾起慎人的弧度:“如此,甚好。” 更漏滴到三更时,榆树巷传来破门声。 沁荷被拽着头发拖出卧房时,藕荷色中衣还沾着药渍——她刚给咳血的丈夫熬好汤药。 “娘子救我!”林书远被按在院中石磨上,脖颈横着把解腕尖刀。 持刀人咧嘴露出黄牙:“沁荷姑娘,听说您旧主是当今太子爷?”刀尖拍打林书远的面颊,他开口道:“你若是还想让你夫君活的话……” “你说!求你别伤害他!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沁荷的声音颤抖,满面泪痕模糊了双眼,她哭着跪在地上。 “劳烦明日去东宫传句话……”持刀人笑着,嘴里一字一顿的吐出几句话。 闻言,沁荷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不,不可能,太子殿下对我有恩,我不能……” “那便是舍弃你的夫君喽?”黄牙漏出满嘴,那人笑着将刀刃深了几寸。 林书远的脖子已经渗出献血…… “娘子!” “我去!我去!”沁荷的指甲掐进掌心,她哭着摆了摆手:“我夫君身子不好,求大人放过他,您让我做的,我都做,求您,求您……” 持刀人笑了笑:“这才对嘛……做好了自然会把你丈夫还给你,等着吧姑娘。” 她看着丈夫被塞进马车,车帘掀起时露出半张极为熟悉的侧脸——是肖世昌府上的管事贵平。 次日清晨。 “求姐姐通报。”她将玉镯塞给肖长珏分到她身边的侍女阿桃,声音比秋日的金蝉还颤:“就说……就说奴婢活不下去了……” 肖长珏闯进偏殿时,沁荷正蜷在贵妃榻上发抖。 藕荷色衣衫裂开道口子,露出腰间狰狞的鞭痕。 "他打的?"太子指尖悬在伤处上方,喉结滚动得像吞了炭火。沁荷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殿下别碰……脏……” 话未说完便被揽入怀抱。 肖长珏的莽龙纹蹭过她伤口,声音哑得不成调:“跟我回东宫。” 沁荷在他的怀中颤抖,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肖长珏的衣襟。 她不敢抬头,怕对上肖长珏那双盛满痛惜的眼睛。 “殿下……”她声音细若蚊蝇,指尖攥紧他的衣袖,“奴婢……不值得您这样。” 肖长珏的手指轻轻抚过她脸上的淤青,眼底翻涌着怒意:“那个畜生,叫什么名字?” 沁荷闭了闭眼,林书生被按在石磨上时惊恐的眼神,肖世昌府上管事阴冷的笑容在她脑海中轮番闪过。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林……林书远。” “林书远?”肖长珏冷笑一声,眸中杀意骤现,“好,很好。” 他松开她,转身朝殿外走去,声音冷硬如铁:“陈奇玉!” 守在门外的陈奇玉立刻躬身进来:“殿下。” “去查榆树巷的林书远,把他带到我面前。”肖长珏一字一句道,“记住,我要活的。” 陈奇玉领命退下,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沁荷的心跳几乎停滞。 她不能让肖长珏见到林远——否则,肖世昌的计划就会败露,而她的丈夫……必死无疑。 “殿下!”她猛地跪倒在地,拽住肖长珏的衣摆,“求您……别去寻他。” 肖长珏皱眉:“为何?” 沁荷的指尖发颤,声音带着哭腔:“他……他虽待我不好,可终究是奴婢的夫君。若殿下因奴婢伤了他,奴婢……奴婢日后如何自处?” 肖长珏盯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他缓缓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沁荷,你当真愿意和我回东宫?” 沁荷的眼泪滚落,却轻轻点头:“……是,奴婢愿意。” 肖长珏的指节微微发白,最终松开了手。他背过身,声音低沉:“好,我不动他。但你必须留在东宫。” 沁荷闭眼,泪水滑落。 三日后,东宫偏殿。 沁荷坐在铜镜前,阿桃正替她梳发。 镜中的女子面容苍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姑娘这几日睡得不好?”阿桃轻声问,手指灵巧地将她的发挽成宫髻。 沁荷勉强一笑:“……有些认床。” 阿桃叹了口气,从妆匣中取出前些日子肖长珏送来的银簪,轻轻插进她的发间:“这殿下赏的发簪,姑娘戴着就是好看。” 沁荷指尖微颤,她慌乱的转过头。 ——这支簪子里,藏着“乌头引”。 镜中看到阿桃眼底真心诚意的夸赞刺得她眼角生疼。 “多谢姐姐。”她低声道。 阿桃笑了笑,退后一步:“姑娘歇着吧,奴婢去给殿下送茶。” 沁荷点头,待阿桃离开后,她缓缓取下银簪,指尖摩挲着簪尾的暗纹。 夜深,东宫太子寝殿内,烛火息息。 肖长珏伏案批阅奏折,眉宇间尽是疲惫。 沁荷端着一碗安神汤,轻轻推门而入。 “殿下,夜深了,歇息吧。”她将汤碗放在案上,声音轻柔。 肖长珏抬眸,目光落在她脸上,冷峻的神色微微缓和:“怎么是你?阿桃呢?” “阿桃姐姐身子不适,奴婢替她来。”沁荷垂眸,不敢与他对视。 肖长珏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手怎么这样冷?” 沁荷指尖一颤,低声道:“……夜里风大。” 肖长珏凝视她片刻,忽然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沁荷,你若有心事,可以告诉我。” 沁荷的呼吸一滞,眼眶瞬间红了。 ——她不能说。 ——林书远的命,捏在肖世昌手里。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奴婢只是……担心殿下累着。” 第五十章 被识破 肖长珏叹息一声,慢慢站起身。 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强壮身影将她完完全全的揽在怀中,肖长珏盯着她的眉眼间满是温柔:“你莫要担心我,我是说你,整日心不在焉的。” 说到这里,他带着温热的拇指碾压过沁荷垂落在耳边的发丝:“你瞧,都清瘦成这样了,眼下的乌青也散不去,可是日夜睡不好的缘故?” 沁荷本能的躲了躲,反应过来后又愣在原地,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一下:“不会……只是有些认床……过些时日也就好了。” 肖长珏将她躲避的样子一错不错地全部映在脑海中。 他放在沁荷发丝上的手指僵硬一瞬,慢慢放下。 将双手负与身后,肖长珏清了清嗓子开口:“无碍,既是认床,那便叫人仿制着榆林巷的床榻在东宫南厢房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反正你也不会再从东宫走了,一张床的规制而已,建也不碍事。” 沁荷闻言,带着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语调慌乱地推拒:“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有何不可?”肖长珏拉住她晃在身前的双手,倾身询问。 沁荷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双手又被牵制着,她也无法后退,便只能低垂着头,眼神飘忽的回应:“奴,奴婢再回东宫,已是承蒙殿下照顾,如此这般大费周折的修葺南厢房,传出去……定会叫人诟病,说殿下为一介宫女所……迷惑,对殿下……不好。” 沁荷没什么文化,也想不出好的措辞表示自己现如今的心境。 她只是愧疚,愧疚于自己浪费了肖长珏的一片真心,竟还要将他置于死地。 肖长珏闻言,只是愣怔一瞬,旋即又笑了出声:“沁荷,你还是同从前一般,净为我着想了。” 沁荷闻言,指尖的温度更加冰凉。 她抽动着脸颊,神情恍惚。 肖长珏看着她神色紧张,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也还是没问。 只是视线飘到放在一边的安神汤,顿了顿:“这汤是你亲自熬的吗?” “啊……啊,是的。”还在愣神的沁荷被这一句问话揪得回过了神。 肖长珏点了点头,将盛放着安神汤的瓷碗端起:“你有心了。” 眼瞧着肖长珏便要将汤碗放到嘴边,沁荷本能反应,迅速将汤碗从肖长珏手中拿走。 飞溅起的安神汤汤汁顺着肖长珏的唇边一滴滴滑落,连带着明黄色的衣襟上也沾染了污渍。 沁荷这才恍然觉察出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手中的汤碗瞬间被摔在地上,登时被碎成四分五裂。 她猛地跪在地上,几片碎瓷扎进膝盖骨,她却顾不上疼。 语调发颤,她浑身发抖地开口:“殿下……奴婢知错!” 肖长珏皱着眉宇,有些愣怔的低下头看着身上的脏污,许久后才开口:“这安神汤……有什么问题吗?” 沁荷的身影明显顿住,她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慌乱地回答:“没,没有……只是奴婢觉着这汤羹有些凉了,便想着给殿下去换一碗,一时着急,才,酿成大祸。” 肖长珏苦笑一声,盯着沁荷的眼神也变得深邃。 沁荷不知道现在的肖长珏是不是已经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额间的汗珠滚落,她像是有些恍惚地将眼睛紧闭起来。 “沁荷……”肖长珏的话语自头顶传来,沁荷的心悬起一瞬又落下。 她甚至希望肖长珏……能够直接开口拆穿她的密谋,或者狠下心将她赐死。 都比她为了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计谋日夜挣扎来得痛快。 想到这里,她也放下了心,慢慢抬起头同肖长珏对视。 烛火摇曳,肖长珏看着沁荷眼中自己的倒影,恍惚一瞬,开口道:“汤羹冷了无碍,你愿意替我做,我的心就是热的。” 沁荷抿了抿唇:“奴婢再去做一碗。” 肖长珏看着她许久,才低下头轻笑一声:“今儿个我累了,你也不必再做,早些回去休息吧。” 愣了愣神,沁荷眸光呆滞:“啊?” “我说,你回去休息吧,这奏折是批不完的,我也打算歇着了。”肖长珏转过身,话语间已经坐进书案里,抬手顺道将桌面上的奏折整整齐齐码好。 抬起头,他发现沁荷还跪在原地,指尖一顿:“还有事情吗?” 直到这会儿,他的语调也依旧没有起伏,还是温柔的,体贴的,一字一句地轻声冲着沁荷来问。 沁荷摇了摇头,口中的牙齿已经将脸颊左侧的软肉咬得出血,满腔的血腥味席卷着苦涩,纠缠在她的唇间:“没有了。” “那便回去吧。”肖长珏摆了摆手。 不知过了多久,东宫的殿门吱呀一声响起,又被阖住。 肖长珏这才像脱力一般,慢慢靠在身后的椅背上。 手指带着些轻微的发颤,他慢慢举起双手。 手上的汤渍泛着些黏腻,一张一合间让他没办法灵活展开。 苦笑一声,他放下手。 眼睛紧闭在一起,他将额头扬起,语调喃喃:“沁荷……你要做什么……” 其实他心中怎会不知? 生于斯,长于斯。 他对宫内的斗争了如指掌。 从沁荷向他求救,主动要求回到东宫的时候,他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总还是愿意给沁荷机会,不想留万分之一让她被伤害的可能。 想到这里,原本闭在一起的双眼睁开:“罢了。” 他长叹一声。 ——这次放过她,再没有下次了。 回到南厢房内,沁荷的双手颤抖,几乎是扑着将自己甩到了床上。 窗外的月光皎洁,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月光。 原本莹白的光刺得她眼角发酸,她想起方才肖长珏的话…… ——“汤羹冷了无碍,你愿意替我做,我的心就是热的。” ——“无碍,既是认床,那便叫人仿制着榆林巷的床榻在东宫南厢房再建一个一模一样的,反正你也不会再从东宫走了,一张床的规制而已,建也不碍事。” 一滴泪划过眼角,她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殿下,沁荷……对不住您……” 第五十一章 弹劾他 五更天,太极殿外。 天色未明,朱红的宫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 百官已列队候在殿外,三三两两低声交谈,待钟鼓声起,便整肃衣冠,依次入殿。 陆肃尧一身玄色都督服,腰佩绣春刀,立于武官队列之首。 他刚从诏狱放出不久,面色仍有些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沉静。 肖长珏站在文官最前端,余光扫过陆肃尧,见他无恙,心下稍安。 “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众臣齐齐跪拜:“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肖帝一身明黄龙袍,缓步踏上御阶,在龙椅上坐下,淡淡道:“平身。” “谢陛下!” —— 朝会开始,各部依次奏事。 户部侍郎刚报完江南税银,刑部尚书翟群便出列,拱手道:“陛下,臣有本奏。” 肖帝抬了抬眼皮:“讲。” 翟群目光扫过陆肃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臣要弹劾御前都督陆肃尧,私调禁军,擅查刑部案卷,扰乱朝廷法度!” 殿内霎时一静。 肖长珏指尖微紧,面上却不显。 肖帝眯了眯眼:“陆肃尧,翟爱卿所言,你可有话说?” 陆肃尧出列,单膝跪地:“回陛下,臣奉太子殿下之命,调查二皇子结党营私一案,确有调阅刑部卷宗,但皆有手令,并非擅权。” “手令?”翟群冷笑:“太子殿下虽有监国之权,但刑部案卷关乎朝廷机密,岂能随意调阅?陆都督此举,分明是越权!” 肖长珏终于开口:“翟尚书此言差矣。二皇子一案涉及国本,本王身为储君,查证要案,调阅卷宗乃分内之事。陆肃尧奉本王之命行事,何来越权之说?” 翟群不慌不忙,拱手道:“太子殿下爱惜臣子,臣理解。但陆肃尧刚从诏狱放出,便如此跋扈,若纵容下去,只怕日后更无法无天。”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况且,太子殿下平日里便是个菩萨心肠,连曾经被逐出东宫的侍女回来求情,殿下都能破格将她重新纳入府中做丫鬟,碰到心腹臣子的事情,恐怕是更有包庇之嫌的吧?” 此话一出,太极殿内,满殿哗然。 肖帝皱了皱眉,语气严肃起来,他直起身子,开口询问:“丫鬟?破格收入东宫?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肖长珏眸色一沉,呼吸也随之谨慎起来。 翟群上前一步,躬身下跪:“陛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个说起来陆将军的事情,倒让微臣想起……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之前身边的宫女——沁荷,原本早已被皇后娘娘赶出东宫了东宫,甚至已在榆林巷里和一个书生成婚,却不知怎的,又被太子殿下收回了东宫……” 他抬起头,语调带着些挑衅,望向肖长珏:“实在是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啊……” “翟卿平日不闻其人,倒是对本王这东宫内的大小事情很感兴趣啊。”肖长珏的语调冰冷,就这样直直地同翟群对视。 肖帝压抑着怒火,拍了拍案:“够了,你们二人都休要多说,朕心中有数!” 翟群立刻跪下,却仍不依不饶:“陛下明鉴!沁荷因怀有皇嗣被逐,如今却重回东宫,此事关乎天家血脉,臣不得不奏!” —— 早朝过后,养心殿内。 肖帝面色阴沉,目光如刀般扫过肖长珏。 “肖长珏,翟群所言,可是真的?” 肖长珏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跪在地砖上,语调不卑不亢:“回父皇,沁荷确在东宫,但儿臣接她回来,只因她当年蒙冤,儿臣不忍她流落在外。” “蒙冤?”肖帝冷笑,“她一个婢女,怀了你的孩子,你母后逐她出宫,有何冤屈?” 肖长珏抬眸,直视肖帝:“父皇,当年沁荷所怀,确实是儿臣的骨血。母后她……因她出身低微,不容她生下皇孙,这才……” “住口!”肖帝厉声打断,“堂堂储君,为一个婢女与朕争辩,成何体统!” 肖长珏跪在地上,冷汗浸湿了身后的长衫。 肖帝闭了闭眼睛,像是有些承受不住怒火般,靠在椅背上。 许久后,才慢慢看向肖长珏:“朕看你是被那婢女迷了心窍……半月后,你与忠勇公谢风盛幺女女谢嫣儿完婚,不得延误!” 肖长珏指尖掐入掌心,却仍保持镇定:“儿臣……遵旨。” 他顿了顿,又道:“但沁荷无辜,求父皇开恩,允她留在儿臣身边。” 肖帝盯着他良久,终于冷哼一声:“随你。但若让朕知道她再惹出事端,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儿臣……遵旨。” —— 走出养心殿后,肖长珏独自走在官道上。 陆肃尧快步追上,低声道:“长珏,翟群今日突然发难,只怕是二皇子指使。” 肖长珏冷笑:“肖世昌倒是会挑时候。” 他停下脚步,看向陆肃尧:“你这几日小心些,翟群不会善罢甘休。” 陆肃尧点头:“我自然明白。” 肖长珏望向东宫方向,轻叹一声:“半月后大婚……原来是这个意思……” 苦笑一声,他摆了摆手:“我自己回去,你莫要跟着我了。” 陆肃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拱手:“有什么随时找我。” —— 东宫偏殿。 沁荷坐在窗边绣花,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肖长珏,连忙起身行礼:“殿下。” 肖长珏扶住她:“不必多礼。” 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缓了缓神:“沁荷,你认得二皇子吗?” 手中的绣针猛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沁荷回过神,摆头道:“不认得……殿下,奴婢不认得二皇子……” 肖长珏心中明镜儿一般,他笑了笑,眼神飘向远方:“无碍。” “父皇下令,我半月后要和谢家幺女完婚。” “什么?” 沁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许久后,她才缓缓抬起头,鼻头发酸:“恭喜……恭喜殿下,终于,终于要成婚了……” 第五十二章 包庇她 肖九仪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东宫殿内的。 “皇兄。”她的声音带着与平日不符的沉闷,隐隐掩盖着怒火。 肖长珏抬起头,苦笑一声:“仪儿,你来了。” 肖九仪长呼吸一口,眼神死死盯着站在一旁低垂着眉眼的沁荷:“这就是你不愿同谢嫣儿成婚的原因?” 沁荷嘴唇已经咬得发白,她带着羞愧的躬下身行礼,连带声音都颤抖:“奴婢……沁荷,请长公主殿下安。” 肖九仪眼神睨了睨她,并未搭话。 她站到肖长珏身边,也不顾一边的沁荷还弓着身子,便将肖长珏拉至一旁,皱着眉头开口:“什么情况?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翟群弹劾了陆肃尧查案肖世昌的事情,最后怎么就将矛头对准了你和谢嫣儿婚事的事情?” 肖长珏被带到不远处,看着肖九仪满面担忧的神色,眼神不自觉地瞥了瞥站在一旁的沁荷。 肖九仪看着他的神色,心中咯噔一声。 她面色严肃,隐隐带着愠怒:“是不是沁荷?她到底为什么又回到东宫?这一定是肖世昌和翟群的阴谋!” “不是。”肖长珏的喉头干涩,还是开口反驳了肖九仪:“沁荷她……什么都不知道。” “那她是怎么回的东宫!”肖九仪的声音有些亮,带得站在一旁的沁荷心中更加惶恐起来。 肖九仪看着肖长珏艰涩的模样,缓了缓神,长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皇兄,我知道你心中总对沁荷是有情的,可你要知道,为何沁荷才回东宫不久,翟群便急着上书弹劾你,你难道心中没有怀疑吗?” 肖九仪的话语回响在肖长珏耳边。 他喉头滚了滚,岔开话题道:“我已经答应了父皇,半月后完婚。” “我知道,离不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聘礼聘书加急操办着,打算给忠勇公府送去了。”肖九仪皱了皱眉头,还是惋惜地望着肖长珏:“兄长,你……” 肖长珏知道肖九仪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想法。仪儿,我做好准备了,你之前同我说的话,我都一一记在心里。” 顿了顿,他正色道:“肖世昌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我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让忠勇公将幺女嫁给他做侧室……我没别的办法了。” “那沁荷……你怎么和父皇说的?”肖九仪的语调犹豫,还是挣扎着问出了口。 肖长珏的视线停留在一边盯着鞋尖,满面不安的沁荷身上,神色温柔地笑了笑:“父皇准允我将她留在身边,有她在身侧,倒也不算孤单。” “可沁荷愿意吗?”肖九仪顿了顿:“沁荷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肖长珏神色放空,像是想到什么极为:“林书远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日日殴打沁荷,沁荷……走投无路了,才向我求情。” 肖九仪心中隐隐觉察出不对劲:“可……” “所以,我将她留在东宫,不会再让她走了。”肖长珏却打断了肖九仪的话语,神色淡淡的开口。 肖九仪的眉头蹙起,还是没有多问。 她顺着肖长珏的视线落在一边的沁荷身上,长时间过去,窗外的日光映得沁荷满面惨白。 她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指尖紧紧攥着裙角,指节泛白。 肖九仪的目光如刀般一次次扫过她,最终冷冷收回。 “皇兄。”肖九仪压低声音,思考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林书远的事,你查过了吗?” 肖长珏神色微顿:“查过,坊间说他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这才对沁荷动辄打骂。” “那他是怎么同意放沁荷回宫的?”肖九仪眯起眼:“一个赌徒,最缺的就是银子,若无人指使,他怎会轻易放走自己能捞财的妻子?” 肖长珏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派人给了他五百两银子,算是赎身。” “五百两?”肖九仪几乎要冷笑出声,“皇兄,一个赌徒若真贪财,只会狮子大开口,五百两就能打发?这背后若无人授意,我绝不信!” 肖长珏眉头紧锁,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沁荷。 她仍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是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沁荷。”他突然开口,“你先下去吧。” 沁荷如蒙大赦,匆匆福身:“奴婢告退。”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肖九仪才沉声道:“皇兄,你心里清楚,沁荷突然回来,时机太巧了。” 肖长珏揉了揉眉心,思考许久还是决定替沁荷隐瞒:“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沁荷……她不会害我。” “她不会,可肖世昌会!”肖九仪声音压得极低,“翟群今日在朝堂上突然发难,摆明了是要借沁荷逼你就范。若沁荷真是他们的人,留在你身边就是隐患!” 肖长珏闭了闭眼:“可若她现在离开东宫,肖世昌绝不会放过她。" 肖九仪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她的兄长,终究还是心软了。 殿外长廊,沁荷靠在柱子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她听得见殿内隐约的争执声,虽不清晰,却足以让她明白——肖九仪在怀疑她。 “姑娘怎么站在这里?”陈奇玉端着茶盏走来,笑眯眯道,“殿下可是吩咐了,让您先回偏殿歇着。” 沁荷勉强笑了笑:“多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回去。” 她转身走向偏殿,脚步虚浮。 廊下的灯笼映着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无声跟随的鬼魅。 正殿内,肖九仪对肖长珏已经无奈。 她皱着眉:“这样你也还是愿意让她跟在身边,不怕她害你吗?” 想起之前那碗没被他喝下去的汤羹,肖长珏点了点头:“不怕,她不会。” 摇了摇头,肖九仪苦笑一声:“皇兄,我不劝你,但你万事小心,有什么一定要及时跟我联系。” 肖长珏看着面前妹妹严肃的神情,笑着宽慰:“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阳光照射着空气,肖九仪双眼紧闭。 长呼出一口气,她静静道:“兄长,她若是害你,我让她死无全尸。” 第五十三章 成婚日 九月廿三,东宫满目皆红。 朱漆宫门高悬喜绸,檐下灯笼连成一片赤色长河,映得整座宫殿如浸在血里。 中庭那两个最大的红灯笼,是沁荷亲手挂上去的。 她站在梯子上,指尖抚过灯笼上金线绣的“囍”字,恍惚间想起刚来东宫的那个新年,她也是这样踮着脚为东宫挂上花灯。 那时肖长珏在下面扶着梯子,笑着说:“小心些,摔下来我可要心疼。” 如今,这灯笼是为他和别人挂的。 “沁荷姑娘,时辰快到了。”阿桃在下面轻声提醒。 沁荷收回思绪,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在一众红衣宫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刻意避开了素白——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她不想触了霉头。 远处传来喧闹的喜乐声,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高头大马招摇过市。 肖长珏一身广袖婚服,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陆肃尧,以及一众东宫属官。 队伍最末,谢家的嫁妆绵延了整条街,金银珠宝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沁荷站在东宫侧门的廊柱旁,远远望着。 她的位置很隐蔽,却能清楚地看到肖长珏下马,看到他伸手接过谢嫣儿的纤纤玉指,看到他们一起跨过火盆…… 红盖头下,谢嫣儿的手紧紧攥着苹果,用力到指尖发白。 肖长珏的目光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什么。 沁荷下意识往阴影里退了半步,却见他突然转头,与站在不远处的肖九仪对上了视线。 肖九仪今日穿了一身绯色宫装,眉眼间带着几分倦色。 她冲肖长珏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失态。 陆肃尧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该进去了。" 肖长珏收回目光,牵着谢嫣儿迈过东宫门槛。 喜堂内,红烛高燃。 礼部侍郎高声宣读圣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位,阴阳协和,婚姻乃人伦之始,王化之基。 今有太子肖长珏,德配天地,才兼文武,为社稷之根本;忠勇公谢风盛之女谢嫣儿,毓秀名门,德容兼备,实闺阁之仪范。二人年岁相当,门第相称,实乃天作之合。 朕观太子年已二十,当立中宫以正家国;谢氏女及笄有年,宜配储君以承宗庙。兹择今日吉时良辰,特命尔等结为夫妇。 自今以往,当思夫妇之义,同心同德,相敬如宾。太子宜体恤妇道,谢氏当勤修内则,共襄王室,以成佳话。 今赐: 一、金册宝印,以正名分; 二、鸾凤冠服各一套,以彰威仪; 三、东宫别院一座,以供居处; 四、御赐田庄三处,以资用度; 五、宫人三十名,以供使令。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愿尔二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上承宗庙之重,下启万民之望。钦此。” 肖长珏上前一步接过圣旨:“谢父皇!” 大典正式开始,礼部侍郎洪亮的贺词响起: “一拜天地——” 肖长珏缓缓跪下,眼角余光却瞥见站在角落的沁荷。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肖长珏却能看到她低着头,嘴唇紧抿,连带着面颊都泛白。 “二拜高堂——” 皇帝和赵皇后端坐高位,面带笑意。 沁河站在一旁,眼神间带着些空洞,有些怔怔地盯着肖长珏身边的一抹红愣神。 赵皇后眼神向侧边瞧了一瞬,目光便扫过了站在角落里的沁荷。 她抿了抿唇,将眼神撇开。 毕竟是肖长珏大婚的日子,沁荷再怎么样也出不了什么大名堂,况且……这次要是没有她,自己的珏儿也不能这么快就和谢嫣儿成婚。 想到这里,她长舒一口气,眉眼间还是挂了些得意。 “夫妻对拜——” 肖长珏转过身,与谢嫣儿相对而立。 红盖头微微晃动,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紧张。 他缓缓俯身,与她交拜。 礼成。 喜宴上,觥筹交错。 肖九仪端着酒杯走到肖长珏身边,低声道:“皇兄,恭喜。” 肖长珏苦笑:“你何时也学会说场面话了?” 肖九仪抿唇:“我是真心实意的。”她顿了顿,“至少……谢嫣儿的家世好,能辅佐你不说,这不还是将沁荷留在身边了吗。” 肖长珏握杯的手一紧,酒液晃出几滴,落在他的婚服上,晕开一片暗红。 陆肃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殿下,该去敬酒了。” 肖长珏点头,起身走向宾客。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东宫朱红的廊柱之间。 承恩殿外,最后一队提着宫灯的侍女也悄然退下,只余檐下那一排排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映在汉白玉台阶上。 肖长珏在殿门外驻足,修长的手指按在雕花门框上,指尖微微发白。 他仰头望瞭望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喉结上下滚动,咽下口中残余的酒气。 身后,陈奇玉捧着醒酒汤欲言又止。 “殿下,太子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本王知道。”肖长珏的声音比夜风还凉,“去偏殿告诉沁荷,让她不必等了。” 陈奇玉的腰弯得更低了,他顿了顿开口:“可今夜是......” “怎么?”太子忽然转身,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连你也要教本王做事?” “奴才不敢!”陈奇玉慌忙跪地,连带着语调都颤抖。 托盘里的醒酒汤晃出几滴,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肖长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去吧。” 待脚步声远去,他才整了整衣冠。 大红色的喜服上,金线绣制的四爪蟒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可穿这身衣裳的人,眼中却不见半分喜色。 殿门被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谢嫣儿坐在床上,肖长珏闭了闭眼,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沉水香,混着新漆的味道。 承恩殿内,十二对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半截,烛泪堆积如珊瑚。 正中央的合卺酒静静摆在缠枝莲纹的案几上,白玉杯盏映着烛光,像两轮小小的月亮。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那张千工拔步床。 ——大红的帷帐被金钩挽起,谢嫣儿端坐床沿,交叠的双手搁在膝头,鲜红的盖头垂落至腰际,连呼吸的起伏都几不可见。 第五十四章 收方帕 肖长珏的脚步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五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夜晚。 沁荷穿着粉色丫鬟服,颤抖着为他更衣的模样。 那时东宫还没有这般华丽,烛火也没这么亮,可那双眼里的光,却比这满殿的明珠还要夺目。 “殿下?”盖头下传来一声轻唤,将他的思绪拉回。 肖长珏定了定神,执起案上的玉如意。 和田玉雕成的如意触手生凉,他忽然觉得讽刺——这物件取名“如意”,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如意? 盖头被挑起的瞬间,他看见谢嫣儿猛地闭了下眼睛。 十六岁的少女,凤冠上的珍珠流苏还在轻轻晃动,露出的一张脸不过巴掌大,粉妆玉琢,却带着掩不住的稚气。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 “殿下......”这一声唤得极轻,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肖长珏将盖头放在一旁,忽然注意到她交握的双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可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俯身掀开绣着交颈鸳鸯的锦被。 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哗啦啦滚落一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脆。 “多大了?”他听见自己问。 “十、十六......”谢嫣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上月刚及笄。” 肖长珏的手停在半空。 十六岁,比沁荷当初入宫时还小一岁。 他转身取下她发间的凤冠,沉甸甸的金饰上,凤凰衔着的东珠晃出一道流光。 “还这么小。”他低声重复,将凤冠放在床头:“可知今夜要做什么?” 谢嫣儿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她想起出阁前夜,母亲塞给她的那本春宫图册,还有嬷嬷隐晦的提点。 “嫣儿明白......”她声音细若蚊蝇:“母亲都教过的。” 烛光下,肖长珏看见她小巧的耳垂上,一对明珠耳坠轻轻晃动。 他忽然想起忠勇公府的家训——“明珠不蒙尘”。 可如今这颗明珠,却被送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当谢嫣儿颤抖的手指触到他腰间的玉带时,肖长珏几乎是本能地按住了她的手。 少女的指尖冰凉,带着薄薄的冷汗。 “不必。”他将那只手轻轻放回锦被上,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你且躺好。” 谢嫣儿茫然地任由他将自己抱起。 太子身上的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前襟,却在触及那片温热时又慌忙松开。 后背陷入柔软的锦被时,她才发现床幔已被放下,眼前只剩一片朦胧的红色。 “殿下......”她不安地唤道。 肖长珏的手伸向褥子下方,抽出一方雪白的巾帕。 谢嫣儿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脸上血色褪尽——按规矩,明日皇后身边的嬷嬷会来收走这方帕子,若没有落红...... “睡吧。”肖长珏将帕子收入袖中,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这个吻轻得像一片雪花,转瞬即逝:“本王还有奏折要批。” 谢嫣儿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 上好的云锦料子从指间滑过,她只来得及触到一片转瞬即逝的温热。 “殿下!”她急急唤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 肖长珏回头看她。 烛光透过床幔,在少女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谢嫣儿像极了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求皇后开恩的沁荷。 “与你无关。”他终是放柔了声音:“明日请安时,莫要提起今夜之事。” 殿门开合的声音惊动了守夜的宫女。 谢嫣儿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无数只蚂蚁爬过耳膜。床头的合卺酒一滴未动,酒液映着烛光,像两滴凝固的泪。 她慢慢蜷缩起来,抱紧双膝。 母亲临行前的叮嘱言犹在耳:“嫣儿,记住,得不到宠爱的太子妃,连东宫的麻雀都不如。” 窗外,一轮孤月爬上飞檐。 谢嫣儿伸手触碰额间那转瞬即逝的温热,忽然想起及笄礼上,祖母为她点在眉心的朱砂。 那时全家人都笑着说,这点朱砂定能让她嫁得如意郎君。 一滴泪无声滑落,洇进大红喜被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东宫朱红的廊柱之间。 肖九仪站在书房窗前,指尖轻轻拨弄着案上的烛火,火苗在她眸中跳动,映出一片深邃。 “凤娴。” 殿门被轻轻推开,陆肃尧一身玄色锦袍踏入,肩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看到站在原地的肖九仪,他愣了愣神,眼神带。 肖九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陆都督深夜造访,不怕被人瞧见?” “奉殿下之命,臣走的是密道。”陆肃尧将木匣放在案上,目光扫过她略显疲惫的眉眼:“殿下呢?” “皇兄去承恩殿了。"肖九仪终于转身,唇角勾起一抹忧伤的笑:“新婚之夜,总要做做样子。” 陆肃尧目光落在肖九仪身上。 ——这是自他出狱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陆肃尧喉结上下滚动,他顿了顿,还是艰涩地开口:“凤娴……你近日,还好吗?” 肖九仪闻言,方才一直克制着没有回头看他的表情也有些崩塌,她慢慢转过身,长呼吸一口:“好,为什么不好?” 陆肃尧闻言,有些苦涩地开口道:“好就行,我放心了。” “你放什么心?我好不好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肖九仪的话语有些呛:“我好与不好的,也不必跟你说。” 陆肃尧敛了敛神色,抿唇未说话。 “你跟在兄长身边,我兄长将你救出来,也不是……白让你占便宜的……”肖九仪顿了顿,目光瞥到一边。 陆肃尧望着她的背影,许久后开口:“公主殿下放心,臣自然不会让殿下的一片心意白费。力所能及之处全力以赴,力所不能及,赴汤蹈火……长公主放心,臣……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肖九仪顿了顿,语调轻声:“那便好。” 第五十五章 骗沁荷 殿外传来脚步声时,肖九仪迅速与陆肃尧拉开距离。 她指尖一弹,烛芯爆出个灯花,将方才那一瞬的失态烧得干干净净。 “皇兄。”她转身迎向推门而入的肖长珏,目光扫过他整齐的衣冠:“这么快就……” 肖长珏抬手止住她的话,反手合上门扉。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几道冷白的痕。 “谢嫣儿睡下了。”他简短地说,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幅舆图:“说正事。” 陆肃尧立即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华严寺的暗桩传来消息,肖世昌的人已经动手了。林氏现在被关在金吾卫衙门里。” 肖长珏的手指猛地收紧,舆图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沁荷呢?” “还在偏殿内。”陆肃尧的声音像绷紧的弓弦:“按计划,明日会有人假装路过告诉她丈夫失踪的消息。” 肖九仪忽然冷笑一声:“我那二哥倒是心急,连兄长成完婚都等不得。”她指尖点向舆图上墨迹未干的一处标记:“这里离金吾卫衙门不过两条街,他是算准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烛火噼啪一响,肖长珏的影子在墙上剧烈晃动。 他盯着那个墨点,仿佛要透过纸背看见沁荷泪眼婆娑的模样:“我们的人能接触到林氏吗?” 陆肃尧摇头:“宅子内外有十二个暗哨,都是世昌从蓟州带来的死士。” 他顿了顿:“不过……我们可以在沁荷这边做文章。” 肖九仪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啪地按在案上。 铜牌上"昌"字暗纹被烛光映得如同血渍。"皇兄还记得这个吗?华严寺三百死士的身份凭证。" 肖长珏眸光一凛:“你还有没交出去的?” “何止。”肖九仪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我手里有二十枚真牌,五十枚仿造的。肖世昌永远想不到,他精心训练的死士里,早混进了我们的人。” 陆肃尧闻言挑眉:“公主殿下何时安排的?” “从他让翟群在朝堂上参你和皇兄发那日就开始布局了。”肖九仪摩挲着铜牌边缘:“这些人安插在各处,就等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肖长珏忽然看向妹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仪儿,你瞒着我的事还真不少。” “皇兄日理万机,这些脏活总得有人做。”肖九仪语气平淡,却让陆肃尧听得心头一刺。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窗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惊起一片看不见的尘埃。 “说回正题。”肖长珏终于开口:“既然无法直接救出林氏,那就按原计划,让沁荷配合演戏。但必须保证她的安全。” 陆肃尧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这是‘乌头引’的解药,提前服下可保十二个时辰无恙。只要控制好毒发时间……” “不行!”肖九仪突然拍案而起:“拿兄长的命去赌?万一沁荷看出破绽当场灭口呢?万一解药失效呢?” 肖长珏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我信沁荷……” “不可!换个法子!”肖九仪的声音像淬了冰:“告诉沁荷,林氏已经死了。” 烛火猛地一晃。 陆肃尧震惊地看向肖九仪,却见她眼中一片冷静的疯狂。 “什……么?”肖长珏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肖九仪向前一步,绣着金凤的裙摆扫过地上的月光:“肖世昌绑人是为了要挟,若人质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呢?我们伪造林氏的死讯,让沁荷彻底绝望。人在绝境中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尤其是为爱复仇的女人。” 陆肃尧倒吸一口冷气:“凤娴,这太……” “残忍?”肖九仪轻笑一声:“肃尧,你战场上见过的尸体还少吗?政治本就是吃人的游戏。”她转向肖长珏:“皇兄,沁荷若知道林氏已死,定会拼死相助。届时我们让她继续假意投靠世昌,反而能掌握主动权。” 肖长珏的指节抵在案上,用力到发白。他想起沁荷说起林氏时眼中的光彩,想起她那句“愿意陪他过苦日子”。如今要他亲手碾碎这点微末的幸福…… “没有别的选择?” 陆肃尧突然单膝跪地:“殿下,臣愿带人强攻那处民宅。虽然风险极大,但……” “然后打草惊蛇,让肖世昌有机会销毁所有证据?”肖九仪冷声打断:“陆肃尧,你什么时候也感情用事了?” 这句话像把刀子扎进陆肃尧心口。 他抬头直视肖九仪,却在她眼中看到同样的痛楚——她在逼他,更在逼自己。 肖长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忽然了然地叹了口气:“起来吧。”他对陆肃尧说,声音疲惫却坚定:“仪儿说得对,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陆肃尧缓缓起身,与佩剑上的玉珏相撞,发出清脆的哀鸣。 “具体怎么做?”肖长珏问。 肖九仪从案头取过一张信笺,墨迹新鲜地反光:“明日巳时,会有人给沁荷送信,说在护城河发现林氏尸体。同时我们在民宅制造一场‘意外失火’,毁尸灭迹。” “沁荷会信?” “由不得她不信。"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会安排林氏的‘遗物’出现在现场——他常戴的那枚玉佩,沁荷应该见过。” 肖长珏闭了闭眼。那枚粗糙的青玉坠子,是沁荷成亲时他暗中派人送的贺礼。 “然后呢?” “然后我们的人会‘偶然’透露,凶手是肖世昌的门客。”陆肃尧接话,声音已经恢复冷静:“沁荷悲痛欲绝时,正好让肖世昌的人趁虚而入。” 肖九仪补充:“关键在于时机。必须在沁荷最绝望时让她‘意外’发现,当年流产的真相也是世昌所为。” 烛光突然爆亮,照出肖长珏惨白的脸色:“你连这个都要利用?” “那是她最大的痛处,也是最好的武器。”肖九仪毫不退缩:“皇兄,五年前您护不住她,现在还要重蹈覆辙吗?” 这句话像柄淬毒的匕首,精准扎进肖长珏最脆弱的地方。 他踉跄后退半步,扶住书架才稳住身形。书架上《贞观政要》的金漆书名刺进眼里——为君者,当断则断。 “好。”他终于吐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但必须保证两点:第一,林氏不能真死;第二,行动前要把沁荷接进宫保护起来。” 第五十六章 不由己 陆肃尧的指尖在舆图上划过一道弧线,停在金吾卫衙门西南角的一处暗记上。 “这里有个废弃的排水道,可容一人匍匐进出。若用替身换出林氏,这是最隐蔽的路径。” 肖九仪俯身查看,发间金步摇垂下的珍珠擦过陆肃尧的手背。 两人同时一僵,又同时装作无事发生。 “排水道出口在何处?”她声音平静得过分。 “护城河边的芦苇荡。”陆肃尧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在剑柄上摩挲:“正好配合公主伪造溺死的计划。” 肖长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停留片刻,忽然道:“肃尧,你亲自去办这件事。” 他指尖轻叩案面:“找个体型相似的死囚,换上林氏的衣服……放火前务必确保真身已经转移。” “臣明白。”陆肃尧抱拳,铠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已备好一处安全屋,就在西市胡商聚集处。那里鱼龙混杂,最适合藏人。” 烛火突然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如同皮影戏中纠缠的傀儡。 肖九仪的侧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皇兄,沁荷那边需要个见证人。我建议让陈奇玉去——他是东宫总管,说的话沁荷不会怀疑。” “不行。”肖长珏断然否决,“陈奇玉太显眼。让……”他顿了顿:“让谢嫣儿的陪嫁丫鬟去。” 肖九仪挑眉:“那个叫翠柳的小丫头?她才十六岁。” “正因如此才不惹人怀疑。”肖长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谢嫣儿和沁荷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肖世昌不会想到我会用谢家的人。” 陆肃尧突然单膝跪地:“殿下,臣有一请。” 他抬头时,眼中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行动前,请允许臣见沁荷一面。” 肖九仪猛地转头,金步摇撞在陆肃尧肩甲上发出清脆声响。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现在任何异常举动都可能惊动世昌的眼线!” “正因如此才必须去。”陆肃尧声音沉稳:“肖世昌一直提防着我,让他们光明正大地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反而不会引起怀疑。” 顿了顿,他继续道:“况且,当日沁荷受罚的时候,是我通报……我想,她对我的戒心会少一些。” 肖长珏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场景,正是陆肃尧带兵巡夜时发现了跪在殿外的沁荷,这才匆忙向他通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份救命之恩,确实能让沁荷放下戒备。 “太危险了。”肖长珏最终摇头,“肖世昌既敢动用沁荷,必然派人监视。你如今刚恢复官职,多少双眼睛盯着……” “臣可以易容。”陆肃尧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西域的人皮面具,能维持六个时辰。臣曾以这个身份在华严寺内暗访许久,从未暴露。” 肖九仪突然夺过瓷瓶,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为什么我在华严寺的时候不跟我说!” 她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还是说...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陆肃尧沉默片刻:“从皇上派我在华严寺内调查奸细的那日起,臣就准备了三条退路。” 他抬眼直视肖九仪:“公主应该明白,我们走的每一步,都在刀尖上。” 烛芯又爆了个灯花,映得肖九仪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但她很快转身,将瓷瓶重重放回案上:“随你。但若出了差错……” “臣提头来见。”陆肃尧平静接话。 肖长珏看着二人,忽然觉得疲惫如潮水涌来。 他揉揉眉心:“就这么定了。肃尧负责林氏调包和传话,仪儿安排‘遗物’和流言,我……” 他顿了顿,“我再去见沁荷一面吧……” “皇兄!”肖九仪急声道,“这太冒险了!” “我必须去。”肖长珏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 “若计划失败……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他看向窗外渐白的天色,“天亮前我会回来,不会有人发现。” 陆肃尧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一揖:“臣去准备替身。” 他转身时,铠甲折射的冷光在墙上划出一道银弧。 待殿门关上,肖九仪突然抓住兄长的衣袖:“值得吗?为了一个宫女……” 她声音哽住,“你现在是太子,很快就是……” “正因如此才必须去。”肖长珏轻轻拂开她的手,“仪儿,你记住,为君者可以冷酷,但不能无情。” 他拿起案上的铜牌摩挲着上面的暗纹,“肖世昌败就败在,他连自己人都当作棋子。” 肖九仪怔怔看着兄长,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偷偷带她出宫看花灯,被人群冲散后,是他逆着人流死死抓住她的手。 那时他说:“别怕,哥哥在。” “我陪您去。”她突然道。 肖长珏摇头:“你留在这里应付可能来的访客。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在陪太子妃用早膳。”他系上墨色大氅,忽然问:“你还在怪肃尧吗?还不愿同他表明心意?” 肖九仪如遭雷击,手中茶盏差点跌落:“皇兄在说什么……” “仪儿,不要再错过有情人了,你会后悔的……肃尧和你自幼一同长大,你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肖长珏苦笑,“莫要如同我一般。” 殿外传来鸟雀的晨啼。 肖九仪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不重要了……”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都身不由己,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肖长珏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 他转身走向密道时,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啜泣声,像小时候她躲在被子里哭那样隐忍。 密道幽深曲折,肖长珏的指尖抚过潮湿的墙壁。 五年前,他就是通过这条密道偷偷去看沁荷。那时她住在浣衣局旁的小院里,窗前总摆着一盆茉莉。 如今茉莉早已枯萎,就像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誓言。 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时,沁荷正对着铜镜梳发。 从镜中看到肖长珏的身影,她手中的木梳啪嗒落地。 “殿下?”她仓皇起身,单薄的寝衣在晨光中近乎透明:“您怎么……” 肖长珏反手锁上门,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沁荷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皂角香,混着几分药草的苦涩——那是当年杖伤留下的病根,每逢阴雨就疼痛难忍。 第五十七章 初会面 从镜中看到肖长珏的身影,她手中的木梳啪嗒落地。 “殿下?”她仓皇起身,单薄的寝衣在晨光中近乎透明:“您怎么……” 肖长珏反手锁上门,快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沁荷身上还是那股熟悉的皂角香,混着几分药草的苦涩——那是当年杖伤留下的病根,每逢阴雨就疼痛难忍。 “听我说。”他捧起沁荷的脸,声音急促:“我知道肖世昌抓了林氏,要用他威胁你害我。” 沁荷瞳孔骤缩,整个人如坠冰窟:“不可能……殿下……您怎么会知道?” “我早就知道他被抓了,从你给我下毒那晚。” 肖长珏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泪:“但我有办法救他,只是……”他喉结滚动:“需要你配合演一场戏。” 沁荷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前襟,骨节发白:“殿下为什么还愿意救他?我给您下毒,您不怪我吗?” “沁荷,我欠你的,远比这个多的多。”肖长珏的声音温柔,他看着沁荷,缓缓开口:“我现在需要你假装相信林氏已死,假装恨我……”肖长珏声音嘶哑:“继续完成肖世昌那边拍给你的任务。” 沁荷猛地推开他,踉跄后退直到撞上妆台。 铜镜里的她面色惨白如鬼:“您要我去两面当细作?” “只有你能接近世昌。”肖长珏上前一步:“沁荷,我发誓会保住林氏性命。等事成之后,我送你们离开京城,去江南……” “奴婢愿意。”沁荷突然笑了,笑得满眼泪水,“殿下,沁荷从最初到现在,一直对不住您,若是没有您,奴婢早已经横尸惨死……今日您知道了肖世昌的阴谋,我反而卸下一桩心事,殿下,奴婢愿意的” 这句话像刀子捅进肖长珏心口。他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若是活着,如今该会叫爹爹了。 “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他眼中含泪,握住沁荷冰凉的手:“但这次,请信我最后一次。” 窗外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 沁荷浑身一颤,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肖长珏握得更紧。 “天亮前我必须回去。”他快速交代,“明日会有人来告诉你林氏的死讯。三日后宫中夜宴,肖世昌必定借机发难。届时你只需……” 沁荷突然俯身,用唇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和决绝的意味,像最后的告别。 分开时,她轻声道:“殿下,奴婢斗胆提个奖赏……” “你说。” “不论如何……”沁荷直视他的眼睛,“奴婢都等着您亲手杀了肖世昌。” 晨光透过窗纸,将二人相拥的影子投在地上,如同皮影戏最后的定格。 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晓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血雨腥风的预兆。 当肖长珏回到书房时,肖九仪正在焚毁密信。 火盆里的灰烬打着旋上升,像一群黑蝴蝶。 “她答应了?”肖九仪头也不回地问。 肖长珏疲惫地坐下,大氅上还沾着偏殿的熏香:“嗯。” 第五十八章 初晨拜 辰时半刻,肖长珏和谢嫣儿下了轿撵。 还未进殿内,肖长珏便握紧谢嫣儿的手,语调温柔:“进去吧。” 谢嫣儿点了点头,面庞染上几抹绯色:“殿下……妾身有些紧张……” “莫怕。”肖长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心安。 他轻轻拍了拍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笑道:“父皇和母后不会刁难你,有什么事情我都在,你尽管放宽心。” 谢嫣儿眸光一动,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许久后缓缓开口:“殿下……” 她不懂,肖长珏明明是这样的柔情似水,处处体谅她的处境,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同她说清楚心中所想? 谢嫣儿不得不承认,这个未来的储君,风度翩翩,克己复礼,让她心生荡漾,她……只能同他捆绑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咽回了还未说出口的话,笑着点了点头:“嫣儿明白。” 殿内,肖帝和赵皇后二人坐在主位。 肖长珏率先一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作揖:“儿臣来迟,父皇母后长乐无极。” 谢嫣儿紧随其后,立于肖长珏身后半寸,缓缓俯身行礼:“妾身谢嫣儿,参见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福寿安康,万寿无疆。" 谢嫣儿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行礼的姿态端庄优雅,挑不出一丝错处。她低垂的眼睫在晨光中投下浅浅阴影,掩去了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免礼。”肖帝的声音浑厚威严,目光在儿子和儿媳身上扫过,满意地点了点头,珏儿成家立业,朕心甚慰。” 肖长珏起身,不着痕迹地扶了谢嫣儿一把,才恭敬答道:“儿臣定当尽心辅佐父皇,不负所托。” 赵皇后凤眸微眯,目光在谢嫣儿纤细的腰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嫣儿昨夜可还习惯?东宫的床榻不比谢府,若有不适之处,尽管告诉本宫。” 谢嫣儿耳根一热,昨夜太子虽留宿她房中,却只是和衣而卧,连她的手指都未曾碰一下。 她正不知如何作答,肖长珏却先一步开口: “母后放心,嫣儿适应得很好。只是初入宫闱,难免拘谨。”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慈爱的笑容:“瞧瞧,这新婚燕尔的,珏儿就这般护着了。皇上,不如您带珏儿去御书房议事,让本宫与嫣儿说说体己话?” 肖帝会意,起身道:“也好。珏儿,朕有要事与你商议。” 肖长珏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向谢嫣儿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才随肖帝离开。 殿内一时只剩下赵皇后与谢嫣儿二人。宫女们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只留下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孙嬷嬷在旁伺候。 “来,坐到本宫身边来。”赵皇后拍了拍身旁的软垫,语气亲切。 谢嫣儿缓步上前,在距离皇后一尺处坐下,姿态恭敬而不失大方:“母后有何教诲?” 赵皇后执起谢嫣儿的手,细细打量她的面容:“真是个标致的人儿,比画像上还要美三分。难怪珏儿这般护着你。” 谢嫣儿感到皇后指尖微凉,如同一条蛇缓缓缠绕上她的手腕,不由得背脊一僵。她想起今晨见过的那个叫沁荷的女子——清秀有余却算不上绝色,与自己并不相似。那么太子护着她,究竟是出于什么? “母后过奖了。”谢嫣儿轻声应答,“妾身蒲柳之姿,能得殿下垂青,实乃三生有幸。” 赵皇后松开她的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嫣儿,你是谢家嫡女,本宫与皇上亲自为珏儿挑选的正妃。无论珏儿从前有什么心思,现在你是他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殿外传来一阵风吹过花枝的沙沙声,几片花瓣飘落在窗棂上,映着阳光显得格外娇艳。 “本宫听闻,你今早见过沁荷了?”赵皇后突然话锋一转,单刀直入。 谢嫣儿心头一震,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绞紧:“回母后,妾身...确实偶遇了一位姐姐..." “偶遇?”赵皇后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温度,“东宫那么大,偏殿那么偏,怎么就这么巧‘偶遇’了?” 谢嫣儿脸色微白,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已被看穿。她今早确实是故意打听,特意寻去的。 “母后明鉴……”她声音微颤,“妾身只是听闻殿下曾有位……故人……心中好奇……” 赵皇后放下茶盏,突然伸手抬起谢嫣儿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看着本宫。你既然嫁入东宫,就该明白一件事——在这深宫里,好奇心太重会害死你自己。” 谢嫣儿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妾身知错了。” 出乎意料的是,赵皇后忽然笑了,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不过本宫喜欢你这点小聪明。比起那些装傻充愣的,你这样的反而好相处。” 谢嫣儿一时摸不准皇后的用意,只能谨慎地保持沉默。 “沁荷的事,本宫可以告诉你。”赵皇后靠回椅背,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她是珏儿十六岁时的通房丫鬟,后来怀了身孕。本宫命人打了胎,将她送出宫配了个小吏。” 谢嫣儿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皇后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等秘事。 “怎么,吓到了?”赵皇后挑眉,“你以为皇家血脉是什么人都能怀的?一个贱婢,也配生下皇长孙?” 谢嫣儿强忍心中不适,低声道:“母后处置得当。” “后来那小吏酗赌成性,常打骂她。珏儿不知从哪听说,又把人接了回来。” 赵皇后冷笑:“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念在旧情。