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许》 1、争执 舒阳的这个春节过得有点狼狈。 从罗亦暖出生以后,婆婆一直是跟着舒阳一家三口在江城,帮着他们带孩子。 公公罗永达一直在老家种地为生,罗朝成还有一个哥哥罗朝友,闲时在家务农,有活了就在县城大小工地上做建筑工人,赚的都是力气钱。 年前罗朝成带着老婆、孩子、母亲驱车从江城回老家过春节。 早上出发得早,本来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年前返乡的人有些多,路虽然不算堵,但速度也提不起来,四个人在服务区吃了点,到家时也就中午两点了。 到家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从后备箱拿行李、各种年货、送人的礼物。 舒阳也入乡随俗,跟着婆婆邱小玉和嫂子一起下厨,堪堪于下午六点不到,三个人忙出了一大桌子的年夜饭。 年夜饭正吃着呢,公公罗永达忽然表示,春节过后婆婆就不跟着舒阳他们回城了,说是等他们什么时候二胎什么时候再来。 舒阳愕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出。 毕竟从回来到吃饭之前,前面众人都表现得很正常,开开心心的,压根没有谁有提起过二胎的事情,这太突然了。 况且,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 舒阳是江城人,父亲已经不在世了,独剩一个母亲,家里条件不错,只她一个,从小被宠着长大。 都说舒阳的性格爽朗,但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人,平时看着有商有量的,但其实是一个很有脾气的人。 在罗亦暖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舒阳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顺产的,千百年来孩子都是这样被生出来的。 以及舒阳脑瓜子想得和别人不一样,都说生孩子很痛,但又不会死,那么这种巨痛又不会死的痛除了生孩子还有什么其实更好的途径可以体验呢? 她乐呵呵地等待着临产,谁知道真的开始生了以后,她才发现原来真的是可以被“痛死”的,她嚎得连医生都听不下去了,让她省点力气留到后面生产,痛得厉害的舒阳连医生也骂。 直吓得在一旁陪产的罗朝成一个劲地道歉,手被掐青了,流的汗不比舒阳少,当场就表示不管男孩女孩,就只生一个了。 婆婆邱小玉当时在产房外头,只听得到舒阳那惊人的音量响彻楼道,但对于罗朝成的保证是事后才知道的。 生下罗亦暖后,婆婆邱小玉就留在了江城,带娃做家务。 磕磕绊绊肯定也是有的,但舒阳自觉得大家相处得还算不错。 年夜饭上公公忽然来这么一出,舒阳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才转头去看罗朝成和邱小玉。 只见他们二人也是面露惊讶,但没过一会儿,他们不约而同地过来看舒阳,两人都没有说话。 舒阳的心情马上就不好了,当下她什么也没说,埋头吃饭。 她想,罗永达在饭桌上这样说,无非就是想逼她当面表态,她偏生就不说话。 自己大老远从江城,跟着丈夫来过春节,他们才是一家人,逼着她表态,这不是欺负她是什么,她才没那么傻。 不就是想以不给她带孩子这一招让她去应承二胎的事吗? 其实本来二胎的事也不是不能说,但为什么一定要搞得要把她当民国时期的革命派一样呢,她是敌人吗?她就偏不如他们的愿。 她又不是离了他们就无路可退,她还有妈妈张婉婷在后头呢。 这时候,舒阳无比庆幸自己有一个一直在后方支持自己的母亲了。 其实她刚怀孕那会儿,她想着的就是以后孩子生下来了,让自己的母亲张婉婷带的,是罗朝成不同意,非要把婆婆叫过来带娃。 罗朝成大约是一直记得张婉婷当年不同意自己和舒阳在一起的这档子事了。 舒阳和罗朝成的恋爱从被张婉婷知道以后,张婉婷就表示两人不适合,觉得舒阳还是找一个江城本地的,负担可以不用那么大。 恋爱中的男女怎么会如张婉婷的愿,越反对就越觉得非要在一起不可。 直到舒阳怀孕,挟天子以令诸侯,张婉婷也不得不认下罗朝成这个女婿。 但此后,罗朝成就对这个丈母娘有了距离感了,总觉得自己被看不起,心里头也虚。 尽管他毕业的院校要比舒阳毕业的院校好得多,工资也要比舒阳高得多,但面对张婉婷时,就总觉得有一丝不自在,拼着一口气也不想让丈母娘看扁。 张婉婷的房子离罗朝成和舒阳的房子不远,但罗朝成借着工作繁忙,很少去张婉婷处,非必要不得不去时也会做足了功夫,力求证明舒阳嫁给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 为什么说是力求呢,因为罗朝成还是虚。 尽管他工资很不错,但在江城疯狂上涨的房价面前,最后罗朝成和舒阳小家庭名下唯一的一套房子是张婉婷给的首付。 