但你要明白——” 她突然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极低:“沁荷永远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你是谢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是皇上钦定的太子妃。只要你能尽快诞下皇嗣,珏儿的心在谁那里,根本不重要。” 谢嫣儿感到一阵眩晕,皇后的每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她终于明白今日召见的真正目的——她不过是一个生育工具,一个巩固权力的棋子。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陪本宫去走走吧。”赵皇后忽然又恢复了和蔼的语气,仿佛刚才那番话从未说过。 第五十九章 好丈夫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雾袅袅上升,在阳光中形成一道道缥缈的轨迹。 肖帝背对肖长珏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珏儿,你可知朕为何单独叫你过来?” 肖长珏垂首而立:“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 “朕听说,你还将沁荷留在东宫,并未送她出去?”肖帝的声音平静,却让肖长珏浑身一僵。 回父皇,确有此事。”肖长珏知道瞒不过,索性承认,“她丈夫虐打她致重伤,儿臣……实在不忍……” “胡闹!”肖帝猛地转身,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你昨日才大婚,今日就传出这种消息!谢家嫡女何等尊贵,你让她脸往哪搁?” 肖长珏跪下:“儿臣知错。但沁荷……她毕竟……” “毕竟什么?”肖帝厉声打断。 “毕竟是你第一个女人?毕竟为你怀过孩子?珏儿,你是储君!你的私情必须让位于社稷!谢家手握兵权,谢嫣儿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朕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肖长珏脸色煞白,双拳紧握又松开:“父皇息怒!儿臣……儿臣会妥善安置沁荷……” “不必了。”肖帝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既然接回来了,就让她待着吧。但你必须答应朕两件事。” “父皇请讲。” “第一,绝不可再与她有肌肤之亲。”肖帝目光如炬:“第二,你必须尽快与谢嫣儿圆房,诞下皇嗣。朕要你在三个月内让太子妃有孕,明白吗?” 肖长珏喉结滚动,艰难地点头:“儿臣……遵旨。” 肖帝走近,亲手扶起儿子:“珏儿,朕知你重情。但你要明白,帝王之家,情字最是奢侈。当年朕为了江山,不得不放弃最爱的女人……其中的痛苦,朕比你清楚。” 肖长珏抬头,第一次在父皇眼中看到了罕见的脆弱。 “下个月是太后寿辰,朕已命礼部准备大典。”肖帝拍了拍儿子的肩:“届时你与谢嫣儿要表现的恩爱和睦,让满朝文武都看到东宫和谐,明白吗?” “儿臣明白。”肖长珏恭敬应是,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必须将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彻底埋葬,扮演好一个完美的太子角色。 御花园中,赵皇后与谢嫣儿漫步在花径上。 宫女们远远跟在后面,确保无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 “这株‘魏紫’是本宫最爱的品种,”赵皇后指着一朵深紫色的牡丹,忽然话锋一转,“嫣儿,你可知道为何皇上与本宫选中你做太子妃?” 谢嫣儿想起沁荷那张并不出众的脸,轻声道:“因为妾身是谢家女儿?” “这是一方面。”赵皇后摘下一朵粉牡丹,别在谢嫣儿鬓边,“更重要的是,你聪慧、坚韧,有主见。沁荷那样的女子,只会一味顺从,如何担得起未来国母的重任?” 谢嫣儿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评价,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本宫命太医院准备了滋补的汤药,从今日起每日送到你宫中。”赵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要按时服用,对怀胎有益。” 谢嫣儿明白,这不仅是关心,更是一种无形的催促和监督。 她恭敬地应下:“谢母后厚爱。" “对了……”赵皇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皇上打算在太后寿宴上为你父亲加封骠骑大将军,统领北疆三军。” 谢嫣儿眼睛一亮:“真的?父帅知道一定很高兴!” 赵皇后含笑点头:“所以你看,只要你尽快为珏儿诞下子嗣,谢家的荣耀只会更甚。到那时,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谢嫣儿听出了话中的暗示——她与谢家的命运,已经牢牢绑在了一起。 她不仅要为自己争,更要为整个谢氏家族争。 “母后放心,”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妾身不会让您失望的。” 赵皇后满意地笑了,正要再说什么,远处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肖长珏随肖帝向她们走来。阳光下的太子俊美非凡,举止优雅,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爱慕。 “母后与嫣儿聊得可好?”肖长珏走近,目光在谢嫣儿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赵皇后笑道:“甚好。嫣儿懂事,本宫很是欣慰。” 肖帝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吧。珏儿,记住朕的话。” “儿臣谨记。”肖长珏行礼,随后向谢嫣儿伸出手:“嫣儿,我们回宫。” 谢嫣儿看着那只修长的手,迟疑了一瞬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两手相触的瞬间,她感受到太子指尖的微颤,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抗拒。 回东宫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却都沉默不语。 宫道两旁的花开得正艳,却无人有心欣赏。 “殿下……”谢嫣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今早的事……妾身不是有意……” 肖长珏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我知道。” 谢嫣儿点头,仔细观察太子的表情。 她看到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在说一次,你莫要去扰了她清净,我和她不会怎样,你不必多想。”肖长珏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谢嫣儿心头一刺,强忍酸涩道:“妾身知道,妾身送了她一匹蜀锦……” “你不必这样。”肖长珏突然打断她,声音低沉,“不必装作大度,不必委屈自己。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谢嫣儿愣住了,没想到太子会这样直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嫣儿。”肖长珏深吸一口气,“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试着做一个好丈夫。” 谢嫣儿看着眼前这个俊美而忧郁的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们都被困在这个金色的牢笼里,都是权力的棋子。 不同的是,他心中还装着别人,而她,只能装着他。 “好。”她轻声应道,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微笑,“妾身等着殿下。” 两人继续前行,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染成金色,仿佛一场华美的皮影戏,而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六十章 见嫂嫂 东宫正殿内,鎏金香炉中升起缕缕青烟。 谢嫣儿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卸下繁重的头饰。 铜镜中映出她略显疲惫的面容,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娘娘,长公主殿下递了帖子,说稍后要来拜见。”贴身侍女翠柳轻声禀报。 谢嫣儿手中玉梳一顿:“长公主?” 她想起那位传闻中聪慧过人的皇女,据说深得皇帝宠爱,虽年仅十八却已参与朝政。 “快准备茶点,莫要怠慢。” 翠柳刚要退下,谢嫣儿又唤住她:“等等,把今早皇后赏的碧螺春取来。” 待侍女退下,谢嫣儿望着镜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 她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复杂的宫廷——不仅要应对太子的旧情,还要面对这些精明的皇亲国戚。 父亲即将升迁的消息让她既喜且忧,谢家的荣耀系于她一身,而这份荣耀需要用皇嗣来巩固。 “娘娘,殿下回书房了,说晚膳时分再来陪您。”另一个侍女进来禀报。 谢嫣儿指尖微微发颤,勉强维持着平静:“知道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皇嫂可在?九仪冒昧来访了。” 谢嫣儿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立于殿门外,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如画却自带一股英气,正是肖九仪。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谢嫣儿行礼道。 肖九仪快步上前扶住她:“皇嫂不必多礼。” 她笑容明媚,眼睛却敏锐地扫过谢嫣儿微红的眼眶,“九仪听闻皇兄皇嫂今日入宫觐见,特来道贺新婚之喜。” 两人落座后,侍女奉上茶点。肖九仪端起茶盏轻嗅:“好茶!这可是母后珍藏的碧螺春?皇嫂果然得母后欢心。” 谢嫣儿浅笑:“公主慧眼。母后厚爱,妾身受之有愧。” “皇嫂过谦了。”肖九仪抿了口茶,忽然压低声音:“其实九仪今日来,还有一事相告。” 谢嫣儿心头一紧:“公主请讲。” 肖九仪环顾四周,谢嫣儿会意,挥手让侍女们退下。 “皇嫂可知二皇兄近日与翟群走得很近?”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们正在查河西军饷的账目,似是冲着兵部去的。” 谢嫣儿手中茶盏一颤。 兵部正是她父亲谢风盛的势力范围,若账目有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谢家。 “这……妾身深居内院,实在不知朝堂之事……” 肖九仪轻笑:“皇嫂不必紧张。九仪只是觉得,谢大将军即将升迁,此时若有人想找兵部麻烦……”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不过皇嫂放心,那些账本早被蔡书予动过手脚,查不出什么来。” 谢嫣儿暗自吃惊,蔡书予是肖长珏身边最为信任的幕僚,太子殿下竟然如此这般放心,就让肖九仪直接接触自己的幕僚? 这位年纪轻轻的公主,手伸得竟如此之长。 “公主为何告诉我这些?”谢嫣儿谨慎地问。 肖九仪放下茶盏,笑容纯真:“因为九仪喜欢皇嫂啊。皇兄能娶到您这样的贤内助,是他的福气。” 她忽然凑近:“不像那个沁荷,除了哭哭啼啼,什么都不会。” 谢嫣儿呼吸一滞,没想到公主会突然提起沁荷。 “公主认识……沁荷姑娘?” “何止认识。”肖九仪抿了抿唇,“当年她怀孕,该帮的忙我可是一样没有少帮呢,况且她现在在东宫,嫂嫂刚来都认识,我怎的能不认识呢?” 谢嫣儿手指紧紧攥住帕子,指节发白。 肖九仪话锋一转:“不过皇嫂放心,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关键是……” 她压低声音:“二皇兄不仅查兵部,还在暗中拉拢北疆将领。谢大将军即将接管北疆军务,此事不可不防。” 谢嫣儿恍然大悟——这才是这位长公主殿下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通过她向父亲传递消息,防范二皇子在军中的动作。 “妾身明白了。”谢嫣儿正色道:“多谢公主提点。” 肖九仪满意地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忽听殿外传来脚步声。 “殿下到——” 肖长珏迈入殿中,看到肖九仪时明显一怔:“仪儿?你怎么来了?” 肖九仪笑了笑,眼神中满是俏皮:“皇兄好生偏心,娶了这么美的皇嫂,都不让仪儿多见。” 她起身走到肖长珏身边,偏了偏头,笑道:“我是来讨喜糖的!” 肖长珏无奈摇头:“都多大了,还这般孩子气。”但眼中却流露出难得的宠溺。 谢嫣儿敏锐地注意到,太子对这位妹妹的态度明显不同于其他人。 看来传闻不假,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感情甚笃。 “皇兄,母后让我传话,说晚膳要你与皇嫂一起去她宫中用。”肖九仪眨眨眼:“不过我看皇嫂脸色不太好,不如我替你们推了?” 肖长珏看向谢嫣儿,果然见她面色苍白:“嫣儿不舒服?” 谢嫣儿勉强笑道:“妾身无碍,可能是今日有些累了……” “那就不去母后那里了。”肖长珏难得体贴,“我命人即刻传膳,仪儿也留下一起用膳吧。” 肖九仪拍手笑道:“好啊!正好我馋东宫小厨房的芙蓉糕了。” 晚膳时分,三人围坐一桌。 肖九仪妙语连珠,不时逗得肖长珏露出笑容。 谢嫣儿默默观察这对兄妹,发现长公主总能精准把握太子的情绪,几句话就能让他眉头舒展。 “皇兄,听说翟大人最近很得二皇兄赏识?”肖九仪状似无意地提起。 肖长珏筷子一顿,眼神打量了一圈肖九仪和谢嫣儿,心知肚明:“你从哪听说的?” “宫里都传遍了呀。”肖九仪夹了块鱼肉,继续表演到:“都说翟大人要把女儿许给二皇兄做侧妃呢。” 谢嫣儿皱了皱眉,翟群是刑部尚书,若与二皇子联姻,势力将更加庞大。 “胡说什么。”肖长珏适当地打断了肖九仪,放下筷子:“翟群那样的性子,怎能放任自家幼女去做侧室。 肖九仪吐了吐舌头:“那就是仪儿听错了。” 她转向谢嫣儿:“皇嫂,听说谢大将军马上要升职了?仪儿在这里,提前恭喜嫂嫂了!” 谢嫣儿微笑应下,心中却明镜似的——九仪这是故意在太子面前强调谢家的价值,提点她呢。 用罢晚膳,肖九仪起身告辞:“不打扰皇兄皇嫂休息了。” 她朝谢嫣儿眨眨眼,“皇嫂,改日我教你下棋,保证比皇兄教的要好!” 肖长珏顿了顿,无奈一笑:“仪儿,怎的没大没小的……” 肖九仪吐了吐舌头,蹦跳着离开了。 第六十一章 来陆府 殿内一时寂静。 谢嫣儿垂眸不语,肖长珏则神色复杂地望着妹妹离去的方向。 “仪儿被宠坏了,说话没轻没重,你别往心里去。”最终,肖长珏打破沉默。 谢嫣儿摇头:“公主天真烂漫,妾身很喜欢。” 肖长珏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去书房处理些政务。” 谢嫣儿心知他这是又要避开自己,却只能温顺地点头:“殿下也要保重身体。” 待肖长珏离开后,翠柳进来伺候谢嫣儿更衣,低声道:“娘娘,方才九仪公主的贴身宫女悄悄递了句话,说公主请您明日午时去御花园的听雨亭一叙。” 谢嫣儿若有所思地点头。 这位长公主,到底在谋划什么? 雨丝细密,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肖九仪撑着一把素白油纸伞,独自站在陆府门前。她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眸色微冷。 ——她不想来。 可她又不得不来。 陆肃尧先假死,再入昭狱欺骗她感情一事,至今仍让她心口发堵。 她曾以为他是真心待她,可到头来,他也不过是把她当作一枚棋子,利用她的信任,将她推入险境。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 门很快被打开,陆府的老管家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恭敬行礼:“长公主殿下!老奴这就去通报都督——” “不必。”肖九仪冷冷打断:“他在哪?” “都督在书房……” 肖九仪没再多言,径直穿过庭院,朝书房方向走去。 雨幕之中,她的身影纤细而孤绝,仿佛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又冰冷。 陆肃尧正伏案批阅军报,听到脚步声,愣怔一瞬,头也未抬,只淡淡道:“殿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肖九仪冷笑一声,将伞随手搁在门边,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陆都督好大的架子,本宫亲自登门,你连个正眼都不给?” 陆肃尧这才抬眸。 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清俊如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倦色。 他静静看着她,眼底情绪难辨。 “殿下若有事,直接吩咐便是,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肖九仪嗤笑:“怎么?怕本宫再被你算计一次?” 陆肃尧指尖微顿,随即放下笔,缓缓站起身。 “殿下若还记恨那件事,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肖九仪眸色骤冷:“陆肃尧,你骗本宫入昭狱,害本宫为你担惊受怕,如今轻飘飘一句''无话可说'',就想揭过?” 陆肃尧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声:“那殿下想如何?要臣的命吗?” 他一步步走近她,直至两人之间仅剩半步距离。 肖九仪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殿下既然来了,想必不是为了翻旧账。”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说吧,到底什么事?” 肖九仪挣了一下,没挣开,索性抬眸直视他:“放开。” 陆肃尧没动,只是微微低头,呼吸几乎拂过她的耳畔:“殿下若不说,臣便当您是专程来见臣的。” “……” 肖九仪咬牙,猛地抽回手,冷声道:“本宫来谈正事。” 陆肃尧这才退开半步,唇角微勾:“臣洗耳恭听。” 肖九仪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肖世昌最近动作频繁,不仅拉拢翟群,还暗中接触北疆将领。”她眯了眯眼,“他这是想彻底架空皇兄的兵权。” 陆肃尧重新坐回案后,淡淡道:“殿下想怎么做?” “本宫要你加快计划。”肖九仪盯着他:“利用沁荷,引肖世昌入局。” 陆肃尧眸光微沉:“殿下确定?沁荷如今在东宫,若贸然行动,恐怕会打草惊蛇。” “所以才要你亲自安排。”肖九仪冷笑,“你不是最擅长布局吗?连本宫都能骗过去,区区一个肖世昌,对你来说算什么?” 陆肃尧抬眸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殿下就这么恨臣?” 肖九仪一怔,随即嗤笑:“陆都督想多了,本宫只是就事论事。” 陆肃尧没再纠缠,只是淡淡道:“好,臣会安排。”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殿下需答应臣一件事。” “说。” “无论发生什么,殿下都不许亲自涉险。” 肖九仪挑眉:“怎么?怕本宫坏了你的计划?” 陆肃尧定定看着她:“臣只是不想殿下再受伤。” 肖九仪心头微颤,随即冷笑:“陆肃尧,你以为本宫还会信你?” 陆肃尧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从案下取出一只锦盒,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肖九仪狐疑地接过,掀开盒盖—— 一枚精致的白玉簪静静躺在丝绒上,簪头雕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鹤,栩栩如生。 她指尖微颤,猛地合上盒子。 “……什么意思?” 陆肃尧垂眸,嗓音低沉:“殿下及笄那年,臣曾答应送您一支簪子。” 肖九仪呼吸一滞。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而他还是陪在兄长身边的伴读。 她及笄那日,他曾玩笑般许诺,待她长大,便送她一支世上最美的簪子。 可后来…… 物是人非。 她攥紧锦盒,冷笑:“陆肃尧,你现在做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陆肃尧抬眸,眼底情绪深沉:“臣从未忘记过承诺。” 肖九仪心头一刺,猛地将锦盒掷还给他。 “本宫不稀罕!” 锦盒砸在陆肃尧胸口,又跌落在地,白玉簪摔成两截。 空气骤然凝滞。 陆肃尧缓缓弯腰,拾起断簪,指腹轻轻摩挲过裂痕。 “……臣明白了。” 肖九仪别过脸,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计划尽快执行,本宫等你的消息。” 说完,她转身便走。 “殿下。”陆肃尧忽然叫住她。 肖九仪脚步一顿,却没回头:“还有事?” 陆肃尧嗓音低哑:“若有一日,臣离开了,或者……死了,殿下会为臣流泪吗?” 肖九仪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冷笑:“不会。” 陆肃尧低笑一声:“那臣便放心了。” 肖九仪心头猛地一颤,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幕之中,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陆肃尧静静站着,手中握着那支断簪,良久,才轻声道: “凤娴……可我舍不得啊。” 东宫偏殿。 沁荷跪坐在案前,指尖颤抖地展开一张字条—— “林氏已死。” 她猛地攥紧字条,泪水无声滑落。 窗外,一道黑影悄然离去。 第六十二章 不救她 午时的阳光透过竹帘斑驳洒落,谢嫣儿端坐在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翠柳被她留在听雨亭外十步处,既是避嫌,也是防备。 “皇嫂久等了。” 肖九仪的声音忽然从亭后传来。 她今日换了一身素白骑装,发髻高挽,腰间悬着一枚青玉令牌。 谢嫣儿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起身笑了笑:“公主。” “皇嫂不必多礼。”肖九仪上前一步,轻握住谢嫣儿的双手,浅笑道:“皇嫂昨夜一切可还安好?” 谢嫣儿闻言,嘴角笑意一顿,随后又故作镇定地应和:“嗯,一切都好。” 肖九仪点了点头,慢慢坐在石桌边:“我叫人带来了前些日子岭南刚进贡来的荔枝,且现在还冰镇着,嫂嫂尝两颗?” 说罢,她拍了拍手。 身边躬着身的侍从立刻抬上来华贵的冰鉴,里面冰雾阵阵,瞧起来凉爽得很。 谢嫣儿见状,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些疑惑:“这荔枝……不是盛暑时节的贡品吗?现在已经入了秋,居然还有这特供的吃食?” 肖九仪笑了笑,手帕将将好掩盖住口鼻。 一阵过后,她伸出葱白的指尖,轻捏了一块儿冰鉴里透红的荔枝,轻轻拨开。 ——荔枝的果肉晶莹剔透,带着些甜腻的汁水留在肖九仪指尖。 向来尊贵的公主殿下却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轻轻将流着汁水的果肉放入嘴中,闭了闭眼,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果肉咽下,吐出透黑的果核,一举一动尽是优雅。 她看着谢嫣儿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伸出手。 身边的兰芷立刻递上浸了水的帕子,放在肖九仪手中,轻轻将她手中的黏腻擦拭干净。 “嫂嫂好奇,我怎么能吃上过了季的水果?”肖九仪的话语带着反问,指尖的动作却依旧慢条斯理。 谢嫣儿缓过神:“不是,只是我想……公主殿下今日叫我来,定然不只是为了这一冰鉴的荔枝,对吧?” 肖九仪轻声笑了笑,慢慢将脏了的手帕放在石桌上,挑眉看向谢嫣儿:“这荔枝啊,是岭南特产,非盛夏不特供,可我爱吃。” 说到这里,她眼神带上了些笑意,身子靠向谢嫣儿:“只要是我爱吃的,父皇不远万里,也要满足我。” “朝堂之事也是如此。”她的后半句尾音加重。 谢嫣儿明白肖九仪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顿了顿,双唇紧抿:“公主,妾身不明白你……究竟想要妾身做什么。” 肖九仪并未正面回应,她轻笑一声站起身,漫不经心的踱步在谢嫣儿身边:“你既然嫁给了我兄长,便知道这太子妃之位,不是一般人,没办法坐得稳。” 顿了顿,她继续道:“我今儿个同嫂嫂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嫂嫂,若是嫂嫂一心一意辅佐皇兄,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忽然转身,目光如刀般锐利:“但若嫂嫂有半点异心……” 肖九仪伸手抚过冰鉴表面凝结的水珠:“就像这荔枝,过了季的,再如何冰镇保存,终究会腐烂变质。” 谢嫣儿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她垂下眼帘,掩饰眼中的波动:“公主多虑了。妾身既嫁入东宫,自然与太子殿下荣辱与共。” “是吗?”肖九仪忽然俯身,距离谢嫣儿只有寸许。 “嫂嫂。”肖九仪声音忽然柔和下来。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提醒你,这宫墙之内,处处都是眼睛。” 她直起身,重新恢复那副高贵疏离的姿态:“皇兄性子温和,不喜与人争斗,但正因如此,更需要身边人绝对的忠诚。” 谢嫣儿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行礼:“妾身谨记公主教诲。” 肖九仪满意地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这是父皇赐我的凤纹佩,今日赠予嫂嫂,算是见面礼。” 谢嫣儿迟疑地接过玉佩,只见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玉质温润,触手生温。 “谢公主厚赐。”她再次行礼,心中却明白这既是恩赏也是警告。 ——凤纹乃皇后专用,肖九仪此举无异于提醒她,太子妃之位能否坐稳,全看她的表现。 “时候不早了,嫂嫂也该回东宫了。”肖九仪转身望向亭外。 离开听雨亭时,谢嫣儿回头望了一眼。 肖九仪仍站在亭中,白衣胜雪,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 千里之外的吐蕃军营,夜色如墨。 肖望舒蜷缩在肮脏的帐篷角落,身上仅剩的丝绸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遍布青紫的肌肤。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如云秀发如今枯黄打结,沾满了污秽。 帐篷外传来士兵的哄笑和酒碗碰撞声,她知道,很快又会有人进来“享用”她这个“大萧公主”。 “畜生……都是畜生……”肖望舒咬破了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帐篷帘子被粗暴地掀开,一个满身酒气的吐蕃将领走了进来。 肖望舒本能地往后缩,却无处可逃。 “公主殿下。”将领用生硬的汉语讥讽道,“今晚轮到我了。”他说着解开了腰带。 肖望舒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在这地狱般的日子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远在大萧的兄长肖世昌。 她相信,只要他能收到她的求救信,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去。 三日前,她用最后的首饰买通了一个汉人商贩,将密信送往大萧。 信中详细记述了吐蕃内部权力更迭的细节,以及新可汗对大萧的敌意。 ——这是她手中最后的筹码。 将领粗暴的动作打断了她的思绪,肖望舒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见到兄长之前。 当一切结束,将领满意地离开后,肖望舒艰难地爬到帐篷角落,从草垫下摸出一块锋利的石块。 这是她偷偷藏起来的,既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在最后时刻保留一点尊严。 “兄长……快来吧……”她低声呢喃,眼前浮现出长安城的繁华景象。 曾几何时,她也是众星捧月的公主,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境地。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肖世昌正坐在书房中,面前摊开的正是肖望舒的求救信。 烛光下,他瘦削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沉。 “愚蠢。“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将信纸凑近烛火。 火焰迅速吞噬了肖望舒血泪交织的文字。 “殿下,不救公主吗?”贵平低声问道。 肖世昌冷笑:“救她?一个已经废掉的棋子有什么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东宫的方向:“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肖长珏。只要太子一死,父皇就不得不立我为储。” “可是公主信中提到的吐蕃军情……” “那正好。”肖世昌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等肖长珏死后,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情报在朝中树立威信。至于望舒……”他顿了顿,“就当是为大萧牺牲了吧。” 贵平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第六十三章 做叛徒 黎明前的吐蕃军营最为寒冷。 肖望舒蜷缩在帐篷角落,身上只盖着一块发臭的羊皮。 她的手腕和脚踝处全是被绳索勒出的血痕,大腿内侧还残留着昨夜那个千夫长留下的牙印。 帐篷外传来士兵换岗的呼喝声,肖望舒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没有被直接闯入的士兵惊醒。 她艰难地支起身子,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角落里放着半碗发馊的羊肉汤,那是昨夜最后一个“客人”施舍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颤抖着捧起破碗,将散发着腥臭的汤汁一饮而尽。 汤汁顺着下巴流到胸前,与那些早已干涸的污秽混在一起。 帐外天色渐亮,肖望舒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撕下衣袖上还算干净的布料,蘸着地上凝结的露水,勉强擦拭了脸和脖子。 又从草垫下摸出藏了许久的银簪——这是她身上最后一件首饰,原本打算用来自尽的。 “我要见赞普顿珠。”当守卫掀开帐帘时,肖望舒挺直了脊背,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最后一丝公主的威严。 “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守卫讥笑一声,粗糙的大手直接掐住她的下巴:“萧朝的妓女也配见我吐蕃王朝的王子?” 肖望舒没有退缩,她举起银簪抵在自己咽喉处:“我若死在这里,你们王子损失的可是攻破大萧边境的机会。” 她声音嘶哑却坚定:“去通报,就说……就说我知道雁门关的密道。” 守卫犹豫了。 雁门关是吐蕃进军中原的最大障碍。 半个时辰后,肖望舒被带到王帐外。 她的手腕被粗糙的牛筋绳绑在身后,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下身未愈的伤口。 王帐前的吐蕃士兵们对着她吹口哨,有人甚至直接朝她吐口水。 “进去!”守卫在她膝窝狠狠一踹,肖望舒扑倒在华丽的地毯上。 她艰难地抬头,看到赞普顿珠正搂着两个吐蕃女子饮酒,老可汗则在一旁擦拭弯刀。 “听说我们的''大萧公主''想通了?”赞普顿珠懒洋洋地开口,手指在怀中女子腰间摩挲。 那女子轻蔑地瞥了肖望舒一眼,故意娇笑着往王子怀里钻。 肖望舒强忍屈辱,额头抵地:“求王子……求可汗开恩。我愿意做任何事,只求……只求不再回军营。”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 老可汗放下弯刀,走到肖望舒面前,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 她被迫仰头,对上可汗阴鸷的眼睛。 “和亲宴上你给顿珠下药时,可想过今天?”可汗的汉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如果不是你,现在在这里的应该是肖九仪。” 肖望舒瞳孔骤缩,原本这件事情就同他并没有关系,她是被陷害的! “那是肖九仪陷害!我也是受害者!”她的声音尖锐,先是濒临死亡的呼号。 赞普顿珠闻言,狠狠将她掼在地上:“你放屁!原本该是肖九仪嫁过来!有了她,我们就能控制大萧皇室!” 肖望舒蜷缩着身子,突然尖声大笑:“你当真以为肖九仪看上了你?痴心妄想吧!”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赞普顿珠暴怒地一脚踹在她腹部,肖望舒像破布娃娃一样滑出数尺,撞到帐篷支柱才停下。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咳出一口鲜血。 “拖出去!鞭刑三十!”老可汗厉声喝道,“让全军都看看,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正午的太阳毒辣异常。 肖望舒被剥去仅剩的衣物,双手绑在刑架上。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上面布满青紫和咬痕。 围观的吐蕃士兵们哄笑着,有人朝她扔石块。 第一鞭落下时,肖望舒咬破了嘴唇。 第二鞭,她开始发抖。 到第十鞭,她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惨叫声撕心裂肺。 “二十!”行刑的士兵高声报数,鞭子沾了盐水,抽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肖望舒已经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在用汉话骂她“贱人”。 她艰难地转头,看到一个汉人打扮的商人站在人群外围,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那是...那个收了首饰答应送信的商贩!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兄长根本没有派人来救她,甚至连信都没收到。 剧痛和绝望中,肖望舒的意识开始涣散。 “二十五!” 又一鞭落下,她终于昏死过去。 当肖望舒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里,像牲畜一样摆在王帐前。 夜色已深,篝火照亮了她赤裸的身体。 几个吐蕃将领围坐在不远处喝酒,不时朝她投来淫邪的目光。 “醒了?”赞普顿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蹲在笼前,手里把玩着她的银簪:“雁门关的密道,说吧。” 肖望舒的喉咙干得冒火,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赞普顿珠不耐烦地让人泼了她一桶水,冷水刺激得她浑身发抖,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 “水……给我水……”她哀求道。 赞普顿珠冷笑一声,将银簪伸进笼子,在她胸前划出一道血痕:“先说密道。” 肖望舒闭上眼睛。 她知道,一旦说出这个秘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但后背火辣辣的疼痛和下身撕裂般的痛楚提醒着她现在的处境。 “雁门关……西侧悬崖……有一条采药人走的小路……她断断续续地说:“冬天结冰时……可以……可以绕过关卡……” 老可汗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闻言眼睛一亮:“继续说。” “我……我可以画地图……”肖望舒挣扎着坐起来,铁笼的栏杆硌着她的伤口。 “但我有条件……” 赞普顿珠大笑起来,转头对将士们说:“看啊,阶下囚还敢谈条件!” 肖望舒却突然抓住栏杆,声音嘶哑却清晰:“我知道大萧皇室的所有秘密!我知道肖世昌在边境的驻军布防!”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声调颤抖:“只要你们答应不再把我丢给军营……我帮你们攻破阴山关!” 第六十四章 叛国了 老可汗眯起眼睛,用吐蕃语与儿子低声交谈了几句。 赞普顿珠不情愿地点点头,转身对肖望舒说:"好,我们答应你。但如果你敢耍花样——" "我会比你们想象的更有用。"肖望舒打断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我要亲眼看着肖世昌和肖九仪跪在我面前求饶。" 三天后,肖望舒被安置在一个小帐篷里,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遮蔽和干净的衣服。 背部伤口被简单处理过,尽管每动一下都疼得钻心,却已经不再流血。 一个吐蕃侍女端着药碗进来,斜觑她一眼,冷哼道:“你的药。” 肖望舒接过药碗时,侍女迅速缩回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嫌弃地撇了撇嘴:“看着点儿。”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肖望舒嗓音沙哑,磕绊着叫住要离开的侍女:“你去告诉赞普顿珠,我需要羊皮纸和笔墨。” 侍女嗤笑一声,慢慢回过头:“这是吐蕃,你还当是你在萧朝吗?你摆这公主架子给谁看!” “求我!”侍女的声音尖锐,刺的肖望舒心头一颤。 她面子上故作平静,缓缓开口道:“我没有摆架子,我只是让你去告诉赞普顿珠,我要画阴山关的布防图。如果他不想听,大可以继续把我关在这里。” 侍女身形一顿,冷笑一声慢慢走上前:“你威胁谁呢?” “我没有威胁……” 啪—— 一记耳光打在肖望舒的脸上,原本就渗着血的伤口被这一巴掌打的更加红肿。 肖望舒的头顺着力气侧向一边,像是有些回不过神一般,愣怔了许久才将头转回来。 “我说了,求我。”侍女的声音冷硬,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盯着肖望舒。 嘴唇紧抿,肖望舒眼神中没有半分波动。 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麻木:“求你,让我见见赞普顿珠。” “态度呢?”侍女来了劲,抓住机会故意羞辱肖望舒:“你在萧朝的时候是怎么和萧朝皇帝求情的呀?” 肖望舒闻言,眼神慢慢抬起。 盯着面前的侍女看了许久后,慢慢低下头。 两手放在地上,她的额头与冰凉坚硬的地面相抵:“求您开恩,让我见见赞普顿珠殿下。” 侍女这才像是满意了一般:“早这么说不就好了,也不知道傲气个什么劲儿。” 说罢,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不到一个时辰,赞普顿珠亲自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他扔下一卷粗糙的羊皮纸和一支秃笔:“画吧。” 肖望舒没有立即动笔,她慢慢直起身子,尽她所能的和赞普顿珠平视:“我画了,你会给我什么待遇和好处?” “你也能要求我?你说出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赞普顿珠不耐烦地说。 肖望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好,一言为定。” 她蘸了墨水,在羊皮纸上迅速勾勒出阴山关的地形。 她笔尖顿了顿:“这里守将是齐铭武,他是肖世昌培养出的人,可这个人贪财好色,尤为不忠,手下的军队也是军纪涣散。” 说罢,他继续道:“这里,北面悬崖下有一条隐蔽的小路,是当地猎户走私用的。齐铭武收了贿赂,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赞普顿珠凑近查看,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你确定?” “我在宫中时,曾听肖世昌亲口说过。”肖望舒的声音冰冷,“他以为我睡着了,和他的谋士讨论如何利用这条走私路线运送私盐。” 她继续画着,标出几个哨岗的位置:“这些哨兵都是齐铭武的亲信,只要给钱,他们就会''恰好''在那个时辰打瞌睡。” 老可汗不知何时也进了帐篷,站在儿子身后看着地图。 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肖望舒:“为什么帮我们?” 肖望舒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因为什么?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猛的笑起来,许久后眼中含着泪水,顿了顿。 “你们以为和亲是两国交好?”她冷笑:“那是我那父皇和太子的计谋。他们知道你们想要控制大萧皇室,所以故意陷害我代替肖九仪来和亲。” 老可汗若有所思:“继续说。” “肖九仪是太子肖长珏的亲妹妹,她要帮着太子打倒二皇子肖世昌的势力。” 肖望舒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而我,不过是他们权力游戏中的一枚弃子!” 赞普顿珠和老可汗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可汗点点头:“给她更好的住处,派医官治疗伤口。” 他俯身盯着肖望舒的眼睛:“但记住,如果你敢欺骗我们,等待你的将比军营更可怕。” 肖望舒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求复仇。” --- 千里之外的萧朝皇宫,肖九仪正和兰芷正在御花园赏菊。 她身着鹅黄色宫装,发间一支金凤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端庄优雅。 “殿下。”一个侍卫匆匆走来,低声道,"吐蕃那边……有密报。" 肖九仪眼神微动,挥手屏退左右。 待无人时,侍卫递上一枚蜡丸。 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肖九仪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二公主叛,献阴山关密道于吐蕃。” 肖九仪的手指微微发抖,但很快恢复平静。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传信给吐蕃那边的人,继续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她轻声命令:“另外,去请皇兄,就说今晚来我宫中用膳。” 侍卫领命而去。 肖九仪望着满园菊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肖望舒啊肖望舒……”她轻声自语,“我本只想让你吃点苦头,没想到你竟敢背叛父皇,背叛萧朝……你当真是,令人失望。” 晚膳时分,身着一袭明皇蟒袍的肖长珏如约而至。 他方才从养心殿内回来,原本俊秀的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惫。 “仪儿,这么急叫我来,有何要事?”肖长珏落座后直接问道。 肖九仪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亲自为兄长斟酒:“兄长,你可还记得,我们送萧望舒去和亲时,她那个眼神?” 肖长珏闻言,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记得……怎么突然提起她?” “她叛国了。” 第六十五章 逼我的 肖九仪的话语平静,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肖长珏:“吐蕃那边的人今天来信,说她不堪受辱,已经向吐蕃献上了阴山关的密道。” 肖长珏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明黄色的衣袍。 “仪儿,你确定消息可靠吗?”他的指尖用力,手掌紧紧握成一个拳头。 “不会有错。”肖九仪轻抿一口酒,缓缓道:“有趣的是……她声称是被我们陷害才去和亲的,要报复我们和肖世昌。” 肖长珏脸色阴沉:“这个蠢货!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猛地站起:“我这就去禀报父皇,派兵——” “不急。”肖九仪按住他的手,轻声开口:“这正是我们除掉肖世昌的好机会。” 肖长珏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肖九仪:“什么意思?” 眼中带着笑意,肖九仪挑了挑眉:“阴山关守将齐铭武是肖世昌的心腹,若关隘失守,责任在谁?” 她明亮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只需确保太子派系的将领及时救援,不动声色,不打草惊蛇,这样既能保住边境,又能让肖世昌失势。” 太子思索片刻,缓缓点头:“但肖望舒的叛国行为若传出去——” “谁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肖九仪冷笑一声,开口道:“何况,她在和亲宴上给我和赞普顿珠下药的事情弄的满朝风雨,人尽皆知。他早已臭名昭著,这样证据确凿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还有谁会相信她的话?" 面上带着笑意,她给肖长珏重新斟满酒:“皇兄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只是需要你配合,在适当的时候向父皇进言。” 肖长珏手指摩擦着杯壁,闻言许久后,眼中闪过决断:“就依你所言。” 顿了顿,他还是不放心:“但仪儿,你万事务必小心,吐蕃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肖九仪笑了笑,眼中的眸光闪烁:“皇兄放心,仪儿自有分寸。" 送走肖长珏后,肖九仪独自站在廊下,望着皎洁的月亮。 她想起小时候,肖望舒曾是她最亲近的妹妹。 那时她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肖望舒总是甜甜地叫她“仪儿姐姐”。 但一切都变了,当她们长大,当权力的阴影笼罩皇室。 肖望舒将上一世的她送到吐蕃饱受屈辱,一报还一报,她就该让肖望舒尝尝她上一世的痛苦。 况且,皇家争斗血腥,肖世昌虎视眈眈,她必须保护自己的亲哥哥——肖长珏。 “是你先背叛我的,肖望舒。”肖九仪轻声说,“现在,你要为这个选择付出代价。” --- 吐蕃王庭,肖望舒的处境有了明显改善。 她有了单独的帐篷,每日有侍女伺候,甚至获得了几件像样的衣服。 但她清楚,自己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华丽的笼子。 这天傍晚,赞普顿珠突然来访。 他打量着已经恢复些许气色的肖望舒,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你的情报很有用。”他难得地称赞道:“我们的斥候确认了那条小路的存在。” 肖望舒微微颔首,眼神闪过自信:“这只是开始。” 赞普顿珠在她对面坐下,指尖轻轻扫着面前的桌子:“我很好奇,你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究竟是怎样,才会知道这么多军事机密?” “因为我知道,想要获得父皇的宠爱,想要获得皇室的权力,想要获得在萧朝的地位,就要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每一步都精打细算。” 肖望舒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必须万事为自己谋求,我没有旁的选择。” “不是我要为你下药,而是肖九仪的局。”肖望舒看着赞普顿珠,冷笑道,“她很聪明,败坏了我的名声,也让吐蕃吃尽了苦头,换去了自己和萧朝的最大利益。" 赞普顿珠若有所思:“所以你现在是在报复?” 轻笑一声,肖望舒慢慢抬起头:“不,我在求生。” 直视着他的眼睛,肖望舒一字一顿:“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不仅仅是边境几座城池,而是整个中原。” 她站起身,走到帐篷中央挂着的地图前:“我可以帮你们实现这个目标,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赞普顿珠跟着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挑眉出声。 她的指尖划过羊皮地图,开口见声音冰冷:“肖世昌和肖九仪的人头。” 肖望舒像是在说一句和自己并无关系的话:“至于其他,你们想怎么处置萧朝,我无所谓。” 赞普顿珠愣了愣,突然大笑起来:“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 他突然将肖望舒揽进怀中,伸手捏住她尖瘦的下巴,缓缓开口:“若是你好好表现,我就将你赐予我身边最贴身的侍从做妻子,你便再也不用住在军营里,被千人骑,万人睡了。" 肖望舒没有躲闪,但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等你的军队踏破萧朝都城那天,我们再谈这个。” 赞普顿珠松开手,满意地点头:“明天有个军事会议,你也参加。准备好你的建议。” 他离开后,肖望舒瘫坐在垫子上,浑身发抖。 帐帘落下的瞬间,肖望舒绷直的脊背骤然坍塌。 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上面还沾着墨汁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 羊皮地图在案几上投下扭曲的阴影,那些被她亲手标注的关隘要道,此刻仿佛化作无数张嘲笑的脸。 “我竟然真的做了,背叛国家的叛徒……”她突然捂住嘴,喉间涌上腥甜。 铜镜里映出的人影陌生得可怕——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杏眼如今只剩下两潭死水,眼尾的淤青像极了父皇赐死宫人时用的鸩酒颜色。 帐外传来吐蕃士兵的哄笑,肖望舒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 后背结痂的鞭伤被这个动作撕裂,疼痛却让她清醒。 “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她将掌心贴在心口,像握住一柄无形的刀。 月光从帐缝漏进来,照在她交错的伤痕上,那些淤青与咬痕渐渐连成诡异的花纹,宛如一幅复仇的图腾。 第六十六章 发进攻 十月初七,阴山关西侧悬崖。 寒风如刀,刮得人面皮生疼。吐蕃先锋官扎西蹲在肖望舒说的入口处的岩石后,眯眼望着远处萧朝哨塔上飘摇的灯火。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岩壁上几不可见的刻痕——那是三日前肖望舒派来的向导留下的标记。 “千夫长,冰层厚度确认了。”一个满脸冻疮的斥候匍匐过来低声道,“最窄处不过三尺,但足够单人通过。萧人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 扎西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他回头看了眼身后——五百名精锐死士贴着岩壁潜伏,每人腰间都缠着浸过油脂的麻绳,背上负着特制的冰爪。这些都是按那个萧朝公主所说准备的。 “丑时行动。”扎西从怀中掏出羊皮酒囊灌了一口,“记住,先摸掉哨塔,再放信号。” 当月亮被乌云遮蔽时,第一批吐蕃死士如壁虎般爬下冰瀑。 冰爪凿进冰层的声响被风声完美掩盖。 最危险的是一段裸露的岩壁,肖望舒的地图上标注着“需借藤蔓之力”,果然在岩缝中发现了早已枯死却仍坚韧的老藤。 “真他妈神了……”扎西心里嘀咕,对那个疯癫的萧朝公主多了分忌惮。 丑时三刻,阴山关西哨塔。 两个守军正围着炭盆打盹,突然喉间一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瘫软在地。扎西舔了舔匕首上的血,示意手下点燃火把——三长两短,正是与正面佯攻部队约定的信号。 刹那间,阴山关外杀声震天。 守将齐铭武从睡梦中惊醒,匆忙披甲登城。 "将军!吐蕃主力在猛攻正门!"副将慌张来报,"箭楼已经..." 话音未落,西侧突然爆发出更恐怖的喊杀声。齐铭武脸色骤变:“西崖?怎么可能!” 当这位肖世昌的心腹赶到西城墙时,看到的已是地狱般的景象——数百吐蕃死士如鬼魅般从城墙阴影中攀援而上,见人就杀。 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准确找到了军械库的位置,火把雨点般落入其中。 “守住甬道!调弓弩手来!”齐铭武刚喊出口,一支流矢就穿透了他的咽喉。 他跪倒在地,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吐蕃人打开了西门,潮水般的铁骑涌入了这座号称"永不陷落"的雄关。 同一时刻,百里外的金城。 飞羽军指挥使刘珩正在胡姬温暖的怀抱中酣睡,突然被亲兵粗暴摇醒:"大人!阴山关烽火!" "慌什么..."刘珩醉眼惺忪地推开亲兵,"肯定是吐蕃人又...什么?"他终于看清了北方天际那三道血红的狼烟——阴山关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 两个时辰后,当刘珩慌慌张张集结起不足半数的飞羽军赶往阴山关时,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吐蕃铁骑。 直到被长矛刺穿胸膛的那一刻,这位贪腐成性的将军才想起——今日正是初七,他私自离营的日子,本该由副将值守的中军大营,此刻门户洞开…… 阴山关的黎明来得格外早。 齐铭武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逐渐泛白的天际线,眉头紧锁。自从收到太子密信警告吐蕃可能有异动后,他已经连续七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将军,斥候回来了!”副将急匆匆地跑上城墙,脸色煞白。 齐铭武心头一紧:"说。" "北面三十里发现吐蕃骑兵,至少五千人,还有......"副将咽了口唾沫,”还有攻城器械。" "不可能!”齐铭武一把抓住副将的衣领,“他们怎么可能绕过我们的哨卡?那条路只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那条密道只有皇室核心成员和边关大将才知道,是萧朝最后的退路。 “传令全军戒备!点燃烽火!”齐铭武松开副将,转身对着城墙上的士兵吼道,“弓箭手就位!滚石热油准备!”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阴山关的城墙上时,吐蕃的先锋骑兵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他们不像往常那样杂乱无章,而是排着整齐的队形,旗帜鲜明。 齐铭武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不是普通的骚扰,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 "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数千支羽箭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吐蕃骑兵举起盾牌,阵型丝毫不乱,继续向前推进。 萧朝皇宫,太极殿。 "废物!都是废物!"肖帝将战报重重摔在地上,龙颜大怒,"阴山关失守,齐铭武战死,三万边军全军覆没!朕养你们这些大臣有何用?“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抬头。 太子肖长珏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肖九仪,后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父皇,"肖长珏上前一步,”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派兵增援,阻止吐蕃继续南下。" "增援?派谁去?“肖帝冷笑一声,”你们谁愿意领兵?“ 朝堂上一片沉默。三皇子肖世昌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阴山关守将齐铭武是他的心腹,此次失守,他难辞其咎。 "陛下,"兵部尚书硬着头皮站出来,”臣推荐镇北将军李牧......" "李牧年近六十,如何抵挡吐蕃铁骑?"肖帝打断道。 又是一阵沉默。 这时,肖九仪轻轻咳嗽了一声。 肖帝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九仪有何建议?" "父皇,"肖九仪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儿臣记得陆肃尧尚在京城。” 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陆肃尧,曾经的御军都督,太子的伴读,两年前因"欺君之罪"被判死刑,后被赦免,挂了个空有虚名的御前都督。 "陆肃尧?"肖帝眉头紧锁,顿了顿:“他确有将才,但......" "国难当头,当不拘一格用人才。”肖九仪直视父亲的眼睛,“父皇,这点您应当最知道的,国难当头,儿臣向父亲请旨。” 肖帝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仪儿,父皇问你……你在故意奖赏陆肃尧军功吗?” 第六十七章 派出征 肖九仪垂下眼帘,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父皇,儿臣请从未有过偏心,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萧朝,况且……儿臣已经不在乎她了。” 圣旨传到陆府时,庭院里的梧桐正落下今秋第一片黄叶。 陆肃尧跪在青石板上,铠甲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传旨太监尖细的声音刺破晨雾:".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吐蕃进犯,特派御军都督陆肃尧,领兵十万,即日开赴陇西征战讨伐,钦此!" "臣,领旨。" 陆肃尧双手接过明黄卷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管家在一旁抹泪,指挥着小厮们手忙脚乱地准备出征物件。 “将军,宫里来人催了。”亲兵在院门外低声提醒。 陆肃尧抚过铠甲上熟悉的纹路,忽然想起这套甲胄还是肖九仪十五岁那年,用她猎到的第一头白鹿皮换来西域寒铁所铸。他闭了闭眼,将回忆压回心底。 宫门前的守卫见到他纷纷行礼,眼神却闪烁不定。 陆肃尧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死而复生"的罪臣,凭什么重掌兵权?直到他在太极殿前遇见肖长珏。 "肃尧!"肖长珏快步走来,用力握住他的手臂,"我就知道仪儿会..." "臣定会当面感谢长公主。" 陆肃尧垂眸,浓密的睫毛掩住眼中情绪,"她素来,是最懂我的……" 殿内传来净鞭三响,太监尖声宣召。 ——“御前都督,陆肃尧,惊见——” 陆肃尧整了整衣冠,迈过那道他以为此生再无缘跨越的门槛。 太极殿内,龙涎香混着紧张的气息。 肖帝端坐龙椅,眼下挂着疲惫的青黑。 二皇子肖世昌自被除了朝堂事物后,第一次上朝商议,脸色却比龙袍上的金线还要难看。 “御军都督陆肃尧,叩见陛下。”陆肃尧重重跪地,铠甲与大理石碰撞出沉闷回响。 "平身。"肖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陇西军情紧急,朕给你五日整军,可能如期开拔?” 陆肃尧尚未答话,肖世昌突然出列:“父皇!陆肃尧曾是戴罪之身,恐难服众。儿臣愿举荐.……" "二哥。”肖长珏冷笑打断,“齐铭武可是你的人,如今阴山关失守,你还有脸举荐?” 朝堂霎时剑拔弩张。 陆肃尧余光瞥见殿侧珠帘微动,一抹熟悉的身影若隐若现——肖九仪果然在帘后听政。 "肃尧。"肖帝突然唤他小字,"朕在问你话。" 陆肃尧收回视线,抱拳朗声道:"三日足矣。但请陛下准臣三个条件。" "讲。" "其一,陇西各州府兵权需归臣统一调度;其二,沿途粮草需优先供给;其三……"他顿了顿,"请调''玄甲军''旧部随征。" 殿内哗然。 玄甲军是陆肃尧亲手训练的精锐,自他"获罪"后已被打散编制。 肖世昌脸色铁青:"父皇!玄甲军多桀骜之辈……" "准了。"肖帝一锤定音,"兵部即刻拟旨。陆卿,朕要的不是击退吐蕃,而是收复阴山关,你可能做到?" 陆肃尧单膝跪地:“若不能收复失地,臣提头来见。” 退朝时秋雨骤至。陆肃尧在廊下系斗篷,忽闻环佩叮咚。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那缕清冷的木兰香早已刻进骨髓。 "公主。"他保持着系带的姿势,声音发紧。 肖九仪的绣凤宫鞋停在一步之外,雨水顺着屋檐在他们之间织成水帘。“陆都督好大的威风。”她的声音比秋雨还凉,“三句话就讨回了玄甲军。” 陆肃尧终于转身。两年未见,她瘦了许多,芙蓉面上那双杏眼愈发显得大而明亮,只是再不见从前看他时的璀璨星光。 “臣……谢公主举荐之恩。”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句干涩的客套。 肖九仪忽然上前半步,近得他能数清她睫毛上沾的雨珠。“我不是为你。” 她压低声音,“阴山关守将乃三哥心腹,此战若败,东宫正好……" "臣明白。”陆肃尧打断她,胸口如被重锤,“公主向来算无遗策。” 雨声渐密。肖九仪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拿着。吐蕃军中或有你旧识,必要时可保命。" 陆肃尧怔怔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如遭雷击。 锦囊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松枝——是他二十岁生辰时,她熬夜绣的"岁寒三友"中的第一幅。 "活着回来。"肖九仪转身时轻飘飘丢下一句,"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陆肃尧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朱红宫门吞没那抹倩影。他打开锦囊,里面除了一枚可调边境暗桩的虎符,还有半块玉佩——正是当年他"临终"前摔碎的那块。 雨幕中,陆肃尧将玉佩按在胸口,铠甲下的旧伤隐隐作痛。两年前那个雪夜,他亲手将毒酒递给真正的叛徒后,肖九仪闯进诏狱看到的,正是他"畏罪自尽"的假象。她抱着"尸体"痛哭时,他只能在暗处攥碎掌心。 "将军?"亲兵牵马而来,"该去兵部了。" 陆肃尧收起锦囊,翻身上马。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进铠甲,冰凉如那日肖九仪得知真相后看他的眼神。 “传令玄甲军旧部,三日后西直门集合。”他用鞭策马,“另派快马去陇西,查清阴山关究竟如何失守。” 当马蹄声消失在长街尽头,宫墙拐角处,肖九仪缓缓松开攥得发白的指尖。掌心里,一道新月形的伤口正渗出丝丝鲜血——那是陆肃尧当年送她的匕首所划。 "公主……"贴身宫女兰芷欲言又止。 肖九仪望向灰蒙蒙的天际:“去告诉兄长,陆肃尧已拿到虎符。另外……”她咬了咬唇,“让暗卫盯着吐蕃大营,特别是……那个女人。” 雨越下越大。皇城内外,无数暗流开始涌动。 而在遥远的阴山关,一面吐蕃王旗正插在齐铭武战死的城楼上,旗下站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中匕首不断划过城墙砖石,刻下一道又一道深痕。 第六十八章 有埋伏 十月十,夜雨朦胧。 陇西道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时,陆肃尧正站在一处高岗上眺望阴山关。 三日急行军,玄甲铁骑的铠甲上已覆满黄沙,此刻却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光。 "都督,哨探回报。"副将李卫单膝跪地,甲胄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边关的沙尘:"吐蕃主力驻扎关内,约五万之众。西城门外十里处的鹰愁涧,有至少两千轻骑兵埋伏。" 陆肃尧眯起眼睛。 阴山关地势险要,城墙依山而建,唯有西门相对平缓——正是当年修筑时特意留下的出口,以便必要时快速出兵。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两个时辰。"他解下腰间水囊灌了一口:"派两队斥候再探鹰愁涧,重点查看冰层厚度。" 李卫欲言又止:"都督怀疑是诱敌之计?" "不是怀疑,是确定。"陆肃尧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楼,"你看吐蕃王旗的方位。"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金底黑狼旗飘扬在西门敌楼上,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太刻意了。"陆肃尧冷笑,"赞普顿珠若真在西门坐镇,岂会如此招摇?这分明是要引我们强攻西门,好让埋伏在鹰愁涧的骑兵截断后路。" 亲兵递上刚收到的鸽信。 陆肃尧展开染血的丝绢,上面是肖九仪清峻的字迹:"肖望舒在营,知你甚深,勿中故技。" 他不动声色地将丝绢凑近火把,看它化作一缕青烟。 那锦囊中的虎符此刻正贴在他心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子时将至,陆肃尧独自在帐中擦拭长剑。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韩彰掀帘而入:"都督!斥候队在鹰愁涧发现这个——" 一块染血的碎布被铺在案上,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半截松枝。 陆肃尧瞳孔骤缩——这花纹与肖九仪给他的锦囊如出一辙! "在何处发现的?" "冰瀑下方的岩缝里。"韩彰压低声音:"还有二十多具尸体,看装束像是...像是我们的人。" 陆肃尧猛地起身,铠甲碰撞声惊动了帐外的战马。 他终于明白肖望舒的杀招在哪里了——鹰愁涧的埋伏是假,真正的陷阱是那条密道! "传令全军,改走青龙谷。"他抓起头盔:"玄甲军前锋随我即刻出发,务必在天亮前抢占落鹰坡。" 韩彰大惊:"可青龙谷要绕行六十里!等我们赶到,阴山关恐怕……" "谁说我们要从正面进攻?"陆肃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让赞普顿珠知道,萧朝的土地不是那么好吞的。" 当玄甲军铁骑悄然消失在夜色中时,谁也没注意到,一队黑衣人正逆着大军方向,朝鹰愁涧疾驰而去。 他们马鞍上挂着的不是刀剑,而是一罐罐漆黑的火油。 --- 黎明前的青龙谷静得可怕。 陆肃尧勒马停在隘口,抬手示意全军止步。 远处隐约传来水流声——那是阴山关护城河的上游。 "都督,前方发现吐蕃哨卡。"斥候从岩壁上滑下,"约三百人守着谷口。" 陆肃尧眼睛眯起,皱着眉头估算距离。 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阴山关北墙的轮廓,城楼上火把稀疏,显然守军大多被调去了西门。 "李卫,带两百人从左侧峭壁攀上去。"他解下佩剑递给站在身侧的李卫,冷声道:"用这个。" 李卫接过剑时一怔——剑鞘中空空如也。 随即会意,这是要他制造动静引开守军。 玄甲军最擅长的就是峭壁作战,当年陆肃尧亲自训练他们时,就曾让士兵蒙着眼在百丈悬崖上行走,所以,玄甲军向来素质高强。 待李卫带人离去,陆肃尧转身面向剩余将士,沉声道:"卸甲。" 一众将士愕然。 边关秋夜寒风刺骨,卸去铠甲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军令如山,很快五百玄甲军只剩单薄布衣,在风中冻得面色发青。 "记住,我们不是来攻城的。"陆肃尧也脱下铠甲,露出满身伤疤,"是来放火的。" 他从怀中取出肖九仪给的虎符,借着月光指向关城东北角:"那里是粮仓,吐蕃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从这里突破。每人带两罐火油,烧完就撤,不许恋战。" 忽然,西门方向传来震天喊杀声——李卫开始佯攻了。 陆肃尧深吸一口气,率先跳入刺骨的河水中。 冰水瞬间浸透衣衫,像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 赤裸着上身的将领咬牙前行,脑海中却浮现出上一世的那个夜晚。 那时他奉命假死查案,肖九仪在华严寺内,彻夜痛哭到昏厥的时候,眼泪也是这般冰凉。 皱了皱眉头,他苦笑一声。 "跟上!"他回头低喝,打断自己的回忆。 五百死士如幽灵般涉水而过,很快摸到城墙下。 正如陆肃尧所料,这段城墙守备空虚。 玄甲军用飞爪悄无声息地攀上城头,克服着浑身上下的颤抖,瞬移到吐蕃士兵身后。 城墙上的寒风阵阵,几个巡逻的吐蕃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抹了脖子。 "分头行动。"他的声音低沉。 陆肃尧打了个手势:"一队去粮仓,二队烧马厩,三队随我去西门。" 只是刚转身,忽听身后一声闷响。 他心中顿感不妙,几乎是瞬间便转过身。 ——回头只见一名玄甲军士兵捂着喉咙倒下,颈间插着一支漆黑的短箭。 "敌袭!" 刹那间,城墙上火把大亮。 数十名吐蕃弓箭手从暗处现身,箭雨倾盆而下。 陆肃尧侧身滚到垛口后,耳边传来士兵们一个一个倒下的声音——中计了! "都督!"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爬到他身边,他的声音有力,并未有半分退缩之意:"有内鬼……原来,他们早知道我们要从这边突袭,所以才……" 话音未落,又是一支箭穿透他的胸膛。 他眼睁睁的看着信任的亲兵从自己眼前倒下,还未说出口的话语像一根针一般插他的心脏。 陆肃尧红着眼看向箭矢来处,只见敌楼上一道壮硕的身影正挽弓搭箭——身上披着的是吐蕃皇室的服饰,但那凌厉的箭势他再熟悉不过。 第六十九章 中奸计 "赞普顿珠……"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就在这时,东面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紧接着,整个鹰愁涧方向亮如白昼,熊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是火油队得手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亲兵几乎是瞬间便惊呼起来。 陆肃尧却心头一紧——计划有变! 他原本安排的火攻是在夺取西门后,如今提前发动,只能说明…… "玄甲军!随我杀敌!"他拔出腰间短刀,一跃而起,"李卫那边有危险!" 城墙上的吐蕃守军显然也被东面的火光惊动,阵型开始混乱。 陆肃尧抓住机会,带领残部杀出一条血路。 当他冲下城墙时,身后只剩不到百人。 西门外的景象让所有人血液凝固——韩彰的两百人陷入重围,四周是数倍于己的吐蕃骑兵。 更可怕的是,这些骑兵不是普通的游牧战士,而是赞普顿珠的亲卫"黑狼骑",每人脸上都戴着狰狞的狼首面具。 "结阵!"陆肃尧怒吼一声,抢过一杆长枪冲入敌阵。 枪出如龙,第一个黑狼骑被当胸刺穿。 陆肃尧旋身抽出染血的长枪,又横扫向第二个敌人。 玄甲军见主帅如此悍勇,纷纷怒吼着跟上,竟在铁桶般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口子。 "都督!"满身是血的李卫从尸堆中爬出,"我们中计了……赞普顿珠他……" "我知道。"陆肃尧一把拉起他,眼神中闪着火光:"李卫,还能战吗?" 韩彰闻言,愣怔一瞬,旋即脸上便漏出一抹笑容。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颤抖,脸上干涸的血迹开始晃动,他开口回应:"都督,玄甲军向来只有战死的,没有逃命的!" “李卫一切,但凭都督吩咐!” 忽然,吐蕃军阵后方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原本步步紧逼的黑狼骑如潮水般退去,转眼间消失在晨雾中。 "怎么回事?"士兵们面面相觑。 陆肃尧望向阴山关方向,只见关城内浓烟滚滚,东北角的天空已被染成橘红色——粮仓起火了! "是我们的火攻队!"一个士兵激动地喊道。 陆肃尧却皱起眉头。 火攻队明明已经…… 等等!他猛地想起肖九仪锦囊中的虎符——那不仅能调动边境暗桩,还能号令一支不为人知的"影卫"! 果然,关城上突然竖起一面玄色大旗,上面用金线绣着展翅雄鹰——正是陆肃尧当年的帅旗! "是影卫!"李卫激动得声音发颤,"长公主把影卫派来了!" 陆肃尧喉头发紧。 影卫是皇室最后的底牌,历来只听从皇帝调遣。肖九仪当真能够在肖帝手中将影卫调来…… 没时间多想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高举长枪:"玄甲军!夺回阴山关!" 残存的将士发出震天吼声,跟着主帅冲向洞开的西门。 此时关城内已乱作一团,吐蕃守军被突如其来的内外夹击打得措手不及。当陆肃尧杀到中央敌楼时,正好看见最后一个黑狼骑被影卫统领斩于剑下。 "末将影卫统领莫言,参见都督。"黑衣男子单膝跪地,"奉长公主之命,特来相助。" 陆肃尧刚要开口,忽听头顶一声尖啸。 他本能地侧身,一支羽箭擦着脸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立柱。 敌楼最高处,赞普顿珠一袭红衣猎猎,手中长弓再次拉满。 在他身旁,吐蕃可汗的金甲在火光中格外刺眼。 "陆肃尧!"赞普顿珠的声音嘶哑如鬼魅:"你以为赢了吗?看看这个!" 他猛的揪过来一个瘦骨嶙峋、头发打结的女子,笑着开口:“看看这是你们萧朝的谁啊?你去问问你们那皇帝老儿,他自己亲闺女的命,他要,还是不要?” "她也是肖家血脉?"陆肃尧的声音沉稳,没有半分波动:"萧朝的公主,萧朝的将士,从没有因为自己苦难二出卖国家的,若果有,萧朝,弃之如敝履。" 赞普顿珠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他一把扯过肖望舒的面颊,语调满是戏谑和不甘:“你看看你,堂堂皇室公主,被弄的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连你的母族都不要你,当真是个贱妇!” 赞普顿珠一挥手,关城外突然响起闷雷般的马蹄声。 陆肃尧冲到城墙边一看,顿时血液凝固——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吐蕃援军如潮水般涌来,数量至少是守军的三倍! "都督!"李卫拖着伤腿跑来:"东门……东门发现地道!吐蕃人挖通了地下河!" 陆肃尧瞬间明白了肖望舒的全盘计划。 鹰愁涧是佯攻,西门是诱敌,真正的杀招是这条直通关城的地道!她是要把萧朝主力引入关内,然后…… "全军听令!"他跃上城墙,声音响彻战场,"退出关城!立刻!" 可惜为时已晚。 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阴山关中央广场突然塌陷,数十名玄甲军瞬间被吞没。 紧接着,浑浊的地下河水喷涌而出,眨眼间就淹没了小半个关城。 "裴青!"陆肃尧一把抓住影卫统领:"带人炸开西门放水!其他人上城墙!" 在混乱中,他最后看了一眼敌楼。 肖望舒和赞普顿珠已经不见踪影,只剩那面金底黑狼旗在烈火中缓缓燃烧。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烟尘时,阴山关已成一片泽国。 吐蕃援军被暴涨的地下河水阻隔在外,而关城内幸存的萧朝将士都挤在尚未倒塌的城墙上。 陆肃尧靠在一处箭垛边,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一战他们夺回了关城,却付出了惨重代价。 玄甲军折损过半,韩彰重伤昏迷,而真正的决战尚未开始... "都督。"莫言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支竹筒,"长公主的密信。" 陆肃尧展开浸血的丝绢,上面只有八个字:"保重自身,待我前来。" 他苦笑着将丝绢贴近心口。 远处,幸存的将士们已经开始修补城墙。 更远的地方,吐蕃大营的炊烟正袅袅升起。 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章 相对峙 金銮殿内,龙涎氤氲亦难掩剑拔弩张之势。肖帝将边关急报重重掷于御案,震得青玉茶盏铿然作响。 "折损两万精锐!阴山关险遭二度陷落!这便是陆卿予朕的交代?" 满朝朱紫噤若寒蝉。二皇子肖世昌把玩着腰间羊脂玉带钩,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太子肖长珏紧握象牙笏板,指节泛白。 "陛下。"兵部尚书硬着头皮出列,"陆都督以寡敌众,已属..." "荒谬!"肖帝罕见震怒,"折损过半也敢称胜?" 珠帘后传来细微碰撞声。原是肖九仪失手碰翻茶盏,宫女们慌忙收拾。肖世昌趁机进言:"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乃增派援军。" "哦?"肖帝凤目微眯,"昌儿可有良将举荐?" 肖世昌故作沉思,余光却瞥向文官首列那皓首老臣:"左相白大人昔年随太祖平定南疆,老成谋国,更与陆肃尧有师生之谊..." 朝堂顿时哗然。白无相年逾古稀,去岁冬深更染重疾,此举分明是要老臣赴死! 肖长珏猛然抬首,眸中怒火几欲喷薄。白无相非但乃其授业恩师,更是当年力保东宫的首功之臣。肖世昌此计,实为一石二鸟之策! "父皇!"太子疾步出列,"白相年迈..." "老臣愿往。"白无相突然伏地叩首,声若游丝却字字铿锵,"为国效死,臣之夙愿。" 稍顿,老相国继续道:"漠河之战僵持三载,当年亦是老臣挂帅。彼时西北军尚不及今日精锐,老臣终未负圣托。如今胡人韬光养晦多年,朝中论西北战事,无人出老臣之右。" 肖帝蹙眉。他岂会不识肖世昌的算计?然边关告急,确需德高望重者坐镇... "陛下!"户部尚书仓皇出列,"陇西六百里加急!吐蕃赞普亲率十万铁骑压境!" 殿内再度骚动。肖世昌眼中喜色乍现,故作沉痛道:"白相此去凶险,不若...请太子哥哥监军?毕竟陆肃尧乃东宫旧部..." "父皇。"肖长珏执笏出列,满朝目光尽聚其身。 肖帝蹙眉:"何事?" "儿臣深知父皇顾虑。皇叔年事已高,西北苦寒之地,督师劳心费力。更兼战事绵延,儿臣愿代皇叔出征。" "荒唐!"肖帝拍案而起,"尔乃储君..." "正因儿臣居东宫,更当以身作则。"肖长珏重重叩首,"陆肃尧用兵如神,只需增兵五万..." 肖长珏不卑不亢,详陈用兵方略,剖析胡人习性,论及行军后勤诸般应对。 言毕,满朝寂然。 "倒有几分见地。" "业精于勤荒于嬉,儿臣自当广涉经史,静心明志。" 肖帝转视白无相:"左相以为如何?" 白无相偏头看了看肖长珏,神情未变,中肯道:“太子殿下所言分毫不差,同臣所想不谋而合,细节与意外都做了设想,看来是花了功夫的,并非纸上谈兵,只太子殿下毕竟没有上过战场,现下所思能否真正转换为用兵之道,经验又能否跟得上局势,臣有些担心。” 发言中肯,不褒不贬,不偏不倚,肖帝收回了目光,让肖长珏和白无相都起来,再看列于一排的肖世昌。 肖长珏此时领兵出征,无异于将长安城内风云拱手相送。 肖世昌如今与官宦正打得火热,半年来为自己丰盈许多羽翼,大概巴不得肖长珏继续远离朝堂,坐实失宠的猜测,让摇摆不定的太子党也向自己投诚。 肖帝如此一思索便觉肖长珏此举是真的不合时宜了。 但凡他还有夺嫡的心思,都不该此刻远离皇城。 何况战时绵长,一去不知何时能归,若其中发生什么意外,他收到消息再赶回宫中就会失去先机。 除非肖长珏就是要借此彻底消除他的戒心,建功立业,为自己登顶做足铺垫,即便日后传位非他,起事造反也有赫赫战功留于青史,不至被后世口诛笔伐。 肖帝反复思量,皱眉打量肖长珏半晌,又觉他不至心智深沉狼辣至此,谋算皇位,即便所传非他,也势在必得。 他想着便叹了口气,大抵肖长珏是真想通了罢,与其留在这皇宫,还不如出去历练一番。 "陛下!"白无相突然站出身:"老臣愿与太子同往!" "够了!"肖帝厉声喝止,"退朝!太子、左相、昌儿留下。宣长公主觐见!" 大殿堂皇,明灯如珠。 肖帝让李使乌搀着下了台阶退朝,众臣起身放笏,却是未行未退,目光或多或少投向了起身的肖长珏。 肖长珏偏了偏头,肖世昌放下笏板,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勾了勾唇角上前。 “朝中琐事就劳烦皇兄为父皇分忧了。”肖长珏只是笑了笑,淡然转过头,“皇兄保重,不必送了。” 肖世昌想说的场面话噎回了肚子里,那身玄衣依旧烈烈,只不见暗金蟒纹,显得萧索而荒芜。 肖长珏迈出金銮殿,远处朝阳升高了,金光洒落红墙,似乎很暖,他遥望这座宫闱,未了低头笑了笑。 “表现不错。” 肖战抬起头,白无相背手站在他身侧,云淡风轻的双眼含了分笑意。 后殿沉香袅袅,却驱不散凝重之气。肖九仪素手烹茶,指尖在肖长珏掌心轻划暗号。 "父皇。"她柔声道,"儿臣以为太子不宜亲征..." "朕此刻不问此事!"肖帝摔碎茶盏,"朕只欲知,吐蕃何以对阴山关了如指掌?那条密道连兵部都无记载!" 肖世昌眼底闪过一丝慌乱。白无相颤声道:"老臣斗胆...恐与二公主有关。" "孽障!"肖帝额角青筋暴起,"早该..." "父皇!"肖九仪提高声量,"当务之急乃稳定军心。儿臣建议遣虎贲中郎将周毅率三万禁军驰援..." 肖帝沉吟良久,终看向肖长珏:"尔当真要去?" 太子脊背笔直:"儿臣心意已决。" "那便带着白相。"肖帝疲惫挥手,"三日后启程。" 第七十一章 太子征 众人退下后,肖帝独留肖九仪:"尔早知如此?" "父皇明鉴。"肖九仪轻语,"二哥此计一石三鸟——若皇兄战殁,东宫易主;若侥幸得胜,功劳亦归其举荐..." "朕问的是,"肖帝突然掐住她下颌,"尔为何提前遣影卫赴阴山关?" 肖九仪呼吸一滞。原来父皇早已知晓... "因儿臣获密报,肖望舒已投吐蕃。"她直视龙颜,"其恨我,恨皇兄,更恨陆肃尧..." 肖帝冷笑:"所以……你是在用萧朝的讲师护陆肃尧?" "儿臣护的是社稷栋梁。"肖九仪声音微颤,"陆肃尧若亡,何人能挡吐蕃铁骑?二哥么?" 父女对峙良久,肖帝终是叹息:"去吧。朕不愿同你追究此事。" 毓庆宫内,密室。 肖九仪正在烛火下检视一张丝绢地图。 兰芷匆匆进来:"公主,刚收到飞鸽传书,陆将军那边伤亡惨重!" 肖九仪指尖一颤,烛泪滴在地图上,恰好落在标注"青龙峡"的位置。她突然站起身:"备马,我要去见蔡书予。" "可是宫门已经..." "走密道。"肖九仪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把匕首,轻轻划过掌心。 鲜血滴进准备好的锦囊,与一缕青丝混在一起。 当影卫统领莫言单膝跪在她面前时,她将锦囊和半块兵符一起递过去:"不惜任何代价,送到陆肃尧手上。" 莫言抬头,看见长公主眼中闪烁的决绝:"那殿下您..." "我自有安排。"肖九仪望向西北方向,"告诉陆肃尧,若皇兄少一根头发,我让他提头来见。" 阴山关的清晨弥漫着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陆肃尧踩着没过脚踝的血水,每一步都激起暗红色的涟漪。 地下河水与鲜血混合,在关城中央形成一片诡异的"血池",水面上漂浮着断肢、残甲和破碎的军旗。 "都督,又找到一个活的!" 李卫的喊声从西北角传来。 陆肃尧跨过几具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一个玄甲军士兵临死还掐着吐蕃武士的喉咙,两人的眼珠都被乌鸦啄空了。 伤兵被抬到临时搭建的医帐,那里已经挤满了呻吟的将士。 军医祝辉满手是血,正用烧红的匕首给一个年轻人剜掉身上已经被臭水泡的腐烂的伤口。 “怎么样了?” 见到陆肃尧,他只是摇了摇头:"箭上淬了毒,救不活了。" 陆肃尧蹲下身,握住那士兵颤抖的手。 年轻人胸口以下已经发黑,嘴唇却异常红艳,显然是吐蕃特制的"红颜醉"——这种毒会让死者在剧痛中产生美好幻觉,最后面带微笑断气。 "家……家……"士兵的瞳孔开始扩散。 "你姓什么?家住何处?"陆肃尧贴近他耳边。 "柳……青州……"话音未落,年轻人嘴角突然扬起诡异的笑容,随即断了气。 陆肃尧轻轻合上他的眼睛。 青州柳氏,那是白无相夫人的娘家。 这少年很可能是左相府上管事的子侄,本该在书院读书的年纪,如今却永远留在了边关。 "报——"斥候急匆匆闯进医帐,"吐蕃大军在十里外扎营,至少八万之众!" 帐内瞬间寂静。 所有人都看向陆肃尧,等待主帅决断。 他们只剩不到五千残兵,城墙塌了三分之一,粮草被烧了大半,这仗怎么打? "加固东门防御,派裴青盯住地下河道。"陆肃尧的声音出奇平静。 他抬手:"把重伤员转移到后山石窟,轻伤者编入巡逻队。" 待众人领命而去,他才踉跄着扶住柱子,皱着眉头阵阵干呕。 之前在昭狱内的伤口开始叫嚣着发痛,他咬着牙,马上就要站不住身子。李卫急忙端来药碗,却被他推开。 "影卫还有多少人?" "阵亡十七,重伤九,能战的还剩二十四。" 李卫压低声音,"裴青大人今早带人出关了,说是奉长公主密令……" 陆肃尧从怀中取出肖九仪的最新密信,丝绢上除了"保重自身"四个字,角落还绣着极小的松针纹样——这是他们年少时约定的暗号,代表"信中有密"。 他将丝绢贴近烛火,隐藏的字迹渐渐显现:"白相危,兄或出征,切莫回援。" 指尖一颤,丝绢飘落火盆。 陆肃尧猛地站起,眼前却一阵发黑。 白无相是他启蒙恩师,更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若老师有难,太子必定…… "都督!"亲兵慌张跑来,"京城六百里加急!" 暮色四合时,二皇子府的密室里烛火通明。肖世昌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听着暗探的汇报。 "殿下,太子已从兵部领了虎符,明日卯时便启程。" 肖世昌将棋子"啪"地按在棋盘上:"白无相呢?" "老相国回府后一直闭门不出,但..."暗探压低声音,"太子戌时去了相府,至今未归。" 棋子突然被捏得粉碎。肖世昌冷笑:"好个师徒情深。"他转向阴影中的黑衣人:"都安排好了?" "回殿下,青龙峡的埋伏已就位。"黑衣人递上一卷羊皮,"这是太子必经之路。另外,按您吩咐,挑了二十个死士混入周毅军中。" 肖世昌满意地点头,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把这个交给赞普顿珠的使者。告诉他,我要陆肃尧的人头,至于太子..."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子时的更鼓响过三遍,肖长珏才被内侍引进紫宸殿后阁。肖帝正在擦拭一柄古朴长剑,见他进来,冷冷道:"跪下。" 太子撩袍跪地。肖帝突然拔剑,剑锋在烛火下泛着幽蓝寒光。 "知道这是什么剑?" "太阿。" "不错。"肖帝手腕一抖,剑尖抵住太子咽喉,"当年太祖用此剑斩杀叛将三十八人。现在,朕把它赐给你。" 肖长珏震惊抬头。肖帝却转身将剑归鞘,扔到他怀里:"剑柄有机关,必要时可救你一命。"顿了顿,声音突然沙哑,"活着回来。" 太子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他没有看见,肖帝转身时眼角闪过的水光。 第七十二章 太阿剑 黎明前的青龙峡笼罩在浓雾中。 肖长珏勒马立于崖边,太阿剑鞘上的龙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白无相的马车在亲兵护卫下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格外清晰。 \"殿下,前方十里就是阴山关了。\"蔡书予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轮廓:\"裴青回报,陆都督已派轻骑来接应。\" 太子颔首,突然按住剑柄。 峡谷两侧的鸟雀惊飞而起,太阿剑竟在鞘中微微震颤——这是肖帝所说的\"凶兆感应\"。 \"全军戒备!\"他厉声喝道,\"有埋伏!\" 几乎同时,崖顶滚石如雨落下。 一支黑羽箭破空而来,直取太子咽喉。 太阿剑铮然出鞘,箭矢被劈成两段,箭头上幽蓝的毒液溅在石壁上滋滋作响。 \"保护太子!\"周毅横刀立马,却见两侧山崖上冒出无数吐蕃弓手。 更可怕的是,随行的禁军中突然有二十余人反水,雪亮刀光直指同袍后背。 肖长珏挥剑斩落三支流矢,忽闻身后马车传来惨叫。 白无相的车帘被鲜血染红,一支弩箭穿透车壁,老相国肩头绽开刺目的红。 \"老师!\"太子目眦欲裂,正要回援,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峡谷尽头,黑压压的吐蕃铁骑如潮水般涌来,当先金狼大旗下,赞普顿珠的金甲在晨光中刺目如血日。 \"结圆阵!\"肖长珏太阿剑指天,\"玄甲军何在?\" 回应他的是峡谷另一端震天的喊杀声。 一面残破的玄色大旗刺破浓雾,旗下铁骑如黑色洪流,当先将领长枪所向,三名吐蕃骑兵同时坠马。 \"陆肃尧在此!\" 那声长喝穿云裂石。 肖长珏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冲破敌阵,染血的铠甲上还插着半截断箭。 两人目光隔空相接,刹那间仿佛回到少年时并肩狩猎的岁月。 \"杀——\" 两支铁骑前后夹击,吐蕃军阵顿时大乱。陆肃尧长枪如龙,所过之处血浪翻涌。 当他终于杀到太子身边时,肩甲已裂开一道狰狞缺口。 \"臣救驾来迟!\" 肖长珏一把抓住他染血的护腕:\"白相中箭了!\" 陆肃尧瞳孔骤缩,猛地吹响胸前骨哨。 一队影卫幽灵般出现,抬着白无相迅速退往后方。此时赞普顿珠的金狼旗已开始后撤,埋伏的弓手也纷纷退去。 \"穷寇莫追!\"陆肃尧按住想要追击的蔡书予,\"峡谷里有古怪。\" 他弯腰拾起地上一支箭,箭杆上刻着细小的萧朝工部印记——这分明是军械库失窃的那批弩箭! 太子脸色铁青:\"肖望舒通敌,已经将萧朝秘密告知到如此地步?\" 陆肃尧没有回答,只是望向长安方向。 他想起肖九仪密信中的警告,又摸摸怀中染血的锦囊。有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 阴山关的城楼上,陆肃尧正在给太子展示沙盘。白无相经过军医抢救已无大碍,此刻裹着大氅在一旁休息。 \"殿下请看,吐蕃主力驻扎在落鹰坡,但真正危险的是这里。\" 陆肃尧指向沙盘上一处凹陷,喘了口气,语调沉重:\"地下暗河贯穿整个战场,他们随时可能再次水攻。\" 肖长珏太阿剑尖点在沙盘边缘,抿了抿唇开口:\"我们的援军何时能到?\" \"最快也要三日。\"陆肃尧苦笑一声,连带着声音都艰涩:\"而且……\" 急促的号角声打断了他的话。 城楼上的士兵突然骚动起来,一阵阵的兵器声响起:\"吐蕃人又来了!这次是象兵!\" 众人扑到垛口前,只见地平线上出现数十头战象,每头象背上都载着小型箭楼。 象群后方,被俘的萧朝百姓被铁链串成长队,充当人肉盾牌。 \"畜生!\"白无相气得浑身发抖,举起的指尖都晃动。 陆肃尧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象群中那顶金色大帐,猛的拿起佩剑起身。 帐前旗杆上,肖望舒的身影在风中摇晃,她脚下堆满柴薪,赞普顿珠正举着火把站在旁边。 \"他要烧死她?\"太子难以置信。 陆肃尧握紧长枪:\"是试探我们,不会真的烧死她。\" 果然,吐蕃阵中奔出一骑,将一封战书射上城楼。羊皮纸上只有一句话:\"以公主祭旗,明日决战。\" 夜幕降临时,中军帐内灯火通明。陆肃尧解开染血的绷带,伤口已经发黑。李卫捧着药碗的手在发抖:\"都督,这毒……\" \"别声张。\"陆肃尧咬牙剜去腐肉,\"太子知道吗?\" 裴青摇头:\"殿下正在看望白相。但……\"他压低声音,\"今早截获的鸽信显示,二殿下正在拉拢兵部和户部的人。\" 陆肃尧冷笑一声,他早料到肖世昌会趁太子离京时结党营私,却没想到对方连军情都敢泄露。 正要吩咐什么,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战鼓声。 两人冲出营帐,只见阴山关外火光冲天,赞普顿珠竟然提前发动了总攻! 烈焰照亮了半个夜空。吐蕃人用火箭点燃了护城河上的浮油,整个关城西面已成火海。陆肃尧一边指挥救火,一边调兵防守东门。 \"他们主力在西门佯攻!\"他对着传令兵大吼,\"告诉周毅死守东门甬道!\" 肖长珏太阿剑连斩三名攀上城墙的吐蕃兵,转头发现陆肃尧脸色惨白如纸:\"你中毒了?\" \"无妨。\"陆肃尧抹去嘴角黑血,\"殿下快去南门,白相在那里!\" 太子刚离开,李卫就踉跄着跑来:\"都督!影卫在暗道截获了二殿下给赞普顿珠的密信!\"他递上染血的绢布,\"他们约定……城破时活捉太子……\" 陆肃尧攥紧绢布,突然拔出佩剑:\"传我令,玄甲军全部退入内城。另派死士点燃西山水库闸门。\" \"可水库一开,整个关城都会……\" \"照做!\"陆肃尧眼中闪过决绝,\"另外,加快脚步,去把这个交给太子殿下。\" 他将青铜钥匙塞给李卫,自己却转身冲向最激烈的东门战场。 那里,赞普顿珠的军队旗已经逼近城门。 第七十三章 战大捷 东门甬道内,玄甲军正用血肉之躯阻挡潮水般的敌军。 陆肃尧长枪如龙,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当他终于杀到赞普顿珠面前时,金甲巨人正举着火把走向旗杆。 陆肃尧身形微滞。就在这瞬息之间,赞普顿珠的战斧已呼啸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闪电切入战场,太阿剑架住战斧,迸出刺目火花。 \"你的对手是我。\"肖长珏剑锋直指赞普顿珠咽喉。 披着战甲的二人战作一团时,地动山摇的巨响突然从西面传来。 滔天洪水冲垮了半面城墙,吐蕃军阵瞬间大乱。赞普顿珠见大势已去,吹响骨哨就要撤退。 \"想走?\"肖长珏太阿剑突然机关弹开,三枚透骨钉激射而出。 赞普顿珠勉强躲过两枚,第三钉正中右眼,惨叫着跌落马背。 ————— 当阴山关的捷报传入长安时,肖世昌正在府中宴请六部重臣。 觥筹交错间,兵部侍郎突然慌张闯入:\"殿下,前线大捷!太子亲手射瞎了赞普顿珠!\" 玉杯坠地粉碎。肖世昌强作镇定:\"陆肃尧呢?\" \"重伤未死……\"侍郎凑近低语,\"但我们在军中的眼线传回消息,白无相似乎……交给了太子什么东西。\"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转向户部尚书:\"江南道的粮饷该清点了吧?\" 又对刑部侍郎道:\"听说昭狱最近逃了几个死囚?\" 众人心领神会。 当夜,一队黑衣人潜入兵部档案库,将所有关于阴山关密道的图纸付之一炬。 另一队人马则快马加鞭赶往江南,准备截杀即将押送俘虏回京的太子亲卫。 肖九仪站在摘星楼上,看着城中各处暗流涌动。兰芷匆匆上楼:\"公主,蔡书予大人回来了。\" 蔡书予站在那里满身风尘,递上一枚染血的青铜钥匙:\"陆都督让属下转告您,这把钥匙能打开太极殿地宫的暗格。\" 肖九仪握紧钥匙,望向阴云密布的夜空。她终于明白,这场战争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边关。 ————— 太极殿内金碧辉煌,肖帝端坐龙椅,手中捷报已传阅群臣。 兵部尚书声音洪亮地诵读:\"禀皇上,太子殿下亲射赞普顿珠右目,陆肃尧率玄甲军斩首三万……此乃我朝三十年来最大胜仗……\" 肖世昌站在武官队列前端,玉带下的手指掐入掌心。 他余光瞥见肖帝和李使乌相视一笑的嘴角,那抹浅笑刺得他眼眶生疼。 \"众卿以为,当如何封赏?\"肖帝扫视群臣,目光在肖世昌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礼部尚书出列:\"按祖制,太子殿下已居储君之位,可加食邑三千户……\" \"陆肃尧呢?\"肖帝打断道。 殿内霎时寂静。文官们交换着眼色——一个曾\"欺君\"的罪臣,纵有战功也难获重赏。 肖帝突然拍案:\"拟旨!陆肃尧晋镇国公,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陛下!\"肖世昌再也忍不住,\"陆肃尧当年假死欺君……\" \"朕还没说完。\" 肖帝冷眼扫来,\"加封白无相为太师,赐剑履上殿。至于太子……\"他顿了顿,\"即日起监国理政。\" 肖世昌手中一顿,面色瞬间苍白。 监国之权向来是皇帝亲掌,如今竟交给未归的太子! 退朝时,肖世昌的蟒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刚出宫门,心腹便凑上来低语:\"殿下,查清了。白无相交给太子的是一把前朝钥匙,能开太极殿地宫……\" \"备轿。\"肖世昌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醉仙楼。\" ————— 醉仙楼顶层雅间的沉香被血腥气浸透,肖世昌指尖轻叩案几,烛火在他阴鸷的眉眼间跳动。 独耳人呈上的羊皮地图上,落凤坡的地形被朱砂勾勒出三道猩红弧线。 \"第一道埋伏在这里。\"缺耳的黑衣人指着峡谷入口,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匆忙跑来的泥土:\"三百张淬毒弩机藏在岩缝里,箭头用的"红颜醉"改良方子——中箭者会先狂性大发杀尽身边人,最后七窍流血而亡。\" 户部尚书郑砚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若太子中的是这种毒,陆肃尧定然……\" \"错。\"肖世昌突然折断手中象牙筷,\"要让陆肃尧中箭。\"他蘸着酒水在案上画了个三角,\"太子必须死在陆肃尧剑下——” 顿了顿,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就像当年他母亲杀死我母妃那样。\"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窗外雨丝渐密,打在琉璃瓦上如同无数细小的脚步声。 \"第二道埋伏在落凤坡中段。\"独耳人指向地图中央的悬崖,\"崖顶已埋好三百桶火油,只要他们经过……\" 肖世昌突然抬手制止,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赤红药丸:\"让死士们提前服下这个。三个时辰后发作,见血封喉。\" 他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届时就算有漏网之鱼,也会变成说不出话的尸体。\" 站在一旁的刑部尚书翟群突然倒吸冷气:\"殿下是要……连我们的人一起……\" \"废物!\"肖世昌一脚踹翻案几,杯盘砸在地上粉碎。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揪住一旁瑟瑟发抖的翟群的衣领:\"你以为父皇为什么把太阿剑给太子?那剑柄里藏着什么你知道吗?\" 齐铭武连忙打圆场:\"殿下息怒,翟大人也是担心……\" \"第三道埋伏在这里。\" 肖世昌甩开皱着眉头紧闭双眼的翟群,指甲狠狠戳向地图末端的石桥:\"桥墩已经凿空,填满了西域火药。等他们败逃至此……\" 他五指猛地张开作爆炸状,冷笑一声:\"嘭!尸骨无存。\" 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第三位黑衣人突然开口:\"陆肃尧若绕道呢?\" 肖世昌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半枚青铜钥匙:\"认得这个吗?白无相老贼交给太子的那把钥匙的仿品。我会让死士故意在落凤坡露个破绽——陆肃尧定会为保太子选择绕道。\" 他转动着钥匙,\"而真正的好戏,在青松岗。\" 第七十四章 中埋伏 残阳如血,染红了西边的天际。 肖长珏的白袍早已被尘土和血迹浸透,太阿剑斜插在腰间,剑鞘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他勒马停在峡谷入口,望着前方幽深的谷道,眉头微蹙。 \"肃尧,此地不宜久留。\"他低声道,\"我总觉得……太静了。\" 陆肃尧握紧长枪,目光扫过两侧高耸的崖壁。风吹过岩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殿下,我先行探路。\" 他刚要策马,肖长珏却抬手制止:\"不必。\"太子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若真有埋伏,绕道反而中了圈套。\" 他轻夹马腹,率先踏入峡谷。玄甲铁骑紧随其后,马蹄声在狭窄的谷道中回荡,惊起几只栖息的乌鸦。 第一道杀机·毒箭如雨 行至峡谷中段,崖顶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嗖!\" 第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取肖长珏咽喉! 陆肃尧长枪横扫,箭矢应声断裂,箭头上的幽蓝液体溅在石壁上,瞬间腐蚀出滋滋白烟。 \"毒箭!列阵!\" 玄甲军瞬间结成盾墙,可箭雨已如蝗虫般倾泻而下!箭矢穿透盾牌缝隙,数名士兵闷哼倒地,伤口迅速发黑,继而狂性大发,竟挥刀砍向同袍! \"红颜醉!\"陆肃尧瞳孔骤缩,\"殿下小心!\" 肖长珏太阿剑出鞘,剑光如雪,斩落数支毒箭。可一支黑羽箭却刁钻地穿过剑网,\"噗\"地扎入他右肩! \"呃——!\" 太子闷哼一声,剑势微滞。陆肃尧目眦欲裂,飞身扑去,长枪如龙,将后续箭矢尽数击落。 \"殿下!\" 肖长珏咬牙折断肩头箭杆,可毒素已随血液蔓延,右臂瞬间麻痹。他强撑着一笑:\"无妨……继续前进!\" 队伍刚冲出箭雨范围,前方崖顶突然滚下无数火油桶! \"轰——!\" 烈焰冲天而起,火浪如巨兽般吞噬了峡谷出口。战马惊嘶,玄甲军阵型大乱。 \"中计了!\"陆肃尧一把拽住肖长珏的马缰,\"殿下,退!\" 可后方箭雨再度袭来,前有火海,后有毒箭,进退维谷! 肖长珏脸色惨白,却突然笑了:\"肃尧,看来有人……铁了心要我们死在这儿。\" 他猛地扯下染血的披风,甩向火海:\"冲过去!\" 陆肃尧一把按住他:\"不可!火势太猛——\" 话音未落,崖顶传来一阵猖狂大笑:\"太子殿下,这落凤坡的风光,可还满意?\" 肖世昌的心腹——独耳人站在崖顶,狞笑着挥手:\"放滚石!\" \"轰隆隆——!\" 巨石如雨砸下,玄甲军死伤惨重。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直冲肖长珏头顶,陆肃尧暴喝一声,长枪横扫,岩石崩裂,可碎裂的石块仍砸中太子胸口! \"噗——!\" 肖长珏喷出一口鲜血,从马背栽落。陆肃尧飞身接住他,却被冲击力撞得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上岩壁。 \"殿下!\" 肖长珏气息微弱,却死死抓住他的手腕:\"走……别管我……\" 陆肃尧背起太子,率领残部冲向峡谷末端的石桥。只要过了桥,便是萧朝疆域! 可当他们踏上桥面时,脚下突然传来诡异的\"咔嗒\"声—— \"不好!\"陆肃尧猛地刹住脚步,\"桥下有火药!\" 几乎同时,一声震天巨响! \"轰——!!!\" 石桥从中炸裂,陆肃尧在千钧一发之际跃起,单手抓住对岸突出的岩棱。他背上还背着昏迷的肖长珏,两人悬在深渊之上,脚下是奔腾的激流。 \"都督!\"幸存的玄甲军想要救援,却被对岸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截杀。 陆肃尧咬紧牙关,手臂青筋暴起。太子的血顺着他的脊背流下,温热黏腻。 \"殿下……\"他低声道,\"臣带您回家。\" 猛地发力,他背着肖长珏攀上崖壁! 血途归程 接下来的三日,成了陆肃尧此生最漫长的噩梦。 他背着奄奄一息的太子,穿越密林、沼泽,躲避无数追杀。肖世昌派出的死士如附骨之疽,每一次喘息都可能迎来致命一击。 第一日,肖长珏高烧不退,伤口溃烂流脓。陆肃尧撕下衣袖为他包扎,用匕首剜去腐肉,太子痛得浑身痉挛,却始终未出一声。 第二日,他们在河边遭遇伏击。陆肃尧左臂中箭,仍单手挥枪连杀七人,鲜血染红半边衣袍。 第三日黄昏,他终于望见了萧朝的城墙。 可城门紧闭,守军如临大敌。 \"开门!\"陆肃尧嘶吼,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太子在此!\" 城上士兵举着火把张望,却无人应答。 陆肃尧跪在护城河边,轻轻放下背上的肖长珏。太子的脸色灰败如纸,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殿下,我们到了。\"他低声道,眼泪混着血水滴落,\"您……再撑一撑。\" 突然,城门上的火把齐齐移动—— \"是陆都督!快开城门!\" 肖九仪的声音穿透夜色。下一刻,吊桥轰然落下! 陆肃尧踉跄起身,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到有人抱住了太子,而自己的手……仍死死抓着那片染血的衣角。 陆肃尧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醒来。 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疼痛,从双腿蔓延至全身,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里搅动。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腰部以下完全不听使唤。 \"陆都督醒了!快去禀报陛下!\" 耳边传来侍女惊喜的呼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陆肃尧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熟悉的东宫偏殿——这是太子的寝宫,他自幼伴读时不知来过多少次。 \"咳咳……殿下……\"他嘶哑着开口,喉咙干裂如火烧。 \"太子尚未苏醒。\"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肃尧心头一震,强忍疼痛想要起身行礼,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回榻上。 肖帝身着常服站在榻前,威严的面容上带着几分罕见的温和:\"爱卿不必多礼。\" 陆肃尧注意到皇帝眼下浓重的青黑,显然数日未曾安眠。他垂下眼帘:\"皇上……臣……失职。\" 第七十五章 揣圣心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肖帝在榻边坐下,挥手屏退左右,\"若非爱卿拼死相护,朕的珏儿怕是……\" 话未说完,皇帝的声音已微微发颤。 陆肃尧从未见过这位铁血帝王如此失态,心中不禁一凛。 \"太医说,你双腿经脉受损,需静养数月。\"肖帝的目光落在陆肃尧盖着锦被的下半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朕已命人备好药浴,每日三次,不可懈怠。\" 陆肃尧低头称是,心中却已明白——皇帝亲自来探望一个臣子,必有所图。 果然,肖帝沉默片刻后,状似随意地问道:\"爱卿可还记得,遇袭时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皇帝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陆肃尧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全身,他强忍双腿剧痛,面色如常:\"回陛下,臣当时只顾护着殿下突围,未曾留意刺客形貌。\" \"是吗?\"肖帝的手指轻轻敲击榻沿,\"朕听闻,刺客中有人称此地为"落凤坡"?\" 陆肃尧心头一跳。他当然记得那个独耳人的狞笑,记得他高喊 ——\"太子殿下,您看这落凤坡的风光可还满意\"。 但他更清楚,皇帝此刻的询问绝非简单的关心。 \"臣……记不清了。\"陆肃尧垂下眼帘,顿了顿,沙哑的声音虚弱却坚定,\"当时情况危急,臣耳中只有喊杀声,其余的,什么都没有留意……\" 肖帝的目光如刀般锐利,似要看透他的心思。 陆肃尧坦然迎视,眼中只有忠诚与疲惫。 良久,皇帝微微颔首,拍了拍他的肩头,故作惋惜:\"罢了,爱卿好生休养。\" 他起身时,袖中滑落一封密信,却似未察觉般大步离去。 陆肃尧盯着那封信,没有伸手。 ——他知道这是试探。 若他看了,便是对皇帝不忠;若不看,又显得刻意。 思虑片刻,他扬声唤来门外侍卫:\"陛下遗落了物件,速去送回。\" 侍卫诚惶诚恐地捧信而去。 陆肃尧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心中一片冰凉——那封信的封口处,赫然印着二皇子肖世昌的私印。 皇上心里,根本无意惩罚真凶。 —————— \"你倒是忠心。\" 清冷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陆肃尧浑身一僵。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肖九仪一袭素白宫装,缓步走入内室。 不过半月未见,他却觉得长公主愈发清丽绝俗,只是那双曾含情脉脉的杏眼依旧冷若冰霜。 陆肃尧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参见长公主。\" 肖九仪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为了救皇兄,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扫过陆肃尧肿胀变形早已淤紫的双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抿了抿唇,她撇开眼神:\"太医说,若再晚半日,你这双腿就彻底废了。\" 陆肃尧苦笑:\"能换殿下平安,值得。\" \"值得?\"肖九仪突然红了眼眶:\"上一世,这一世,你假死欺骗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这句话如利刃刺入心口。 陆肃尧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雨夜——他奉命暗中调查朝中奸细,不得不制造自己战死沙场的假象。 而肖九仪,他未过门的妻子,在华严寺内佛像前哭到昏厥。 \"凤娴……我……有罪。\"他声音沙哑。 肖九仪猛地转身,肩头微微颤抖:\"你以为我恨你骗我?\" 她深吸一口气,\"我恨的是你宁可独自赴险,也不信我能与你共担!\" 陆肃尧愕然抬头,只见长公主泪流满面。 那一瞬间,这么久来筑起的心墙轰然倒塌。 \"凤娴……\"他情不自禁唤出她的表字,伸手想为她拭泪,却因动作太大牵动伤处,疼得闷哼一声。 肖九仪慌忙扶住他:\"别动!\" 她的手温暖柔软,与冰冷语气截然不同:\"皇兄还没醒,你若再出事……我不好向皇兄交代……\" 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公主!都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 肖九仪脸色骤变,顾不上仪态转身就跑。 陆肃尧一瞬间也心急如焚,强撑着抓起榻边拐杖,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艰难挪动。 刚下榻便重重摔在地上,膝盖磕出沉闷声响。 \"都督!\"侍卫冲进来搀扶。 陆肃尧咬牙推开他们:\"别管我!去太子那儿!\" 当他终于被抬到太子寝宫时,只见肖九仪跪在榻前泣不成声。 太医们围在四周,神色凝重。 陆肃尧心头一沉,挣扎着爬到榻边—— 肖长珏依然昏迷,但唇角渗出一缕黑血。 \"红颜醉的毒性反扑。\"首席太医颤声道,\"若三日内再找不到解药,太子殿下的性命……\" 陆肃尧死死攥紧拳头。 他记得那个独耳人说过,红颜醉是二皇子府上秘药,唯有肖世昌才有解药。 \"我去求父皇。\"肖九仪抹去眼泪就要起身。 陆肃尧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摇头示意不可。 他比谁都清楚,皇帝既然选择包庇二皇子,就不会为了解药逼迫肖世昌。 ——贸然请求,只会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肖九仪急得跺脚,\"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兄……\" 陆肃尧望向太子苍白如纸的面容,想起峡谷中那个笑着说\"冲过去\"的挺拔身影。 他缓缓抬头,眼中燃起决绝的火焰: \"公主可信我?\" 肖九仪怔住,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三年前那个雨夜,陆肃尧也是这样问她,然后一去不回。 但这次,她重重点头:\"我信。\" 陆肃尧转向侍卫:\"我去请林将军来。\" 他压低声音,\"林将军,镇守边关数十载,定然对着毒药有了解……我,信他。\" ——我信他。 肖九仪惊讶地看着他,林末是多年前负责教习皇兄武艺的老师,因被上奏折举报贪墨渎职而被流放边关……现在这个时候…… 她猛地抬起头:“我去请!” 第七十六章 陈情表 肖九仪跪在养心殿外的汉白玉阶上已有两个时辰。 初夏的日头毒辣,她素白的宫装后背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肌肤上。 额前的碎发黏在脸颊,唇色因干渴而泛白。 但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捧着一封血书,高举过顶。 \"儿臣求见父皇!\" 她的声音已有些嘶哑,却仍坚持每半刻钟唤一次。 殿前侍卫不忍地别过脸去,却无人敢通传——皇上下了严令,今日谁也不见。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肖帝的怒喝:\"滚出去!\" 户部尚书连滚带爬地退出殿门,官帽都歪了。看到阶下的肖九仪,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头叹气,快步离去。 肖九仪咬了咬下唇,将血书举得更高:\"儿臣求见父皇!太子危在旦夕,请父皇开恩!\" 养心殿内寂静片刻,终于传来肖帝疲惫的声音:\"让她进来。\" 肖九仪踉跄起身,膝盖早已跪得青紫。 她顾不上整理仪容,捧着血书快步进殿,在御案前三步处重重跪下:\"父皇!皇兄毒发,太医束手无策,唯有林末将军曾解过此毒。求父皇开恩,召回林将军!\" 肖帝面色阴沉,手指敲击着御案:\"林末贪墨渎职,流放边疆是朕亲自下的旨。如今你要朕出尔反尔?\" \"父皇!\"肖九仪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 她顿了顿,忽地想起上一世:\"皇兄中的是"红颜醉",此毒诡异,寻常解药无用。三年前北疆守将中此毒,正是林将军救回的!\" 肖九仪抬起头,额上已渗出血丝:\"儿臣愿以性命担保,林将军若能救回皇兄,儿臣甘愿嫁去岭南和亲!\" 肖帝瞳孔微缩。 南蛮王年过六旬,性情暴虐,已折磨死三位王妃。这个他最宠爱的女儿,竟为兄长做到如此地步。 \"胡闹!\"肖帝拍案而起,\"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儿臣知道。\"肖九仪眼中含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皇兄待我如珍如宝,儿臣不能眼睁睁看他求父皇成全!\" 她再次叩首,血书落在地上,展开一角——那是用她指尖血写就的《陈情表》,字字泣血。 肖帝盯着女儿颤抖的肩背,眼中情绪复杂难明。良久,他长叹一声:\"罢了。传朕口谕,八百里加急召回林末,赐还官职,准他戴罪立功。\" 肖九仪浑身一松,几乎瘫软在地:\"谢父皇……\" \"先别急着谢。\"肖帝冷冷道,\"朕有条件。\" \"父皇请讲。\" \"第一,此事不得声张,尤其不能让昌儿知道。\" 肖帝目光如炬:\"第二,珏儿苏醒前,你不得离开东宫半步。第三……\" 他顿了顿,沉声道:\"陆肃尧必须死。\" 肖九仪如遭雷击:\"父皇!陆都督为救皇兄险些丧命,为何要将他……\" \"他太聪明了。\"肖帝打断她,\"聪明到看透了朕的心思。这样的人,留不得。\" 肖九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父皇明鉴,陆都督双腿已废,对朝廷再无威胁。况且他是皇兄心腹,若此时处死,皇兄醒来必会生疑,这实属……\" \"仪儿,你在教朕做事?\"肖帝眯起眼睛。 \"儿臣不敢。\"肖九仪俯首,\"只是,父皇……皇兄素来重情,若因悲痛而影响康复……\" 肖帝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仪儿,你还恨他吗?\" 肖九仪一怔,随即明白父皇问的是陆肃尧假死之事。 她轻咬下唇:\"不恨了。现在……儿臣更恨这满朝算计,恨这骨肉相残。\"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刺肖帝心口。他猛地转身,背对女儿:\"退下吧。记住你的承诺。\" 肖九仪深深叩首,退出殿外。 转身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父皇要杀陆肃尧,她偏要救! 养心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却在半途被一只苍老的手挥散。 肖帝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凝视着墙上那幅《九龙图》。画中九条金龙形态各异,唯中央那条五爪金龙威严毕露,其余八龙或臣服或隐于云雾。 \"陛下,二殿下到了。\"大太监李使乌轻声禀报。 \"让他进来。\"肖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所有人退出百步,不得靠近。\" 殿门开合间,肖世昌一袭墨蓝锦袍踏入殿内,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他面带得色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跪下。\"肖帝依然背对着他。 肖世昌笑容一僵,不明所以地跪倒:\"父皇\" \"知道朕为何召你吗?\"肖帝终于转身,浑浊的双眼如鹰隼般锐利。 肖世昌眼珠微转:\"儿臣不知。\"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肖世昌脸上! 二皇子猝不及防,被扇倒在地,嘴角渗出血丝。他捂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父皇?\" \"混账东西!\"肖帝怒喝,声音震得殿内烛火摇曳,\"谁给你的胆子对太子下手?\"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父皇明鉴,太子遇刺一事,与儿臣绝无干系!\" \"绝无干系?\"肖帝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支黑羽箭掷在地上,\"这箭上的"红颜醉",普天之下只有你府上有!\" 箭矢落地发出清脆声响,箭头上幽蓝的毒药在烛光下泛着诡异光芒。 肖世昌脸色大变:\"这……这必是有人栽赃!\" \"栽赃?\"肖帝一脚踹在他肩上,\"那独耳的石一原也是栽赃?他可是你府上一直跟着的幕僚!\" 肖世昌浑身发抖,终于明白事情败露。 他慌忙爬起,连连叩头:\"父皇饶命!儿臣一时糊涂啊…… 顿了顿,他慌忙抬起头:“父皇,父皇,都是那石一原怂恿,儿臣根本无此意啊父皇……\" \"闭嘴!\"肖帝厉喝,声音震得殿梁微颤。 \"朕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争位?太子仁厚,待你不薄,你竟下此毒手!\" 肖世昌冷汗直流,额头抵在金砖上:\"父皇……儿臣知错了……求父皇给儿臣一个改过的机会……\" 第七十七章 集大成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肖世昌粗重的喘息声。 肖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儿子,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良久,肖帝突然问道:\"解药呢?\" 肖世昌一愣:\"什……什么解药?\" \"红颜醉的解药。\"肖帝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别告诉朕你没有。\" 肖世昌眼珠乱转:\"儿臣……儿臣真的……\" \"交出来,朕可以当此事没发生过。\"肖帝松开手,语气忽然平和,\"否则,明日早朝,朕就宣布废你为庶人,流放岭南。\" 肖世昌面如土色,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这,这是最后一颗了……\" 肖帝接过玉盒,打开查看——里面是一颗赤红如血的药丸。 他合上盖子,突然笑了:\"很好。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父皇开恩!\"肖世昌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肖帝背过身去,声音忽然疲惫:\"世昌,你可知朕为何不罚你?\" 肖世昌不敢应答。 \"因为朕记得,你五岁那年,为了给朕贺寿,偷偷练了三个月的《贺圣朝》。\"肖帝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那日你弹错了三个音,却倔强地不肯哭。\" 肖世昌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但朕更记得,\"肖帝话锋一转,声音骤冷,\"十二岁那年,你因为一匹御马被你皇兄先选走,便在饲料里下了巴豆。\" 肖世昌额头渗出冷汗:\"父皇\" \"朕一直知道你的性子。\"肖帝转身,目光如刀,\"所以朕今日要你记住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太子永远是太子。他的位置,是祖宗法度定的,是满朝文武认的,是朕亲口封的。你,动不得。\"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你的功是你的功,太子的功集大成也。你以为你那些政绩了不得?太子麾下能人异士,随便一个拿出来都不比你差。为君者,贵在用人,不在自逞。\" 第三根手指重重落下:\"第三,若再有下次……\"肖帝俯身,声音低沉却有力:\"朕会让你尝尝"红颜醉"的滋味。\" 肖世昌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退下吧。\"肖帝直起身,挥了挥手,\"记住朕今日的话。\" 肖世昌仓皇退出殿外,直到离开养心殿很远,才敢擦去额头冷汗。 他的眼神逐渐阴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老东西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 他摸了摸袖中另一个暗袋——那里还藏着三颗解药。给父皇的那颗,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幌子。真正的解药,他早已命人藏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肖长珏这次算你命大。\"他喃喃自语,\"下次,我要你亲眼看着最在乎的人一个个死去\" ———— 东宫偏殿,陆肃尧靠坐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太医刚为他换过药,那双肿胀发紫的腿看起来更加骇人。 \"都督,药好了。\"小太监捧着药碗进来。 陆肃尧接过药碗,突然手腕一翻,药汁尽数泼在床底。小太监大惊:\"都督!这\" \"嘘。\"陆肃尧示意他噤声,从枕下摸出一块碎银塞给他,\"去告诉公主,药中有毒。\" 小太监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奴才不敢\" \"你叫小顺子是吧?\"陆肃尧压低声音,\"你娘在浣衣局当差,有个妹妹在二皇子府做粗使丫头若此事泄露,你知道后果。\" 小顺子浑身发抖,最终咬牙点头,匆匆退下。 陆肃尧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眉头紧锁。他早该想到,皇帝不会让他活着见到太子苏醒。只是没想到,下手这么快。 门帘轻响,肖九仪快步走入。她已换了一身素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凤钗,显然是匆忙赶来。 \"你没事吧?\"她急步到榻前,上下打量陆肃尧。 \"臣无碍。\"陆肃尧勉强一笑,\"公主不该来,陛下若知道\" \"父皇已经准了林将军回京。\"肖九仪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但我担心来不及。\" 陆肃尧眼神一凛:\"殿下情况如何?\" \"更糟了。\"肖九仪眼中含泪,\"太医说若明日日落前没有解药\" 陆肃尧猛地抓住她的手:\"公主可信我?\" 肖九仪一怔,随即点头:\"信。\" \"帮我送封信。\"陆肃尧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笺,\"给东宫膳房的刘嬷嬷,就说是给她的家书。\" 肖九仪接过信,触手微湿——信封上竟沾着血迹。她心头一颤:\"你的腿\" \"无妨。\"陆肃尧松开她的手,\"快去吧。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今晚别离开太子寝宫。\" 肖九仪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她突然回头:\"陆肃尧别死。\" 陆肃尧笑了:\"臣答应过殿下,要带他回家。承诺未践,不敢言死。\" 夜色渐深,东宫一片寂静。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陆肃尧的寝殿。 \"都督。\"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被流放的林末。 陆肃尧挣扎着坐起:\"将军果然来了。\" 林末单膝跪地:\"末将接到玄鸦密令,日夜兼程赶回。\"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红颜醉的解药,但只有半剂。\" \"半剂?\"陆肃尧心头一沉。 \"足够延缓毒性三日。\"林末沉声道,\"若要彻底解毒,还需一味药引——下毒者的心头血。\" 陆肃尧瞳孔骤缩:\"二皇子\" \"正是。\"林末点头,语调低沉,缓缓道:\"都督,此事需从长计议。太子若有三长两短,朝局必乱。\" 陆肃尧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问道:\"将军可还记得七年前,我们在北疆的那场雪战?\" 林末一愣,随即会意:\"都督是说声东击西?\" \"不错。\"陆肃尧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陛下舍不得动二皇子那我们就逼他不得不动。\" 第七十八章 惩罚轻 阴雨霾霾,天空黑的吓人。 坤宁宫内,赵皇后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成数片。 \"你说什么?\"她猛地站起身,凤冠上的珠串剧烈晃动:\"肖世昌那孽障竟敢对珏儿下毒?\" 肖九仪跪在殿中,泪流满面:\"母后明鉴,皇兄中的是"红颜醉",解药只有二皇兄府上有。父皇虽已知情,却只是……只是警告了一番。\" 赵皇后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掐入掌心。 她缓步走向窗前,望着东宫方向,声音颤抖:\"我的珏儿……现在如何?\" \"太医那边说……若明日日落前没有解药……皇兄恐怕很难挺过这一关。\"肖九仪哽咽难言,连带着鼻翼都颤抖。 \"好,很好。\" 赵皇后突然转身,眼中燃起骇人的怒火,她长舒一口气,震怒道:\"李使乌!\" 大太监慌忙跪倒:\"奴才在。\" \"传本宫懿旨,命禁军即刻包围二皇子府,搜出解药!\" 李德全额头触地:\"娘娘,娘娘……这……奴才没有陛下手谕……不能轻易调兵查二皇子啊……\" \"本宫的话不算数?\"赵皇后凤目圆睁,厉声呵斥:\"还是你李使乌也投靠了肖世昌那孽障,连本宫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奴才不敢!\"李德全连连叩首,声音颤抖到:\"只是二殿下毕竟是皇子……\" 赵皇后冷笑一声:\"罢了,备辇,本宫亲自去见陛下。\"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内传来赵皇后一声声凄厉哭泣的声音。 \"陛下!\"赵皇后声音凄厉:\"珏儿是您的嫡长子,是大萧朝的储君!如今被人下毒谋害,您怎能就这般轻易放过真凶?\" 肖帝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皇后,朕已命昌儿交出解药……\" \"解药?\" 赵皇后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冷笑一声:\"那昌儿给的当真是解药?陛下可曾验过?\" 肖帝眉头一皱:\"皇后,你这是何意?\" \"臣妾什么意思?\"赵皇后突然站起身来,却因跪的时间太长,膝窝一软,猛地摔在地上。 肖帝见状,慌忙走出桌案边:“皇后!” 顾不上疼痛,她捶胸顿足:\"皇上,臣妾十五岁入潜邸,二十岁生珏儿,三十岁封后。这二十年来,臣妾可曾求过陛下什么?\" 她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今日臣妾只求陛下,惩罚肖世昌,还给珏儿一个公道!\" 肖帝面色微变,伸手欲扶:\"皇后,你……\" \"陛下!\"赵皇后避开他的手:\"您可知珏儿中的是什么毒?"红颜醉"!当年肖世昌他生母是怎么死的,您忘了吗?\" 这句话如雷霆劈下,肖帝浑身一震,踉跄后退两步。 \"皇后,昌儿他身子孱弱……\"肖帝声音干涩,喉结上下滚动,竟也再难说出一句话。 \"他身子孱弱?我看他身子骨硬朗的很!\" 赵皇后凄然一笑:\"他连弑兄都敢,还有什么不敢?陛下若再纵容,下一个死的,就是珏儿!\" 殿内死寂,只有赵皇后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肖帝长叹一声:\"传旨,二皇子世昌行为不端,禁足府中半年,不得上朝,不得见客。\" 赵皇后抬头,眼中满是失望:\"就这样?\" \"皇后。\"肖帝声音低沉,\"这是朕能做的最大让步。\" 赵皇后闻言,愣怔半晌。 许久后,她盯着肖帝的眼神缓缓挪开,闭了闭眼后缓缓起身,突然笑了出声:\"臣妾明白了。\" 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松。 肖帝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拿起案上的玉盒,盯着那颗\"解药\",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李使乌。\"他低声吩咐,\"去太医院,验药。\" ------- 东宫密室,烛火幽暗。 陆肃尧靠坐在软榻上,双腿盖着薄毯,面前摊开一张皇城舆图。 林末站在一旁,手指在图上几处要害位置画着圈。 \"二皇子府有暗卫三十六人,分三班轮值。\"林末声音低沉,\"禁足期间,守卫增加了一倍。\" 陆肃尧眉头紧锁:\"陛下虽禁足肖世昌,实则是保护。这半年,足够他销毁所有证据。\" \"不仅如此,\"林末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刚收到的消息,肖世昌已派人前往北疆,调他旧部入京。\" 陆肃尧瞳孔一缩:\"他要兵变?\" \"十有八九。\"林末点头:\"都督,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陆肃尧沉思片刻,突然问道:\""玄鸦卫"现在有多少人?\" \"明面上七十二人,实则一百二十七。\"林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都是死士。\" \"不够。\"陆肃尧摇头,\"世昌在兵部和刑部经营多年,京营将领多是他的人。\" 林末凑近低语:\"若能取得赵家支持……\" \"不可。\"陆肃尧断然拒绝:\"赵家是后族,一旦卷入,便是谋逆大罪。太子醒来,如何自处?\" 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陆肃尧与林末对视一眼,后者迅速收起舆图,隐入暗处。 \"进来。\"陆肃尧整了整衣袍。 门开处,肖九仪快步走入,身后跟着一名太医。 她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衣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朴素得不像公主。 \"陆都督,\"太医行礼,\"臣,奉长公主之命,来为您换药。\" 陆肃尧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见肖九仪微微摇头。 他心领神会,刮起一丝微笑:\"有劳了。\" 太医掀开薄毯,露出陆肃尧肿胀发紫的双腿。 他仔细检查后,从药箱取出一个青瓷瓶:\"这是新配的药膏,可活血化瘀。\" 药膏涂抹间,太医突然压低声音:\"解药是假的。\" 陆肃尧浑身一僵。 \"陛下命太医院查验。\"太医继续道,\"所谓"解药"实则是另一种毒药,服下会加速"红颜醉"毒性发作。\" 肖九仪脸色煞白,手指死死攥住衣袖。 \"殿下现在如何?\"陆肃尧急问。 太医摇头:\"情况不妙。林将军的半剂解药只能延缓三日,明日便是最后期限。\" 第七十九章 找舅舅 太医退下后,肖九仪终于忍不住站起身,眉宇中带着怒气:\"父皇,父皇他明知解药是假,却还……\" 陆肃尧摆了摆手,示意林末现身:\"林将军,我们的计划必须提前。\" 林末面色凝重:\"没有赵家支持,我们胜算不足三成。\" \"我有办法。\"肖九仪突然开口,擦去泪水,\"我去求母后,给我一夜时间。\" 陆肃尧想劝阻,却见她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叹了口气,他最终只是点头:\"凤娴,你……万事小心。\" 肖九仪离去后,林末皱眉:\"长公主她,要去做什么?\" 陆肃尧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罢了,我们拦不住她的,让她去吧。\" ----- 华灯初上,赵府后院小门悄然开启。 肖九仪披着黑色斗篷,跟随老仆穿过曲折回廊,来到一间僻静书房。 明国公赵垣已在等候,见长公主亲至,附身行礼。 \"舅舅不必多礼。\"肖九仪摘下兜帽,露出苍白面容:\"仪儿此来,是为求救。\" 赵垣神色复杂:\"长公主可是为了太子殿下?\" \"是,也不全是。\"肖九仪直视赵垣,\"是为我大萧朝江山,也是为了我赵家的满门。\" 赵垣屏退左右,关上房门:\"公主请讲。\" \"二皇兄谋害太子,父皇心知肚明却包庇纵容。\" 肖九仪声音颤抖,\"如今皇兄命在旦夕,解药又被做了手脚。舅舅,赵家难道要坐视储君被害?\" 赵垣面色阴沉:\"娘娘有何指示?\" \"母后……\"肖九仪苦笑,\"母后今日在养心殿以死相逼,只换来世昌禁足半年的惩罚。\" 她突然跪地:\"舅舅,仪儿此来非母后授意,而是代表皇兄手下所有死士。若舅舅肯援手,他日太子登基,必不忘赵家之功!\" 赵垣连忙扶起她:\"公主折煞老臣了。只是……\"他犹豫道:\"没有陛下旨意,私自调兵是谋逆大罪。\" \"若我有这个呢?\"肖九仪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太子随身佩戴的信物,背面刻着\"如朕亲临\"四字。 赵垣大惊:\"这……\" \"皇兄昏迷前交给陆都督的。\"肖九仪紧握玉佩:\"舅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赵垣沉思良久,终于咬牙:\"老臣有一条件。\" \"舅舅请讲。\" \"此事必须秘密进行,赵家不会明面参与。\"赵垣低声道,\"我可暗中调三百府兵,由公主心腹统领。成则太子之功,败……与赵家无关。\" 肖九仪深深一拜:\"多谢舅舅。\" 离开赵府时,夜已深沉。 肖九仪刚踏入小巷,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拖入暗处! \"唔!\"她奋力挣扎,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凤娴,是我。\" 陆肃尧松开手,拄着拐杖从阴影中走出。他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强忍剧痛追来。 \"你……你怎么……\"肖九仪又惊又怒,\"你的腿不要了?\" 陆肃尧苦笑:\"臣答应过保护公主。\" 肖九仪眼眶一热,却强自镇定:\"我没事,回去吧。\" 回宫路上,陆肃尧突然问道:\"公主可曾想过,若计划失败\" \"那就一起死。\"肖九仪打断他,声音轻却坚定,\"总好过眼睁睁看着皇兄被害。\" 陆肃尧望着她倔强的侧脸,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躲在太子身后的小女孩。 时光荏苒,昔日的娇弱公主,如今已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谋士。 \"公主长大了。\"他轻声道。 肖九仪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人总是要长大的。\" 子夜时分,东宫密室。 陆肃尧、林末与三名\"玄鸦卫\"统领围坐一案。 桌上摊开的皇城舆图上,几处要害位置已被朱砂标记。 \"赵家三百府兵明日可到。\"陆肃尧指着图上二皇子府西侧,\"由张统领带队,伪装成商队入城。\" 林末点头:\"我的人已混入二皇子府厨役,明晚会在守卫饭菜中下药。\" \"玄鸦卫分三路。\"陆肃尧继续部署,\"一路负责解决暗卫,二路控制府门,三路……\"他顿了顿,\"取解药。\" 一名统领犹豫道:\"都督,若取不到解药……\" \"那就杀了肖世昌。\"陆肃尧声音冰冷,\"林将军说过,解药一定在他身上,若找不出,就杀了他,刨出解药!\" 众人神色一凛,皆知此话意味着什么。 \"行动定在明晚子时。\"陆肃尧环视众人,\"在此之前,务必保证太子安危。\" 众人领命退下后,林末留下低语:\"都督,还有一事。陛下今日秘密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 陆肃尧眉头一皱:\"可知内容?\" \"不详。\"林末摇头,\"但锦衣卫已开始监视东宫动向。\" 陆肃尧沉思片刻:\"加快准备,计划提前到今晚。\" 林末大惊:\"今晚?可赵家府兵……\" \"顾不得了。\"陆肃尧沉声道,\"我怀疑陛下已有所察觉。\"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陆肃尧迅速收起舆图。 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入:\"都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吐血不止!\" 陆肃尧如遭雷击,顾不得双腿剧痛,抓起拐杖就往外冲。 林末连忙扶住他:\"都督小心!\" 太子寝宫内,太医们乱作一团。 肖长珏面色灰败,嘴角不断溢出黑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肖九仪跪在榻前,握着兄长的手泪如雨下:\"皇兄,皇兄,算仪儿求你了,坚持住,求你一定要坚持住\" 陆肃尧踉跄赶到榻前,看到太子情况,心如刀绞。 他转向身边的太医:\"还有多久?\" 太医摇头:\"最多……两日。\" 陆肃尧与林末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点头,悄然退出殿外。 \"凤娴。\"陆肃尧轻唤肖九仪。 肖九仪抬起泪眼:\"怎么了?\" \"去拖住陛下。\"陆肃尧声音低沉,\"无论如何,确保他今夜见不到太子殿下。\" 肖九仪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煞白:\"你们要……\" \"这是最后的机会。\"陆肃尧直视她的眼睛,\"公主可信我?\" 肖九仪浑身颤抖,却坚定地点头:\"我信。\" 她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兄长,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如赴战场。 第八十章 有意识 子时三刻,二皇子府外一片死寂。 陆肃尧隐在暗处,双腿的剧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身旁的侍从递过一个瓷瓶:\"都督,止痛药。\" 陆肃尧摇头推开,长出一口气:\"不必,我需要清醒。\" 他望向高墙,\"信号?\" \"已发出。\"林末低声道,\"赵家府兵就位,玄鸦卫已潜入。\" 陆肃尧点头,握紧手中长剑:\"行动。\" 一声夜枭啼叫划破夜空,数十道黑影同时从四面八方跃入高墙。陆肃尧拄着特制拐杖,在林末搀扶下从侧门潜入。 府内很快响起打斗声。陆肃尧循着地图指引,直奔肖世昌寝殿。突然,三道黑影从廊柱后闪出,刀光直取咽喉! \"铛!\" 林末长枪横扫,挡开致命一击。陆肃尧剑不出鞘,仅凭剑柄便击中一名刺客咽喉。三人配合默契,很快解决阻拦。 \"不对。\"陆肃尧突然停步,\"太顺利了。\" 话音未落,四周火把骤亮!数十名弓箭手从假山后、回廊上现身,箭矢寒光对准他们。 \"陆都督,久候多时了。\"肖世昌一袭白衣,从寝殿缓步走出,手中把玩着一个玉盒,\"可是为此物而来?\" 陆肃尧瞳孔一缩——那正是装解药的玉盒! \"二殿下好算计。\"陆肃尧冷笑,\"故意示弱,引我们入瓮。\" 肖世昌得意一笑:\"父皇警告我不得出府,可没说不能守株待兔。\"他打开玉盒,里面赤红药丸在火光下妖艳如血,\"想要吗?\" 陆肃尧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殿下以为,我们只有一路人马?\" 肖世昌脸色微变,就在此时,府东侧突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震天喊杀声。 \"声东击西?\"肖世昌冷哼,\"可惜了……\" 他话未说完,陆肃尧已暴起发难!拐杖中暗藏的短剑直取咽喉。 肖世昌仓皇后退,玉盒脱手而出! \"抢!\"陆肃尧大喝。 林末飞身扑向玉盒,却被两名暗卫拦截。玉盒在空中划出弧线,眼看就要落地——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玉盒!盒子应声碎裂,药丸飞向半空。 陆肃尧不顾双腿剧痛,纵身一跃,在药丸落地前将其抓在手中!同时后背硬受一刀,血溅三尺! \"都督!\"林末目眦欲裂,长枪如龙,连挑三名暗卫。 肖世昌见势不妙,转身就逃。陆肃尧咬牙将药丸塞给林末:\"送回去我断后!\" 林末含泪点头,杀出重围。陆肃尧背靠廊柱,以剑拄地,面对涌来的敌人,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来啊,让陆某看看二殿下养了多少走狗!\" 黎明前的东宫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陆肃尧跪在太子榻前,双手紧握那枚染血的玉佩。 一夜激战,他们虽从二皇子府取回了真正的解药,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三名玄鸦卫统领战死,林末身负重伤。 \"都督,药煎好了。\"太医捧着药碗轻声禀报。 陆肃尧接过药碗,看着肖九仪小心翼翼地扶起太子。 肖长珏面色灰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黑血的痕迹,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皇兄,服药了。\"肖九仪的声音嘶哑,将药碗凑到面色苍白的兄长唇边。 药汁顺着嘴角滑落,肖长珏毫无反应。 肖九仪心头一紧,正要唤太医,突然感到掌中的手指微微一动! \"皇兄?\"她试探着开口,慢慢屏住呼吸。 肖长珏的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总是清亮如星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却确确实实地睁开了。 \"仪儿……\"肖长珏的声音微弱如蚊呐,却让肖九仪瞬间红了眼眶。 \"诶皇兄,仪儿在这里呢。\"她紧紧握住肖长珏的手,\"皇兄安心休养,一切有仪儿在。\" 肖长珏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赵皇后身上。 赵皇后早已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敢出声。 \"母后……\"太子艰难地唤道。 赵皇后再也忍不住,扑到榻前:\"珏儿!\" 太医连忙劝阻:\"娘娘,殿下刚醒,不宜太过……\" \"无妨。\"肖长珏微微摇头,声音虽弱却坚定,\"肖世昌……如何?\" 殿内瞬间寂静。 始终坐在一旁的陆肃尧与肖九仪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低声道:\"二殿下被陛下禁足府中,暂无大碍。\" 太子闭了闭眼,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父皇啊,终究还是对肖世昌心软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太医慌忙上前:\"殿下需要静养,诸位请先退下吧!\" 肖九仪不舍地松开皇兄的手,却被一根手指轻轻勾住。 她俯身凑近,只听太子气若游丝地说道:\"小心……吐蕃……\" 肖九仪闻言,瞳孔一缩,郑重点头:\"皇兄放心,仪儿明白。\" 退出寝殿后,陆肃尧皱着眉头急问:\"殿下说什么?\" \"皇兄让我们小心吐蕃。\"肖九仪抿了抿唇,长叹一口气,\"难道肖世昌与吐蕃有联系?\" 陆肃尧脸色骤变:\"肖望舒,他们取得联系了!\" 吐蕃王庭,金顶大帐内。 肖望舒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双手捧着一碗滚烫的酥油茶。 她的手腕上满是淤青,指节因长期浸泡冷水而红肿溃烂。 \"你看不出茶凉了?\"赞普顿珠斜倚在虎皮榻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肖望舒浑身一颤,连忙将茶碗举高:\"请赞普用茶。\" 赞普顿珠看也不看,一挥手打翻茶碗。 滚烫的茶汤泼在肖望舒手上,她咬紧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汉人的茶,淡如清水。\" 赞普顿珠嗤笑一声,用吐蕃语对身旁大臣道:\"这汉女还好意思和我们谈条件?说出的军情都是假的,现在连茶水也泡不好,真是废物。\" “老子的眼睛就是因为你!” 赞普顿珠猛地坐起身,一巴掌扇在肖望舒的脸上:“肖望舒,你个妓女,你还敢骗老子!” 大臣们眼神鄙视的看着肖望舒。 肖望舒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眼中的恨意:“赞普殿下,当时的情况紧急,确实和我得到的消息不一样……” \"滚下去!\"赞普顿珠一脚踢在她身上,\"没用的废物,还是军妓的身份和你最匹配!\" 肖望舒叩首退下,回到自己简陋的帐篷。 刚掀开帐帘,一个黑影突然闪入! \"谁?\"她惊惶后退。 \"公主莫怕。\"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汉人面孔:\"小的是二殿下派来的。\" 第八十一章 通外敌 肖望舒愣在原地,半晌才颤声问:\"二……二皇兄?\" 来人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殿下命小的务必亲手交给公主。\" 肖望舒颤抖着接过信,熟悉的字迹让她瞬间泪如雨下。 她冷笑一声,泪珠滚落:“皇兄怎么现在想起我来了?之前我受苦的时候,他不是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信上的字迹密密麻麻,肖望舒越看脸色越变,最后竟笑出声来。 \"好,好……\"她擦去泪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即使如此,只要皇兄能保证,让肖九仪那个贱人死,肖望舒必不负所托!\" 二皇子府,密室。 肖世昌盯着手中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信上是肖望舒娟秀的字迹:\"赞普早有南下之意,只需皇兄许诺割让陇右三州,吐蕃五万铁骑即刻可至。\" \"殿下,此事风险太大。\"心腹谋士翟群低声道,\"勾结外族谋反,一旦事情败露……\" \"败露?\"肖世昌冷笑:\"你以为我还有退路吗?太子未死,父皇对我已起杀心。我若不先下手为强……\" 他猛地攥紧信纸:\"去准备吧,三日后子时,开城门迎吐蕃军!\" 翟群欲言又止,最终躬身退下。 他刚走到院中,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口鼻拖入暗处! \"翟大人,别来无恙。\"陆肃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翟群顿时浑身僵直,冷汗涔涔。 \"陆陆都督\"翟群强自镇定,\"您这是\" \"带我去见二殿下。\"陆肃尧松开手,露出腰间佩剑,\"否则,你那些藏在城南的私生子\" 翟群面如死灰:\"都督饶命!小的这就带路!\" 密室门被推开时,肖世昌正对着地图谋划。 他头也不抬:\"又怎么了?\" \"殿下好雅兴。\"陆肃尧缓步走入,\"这是在规划登基后的疆域?\" 肖世昌猛地转身,脸色大变:\"你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陆肃尧微微一笑,\"殿下府上的守卫,不太尽责啊。\" 肖世昌迅速镇定下来,冷笑道:\"陆肃尧,你擅闯皇子府邸,该当何罪?\" \"罪?\"陆肃尧挑眉,\"比起勾结吐蕃,意图谋反,我这算什么罪?\" 肖世昌瞳孔骤缩:\"你胡说什么!\" \"肖望舒公主寄来的信,写得不错。\"陆肃尧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可惜,送信的人不太可靠。\" 肖世昌面如土色,突然拔剑刺向陆肃尧! 陆肃尧侧身避开,反手一剑挑飞肖世昌的武器,剑尖直指其咽喉。 \"陆肃尧!\"肖世昌厉喝,\"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谁说我要杀你?\"陆肃尧收剑入鞘,\"殿下误会了,臣是来救你的。\" 肖世昌一愣:\"什么?\" \"吐蕃人不可信。\" 陆肃尧压低声音:\"赞普顿珠早已与太子密约,假意应你之请,实则是要引你上钩。一旦你开城门,等来的不是援军,而是太子的伏兵!\" 肖世昌踉跄后退:\"不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陆肃尧转身欲走,\"三日后子时,自见分晓。\"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 肖长珏披着外袍坐在案前,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陆肃尧、肖九仪与林末围坐一旁,神情凝重。 \"二皇兄当真勾结吐蕃?\"肖九仪难以置信。 陆肃尧点头:\"望舒公主的信为证。肖世昌许诺割让陇右三州,换取吐蕃出兵相助。\" \"混账!\"林末拍案而起,\"卖国求荣,罪该万死!\" “他们当真是一起长大的废物。”肖九仪冷笑一声。 肖长珏轻咳几声,缓缓道:\"肃尧,你方才说骗世昌吐蕃与我们密约?\" \"是。\"陆肃尧解释,\"臣让他疑神疑鬼,不敢轻举妄动。同时,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陇右,命守军严阵以待。\" 太子沉思片刻,突然笑了:\"不,我们改一改计划。\" 三人疑惑地看向他。 \"让肖世昌开城门。\"肖长珏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放吐蕃军进来。\" 肖九仪惊呼:\"皇兄!\" \"听我说完。\"太子抬手示意,\"陇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与其让吐蕃强攻,不如引他们入瓮城,一举歼灭!\" 陆肃尧眼前一亮:\"殿下是说……请君入瓮?\" \"正是。\"肖长珏点头,\"肖世昌以为得逞,实则为我们做了嫁衣。此战若胜,可保边境十年太平!\" 林末担忧道:\"可殿下身体\" \"无妨。\"肖长珏站起身,虽瘦削却挺拔如松,\"传令下去,按计行事。三日后,我等着赞普顿珠!\" 三日后,子夜。 长安城西门悄然开启,肖世昌亲自率人迎接\"援军\"。 当先一骑正是吐蕃大将扎西,身后黑压压的铁骑望不到尽头。 \"二殿下,久等了。\"扎西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肖世昌强忍心中不安,笑道:\"将军辛苦,请随我入宫!\" 吐蕃军如潮水般涌入城门,却在穿过瓮城时,突然听到一声号角—— \"呜——!\" 城墙上瞬间亮起无数火把,照得夜空如同白昼! 肖世昌抬头望去,只见肖长珏一身戎装立于城楼,身旁站着陆肃尧与林末。 \"皇兄在此恭候多时了。\"太子声音清朗,回荡在夜空中。 肖世昌面如死灰:\"不不可能\" 扎西大怒:\"汉人狡诈!杀出去!\" 吐蕃军乱作一团,却发现城门已闭,四周城墙上弓箭手张弓搭箭! \"放箭!\"肖长珏一声令下。 箭如雨下,吐蕃军死伤惨重。扎西护着肖世昌退到一角,怒吼道:\"肖世昌!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肖世昌瘫坐在地,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支打着\"赵\"字旗号的军队从侧翼杀出,直扑吐蕃后军。 \"是赵家军!\"陆肃尧惊喜道。 肖长珏微笑点头:\"凤娴办得不错。\" 原来肖九仪早已秘密联系赵家,调集精兵埋伏城外。 此刻内外夹击,吐蕃军腹背受敌,溃不成军。 战至天明,吐蕃大将扎西被生擒,五万铁骑死伤过半,余者仓皇北逃。肖世昌面如死灰地被押到太子面前,再无往日嚣张。 \"为什么\"他嘶哑着问,\"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赢\" 肖长珏俯视着这个弟弟,轻声道:\"因为我的功,集大成也。\" 第八十二章 制衡术 太极殿上,肖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 太子肖长珏一袭素袍立于殿中,虽面色仍带病容,却站得笔直。 他身后跪着被铁链锁住的肖世昌,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二皇子如今蓬头垢面,胸前包扎的伤口还渗着血。 \"儿臣参见父皇。\"肖长珏行礼道,\"叛贼肖世昌已擒获,请父皇发落。\" 殿内一片寂静,文武百官屏息以待。谁都以为皇上会嘉奖太子力挽狂澜之功,却不想—— \"谁准你擅自调兵的?\"肖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肖长珏一怔:\"父皇,当时情况紧急……\" \"紧急?\"肖帝拍案而起,\"紧急到连请示朕的时间都没有?紧急到可以私自调动赵家军?紧急到能越过朕直接处置皇子?\" 一连三问,句句诛心。 肖长珏面色微变,撩袍跪地:\"儿臣知罪。\" \"知罪?\"肖帝冷笑:\"朕看你胆子大得很!五万吐蕃军入城,若有个闪失,长安百万百姓怎么办?大周百年基业怎么办?\" 肖九仪在殿下听得心急如焚,正要出列辩解,却被身旁的陆肃尧一把拉住。 陆都督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陛下。\"忠勇公谢风盛突然出列:\"太子殿下临危决断,保全社稷,实乃大功……\" \"谢爱卿!\"肖帝打断他,\"朕记得,赵家军调动需兵部手令。这道手令,是你批的吧?\" 谢风盛面色一僵,随即坦然道:\"是。老臣愿承担一切责任。\" 肖帝目光如刀,在太子与谢风盛之间来回扫视,突然笑了:\"好,很好。太子有如此忠心的臣子,朕心甚慰。\" 他缓步走下玉阶,停在肖长珏面前:\"珏儿,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肖长珏低头:\"回父皇,正是。\" \"朕像你这么大时,已经登基三年了。\"肖帝语气忽然温和,\"知道为君者,最忌什么吗?\" 肖长珏沉默片刻:\"儿臣不知。\" \"最忌的是……有人比你更得人心。\"肖帝轻声道,随即转身,\"来人!将肖世昌押入天牢,严加看管!退朝!\" 百官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言,纷纷退下。 肖长珏跪在原地,直到殿内空无一人,才缓缓起身。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不知是因病弱,还是因父皇那番话中的深意。 东宫,太子妃寝殿。 谢嫣儿对着铜镜卸下钗环,镜中映出一张端庄秀丽却略显苍白的脸。 十六岁的太子妃,入主东宫整年,却仍是完璧之身。 \"娘娘。\"贴身宫女轻声禀报,\"太子殿下求见。\" 谢嫣儿手上一顿,有些诧异:\"请殿下进来。\" 肖长珏一袭素袍走入,眉宇间满是疲惫。 他挥手屏退左右,突然向谢嫣儿深深一揖:\"谢小姐,长珏有事相求。\" 这一声\"谢小姐\"而非\"爱妃\",让谢嫣儿心头一颤。 她苦笑道:\"殿下何必如此?你我虽无夫妻之实,谢家与殿下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肖长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今日朝堂之事,想必你已听说。父皇他……已然对我起了疑心。\" 谢嫣儿示意他坐下,亲手斟了杯茶:\"殿下功高震主,陛下忌惮也是常理。只是……\"她犹豫片刻,\"陛下对肖世昌的处置,未免太轻。\" \"这正是我担心的。\"肖长珏沉声道,\"肖世昌虽重伤未死,但勾结外族谋反是死罪。父皇却只是收押,分明是……\" \"是留作制衡。\"谢嫣儿接过话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殿下,恕我直言,陛下恐怕已有废储之意。\" 肖长珏苦笑:\"我也这般想。所以来求谢小姐,能否请忠勇公……\" \"父亲明日会联合文武百官上奏。\"谢嫣儿轻声道,\"但殿下,这或许会适得其反。\" 肖长珏沉默。 他何尝不知,朝臣越是力保,父皇便越会猜忌他结党营私。但眼下,已无他路可走。 \"殿下。\"谢嫣儿突然握住他的手,\"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肖长珏抬头:\"请讲。\" \"我入宫整年,至今未孕。\"谢嫣儿轻声道,\"明日我会请父亲上奏,言我体弱多病,不堪为后,请陛下……废了我这太子妃。\" 肖长珏大惊:\"这如何使得!\" \"殿下别急。\"谢嫣儿苦笑,\"陛下不会同意的。谢家掌控北疆三十万大军,陛下怎会在这时候与谢家撕破脸?我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肖长珏恍然大悟:\"你是要……\" \"逼陛下表态。\"谢嫣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要么废太子得罪满朝文武与谢家,要么,彻底放弃肖世昌。\" 肖长珏深深看着这个名义上的妻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一年来,他只当她是个摆设,却不想在这危急关头,最帮他的竟是她。 \"谢小姐……\"他声音微哑,\"长珏欠你良多。\" 谢嫣儿抽回手,转身望向窗外:\"殿下不必如此。谢家与东宫,本就是一体。\" 次日早朝,风云突变。 忠勇公谢风盛率文武百官联名上奏,言太子平叛有功,请陛下明示嘉奖。 与此同时,太子妃谢嫣儿却递上一封请罪书,自言体弱多病,不堪为储君正妃,请陛下废黜另立。 金銮殿上,肖帝看着这两份截然不同的奏折,怒极反笑:\"好啊,朕的太子和太子妃,这是要唱双簧给朕看?\" 谢风盛跪地叩首:\"陛下明鉴,小女确实是体弱多病,实在堪当不起太子妃重担……\" \"谢风盛!\"肖帝厉喝,\"你当朕是傻子吗?昨日太子刚被朕训斥,今日你们就来这一出?怎么,是逼朕表态?\"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肖长珏跪在殿中,额头触地:\"父皇息怒,此事与太子妃无关,全然是儿臣一人……\" \"闭嘴!\"肖帝抓起案上茶盏狠狠砸下,瓷片在肖长珏手边碎裂,\"朕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站队了?\" 殿内死一般寂静。 突然,一个清亮的女声打破沉默: \"父皇!\" 第八十三章 去漠北 肖九仪不顾礼仪闯入金銮殿,跪在肖长珏身旁:\"父皇明鉴,皇兄绝无二心!昨日之事,全是儿臣的主意!是儿臣求赵家出兵,是儿臣联络忠勇公……\" \"仪儿!\"肖长珏急声喝止,\"退下!\" 肖帝看着跪在地上一双儿女,眼中情绪复杂。 良久,他长叹一声:\"太子肖长珏,年少气盛,擅自调兵,虽功在社稷,却逾越本分。着即日起,前往漠北镇守边关,无诏不得回京!\"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漠北苦寒之地,常年与匈奴交战,这分明是变相流放! \"陛下三思!\"谢风盛急呼。 肖帝冷笑:\"怎么,忠勇公是觉得朕的旨意不妥?\" 谢风盛咬牙:\"老臣……自然不敢。\" \"父皇!\"肖九仪泪流满面,\"皇兄身体尚未痊愈,漠北之地苦寒……\" \"朕心意已决!\"肖帝拂袖而起,\"退朝!\" 东宫花园,夜色如墨。 肖九仪一把推开书房门,眼中含泪:\"皇兄,你不能去漠北!那分明是送死!\" 肖长珏正在整理文书,闻言抬头,温和一笑:\"仪儿,冷静些。\" \"我怎么冷静!\"肖九仪抓起案上一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父皇他,他怎能如此偏心!肖世昌谋反不死,你平叛有功却要流放!\" 肖长珏示意陆肃尧关好房门,这才轻声道:\"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去。\" 肖九仪一愣:\"什么?\" \"今日朝堂你也看到了。\"肖长珏苦笑,\"父皇对我忌惮已深。若我抗旨不去,只会让父皇更加猜忌。不如暂避锋芒……\" \"可漠北那地界儿……\"肖九仪声音发抖,\"匈奴年年犯边,皇兄你独自前往……\" \"我有陆肃尧相伴,还有谢家暗中支持,不会有事的。\"肖长珏拍拍妹妹的肩,\"倒是你,留在京中要万事小心。父皇若问起,你就说与我划清界限,明白吗?\" “陆肃尧……也要去吗?”肖九仪的声音颤抖,她根本没办法想象,这样一走,陆肃尧与她类似诀别,下次见面就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肖九仪猛地摇头:\"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胡闹!\"肖长珏沉下脸,\"你是萧朝的长公主,无故离京像什么话?况且……\"他压低声音,\"京中需要有人盯着肖世昌的动向。\" 陆肃尧也劝道:\"仪儿你放心,臣定会誓死护卫殿下周全。\" 肖九仪看看兄长,又看看陆肃尧,突然扑进肖长珏怀中痛哭失声。 十五年前奶娘去世时,她也是这样在兄长和陆肃尧怀中哭泣。如今,连兄长和陆肃尧也要离她而去…… \"仪儿乖。\"肖长珏轻抚她的长发,\"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活着最重要。\" 东宫偏殿,烛火摇曳。 谢嫣儿一改往日温婉形象,身着劲装端坐案前。六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地,静候指令。 \"父亲已传信北疆,命谢家军接应太子。\"谢嫣儿声音低沉,\"但陛下必会派人监视。你们六人分三路出发,务必在太子抵达前安排好一切。\" \"娘娘放心。\"为首男子抱拳,\"谢家在北疆经营三十年,便是陛下亲至也难觅踪迹。\" 谢嫣儿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持此信物去见北疆都督,他自会配合。\" 男子双手接过玉佩,郑重收好。六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夜色之中。 谢嫣儿长舒一口气,转身望向屏风后的阴影:\"陆都督,都听到了?\" 陆肃尧拄着拐杖走出,眼中满是惊讶:\"娘娘何时发现的?\" \"你身上有药香。\"谢嫣儿微微一笑,\"太医新配的金疮药,味道特殊。\" 陆肃尧不禁肃然起敬。这位看似柔弱的太子妃,观察竟如此细致。 \"玄鸦卫已安排妥当。\"陆肃尧低声道,\"明日太子车驾离京后,会有三支伪装队伍分别走不同路线。真正的太子将在第三日秘密出发,由我亲自护送。\" 谢嫣儿眉头微蹙:\"陛下多疑,必会派人跟踪。都督腿伤未愈\" \"无妨。\"陆肃尧眼中闪过一丝坚毅,\"臣答应过,要带殿下回家。\" 两人沉默片刻,谢嫣儿突然问道:\"九仪公主知道这些安排吗?\" 陆肃尧摇头:\"公主性情刚烈,知道太多反而不妥。\" \"也是。\"谢嫣儿轻叹,\"那孩子从小就被太子保护得太好。\" 第二十一章养心密谈 养心殿内,肖世昌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 \"起来吧。\"肖帝声音淡漠,\"伤好些了?\" 肖世昌艰难爬起,胸前伤口隐隐作痛:\"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 肖帝冷笑一声:\"无碍就好。朕还指望你制衡太子呢。\"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却不敢表露:\"儿臣愚钝,恐负父皇厚望。\" \"愚钝?\"肖帝嗤笑,\"你勾结吐蕃时可一点都不愚钝。\"他话锋一转,\"知道朕为何留你一命吗?\" 肖世昌低头:\"儿臣不知。\" \"因为你够狠,也够蠢。\"肖帝直言不讳,\"狠到敢弑兄,蠢到会被太子算计。这样的棋子好用。\" 肖世昌浑身发抖,不知是因羞辱还是恐惧。 \"从今日起,你闭门"养伤"。\"肖帝把玩着手中玉扳指,\"朕会派太医每日"诊治"。记住,你的命在朕手里,别再耍花样。\" 肖世昌连连叩首:\"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肖帝挥手示意退下,待肖世昌踉跄离去后,才对阴影处道:\"都安排好了?\" 锦衣卫指挥使韩兆从屏风后转出:\"回陛下,东宫已在监视之下。太子明日启程,沿途都有我们的人。\" \"陆肃尧呢?\" \"他腿伤未愈,行动不便,但仍在频繁调动玄鸦卫。\"韩兆犹豫片刻,\"陛下,要不要\" 肖帝摇头:\"不必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东宫后花园,月光如水。 肖九仪不顾禁令翻墙而入,提着食盒直奔太子书房。推开门,却见肖长珏正在焚毁文书。 \"皇兄!\"她惊呼,\"你这是\" 肖长珏抬头微笑:\"来了?正好,帮我把这些信烧了。\" 肖九仪放下食盒,帮忙将一叠叠信笺投入火盆。火光映照下,她认出这些都是朝中大臣与太子的往来信件。 第八十四章 漠北行 \"皇兄真要走了?\"她声音哽咽。 肖长珏拍拍她的肩:\"圣命难违。\" \"可漠北那地方。\"肖九仪咬唇,\"匈奴今年格外猖獗,已经攻破三座边城,皇兄你……\" \"正因如此,我才更该去。\"肖长珏眼中闪过一丝坚毅,\"边关将士苦战多年,朝廷却只知克扣粮饷。我此去,至少能让他们知道,朝廷没有忘记他们。\" 兄妹二人对坐火盆旁,肖长珏突然问道:\"还记得小时候,你偷吃御膳房的糕点被父皇发现,是谁替你顶罪的?\" 肖九仪破涕为笑:\"当然记得。皇兄替我挨了十下手板,还骗我说不疼。结果晚上我偷偷去看,手心都肿了。\" \"那时候你才六岁,哭得像个花猫。\"肖长珏眼中满是怀念,\"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肖九仪靠在他肩头:\"皇兄,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肖长珏轻抚她的长发,\"有陆肃尧在,有谢家暗中相助,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他神色一肃,\"我走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记住,活着最重要。\" 子时已过,东宫一片寂静。 谢嫣儿推开书房门,见肖长珏仍在整理行装,轻声道:\"殿下,该歇息了。\" 肖长珏抬头,有些诧异:\"谢小姐怎么还没休息?\" \"有些话,妾身想对殿下说。\"谢嫣儿犹豫片刻,\"关于我父亲的事。\" 肖长珏示意她坐下:\"请讲。\" \"父亲表面支持殿下,实则在北疆地界,另有打算。\"谢嫣儿声音极低,\"他暗中与匈奴左贤王有往来,想借殿下此次北行……\" 肖长珏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 \"殿下此去,不仅要防陛下,更要防我父亲。\"谢嫣儿苦笑,\"很讽刺吧?名义上的岳父,却可能是最想要殿下命的人。\" 肖长珏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谢嫣儿抬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不想再做谢家的棋子,也不想再做东宫的花瓶。我谢嫣儿,要为自己活一次。\" 肖长珏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名义上的妻子。月光下,她眉目如画,却透着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坚毅。 \"嫣儿……\"他轻声道,\"若有机会重来。\" \"不会有重来。\"谢嫣儿打断他,\"殿下心里装着天下,装着黎民百姓……也装着沁荷姑娘,却从未有过我的位置。我不怨,也不悔。\" “殿下走后,我会善待沁荷姑娘。” 她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枚虎符:\"这是谢家北疆军的调兵符,父亲以为早已遗失。殿下带着它,关键时刻或可保命。\" 肖长珏接过虎符,只觉重若千钧:\"这……太贵重了。\" \"就当是……\"谢嫣儿转身,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送给心上人的离别礼吧。\" 黎明将至,陆肃尧立于东宫最高处,俯瞰四周。 虽然表面平静,但他敏锐地发现,东宫周围的巡逻侍卫比平日多了一倍。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人影若隐若现。 \"都督。\"一名玄鸦卫悄然出现,\"已按计划准备就绪。\" 陆肃尧点头:\"锦衣卫那边?\" \"韩兆亲自带队,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监视。\"玄鸦卫低声道,\"都督,我们可能已经被盯上了。\" 陆肃尧沉思片刻:\"改变计划。原定三日后出发的路线取消,改走西线。\" \"西线?那里是悬崖峭壁!\" \"正因如此,才更安全。\"陆肃尧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告诉兄弟们,此行凶险,有不愿去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玄鸦卫单膝跪地:\"玄鸦卫一百零八人,誓死追随都督与太子殿下!\" 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这天过后,大周的朝局将迎来怎样的巨变,无人能知。 漠北官道上,风雪肆虐。 肖长珏裹紧狐裘,仍被刺骨的寒风冻得面色发青。车轮深陷积雪,行进艰难。 这支不足百人的队伍已在风雪中跋涉半月,距离漠北大营还有三日路程。 \"殿下,喝口酒暖暖身子。\"陆肃尧递过皮囊,他的腿伤未愈,此刻更是疼得面色煞白。 肖长珏接过皮囊抿了一口,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滚下,带来片刻暖意:\"肃尧,你的腿……\" \"殿下放心,我无碍。\"陆肃尧勉强一笑,\"比这更重的伤都挺过来了。\" 突然,前方探马疾驰而回:\"报!十里外发现匈奴游骑!\" 队伍瞬间警戒。 陆肃尧强忍腿痛翻身上马:\"共多少人?\" \"约三十骑,正向我们方向移动。\" 肖长珏眯起眼睛:\"不是巧合。我们此行机密,匈奴人怎会知道路线?\" 陆肃尧脸色阴沉:\"必是有人泄露行踪。殿下,请速改道!\" \"来不及了。\"肖长珏望向远处扬起的雪尘,\"准备迎敌!\" 三十名玄鸦卫迅速列阵,将太子车驾护在中央。 陆肃尧抽出佩剑,剑锋在风雪中泛着寒光。 匈奴骑兵转眼即至,为首之人头戴狼皮帽,脸上横贯一道狰狞刀疤。 他勒马停在不远处,用生硬的汉语喊道:\"汉人太子!留下买路财!\" 肖长珏掀开车帘,缓步走出:\"大胆!尔等可知袭击大萧太子是何罪?\" 刀疤脸大笑:\"在这漠北,大萧律法管不着我们!\"他挥手示意,\"杀!一个不留!\" 匈奴骑兵呼啸冲来,玄鸦卫严阵以待。就在两军即将交锋之际,远处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 \"呜——\" 一支黑甲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旌旗上赫然绣着\"谢\"字。 匈奴人见状大惊,刀疤脸咒骂一声,调转马头:\"撤!\" 黑甲骑兵并未追击,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谢云,奉忠勇公之命,特来迎接太子殿下!\" 肖长珏与陆肃尧对视一眼,眼中俱是警惕。这支救兵,来得未免太巧了些。 漠北大营,风雪稍歇。 肖长珏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 抵达大营已五日,他亲眼目睹了边关将士的艰苦——粮饷不足,冬衣单薄,许多士兵手脚都生了冻疮。 \"殿下。\"老将军郭威捧着账册走来,\"这是近年来的军需记录。\" 肖长珏翻阅账册,眉头越皱越紧:\"朝廷每年拨付的粮饷,为何到将士手中不足三成?\" 郭威苦笑:\"层层克扣,已成惯例。去年冬,有不止三百将士冻饿而死……\" \"混账!\"肖长珏怒拍城墙,\"边关将士用命守土,朝廷却如此对待!\" \"殿下息怒。\"郭威低声道,\"谢家在北疆势力根深蒂固,便是陛下也……哎……\"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 陆肃尧眼疾手快,一把拉开肖长珏,箭矢深深钉入城墙。 \"有刺客!\"陆肃尧厉喝,玄鸦卫瞬间护住太子。 第八十五章 谢家军 郭威大怒:\"搜!把大营翻个底朝天也要揪出刺客!\" 混乱中,陆肃尧拔出那支箭,发现箭杆上刻着一个\"谢\"字。 他脸色骤变,迅速将箭折断藏入袖中。 当夜,帅帐内。 \"果然是谢家。\"肖长珏看着断箭,冷笑连连,\"白日派人"保护",夜里放冷箭,谢风盛打得好算盘。\" 陆肃尧沉思道:\"殿下,此事蹊跷。谢家若真要行刺,何必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你是说……这是有人栽赃?\" \"未必。\"陆肃尧摇头,\"也可能是谢家内部有人想借刀杀人。谢云今日看殿下的眼神就不对劲。\" 肖长珏走到帐门前,掀开帘子。外面风雪又起,远处营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肃尧,传令下去,明日我要巡视前线哨所。\" 陆肃尧大惊:\"殿下!前线危险,匈奴近日活动频繁……\" \"正因如此,才更该去。\"肖长珏转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要让边关将士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时刻与他们同在。\" 皇宫御花园,腊梅初绽。 肖九仪独自站在梅树下,指尖轻触花瓣。太子离京已一月有余,至今未有消息传回。 宫中流言四起,有说太子已遭不测的,有说太子在漠北拥兵自重的…… \"哟,这不是仪儿妹妹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肖九仪转身,只见肖世昌一袭华服站在不远处,胸前伤口显然已好了大半。 他身旁跟着几个谄媚的太监,个个面带讥笑。 \"二皇兄。\"肖九仪冷淡行礼,\"伤好了?\" 肖世昌抚胸笑道:\"托妹妹的福,死不了。倒是太子弟弟……听说漠北风雪大得很,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皇兄吉人天相,不劳二皇兄挂心。\" \"是吗?\"肖世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可我听说,匈奴左贤王已派精锐埋伏在边境,就等着取太子首级呢。\" 肖九仪袖中拳头紧握,面上却不动声色:\"二皇兄消息倒是灵通。不知是从哪听来的?莫非……是与匈奴还有联系?\" 肖世昌脸色一变:\"胡说八道!\" 随即又冷笑:\"妹妹伶牙俐齿,可惜太子……和你的心上人陆将军,远在千里之外,护不了你了。\" \"本宫乃大周长公主,何需他人相护?\" 肖九仪昂首:\"倒是二皇兄,勾结吐蕃的罪名还未洗清,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 待他走远,肖九仪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血痕。 她必须尽快联系上皇兄,肖世昌方才的话……不像是空穴来风。 长公主寝宫,夜深人静。 肖九仪屏退左右,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她通过赵家秘密渠道收到的太子手书,信中详述了漠北情况与谢家可疑之处。 \"公主。\"兰芷慢慢走到她身边,轻声禀报,\"太子妃求见。\" 肖九仪皱眉:\"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思索片刻,\"请进来吧。\" 谢嫣儿一袭素衣走入,发间毫无饰物,与平日华贵形象判若两人。 她看了眼肖九仪手中的信,轻声道:\"公主可是在担忧太子?\" \"皇嫂深夜造访,有何要事?\"肖九仪不答反问。 谢嫣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印:\"这是谢家在北疆的暗桩联络信物。公主若有急信要传,可持此物去城南"醉仙楼"找一个叫老周的酒保。\" 肖九仪没有接:\"为何帮我?\" \"我不是帮你。\"谢嫣儿苦笑,\"是帮我自己。父亲与肖世昌越走越近,若太子出事,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谢家。\" 肖九仪盯着她看了良久,终于接过玉印:\"皇兄在信中说,谢云将军救了他,却又疑似有人以谢家名义行刺……\" \"谢云是我堂兄,一向与父亲不和。\"谢嫣儿解释道,\"他救太子应是真心,至于刺客……必是父亲身边人所为。\"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谢嫣儿抬头,眼中含泪,\"我不想看着谢家万劫不复。公主,我们联手吧。\" 两个女子在烛光下对视,曾经的隔阂在这一刻消弭无形。 宫墙之外,风雪漫天;宫墙之内,一场无声的联盟正在形成。 漠北前线,风雪怒号。 肖长珏亲临最危险的鹰嘴隘口,与守军同吃同住已半月有余。 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如今与普通士兵一样睡草铺、啃硬馍,手上冻疮裂了又愈合。 \"殿下,喝口热汤吧。\"老兵王虎端来一碗野菜汤,\"天寒地冻的,暖暖身子。\" 肖长珏接过汤碗,与周围士兵一起蹲在墙根下喝起来。 汤里几乎没有油星,但他喝得津津有味:\"王伯,你在边关多少年了?\" \"二十三年啦。\"王虎咧嘴一笑,露出残缺的门牙,\"从殿下还没出生时就在这儿了。\" \"想家吗?\" 王虎眼神一暗:\"家里早没人了。老婆孩子十年前被匈奴杀了,就剩我这把老骨头了……\" 肖长珏心头一酸,正要安慰,突然警钟大作! \"敌袭!匈奴人来了!\" 隘口瞬间沸腾。 肖长珏丢下汤碗冲上城墙,只见远处雪原上,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人数至少上万! \"备战!\"守将郭威厉喝,\"点燃烽火!求援!\" 肖长珏抽出佩剑:\"郭将军,我与你并肩作战!\" \"殿下不可!\"郭威急道,\"您快撤回大营!\" \"我是大萧太子,岂能临阵脱逃?\"肖长珏斩钉截铁,\"今日我与将士共存亡!\" 匈奴人转眼杀到城下,箭如飞蝗。 肖长珏不顾危险,亲自擂鼓助威。守军见太子如此英勇,士气大振,个个拼死奋战。 激战正酣时,一支冷箭突然从背后射来,直取肖长珏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陆肃尧飞身扑来,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肃尧!\"肖长珏大惊。 陆肃尧咬牙折断箭杆:\"殿下小心,队伍里,有内奸!\" 话音未落,隘口后方突然杀声四起——一队黑衣人从内部攻破了城门! \"是谢家的人!\"郭威目眦欲裂,\"他们勾结匈奴!\" 肖长珏扶起陆肃尧,眼中燃起怒火:\"撤!往雪山撤!\" 残存的守军护着太子杀出一条血路,向险峻的雪山撤退。 匈奴人紧追不舍,箭矢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 \"殿下……别管我了……\"陆肃尧失血过多,面色惨白。 肖长珏死死抓着他的手臂:\"闭嘴!我向仪儿保证过,一定要带你回家的!\" 风雪愈急,前路茫茫。 肖长珏望着身后追兵,又看看身旁重伤的陆肃尧,心中明白:他们已陷入绝境。 第八十六章 想见他 漠北雪山深处,一处隐蔽山洞内。 肖长珏撕下衣角,蘸着雪水为陆肃尧擦拭滚烫的额头。 这位昔日威风凛凛的御军都督,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干裂出血,肩膀的箭伤已经化脓,散发着不祥的气味。 \"肃尧,再坚持一下。\"肖长珏声音嘶哑,\"郭将军去找药了,很快就回。\" 陆肃尧在高烧中微微睁眼,视线模糊:\"长珏啊……危险……你,莫要管我了……\" \"别说话。\"肖长珏将最后一点水喂给他,\"我们很安全,匈奴人找不到这里。\"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篝火将熄。 肖长珏添了几根枯枝,火光映照下,陆肃尧的脸更显憔悴。 他记得离京前,肖九仪曾私下求他。 ——\"皇兄,一定要带陆肃尧平安回来。\" 如今这承诺,恐怕是…… \"长珏……\"陆肃尧突然抓住他的手,\"若我,当真遇到不测,还请你转告凤娴,我……\" \"你不会有事。\"肖长珏打断他,声音却微微发抖,\"你答应过仪儿要回去的,记得吗?\" 陆肃尧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又陷入昏迷。 肖长珏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心头一沉——再这样烧下去,就算不死也会烧坏脑子。 他走到洞口,望着茫茫雪原。 郭威已去了一整日,至今未归。若再不寻到草药…… \"殿下!\"一个虚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肖长珏循声望去,只见郭威浑身是血,踉跄着奔来,\"快走!谢家……叛变了……谢云不知去了何处,剩下的人带着匈奴军队已经开始搜山了!\" 肖长珏心头巨震,转身就要去背陆肃尧。 郭威却拦住他:\"殿下先走!老臣来掩护陆都督!\" \"不行!\"肖长珏厉喝,\"我绝不会丢下肃尧!\" 郭威跪地叩首:\"殿下!大萧可以没有老臣,可以没有陆都督,但不能没有您啊!\" 远处已传来匈奴人的呼喝声,火光点点逼近。 肖长珏咬牙背起昏迷的陆肃尧:\"要走一起走!\" 三人带着剩余残军刚出山洞,就被一队匈奴骑兵发现。 郭威暴喝一声,带着军队挥刀迎上:\"殿下快走!\" 肖长珏背着陆肃尧在雪地中艰难前行,身后传来郭威的惨叫和匈奴人的狂笑。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 突然,脚下一空,两人一起跌入深谷…… 皇宫,养心殿。 肖九仪跪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抵地:\"父皇,儿臣求您开恩,准我去漠北!\" 肖帝头也不抬地批阅奏折:\"朕说过,不准。\" \"陆肃尧为救皇兄身负重伤,高烧不退!\"肖九仪声音哽咽,\"若无良医,他必死无疑!\" \"一个臣子而已,死了便死了。\"肖帝淡淡道,\"朕已派太医去漠北,够仁慈了。\" 肖九仪猛地抬头:\"父皇!肃尧自幼伴读,忠心耿耿,为救皇兄差点丧命,您怎能如此…………\" \"朕怎能?又如何?\"肖帝摔下朱笔,\"朕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别,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肖九仪浑身发抖:\"儿臣,儿臣只是……\" \"只是什么?\"肖帝冷笑,\"只是对那陆肃尧情根深种,连皇家体统都不顾了?\" 这句话如利剑刺心。 肖九仪脸色煞白,却倔强地昂起头:\"是!儿臣自始至终都心悦肃尧!现在求父皇成全!\" \"放肆!\"肖帝拍案而起。 \"你身为长公主,竟敢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人,之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到狗肚子里了吗!来人!把公主带回寝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两名嬷嬷立刻上前,架起肖九仪。 她挣扎着回头:\"父皇!您当年不也为母后……\" \"闭嘴!\"肖帝怒喝,\"再敢多言,朕就下旨处死陆肃尧!\" 肖九仪如遭雷击,瞬间安静下来,被拖出殿外。 肖帝余怒未消,将案上茶盏狠狠砸在地上。 \"陛下息怒。\"大太监李使乌小心翼翼地上前,\"长公主年幼无知……\" \"无知?\"肖帝冷笑,\"她精明得很!为了个男人,连朕的话都敢顶撞!\" 李德全不敢接话,默默收拾碎瓷。 肖帝望向窗外,眼神阴鸷:\"传旨,加派锦衣卫监视长公主。若她敢踏出寝宫一步,就地拿下!\" 长公主寝宫,三更时分。 肖九仪换上一身粗布衣裳,将长发挽成男子发髻。兰芷红着眼眶帮她收拾行囊:\"公主,太危险了,您这样,若被陛下发现……\" \"顾不得了。\"肖九仪将匕首塞入靴筒,\"陆肃尧和兄长都等不起。\" 她从妆奁底层取出一枚玉佩——这是陆肃尧离京前偷偷给她的信物。 指尖轻抚玉佩上的\"肃\"字,肖九仪眼中含泪:\"他一直说会回来娶我的……上辈子,这辈子都是……\" \"公主!\"兰芷突然跪下,\"带奴婢一起走吧!\" 肖九仪扶起她:\"不行。你得保全自己,然后留下掩护我。\" 她从枕下取出一封信,\"若我三日内未归,将这封信交给太子妃。\" 兰芷含泪点头。 肖九仪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二十年的宫殿,推开后窗,顺着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滑下。 宫墙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已在等候。 车夫是赵家派来的死士,见公主出来,立刻掀开车帘:\"公主,快上车!\" 马车刚驶出不远,暗处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一队锦衣卫拦在路前,为首的正是指挥使韩兆。 \"长公主殿下。\"韩兆冷笑,\"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肖九仪心头一沉,却面不改色:\"本宫去哪儿,需要向你汇报?\" \"陛下有旨,长公主不得离宫。\"韩兆一挥手,\"拿下!\" 锦衣卫一拥而上,将马车团团围住。 就在此时,另一队人马从暗处杀出,为首的竟是太子妃谢嫣儿! \"住手!\"谢嫣儿厉喝,\"谁给你们的胆子,对长公主无礼?\" 韩兆一愣:\"太子妃娘娘?陛下有旨……\" \"陛下那里,本宫自会解释。\"谢嫣儿冷冷道,\"现在,让开!\" 韩兆犹豫片刻,终究不敢对太子妃动粗,只得退到一旁。 第八十七章 被诬陷 谢嫣儿示意肖九仪上她的马车,迅速驶离。 车内,肖九仪惊魂未定:\"皇嫂,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谢嫣儿压低声音,\"韩兆必去禀报陛下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马车没有驶向城门,而是拐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谢嫣儿塞给肖九仪一套粗使丫鬟的衣裳:\"换上这个,从南门走。守卫已经打点好了。\" 肖九仪握住她的手:\"为什么要帮我?\" 谢嫣儿苦笑:\"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她推开车帘,\"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肖九仪刚跳下马车,四周突然亮如白昼! 数百名禁军手持火把将小巷围得水泄不通,肖世昌骑在马上,笑容狰狞: ——\"仪儿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啊?\"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肖九仪跪在殿中,脸上还有一片片的尘土。 肖帝面色铁青地坐在龙椅上,手中捏着几封信。 \"解释一下。\"肖帝将信摔在地上,\"这些与吐蕃往来的密信,是怎么回事?\" 肖九仪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什么密信?儿臣从未见过!\" \"还狡辩!\"肖世昌厉喝,\"这些信是从你贴身丫鬟身上搜出来的!证据确凿!\" 肖九仪这才注意到,兰芷也被押在一旁,满脸是血。 \"兰芷!\"她惊呼,\"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不过是用刑问供罢了。\"肖世昌冷笑,\"这贱婢已经招认,你与吐蕃密谋多时,意图借外族之力助太子夺位!\" \"胡说八道!\"肖九仪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侍卫按住,\"父皇明鉴!这必是肖世昌栽赃陷害!\" 肖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夜半出宫,意欲何为?\" \"儿臣没有!\"肖九仪咬唇,\"儿臣,只是想去漠北……\" \"为了陆肃尧?\"肖帝冷笑,\"一个男人,就值得你违抗朕的旨意,冒天下之大不韪?\" 肖九仪泪流满面:\"父皇,那些信真的是假的!儿臣对天发誓!\" \"陛下!\"谢嫣儿突然闯入殿中,\"臣妾可以作证,公主绝无二心!\" 肖帝眯起眼睛:\"太子妃,你擅自放走钦犯,朕还没治你的罪。\" 谢嫣儿跪地叩首:\"陛下明鉴,那些信的笔迹明显是模仿的。而且,信封上的火漆印是新的,根本不像存放多时的密信!\" 肖世昌脸色一变:\"太子妃此言差矣!证据确凿,怎能凭你一人之辞……\" \"够了!\"肖帝厉喝。 \"长公主肖九仪,私通外敌,意图不轨,着即削去封号,囚禁毓秀殿内!太子妃谢氏,干预朝政,禁足东宫!\" 肖九仪瘫坐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您明知那些信是假的,又为何……\" 肖帝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朕只知道,你为了个男人,连皇家体统都不顾了。带下去!\" 侍卫拖起肖九仪,她最后看了一眼父皇,眼中满是绝望。 肖帝别过脸去,不与她对视。 待众人退下,肖世昌谄笑着上前:\"父皇英明……\" \"闭嘴!\"肖帝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朕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敢耍这种把戏,朕会让你比死还难受!\" 肖世昌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肖帝松开手,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滚吧。\" 空荡荡的金銮殿内,肖帝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地上的\"密信\",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他何尝不知这些是假的?但凤娴那孩子……为了陆肃尧竟敢违抗圣旨,若不严惩,日后必成大患。 \"珏儿,仪儿……别怪父皇心狠。\"他喃喃自语,\"要坐这龙椅,你们,首先就得学会无情。\" 养心殿外,雷声轰鸣。 赵皇后未等太监通报,一把推开殿门。 她长发未绾,素衣单薄,一脚踏在冰冷金砖上,与平日端庄形象判若两人。 肖帝从奏折中抬头,眉头紧蹙:\"皇后?\" \"陛下!\"赵皇后扑跪在龙案前,玉镯坠地发出清脆声响,\"臣妾求您开恩!\" 肖帝挥手屏退左右,殿门缓缓关闭。 他放下朱笔,声音冷淡:\"若是为凤娴和珏儿求情,就不必开口了。\" 赵皇后膝行几步,抓住肖帝龙袍下摆:\"陛下!仪儿才十九出头,一直囚禁殿内会要了她的命啊!珏儿在漠北生死未卜,您就忍心……\" \"忍心?\"肖帝猛地抽回衣摆,\"朕忍心?是他们忍心让朕失望!一个勾结外敌,一个拥兵自重!\" \"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经不起推敲!\"赵皇后仰起泪脸,\"陛下心如明镜,为何要装作看不见?\"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肖帝阴沉的面容。 他起身踱到窗前,背对皇后:\"朕是天子,行事何需向你解释?\" 雨声渐急,敲打在琉璃瓦上如同碎玉。赵皇后突然轻笑一声,笑声凄楚:\"是,陛下是天子。可天子也是父亲啊!\"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三两褪色的平安符。 \"还记得吗?珏儿五岁那年染了天花,您在太庙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 她轻抚第一个平安符:\"仪儿出生时难产,您抱着她整夜不眠,亲手缝了这个……\"手指移到第二个,最后停在最小的那个上,\"还有这个,您亲自带仪儿去华严寺求的……\" 肖帝背影微微一僵。 \"那年上元节,两个孩子围着您要糖人,您一手抱着仪儿,一手给珏儿画小马……\"赵皇后泪如雨下:\"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父子相疑,兄妹相残,陛下,我们的家,怎么就散了?\" 最后一句哽咽不成声,她跌坐在地,平安符散落四处。 肖帝袖中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却依然冷硬:\"皇后失态了。来人,送皇后回宫。\" 无人应答。 殿外暴雨如注,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场皇家悲剧恸哭。 赵皇后突然扑到肖帝脚边,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臣妾愿以性命相抵!求陛下饶过孩子们!要罚就罚臣妾吧!\" 鲜血从她额角渗出,混着泪水滴在金砖上。肖帝终于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仍不松口:\"朕意已决。\" \"好一个"朕意已决"!\"赵皇后惨笑抬头,\"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对臣妾的誓言?"此生绝不让怜依受半分委屈"?如今我们的孩子……\" \"住口!\"肖帝厉喝,眼角却微微发红,\"你当朕愿意?珏儿心肠太软甘愿折损自己,仪儿为个男人违抗圣旨!若人人效仿,朕的江山还如何坐得稳?\" 第八十八章 牧民救 赵皇后怔怔望着他,突然伸手抚上肖帝面颊:\"陛下……您哭了。\" 肖帝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烫到:\"胡言乱语!朕是天子,岂会……\" 话音未落,赵皇后突然面色惨白,捂着心口倒下。 肖帝下意识接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怜依?\"他声音突然慌乱,\"太医!传太医!\" 怀中的皇后气若游丝:\"陛下,孩子们若有错,也是臣妾教子无方,求您……\" 话未说完,她已昏死过去。肖帝抱着发妻,第一次感到那顶沉重的冠冕几乎要压断他的脖颈。 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低声道:\"娘娘是急火攻心,需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否则……\" \"否则如何?\" \"恐有性命之忧。\" 肖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帝王威严:\"送皇后回宫,好生照料。\" 待众人退下,他独自站在空荡的大殿中,望着地上那摊血迹和散落的平安符。 良久,他弯腰拾起其中一个,轻轻摩挲上面歪歪扭扭的\"珏\"字。 \"来人。\"他突然开口,\"漠北那边……可有太子消息?\" 暗处转出一名影卫:\"回陛下,太子殿下前日在鹰嘴隘口遭遇匈奴埋伏,下落不明。\" 肖帝手中平安符突然落地。他转身望向暴雨如注的夜空,无人看见帝王眼中一闪而逝的水光。 \"加派影卫搜寻。\"他声音沙哑,\"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影卫领命而去。 肖帝缓缓坐回龙椅,从暗格中取出一幅小像——画中的赵皇后抱着三个孩子,笑容明媚如春。他指尖轻抚过画像,最终停在年轻太子的脸上。 \"珏儿,仪儿……\"帝王低语消散在雨声中,\"别怪父皇啊……\" 殿外,暴雨倾盆。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养心殿匾额上\"正大光明\"四个鎏金大字,也照亮了帝王孤绝的身影。 漠北雪原,暮色四合。 肖长珏背着陆肃尧在及膝深的雪中跋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陆肃尧的高烧未退,呼吸越来越弱,滚烫的额头贴在他后颈,像块烧红的炭。 \"肃尧……别睡!再坚持一下……\"肖长珏声音嘶哑,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前面好像有灯光,肃尧,我们过去!\" 视线模糊中,远处确实有一点微弱的火光。 肖长珏用尽最后力气向光源挪动,却在距离帐篷十步远时重重栽倒。 昏迷前,他下意识转身护住陆肃尧,自己的脸却狠狠撞在冰棱上,划出一道血口。 \"长生天啊!\"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呼。 肖长珏感到有人翻动他的身体,想反抗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朦胧中,他被抬进温暖的帐篷,浓郁的药草味钻入鼻腔。 \"阿布(蒙语:父亲),这人穿着汉人衣服!\"一个年轻女声警惕道。 老人摸了摸肖长珏腰间的玉佩:\"这人看起来,不是普通汉人……先救人再说。\" 当肖长珏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毡毯上,脸上的伤口已被敷上草药。 他猛地坐起,牵动全身伤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醒了?\"老人盘坐在火塘边,正在熬药,\"你朋友在那边,烧退了些。\" 肖长珏转头,看到陆肃尧躺在不远处,胸口规律起伏,显然已脱离危险。 他松了口气,向老人行礼:\"多谢老丈相救。\" \"叫我巴图就行。 \"老人递来一碗热腾腾的马奶酒,\"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暴风雪里迷路?\" 肖长珏接过碗,谨慎回答:\"我们是……商队的伙计,行军途中,不慎遇上了马贼……\" \"商队?\"巴图女儿其其格掀帘而入,手中端着药碗。 \"商队伙计会佩戴这么贵重的玉佩?\"她指向肖长珏腰间露出的龙纹玉佩。 肖长珏心头一紧,下意识按住玉佩。 巴图却摆摆手:\"其其格,去把风干的羊肉拿来。\"支开女儿后,老人低声道,\"年轻人,我们这里,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养好伤再走。\"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 其其格慌张跑进来:\"阿布!汉人官兵来搜查了!说是找两个逃犯!\" 肖长珏立刻去摸腰间的匕首,却听巴图沉声道:\"别动!\" 老人迅速掀开地毡,露出一个隐蔽的地窖,\"带你朋友藏进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肖长珏来不及多想,背起陆肃尧躲进地窖。 黑暗潮湿的空间里,他听到官兵粗暴的喝问声,巴图赔笑应答,其其格惊恐的抽泣。 有人用刀鞘翻动帐内物品,距离地窖入口仅一步之遥。 \"老东西,敢藏匿逃犯,小心脑袋搬家!\"官兵厉声威胁。 \"军爷明鉴,小老儿哪敢啊,这可是杀头的罪……\"巴图声音发抖,举起手中的物什儿:\"这点心意请军爷喝酒\" 一阵银钱叮当声后,马蹄声渐渐远去。 地窖盖被掀开,巴图的脸出现在光亮中:\"安全了。\" 肖长珏爬出地窖,看到帐内一片狼藉。 其其格正在收拾被打翻的奶罐,眼中含泪。 他深深向巴图鞠躬:\"老丈大恩,没齿难忘。只是……小辈不懂……老丈,为何冒险相救?\" 巴图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褪色的红布:\"我儿子,十年前被汉人官兵抓去修城墙,便再也没回来过……他若活着,也该是你这般年纪了……\" 老人粗糙的手指抚过红布上歪歪扭扭的汉字\"平安\",那是儿子离家前,其其格绣给他的。 肖长珏胸口如压巨石。 他想起朝堂上那些奏折:\"漠北征民夫三千,修筑边城\" 他竟然从未想过,这些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 毓秀殿内,药香弥漫。 肖九仪倚在窗边,望着高墙外的一方天空。 才被幽禁半月,她已消瘦许多,眼下青影明显,唇色苍白如纸。 \"公主,该喝药了。\"兰芷捧着药碗轻声劝道。 肖九仪摇头:\"喝了又如何?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公主!\"兰芷急得掉泪,\"陆大人若知道您这样糟蹋自己,定然会;\" 第八十九章 受风寒 \"肃尧?陆肃尧?\"肖九仪指尖轻抚窗棂,仿佛那是爱人消瘦的面庞,\"他还活着吗?\" 殿门突然被推开,一名老太医带着药童走进来。兰芷连忙擦泪行礼:\"张太医。\" \"奉陛下旨意,来为公主诊脉。\"张太医示意肖九仪伸手。 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张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曾为太子诊治过。她顺从地伸出手腕,在太医诊脉时压低声音:\"张大人,你那边,可有,漠北消息?\" 张太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切脉姿势,借机低语:\"太子殿下下落不明,陆大人重伤……不知所踪……。\" 肖九仪浑身一颤,强忍泪水:\"父皇那边,可知情?\" \"陛下派影卫搜寻,暂无结果。\" 张太医收回手,故意大声道,\"公主忧思过度,风寒入肺,需静养。\" 又从药箱取出一包药,\"这是安神的,每晚服用。\" 肖九仪接过药包,察觉里面藏了东西。 待太医退下后,她打开药包,发现一张字条:\"陆未死。同太子或匿牧民处。\" 兰芷见状大喜:\"公主!陆大人还活着!\" 肖九仪将字条凑近烛火焚毁,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兰芷,准备纸笔。我要给谢嫣儿写信。\" \"殿下,可,可太子妃也被禁足了……\" \"正因如此,才更要联系。\"肖九仪咳嗽几声,\"她父亲掌控北疆,只有她能救肃尧和兄长……\"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通报:\"陛下驾到!\" 肖九仪慌忙将灰烬扫入袖中,刚躺回榻上,肖帝已大步走入。 半月不见,帝王眼下也多了几分疲态,只是威严依旧。 \"儿臣参见父皇。\"肖九仪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肖帝摆手:\"免了。\" 他看了眼药碗,\"太医怎么说?\" \"偶感风寒,不碍事。\"肖九仪垂眸,声音虚弱。 父女相对无言。 良久,肖帝突然问道:\"恨朕吗?\" 肖九仪抬头,眼中水光潋滟:\"儿臣只恨自己无能,救不了想救的人。\" 肖帝眼神一暗:\"仪儿,你可知为何朕将你关在毓秀殿?\" \"因为儿臣违抗圣命。\" \"因为朕要保你的命!\"肖帝突然提高声音,\"肖世昌一派恨不得将你除之后快!若非朕将你禁足,你现在已经……\" 他猛地收声,转身走向窗前。 肖九仪怔怔望着父亲的背影,第一次发现那袭龙袍下的肩膀,竟有些佝偻。 \"父皇……\"她轻唤,\"皇兄他……当真没有勾结吐蕃啊!\" 肖帝沉默良久,缓缓摇头。 \"您知道?那您又为何……\" \"因为他是太子!\"肖帝转身,眼中情绪复杂,\"太子可以仁慈,但不能软弱;可以勇敢,但不能鲁莽!他擅自调兵,收买军心,若不加以惩戒,日后如何服众?\" 肖九仪苦笑:\"所以父皇宁可让他死在漠北?\" \"住口!\"肖帝厉喝,随即又压低声音,\"朕已派影卫搜寻他的踪影……他不会有事。\" 这句话像是说给女儿听,又像是说服自己。 肖帝走到榻前,突然伸手抚上肖九仪的发顶,动作轻柔得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个普通父亲。 \"仪儿,好好养病。\"他声音低沉,\"等这阵风波过去……朕会还你自由。\" 肖九仪抓住父亲的衣袖:\"那陆肃尧……\" 肖帝抽回手,表情恢复帝王威严:\"一个臣子而已,不值得你如此。\" 待肖帝离去,肖九仪才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赫然是那枚陆肃尧给她的玉佩。 她将玉佩贴在胸口,无声泪流。 兰芷轻轻为她拭泪:\"公主,张太医给的药煎好了您……\" 肖九仪摇头:\"收起来。我不能睡!我还要想办法救肃尧和兄长。\" 窗外,暮色渐沉。毓秀殿的琉璃瓦上,最后一丝夕阳如血般殷红。 漠北牧民帐篷内,火光摇曳。 肖长珏为陆肃尧换药,伤口已开始结痂,但高热仍反复发作。 其其格蹲在一旁帮忙,好奇地打量这两个汉人。 \"阿哥,你手上的茧是什么?\"她突然指着肖长珏的虎口,\"是握剑留下的吧?\" 肖长珏下意识缩手:\"早年习过武。\" 巴图掀帘而入,带来一阵寒风:\"汉人军队在十里外扎营,挨个搜查牧民帐篷。你们得换个地方。\" \"老丈,我们明日就走,不能再连累你们。\"肖长珏感激道。 巴图摇头:\"现在出去是送死。我知道一个地方,匈奴人从不踏足。\" 深夜,巴图带着二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有简单的炊具和干草铺,显然常有人来。 \"这是?\"肖长珏疑惑。 \"我们躲避战乱的地方。\"巴图点燃火把,\"三十年来,漠北打了多少仗,这里就救了多少人。\" 火光映照下,洞壁上刻满了各种符号和文字。 肖长珏走近细看,发现有些是汉字,有些是胡文,内容多是祈愿平安或记录战乱。 \"其其格她娘,就是在这里生下她的。\"巴图抚摸一处刻痕,\"那天汉军与匈奴交战,箭矢如雨……\" 肖长珏胸口发闷。 这些刻痕背后,是多少像巴图这样的普通百姓,在战火中艰难求生的故事? 陆肃尧突然咳嗽起来,肖长珏连忙去扶。 巴图检查后皱眉:\"伤口化脓了,需要草药。\" \"我去采。\"肖长珏毫不犹豫。 \"你不认识漠北的药草。\"巴图按住他,\"我去。明日午时若我没回来……\" 老人解下腰间短刀,\"你们顺着山洞往北走,尽头有处泉眼,那里安全。\" 肖长珏郑重接过短刀:\"老丈务必小心。\" 巴图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我儿子叫阿尔斯楞,意思是"狮子"。若你们日后遇到他……就告诉他,阿布和阿哈(蒙语:姐姐)一直在等他回家。\" 老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肖长珏握紧短刀,望向洞外苍凉的漠北星空。 这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只是一个渴望活下去的普通人。 陆肃尧在梦中呓语:\"殿下,仪儿,快走!\" 肖长珏为他掖好皮袄,轻声道:\"肃尧,我们一定能回去。\" 山洞深处,一滴水珠从钟乳石上落下,在寂静中发出清脆回响。 第九十章 腿受伤 二皇子府内,药气弥漫。 肖世昌裹着锦被靠在床头,面色潮红,额上敷着冰帕。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他旧病未愈又添新疾,高烧已持续三日。 \"殿下该喝药了。\"刑部尚书翟群亲自端着药碗走近,眼中闪着精明的光。 肖世昌挥手打翻药碗,瓷片碎了一地:\"喝什么药!太子一日不死,本王便一日不得安眠!\" 翟群示意侍女退下,压低声音:\"殿下息怒。漠北传来消息,太子与陆肃尧藏身牧民山洞,已经断粮两日。\"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找到确切位置了?\" \"谢家那边的军队正在搜山,最迟明日便有结果。\"翟群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谢风盛密信,说会制造"意外"……\" 肖世昌接过信细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沾了血丝。 他狞笑道:\"好!告诉谢风盛,做得干净些。事后本王登基,许他世袭罔替!\" —————-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站在廊下的明黄身影。 肖帝面无表情地听着室内密谈,手指在袖中缓缓收拢。 \"陛下……\"大太监李使乌战战兢兢地捧着一碗参汤,\"您,我们,还进去吗?\" 肖帝突然换上关切表情,朗声道:\"昌儿,父皇来看你了。\" 室内顿时一片慌乱。 肖帝推门而入时,只见肖世昌虚弱地靠在床头,翟群正\"恭敬\"地为他诊脉。 \"儿臣参见父皇……儿臣有罪,怎的父皇来了,外面也没人通报一声……\"肖世昌挣扎着要起身。 “无碍无碍,是朕不让他们通传,想着钱来看看你的身体现如今如何了。” 看他要起身,肖帝快步上前按住他:\"病中不必多礼。\" 他摸了摸肖世昌滚烫的额头,心疼道,\"怎么烧成这样?太医呢?\" 翟群连忙跪下:\"回陛下,张太医刚才刚走,微臣正在为二殿下,诊治……\" \"翟群,不是朕说,你一个刑部尚书,何时会医术了?\"肖帝似笑非笑。 翟群额头渗出冷汗:\"微臣……家学渊源……曾有过诊治经验……\" \"原来如此。\"肖帝意味深长地点头,接过参汤亲自喂肖世昌:\"昌儿啊,你要好好养病。朕还指望你,能够日后为朕分忧呢。\" 肖世昌受宠若惊,就着肖帝的手喝下参汤:\"谢父皇关心。儿臣,定当尽快痊愈,为父皇分忧解难。\" 肖帝慈爱地为他掖了掖被角:\"你好生休息……翟爱卿,随朕出来一下。\" 廊下风雨交加,肖帝望着远处的宫墙,突然问道:\"翟爱卿,太子下落可有消息?\" 翟群浑身一僵:\"漠北还未传来消息,微臣……不知……\" \"不知?\"肖帝轻笑,\"朕还以为,刑部消息最是灵通。\" 翟群扑通跪下:\"陛下明鉴!太子殿下吉人天相,福泽深厚,必能……\" \"必能什么?\"肖帝俯身,声音轻柔如刀,\"必能逃过谢风盛的追杀?\" 翟群面如土色,抖如筛糠。 肖帝直起身,语气突然转冷:\"传朕口谕,加派三队影卫前往漠北,务必在谢家之前找到太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太子有半点闪失的话……\"肖帝拍了拍翟群颤抖的肩膀,\"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转身步入雨中,留下瘫软在地的刑部尚书。 李使乌举着伞小跑跟上,听见帝王低声自语:\"珏儿,珏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坤宁宫内,药香苦涩。 赵皇后靠在引枕上,左腿被木板固定,面色苍白如纸。 太医刚换完药退下,殿内只余心腹宫女伺候。 \"娘娘,喝点参汤吧。\"站在一旁的球银红着眼眶劝道。 赵皇后摇头,望向窗外潇潇秋雨:\"我的仪儿……可好些了?\" \"公主殿下风寒未愈,但精神尚好。\"嬷嬷犹豫片刻,\"娘娘,您昏迷的这些日子里,陛下来看过您三次……\" \"是吗。\"赵皇后语气平淡,仿佛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本宫昏睡多久了?\" \"整整七日。\"嬷嬷抹泪,\"太医说娘娘摔伤了腰椎,这腿您日后恐怕是……\" 赵皇后轻轻抚摸左腿,那里已经失去知觉:\"无妨。本宫早就不需要走路了。\" 殿门突然被推开,肖帝大步走入,肩头还带着雨水。 宫女们慌忙跪了一地,赵皇后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行礼的意思。 \"都退下。\"肖帝挥手。 待众人退尽,他坐到床沿,想去握皇后的手,却被避开。 肖帝叹了口气:\"怜依,你还在怪朕……\" \"陛下是来告知臣妾太子死讯的么?\"赵皇后直视他,眼中无悲无喜。 肖帝眉头紧蹙:\"胡说什么!朕已加派人手去寻找珏儿……\" \"然后呢?\"赵皇后冷笑,\"找回来再流放更远的地方?还是……直接鸩杀,您不如直接告诉依怜?\" \"怜依!\"肖帝猛地站起,\"在你心中,朕就是这般冷血无情?\" 赵皇后转头望向窗外,雨水顺着琉璃瓦流下,像一道道泪痕:\"陛下,臣妾十七岁嫁你,三十年来可曾求过什么?\" 肖帝沉默。 \"如今臣妾只求一件事。\"她声音轻得像羽毛:\"若珏儿回来,莫要让他再做太子了,放他走吧。让他带着仪儿和陆肃尧,远离这是非之地……\" \"不可能!\"肖帝断然拒绝,\"他是太子,大萧未来的皇帝!\" 赵皇后突然笑了,笑得凄凉:\"陛下啊……其实您心里最清楚,经过这些事情,珏儿还会愿意当这个太子吗?\" 肖帝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是啊,那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儿子,在经历被父皇猜忌、流放、追杀后,还会愿意回来吗? \"他会回来的。\"肖帝像是在说服自己,\"他是朕的儿子,大萧未来的储君……\" 赵皇后不再言语,只是轻轻拉过锦被盖住残废的左腿。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肖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怜依,你的腿不是问题,朕已命天下寻找名医,你不要心灰意冷……\" 第九十一章 长相思 \"不必了。\"赵皇后平静道:\"这是臣妾该受的。身为母亲,护不住自己唯一的两个孩子,活着已是耻辱。\" “皇后!你自己好生反省吧!” 肖帝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大步离去。 殿外暴雨倾盆,却浇不灭他胸中熊熊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想要太子死?为什么连结发三十年的妻子都不理解他的苦心? \"李使乌!\"他厉声喝道,\"传锦衣卫指挥使!朕要亲自审问谢家派往漠北的人!\" 雨幕中,帝王的身影孤独而暴戾。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看见坤宁宫窗前,赵皇后悄然落下的一滴泪。 ————— 漠北山洞内,火光微弱。 肖长珏将最后一块干粮掰成两半,大的那块塞给陆肃尧:\"吃吧。\" 陆肃尧摇头,将干粮推回去:\"殿下更需要体力。\" \"这是命令。\"肖长珏沉下脸。 陆肃尧无奈接过,却只咬了一小口就假装吃饱。两人心照不宣地演戏,都想把生的希望留给对方。 洞外传来窸窣声响,肖长珏立刻握紧巴图留下的短刀。 一个瘦小身影钻进来,是其其格。 \"阿哥!\"她怀里抱着一个布包,\"我带吃的来了!\" 布包里是几块硬邦邦的奶豆腐和一小袋青稞面。肖长珏如获至宝:\"其其格,你阿布呢?\" 少女眼圈一红:\"阿布去采药,现在还没回来。汉人军队抓了很多牧民,说我们是藏匿逃犯……\" 肖长珏心头一沉。 ——巴图恐怕凶多吉少了。 其其格抹去眼泪,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这是药茶,能退热。\" 她帮陆肃尧换药,动作轻柔熟练,\"阿哥别担心,我知道一条秘密小路,可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肖长珏望着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心中酸楚:\"其其格,为什么要冒险帮我们?\" \"因为……\"其其格低头,\"阿哥的眼睛,很像阿尔斯楞……\" 洞外突然传来号角声,其其格脸色大变:\"是汉人军队!他们找到这里了!\" 陆肃尧强撑着坐起:\"殿下快走!\" \"一起走!\"肖长珏扶起他,却听洞外脚步声已近在咫尺。 其其格迅速踩灭火堆:\"跟我来!\"她掀开一块伪装成石壁的草帘,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里面是迷宫,汉人找不到的!\" 三人刚钻入缝隙,洞口就涌入一队士兵。火把照亮了空荡荡的山洞,为首的将领冷笑:\"搜!他们跑不远!\" 幽暗的隧道中,三人屏息前行。肖长珏背着陆肃尧,其其格在前引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 \"到了!\"其其格推开一块石头,外面是一处隐蔽的山谷,\"这里是我们部落的圣地,汉人不敢进来。\" 山谷中有一泓清泉,周围开满不知名的野花。陆肃尧被安置在柔软的草甸上,其其格熟练地采集草药为他疗伤。 肖长珏环顾四周,突然在岩壁上看到一幅古老的壁画——画中一位汉人将军与胡族首领握手言和,两边百姓载歌载舞。 \"这是什么?\" \"传说三百年前,汉人和我们祖先在这里立下血盟,永不再战。\"其其格轻声道,\"所以这里叫"和平谷",交战双方都不敢亵渎。\" 肖长珏伸手触摸壁画,指尖传来粗糙的质感。多么讽刺,三百年前古人能做到的事,如今却 \"殿下……\"陆肃尧虚弱地呼唤。 肖长珏连忙过去:\"我在。\" \"若我们,这次回不去的话……\"陆肃尧艰难地说,\"请殿下,替我告诉凤娴,我……\" \"住口!\"肖长珏红了眼眶,\"有什么话,你自己回去跟她说!\" 其其格看着两人,突然说道:\"阿尔斯楞被抓走那年,也说过类似的话。他说"阿哈,如果我回不来……"\" 少女声音哽咽:\"我没让他说完。因为有些话,必须亲口告诉想告诉的人。\" 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泉水叮咚作响。远处,搜山的火把如萤火般明灭不定,却始终不敢靠近这片圣地。 ————- 毓秀殿内,肖九仪伏案疾书。 \"公主,该喝药了。\"兰芷捧着药碗轻声提醒。 肖九仪头也不抬:\"放着吧。\" \"公主殿下……\"兰芷欲言又止,\"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这样下去会把身体熬坏的……\" 肖九仪终于停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兰芷,你说肃尧和兄长,现在,会不会也在想我?\" 兰芷鼻子一酸:\"陆大人和太子殿下肯定日夜思念公主。\" 肖九仪将写好的信小心折好,塞入一枚空心簪中:\"想办法交给张太医,让他转交太子妃。\" \"可是公主,陛下加派了守卫在门口……\" \"那就找别的路子。\"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告诉小厨房的刘婆子,她孙子在谢家军营的事,本宫可以帮忙。\" 兰芷大惊:\"公主怎知道这些?\" \"这宫里没有真正的秘密。\"肖九仪冷笑,\"只有被忽视的线索。\" 她起身走到窗前,秋雨已停,月光如水。远处宫墙上,巡逻侍卫的火把像一条蜿蜒的火龙。 \"兰芷,拿我的琴来。\" \"公主?\" \"既然不能出去,就让琴声传远些。\"肖九仪轻抚琴弦,\"说不定,就能能传到漠北呢。\" 忧伤的琴声在毓秀殿内回荡,是一首古老的边塞曲《长相思》。 弹到动情处,一滴泪珠落在琴弦上,溅起细小水花。 殿外阴影处,肖帝静静伫立,听着女儿肝肠寸断的琴声。 他抬手示意侍卫不要声张,独自站在月光下听了许久。 \"李德全。\"回养心殿的路上,肖帝突然开口,\"传旨,明日,让长公主去探望皇后。\" \"陛下?这……\" \"母女连心。\"肖帝望着远处坤宁宫的灯火,\"皇后伤势重,神智也不清了,需要亲人陪伴。\" 李德全暗暗吃惊,陛下这是……心软了? 肖帝下一句话却让他浑身发冷:\"加派影卫盯着。若长公主有任何异常举动,立刻拿下。\" 月光下,帝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冰冷而孤独。 第九十二章 去探望 坤宁宫内,药香苦涩。 肖九仪在宫女的搀扶下踏入内殿,脚步虚浮。 半月幽禁让她消瘦了许多,原本合体的宫装如今显得空荡荡的。 当她看到榻上的赵皇后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母后!\" 赵皇后左腿固定着夹板,脸色苍白如纸,听到呼唤勉强睁开眼:\"仪儿,你来了!\" 母女相拥而泣。 肖九仪小心避开母亲的伤腿,感受到怀中身躯的瘦弱,心如刀绞。 曾几何时,母后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却落得这副样子…… \"仪儿,都是母后没用……\"赵皇后抚着女儿的发丝,泪落如珠,\"护不住你皇兄,也护不住你……\" 肖九仪摇头,强忍泪水:\"母后别这么说,是儿臣不孝,连累母后受伤。\" 赵皇后颤抖的手捧起女儿的脸:\"你皇兄那边……可有消息了?\" 肖九仪看了眼四周,赵皇后会意,挥手屏退左右。 待殿门关闭,肖九仪才压低声音:\"张太医暗中传信,皇兄和肃尧藏身漠北牧民处,暂时安全。\" \"谢天谢地啊……\"赵皇后闭眼长叹,随即又紧张起来,\"但你父皇派去的人应当还在追查……\" \"母后放心,儿臣已通过太子妃联系谢家旧部。\" 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锐光:\"谢风盛虽与肖世昌勾结,但其麾下将领多有忠义之士。\" 赵皇后怔怔看着女儿,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仪儿,你何时学会这些的……\" \"被逼到绝境,自然就会了。\" 肖九仪苦笑,随即正色道,\"母后,儿臣有要事相告,关于,关于肖世昌生母之死。\" 赵皇后面色骤变:\"那不是纯嫔所害吗?\" \"不是纯嫔。\"肖九仪声音极轻,\"是高贵妃。\" \"什么?\"赵皇后猛地坐起,牵动伤腿也顾不得疼,\"这怎么可能?当年纯嫔亲口承认是她……\" \"纯嫔是被高贵妃利用的。\" 肖九仪眼中闪过痛色:\"高贵妃买通纯嫔身边的嬷嬷,在肖世昌生母的药中下毒,再嫁祸给纯嫔。纯嫔与母后交好,肖世昌便以为是我们害死了他娘亲。\" 赵皇后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 当年纯嫔被赐死时凄厉的诅咒犹在耳边——\"赵怜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 \"仪儿,你如何得知这些?\" 肖九仪垂眸:\"母后,仪儿……做过一个很长很真的梦。\" 她不能说出重生之事,只能用这种方式暗示,\"梦里,高贵妃临死前亲口承认了。\" 赵皇后沉默良久,突然冷笑:\"好个高明兰!平日里嚣张跋扈就算了,背地里竟也如此歹毒!\"她握住女儿的手,\"仪儿,此事可有证据?\" \"嬷嬷已死,但当年经手的太医还活着,被高贵妃打发去了岭南。\" 肖九仪轻声道,\"若能找到他的话……\" \"母后知道了。\"赵皇后眼中重燃斗志,\"高明兰以为本宫废了条腿就奈何不了她?做梦!\" 肖九仪担忧地看着母亲:\"母后,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养伤。肖世昌阴险狡诈,您千万不能单独见他。\" \"放心,本宫还没糊涂到那份上。\"赵皇后轻抚女儿的脸:\"倒是你,在毓秀殿要多加小心。肖世昌既敢构陷你通敌,就敢做更恶毒的事。\" 肖九仪点头:\"儿臣已有所防备。\"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张太医配的解毒丸,母后随身带着。\" 殿外传来脚步声,母女二人立刻停止密谈。宫女在门外轻声禀报:\"娘娘,药熬好了。\" \"进来吧。\"赵皇后恢复虚弱神态。 送药的宫女退下后,肖九仪注意到门外有影子晃动——是肖帝派来监视的人。 她故意提高声音:\"母后好生养伤,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赵皇后会意,哀声道:\"去吧,去……替本宫……多关注着你皇兄的消息……\" 肖九仪红着眼眶退出内殿,在宫门外\"偶遇\"了前来\"探病\"的高贵妃。 这位素来嚣张跋扈的妃子,今日竟穿了一身素色长跑,满面清秀。 \"长公主安好。\"高贵妃微笑福身,\"皇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肖九仪强忍恨意回礼:\"多谢贵妃娘娘关心,母后已无大碍。\" 高贵妃叹息:\"那就好。昌儿那孩子也日日忧心,只是怕打扰娘娘静养,不敢来探望。\" \"二皇兄孝心可嘉。\"肖九仪垂眸掩去眼中冷光:\"不过太医说母后需要静养,贵妃娘娘还是少些打扰为好。\" 高贵妃笑容微僵:\"公主说得是。\" 她侧身让路,\"公主慢走。\" 走出坤宁宫,肖九仪回头看了一眼。 高贵妃站在殿门前的身影端庄优雅,谁能想到这副菩萨面孔下藏着蛇蝎心肠? \"秋银。\"肖九仪轻声唤道。 老嬷嬷展出一步:\"长公主。\" \"本宫不在坤宁宫,你一定要保护好母后。\"肖九仪递过一个香囊,\"有任何异常,立刻通过老方法通知我。\" 秋银接过香囊藏入袖中:\"奴婢誓死保护皇后娘娘。\" 肖九仪最后望了一眼坤宁宫的飞檐,那里有一只孤凤雕塑,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寂寥。 就像母后,曾经翱翔九天的凤凰,如今折翼深宫。 但凤凰终究是凤凰,哪怕折翼,也终有涅盘重生之日。 毓秀殿内,烛火摇曳。 肖九仪对着铜镜取下耳坠,从空心处倒出一张小纸条。这是张太医今日请脉时偷偷传给她的。 \"谢云将军暗中保护太子,但谢风盛已起疑……\"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焚毁,灰烬撒入香炉。兰芷在一旁整理床铺,忧心忡忡:\"殿下,奴婢看到,今日高贵妃看您的眼神好生可怕……\" \"她做贼心虚罢了。\"肖九仪冷笑,\"对了,刘婆子那边可有回信?\" 兰芷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方绣帕:\"她孙子答应帮忙打探谢家军动向,但要公主保证事后让他脱罪。\" \"告诉他,本宫答应。\"肖九仪展开绣帕,上面用暗红色丝线绣着歪歪扭扭的图案。 ——这是漠北牧民用的符号,她在皇兄的信中学过,代表\"安全\"。 看来皇兄暂时无碍。她松了口气,却又想起陆肃尧的伤……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是否还在高烧?有没有人给他换药? \"殿下……\"兰芷欲言又止。 第九十三章 来搜查 \"说。\" \"奴婢听说,二殿下最近频繁召见刑部和兵部的人,似乎在谋划什么……\" 肖九仪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继续打探,但要小心,别打草惊蛇。\" 她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二皇子府的灯火。 肖世昌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尤其是在父皇态度暧昧的情况下。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岭南太医,揭开高贵妃母子的真面目! 突然,一片落叶飘进窗来,正好落在她掌心。 叶子上用针扎了几个小孔,组成一个奇怪的图案。 肖九仪心头一跳——这是玄鸦卫的暗号! \"兰芷,去小厨房要碗银耳羹来。\"她支开侍女,迅速关窗查看。 叶子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陆已脱险,不必担心。\" 肖九仪瞬间红了眼眶,将叶子贴在唇边轻吻。肃尧没事……陆肃尧他当真没有食言…… 喜悦还未散去,殿外突然传来嘈杂声。 兰芷慌张跑进来:\"公主!二殿下带着锦衣卫往这边来了!\" 肖九仪迅速将叶子吞入口中,刚咽下,殿门就被粗暴推开。 肖世昌一袭墨蓝锦袍,身后跟着十余名锦衣卫。 \"仪儿妹妹,深夜打扰了。\"他笑容阴冷,\"奉父皇旨意,搜查各宫违禁物品。\" 肖九仪端坐不动:\"二皇兄好大的架势。不知我这毓秀殿有什么违禁品?\" \"这可难说。\"肖世昌示意锦衣卫动手,\"毕竟妹妹前些日子还私通外敌呢。\"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翻箱倒柜,连床榻都不放过。肖九仪冷眼旁观,心中却捏了一把汗——幸好刚才销毁了所有证据。 \"殿下!\"一名锦衣卫从妆奁底层翻出一个小瓷瓶,\"发现可疑药物!\" 肖世昌接过瓷瓶,得意地晃了晃:\"妹妹,这是什么?\" \"安神的药丸罢了。\"肖九仪面不改色,\"二皇兄若不信,可以尝一颗。\" 肖世昌当然不敢尝,命人收起瓷瓶:\"带回刑部查验。\"他凑近肖九仪,压低声音,\"你以为有人护着就安全了?告诉你,陆肃尧和你皇兄啊,她们回不来了……\" 肖九仪心头一震,强自镇定:\"二皇兄说什么,我听不懂。\" \"装傻?\"肖世昌冷笑,\"漠北传来消息,太子与陆肃尧已坠崖身亡。尸体嘛……怕是早就被狼啃光了。\" 肖九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面上却露出哀戚:\"皇兄和陆肃尧……死了?\" \"别装了!\"肖世昌突然暴怒,\"我知道你与太子妃暗中联络!等找到证据,看父皇还怎么护着你!\" 他拂袖而去,锦衣卫也跟着撤走,留下满地狼藉。 兰芷哭着收拾残局,肖九仪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肃尧明明还活着,肖世昌在撒谎!但这谎言背后,是否藏着更可怕的阴谋? \"兰芷,\"她突然开口,\"明日一早,想办法通知太子妃——计划有变,速做准备。\" 窗外秋风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深宫之中,一场生死博弈已然展开。 秋雨过后的黄昏,坤宁宫的琉璃瓦上泛着湿漉漉的冷光。 李使乌小步跟在肖帝身后,看着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下摆扫过还未干透的青石地面。 李使乌暗自揣度着主子的心思——那步伐比平日慢了几分,却又在接近殿门时突然加快,像是犹豫后又下定了决心。 \"陛下驾到——\" 尖细的传报声惊飞了殿檐上几只灰雀。 殿内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几名宫女匆匆迎出来跪了一地。 肖帝的目光越过她们头顶,望向幽深的殿内:\"皇后今日如何?\" \"回陛下,娘娘刚服了药,正歇着呢。\"领头的宫女伏得更低了,声音发颤。 肖帝皱了皱眉,径直向内殿走去。 李德全识趣地停在珠帘外,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帷帐之后。 内殿药香浓郁,混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苦涩。 赵皇后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一条伤腿搭在绣墩上,盖着薄毯。 听到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无意识地将手中一块绣帕绞得更紧。 \"怜依。\" 肖帝唤了她的闺名,声音比平日软了三分。 这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称呼,如今从皇帝口中吐出,却显得生硬而刻意。 赵皇后这才缓缓抬眼,眸中一片沉寂:\"陛下怎么来了。\" 不是疑问,只是平淡的陈述。她甚至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 肖帝自己撩袍在榻边坐下,目光扫过皇后苍白的面容和斑白的鬓角。 不过数日,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竟老了十岁不止。 他注意到她手中那块绣帕——是太子幼时习字用过的旧物,上面还留着歪歪扭扭的\"母后安康\"四个字。 \"朕来瞧瞧你的伤。\"肖帝伸手想碰毯子下的伤腿,赵皇后却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劳陛下挂念,臣妾残躯不值得陛下费心。\" 空气凝固了一瞬。肖帝收回手,转而拿起案上的药碗闻了闻:\"太医怎么说?\" \"骨头接歪了,日后会跛。\"赵皇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不过无妨,横竖臣妾也出不了这坤宁宫,跛不跛的,有什么要紧。\" 肖帝眉头一跳。 他今日来本是想缓和关系,却不想皇后句句带刺。 三十年的夫妻,他自然听得出那平静语调下压抑的愤怒与绝望。 他生硬地转开话题,\"九仪今日来看过你?\"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恢复死水般的平静:\"嗯,说了会儿话。\" \"说了什么?\"肖帝下意识前倾身体。 \"家长里短罢了。\"赵皇后望向窗外,\"她瘦了许多。\" 肖帝盯着皇后的侧脸,试图找出破绽:\"就这些?\" \"陛下以为我们会说什么?\"赵皇后突然转头,目光如刀,\"密谋造反?还是诅咒陛下万岁?\" \"皇后!\"肖帝猛地站起,袖袍带翻了案上的药碗。 褐色的药汁泼洒在织金地毯上,迅速洇开一片污渍。 赵皇后看着那片污渍,忽然笑了:\"陛下何必动怒。臣妾一个残废妇人,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肖帝胸口剧烈起伏。 他今日放下身段前来,得到的却是句句带刺的嘲讽。 更让他恼怒的是,他竟然在皇后面前失了态——这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朕听说,\"他强压怒火,换了个方式试探,\"仪儿近来与太子妃走得很近。\" 赵皇后手指轻轻抚过绣帕上的字迹:\"姐妹之间走动,不是很正常么?还是说,现在连这都要经过陛下允许了?\" 第九十四章 断情谊 \"你明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肖帝声音陡然提高。 \"珏儿谋反证据确凿,纵使我知道,又如何堵住悠悠众口?仪儿一再为他辩解,如今又频繁接触太子妃,朕也无法,你要朕怎么办!\" \"皇上无法?\"赵皇后突然坐直了身子,伤腿传来的剧痛让她面色一白,却仍死死盯着肖帝:\"那些所谓证据,有多少是肖世昌呈上的?陛下心里当真没数?\" 肖帝被问得一怔。他当然知道肖长珏没有谋逆,但在证据确凿面前,他必须堵住悠悠众口…… \"珏儿是您看着长大的,\"赵皇后声音颤抖起来:\"他五岁就能背诵《论语》,七岁作《悯农诗》得先帝赞赏,十岁那年冬狩,他猎到第一只狐狸,舍不得杀生,偷偷放了,回来还跟你撒谎说是追丢了这样的孩子,会谋反?\" ——肖帝如遭雷击。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太子幼时拽着他衣袖讨教诗文的模样,第一次骑马时紧张又兴奋的小脸,被先帝夸奖时偷偷向他投来的骄傲眼神…… \"陛下可还记得,\"赵皇后趁势追击,声音却轻柔得像在讲睡前故事:\"珏儿十二岁那年染了天花,您守在他榻前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对太医说若太子有事,要他们全部陪葬?\" \"别说了!\"肖帝猛地挥手,像是要打散那些浮现的记忆。 赵皇后却笑了,那笑容让肖帝毛骨悚然:\"陛下怕什么?怕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朕乃一国之君!\"肖帝厉声喝道,\"太子犯的是谋逆大罪,朕若徇私,如何服众?\" \"好一个一国之君!\"赵皇后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为了您的江山,妻子可以废,儿女可以杀!陛下,你夜里可曾梦到过我们的第一个孩子?那个还没来得及取名就夭折的孩儿?他可曾问过你,为何要这般对待他的弟弟妹妹?\" 肖帝脸色瞬间惨白。 三十年前的旧痛被骤然撕开——那个出生三日就夭折的嫡长子,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疤。 \"你……当真是疯了……\"他踉跄后退两步,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是那个永远端庄得体的赵皇后。 \"是啊,我疯了。\"赵皇后颓然靠回枕上,泪水无声滑落。 \"从高贵妃和纯嫔害死李贵人那日起,我就该疯的……可我竟还痴心妄想着,自己能对孩子们至少……\" 肖帝如坠冰窟:\"你什么意思?你说是谁害死的李贵人?\" \"陛下大可自己去问高贵妃。\" 赵皇后擦去眼泪,突然平静下来,\"陛下就算不知道,终有一天,肖世昌也会知道,他生母到底死在谁手里。\"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悬在肖帝头顶。 他死死盯着皇后,试图从她脸上找出虚张声势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心如死灰的坦然。 \"怜依,\"他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些试探缓缓开口,\"我们三十载夫妻……\" \"陛下若念旧情,\"赵皇后打断他,眼神恢复冰冷,\"就请赐臣妾一纸废后诏书,放臣妾去冷宫等死。\" 肖帝彻底僵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荣辱,甚至不在乎他这个皇帝——她唯一在乎的,只有那两个孩子。 而这个认知,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你好好养伤。\"最终,他只能干巴巴地丢下这句话,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没有挽留的声音,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叹息。 珠帘掀起又落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李使乌见皇帝面色铁青地出来,吓得大气不敢出,小跑着跟上。 走出殿门,肖帝突然停步,回头望向坤宁宫的匾额。 夕阳为那三个鎏金大字镀上一层血色,刺得他眼睛生疼。 \"李使乌。\" \"老奴在。\" \"加派影卫盯着坤宁宫和毓秀殿。\"肖帝声音沙哑,\"特别是……皇后与长公主之间的往来。\" \"遵旨。\"李德全偷瞄主子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要回养心殿吗?\" 肖帝没有立即回答。 他望着远处渐渐沉落的夕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年轻的赵怜依抱着刚满月的太子在御花园赏花,见他来了,笑着将孩子举给他看:\"陛下您瞧,珏儿会笑了……\" \"去高贵妃那儿。\"他硬生生掐断回忆,大步走向相反的方向。 殿内,赵皇后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松开一直紧握的右手。 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感觉不到疼。 \"娘娘……秋银从暗处走出,递上一块干净帕子。 赵皇后摇摇头,从枕下取出一个精巧的檀木匣子:\"想办法送到仪儿手中,别让人发现。\" 嬷嬷接过匣子,犹豫道:\"娘娘,您这样激怒陛下……\" \"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赵皇后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如今我只求一件事——在我死前,看到我的孩子们平安。\" 一阵秋风吹入,带落了几片早枯的叶子。 其中一片落在赵皇后膝上,她轻轻拾起,对着烛光看了看,然后慢慢撕成两半。 就像她和皇帝之间,再也拼不回去的感情。 —————— 锦华宫的夜,总是比其他宫室来得早些。 高贵妃斜倚在紫檀木雕花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烛火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将那双看似温柔的眼睛衬得深不可测。 \"母妃,您找我?\" 肖世昌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锦袍,腰间玉带上悬着一枚不起眼的铜钥匙——那是他秘密联络朝臣的信物。 高贵妃抬了抬手,殿内侍立的宫女立刻无声退下。 待珠帘重新垂落,她才缓缓开口:\"昌儿,坐。\" 肖世昌在母亲对面坐下,注意到案几上摊开的一本奏折。 他眼神一凝,认出那是刑部关于太子案的密报。 \"看过了?\"高贵妃用鎏金护甲点了点奏折。 \"看过了。\"肖世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谢风盛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要父皇一点头,立刻就能将谢家军中的太子党一网打尽。\" 高贵妃轻轻摇头:\"还不够。\" 第九十五章 刺激他 她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这是今早从漠北传来的消息,太子和那个陆肃尧还活着。\" 肖世昌猛地攥紧拳头:\"怎么可能?我明明派了……\" \"你派去的人失手了。\" 高贵妃声音依旧柔和,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利,\"昌儿,为娘说过多少次,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留着一口气,就是留了无穷后患。\" 殿内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肖世昌脸色阴晴不定。 他咬了咬牙:\"儿臣这就再派人去\" \"不急。\"高贵妃抬手制止,\"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她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你父皇今日去了坤宁宫。\" 肖世昌瞳孔微缩:\"他去见赵皇后?\" \"待了将近一个时辰。\"高贵妃指尖划过案几,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出来时脸色很难看,但,这恰恰说明他们谈得很深。\" 肖世昌立刻会意。 父皇与赵皇后多年夫妻,若只是寻常探望,断不会如此失态。能让父皇情绪波动至此的,必是触及了某些……旧事。 \"母妃是担心……\" \"我担心赵怜依狗急跳墙。\"高贵妃眼中寒光闪烁,\"她若将当年李贵人之死的真相告诉你父皇——\" 肖世昌脸色骤变:\"什么真相?\" 高贵妃没有立即回答。她起身走向内室,片刻后捧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方已经泛黄的手帕,上面绣着几枝淡雅的白梅。 \"认得这个吗?\" 肖世昌接过手帕,手指微微发抖。 他当然认得——这是生母李贵人的绣工,白梅是她的最爱。 \"你生母死前三天,将这方手帕交给了贴身宫女。\"高贵妃声音轻柔如叹息,\"那宫女后来投井自尽了,但在那之前……她把东西交给了我。\" 肖世昌死死盯着手帕,仿佛要从那发黄的丝线中看出什么秘密。 \"帕子上有字。\"高贵妃引导着他的手指触摸帕子一角,\"用隐线绣的,对着光才能看清。\" 肖世昌快步走到烛台前,将手帕举起。 果然,在跳动的火光下,几行极小的字迹浮现出来: ——纯嫔下毒,皇后知情。吾命不久矣,唯念昌儿…… 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绣成。 肖世昌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浮现出生母临终时痛苦扭曲的面容——那时他才六岁,躲在屏风后,看着最爱的母亲在剧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纯嫔,她是赵皇后的闺中密友,这个我向来都知道。\"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高贵妃轻轻叹息:\"当年纯嫔得宠,又与你母妃同住一宫。赵怜依表面与她交好,实则嫉妒她得宠……后来你母妃怀上你,她更是心中记恨。\" \"够了!\"肖世昌一拳砸在案几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我要她们血债血偿!赵怜依,肖长珏,肖九仪,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高贵妃满意地看着养子失控的模样。 她缓步上前,温柔地抚平他凌乱的衣襟:\"昌儿,冷静。愤怒会让人失去判断力。\" 她引导肖世昌重新坐下,\"为娘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莽撞行事。\" 肖世昌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母妃有何高见?\" 高贵妃从匣子底层取出一封密信:\"这是赵皇后今日派人送去毓秀殿的东西,被我们的人截下了。\" 肖世昌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岭南旧事可查,太医姓陈,现居苍梧。 \"岭南?太医?\"他疑惑地抬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高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警觉,\"赵皇后在查李贵人的死因。这个陈太医,很可能是当年经手你母妃案子的太医之一。\" 肖世昌脸色阴晴不定:\"她为何突然……\" \"因为她走投无路了。\"高贵妃冷笑:\"太子被废,她自身难保,只能铤而走险翻旧账,想用你母妃的死来离间你与皇上。\" 她轻轻握住肖世昌的手,\"昌儿,我们必须在她们找到那个太医之前,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肖世昌眼中杀机再现:\"儿臣这就派人去岭南寻这个……\" \"不,这事我另有安排。\"高贵妃摇头,\"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盯紧毓秀殿和坤宁宫之间的往来。\" 她指了指那封密信,\"尤其是……赵皇后身边那个秋银。\" \"那个宫女?\" \"她是赵皇后的心腹,如今有连接着肖九仪和赵依怜的秘密。\"高贵妃眯起眼睛,\"找机会除掉她,断了她们母女联络的渠道。\" 肖世昌郑重点头,正要再说什么,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侍女竹心低垂着眉眼在帘外禀报。 高贵妃与肖世昌对视一眼,瞬间收敛了所有阴冷神色。 她快速将密信和手帕收回匣中,塞给肖世昌一个眼神。 肖世昌会意,立刻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起身为母亲斟茶。 当肖帝掀帘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母慈子孝的画面——高贵妃倚在榻上看书,肖世昌在一旁侍奉茶水,烛光柔和,满室温馨。 \"陛下?\"高贵妃\"惊讶\"地起身,匆忙行礼,\"臣妾不知陛下今夜要来,什么都没准备……\" 肖帝摆摆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朕路过锦华宫,见灯还亮着,就进来看看。\" 他看向肖世昌,\"昌儿这么晚还在?\" 肖世昌恭敬行礼:\"回父皇,儿臣来给母妃送新配的安神茶。\" 他指了指案上的茶包,\"母妃近来睡眠不佳,儿臣甚是担忧。\" 高贵妃适时地轻咳两声,脸上浮现出疲惫却强撑的笑容:\"昌儿孝顺,日日来问安。臣妾劝他多休息,他总是不听。\" 肖帝\"嗯\"了一声,在主位坐下。 李德全立刻指挥宫女重新上茶点,殿内一时忙碌起来。 借着这个空档,肖世昌悄悄观察父皇的神色——眉间皱纹比平日更深,眼下泛着青黑,显然近日也没睡好。 最重要的是,父皇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是心情烦躁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第九十六章 李贵人 \"父皇日理万机,也要保重龙体。\"肖世昌奉上一盏参茶,语气真挚:\"儿臣近日得了一株百年老参,明日就送到养心殿去。\" 肖帝接过茶盏,神色稍霁:\"你有心了。\" 他啜了一口茶,状似随意地问,\"近日刑部事务如何?\" 肖世昌心中一凛,知道试探开始了:\"回父皇,太子殿下通敌案证据确凿,只等父皇下旨定夺。只是……\" 他恰到好处地露出犹豫之色。 \"只是什么?\" \"只是仪儿妹妹似乎……对案情有些误解。\"肖世昌叹了口气:\"儿臣担心她受人蛊惑,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肖帝眼神一沉:\"她找过你?\" \"昨日偶遇,妹妹情绪激动,说太子冤枉……\" 肖世昌欲言又止,\"儿臣劝她谨言慎行,她却说……说有人能证明太子清白。\" 高贵妃适时地\"惊呼\"一声:\"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陛下明察秋毫,岂会冤枉珏儿?定是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 肖帝脸色阴晴不定,没有立即接话。 他目光扫过案几,注意到那本摊开的奏折:\"这是什么?\" 肖世昌心头一跳,但面上不显:\"是刑部翟群那边关于谢家军的密报。儿臣正在核查其中细节,以免冤枉无辜。\" 高贵妃轻叹:\"昌儿这几日几乎没合眼,总说不能辜负父皇的信任……\" 肖帝神色复杂地看了肖世昌一眼,突然问道:\"昌儿,你可记得李贵人?\"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肖世昌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但他控制住了每一寸肌肉,连睫毛都没多颤一下:\"儿臣……自然记得生母。\" \"朕今日突然想起她。\"肖帝目光如炬,\"她走得太早了,没能看到你如今的模样。\" 高贵妃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但很快又恢复温柔神色:\"李妹妹若在天有灵,定会为昌儿骄傲的。\" 她轻轻拭了拭眼角,\"说起来,再过半月就是李妹妹的忌日了……\" 肖帝突然打断:\"怜依今日提到了李贵人。\" 肖世昌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手背上,烫得发红。 高贵妃立刻递过帕子,同时柔声道:\"皇后娘娘想必是病中多思,想起旧事了。\" \"她说……\"肖帝盯着肖世昌的反应,\"李贵人的死,另有隐情。\" 肖世昌猛地抬头,眼中恰到好处地混杂着震惊与痛苦:\"父皇!母妃她……她不是被当年的纯嫔害死的吗?\" 高贵妃\"惊慌\"地按住肖世昌的手:\"昌儿别急!陛下,这是,这是从何说起啊?李妹妹当年明明是被纯嫔……\" \"朕也想知道。\"肖帝目光在高贵妃脸上逡巡,\"贵妃入宫比皇后还早,可曾听说什么?\" 高贵妃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恍然\"道:\"莫非……皇后娘娘是指当年那些谣言?\" 她为难地看了看肖世昌,\"昌儿还小的时候,宫里是有过传言,说李妹妹的死……不仅与纯嫔有关。\" \"不仅与纯嫔有关?\"肖帝眉头紧锁。 \"都是无稽之谈!\"高贵妃急忙道:\"纯嫔与李妹妹同住一宫,还都和皇后娘娘……感情甚笃。后来纯嫔因谋害皇嗣被赐死,就有小人造谣说是皇后娘娘指使纯嫔害李妹妹……\" 她叹息一声:\"皇后娘娘想必是病糊涂了,才会重提这些陈年旧事。\" 肖帝不置可否,目光再次转向肖世昌:\"昌儿怎么看?\" 肖世昌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声音却异常平静:\"父皇,儿臣只相信证据。若母妃之死真有蹊跷,儿臣恳请父皇彻查,还亡母一个公道。\" 他抬起头,眼中含泪,\"但儿臣不信此事与皇后娘娘有关。娘娘待儿臣如己出,儿臣……不愿怀疑她。\"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生母的孝心,又展现了对皇后的\"信任\",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肖帝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点头:\"朕知道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你们也歇着吧。\" 高贵妃连忙相送:\"陛下不如就在锦华宫歇下?臣妾新得了安神的香……\" \"不必了。\"肖帝摆摆手,\"朕还有奏折要批。\" 待肖帝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高贵妃立刻沉下脸,示意竹心守住殿门。 她转向肖世昌,眼中满是赞赏:\"昌儿,你刚才表现得很好。\" 肖世昌脸上伪装的悲痛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杀意:\"母妃,赵皇后果然在查我生母的死因。\" \"不仅如此,她还想借你父皇之手翻案。\"高贵妃冷笑,\"可惜她太急了,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她轻抚养子的脸颊,\"昌儿,记住今日的愤怒。等我们拿下坤宁宫和毓秀殿,你想怎么为生母报仇都行。\"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要赵怜依亲眼看着她的儿女死在她面前,就像……就像我当年看着母妃咽气一样。\" 高贵妃满意地笑了:\"会的,都会的。\" 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那个岭南太医,和秋银。\" 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最靠近窗边的烛火。黑暗中,母子二人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只剩下四只闪烁着寒光的眼睛,像极了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锦华宫的烛火熄灭后,肖世昌并未立即离开。他站在庭院中央的梨花树下,抬头望着被云层遮蔽的月亮。 夜风拂过,几片早枯的叶子飘落在他肩头,又无声滑落。 就像那些被他刻意埋葬的记忆,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浮现。 \"殿下,夜深露重,加件衣裳吧。\" 贴身太监贵平捧着狐裘轻声提醒。肖世昌恍若未闻,只是伸手接住一片下落的枯叶,在指间慢慢捻碎。 \"贵平,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殿下,自您八岁搬到重华宫起,奴才就跟着您了。\"贵平小心翼翼地回答,\"算来已有十七载。\" \"十七年啊……\"肖世昌轻笑一声,\"那你可曾见过李贵人?\" 第九十七章 陷回忆 贵平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奴才,奴才福薄,未曾得见,娘娘。\" 肖世昌不再言语,只是盯着手中碎叶。 他没告诉贵平,其实自己关于生母的记忆也在逐年模糊。 十七年过去,那些曾经鲜活的画面,如今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像被虫蛀的丝绸,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但有些画面,却永远鲜明如初。 --- 永和宫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 六岁的肖世昌蹲在庭院角落,小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刚冒头的嫩草。 一只蚂蚁正费力地搬运比它身体还大的食物碎屑,走走停停。 \"昌儿,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肖世昌仰起脸,看见生母李贵人正含笑望着他。 阳光透过她鬓边的白玉簪子,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母妃快看!这只蚂蚁好厉害!\"他兴奋地指着地面。 李贵人撩起裙摆蹲下身来,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萦绕在肖世昌鼻尖。 她从不似其他嫔妃那般浓妆艳抹,也不爱熏香,只用几朵新鲜的茉莉点缀发髻。 \"确实厉害。\"她认真观察了一会儿,轻声道:\"昌儿知道吗?蚂蚁虽小,却能搬动比自身重几十倍的东西。\" \"为什么呀?\" \"因为它们懂得团结。\" 李贵人牵起他的手往殿内走,\"一只蚂蚁力量有限,但若是成千上万只蚂蚁一起,就能移山填海。\" 肖世昌懵懂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就像父皇说的"众志成城"吗?\" 李贵人惊讶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惊喜:\"昌儿连这个都知道?\" \"昨天父皇来的时候说的!\"肖世昌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父皇还说儿臣背书背得好,赏了儿臣一块玉佩呢!\" 他说着就要去掏腰间的小荷包,却被李贵人轻轻按住手:\"进屋再看。\" 直到进了内室,屏退左右,李贵人才允许他拿出那块玉佩。 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得到的赏赐,需先让生母过目,以免不慎触犯忌讳。 \"是块好玉。\"李贵人仔细检查后,松了口气,\"昌儿要好好收着,别弄丢了。\" 肖世昌乖乖点头,却没有立即收起玉佩,而是踮起脚尖往李贵人发间比划:\"母妃戴这个更好看!\" 李贵人连忙摇头:\"这是父皇赏你的,母妃不能要。\" \"可母妃的首饰都好旧了……\"肖世昌撅起嘴,\"高娘娘头上的簪子会发光,纯娘娘的耳坠是红宝石的,只有母妃不是……\" \"昌儿。\"李贵人突然严肃起来,\"记住,在这宫里,外在的华美是最不重要的。真正珍贵的东西,是德行,是学识,是……\"她顿了顿,\"是一颗知足常乐的心。\" 肖世昌不太明白,但还是点头应下。李贵人见他乖巧,又展颜笑了:\"来,母妃教你认新字。\" 她取出一本手抄的《千字文》,这是她亲自为儿子编写的识字本,每一页都配了精致的插画。 肖世昌最喜欢和母妃一起读书的时光,因为这时候母妃会把他搂在怀里,一个字一个字耐心讲解。 \"今天学"孔怀兄弟"……\"李贵人指着纸上的字,\"意思是兄弟姐妹要互相关爱。\" \"就像我和长珏哥哥吗?\"肖世昌歪着头问。 李贵人表情微微一滞,随即笑道:\"是啊,不过长珏是太子,昌儿要记得尊卑有别。\" \"为什么长珏哥哥是太子?\"肖世昌不解,\"他比我大,可我也很聪明啊!父皇昨天还夸我比长珏哥哥小时候背的书多呢!\" \"昌儿!\" 李贵人急忙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了眼窗外,\"这种话万万不可再说。\" 她将儿子搂得更紧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太子之位关乎国本,不是你我能议论的。记住,在这深宫里,有时候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肖世昌似懂非懂,但母妃紧张的神色让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乖乖闭嘴,继续认字,却忍不住想:为什么母妃总这么害怕?为什么每次提到太子,大人们都会变得很奇怪? 那时的他还不明白,在这九重宫阙之中,有些问题本身就是致命的毒药。 -———— 记忆的画面突然扭曲,变成了永和宫那个可怕的夜晚。 肖世昌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外间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是母妃的声音! 他光着脚跑出去,看见李贵人蜷缩在地上,七窍流血,双手死死抓着胸口,指节都泛了白。 几个宫女慌作一团,有人尖叫着去请太医,有人试图按住不断抽搐的李贵人。 \"母妃!\"肖世昌扑上去,却被奶娘一把抱住。 \"殿下别看!快去请陛下!快去啊!\"奶娘哭喊着命令一个小太监。 李贵人听到儿子的声音,挣扎着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已经充血,却仍努力聚焦在肖世昌脸上。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大口黑血。 \"母妃!母妃不要死!\"肖世昌拼命挣扎,哭得撕心裂肺。 李贵人的手伸向他,却在半空中僵住,然后重重落下。 她的眼睛还睁着,直直望着儿子所在的方向,却再也不会映出他的身影了。 肖世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带离那个场景的。只记得后来太医们进进出出,父皇来过又走,所有人都说李贵人是突发恶疾暴毙。 但他知道不是——母妃倒下前,他清楚地听见她说了两个字:\"纯嫔\"。 三日后,纯嫔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六岁的肖世昌躲在人群后,看见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被拖走,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他想冲上去咬断她的喉咙,却被高贵妃拦住了。 \"昌儿乖,别看了。\" 高贵妃温柔地捂住他的眼睛,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掩盖了所有血腥气,\"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了。\" 肖世昌在高贵妃指缝间看到纯嫔最后一眼——那女人突然转头看向他,眼中竟满是怜悯。 那一刻,他忽然不确定了:真凶真的是纯嫔吗? 但没人给他答案。 七天后,纯嫔在冷宫\"自缢身亡\",这个疑问永远成了谜。 第九十八章 银簪黑 \"殿下?殿下?\" 贵平的声音将肖世昌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手中的枯叶已被碾成碎末,染绿了指尖。 \"回宫吧。\"他转身走向重华宫,脚步比平日沉重许多。 重华宫的陈设极尽奢华,每一件摆设都是高贵妃精心挑选的,既要彰显二皇子的尊贵,又不能逾越太子。 肖世昌挥退众人,独自走入内室,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 匣中只有两样东西:一方泛黄的手帕,和半块碎裂的玉佩。 手帕是母妃留下的唯一遗物,上面绣的白梅早已褪色。 而那半块玉佩,正是当年父皇赏赐的那块——在他被高贵妃收养的那天,\"不小心\"摔碎了。 \"殿下,高贵妃娘娘派人送来了参汤。\"德安在门外轻声禀报。 肖世昌迅速合上匣子:\"进来。\" 高贵妃的贴身宫女春桃端着描金食盒进来,恭敬地行礼:\"娘娘说殿下今日劳神,特意让御膳房炖了老参汤。\" \"替我谢过母妃。\"肖世昌温和地笑着,眼中满是感激,\"母妃总是这般体贴。\" 春桃放下食盒退下后,肖世昌的笑容立刻消失。他掀开盖子看了一眼——汤色澄黄,香气扑鼻,表面还飘着几片珍贵的金丝燕窝。 他端起碗,走到窗边的花盆前,将参汤缓缓倒入。这株牡丹是高贵妃去年所赠,说是西域珍品,花开时节价值千金。 \"殿下!这\"德安惊呼。 \"嘘。\"肖世昌竖起一根手指,\"这汤太补,我近日虚不受补。\" \"去小厨房给我煮碗白粥来。\"肖世昌吩咐道,\"再配些酱菜就好。\" 德安退下后,肖世昌再次打开木匣,轻轻抚摸那方手帕。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肖世昌走到窗前,看见几个小太监正围着一个小宫女说笑。那宫女手里捧着一束野花,黄的白的,朴素却生机勃勃。 就像母妃曾经最爱的茉莉。 记忆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来…… --- \"昌儿,这是你仪儿妹妹。\"赵皇后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八岁的肖世昌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小公主,她头上戴的明珠足够永和宫半年的用度。 她好奇地打量着他,眼中没有惧怕,只有天真的探究。 \"你就是二哥哥吗?\"肖九仪歪着头问,\"大哥哥说你会背好多诗,是真的吗?\" 肖世昌勉强笑了笑:\"太子殿下过奖了。\" \"皇兄才不过奖呢!\"肖九仪骄傲地扬起小脸,\"他说你聪明,你就一定聪明!\" 赵皇后在一旁温柔地笑着:\"仪儿很喜欢你呢,昌儿。以后多来锦华宫玩,你们兄妹多亲近。\" 肖世昌低头称是,心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看着肖九仪发间那支精巧的蝴蝶簪——那是赵皇后亲手为女儿打造的生日礼物,据说上面的宝石来自西域贡品。 而他的母妃,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肖九仪缠着要赵皇后带她来认识\"传说中的二哥哥\"。 整个皇宫都知道,长公主殿下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同样是皇子,肖长珏生来就是太子,住东宫,有最好的太傅教导,前呼后拥;他却只能依附高贵妃,小心翼翼地讨好每一个人,包括这个比他小四岁的妹妹。 ——不公平。 这三个字像毒蛇一样盘踞在他心头,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理智。 十二岁那年,他偶然在御花园看见赵皇后带着肖长珏和肖九仪赏花。 赵皇后亲手为儿子整理衣冠,眼中满是骄傲;而肖长珏已经颇有储君风范,举止优雅得体;肖九仪则像只快乐的小蝴蝶,在花丛中穿梭。 那一刻,肖世昌躲在山石后,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尝到血腥味。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皇子,肖长珏就能拥有母亲的疼爱,而他的母妃却惨死宫中?为什么肖九仪可以无忧无虑地欢笑,而他却要时刻提防养母的暗算? \"殿下?白粥来了。\" 贵平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的回忆。 肖世昌深吸一口气,接过粥碗, 机械地吞咽着。粥是温的,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 \"贵平,你说……\"他突然开口,\"若一个人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一直为之努力,却总有人挡在路上,该怎么办?\" 德安吓得差点打翻托盘:\"殿下,奴才愚钝……\" \"没关系。\"肖世昌轻笑一声,\"我只是随口一问。\" 他放下粥碗,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幅画卷。这是去年宫廷画师所作的《皇子习武图》,画中他和肖长珏并排而立,一个持剑,一个挽弓,看似兄友弟恭。 肖世昌的手指轻轻抚过肖长珏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挡我者死。\" 他轻声说,像是立下誓言,\"一个都不会放过。\" 窗外,乌云彻底遮蔽了月光。重华宫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双抚过画卷的手,苍白如鬼魅。 ———————— 坤宁宫的清晨从药香开始。 赵皇后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庭院里那株已经开始凋零的木槿。 秋风卷着几片花瓣掠过窗棂,落在她膝头的锦被上。 她伸手拾起一片,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让她想起肖长珏幼时的脸颊。 \"娘娘,该用药了。\" 芹雪端着乌木托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碗中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 她是赵皇后从赵家带进宫的陪嫁丫鬟之一,跟了二十多年,倒始终一心服侍着,不曾有半分旁的心思。 \"放着吧。\"赵皇后微微颔首,\"秋银呢?\" 芹雪眼神闪烁了一下:\"秋银姐姐去尚宫局取娘娘的冬衣料子了。\" 她将药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太医说这药要趁热喝才有效,娘娘还是尽早……\" 赵皇后看了她一眼,芹雪立刻噤声。 自从腿伤后,赵皇后的脾气越发难以捉摸,时而温和如初,时而冷若冰霜。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 待芹雪退出内殿,赵皇后才端起药碗,轻轻搅动。 第九十九章 有剧毒 这药她已服了两日,是太医院新换的方子,说是能促进骨骼愈合。 可奇怪的是,喝完后伤处不仅没有好转,反而隐隐作痛,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骨髓。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喝今日这碗,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秋银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匹锦缎,\"尚宫局那边说……\" 她的话戛然而止,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 赵皇后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见秋银手中的锦缎不偏不倚扫过小几,将那碗药打翻在地。 \"奴婢该死!\"秋银面如土色,立刻跪下磕头。 药汁泼洒在青石地面上,有几滴溅到了赵皇后梳妆台上的银簪。 几乎是瞬间,银簪接触药汁的部分变成了骇人的漆黑色。 赵皇后瞳孔骤缩。 她与秋银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去重新熬药!\"秋银突然提高声音,同时飞快地朝殿门方向使了个眼色。 赵皇后立刻会意——有人在偷听。 \"蠢货!\"她故意厉声喝道,\"本宫等了半日的药,就这么被你毁了!\" 说着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向秋银脚边,瓷片四溅。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秋银连连磕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悄悄离去。 赵皇后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无人后,才压低声音:\"起来吧,人走了。\" 秋银抹去额头的冷汗,手脚并用地爬到那摊药汁前:\"娘娘,这副药……\" \"有毒。\"赵皇后声音平静得可怕,\"而且是剧毒。\" 她指向那根发黑的银簪,\"普通药物不会让银器变色如此之快。\" 秋银浑身发抖:\"是谁这么大胆敢害娘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赵皇后没有立即回答。 她盯着地上的药渍,思绪飞转。 这两日她喝的药都是芹雪亲手熬制、亲自送来。 若是有人下毒,芹雪要么是同谋,要么就是被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秋银,\"她突然问道,\"这两日芹雪可有什么异常?\" 秋银思索片刻:\"说起来……前日夜里奴婢起夜,看见芹雪从后角门回来,说是去取明日用的鲜花。可那时已是三更天,哪来的鲜花?\" 赵皇后眼神一冷。 芹雪跟了她二十多年,是赵家的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赵府当差。 这样背景的人也会被收买?除非…… \"你去查查芹雪的家人近况。\"她轻声吩咐,\"特别是她那个在户部当差的小弟。\" 秋银郑重点头,又担忧地看着皇后的腿:\"娘娘,这毒怎么……\" \"暂时死不了。\"赵皇后冷笑:\"她既然用慢性毒,就是想让本宫慢慢溃烂而死,不会立刻要命。\" 她指了指窗边的花盆,\"去摘片叶子来。\" 秋银摘来一片绿萝叶子,赵皇后将它浸在残留的药汁中。 不到半刻钟,原本翠绿的叶片开始发黄卷曲,边缘出现焦黑色。 \"好厉害的毒。\"秋银倒吸一口冷气。 赵皇后却出奇地镇定:\"把这里收拾干净,然后去小厨房重新熬药——真的药。\" 她从枕下取出一个小瓷瓶,\"用这个方子,是张太医私下给我的。\" 秋银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地面,突然压低声音:\"娘娘,要不要奴婢把芹雪……\" \"不,暂时别打草惊蛇。\"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既然有人想演这出戏,本宫就陪他们演下去。\" 半个时辰后,芹雪端着新熬好的药进来,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娘娘,药好了。\"她跪在榻前,双手捧着药碗,\"秋银姐姐说您生气不肯见奴婢,奴婢\" 赵皇后接过药碗,仔细观察芹雪的表情。 二十多年的主仆,她能看出芹雪眼中的愧疚和恐惧是真实的。 但这份愧疚是因为打翻了药,还是因为参与了谋害主子? \"本宫没生你的气。\"她和颜悦色地说,\"只是腿疼得厉害,脾气躁了些。\" 芹雪如释重负,殷勤地递上蜜饯:\"娘娘趁热喝吧,奴婢特意多加了甘草,不苦的。\" 赵皇后将碗凑到唇边,假装啜饮,实则一滴未沾。 她故意让些许药汁溢出嘴角,芹雪立刻用手帕去擦。 \"娘娘小心。\" 就在芹雪靠近的瞬间,赵皇后闻到她袖中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是沉水香,宫中只有高贵妃喜欢用这种名贵的香料。 有趣。 一个坤宁宫的宫女,身上怎会有锦华宫的味道? \"芹雪,你这帕子上的绣工不错。\"赵皇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新学的花样?\" 芹雪手腕一颤:\"回娘娘,这个是,是奴婢自己瞎绣的。\" 赵皇后松开手,心中已有计较。 芹雪的绣工她是知道的,绝没有这方帕子上如此精细的蝶恋花纹样。 这帕子,八成是别人给的。 \"下去吧,本宫想歇会儿。\" 待芹雪退下,赵皇后立刻将药汁倒入窗边的花盆。 这株牡丹是高贵妃去年所赠,说是西域珍品,如今正好用来盛毒。 秋银悄无声息地出现:\"娘娘,查到了。芹雪的弟弟三日前突然被提拔为户部主事,而举荐他的人……刚巧是兵部侍郎刘墉。\" \"刘墉?\"赵皇后冷笑,\"高贵妃的表兄。\" 她望向窗外,秋阳正好,却照不进这深宫的重重帘幕,\"看来我们芹雪姑娘,当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啊。\" 秋银欲言又止:\"娘娘,要不要奴婢……\" \"不急。\"赵皇后抬手制止,\"先弄清楚这毒药的来源。\" 她思索片刻,\"你去打听一下,近日太医院可有药材失窃,或者哪位太医突然阔绰起来。\" \"是。\"秋银顿了顿,\"还有一事……奴婢在尚宫局听说,长公主依旧没有被解除禁足,皇上还派人看的更紧了。\" 赵皇后手中的茶盏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夜里,说是顶撞了陛下。\"秋银低声道:\"毓秀殿外围了三层锦衣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赵皇后闭了闭眼。 她早该料到——昨日肖帝来坤宁宫,定是察觉了什么。 第一百章 西域霜 如今更加严加看管肖九仪,就是为了切断她们母女之间的联系。 \"兰芷呢?\"她突然问。 \"还在毓秀殿。方才她托小太监递了话出来,说公主无恙,让娘娘宽心。\" 赵皇后稍稍松了口气。 兰芷自幼跟在肖九仪身边,聪明机警,有她在,仪儿暂时不会有危险。 \"想办法递个消息出去。\" 赵皇后从发间取下一支金簪,拧开顶端,里面是空心的,\"告诉兰芷,查查高贵妃身边那个叫竹心的宫女,特别是她最近与太医院的往来。\" 秋银接过金簪,小心藏入袖中:\"奴婢这就去办。\" \"小心些。\"赵皇后叮嘱,\"如今这坤宁宫里,除了你,我谁也不敢信了。\" 秋银眼眶一红,重重磕了个头:\"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那些人害了娘娘!\" 赵皇后温柔地扶起她:\"别说傻话。咱们主仆都要好好的,还要看着那些害人精自食恶果呢。\" 秋银退下后,赵皇后独自靠在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日渐凋零的木槿。 曾几何时,坤宁宫是六宫中最热闹的地方,太子和长公主的欢笑声响彻每一个角落。 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残废妇人,在阴谋与毒药中苟延残喘。 但她赵怜依,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高贵妃啊……\"她轻声念着这个宿敌的名字,指尖在伤腿上轻轻敲击:\"你想看我全身溃烂而死?那咱们就看看,是谁先下地狱。\" ---———— 傍晚,阴云密布。 芹雪借着更换蜡烛的借口走出宫殿,走到和竹心约好的东南角破旧小房内。 刚进去,她便立刻栓上门,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竹心给她的,说是每次往皇后药里加一粒,不能多也不能少。 她颤抖着打开瓶塞,里面是几十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闻着有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竹心说这是止痛的良药,可今日看到那根发黑的银簪,芹雪再傻也明白自己被骗了。 \"怎么会这样……\"她抱着膝盖缩在墙角,眼泪止不住地流。 竹心明明说这只是让皇后虚弱一点的药,好让高贵妃有机会在陛下面前表现。 可那银簪发黑……那分明是剧毒啊! 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芹雪慌忙擦干眼泪,把瓷瓶藏好,这才去开门。 \"怎么这么久?\"竹心闪身进来,不满地皱眉,\"东西用完了吗?\" 芹雪低着头:\"还,还有些。\" \"那就好。\"春桃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你弟弟这个月的孝敬。贵妃娘娘说了,等他办好漕运那件事,就升他做郎中。\" 芹雪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里面除了银子,应该还有金叶子。 放在一个月前,她会为弟弟的升迁欣喜若狂。 可现在,这钱却像烫手的炭,灼得她掌心发疼。 \"竹心姐姐……\"她鼓起勇气抬头,\"那药,真的只是让娘娘变虚弱吗的吗?\" 春桃眼神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芹雪又低下头,\"就是看娘娘喝了还是喊疼,所以,才想着问问……\" \"那是药效还没到。\" 春桃拍拍她的肩,语气缓和了些,\"放心吧,贵妃娘娘最是仁慈,怎么会害皇后娘娘呢?不过是让娘娘多休息些时日罢了。\" 芹雪勉强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 春桃走后,她呆坐在床边,想起皇后这些年对她的好——她生病时皇后亲自探望,她母亲去世皇后特许她回家奔丧,就连她小弟的差事,也是皇后托赵家人安排的。 可如今,她却亲手给皇后下毒…… \"不行!\"芹雪猛地站起,\"我得告诉娘娘!\" 她刚拉开门,却见弟弟芹福站在门外,一脸喜色:\"姐!我升主事了!\" 芹雪强颜欢笑:\"姐知道了,正要恭喜你呢。\" 芹福神秘兮兮地凑近:\"这算什么?高娘娘说了,只要那边的事成了,保我个四品前程!\" 他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姐,你可一定把差事办好啊,咱们全家的富贵都指着你了!\" 芹雪如坠冰窟。 弟弟口中的\"那边的事\",显然就是毒杀皇后。 他们全家,都成了高贵妃的帮凶。 \"福儿……\"她声音发颤,\"若是,若是这事要掉脑袋呢?\" 芹福不以为意:\"怕什么?有高娘娘和二殿下撑腰,谁能动我们?\" 他拍拍腰间新配的官印,\"姐,你可别犯糊涂。咱们这样的出身,能有今天全靠贵人提携。再说了……\" 他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事你已经沾手了,若是现在退缩,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芹雪脸色煞白。 ——弟弟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那个跟在她身后要糖吃的孩子,如今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送走弟弟,芹雪瘫坐在门槛上,泪如雨下。 她知道弟弟说得对——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高贵妃既然敢让她下毒,就一定有控制她的手段。 夜色渐深,坤宁宫各处的灯笼次第亮起。 芹雪望着皇后寝殿的方向,心如刀绞。 \"娘娘,皇后娘娘……\"她无声地哭泣,\"奴婢对不起您……\" ---————— 三日后,秋银带来了球银的回信。 \"娘娘,兰芷说那个竹心确实常去太医院,找的是一个姓王的太医。\" 秋银凑在赵皇后耳边低语,\"更蹊跷的是,这王太医半月前突然阔绰起来,在城南买了座三进的宅子。\" 赵皇后冷笑:\"一个七品太医,哪来这么多银子?\"她示意秋银继续说。 \"兰芷还打听到,竹心有个表哥在药材行做事,专管进贡的珍稀药材。上个月他经手的一批西域霜不见了,账面上说是运输途中受潮扔了。\" \"西域霜……\"赵皇后眼神一凛,\"这就对了。\" 她曾听父亲说过,西域霜提炼出的毒无色无味,初服只会让人感到轻微不适,但随着毒素积累,会从伤口处开始溃烂,最后全身腐烂而死。 先帝时期,就有嫔妃死于此毒,当时还牵连了好几个太医。 \"娘娘,现在怎么办?\"秋银焦急地问,\"要不要告诉陛下?\" 第一百零一章 赏菊宴 赵皇后摇头:\"无凭无据,陛下不会信的。何况……\"她苦笑一声,\"他现在怕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秋银心疼地看着主子。 才短短几日,赵皇后就瘦了一圈,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显然夜不能寐。 \"芹雪那边呢?\" \"如娘娘所料,她弟弟确实升了官,还突然得了笔横财。\" 秋银撇撇嘴,\"昨儿夜里,奴婢还看见她偷偷摸摸的出了宫殿,去后角门见竹心。\" 赵皇后望向窗外。 秋意渐浓,庭院里的木槿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 就像这坤宁宫,曾经的繁华早已不在,只剩下一具空壳。 \"继续盯着芹雪,但别惊动她。\"她轻声吩咐,\"另外,想办法联系上张太医,就说本宫腿伤恶化,需要他亲自来看。\" 秋银点头应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卷:\"这是兰芷偷偷送出来的,长公主给您的信。\" 赵皇后急忙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儿安,勿念。芷已行动,静候佳音。岭南之事已有眉目,陈太医下落将明。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秋银,给本宫梳妆。\"赵皇后突然挺直了腰背,\"既然他们想看我奄奄一息的样子,本宫偏要精神抖擞地活着!\" 秋银惊讶地看着主子突然焕发的神采:\"娘娘要见客?\" \"嗯。\"赵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去请高贵妃来赏菊。就说……本宫新得了几个西域菊种,想与她共赏。\" 秋银立刻会意:\"奴婢这就去办!\" 赵皇后独自对镜理妆,往苍白的面颊上抹了些胭脂。 镜中的女人虽已不再年轻,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闪烁着不屈的光芒。 \"高氏啊高氏,你想玩毒?\"她轻声自语,\"本宫就让你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 清晨的安宁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娘娘!坤宁宫来人了!\"竹心匆匆跑进内室,脸上带着几分惊疑,\"说是皇后娘娘邀您去赏菊。\" 高贵妃身后的宫女正在为她梳妆,闻言手中金簪一顿:\"赏菊?\" 她透过铜镜看向春桃,\"赵怜依?邀我?\" \"千真万确。\"竹心凑近低语,\"秋银亲自来传的话,说皇后娘娘新得了几个西域菊种,想与娘娘共赏。\" 高贵妃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自从下毒以来,她一直在等坤宁宫传来皇后病危的消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赏菊邀请。 看来赵怜依是撑不住了,想借机示好求饶? \"告诉她,本宫午时过去。\"高贵妃从侍女手中取下金簪,亲自将金簪插入发髻,那是一支点翠凤凰簪,凤凰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在晨光中如血般刺目。 竹心欲言又止:\"娘娘,会不会有诈?皇后娘娘突然……\" \"怕什么?\"高贵妃站起身,华贵的裙裾如水般铺展开来:\"一个瘸了腿的,空有虚名的皇后,能掀起什么风浪?\" 她抚了抚鬓角,\"去,把本宫那套金丝菊纹的衣裳找出来。既然要赏菊,自然要应景。\" 待竹心退下,高贵妃走到窗前,望向坤宁宫的方向。 秋日的阳光为那座日渐衰败的宫殿镀上一层金色,却掩不住其颓败之气。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滑如玉的脸颊——这些年她精心保养,就是等着看赵怜依人老珠黄的一天。 \"皇后啊皇后,\"她轻声自语,\"你可要撑久一点,别死得太容易了……\" ---——————— 坤宁宫的菊花园是当年肖帝特意为赵皇后修建的,种满了各地进贡的名贵品种。 往年这个时候,赵皇后都会设宴邀后宫嫔妃同赏,热闹非凡。 如今却只剩下零星几个宫女太监在打理,显得格外冷清。 赵皇后坐在亭中,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暗红色宫装,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秋银在一旁为她斟茶,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主子的腿——那里已经开始隐隐作痛,是毒发的征兆。 \"娘娘,要不还是回屋歇着吧?\"秋银小声劝道,\"高贵妃来了奴婢再去请您。\" 赵皇后摇摇头:\"本宫要亲自等她。\"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芹雪那边如何?\" \"按娘娘吩咐,今早的药里加了双倍的"料"。\"秋银眼中闪过一丝微笑:\"奴婢已经按娘娘的吩咐,倒进花盆里了,并未打草惊蛇。\" 那株\"西域珍品\"的牡丹,如今已经彻底枯萎,连茎干都变成了诡异的黑色。 赵皇后命人将它移到偏僻处,专门用来接收每日的毒药。 \"好戏就要开场了。\"赵皇后望向园门,\"秋银,记住本宫交代你的话。\" 秋银郑重点头,刚退到一旁,园门处就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高贵妃娘娘到——\" 只见高贵妃一袭金丝菊纹宫装,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如同镀了一层金边,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与憔悴的赵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姐姐今日气色真好。\"高贵妃笑吟吟地行礼,目光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赵皇后瘦削的面容和盖着厚被的腿,\"听说姐姐得了西域菊种,妹妹特来开开眼界。\" 赵皇后强忍腿上传来的刺痛,勉强笑道:\"妹妹客气了。 本宫卧病多日,难得今日精神好些,就想找人说说话。\" 她示意秋银看茶,\"这宫里,也就妹妹还惦记着本宫了。\" 高贵妃在石凳上坐下,裙摆优雅地铺展开来:\"姐姐说哪里话。陛下虽然政务繁忙,心里也是记挂姐姐的。\" 她接过茶盏,却不急着喝,\"前儿个还跟妹妹提起,说姐姐的腿伤该好些了吧?\" 这话说得诛心,谁不知道肖帝已经数月未曾踏入坤宁宫? 赵皇后手指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面荡起细微的波纹:\"劳陛下挂念。太医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本宫这腿……怕是难好了。\" 高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假装关切地倾身:\"姐姐别这么说。妹妹认识一位西域神医,最擅治骨伤。不如替姐姐……\" 第一百零二章 雪塔花 \"不必了。\"赵皇后轻轻打断,\"张太医伺候惯了,换人反而不妥。\" 她指了指园中一株金灿灿的菊花,\"妹妹看那株"金凤朝阳"如何?是岭南新进贡的,本宫特意命人留着,等妹妹来赏。\" 高贵妃顺着望去,只见那菊花形如凤凰展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心中冷笑——赵怜依这是借花喻人,暗示自己凤凰虽老,仍是正宫? \"果然是好花。\" 高贵妃假意赞叹,话锋却是一转,\"不过妹妹听说,这"金凤朝阳"花期极短,开不过三日就败了。倒是那边那株"延寿菊",虽然貌不惊人,却能一直开到寒冬呢。\" 赵皇后眼中寒光一闪,高氏这是暗讽她这个皇后当不久了? \"妹妹博闻强识。\"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不过本宫倒觉得,花开一瞬也好,长久也罢,重要的是开得堂堂正正。\"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高贵妃一眼,\"有些花靠歪门邪道延长花期,终究是落了下乘。\" 高贵妃脸色微变,随即又展颜笑道:\"姐姐教训的是。 只是这宫里的花啊,有时候不是自己想怎么开就怎么开的,还得看……养花人的意思。\" 她轻轻抚过自己娇艳的脸颊:\"就像妹妹宫里那株"玉楼春",去年还开得好好的,今年不知怎的,突然就枯萎了。\" 赵皇后知道她在暗指纯嫔。 当年纯嫔得宠时,宫里种满了她最爱的玉楼春,后来纯嫔被赐死,那些花也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成为后宫一大奇谈。 \"花开花落自有定数。\"赵皇后缓缓道:\"不过本宫记得,纯嫔那株"玉楼春"死得蹊跷,根都烂了,像是……被有心人下了毒。\" 高贵妃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几滴茶水溅在衣袖上。 她迅速用帕子擦了擦,笑道:\"姐姐记性真好。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妹妹早忘了。\" \"本宫倒是记得清楚。\"赵皇后直视高贵妃的眼睛:\"纯嫔死前一直喊冤,说有人栽赃她。现在想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高贵妃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姐姐,咱们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赏菊了。\" 她快步走向一株紫色菊花,\"这株"紫气东来"开得真好,姐姐不过来瞧瞧?\" 赵皇后看着高贵妃略显仓促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一提纯嫔就慌了。 \"秋银,扶本宫过去。\"她故意虚弱地伸出手,让秋银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向花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她冷汗直冒,但脸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高贵妃回头看见赵皇后痛苦却强撑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毒药果然起效了,看这样子,不出半月,赵怜依就会从腿开始溃烂,然后慢慢…… \"姐姐小心!\"她假惺惺地上前搀扶,\"腿伤未愈,不该勉强走动的。\" 赵皇后借势抓住高贵妃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多谢妹妹关心。不过本宫虽然腿脚不便,手却还有力气。\" 她意有所指地说,\"谁要是觉得本宫好欺负,那可就想错了。\" 高贵妃被捏得生疼,却不好发作,只能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这宫里谁不知道您性子是最刚强的?\" 赵皇后这才松开手,指着不远处一株白色菊花:\"妹妹看那株"雪塔"如何?本宫最爱它洁白无瑕,不染纤尘。\" 高贵妃揉着发红的手腕,勉强笑道:\"确实高雅。不过妹妹觉得,花无百日红,太过清高反倒不美。\" 她指向另一株色彩斑斓的菊花,\"倒是这株"锦上添花",热热闹闹的,看着就喜庆。\" \"各花入各眼罢了。\"赵皇后淡淡一笑,\"就像纯嫔爱玉楼春,妹妹爱锦上添花,而本宫就……独爱雪塔的干净。\" 高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赵怜依今日三番两次提起纯嫔,难道是察觉了什么? \"说起纯嫔,\"她假装漫不经心地摘下一片菊叶:\"妹妹最近倒是听说一件趣事。当年伺候纯嫔的那个翠儿,如今在浣衣局当差,疯疯癫癫的总说些胡话。\" 赵皇后心头一跳。 翠儿是纯嫔的贴身宫女,纯嫔被赐死后就被打发去了浣衣局,若是能找到她 \"什么胡话?\"她故作随意地问。 \"无非是些"娘娘冤枉"、"毒不是我们下的"之类的疯话。\" 高贵妃轻蔑地摆摆手,\"一个疯婆子的胡言乱语,没人当真的。\" 赵皇后仔细观察高贵妃的表情,发现她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抚摸着左腕上的玉镯——这是高贵妃紧张时的小动作。 \"是啊,疯话不可信。\"赵皇后顺着她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本宫记得,当年李贵人死时,纯嫔似乎确实不在场,好像是本宫在一起……\" 高贵妃手中的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她弯腰去捡,借此掩饰脸上的慌乱:\"姐姐今日怎么总提这些陈年旧事?多不吉利啊。\" \"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 赵皇后叹息道,\"尤其是看到昌儿那孩子出息了,就不免想起他生母。若是李贵人还在,看到儿子如今这么能干,不知该多欣慰。\" 高贵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昌儿能有今天,全靠陛下栽培和姐姐照拂。妹妹不过尽了绵薄之力……\" \"妹妹太谦虚了。\"赵皇后意味深长地说,\"世昌对你这个养母,可比对本宫这个嫡母亲近多了。可见妹妹待他,确实视如己出。\"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戳在高贵妃心上。 她与肖世昌表面母子情深,实则各怀鬼胎。 \"姐姐谬赞了。\"高贵妃强笑道,\"昌儿最是孝顺,对姐姐也是敬重有加的。\" 赵皇后但笑不语,只是示意秋银换茶。 两人又闲谈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但气氛已经明显不同了。 高贵妃频频看天色,显然急于离开;而赵皇后则越发气定神闲,甚至有了几分谈笑风生的意味。 \"时候不早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高贵妃终于起身告辞。 第一百零三章 告御状 赵皇后也不挽留:\"秋银,把本宫准备的那盆"金凤朝阳"给高贵妃带上。\" 高贵妃假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这是姐姐的心爱之物,妹妹怎好意思平白拿走……\" \"再好的花,也要有人欣赏。\"赵皇后意味深长地说,\"妹妹既然喜欢,就带回去好好养着。说不定,凭着喜爱,能养到寒冬呢。\" 高贵妃听出话中有话,但又不便多问,只得道谢收下。 离开坤宁宫后,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 \"竹心!\"她厉声吩咐,\"去告诉芹雪,加大药量!本宫要赵怜依三天内起不来床!\" \"是!\"竹心闻言,抿了抿唇,毕恭毕敬道。 高贵妃回头看了眼坤宁宫的大门,眼中满是怨毒:\"赵怜依,不管你知道了什么,都带进棺材里去吧!\" -——————- 目送高贵妃离去后,赵皇后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秋银怀里。 \"娘娘!\"秋银惊呼,\"快传太医!\" \"秋银,不……不必。\"赵皇后虚弱地摇头,\"扶本宫回房,莫要让人看出异样。\" 回到寝殿,赵皇后才允许自己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的腿已经肿得厉害,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秋银小心地卷起裤腿,只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开始泛出诡异的青紫色,像是有墨汁在皮下扩散。 \"娘娘,这该如何是好啊!\"秋银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没事,死不了。\"赵皇后咬牙道,\"张太医给的解毒丸还有吗?\" 秋银连忙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只剩三颗了。\" \"够了。\"赵皇后就水服下一颗,\"高氏今日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测。她确实与李贵人的死有关。\" 秋银一边为主子按摩伤腿,一边小声问:\"娘娘为何如此确定?\" \"我一提纯嫔有不在场证明,她就慌了。\" 赵皇后冷笑道,\"而且你注意到没有,我说"毒不是我们下的"时,她摸了下左腕的玉镯——那只有人紧张的时候才会用小动作来掩饰。\" 秋银恍然大悟:\"所以下毒害死李贵人的真凶当真是高贵妃!\" \"高氏。\"赵皇后一字一顿地说,\"她利用纯嫔与李贵人同住一宫的便利,下毒害死李贵人,再嫁祸给纯嫔。一石二鸟,既除掉了得宠的妃子,又轻而易举的将和纯嫔关系最好的我置于舆论中。\" \"太恶毒了!\"秋银愤愤道,\"娘娘,咱们现在就告诉陛下!\" 赵皇后摇头:\"没有确凿证据,陛下不会信的。何况……\"她苦笑一声,\"他现在不愿见我。\" \"那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高贵妃这样诬陷娘娘吗!\" \"当然不。\"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秋银,你去找那个翠儿。如果她还活着,一定知道些什么。\" 秋银郑重点头:\"奴婢这就去办。不过……\"她担忧地看着主子的腿,\"娘娘的伤该如何是好?\" \"暂时死不了。\"赵皇后望向窗外,那株\"金凤朝阳\"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本宫还要看着高氏自食恶果呢。\" 窗外,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又轻轻落下。 就像这深宫中的恩怨情仇,看似随风而逝,实则早已深埋土中,生根发芽。 ——————— 宫殿内的大门被狠狠踹开,高贵妃一脸阴鸷地冲进内殿,身后跟着瑟瑟发抖的宫女太监。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她厉声喝道,随手抓起案几上的青花瓷瓶砸向地面。 瓷瓶应声而碎,碎片四溅,吓得几个小宫女惊叫出声。 竹心壮着胆子上前:\"娘娘息怒,小心伤着您的身体……\"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竹心脸上,顿时浮现五道鲜红的指印。 高贵妃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精致的面容扭曲得几乎变了形:\"没用的东西!连个瘸腿的废后都对付不了!\" 竹心捂着脸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殿内其他宫人更是屏息凝神,生怕成为下一个发泄对象。 高贵妃像困兽般在内殿来回踱步,金丝绣鞋踩过瓷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赵怜依今日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纯嫔的死、李贵人的毒、肖世昌的身世……那个贱人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 \"去把芹雪叫来!\"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冷得像冰,\"本宫要问问她,那药到底起没起作用!\" 春桃慌忙爬起:\"娘娘,芹雪在坤宁宫当值,现在传唤怕会打草惊蛇,要不还是……\" \"废物!\"高贵妃又扬起手,却在半空中僵住了。 殿门处,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陛,陛下……\"高贵妃的手缓缓放下,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惊慌。 她怎么也没想到,肖帝会在这个时辰不请自来。 肖帝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出喜怒:\"爱妃好大的火气。\" 短短一句话,却让锦华宫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高贵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臣妾罪该万死……\" 肖帝缓步走入内殿,靴底踩在瓷片上咯吱作响。 他环顾四周——破碎的瓷器、跪地发抖的宫人、竹心脸上的掌印……最后,目光落在高贵妃身上。 \"起来吧。\"他淡淡道:\"朕路过这里,正好听见里面热闹得很,就进来看看。\" 高贵妃战战兢兢地起身,迅速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臣妾失态了,求陛下恕罪。\"她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实在是,实在是……\" 肖帝在主位坐下,示意宫人们退下:\"说吧,什么事让爱妃如此动怒?\" 高贵妃绞着手中的帕子,脑中飞速思索。 既然已经被撞见失态,不如借题发挥…… \"臣妾刚从坤宁宫回来。\"她抽泣着说,\"皇后姐姐邀臣妾赏菊,臣妾满心欢喜地去了,谁知,谁知姐姐竟当着众多宫人的面羞辱臣妾……\" 肖帝眉头微挑:\"哦?皇后如何羞辱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 查岭南 \"姐姐说臣妾养的菊花俗不可耐,说臣妾不懂赏花,只配看些粗鄙之物。\" 高贵妃泪如雨下,抽噎片刻继续抬眼道:\"还说……还说臣妾能得陛下宠爱,全靠写上不了台面的狐媚子手段……\" 肖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赵怜依向来端庄大度,从不在人前失礼,更不会说出如此刻薄之言。 但看高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又不似作伪。 \"皇后近日腿伤未愈,心情不佳,爱妃多担待些。\"他摸了摸高贵妃额角上冰冷的珠钗,不动声色地安抚道。 高贵妃见肖帝态度温和,胆子大了起来:\"不只是这样。姐姐还一直提起陈年旧事,说什么纯嫔冤枉,连带着李贵人,也死得蹊跷……\" 她偷瞄肖帝的脸色,\"臣妾听着害怕,像是,像是姐姐魔怔了一般。\" 肖帝眼神一凝。 赵怜依近日也对他提过类似的话,当时他只当是病中胡言。 如今看来倒当真不是空口白话…… \"皇后她,还和你说了什么?\"肖帝皱着眉头,慢慢出声道。 高贵妃状似犹豫,片刻后才缓缓道:\"臣妾不敢妄言……\" \"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姐姐说,说昌儿生母的死另有隐情。\"高贵妃声音越来越小,\"还说是有心人刻意构陷纯嫔……臣妾听着,像是暗指着……\"她适时地住了口,留下无限遐想。 肖帝面色沉了下来。 李贵人之死是他刚上位期间的事了,当时证据确凿,纯嫔认罪伏诛。 赵怜依为何突然翻起旧账? 额角顿顿的痛,他叹了口气,慢慢扶住眉心。 \"陛下,\"高贵妃趁机依偎过来,身上香气袭人,\"臣妾担心姐姐的病,会不会是因为腿伤而引发的癔症?臣妾这里认识一位专治心疾的神医……\" 肖帝轻轻推开她:\"皇后的事朕自有主张。\" 他站起身,\"爱妃今日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高贵妃见肖帝要走,急忙道:\"陛下不留下来用膳吗?臣妾特意准备了您爱吃的七珠白玉珍……\" \"改日吧。\"肖帝打断她,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爱妃先把这里收拾干净。身为贵妃,当为六宫表率,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高贵妃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臣妾知错,再也不敢了。\" 肖帝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走出正殿内,他深吸一口秋日清爽的空气,仿佛要涤净胸中郁结。 \"李使乌。\"他沉声唤道。 一直候在宫门外的总管太监立刻上前:\"老奴在。\" \"去查查,今日坤宁宫赏菊,都有谁在场,说了什么话。\" 肖帝眯起眼睛,\"另外,传锦衣卫曾宣频指挥使觐见。\" 李德全心头一跳:\"陛下,这……\" \"朕要弄清楚,\"肖帝望向坤宁宫的方向,声音冷得像冰,\"皇后和贵妃,到底谁在说谎。\" -—— 正殿内,一片阴暗。 高贵妃确认肖帝走远后,立刻变了脸色。 \"竹心!\"她厉声喝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来?为什么没人通报!\" 竹心捂着脸,怯生生道:\"奴婢问了守门的小太监,说是陛下不让声张,自己直接进来的……\" \"一群废物!\"高贵妃又砸了一个茶杯,\"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 她烦躁地在殿内踱步,回想着肖帝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陛下虽然表面安抚她,但眼神中的怀疑却掩饰不住。 尤其是提到皇后说李贵人之死时,陛下明显神色有异。 \"竹心,你说,你说陛下会不会起疑了?\"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竹心小心翼翼道:\"娘娘多虑了。陛下向来宠爱娘娘,怎么会因为皇后娘娘几句疯话就起疑呢?\" 高贵妃摇摇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你不懂。陛下对赵怜依,和我,终究是不同的。\" 她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三十年夫妻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内室,从妆奁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去,把这个交给芹雪。告诉她,若想她弟弟活命,就按计划行事!\" 春桃接过瓷瓶,触手冰凉:\"娘娘,这是什么?\" \"加量的毒药。\"高贵妃冷笑,\"赵怜依既然还有精力搬弄是非,说明之前的剂量不够。\" 春桃手一抖,差点摔了瓷瓶:\"可陛下刚刚下令调查纯嫔的死因……\" \"所以才要快!\"高贵妃厉声道,\"在陛下查出什么之前,让那个贱人永远闭嘴!\" 春桃不敢再多言,匆匆退下。 高贵妃独自站在铜镜前,望着镜中依旧美艳的面容,却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恐惧。 她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的温柔贤淑形象,今日被陛下撞破了。 虽然陛下没有当场发作,但以她对肖帝的了解,这件事绝不会轻易揭过。 \"赵怜依\"她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你害我至此,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 养心殿内,肖帝负手立于窗前,望着渐沉的夕阳。李使乌轻手轻脚地进来:\"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曾大人到了。\" \"宣。\" 曾指挥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 他行礼后垂手而立,等待圣谕。 \"曾卿,\"肖帝开门见山,\"朕要你查两件事。\" \"请陛下明白示下,臣定不负所托。\" “很好。”肖帝沉声道。 \"第一件事,朕要你查清当年李贵人之死的全部细节,特别是纯嫔认罪前后的异常之处。\" 肖帝沉声道,\"第二件事,去监视锦华宫和坤宁宫的一切动向,特别是高贵妃与皇后身边人的往来。\" 曾指挥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恢复平静:\"臣遵旨。不过……此事毕竟涉及两位娘娘,是否需要臣秘密进行?\" 肖帝冷笑:\"朕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朕在查此事。\" 他转身看向曾指挥使,\"尤其是高贵妃,朕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冯指挥使心领神会:\"臣明白了。另外……是否需要臣加强对长公主府的监视?\" 第一百零五章 芹福死 \"毓秀殿?\"肖帝眉头一皱,\"仪儿又怎么了?\" \"今日长公主身边的兰芷曾秘密前往太医院,与张太医有过接触。\" 冯指挥使低声道,\"随后张太医去了坤宁宫,说是皇后腿伤恶化。\" 肖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肖九仪那丫头,虽然被他禁足,却还在想方设法关心赵皇后…… \"不必管她。\"他摆摆手,\"一个丫头片子,翻不出什么浪来。\" 冯指挥使欲言又止:\"陛下,臣还有一事禀报。近日二殿下频繁调动刑部人手,似乎是在查什么案子……\" \"昌儿?\"肖帝眼神一凝,\"他查什么?\" \"似乎与岭南有关。\"冯指挥使谨慎地说,\"二殿下派了心腹前往岭南寻人,具体是谁还不清楚。\" 肖帝眉头紧锁。 ——岭南…… 赵怜依今日也提到过岭南。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继续盯着,有消息立刻禀报。\"他挥退冯指挥使,独自陷入沉思。 ————— 坤宁宫内,赵皇后服下第二颗解毒丸,疼痛稍减。秋银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娘娘,找到翠儿了!\" 赵皇后精神一振:\"她在哪?\" \"还在浣衣局。\"秋银压低声音,\"不过确实如高贵妃所说,已经疯疯癫癫的,整日胡言乱语。\" \"她都说什么了?\" \"大多是"娘娘冤枉"、"毒在簪子里"之类的。\"秋银回忆道,\"但有一句很奇怪,她说"兰花开了,贵人没了"……\" 赵皇后眼中精光一闪:\"兰花……高贵妃的闺名正是高兰馨!\" 秋银点头:\"奴婢也觉得蹊跷。更奇怪的是,翠儿虽然疯癫,却有人定期给她送药,说是治疯病的。\" \"谁送的?\" \"太医院的王太医。\" 秋银意味深长地说,\"就是竹心常去见的那个。\" 赵皇后冷笑连连:\"这是怕翠儿清醒过来,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啊。\" 她思索片刻,\"想办法把翠儿弄出宫,找个可靠的大夫给她医治。\" 秋银面露难色:\"娘娘,如今坤宁宫外全是眼线,要送个大活人出去恐怕……\" \"去找张太医帮忙。\"赵皇后果断道,\"就说本宫需要一味药引,必须是翠儿亲手采集的晨露。\" 秋银眼前一亮:\"奴婢明白了!\"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秋银连忙噤声,前去查看。片刻后回来,脸色异常凝重:\"娘娘,芹雪的弟弟芹福突然暴毙了!\" 赵皇后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个时辰前。\"秋银低声道:\"说是突发心疾,但奴婢打听到,他死前见过竹心。\"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高贵妃这是杀人灭口啊。芹福一死,芹雪就彻底成了她手中的棋子,不得不继续下毒。 \"芹雪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秋银摇头,\"高贵妃的人封锁了消息,怕是准备用这个要挟芹雪。\" 赵皇后沉思片刻,突然道:\"去告诉芹雪,就说本宫知道她弟弟的事了,让她今晚来见本宫。\" 秋银大惊:\"娘娘,芹雪可是下毒之人啊!\"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见。\"赵皇后眼中闪烁着一丝的光芒,\"本宫要让她知道,跟着高贵妃,只有死路一条。\" 夜深了,坤宁宫的灯火依然未熄。 赵皇后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但她不再恐惧,反而有种久违的斗志。 \"高氏,你以为杀了芹福就能控制芹雪?\"她轻声自语。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 在这深宫之中,一场生死对决,才刚刚开始。 —————— 坤宁宫的更漏指向子时三刻,整座宫殿沉浸在死寂般的黑暗中。 只有皇后寝殿还亮着一盏如豆的灯火,在秋风中摇曳不定。 赵皇后端坐在床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的脸色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秋银静立一旁,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匣,神色凝重。 \"娘娘,芹雪来了。\"殿外传来小宫女低声的通报。 赵皇后微微颔首:\"让她进来。\" 门帘轻掀,芹雪哆哆嗦嗦地走进来,一进门就扑通跪倒在地:\"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抬头。 这个往日总是体面端庄的贴身宫女,此刻发髻散乱,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 赵皇后没有立即叫她起身,而是静静地审视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心腹。 芹雪是赵家的家生子,从十二岁起就跟在她身边,是她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 正因如此,她的背叛才更令人痛心。 \"知道本宫为何深夜召你吗?\"赵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芹雪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奴婢,奴婢实属不知……\" \"实属不知?\"赵皇后冷笑一声,\"秋银,把东西给她看看。\" 秋银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紫檀木匣。 里面是一方沾血的手帕和一枚小小的铜钥匙——那是户部主事的印信凭证。 芹雪看到这两样东西,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这,是什么!\" \"今日申时三刻,你弟弟芹福在户部值房暴毙。\"赵皇后一字一顿地说,\"死前吐了一大口血,这方帕子就是他用来擦血的。\" “娘娘……在说什么,芹雪听不懂……” “芹福死了,你当真听不懂吗?”赵皇后的声音凌厉,没有半分平日的柔和温柔。 “芹雪,你自幼跟在本宫身边,本宫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听到这里,芹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娘娘,那是福儿!是芹雪的的福儿啊!\" \"太医说是心疾突发。\" 赵皇后继续道,眼神冰冷,\"但据本宫所知,他死前见过高贵妃身边的竹心。\" 芹雪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竹心?不可能,她……她明明说只要我听话,就保我弟弟前程……\" \"前程?\"赵皇后讥讽地勾起唇角,\"人都死了,还要什么前程?\" 第一百零六章 抵罪过 芹雪像是被抽走了全身骨头,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淌。赵皇后示意秋银将她扶起,又赐了座。这个小小的恩赐让芹雪更加无地自容,只敢挨着凳子边缘坐下。 \"芹雪,你跟了本宫多少年了?\"赵皇后突然问道。 芹雪哽咽道:\"回娘娘,奴婢跟着您,二十,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啊……\"赵皇后轻叹,\"这二十三年间,本宫待你如何?\" \"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芹雪又跪了下来,重重磕头,\"奴婢该死!奴婢对不起娘娘!\" 赵皇后示意秋银再次扶起她:\"既然知道对不起本宫,那就把话说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成了高贵妃的人?\" 芹雪抹着眼泪,断断续续地道出原委。原来三个月前,她弟弟芹福在户部的差事出了纰漏,本该受到重罚。 是高贵妃出面说情,不仅免了责罚,还提拔他当了主事。 \"竹心和我说……说只要我在娘娘的饮食里加些"安神药",就保我弟弟前程……\"芹雪痛哭流涕,\"奴婢起初不知是毒药,后来发现不对劲,可他们已经拿我弟弟的性命要挟,奴婢没法子。\" 赵皇后冷笑:\"什么安神药?那是西域乌头提炼的剧毒!本宫这两日腿伤恶化,全是拜你所赐!\" 芹雪闻言,脸色惨白如纸,又一次跪倒在地:\"奴婢罪该万死!只求娘娘赐死奴婢,其余别无所求!\" \"死?\"赵皇后冷冷道,\"你以为一死了之就能赎罪?你弟弟已经枉死,你还要让年迈的父母承受丧子又丧女之痛吗?\" 提到父母,芹雪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赵皇后等她哭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本宫给你两条路。\" 芹雪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第一条,本宫现在就将你交给陛下,说明下毒之事。以谋害皇后的罪名,不仅你要凌迟处死,你父母兄弟也难逃一死。\"赵皇后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芹雪浑身发抖:\"娘娘,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赵皇后倾身向前,压低声音,\"你继续给本宫"下毒",但毒药换成张太医准备的替代品。同时,你要做本宫的眼睛和耳朵,把高贵妃的一举一动如实禀报。\" 芹雪瞪大了眼睛:\"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你做个双面细作。\"赵皇后直视她的眼睛,\"将功折罪,你可愿意?\" 芹雪呆住了。 她没想到皇后不仅不杀她,还给她赎罪的机会。 片刻的沉默后,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愿意!奴婢这条贱命从今往后就是娘娘的!\" 赵皇后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秋银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她顿了顿,\"至于你弟弟被害死的仇,本宫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芹雪眼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高贵妃,奴婢知道,是她害死了福儿……\" \"记住这份恨意。\"赵皇后冷冷道,\"但不要表现出来。在高贵妃面前,你依然是那个被她拿捏的可怜虫,明白吗?\" 芹雪郑重点头:\"奴婢明白。\" 秋银上前,递给芹雪一个小瓷瓶:\"这里面的药丸和张太医开的解毒丸很像,但无毒。以后高贵妃给你的毒药,你都换成这个。\" 芹雪小心地接过瓷瓶,藏入袖中:\"竹心一般寅时来取前日的药渣,我该怎么说?\" \"就说本宫这两日精神不济,腿伤恶化。\"赵皇后淡淡道,\"其他的,高贵妃自然会告诉你。\"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秋银迅速吹灭灯火,三人屏息静气。 只听外面一个小太监低声道:\"总管大人,皇后娘娘今儿个身子不爽利,现已经歇下了。\" \"陛下口谕,明日要来坤宁宫探望皇后娘娘,让咱们提前准备着。\"李使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赵皇后与秋银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肖帝这时候突然来坤宁宫,竟然如此突然…… 待脚步声远去,秋银重新点亮灯火。 芹雪识趣地起身告退:\"娘娘,奴婢该回去了,免得引人怀疑。\" 赵皇后点头允准:\"记住,你弟弟的死讯暂时不要声张。高贵妃若问起,就说你许久没见到弟弟了,很是想念。\" \"奴婢谨记。\"芹雪又行了一礼,悄悄退下。 待芹雪走后,秋银忍不住问道:\"娘娘,您真信她吗?万一芹雪她转头就去告密……\" \"她不会。\" 赵皇后胸有成竹,\"芹雪最重亲情,如今高贵妃害死了她弟弟,她恨不能生啖其肉。\" 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仇恨,有时候比恩情更能让人忠心。\" 秋银若有所思:\"那陛下明日要来,娘娘打算如何应对?\" \"来得正好。\"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本宫正愁没机会让陛下看清高氏的真面目。\" 她示意秋银取来纸笔,快速写了几行字,然后折成一个小方块:\"想办法送到毓秀殿,务必亲手交给球银。\" 秋银接过纸条:\"娘娘是要……\" \"明日陛下驾临,本宫需要仪儿配合演一出戏。\"赵皇后唇角微勾,\"高氏不是喜欢在陛下面前装柔弱吗?本宫这次就让她装个够!\"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像是无声的鼓掌,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警。 -—————- 芹雪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后终于允许自己瘫软在地。 她颤抖着摸出那个小瓷瓶,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瓶中药丸呈淡黄色,与她这些天放入皇后药中的毒丸极为相似,只是稍微小了一圈。 \"福儿,姐姐好想你……\"她轻声呼唤弟弟的名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喊\"姐姐\"的孩子,如今已经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凶手却还在宫殿内安睡。 芹雪擦干眼泪,从床底下摸出另一个瓷瓶——这是竹心今日刚给她的\"加量毒药\"。 她小心地将毒丸倒出来数了数,足足二十粒,比之前多了一倍。 第一百零八章 扳倒她 若是全部下在皇后的药中,恐怕不出三日就会暴毙而亡。 \"畜生!\"芹雪咬牙切齿地咒骂。 她将毒丸全部倒入夜壶,又取出秋银给的替代品数出二十粒,放回原来的瓷瓶。 做完这些,她瘫坐在床上,回想着皇后说的话。 \"只要你将功折罪,本宫会帮他讨回公道……\" 芹雪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配得到皇后的宽恕。 但既然娘娘给了她机会,她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让高贵妃血债血偿! 寅时将至,芹雪整理好情绪,端着药碗和药渣走出房门。 果然,竹心已经等在后角门处,一脸不耐烦。 \"怎么这么慢?\"竹心劈头就问,\"药都按时下了吗?\" 芹雪低着头,声音哽咽:\"我都按着吩咐做了,只是娘娘这两日精神越来越差,今早连早膳都没用……\" 竹心满意地点头,接过药渣检查:\"贵妃娘娘说了,再坚持三日,你就自由了。\" 她压低声音,\"你弟弟马上要升郎中了,高兴吧?\" 芹雪强忍恨意,假装惊喜:\"真的?那,那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 \"急什么?\"竹心不以为然,\"等事成了,自然让你们姐弟团聚。\" 她突然凑近,\"对了,皇后有没有提起纯嫔或者李贵人的事?\" 芹雪心中一凛,面上却一片茫然:\"什么纯嫔?娘娘这两日昏昏沉沉的,很少同我说话……\" 竹心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记住,无论皇后说什么奇怪的话,都要立刻告诉我。\" 她掏出一个荷包塞给芹雪,\"这是贵妃娘娘赏的,好好干,亏待不了你。\" 芹雪接过荷包,沉甸甸的,里面至少有二十两银子。 若是从前,她会为这笔\"横财\"欣喜若狂。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多谢竹心姐姐……\"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也替我谢谢贵妃娘娘。\" 竹心摆摆手,转身消失在晨雾中。 芹雪站在原地,死死攥着那个荷包,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丝丝鲜血。 \"高贵妃……\"她在心中默念,\"我要你血债血偿!\" -————- 坤宁宫内,赵皇后服下第三颗解毒丸,疼痛稍减。秋银匆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娘娘,纸条送到毓秀殿了!\" 赵皇后精神一振:\"兰芷怎么说?\" \"兰芷说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明日陛下驾临。\" 秋银压低声音,\"公主殿下还让兰芷带了句话——"岭南来信,陈太医已找到"。\" 赵皇后眼中精光一闪:\"好!很好!\" 她思索片刻,\"张太医那边呢?\" \"张太医说,解毒丸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要彻底清除,还需找到毒药配方。\" 秋银担忧地看着赵皇后的腿,\"娘娘的伤……\" \"无妨。\"赵皇后摆摆手,\"本宫还能撑几日。当务之急是明日陛下来。\" 话音到这儿,她突然压低声音,对秋银耳语几句。 秋银听完,眼睛瞪得溜圆:\"娘娘,这,这太冒险了!万一陛下不信……\" \"本宫了解皇上。\" 赵皇后胸有成竹,\"陛下生性多疑,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自然会去查证。\" 她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只要他起了疑心,高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秋银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奴婢这就去准备。\" 赵皇后独自靠在窗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 一夜未眠让她疲惫不堪,但心中却燃着熊熊斗志。 二十多年的后宫生涯,她经历过无数明枪暗箭,但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胜利近在咫尺。 \"高兰馨……\"她轻声自语,\"你以为杀了李贵人、害死纯嫔、毒害本宫,就能稳坐钓鱼台?\" 她冷笑一声,\"明日,本宫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晨光渐亮,驱散了夜的黑暗。 坤宁宫的菊花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尤其是那株\"金凤朝阳\",舒展着灿烂的花瓣,宛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 坤宁宫的正殿内,熏香袅袅。 赵皇后半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秋银刚为她换过药,那伤处已经泛起诡异的青紫色,隐约有溃烂的迹象。 \"娘娘,再服一颗解毒丸吧。\"秋银红着眼眶递上药丸。 赵皇后摇摇头:\"留着最危急的时候用。\"她望向殿门方向,\"陛下什么时辰到?\" \"李总管说巳时。\"秋银为皇后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娘娘,您真要这么做吗?万一出现什么问题……\" \"没有万一。\"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本宫忍辱负重这么久,就等今日。\" 正说着,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公主,长公主殿下闯进宫来了!\" 赵皇后与秋银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然,片刻后,肖九仪一袭素衣闯进内殿,身后跟着几个试图阻拦的太监。 \"母后!\"肖九仪扑到榻前,眼中含泪,\"儿臣被禁足殿内,许久也未曾来看您,您怪我吗……\" 赵皇后\"虚弱\"地抬起手,抚过女儿的脸庞:\"傻孩子,母后没事……\" 肖九仪看到母后腿上的伤,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怎么会\"她转向秋银,\"太医怎么说?\" 秋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回道:\"张太医说娘娘的伤本不该如此恶化,怕是……\" \"怕是什么?\"肖九仪厉声问道。 \"怕是中了毒。\"秋银压低声音,\"但奴婢不敢妄言……\" 肖九仪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赵皇后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恢复虚弱状态。 肖九仪也立刻收敛情绪,退到一旁行礼。 肖帝大步走入内殿,明黄色的龙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最后落在赵皇后身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皇后怎么病成这样?\"他沉声问道,目光在皇后惨白的脸色和盖着厚被的腿上停留。 赵皇后勉强起身行礼,却\"不慎\"碰翻了榻边的药碗。 黑色的药汁泼洒在地,有几滴溅到肖帝的龙袍下摆上。 第一百零八章 替罪羊 \"臣妾失仪,陛下莫要怪罪。\"赵皇后开口淡淡道。 肖帝摆摆手示意无妨,却突然注意到龙袍上被药汁溅到的地方,金线竟然开始发黑。 他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用袖子遮掩住。 \"仪儿,你怎么在这儿?\"他转向女儿,语气缓和了些。 肖九仪红着眼眶:\"儿臣听说母后病重,求了父皇恩准来探望。\"她突然跪下,\"父皇,母后的伤不对劲!儿臣怀疑……\" \"仪儿!\"赵皇后\"急切\"地打断,\"别胡说!\" 肖帝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怀疑什么?但说无妨。\" 肖九仪咬了咬唇,像是下定决心:\"儿臣怀疑母后中了毒!\" 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肖帝面色阴沉:\"此话当真?\" \"父皇请看。\" 肖九仪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几片枯萎的叶子,\"这是母后药汁浇过的花叶,不过两日就变成这样。还有……\" 她又取出一根发黑的银簪,\"这是试过母后汤药的。\" 肖帝接过银簪,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为帝王,他当然知道银器发黑意味着什么。 \"传张太医!\"他厉声喝道,\"立刻!\" 李使乌闻言,连忙去传旨。 肖帝走到赵皇后榻前,仔细打量她的面色:\"皇后,你何时开始觉得不适的?\" 赵皇后\"虚弱\"地咳嗽两声:\"回陛下,就是这两日突然加重的。臣妾本以为只是腿伤未愈,却未曾想……\" \"这两日?\"肖帝眼中精光一闪,\"可是从赏菊那日开始?\" 赵皇后假装回忆:\"好像是,自打那日回来后,臣妾的腿就疼得厉害……\" 肖帝脸色更加阴沉。 他想起高贵妃昨日的话——\"皇后说臣妾养的菊花俗不可耐\"。 现在看来,恐怕另有隐情。 张太医匆匆赶到,为皇后诊脉后,脸色大变:\"陛下,娘娘确实中了毒!看症状,像是……西域乌头!\" \"西域乌头?\"肖帝眯起眼睛,\"太医院可有此药?\" 张太医跪伏在地:\"回陛下,西域乌头乃剧毒,太医院绝不会用。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上月确实有一批进贡的西域药材失窃,其中就包括乌头。\" 肖帝猛地拍案而起:\"查!给朕彻查!\" 正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肖世昌带着几个刑部官员匆匆赶来,见到肖帝立刻行礼:\"父皇,儿臣听说母后久病未愈,特地前来探望……\" 他话未说完,就看到张太医手中的银簪和枯萎的叶子,脸色瞬间变了。 肖帝冷冷地看着他:\"昌儿,你来得正好。刑部最近不是在查岭南的案子吗?顺便查查太医院失窃的药材都去了哪里!\" 肖世昌额头渗出冷汗:\"儿臣,遵旨。\" 赵皇后暗中观察着肖世昌的反应,这个一向沉稳的二皇子,此刻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看来,他对高贵妃的计划并非全然不知…… \"陛下,\"赵皇后\"虚弱\"地开口,\"臣妾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肖帝挥退众人,连肖九仪也退到外殿。 待殿内只剩二人,赵皇后强撑着坐起身:\"陛下,臣妾时日无多,有些话不得不说……\" 肖帝皱眉:\"别胡说,朕会命太医全力救治,你不会有事,真不会允许你有事。\" 赵皇后苦笑摇头:\"西域乌头无药可解,臣妾知道。\" 她突然抓住肖帝的手,\"陛下,臣妾死不足惜,但有些真相必须告诉您……\" \"什么真相?\" \"关于李贵人和纯嫔当年的事情。\"赵皇后压低声音,\"当年纯嫔确实冤枉,真凶另有其人……\" 肖帝眼神一凝:\"你有证据?\" \"翠儿还活着。\" 赵皇后直视肖帝的眼睛,\"她在浣衣局,疯了多年,但偶尔会说真话。陛下不妨派人去问问她,"兰花开了,贵人没了"是什么意思。\" 肖帝如遭雷击。 高贵妃的闺名正是兰馨,而李贵人死的那年,御花园的兰花开得格外好…… \"还有,\"赵皇后继续道,\"岭南的陈太医应该快到京城了。他是当年为李贵人诊治的太医之一,后来被贬岭南,陛下不觉得蹊跷吗?\" 肖帝猛地站起身:\"你怎么知道这些?\" 赵皇后咳嗽两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臣妾身为皇后,总要知道些该知道的事,不是吗?\" 看着皇后虚弱的样子,肖帝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久违的怜惜。 他想起他们刚成婚时的情景,那时赵怜依还是个明媚的少女,眼中盛满对他的仰慕。 而现在,物是人非,兰因絮果,一切都变了…… \"你放心,\"他握住皇后的手,\"朕会查个水落石出。若真有人下毒害你,朕绝不轻饶!\"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昏厥\"过去。肖帝大惊,连忙唤来太医。 殿外,肖世昌听着里面的动静,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悄悄退出坤宁宫,直奔锦华宫而去。 ---——— 锦华宫内,高贵妃正在欣赏一盆新得的兰花,见肖世昌匆匆进来,不悦地皱眉:\"慌什么?让下人看见成何体统!\" \"母妃!\"肖世昌压低声音,\"出事了!皇后中毒的事被发现了,父皇正在彻查!\" 高贵妃手中的花剪\"当啷\"落地:\"什么?陛下怎么会知道!\" \"是肖九仪那个贱人!\"肖世昌咬牙切齿,\"她闯宫探望,带了什么银簪试毒,父皇已经命张太医诊断,确认是西域乌头!\" 高贵妃脸色瞬间惨白,定了定神,她强自镇定:\"慌什么?太医院失窃的乌头,又没证据是我们拿的……\" \"父皇已经命刑部调查!\"肖世昌声音发颤,\"而且,皇后提到了李贵人和纯嫔的事,还说翠儿知道真相……\" 高贵妃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那个疯婆子还活着?\" 她突然抓住肖世昌的手,\"昌儿,立刻派人去浣衣局,处理掉翠儿!\" 肖世昌甩开她的手:\"现在去灭口,不是自投罗网吗?父皇肯定已经派人去了!\" 高贵妃跌坐在椅子上,语调喃喃:\"那,那怎么办,昌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为今之计,只有弃车保帅。母妃身边必须有人顶罪……\" 高贵妃立刻会意:\"竹心!\" \"不止。\"肖世昌冷冷道,\"还有太医院的王太医。他这些年收了咱们多少好处,该是他报答的时候了。\" 第一百零九章 入冷宫 高贵妃定了定神:\"你说得对。还有芹雪那个贱婢,若她敢乱说,命人撕烂她的嘴。\" \"芹雪交给我。\"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她知道得太多了。\" 母子二人正密谋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李使乌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口谕,请高贵妃即刻前往养心殿问话!\" 高贵妃与肖世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慌。 但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臣妾遵旨。\"高贵妃强自镇定地应道,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 走出殿门时,她回头看了眼肖世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记住,无论如何,咬死不认!\" 肖世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目送高贵妃随李德全离去,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高贵妃一进门就看到肖帝阴沉的面容,以及站在一旁的张太医和……翠儿! 那个她以为早就疯了的宫女,此刻虽然仍神情恍惚,但明显已经能说人话了。 \"臣妾参见陛下。\"高贵妃强作镇定地行礼。 肖帝没有立即让她起身,而是冷冷地问道:\"高兰馨,你可知罪?\" 高贵妃心中一颤,但面上不显:\"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做错了什么?\" \"西域乌头从何而来?\"肖帝单刀直入。 高贵妃一脸茫然:\"什么西域乌头?臣妾不知……\" \"啪!\"肖帝将一根发黑的银簪拍在案上:\"皇后药中的毒,经太医查验,正是西域乌头!而太医院失窃的药材中,恰有此物!\" 高贵妃泫然欲泣:\"陛下明鉴,臣妾怎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肖帝冷笑,指向翠儿,\"那她说的"兰花开了,贵人没了"又作何解释?\" 高贵妃看到翠儿,脸色瞬间惨白。 这个当年纯嫔的贴身宫女,竟然真的清醒了! \"陛下,这疯婆子的话怎能当真?\"她强笑道,\"臣妾与李贵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 \"是吗?\"肖帝挥挥手,李德全带上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你可认得他是谁?\" 高贵妃转头一看,顿时如坠冰窟——陈太医! 当年经手李贵人案子的太医之一,后来被她设计贬到岭南,本以为早就死了…… \"陈太医已经招了。\"肖帝声音冷得像冰。 \"当年李贵人所中之毒,与皇后中的一模一样。而指使他篡改医案的,正是你高兰馨!\" 高贵妃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陛下!臣妾冤枉啊!这老匹夫血口喷人!\" \"还有这个。\"肖帝又扔出一本账册,\"王太医已经招供,这些年你通过他获取了多少禁药,上面记得一清二楚!\" 高贵妃面如死灰,她没想到王太医这么快就背叛了她,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再难抵赖…… \"陛下!\"她突然泪如雨下,跪行到肖帝脚边,\"臣妾一时糊涂,这些都是那王太医怂恿的,他说那药只是让皇后虚弱些……\" \"住口!\"肖帝一脚踢开她,\"毒害皇后已是死罪,还有李贵人和纯嫔两条人命!\" 他厉声喝道,\"来人!扒去她的贵妃服饰,打入冷宫,等候发落!\" 高贵妃瘫软在地,发髻散乱,哪还有半点平日的高贵优雅? 她突然疯狂大笑:\"陛下!你以为赵怜依就是什么好人?她早就知道一切,却隐忍不发,就是为了今日一击必杀!\" 肖帝不为所动:\"带下去!\" 侍卫架起高贵妃往外拖。 经过翠儿身边时,这个疯癫多年的宫女突然清醒般喊道:\"就是她!就是她让嬷嬷在簪子里下毒,害死了我家娘娘!\" 高贵妃闻言,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被拖出了养心殿。 肖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转向李德全:\"传旨,恢复皇后一切待遇,命太医院全力救治。另外\"他顿了顿,\"让昌儿来见朕。\" 李使乌小心翼翼地问:\"陛下,二殿下他……\" \"朕要看看,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肖帝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 坤宁宫内,赵皇后已经\"苏醒\"过来。 秋银欣喜地跑来禀报:\"娘娘!高贵妃被打入冷宫了!\" 赵皇后长舒一口气,眼中慢慢续上泪珠:\"陈太医和翠儿都作证了?\" \"都作证了!\"秋银激动地说,\"听说高贵妃在养心殿当场发疯,把什么都招了!\" 赵皇后点点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为坤宁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那株\"金凤朝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她致敬。 \"芹雪呢?\"她突然问道。 秋银低声道:\"按娘娘吩咐,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二殿下本想灭口,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很好。\"赵皇后微微一笑,\"接下来,该轮到肖世昌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脚步声。 肖帝独自走了进来,脸色复杂地看着她:\"皇后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赵皇后知道瞒不过他,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托陛下洪福,臣妾死里逃生。\" 肖帝挥手让宫人退下,在榻边坐下:\"你早就知道是高氏下的毒,为何不告诉朕?\" \"无凭无据,臣妾如何开口?\"赵皇后苦笑,\"何况,臣妾说了,陛下会信吗?\" 肖帝沉默片刻:\"是朕糊涂,被那毒妇蒙蔽多年。\" 他握住赵皇后的手,\"怜依,朕对不起你,害你受了许多苦。\"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陛下,世昌他……\" \"朕知道。\"肖帝叹了口气,\"他若参与其中,朕绝不轻饶。但若不知情……\" \"陛下圣明。\"赵皇后不再多言。她知道,对肖世昌的处置,肖帝自有考量。 肖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岭南陈太医说,当年李贵人临终前,曾留下一封血书。\" 赵皇后心头一跳:\"什么血书?\" \"写着"昌儿无辜,求陛下垂怜"。\"肖帝声音低沉,\"她到死,都在为儿子着想。\" 赵皇后默然。她想起自己为肖长珏和肖九仪所做的一切,忽然理解了李贵人的心情。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世昌?\"她轻声问。 第一百一十章 其其格 肖帝转身,眼中满是疲惫:\"朕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储君之位,必须还给长珏。\"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苦心谋划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 \"陛下英明。\"她柔声道。 肖帝点点头,突然问道:\"仪儿那丫头,是不是早就知情?\" 赵皇后笑而不答。 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白。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也隐没在地平线下。但赵皇后知道,明天的太阳,将会是全新的开始。 高兰馨倒了,肖世昌失势,她的长珏即将归来…… 这场持续二十多年的宫斗,终于以她的胜利告终。 \"陛下,\"她轻声说,\"臣妾想看看月亮。\" 肖帝亲自扶她到窗前。 夜空中,一弯新月如钩,清冷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仿佛洗尽了所有尘埃。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刀子般刮过肖长珏的脸。 他背着昏迷不醒的陆肃尧,在齐膝深的雪中艰难前行。 身后,匈奴追兵的火把如同嗜血的狼群,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殿下……快,放我下来……\"陆肃尧在昏迷中呢喃,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淹没。 肖长珏咬紧牙关,将背上的人又往上托了托:\"肃尧,坚持住,我们很快就能甩开他们了。\" 他的靴子早已湿透,双脚冻得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郭威将军临死前的惨叫声仍在耳边回荡——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将,为了掩护他们撤退,独自面对数十名匈奴骑兵,最终被乱刀砍死。 \"其,其格……\"陆肃尧突然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名字。 肖长珏一愣:\"什么?\" 陆肃尧没有回答,又陷入昏迷。 肖长珏抬头四望,白茫茫的雪原上除了他们,只有死亡般的寂静。 他必须找个地方躲避风雪,否则不等匈奴人追上,他们就会冻死在这荒野中。 前方出现一片黑黢黢的阴影,像是一处岩壁。肖长珏拼尽最后力气向那里挪动,果然发现一个不大的山洞。 他小心翼翼地将陆肃尧放在洞内干燥处,立刻转身用雪块和枯枝遮掩洞口。 做完这些,肖长珏瘫坐在陆肃尧身旁,大口喘着粗气。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陆肃尧肩膀的箭伤已经化脓,脸色灰白得像个死人。 \"肃尧?肃尧!醒醒!\"他轻轻拍打陆肃尧的脸颊,没有反应。 肖长珏解开陆肃尧的衣襟,伤口处散发出的腐臭味让他心头一沉。 箭伤感染了,若不及时处理,陆肃尧必死无疑。 他取出随身匕首,在袖口擦了擦,一咬牙,对准伤口剜去腐肉。 陆肃尧在剧痛中猛地睁眼,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又昏死过去。 肖长珏额上冷汗涔涔,手上动作却不停。他记得军中老医官说过,处理这种化脓伤必须彻底清除腐肉。 剜干净后,他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蘸着雪水清洗伤口,最后用火折子微微烤热匕首,烙在伤口上止血消毒。 陆肃尧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却没再醒来。肖长珏知道,这是身体到了极限的表现。 \"你会没事的,肃尧。\"肖长珏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安慰陆肃尧还是自己,\"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去,仪儿还在等我们。\" 洞外,匈奴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肖长珏屏住呼吸,一手按在剑柄上。 若被发现,他至少要拉几个垫背的。 火把的光亮透过雪墙缝隙照进来,在洞内投下斑驳的影子。 肖长珏能清楚地听到匈奴人粗重的呼吸和皮靴踩雪的声音,近在咫尺。 \"那萧国皇子肯定跑不远!\"一个粗犷的声音用匈奴语说道,\"继续搜!\" \"头儿,这有个山洞!\"另一个声音响起。 肖长珏的心跳几乎停止。 他缓缓抽出佩剑,剑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号角声。 \"是狼群!\"匈奴人惊呼,\"快撤!\" 脚步声迅速远去,肖长珏却不敢放松警惕。漠北狼群凶残无比,连匈奴人都闻风丧胆。 他握紧剑柄,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奇怪的是,除了风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哪来的狼群? 约莫半个时辰后,确认危险暂时解除,肖长珏才稍稍放松。 他摸了摸陆肃尧的额头,依然滚烫,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饥饿和疲惫如潮水般袭来,肖长珏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他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一旦睡着就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殿下,殿下……\" 微弱的呼唤让肖长珏一个激灵。 陆肃尧竟然醒了,眼神虽然涣散,但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肃尧!你感觉怎么样?\"肖长珏连忙扶起他,喂了一口雪水。 陆肃尧艰难地吞咽着,每一下都像刀割般痛苦:\"其其格牧民东南方向十里\" 肖长珏恍然大悟:\"你是说,东南十里外有其其格的牧民营地?\" 陆肃尧微微点头,又陷入昏睡。 肖长珏心中燃起希望。其其格是之前帮助过他们的牧民少女,若能找到她的部落,陆肃尧就有救了! 但十里雪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简直是生死考验。 ---————— 天蒙蒙亮时,风雪稍歇。 肖长珏背着陆肃尧,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东南方向前进。 一夜未眠加上饥饿,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 \"坚持住,我们就快到了……\"他不断地自言自语,既是在鼓励陆肃尧,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肖长珏心头一紧,想要躲藏,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队骑兵出现在雪坡上,正向他们疾驰而来。 肖长珏放下陆肃尧,拔剑在手,准备拼死一搏。然而当骑兵靠近,他惊讶地发现,为首的竟是一个身着狐裘的少女——正是其其格! \"哥哥!\"其其格翻身下马,飞奔过来,\"真的是你们!\" 肖长珏几乎喜极而泣:\"其其格,你怎么来了!\" “我养的小狼带着我来的。”其其格认真地说,\"他们嗅得到你的气息?\" 肖长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昨夜的狼群,使其其格! 牧民们七手八脚地将陆肃尧抬上马背,其其格则亲自搀扶肖长珏上了另一匹马。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援军到 马队疾驰而去,在雪原上留下一串蹄印。肖长珏在颠簸中紧紧抓住马鬃,嘴唇紧抿。 其其格见状,干脆跳上马背,从后面抱住他:\"哥哥别怕,跳上来,我可以保护你!\" 少女的体温透过厚重的皮袄传来,肖长珏突然眼眶发热。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是这些素昧平生的牧民给了他最珍贵的温暖。 牧民营地坐落在背风的山谷中,几十顶毡帐像蘑菇般散布在雪地上。 中央最大的帐篷前,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等候多时。 \"这是巴图爷爷,我们部落的萨满。\" 其其格介绍道,\"他医术最好,一定能治好陆大哥!\" 巴图检查了陆肃尧的伤势,眉头紧锁:\"箭毒入血,情况不妙。\" 他转向肖长珏,\"太子殿下,老朽需要您的帮助。\" 肖长珏毫不犹豫:\"需要我做什么?\" \"此毒需用热药熏蒸,配合放血疗法。\" 巴图严肃地说,\"过程极为痛苦,需有人按住伤者,以防他伤到自己。\" \"我来。\"肖长珏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是肖长珏此生经历过最漫长的时刻。 巴图用烧红的匕首扩大伤口,将一种气味刺鼻的绿色药膏敷上去,然后用皮袋罩住,通过一根空心骨管往里面吹热气。 陆肃尧在剧痛中醒来,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剧烈挣扎。 肖长珏和两个壮硕牧民死死按住他,看着他额头上暴起的青筋和充血的眼睛,心如刀绞。 \"忍住!肃尧,忍住!\"肖长珏在他耳边大喊,\"想想仪儿!她还在等你回去!\" 听到肖九仪的名字,陆肃尧奇迹般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因新一轮的疼痛而抽搐。 汗水浸透了身下的毛皮,他的指甲深深抠进肖长珏的手臂,留下道道血痕。 终于,巴图取下皮袋,满意地点点头:\"毒血排出来了。\"他熟练地包扎好伤口,又喂陆肃尧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现在,让他睡吧。\" 陆肃尧几乎立刻陷入昏睡,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肖长珏这才发现自己也浑身湿透,双臂因用力过度而发抖。 \"殿下也该休息了。\"巴图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肉汤,\"您已经到极限了。\" 肖长珏摇头:\"我不能睡。匈奴人和叛军还在搜寻我们,会连累你们的。\" 巴图捋着白胡子笑了:\"太子放心,这片雪原是我们的地盘。匈奴人来了,自有狼群招呼他们。\" 其其格也凑过来:\"是啊哥哥,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们有最厉害的猎手在外面放哨,有危险会立刻知道的。\" 肉汤的香气勾起了肖长珏的饥饿感,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一碗热汤下肚,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毡毯上沉沉睡去。 梦中,他回到了皇城。 肖九仪笑着跑来迎接他,身后站着赵皇后和肖帝。一切都那么美好,没有战争,没有背叛…… -———- \"殿下!殿下醒醒!\" 肖长珏被人摇醒,一睁眼就看到其其格焦急的脸。 \"怎么了?匈奴人来了?\"他瞬间清醒,伸手去摸佩剑。 \"不是匈奴人。\"其其格压低声音,\"是您的人!一队穿着萧国军服的骑兵正在靠近营地!\" 肖长珏心头一紧。 谢家叛变后,他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任何穿萧国军服的人了。 他迅速穿戴整齐,检查了陆肃尧的情况——幸好,他还在安稳地睡着,额头不再那么烫了。 \"有多少人?\" \"乌泱泱一片,打着萧朝的旗子。\" \"带我去看看。\" 肖长珏跟随其其格悄悄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处高坡。 果然,一队精锐骑兵正在雪原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为首的将领手持一面黑色旗帜,上面绣着金色鹰隼。 肖长珏眯起眼睛,突然认出了那个将领——程煜!他东宫的旧部,绝对可信之人! \"是自己人!\"肖长珏激动地站起身,挥手大喊,\"程煜!这里!\" 骑兵队闻声而来。程煜见到肖长珏,立刻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殿下!末将终于找到您了!\" 肖长珏扶起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派了五路援军搜寻殿下。\" 程煜解释道,\"末将这一路追踪殿下留下的记号,从鹰嘴隘口一路寻来。\" 肖长珏心中一暖。父皇没有放弃他们! \"现在漠北局势如何?\" 程煜脸色阴沉:\"谢家叛变,勾结匈奴连破三城。谢风盛对外宣称殿下已死,正拥立肖世昌为储君。\" 肖长珏冷笑:\"果然如此。\" 他转向其其格,\"去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启程。\" \"陆大哥还不能移动!\"其其格急道。 \"那就用担架抬着走。\"肖长珏斩钉截铁,\"我们必须尽快与其他援军汇合,组织反击。\" 回到帐篷,陆肃尧已经醒了,正虚弱地靠着毡垫喝水。 见肖长珏进来,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殿下,我听到好消息了。\" 肖长珏在他身边坐下:\"你都知道了?\" \"其其格告诉我了。\"陆肃尧挣扎着要起身,\"我们得抓紧时间……谢家既然敢叛变,那京中恐怕也不安全,我们得按进安顿好这里。\" 肖长珏按住他:\"别急,我已经安排好了。程煜带了御医来,先让他看看你的伤。\" 御医检查后表示,巴图的治疗非常有效,但陆肃尧仍需静养。最终决定用马拉雪橇运送他,尽量减少颠簸。 牧民们热情地提供了三架雪橇和足够的补给。 临行前,巴图送给肖长珏一个皮囊:\"殿下,这里面是老朽特制的药丸,可解百毒。若再遇箭伤,立刻服下。\" 肖长珏郑重接过:\"老人家的大恩,长珏没齿难忘。待平定叛乱,必当厚报。\" 巴图摇摇头:\"殿下仁德,待我牧民如手足,这才是最大的恩情。只盼殿下早日平定叛乱,还边关太平。\" 其其格红着眼眶,将一条亲手编织的羊毛围巾系在陆肃尧脖子上:\"陆大哥,你要快点好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龙体弱 陆肃尧虚弱地点点头:\"谢谢你,其其格。等战争结束,我带长公主来看你。\" 队伍在牧民们的目送下离开营地,向东南方向的援军大营进发。 肖长珏骑在马上,回头望了望那片救了他和陆肃尧性命的营地,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让这些善良的牧民过上好日子。 -———— 三天后,队伍终于与主力援军汇合。让肖长珏惊喜的是,统领援军的竟是老将蒙挚——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将军是肖帝的心腹,用兵如神,曾平定南疆叛乱。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蒙挚见到肖长珏,激动得老泪纵横,\"陛下日夜忧心,如今见殿下平安,老臣总算可以交代了!\" 肖长珏扶起老将军:\"蒙公请起。如今局势如何?\" 蒙挚立刻展开地图:\"谢风盛拥兵五万,勾结匈奴又得三万骑兵,现已控制漠北三城。朝廷已调集十万大军,分三路进发,老臣这一路是先锋。\" 肖长珏仔细研究地图,突然指向一处山谷:\"这里,落鹰峡,是谢家军运输粮草的必经之路。若我们派一支奇兵埋伏于此,断其粮道的话……\" \"殿下妙计!\"蒙挚赞叹道,\"不过谢风盛老奸巨猾,必会重兵把守。\" 一直沉默的陆肃尧突然开口:\"可用火攻。落鹰峡两侧多油松,正值冬季,天干物燥,这样的方法一定有效。\" 三人很快制定出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蒙挚负责正面佯攻,吸引谢家主力;肖长珏亲率精兵偷袭落鹰峡;陆肃尧因伤势未愈,留守大营协调各方。 \"殿下,此行凶险,您务必注意安全\"蒙挚有些犹豫。 肖长珏淡然一笑:\"蒙公不必多言。本王既为储君,自当身先士卒。\" 当夜,肖长珏站在营帐外,望着满天星斗。 陆肃尧拄着拐杖走来,递给他一杯热茶。 \"想什么呢?\"陆肃尧问。 \"想这场仗要打多久。\"肖长珏轻叹,\"想仪儿在京中是否安全,想母后能否应付那些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陆肃尧沉默片刻:\"殿下是否怀疑,京中有人与谢风盛里应外合?\" 肖长珏眼神一冷:\"除了我那好二哥,还能有谁?\" 他转向陆肃尧,\"肃尧,若我有什么不测,你定要将……\" \"不会的。\"陆肃尧打断他,\"殿下洪福齐天,必能凯旋。\" 肖长珏笑了笑:\"我是说,若有不测,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仪儿。她,她还小,不能失去我们两个。\" 陆肃尧没有回答,只是举起茶杯,与肖长珏轻轻一碰。 两人心照不宣——这场仗,他们谁都输不起。 次日黎明,肖长珏披挂整齐,率领三千精兵向落鹰峡进发。 临行前,他特意去看了陆肃尧,却发现对方早已全副武装,正在检查弓弦。 \"你这是……\" \"殿下不会以为,我会乖乖留在大营吧?\"陆肃尧微微一笑,\"我的伤好多了。\" 肖长珏想劝阻,却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决心。 最终,他只是重重拍了拍陆肃尧的肩膀:\"那就一起上阵杀敌!\" 朝阳初升,照亮了雪原上整齐的军阵。 肖长珏高举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耀如冰:\"将士们!今日我们不仅要夺回家园,更要为死去的袍泽报仇!大萧必胜!\" \"大萧必胜!\"三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云霄。 队伍如离弦之箭,向落鹰峡疾驰而去。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血战,但此刻,每个人心中都燃烧着必胜的信念。 ——————— 养心殿内,龙涎香的气息被浓重的药味取代。 肖帝躺在龙榻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张太医跪在榻前诊脉,眉头越皱越紧。 殿内除了李德全和几个心腹太监外,只有赵皇后守在榻边,眼中满是忧虑。 \"陛下如何?\"赵皇后压低声音问道。 张太医收回手,轻轻摇头:\"回娘娘,陛下是急火攻心,加上连日劳累,导致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万不可再受刺激。\" 赵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何时能醒?\" \"这……\"张太医犹豫片刻,\"微臣已施了针,若顺利,明日当能苏醒。但陛下龙体虚弱,至少需静养半月。\" 赵皇后正欲再问,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肖世昌带着几个侍卫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母后!父皇怎么样了?\"他快步走到榻前,目光却在肖帝脸上逡巡,似乎在确认病情的严重程度。 赵皇后不动声色地挡在肖帝前面:\"太医说需要静养。昌儿,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肖世昌面露愧色:\"儿臣忧心父皇,只是一时情急……\" 他转向张太医,\"张大人,父皇究竟是何病症?\" 张太医谨慎地回答:\"回二殿下,陛下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 \"既如此,朝政不能无人主持。\"肖世昌挺直腰背,\"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赵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陛下早有旨意,若有不测,由本宫与六部尚书共理朝政。\" 肖世昌微微一笑:\"母后有所不知。三日前父皇曾私下对儿臣说,近来漠北战事吃紧,需儿臣多分担些。\"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兵部急报,谢家叛军已攻陷两城,需立即决断。\" 赵皇后接过奏折,心中暗惊。若真如肖世昌所说,局势确实危急。 但她更清楚,一旦让肖世昌掌权,再想收回就难了。 \"此事本宫会与兵部尚书商议。\"她淡淡地说,\"你先退下吧,别打扰陛下休息。\"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恭顺:\"儿臣遵命。不过为防有人趁机作乱,儿臣已命御林军加强宫中戒备,还请母后见谅。\" 赵皇后心中一沉。加强戒备?分明是借机控制皇宫! 待肖世昌退下,她立刻唤来秋银:\"去毓秀殿告诉长公主,近日不要出门,万事小心。\" 秋银面露难色:\"娘娘,二殿下已经派兵围了长公主府,说是保护,实则是暗加看管……\" 赵皇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好个肖世昌,动作竟如此之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立遗诏 \"想办法联系上兰芷。\"她低声吩咐,\"让仪儿沉住气,本宫自有安排。\" -—————— 长公主府内,肖九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新增的侍卫,眼中满是寒意。 \"公主,已经第三天了。\"兰芷红着眼眶说,\"府里的存粮只够再撑五日。\" 肖九仪轻轻抚摸窗棂:\"不急。二皇兄不敢饿死我,他还要用我来牵制皇兄和母后。\" 她转身走向琴案,指尖轻抚琴弦:\"兰芷,去把上月绣的那幅"寒梅映雪"图取来。\" 兰芷会意,很快取来一幅绣品。 肖九仪仔细检查绣面,在几朵梅花的花蕊处,用特殊的丝线绣着细小的记号——这是她与肖长珏约定的密文。 \"秋银有消息吗?\" 兰芷摇头:\"府外围得铁桶一般,连采买的婆子都不让出去。\" 肖九仪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今日是谁当值?\" \"是韩统领。\" \"韩兆?\"肖九仪嘴角微勾,\"本宫知道他好酒。\" 她取出一张琴谱,在上面做了几处标记,然后卷好交给兰芷:\"把这个交给厨房的刘婆子,就说我想吃她做的梅花糕了。\" 兰芷疑惑地接过琴谱:\"殿下,这是……\" \"刘婆子的儿子在韩兆手下当差,最爱赌钱。\"肖九仪意味深长地说,\"而韩兆最近欠了一屁股债。\" 兰芷恍然大悟。 刘婆子的儿子是府中少数被允许外出采买的人之一,而韩兆贪财好酒,正是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琴谱经由刘婆子之子之手,辗转到了韩兆手中。 韩兆起初不以为意,直到发现琴谱背面用米浆写的字——肖九仪许诺,若能传信出去,愿替他偿还所有赌债。 当夜,一支箭矢射入长公主府庭院,箭上绑着一封简短的信:老地方,三更。 肖九仪知道,韩兆上钩了。 三更时分,肖九仪换上一身婢女服饰,在兰芷掩护下悄悄来到后院角门。 韩兆果然等在那里,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公主殿下,\"他压低声音,\"传信可以,但得先给点诚意。\" 肖九仪从袖中取出一枚金簪:\"这是定金。信送到后,还有十倍于此。\" 韩兆接过金簪咬了咬,满意地点头:\"信呢?\" 肖九仪递出一个蜡丸:\"必须亲手交给太子妃,旁人不行。\" \"太子妃?\"韩兆皱眉,\"她府上也有重兵把守,这样的话……\" \"那是你的事。\"肖九仪冷冷道,\"办不成,这簪子你也保不住。\" 韩兆犹豫片刻,最终贪婪战胜了恐惧:\"成交。\" 待韩兆离去,肖九仪长舒一口气。这封信是她用密语写的,详细说明了肖帝病重、肖世昌控宫的情况,并暗示朝中可能有谢家内应。 只要信能送到谢嫣儿手中,就一定能辗转传到漠北。 -—————— 锦华宫内,肖世昌正在听贵平汇报消息。 \"殿下,韩兆那厮果然收了长公主的金簪,正往太子府去。\" 肖世昌冷笑:\"跟上去,等信到了太子妃手中再动手。\" \"殿下高明!\"心腹谄媚道,\"这下不仅能抓到太子妃与长公主勾结的证据,还能顺藤摸瓜找出他们的联络网。\" 肖世昌把玩着一枚玉佩,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光芒:\"我那好妹妹一向聪明,可惜这次太心急了。\" 他站起身,\"备轿,本宫要亲自去会会长公主。\" 长公主府外,肖世昌的轿子刚落地,就有侍卫慌张来报:\"殿下!不好了!韩统领他,他,他死了!\" \"什么?\"肖世昌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在醉仙楼后巷发现的,像是喝醉了摔死的……\" 侍卫吞吞吐吐,\"但那封密信,也跟着不见了\" 肖世昌勃然大怒:\"废物!\"他一脚踢开侍卫,\"去长公主府!\" —————- 府门被粗暴撞开时,肖九仪正在绣架前做女红,听到动静连头都没抬:\"二皇兄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肖世昌冷笑:\"仪儿妹妹好手段啊,连本宫的人都敢收买。\" 肖九仪这才抬眼,一脸茫然:\"皇兄在说什么?臣妹被软禁在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如何收买你的人?\" \"韩兆死了,密信丢了。\"肖世昌逼近一步,\"妹妹不解释一下?\" 肖九仪面露惊讶:\"韩统领死了?真是遗憾。不过他的死与我有何干系?\" 她放下绣绷,\"二皇兄若无证据就血口喷人,待父皇醒了,臣妹定要讨个说法。\" 提到肖帝,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镇定:\"父皇病重,暂时无法理政。这期间,为防有人趁机作乱,本宫不得不谨慎些。\" 他环顾四周,\"从今日起,长公主府所有人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肖九仪站起身,与肖世昌对视:\"二皇兄好大的威风。不知这旨意,是父皇下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皇兄我自然是,为父皇分忧。\" 肖世昌语塞,随即恼羞成怒,\"来人!搜府!把所有可疑物品都带走!\" 侍卫们如狼似虎地翻箱倒柜,连肖九仪的妆奁都不放过。 兰芷护在肖九仪身前,被一个侍卫粗暴推开,撞在桌角,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兰芷!\"肖九仪连忙扶住她,怒视肖世昌,\"二皇兄这是要逼死臣妹吗?\" 肖世昌不为所动:\"妹妹若清白,何必害怕搜查?\" 搜查持续到东方泛白,最终侍卫们只找到几封寻常家书,并无异常。 肖世昌不甘心地瞪了肖九仪一眼,悻悻离去。 待他们走远,肖九仪才松了口气,连忙为兰芷包扎伤口。 \"公主,信,送出去了吗?\"兰芷虚弱地问。 肖九仪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但愿如此。\" 原来,那封密信根本不在韩兆身上。 肖九仪早料到肖世昌会监视韩兆,所以真正的信是通过另一个渠道送出的——她在那幅\"寒梅映雪\"的绣品中藏了密信,由刘婆子借送饭之机带出府,交给了常来收绣品的商人。 而韩兆拿到的蜡丸里,只有一张白纸。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肖九仪声东击西的棋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缴俘虏 -—————- 养心殿内,赵皇后正在为肖帝擦拭额头。 突然,肖帝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陛下?\"赵皇后惊喜地呼唤。 肖帝缓缓睁开眼,目光混沌了片刻才聚焦:\"怜依啊……\" \"臣妾在。\"赵皇后握住他的手,\"陛下觉得如何?\" 肖帝虚弱地摇头:\"朕,已经睡了多久?\" \"三日。\"赵皇后递上一杯温水,\"陛下急火攻心,太医说要静养。\" 肖帝啜了口水,突然问道:\"朝政,现今是谁在处理?\" 赵皇后犹豫片刻:\"按祖制,由臣妾与六部尚书共理。但世昌他……\" \"世昌怎么了?\"肖帝眼神一厉。 赵皇后正斟酌词句,殿门突然被推开。 肖世昌一脸喜色地进来:\"父皇!您醒了!\" 看到肖帝真的醒了,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堆满笑容:\"儿臣日夜忧心,如今见父皇好转,当真是……\" \"听说你在朕病时代理朝政?\"肖帝冷冷打断。 肖世昌一愣,随即辩解:\"儿臣只是为父皇分忧罢了。\" \"分忧?\"肖帝冷笑,\"朕怎么听说,你软禁了长公主,还派兵围了太子妃府?\" 肖世昌脸色大变:\"父皇明鉴!儿臣是怕有人趁乱生事,这才一时……\" \"够了!\"肖帝厉喝,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赵皇后连忙为他抚背,却被推开。 \"传旨,\"肖帝强撑着一口气道,\"即日起,朝政仍由皇后与六部共理。世昌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府!\" 肖世昌面如死灰,跪地叩首:\"儿臣,遵旨……\" 待肖世昌退下,肖帝才瘫软在榻上,气息奄奄。赵皇后心疼地为他盖好被子:\"陛下何必动怒?龙体要紧。\" 肖帝握住她的手:\"怜依,朕梦见长珏了,他浑身是血,向朕求救……\" 赵皇后心头一颤:\"陛下,长珏他……\" \"朕知道他还活着。\" 肖帝闭了闭眼,\"但漠北局势危急,谢家叛变,朕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赵皇后强忍泪水:\"陛下别多想,养好身体要紧。\" 肖帝摇摇头,从枕下取出一方玉玺:\"这是密诏……若朕有不测,立长珏为帝。若长珏也……\" 他顿了顿,\"就由九仪继位。\" 赵皇后震惊地看着他:\"陛下!九仪是女子!\" \"女子又如何?\"肖帝苦笑,\"她比世昌强百倍。这江山……绝不能落在那逆子手中!\" 赵皇后郑重接过玉玺,藏入袖中:\"臣妾明白了。\" 肖帝疲惫地闭上眼:\"去告诉仪儿,朕对不起她,和肃尧……\" 赵皇后心中大恸。她知道,肖帝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 长公主府,肖九仪正在调琴,忽听外面一阵骚动。 紧接着,府门大开,秋银带着几个坤宁宫的宫女走了进来。 \"公主!\"秋银行礼,\"皇后娘娘派奴婢来看您。\" 肖九仪眼前一亮:\"父皇醒了?\" 秋银点头,压低声音:\"陛下醒了,下旨撤了府外的守卫,还罚二殿下闭门思过。\" 肖九仪长舒一口气:\"太好了!\" \"不过……\" 秋银犹豫了一下,\"陛下龙体仍很虚弱。娘娘让奴婢告诉公主,近日务必小心,二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肖九仪若有所思:\"我明白。\"她转向兰芷,\"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秋银却拦住她:\"娘娘说,眼下宫中眼线众多,公主还是暂留府中为好。若有要事,可通过球银传递。\" 肖九仪会意。虽然肖帝醒了,但危机远未解除。肖世昌和谢家的阴谋才刚刚开始。 她望向北方,心中默念:皇兄,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落鹰峡的夜晚,寒风如刀。 肖长珏伏在雪地里,身上覆盖着白色麻布,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峡谷入口,那里是谢家军运输粮草的必经之路。 身旁的陆肃尧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殿下,再等一刻钟。\"陆肃尧压低声音,\"若还没有动静,我们就撤。\" 肖长珏微微点头。 三天前他们定下火攻之计,由蒙挚率主力佯攻谢家军大营,吸引敌军注意,而他与陆肃尧则带领三千精兵埋伏于此,准备断敌粮道。 雪越下越大,士兵们的睫毛上都结了冰霜。就在肖长珏准备下令撤退时,峡谷尽头终于出现了火把的光亮。 ——一队长长的粮草车队正缓缓驶来。 \"准备。\"肖长珏举起右手。 士兵们悄无声息地取下背上的油罐和火箭,屏息等待。 陆肃尧因伤口还未痊愈,无法拉弓,但仍紧握佩剑,随时准备近身搏杀。 粮队越来越近,肖长珏甚至能听到押运士兵的谈笑声。 他们显然不知道前方主力已经遇袭,更不知道死神正在头顶等候。 当粮队完全进入伏击圈,肖长珏猛地挥下右手:\"放!\" 数百支火箭呼啸而出,瞬间点燃了峡谷两侧的油松。 火借风势,眨眼间就形成了一道火墙,将谢家军粮队困在中间。 马匹受惊嘶鸣,粮车相互碰撞,押运士兵乱作一团。 \"杀!\"肖长珏一跃而起,率先冲下山坡。 三千精兵如猛虎下山,杀入混乱的敌阵。 肖长珏一剑刺穿一个试图组织抵抗的校尉,转身又劈倒两名敌兵。 鲜血溅在雪地上,如红梅绽放。 陆肃尧虽然肩伤未愈,但剑法依然凌厉。他专挑敌军军官下手,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很快,谢家军彻底崩溃,有的跪地求饶,有的四散逃命。 \"殿下!我们抓到了粮官!\"一个士兵押着个文官模样的人过来。 那粮官一见肖长珏就跪地磕头:\"太子殿下饶命!小人是被逼的!\" 肖长珏剑尖抵住他咽喉:\"谢风盛在哪?\" \"在,在,在鹰城……\"粮官抿住唇,颤抖着说,\"谢将军说,说拿下漠北三城后,就,就立刻拥立二殿下为萧朝皇帝……\" 肖长珏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 他转向陆肃尧,\"肃尧,我们必须尽快回京……\" 话未说完,陆肃尧突然身子一晃,单膝跪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盛京 肖长珏连忙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伤口上绷带早已经被鲜血浸透。 \"你伤口裂开了!\"肖长珏厉声道,\"军医!快传军医!\" 陆肃尧勉强笑了笑:\"殿下,我没事,只是,只是有点晕……\"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倒在肖长珏怀中。 “陆肃尧!” -————— 临时搭建的军帐内,炭火盆驱散了些许寒意。 陆肃尧躺在简易床榻上,脸色比帐外的雪还要白。 军医刚刚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此刻正在熬药。 \"殿下,陆都督伤势反复,是因为伤口感染未清又过度劳累。\" 军医忧心忡忡地说,\"若再不好好休养,恐有性命之忧。\" 肖长珏坐在榻边,眉头紧锁:\"需要什么药材?我派人去找。\" \"不是药材的问题。\"军医摇头,\"陆都督需要静养,至少半月内不能再动武。\" 肖长珏看着昏迷中的陆肃尧,心中自责不已。明知他有伤在身,还同意他一起上战场,自己这个挚友当得实在不称职。 正自责间,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蒙挚掀帘而入,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殿下!大捷!\"老将军兴奋地报告,\"谢家主力已被击溃,谢风盛带着残部逃往匈奴地界!我军已收复两城!\" 肖长珏精神一振:\"伤亡如何?\" \"阵亡八百,伤两千余。\" 蒙挚叹了口气,\"不过谢家军损失更大,至少五千人死伤,被俘者也有三千。\" 肖长珏点点头:\"传令下去,善待俘虏,愿归降者既往不咎。\" 蒙挚领命,目光转向榻上的陆肃尧:\"陆都督他,如何了……\" \"旧伤复发。\"肖长珏简短地说,\"蒙公,接下来的战事,恐怕得由你主持了。\" 蒙挚肃然拱手:\"老臣定不负所托。殿下是要\" \"我必须回京。\" 肖长珏沉声道,\"谢风盛既敢公然叛变,京中必有同谋。父皇和仪儿处境危险。\" 蒙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殿下何时启程?\" \"等肃尧醒了,安排好漠北防务就走。\"肖长珏望向帐外纷飞的大雪,\"越快越好。\"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进来:\"殿下,京城来人了!\" 肖长珏心头一跳:\"带进来!\" 来人是个风尘仆仆的驿卒,一进帐就跪倒在地,从贴身处取出一封密信:\"太子殿下,长公主急件!\" 肖长珏接过信,一眼认出是肖九仪的笔迹。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脸色大变: \"父皇病重,世昌控宫。谢家内应未明,速归。\" 蒙挚见肖长珏神色不对,小声询问:\"殿下,出什么事了?\" 肖长珏将信递给他:\"蒙公,我必须立刻回京。漠北这边就交给你了。\" 蒙挚看完信,面色凝重:\"老臣明白。殿下准备带多少人马?\" \"轻装简从,只带五百精锐。\"肖长珏果断道,\"大队人马留在漠北,以防匈奴趁虚而入。\" 正说着,榻上的陆肃尧突然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肃尧!\"肖长珏连忙上前,\"感觉如何?\" 陆肃尧虚弱地笑了笑:\"殿下,我,还,死不了……\"他看向蒙挚,\"蒙公,现如今,战事……如何?\" 蒙挚简要汇报了战况,陆肃尧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但当肖长珏提到要立刻回京时,他挣扎着要起身:\"我跟你,一起回去……\" 肖长珏按住他:\"别动!你的伤……\" \"殿下,京中危险。\"陆肃尧固执地说,\"仪儿那边,需要我……\" 提到肖九仪,肖长珏心中一痛。 他何尝不知道陆肃尧对妹妹的情意? 但眼下陆肃尧这状态,长途跋跋涉只会加重伤势。 \"肃尧,听我说。\" 肖长珏握住他的手:\"你得留下养伤,同时协助蒙公镇守漠北。若谢风盛卷土重来,只有你能对付他。\" 陆肃尧还想争辩,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军医连忙上前,喂他喝下刚熬好的药汤。 \"陆都督,\"蒙挚也劝道,\"殿下说得对。您若强行随行,只会拖慢行程。不如养好伤再说。\" 陆肃尧闭了闭眼,终于妥协:\"至少,带上程煜,他熟悉,京城防务,必要时刻,可帮你……\" 肖长珏点头答应:\"好。你安心养伤,等局势稳定,我立刻派人接你回京。\" 陆肃尧艰难地从颈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肖长珏:\"殿下,把这个给,仪儿,告诉她,我在漠北一切安好。\" \"我会亲自交给她。\"肖长珏郑重接过,\"并且告诉她,你很快就会回去娶她。\" 陆肃尧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轻轻点了点头。 -————- 黎明时分,肖长珏披挂整齐,准备启程。 五百精锐骑兵已在营外列队,每人配双马,确保能日夜兼程。 蒙挚和几位将领前来送行。 老将军递上一个皮囊:\"殿下,这是漠北特制的药丸,可提神醒脑,抵御严寒。\" 肖长珏谢过,环顾众将:\"诸位,漠北就拜托你们了。记住,善待百姓,严惩叛军,但不要滥杀无辜。\" 众将齐声应诺。 肖长珏又单独叮嘱了防务细节,这才翻身上马。 正要出发,一个亲兵匆匆跑来:\"殿下!其其格来了!\" 肖长珏回头,只见其其格骑着一匹枣红马,飞驰而来。 少女脸颊冻得通红,怀里抱着一个包袱。 \"哥哥!\"她跳下马,将包袱塞给肖长珏,\"这是巴图爷爷配的药,路上用的。还有……\" 她压低声音,\"我阿布说,谢风盛可能没逃往匈奴,而是往南去了。\" 肖长珏心头一凛:\"往南?京城方向?\" 其其格点点头:\"阿布派猎手跟踪了他们,说至少有几百人,穿着百姓衣服,但都带着兵器。\" 肖长珏与蒙挚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谢风盛这是要偷袭京城?还是与肖世昌里应外合? \"谢谢你,其其格。\" 肖长珏郑重地说,\"也替我谢谢巴图和你阿布。等局势稳定,我必重谢你们部落。\" 第一百一十六章 帝驾崩 其其格摇摇头:\"我们不要谢礼。只希望哥哥平安,还有……\" 她看向军营方向,\"陆大哥快点好起来。\" 肖长珏心中一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定。\" 旭日东升,肖长珏率领五百铁骑踏上了归途。 雪原上,马蹄声如雷,扬起一片雪雾。 他们必须赶在谢风盛之前抵达京城,更要赶在肖世昌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之前,见到肖帝。 -———— 十日后,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一处驿站。 肖长珏和士兵们已经连续赶路多日,人困马乏,不得不稍作休整。 程煜安排好了警戒,来到肖长珏的房间汇报。 \"殿下,刚收到京中密报。\" 程煜压低声音,\"陛下病情有所好转,但朝中局势依然紧张。二殿下虽被勒令闭门思过,但其党羽仍在活动。\" 肖长珏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官道:\"长公主呢?\" \"公主府外的守卫撤了,但据说暗中还有人监视。\" 程煜犹豫了一下,\"还有,太子妃被软禁在东宫,罪名是勾结长公主图谋不轨。\" 肖长珏拳头猛地砸在窗棂上:\"荒谬!\"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们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若明日寅时出发,日夜兼程,后日午时可到。\"程煜答道,\"不过……\" \"不过什么?\" \"前方哨探报告,官道附近有可疑人员活动。\" 程煜面露忧色,\"恐怕有人不想让殿下顺利回京。\" 肖长珏冷笑:\"意料之中。\" 他思索片刻,\"传令下去,今夜好生休息,明日改走小路。另外,派几个机灵的士兵扮作商队先行探路。\" 程煜领命而去。 肖长珏取出肖九仪的密信又看了一遍,心中忧虑更甚。 父皇病重,仪儿被监视,谢嫣儿被软禁,肖世昌虎视眈眈……京城现在就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他摸了摸陆肃尧交给他的玉佩,想起挚友临别时的嘱托。 无论如何,他必须保护好妹妹,守住这大萧江山。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雪花。肖长珏忽然想起小时候,肖帝带他和肖九仪在御花园赏雪的情景。 那时父皇高大威严,眼中满是慈爱;仪儿还是个爱哭鼻子的小丫头,总拽着他的衣袖要糖吃…… 如今物是人非,他们一家四口,竟落得天各一方,互相担忧的境地。 \"父皇,您一定要坚持住……\"肖长珏轻声自语,\"儿臣这就回来了。\" 夜色渐深,驿站外风雪更急。 而三百里外的京城,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好的,我将按照您的要求创作这个古代权谋故事。为了让故事更加丰富,我会先整理一些基本的设定。请您看看以下内容是否符合您的预期。如果您有其他想法,可以随时提出,我会进行调整。 ——————- 大萧皇宫,养心殿内。 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的气息在殿内弥漫,十二盏青铜宫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照在肖帝那张枯槁的脸上。 这位统治大萧三十年的帝王,此刻正躺在龙榻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如同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 \"陛下,该用药了。\" 李使乌跪在榻前,双手捧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主子的安宁。 肖帝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如今浑浊不堪。 他微微摇头,干裂的嘴唇轻启:\"不必了,咳咳——朕的时间,剩的不多了……\" 李使乌眼眶一热,强忍着不敢落泪。 他伺候肖帝三十余载,从一个小太监做到司礼监掌印,深知主子的脾气。 此刻见肖帝拒绝用药,心中已明白大限将至。 \"李使乌,你去,去把,把朕床头暗格里的东西取来……\"肖帝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龙榻内侧。 李使乌连忙放下药碗,摸索到床榻内侧的暗格。 手指触到一块温润的物件——那是一枚通体碧绿的龙纹玉佩,背面刻着\"承天受命\"四个篆字。 \"陛下,这是……\"李使乌双手捧着玉佩,浑身颤抖。 他认得此物,这是大萧历代皇帝传位之信物,太祖皇帝留下的\"天命佩\"。 肖帝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李使乌,这么多年来,朕待你如何?\" \"陛下待奴才恩重如山!\"李使乌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好,那朕托付你一件事……\"肖帝挣扎着撑起身子,李使乌连忙上前搀扶。 \"将此物交予长珏,告诉他,就说,朕,朕对不起他们母子……朕死后,大萧的江山,就托付给他了……\" 李使乌浑身一震,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肖帝要传位给远在漠北的三皇子,而非在京的二皇子肖世昌,还是让他心惊胆战。 \"陛下,二殿下他现如今在殿外……\" \"世昌,他心术不正,咳咳——\"肖帝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明黄色的锦被上,\"若他继位,必是一代暴君,所以,朕,朕绝不能让大萧的江山,毁在他手上……\" 李使乌正要说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阻拦声。 \"皇后娘娘,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放肆!本宫乃六宫之主,谁敢阻拦?\"赵皇后的声音透过殿门传来,虽然威严依旧,却透着一丝虚弱。 肖帝脸色骤变,一把抓住李使乌的手腕:\"快走,快走,密道……绝不能让世昌的人,抓住你,拿到玉佩,快走!\" 李使乌知道事态紧急,将玉佩塞入袖中,又取出一枚普通玉佩放在肖帝手中混淆视听,然后迅速退到屏风后,按下机关,隐入密道。 就在密道门关闭的刹那,养心殿的大门被推开,赵皇后的轮椅碾过门槛。 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皇后,如今双腿残疾,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但眉宇间的威严丝毫不减。 \"陛下!\"赵皇后看到龙榻上奄奄一息的肖帝,声音顿时哽咽。 她示意宫女退下,自己摇动轮椅来到榻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速回京 肖帝看着结发妻子,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依怜啊……你来了,来看我了……\" “陛下!” 看着肖帝的模样,赵皇后几乎是瞬间便眼泪倾盆。 “莫哭……朕的依怜,是最美的人,莫哭啊……”肖帝将手抚上赵皇后的面庞,轻笑着。 赵皇后握住肖帝的手,发现那枚普通玉佩,眉头微蹙:\"陛下,珏儿他……\" \"珏儿,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肖帝艰难地说,\"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不起你们母子,让你们,受了许多委屈…… 赵皇后摇摇头,眼中含泪:\"陛下不必说了,臣妾都明白。臣妾知道,废珏儿的太子之位,是为了保护他远离朝堂争斗……\" 肖帝的呼吸越来越弱:\"世昌,他早已经控制了禁军,你和仪儿还有珏儿,一定要小心……\" 话音未落,肖帝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芒彻底消散。 \"陛下?陛下!\"赵皇后失声痛哭,摇晃着肖帝的身体,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大萧隆庆皇帝,驾崩了。 —————- 李使乌在黑暗的密道中疾行,心脏狂跳不止。密道直通宫外,是先帝为防不测秘密修建的,只有他和几个心腹知晓。 袖中的玉佩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此刻宫外必定已是肖世昌的天下。 这位二皇子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心狠手辣,多年来结党营私,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必须找到韩兆……\"李使乌喃喃自语。 锦衣卫指挥使韩昭是先帝暗中培养的心腹,也是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偏僻的院落。 李使乌推开伪装成墙壁的暗门,警惕地环顾四周。 夜色已深,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寒鸦在枯树上啼叫。 他刚踏出院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那是皇宫的丧钟,宣告着皇帝的驾崩。 \"不好!\"李使乌脸色大变,加快脚步向锦衣卫衙门方向奔去。 然而刚转过一条街巷,前方突然亮起一片火把,数十名禁军拦住了去路。 \"李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个阴冷的声音从禁军后方传来。 人群分开,走出一位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正是二皇子肖世昌。 李使乌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老奴参见二殿下。陛下驾崩,老奴正要去找礼部商议丧仪事宜。\" 肖世昌冷笑一声:\"是吗?那为何放着正门不走,偏要走这密道?\" 他伸出手,\"父皇临终前,可曾交给公公什么东西?\" 李使乌后退一步:\"老奴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不明白?\"肖世昌眼中寒光一闪,\"搜!\" 几名禁军上前粗暴地按住李使乌,开始搜查。李使乌心中暗叫不好,却无力反抗。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屋顶飞跃而下,剑光如虹,瞬间刺穿了两名禁军的咽喉。 \"韩兆!\"肖世昌怒喝一声,\"你敢造反?\" 锦衣卫指挥使韩昭持剑而立,面如寒霜:\"二殿下带兵夜闯宫禁,意欲何为?\" \"父皇驾崩,本宫身为皇子,自然要入宫守灵。\" 肖世昌冷笑,\"倒是韩大人,深夜在此,意欲何为?\" 韩昭不答,一把拉起李使乌:\"走!\" 两人迅速退入巷中,肖世昌怒吼:\"放箭!\" 箭雨倾泻而下,韩昭舞剑如风,挡开大部分箭矢,但仍有几支射中了李使乌的肩膀和大腿。 \"公公坚持住!\"韩兆搀扶着李使乌,七拐八绕甩开追兵,最终躲入一处民宅。 屋内,李使乌忍痛取出玉佩:\"韩大人,陛下遗命,传位于三殿下,我们必须将此物安全送到三殿下手中……\" 韩兆单膝跪地,双手接过玉佩:\"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叫和兵刃相交的声音。 韩兆跃上屋顶查看,只见太极殿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震耳。 \"不好!二殿下在太极殿外大开杀戒!\"韩昭脸色铁青地跳下来,\"他正在屠杀反对他的大臣!\" 李使乌面如死灰:\"快,快去救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 韩兆摇头:\"宫门已被二殿下的人控制,我们贸然前去只会送死。\" 他沉思片刻,\"当务之急是派人通知三殿下,让他有所准备。\" 李使乌咬牙点头:\"你带着玉佩去找三殿下,我回去找皇后娘娘……\" \"不行!\"韩昭断然拒绝,\"公公伤势不轻,出去必死无疑。我派心腹去找三殿下,我们另想办法救皇后。\" 两人正商议间,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韩昭脸色一变:\"被发现了!\" ———————- 距离京城二百里的官道上,一支骑兵队伍正在风雪中艰难前行。 肖长珏勒住战马,抬手示意队伍停下。连续十日的急行军,人马都已疲惫不堪。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剑眉下的双眼锐利如鹰,却又带着几分忧虑。 \"殿下,前方就是黑松林了,要不要先派斥候探路?\"程煜驱马上前请示。 肖长珏望向那片黑压压的松林,眉头紧锁。 连日来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父皇的病情、京中的局势、二弟的动向……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如坐针毡。 \"派两队斥候,一明一暗。\"肖长珏沉声命令,\"其余人原地休整,检查兵器。\" 程煜领命而去。 肖长珏下马活动了下筋骨,从怀中取出肖九仪的密信又看了一遍。 信中说她被软禁在公主府,谢嫣儿也被囚于东宫,而父皇的病情时好时坏…… \"殿下,喝口酒暖暖身子吧。\"一名亲兵递上酒囊。 肖长珏接过酒囊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不散心中的寒意。 他想起临行前陆肃尧的嘱托:\"殿下此去凶险万分,务必小心肖世昌。此人表面谦和,实则心狠手辣,我们务必提防……\" 突然,黑松林中惊起一群飞鸟。肖长珏瞳孔一缩,立刻翻身上马:\"戒备!\"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中射出密集的箭雨,十余名士兵应声落马。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血战 \"有埋伏!保护殿下!\"程煜大喊着策马挡在肖长珏身前,挥刀格挡箭矢。 松林中冲出数百名黑衣人,手持利刃杀向肖长珏的队伍。 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显然是精锐之师。 \"结阵!\"肖长珏拔剑出鞘,冷静指挥。 五百铁骑迅速结成防御阵型,长枪向外,如同一只钢铁刺猬。 黑衣人几次冲锋都被击退,丢下数十具尸体。 但他们人数占优,渐渐形成合围之势。 \"殿下,情况不妙,我掩护您突围!\"程煜焦急地说。 肖长珏冷笑一声:\"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他突然高举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刹那间,黑衣人后方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原来肖长珏早已料到会有埋伏,暗中派出一支百人队绕到敌后,此刻正好形成夹击之势。 黑衣人阵脚大乱,肖长珏抓住时机,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冲锋陷阵。 他剑法凌厉,每一击都精准致命,转眼间就有七八名敌人倒在他的剑下。 \"撤!快撤!\"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下令撤退。 肖长珏正要追击,一名浑身是血的斥候快马奔来:\"殿下!京中急报!\" 斥候滚鞍下马,跪地泣告:\"陛下,陛下,陛下驾崩了!二殿下在太极殿外大开杀戒,血洗朝堂!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下落不明!\" 肖长珏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险些从马上栽下。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父皇驾崩的消息还是如同万箭穿心。 \"什么时候的事?\"他强忍悲痛,声音嘶哑。 \"两日前。\"斥候递上一封染血的信,\"这是韩指挥使命小人带给殿下的。\" 肖长珏拆开信,韩兆的字迹跃入眼帘: \"三殿下钧鉴:先帝驾崩,遗命传位于殿下。二殿下发动政变,控制京城。臣与李公公携天命佩突围,正寻路与殿下汇合。皇后娘娘被软禁在慈宁宫,长公主下落不明。殿下切莫贸然入京,恐有埋伏\" 信未读完,远处又奔来一骑,是先前派出的另一名斥候。 \"殿下!前方三十里发现大军踪迹,看旗号是京营的人马,至少有五千之众!\" 程煜倒吸一口冷气:\"二殿下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肖长珏面色阴沉如水,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望向京城方向,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传令下去,放弃官道,改走山路。\"他声音冰冷,\"既然二弟不念手足之情,就别怪我无情了。\" 风雪更急了,肖长珏率军转向西北,朝着莽莽群山进发。 他知道,一场决定大萧命运的血战,已经不可避免。 ————————— 盛京城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攻破。 肖长珏亲率三千铁骑,趁着守军换防的间隙,从西侧水门突入。 他身先士卒,长剑染血,一路杀向皇城。马蹄踏过青石街道,溅起的不是晨露,而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殿下,前方就是玄武门了!\"程煜满脸血污,声音嘶哑。 连续三日的强攻,这支精锐已折损过半。 肖长珏勒住战马,望向那座巍峨宫门。 不久前,他离京赴边时,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那时父皇站在城楼上目送,肖世昌假惺惺地拉着他的手说\"三弟保重\"。 谁能想到,再回来时已是兵戈相向。 \"传令下去,分三路进攻。\" 肖长珏声音冰冷,\"程煜带一队佯攻正门,韩昭率弓弩手压制城墙,其余人随我从侧门突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肖长珏摸了摸怀中的密信——那是三日前李使乌冒死送出的。 信中说赵皇后被囚在坤宁宫密室,肖九仪关在冷宫地牢,都已奄奄一息。 想到母亲和妹妹正在受苦,肖长珏眼中燃起熊熊怒火他高举染血的长剑:\"今日不破此门,誓不为人子!\"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 箭雨如蝗,火把将黎明前的天空染成血色。 肖长珏亲率死士冲向侧门,用攻城锤连续撞击。厚重的宫门在第三次撞击时终于出现裂缝。 \"再撞!\"肖长珏怒吼。 第四下,门闩断裂。 第五下,宫门洞开。 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箭雨和长枪阵。 肖长珏早有准备,盾牌手迅速上前组成龟甲阵,掩护后方突进。 混战中,他看见宫墙上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肖世昌穿着明黄龙袍,正在侍卫簇拥下向太极殿方向撤退。 \"肖世昌!\"肖长珏一声厉喝,声震宫阙,\"你这弑君篡位的逆贼!\" 宫墙上的身影顿了顿,随即传来一阵癫狂的大笑:\"我的好三弟,你终于回来了!父皇在天之灵,可还安好?\" 这话如同尖刀刺入肖长珏心脏。 他不再多言,率领精锐直扑太极殿。 沿途侍卫或死或降,鲜血染红了汉白玉台阶。 当肖长珏踏进太极殿广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都是朝中重臣。 他们的首级被整齐地排列在丹陛之下,最前面的赫然是内阁首辅杨廷和的白首。 而在丹陛之上,肖世昌好整以暇地坐在龙椅上,身边只剩下十几名死士。 \"三弟,别来无恙啊。\"肖世昌微笑着,仿佛在举行一场寻常家宴,\"为兄登基大典尚未完成,你来得正好,可以观礼。\" 肖长珏剑指肖世昌,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父皇尸骨未寒,你就血洗朝堂,软禁母后,虐待仪儿……肖世昌!你还是人吗?\" 肖世昌的笑容渐渐扭曲:\"人?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谁还配做人?\"他突然暴起,一把掀翻面前的御案,\"你以为我想这样?都是被逼的!\" ———————— 肖世昌抽出佩剑,一步步走下丹陛。他的龙袍上沾满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从小到大,父皇眼里只有你!\"肖世昌声音嘶哑,\"你是嫡子,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而我呢?我比他聪明,比他勤奋,就因为生母不是皇后,就永远低人一等!\" 肖长珏握紧剑柄:\"所以你毒害父皇,篡改遗诏?\" \"毒害?\" 肖世昌狂笑,\"那老东西早就该死了!他明知我才是最适合的继承人,却偏偏要把皇位传给你这个在边关吃沙子的武夫!\" 两兄弟在广场中央对峙,四周死士也剑拔弩张。 寒风卷起血腥味,吹动二人的衣袍。 \"把母后和仪儿交出来,我可以给你个痛快。\"肖长珏冷冷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帝登基 肖世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母后?那个残废?她在地牢里天天诅咒我,说什么,你会回来取我性命,至于肖九仪,长公主啊……\" 他故意拖长音调,\"那小丫头倒是倔强,不愧是长公主……我怎么鞭打、杖责,都不愿意出面承认我是储君……\"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肖长珏的怒火。 他暴起发难,长剑如龙直取肖世昌咽喉。 肖世昌早有防备,侧身避过,反手一剑划破肖长珏肩头。 \"殿下!\"程煜想要上前助阵。 \"都别动!\"肖长珏喝止部下,\"这是家事。\" 两兄弟在殿门外刀剑相逼,厮杀起来。 肖世昌剑法刁钻阴狠,招招致命;肖长珏则大开大合,气势如虹。 剑刃相击的火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刺目。 三十回合过去,肖世昌渐渐力不从心。 他本就体弱,又连日操劳,终于在一次格挡中被震退数步,胸口空门大开。 肖长珏抓住机会,一剑刺入肖世昌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明黄龙袍。 肖世昌踉跄后退,撞在丹陛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的死士想要救援,却被程煜带人团团围住。 肖长珏走到肖世昌面前,剑尖抵住他的咽喉:\"我母后和仪儿在哪?\" 肖世昌嘴角溢出鲜血,却露出诡异的笑容:\"你,肖长珏,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们了……永远……\" 话音未落,他突然抓住肖长珏的剑刃,用力往自己胸口又送了三寸。 鲜血顺着剑刃流到肖长珏手上,温热黏腻。 \"为什么……\"肖长珏声音颤抖。 肖世昌幽深的瞳孔望向他,无悲无喜,只有滔天的恨与怨,控诉着他与养心殿内仙去的父皇。 寒风卷起散乱的长发,宫闱亡魂呜咽。 肖世昌握住刺入胸口的剑刃,往前倾了倾身子,金戈撕裂血肉。 他张了张嘴,鲜血沿唇角滑落,却是一笑。 \"肖长珏。\" 肖长珏也笑,眼中却含着泪:\"二哥,我真不想给你个痛快。\" \"你我今生,不死不休……\"肖世昌喘息着,目光渐渐涣散,\"从生在天家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如此,成王败寇,肖长珏,这一切,都是你命好……\" 剑刃割破掌心,肖世昌嗓音嘶哑:\"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新帝,可我,不认,不甘……\" 即便此身陨落,今生马革裹尸,他绝不服从那一纸诏书的安排,绝不原谅父皇偏心,亦绝不认登基新皇。 夺嫡之战,从始至终就没有公平可言,他不怨出身,只怨这宫闱的墨守成规,毫无道理。 \"随你。\"肖长珏拔出长剑。 至亲的血填平掌心纹理,一丝一缕,纠缠不清。他转过身,肖世昌仰躺丹陛上,乌云遮盖那一轮刚升起的朝阳,他的视野里没了红墙金瓦。 \"肖长珏!\" 肖世昌眼角涌出一滴泪,滑入鬓边。 肖长珏没有迈步,握剑背对尸骸遍野,脊背挺直。 \"我不认!\" 嘶吼如野兽哀嚎,肖世昌眼睫颤了颤,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触到昏沉天空。 他以为人之将死,会看到自己匆忙而颠倒的一生,眼前却模糊一片,想不起荣华富贵,功绩几何,只渐渐浮现清幽竹影。 ——是母后的笑颜。 \"我恨。\" 肖世昌偏过头,抬起的手缓缓垂下。 \"肖长珏……你,不得好死……\" 若有来生,惟愿远离宫闱,草寇流氓,不生天家。 肖长珏站在原地很久,身后再无声响。 滴血的长剑落地,他仰起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太极殿前狼藉一片,堂皇的宫殿又添新伤。 历史洪流滚滚而过,这场杀戮终将被海晏河清尽数掩盖。 他到底幸运,做了提笔书今生的胜利者。 —————————- \"殿下,找到皇后娘娘和公主了!\"韩昭匆匆赶来,脸色异常难看,\"在,她们在地牢……\" 肖长珏心头一紧,顾不得收拾残局,跟着韩昭快步向后宫奔去。 地牢入口隐藏在冷宫一口枯井下。 顺着湿滑的阶梯下去,腐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昏暗的甬道两侧是铁栅牢房,里面关押的多是奄奄一息的宫人。 最里间的牢房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墙角。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抬头——是肖九仪。 曾经明媚如花的少女,如今形销骨立,十指缠着渗血的布条,眼中已无神采。 \"仪儿!\"肖长珏声音哽咽,一剑劈开铁锁冲进去。 肖九仪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认出:\"皇兄……皇兄!\" 话音未落,眼泪已夺眶而出。 肖长珏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抱起,生怕碰疼她的伤处:\"母后呢?\" 肖九仪虚弱地指了指隔壁牢房。 肖长珏将她交给韩昭,自己冲向隔壁。 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赵皇后被铁链锁在墙上,双腿伤口溃烂,白发散乱。 听到动静,她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珏儿,是你吗,是你吗珏儿?\" 肖长珏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儿臣不孝,让母后受苦了……\" 赵皇后颤抖着伸出手,抚摸儿子的脸庞:\"母后不怪你,珏儿……你父皇,他……\" \"儿臣知道。\" 肖长珏咬牙道,\"儿臣已经为父皇报仇了。\" 赵皇后闭了闭眼,泪水滑落:\"冤冤相报啊……何时了……\" 肖长珏小心地解开锁链,将母亲背起。走出地牢时,天已大亮。 阳光刺得久居黑暗的三人睁不开眼。 \"殿下,接下来……\"程煜迎上来请示。 肖长珏看了看怀中昏睡的妹妹,又看了看背上虚弱的母亲,沉声道:\"先安置母后和九仪,传太医。将消息传给陆肃尧……然后……\" 他望向太极殿方向,\"准备登基大典。\" \"那二殿下的尸首……\" 肖长珏沉默片刻:\"以亲王礼葬了吧。\" 他终究做不到赶尽杀绝。 无论肖世昌多么罪大恶极,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回到寝宫,太医们早已候着。 诊治过后,老太医摇头叹息:\"皇后娘娘双腿伤势过重,恐怕……公主殿下的身体,老臣尽力保公主身上不留疤痕,其余……\" 肖长珏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走到殿外,望着初升的朝阳,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夺嫡之战,没有真正的赢家。 三日后,肖长珏在太极殿登基,改元\"昭武\"。同日,下诏为先帝发丧,追封肖世昌为\"戾王\",以亲王礼葬之。 第一百二十章 凯旋归 漠北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营寨,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陆肃尧坐在军帐中,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批阅军报。 他的还未痊愈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紧抿着嘴唇,豆大的汗珠滚落,牙关紧咬间,连带着呼吸都急促。 \"都督,该换药了。\"军医捧着药箱走进来,看到陆肃尧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您又熬夜了。\" 陆肃尧摆摆手:\"不妨事。殿下回盛京,漠北这边……形式也不秒,那群人最近活动频繁,我得尽快部署好防务。\" 军医叹了口气,熟练地解开陆肃尧肩上的绷带。 伤口果然又渗出了脓血,散发着一股腐臭气味。 \"将军,这伤再不好好调养,怕是会落下病根。\"军医小心翼翼地上药,动作却不敢太轻——他知道这位将军最厌恶别人把他当弱者对待。 陆肃尧眉头都没皱一下:\"死不了就行。殿下离开前将漠北托付给我,我不能有负所托。\" 提到肖长珏,帐内气氛顿时一沉。 自从三个月前肖长珏率五百铁骑回京,就再没消息传回。 漠北与京城相隔千里,中间又有肖世昌的人马阻隔,音讯全无。 军医包扎完毕,欲言又止:\"将军,听说京城那边……\" \"不必多言。\"陆肃尧打断他,\"殿下他吉人天相,定能化险为夷。\" 话虽如此,当他独自一人时,眼中的忧虑却怎么也藏不住。 陆肃尧起身走到帐外,望着南方漆黑的夜空。漠北的星星格外明亮,却照不亮通往京城的路。 \"殿下,您和仪儿,一定要平安无事……\" 陆肃尧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很快被寒风吹散。 翌日清晨,陆肃尧照例巡视营地。 漠北军如今只剩不到两千人,大多是之前征战受过伤的战士们。 精兵强将都被肖长珏带走了,留下的这些人要防守三百里边境线,捉襟见肘。 \"将军!东面哨塔发现匈奴游骑!\"一名哨兵急匆匆来报。 陆肃尧立刻带人赶往东侧防线。 果然,远处山坡上有十几个骑兵在游弋,看装束是北狄的斥候。 \"加强警戒,但不要主动出击。\"陆肃尧下令,\"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 站在一侧的副将愤愤道:\"若是三个月前,咱们早杀出去宰了这群蛮子!现在倒好,只能当缩头乌龟!\" 陆肃尧冷冷扫他一眼:\"慎言。殿下离京前交代过,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边境,不是逞凶斗狠。\" 回到大帐,陆肃尧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军医说得没错,这伤确实拖不得了。 但他不能倒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夜深人静时,陆肃尧取出肖长珏临行前赠他的玉佩。 玉上刻着\"同生共死\"四字,是他们少年时结拜的见证。 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面,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 \"报——!\"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将军!有商队从南边来,说带来了京城的消息!\" 陆肃尧猛地站起,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他强撑着冲出大帐,只见营地中央围着一群士兵,中间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商人。 \"京城消息如何?\"陆肃尧声音沙哑,心跳如鼓。 为首的商人跪地行礼:\"恭喜将军!三殿下已攻入京城,登基为帝!二殿下,已经伏诛了!\"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震得陆肃尧半晌说不出话。 周围士兵已经欢呼起来,有人甚至喜极而泣。 \"当真?消息可确实?\"陆肃尧一把抓住商人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 \"千真万确!小的从京城来时,新帝已登基三日,正大赦天下呢!\" 商人从怀中掏出一张告示,\"您看,这是新帝颁布的安民告示。\" 陆肃尧颤抖着接过告示,就着火把光亮细看。那上面盖着鲜红的玉玺,笔迹确实是肖长珏的。 \"好啊……好啊……\"陆肃尧连说两个好字,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流下两行热泪,\"苍天有眼,我大萧江山社稷不倒!!!\" 他转向众将士,高声宣布:\"今夜犒赏三军!把地窖里藏的酒都拿出来!\" 营地顿时沸腾起来。 士兵们搬出珍藏多时的酒坛,点燃篝火,宰羊烤肉。 多久了,漠北军没有这样欢庆过。 陆肃尧痛饮三大碗烈酒,伤口疼痛全不在意。 他站在篝火旁,对盛京的方向,抱拳一礼:\"臣陆肃尧,恭贺陛下登基!\" 众将士齐声应和:\"恭贺陛下登基!\"声震四野,连远处的北狄游骑都被惊得退避三舍。 ———————- 欢庆持续到后半夜,陆肃尧回到大帐却并未休息,反而开始收拾行装。 \"将军这是要?\"蒙挚醉醺醺地跟进来,见状一愣。 \"回京。\"陆肃尧头也不抬,\"陛下刚登基,百废待兴,况且……仪儿,一直在等我,我需要尽快赶回去。\" 蒙挚酒醒了大半:\"可您的伤……\" \"死不了。\" 陆肃尧已经披挂整齐,\"明日一早我就出发,带五十轻骑即可。漠北军务暂由你代管。\" 蒙挚知道劝不动,只好领命。 临行前,军医硬是给陆肃尧塞了一大包伤药:\"将军,路上记得换药。伤口再恶化,怕是撑不到京城。\" 黎明时分,陆肃尧率领五十精骑踏上了归途。漠北的晨风格外凛冽,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火热。 这么久了,自从肖长珏被废太子之位,发配漠北,他就一直跟随在侧。 如今肖长珏终于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陆肃尧恨不能插翅飞回京城。 队伍日夜兼程,七日后抵达雁门关。 守关将领是旧识,见到陆肃尧又惊又喜:\"陆将军!京城来了圣旨,正要送往漠北呢!\" 陆肃尧接过圣旨一看,是肖长珏亲笔所书,命他即刻回京述职。 圣旨中还夹着一封私信,陆肃尧拆开一看,顿时红了眼眶。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肃尧,朕已诛杀逆贼,安定朝纲。速归,朕与九仪盼君久矣。\" 仪儿……想到那个临行前眼眶通红的长公主,陆肃尧心头一暖。 当年离京时,他承诺一定会娶她,如今……也该是时候了。 过了雁门关,地势渐平,队伍行进速度更快了些。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终见面 然而就在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平原上,他们遭遇了袭击。 那是一支约两百人的骑兵,装束杂乱,像是草原部落的流寇。 陆肃尧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些人马术精湛,战术有序,绝非普通匪类。 \"结圆阵!\"陆肃尧当即下令,\"这些人怕是肖世昌的残部!\" 箭雨呼啸而来,陆肃尧挥剑格挡,仍有一支箭擦过他左肩旧伤处。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坠马。 战斗异常激烈。 陆肃尧这边人少但精锐,对方人多却乌合。 厮杀半个时辰后,匪徒丢下几十具尸体溃逃。 陆肃尧没有追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浸透半边铠甲。 \"将军,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亲兵担忧地问。 陆肃尧摇摇头:\"继续前进。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简单包扎了伤口,灌下一口烈酒镇痛,然后翻身上马。 京城已经不远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当夜,队伍在一处废弃驿站歇脚。 陆肃尧高烧不退,军医急得团团转:\"将军,再这样赶路,伤口恶化会要命的!\" 陆肃尧却笑了:\"要命?我的命硬得很。这么久跟着殿下在漠北吃沙子都没死,现在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岂能功亏一篑?\" 他强撑着给肖长珏写了封信,告知途中遇袭一事,并怀疑是肖世昌残部所为,提醒京城加强戒备。 三天后,当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陆肃尧已经虚弱得需要亲兵搀扶才能坐在马背上。 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不愿以狼狈之姿见故人。 \"将军,城墙上好像有人。\"亲兵突然指着前方道。 陆肃尧眯眼望去。 果然,城墙最高处站着几个身影,其中一抹明黄色格外醒目。 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那是肖九仪才得穿的公示制服。 ——————- 肖九仪固执地站在城墙上,任凭寒风刺骨。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仍冻得嘴唇发青。 \"公主,回去吧。您的身子受不住啊!\"兰芷急得直跺脚。 肖九仪摇摇头,眼睛始终盯着北方:\"再等等……肃尧应当快回来了……\" 自从三天前收到陆肃尧的信,说即将抵京,肖九仪就天天来城墙等候。 太医再三劝阻,说身上大小伤势未愈,又元气大伤,不宜吹风受寒。 但肖九仪不听,甚至为此跟皇兄吵了一架。 \"让我去吧,皇兄。\"她当时红着眼睛求肖长珏,\"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陆肃尧了……\" 肖长珏态度坚决:\"不行!你身上的伤口刚刚结痂,万一感染怎么办?朕已经派了仪仗去接他,你安心在宫里等着就是。\" 肖九仪表面答应,转头就偷偷溜上城墙。 她知道陆肃尧一定会从北门入城,就在这里守着,要第一个看到他。 \"公主,下雪了……\"兰芷撑开油纸伞。 细碎的雪花飘落,很快在肖九仪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她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远方。 她已经冰冷的右手藏在袖中,左手则紧紧攥着城墙砖石。 三个时辰过去,肖九仪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却仍不肯离开。 就在兰芷准备强行把她架回去时,远处突然出现一队骑兵。 \"来了!\"肖九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陆肃尧!\" 那队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旗帜上果然绣着\"陆\"字。 肖九仪不顾侍女阻拦,扑到城墙边沿,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公主小心!\" 肖九仪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陆肃尧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她记忆中一般明亮坚毅。 \"陆肃尧!\"肖九仪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却被寒风吹散。 城下的陆肃尧似有所感,抬头望来。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陆肃尧露出惊喜的笑容,抬手挥了挥。 肖九仪也想挥手回应,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侍女们惊呼着接住她,发现公主已经昏厥,额头烫得吓人。 \"快传太医!公主晕倒了!\" 当肖九仪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寝宫的暖阁里。 后背传来阵阵刺痛,想必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皇兄正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皇兄……那个……陆肃尧呢?\"她虚弱地问。 肖长珏又气又心疼:\"你还有脸问!为了看你那陆肃尧,高烧不退,手指伤口化脓,太医说再晚些发现,整只手都保不住!\" 肖九仪眼中含泪:\"我错了,可是,陆肃尧他受伤了……\" \"他很好,已经入宫觐见了。\" 肖长珏叹了口气,\"知道你晕倒,他急得差点闯后宫,被朕拦住了。\" 肖九仪破涕为笑:\"那,那仪儿能见他吗?\" \"等你退烧再说。\" 肖长珏态度坚决,但看到妹妹失望的表情,又心软了,\"朕让他明日来给你请安,总行了吧?\" 肖九仪这才乖乖躺好,让太医重新包扎伤口。 药很疼,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陆肃尧,她咬牙忍住了眼泪。 ———————-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陆肃尧正行大礼参拜新君。 \"臣陆肃尧,叩见陛下,恭贺陛下登基!\" 肖长珏快步从龙椅上走下来,亲手扶起挚友:\"肃尧,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触手却发觉陆肃尧浑身滚烫,再细看他苍白脸色,顿时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陆肃尧勉强一笑:\"小伤而已,不碍事。\" 话未说完,身子一晃,竟直接晕倒在养心殿地上。 太医诊断后禀报:\"陆将军身上的箭伤溃烂多时,又连日奔波,已是气血两亏。若再晚些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肖长珏又惊又怒,当即下令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全部召来会诊。 他守在陆肃尧病榻前,看着这个为自己坚守漠北的挚友,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长公主那边……\"侍女匆匆来报。 \"又怎么了?\"肖长珏皱眉。 \"长公主听说陆将军晕倒,非要过来探望,正在寝宫闹呢……\" 肖长珏扶额长叹:\"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然而就在距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平原上,他们遭遇了袭击。 那是一支约两百人的骑兵,装束杂乱,像是草原部落的流寇。 陆肃尧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些人马术精湛,战术有序,绝非普通匪类。 \"结圆阵!\"陆肃尧当即下令,\"这些人怕是肖世昌的残部!\" 箭雨呼啸而来,陆肃尧挥剑格挡,仍有一支箭擦过他左肩旧伤处。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坠马。 战斗异常激烈。 陆肃尧这边人少但精锐,对方人多却乌合。 厮杀半个时辰后,匪徒丢下几十具尸体溃逃。 陆肃尧没有追击,他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浸透半边铠甲。 \"将军,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整?\"亲兵担忧地问。 陆肃尧摇摇头:\"继续前进。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简单包扎了伤口,灌下一口烈酒镇痛,然后翻身上马。 京城已经不远了,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当夜,队伍在一处废弃驿站歇脚。 陆肃尧高烧不退,军医急得团团转:\"将军,再这样赶路,伤口恶化会要命的!\" 陆肃尧却笑了:\"要命?我的命硬得很。这么久跟着殿下在漠北吃沙子都没死,现在眼看就要到京城了,岂能功亏一篑?\" 他强撑着给肖长珏写了封信,告知途中遇袭一事,并怀疑是肖世昌残部所为,提醒京城加强戒备。 三天后,当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陆肃尧已经虚弱得需要亲兵搀扶才能坐在马背上。 但他腰杆依旧挺得笔直,不愿以狼狈之姿见故人。 \"将军,城墙上好像有人。\"亲兵突然指着前方道。 陆肃尧眯眼望去。 果然,城墙最高处站着几个身影,其中一抹明黄色格外醒目。 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那是肖九仪才得穿的公示制服。 ——————- 肖九仪固执地站在城墙上,任凭寒风刺骨。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却仍冻得嘴唇发青。 \"公主,回去吧。您的身子受不住啊!\"兰芷急得直跺脚。 肖九仪摇摇头,眼睛始终盯着北方:\"再等等……肃尧应当快回来了……\" 自从三天前收到陆肃尧的信,说即将抵京,肖九仪就天天来城墙等候。 太医再三劝阻,说身上大小伤势未愈,又元气大伤,不宜吹风受寒。 但肖九仪不听,甚至为此跟皇兄吵了一架。 \"让我去吧,皇兄。\"她当时红着眼睛求肖长珏,\"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陆肃尧了……\" 肖长珏态度坚决:\"不行!你身上的伤口刚刚结痂,万一感染怎么办?朕已经派了仪仗去接他,你安心在宫里等着就是。\" 肖九仪表面答应,转头就偷偷溜上城墙。 她知道陆肃尧一定会从北门入城,就在这里守着,要第一个看到他。 \"公主,下雪了……\"兰芷撑开油纸伞。 细碎的雪花飘落,很快在肖九仪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 她恍若未觉,只是死死盯着远方。 她已经冰冷的右手藏在袖中,左手则紧紧攥着城墙砖石。 三个时辰过去,肖九仪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却仍不肯离开。 就在兰芷准备强行把她架回去时,远处突然出现一队骑兵。 \"来了!\"肖九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陆肃尧!\" 那队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旗帜上果然绣着\"陆\"字。 肖九仪不顾侍女阻拦,扑到城墙边沿,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公主小心!\" 肖九仪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陆肃尧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得吓人,但那双眼睛依然如她记忆中一般明亮坚毅。 \"陆肃尧!\"肖九仪用尽全力呼喊,声音却被寒风吹散。 城下的陆肃尧似有所感,抬头望来。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陆肃尧露出惊喜的笑容,抬手挥了挥。 肖九仪也想挥手回应,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侍女们惊呼着接住她,发现公主已经昏厥,额头烫得吓人。 \"快传太医!公主晕倒了!\" 当肖九仪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寝宫的暖阁里。 后背传来阵阵刺痛,想必是伤口又裂开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皇兄正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可怕。 \"皇兄……那个……陆肃尧呢?\"她虚弱地问。 肖长珏又气又心疼:\"你还有脸问!为了看你那陆肃尧,高烧不退,手指伤口化脓,太医说再晚些发现,整只手都保不住!\" 肖九仪眼中含泪:\"我错了,可是,陆肃尧他受伤了……\" \"他很好,已经入宫觐见了。\" 肖长珏叹了口气,\"知道你晕倒,他急得差点闯后宫,被朕拦住了。\" 肖九仪破涕为笑:\"那,那仪儿能见他吗?\" \"等你退烧再说。\" 肖长珏态度坚决,但看到妹妹失望的表情,又心软了,\"朕让他明日来给你请安,总行了吧?\" 肖九仪这才乖乖躺好,让太医重新包扎伤口。 药很疼,但想到明天就能见到陆肃尧,她咬牙忍住了眼泪。 ———————-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陆肃尧正行大礼参拜新君。 \"臣陆肃尧,叩见陛下,恭贺陛下登基!\" 肖长珏快步从龙椅上走下来,亲手扶起挚友:\"肃尧,你我之间不必多礼。\" 触手却发觉陆肃尧浑身滚烫,再细看他苍白脸色,顿时变了脸色,\"你受伤了?\" 陆肃尧勉强一笑:\"小伤而已,不碍事。\" 话未说完,身子一晃,竟直接晕倒在养心殿地上。 太医诊断后禀报:\"陆将军身上的箭伤溃烂多时,又连日奔波,已是气血两亏。若再晚些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肖长珏又惊又怒,当即下令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全部召来会诊。 他守在陆肃尧病榻前,看着这个为自己坚守漠北的挚友,心中百感交集。 \"陛下,长公主那边……\"侍女匆匆来报。 \"又怎么了?\"肖长珏皱眉。 \"长公主听说陆将军晕倒,非要过来探望,正在寝宫闹呢……\" 肖长珏扶额长叹:\"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朕省心!\"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