所以罗朝成总觉得底气不足。 舒阳以前还觉得罗朝成那力求证明自己的样子可爱得紧,捂着嘴笑来着。 关于罗永达提出来的二胎,舒阳没接话,罗朝成也就没开口,邱小玉更不想开口,于是就这么僵着了。 春节过后,春节过后回江城的只有罗朝成一家三口。 在这个过程中,罗朝成和舒阳私下吵了几小架。 舒阳的脾气是不让人的,几句“你爸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是儿子你不开口让我去顶在前面,你是不是男人?”让罗朝成又气又急。 回江城的路上两人互不搭话。 硬熬到了江城,等到罗亦暖睡觉了。 罗朝成试图去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开口的原因,“我爸就一个农民,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农村里,见的也就那些人,在他的眼里,多子多福,你看我哥出生的时候已经有计划生育了,还东躲西躲生的我,还有我爸对我的期待太深了,我一旦说话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再说了,我觉得再生一个也是可以的,有个伴,这样不至于所有的关注都集中一个人身上。” 2、吐槽 “你什么意思?我有说过我不要生二胎吗?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表示过,但是我告诉你,罗朝成,你们以这种方式让我去生二胎,不可能,你以为我傻吗?你们这是要二胎吗?你们明明是想要一个儿子。” 罗朝成连忙举手表示,“不是,我没有这想法,男孩女孩都一样。” “你的想法有屁用,你爸就是这想法,还威胁我,不带就不带,我又不靠他们。” “作为一个丈夫,你理应在你妻子和你的原生家庭之间做好一个中介,而不是作壁上观,说什么你不方便说的话,然后让我这样一个和他们原本就没什么感情的人冲上前去,你以为你很聪明,很有情商对吧,反正大家说起来就会是我脾气不好。” 舒阳气呼呼地道,“对,我脾气就不好了,我还告诉你,你们越这样子,我就越不会妥协如你们的愿,把我当什么人?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说,非要在年夜饭这种场合搞突然袭击,还用你妈做威胁的工具,我会受这威胁我就不是舒阳了。” “我爸就一农民,你和他计较什么?”罗朝成无奈道。 “我还是晚辈呢,他吃的盐比我走的路还多,凭什么他要和我计较?” 说话间,两人声音大了一些,被放在屋里头睡觉的罗亦暖被惊醒了,摸到门边站在那儿哇哇大哭,她已经到了能够听懂话的年龄,直抱着舒阳的腿说“害怕,害怕……。” 舒阳转身就抱起女儿,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看了一眼罗朝成,压低声音道,“暖暖乖,不怕,不怕。” 罗朝成还上前来说,“也就是打个电话和我爸低一下头的事,我妈就来了,暖暖跟着我妈也习惯了。” “罗朝成,不是只有你有妈,我也有妈,我现在给你面子,在暖暖面前我不和你吵,放手。”舒阳咬牙低声道。 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要是过去同舒阳说这样的话,她怎么也不信,以前她和罗朝成,多浪漫啊。 可是有了孩子以后,婆婆来到了这个小家庭,一切就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从前,再多的矛盾,也只是两个人的,吵得再凶,亲个嘴,滚个床单就又复好如初了。 也可以几天不同罗朝成说话,背着包管自己到处玩,玩爽了再回来。 但有了孩子以后发现,不行了,不管再不情愿,也要回到家里。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罗亦暖有点咳嗽。 舒阳像是忘记了昨晚同罗朝成吵架的自己,忘记那个睡前暗暗发誓不同他说话的舒阳了,着急地向罗朝成道,“早就想带暖暖去大医院查查看了,这身体总这样,动不动就咳嗽感冒的,正好今天你也有假,咱们一起带暖暖去二医看看吧。” 罗朝成伸手过来用手背放在罗亦暖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说道,“还好,没烧,是不是这几天在老家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了,二医那种大医院,各地来的疑难杂症都在那里,人杂得很,你忘记新闻上那些隔离的报道啦,一隔离就要十天半个月的,医院那可是感染的第一线,暖暖就是有点咳嗽,社区医院看看就好了,专家们都说能不去大医院就不要去,你还非要撞枪口上?” 舒阳看了一眼罗朝成,抱起罗亦暖,用脸贴了贴她的脸。 “你说为什么别人生的孩子养得就白白胖胖的,我长得算又白又壮的,怎么生一个孩子像只猴子一样,这都两岁了,才这么点重,你跟我都挺白的呀,她这么黑,我总怕她有其它的问题,现在反正我也还没有上课,就带去大医院看看呗,刚好你也在,这样也就不用滴滴。” 罗朝成没同意,“你还想滴滴去啊,新冠多严重你不知道吗?新闻上到处都是新冠的重症病例,不要因小失大,等下没检查出别的问题,染上了病你怎么办?” 舒阳心里不高兴,“那现在江城没有病例不是么,我就是担心暖暖……。” “只是概率低,并不是没有概率,不要说概率多少低,一旦我们碰上就是100%,孩子发育总有一个体差异的啊,我小时候也瘦,也总生病,你看现在大了不也挺好的……暖暖刚出生没多久,你不是带着去做过检查的?什么都好好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罗亦暖刚生出来的头几个月,体重长得相当慢,舒阳就带着去看医生,儿保医生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她母乳有问题,不长重,让她断母乳吃奶粉,后来就真断了母乳,吃了一段的特殊奶粉,但也不见长肉。 罗朝成不同意去大医院,舒阳自己不会开车,又被罗朝成一说两说,最后就同意去离小区不远的社区医院看病。 医生看了看电脑里的记录,又拿着罗亦暖过往的检查单据翻了下,“可能就是着凉了。” 出来的时候,罗朝成还笑道,“你看吧,没事呢,就是着凉了,接下去注意保暖,吃点药就好了。” 第二天,天气挺好的,走在阳光下暖暖的,罗朝成上班了,舒阳就推着小推车带着罗亦暖步行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母亲张婉婷家。 舒阳憋不住气,年夜饭事件发生后,罗亦暖特意打通了张婉婷的电话,以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婆婆春节后没空给自己带孩子的事情,让张婉婷帮自己带娃,不明所以的张婉婷一口答应。 把罗永达气得当场就甩门走了。 舒阳是故意那么做的,她就是想让罗朝成他们知道,邱小玉来不来,都没事,想用不带娃这一招要挟她,门都没有。 当初罗朝成非要争一口气,不想让张婉婷带娃,一定要把自己的妈妈叫江城来带娃,结果现在带到一半又撂手,舒阳想想就怄气。 到了张婉婷家,舒阳一顿张婉婷,张婉婷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张婉婷劝道,“你公公成日不是去工地干活,就是要下地种菜,你婆婆呆在你这里,他平时的生活确实是不方便很多,以这个为借口把你婆婆叫回去也是有的,你别总是多想。” 3、劝解 舒阳看了一眼张婉婷,“妈,你可真天真,人家说了二胎生好了以后才让婆婆过来,好像我求着他似的。” 张婉婷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 “舒阳啊,人呢,有时候要放过自己,多往让自己舒服的地方想一想,这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日子还得过下去,一辈子啊,长着呢,想得开些比钻牛角尖要好。” “你这是阿Q精神,你看不出来人家把我当敌人呢,说我不想生二胎,暖暖还差一阵才两岁呢,身体总不好,哪有人那么急的啊,他们光出嘴,养孩子啊又不是一张嘴就够了。” 张婉婷点了点她的脑袋,“说话注意着点,你也不小了,这婚已经结了,孩子已经生了,带着怨呀气呀生活,只会增加自己心里头的负担,有啥话不开心的可以找妈妈说,也可以找朝成说,说开了就没事了。” “那就这样让他们欺负我?”舒阳不满道。 “他们不是欺负你,你生活在城市,从学校到工作,环境不一样,你种过地吗?有没有被钱逼到没有办法的时候?你说别人不懂你,你有没有去懂别人呢?舒阳,理解这种事,本来就是很难的,理解不了的时候不如就放在那里,求同存异。” 舒阳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话。 张婉婷弯腰逗了逗罗亦暖,“咳嗽你有带去看了没?” 舒阳点头,“前面的医院看了下。” 张婉婷皱眉道,“你说你吧,该坚持的不坚持,就暖暖这个事,还是要带着去大医院看看医生的,有时候就差在经验上,先去排除一下器质性方面的问题,没有的话再找个中医调一调,这么总不吃饭也不是办法,都瘦成什么样了。” 被张婉婷一骂,舒阳缩着脖子,马上又梗着脖子说道,“嗯,我也觉得要带着去看一下,朝成不同意,说大医院有感染风险,说现在是信息时代,什么都流通得快,社区医院的医生也都是大医院进修回来的,又说暖暖满月那会儿我不是跟你带着去查过的吗,那会儿是没查出什么问题。” 张婉婷瞪了她一眼,“你说你怎么想的,有力气去和他吵什么现在还子虚乌有的二胎,还不如和好好想想着怎么带去医院查查这事呢。” 舒阳撅着嘴,不说话。 罗亦暖正是可爱的时候,外婆外婆叫得很欢,这孩子就是瘦弱了些,性格很开朗,虽然平时是奶奶带得多,但只要到周末,舒阳就会带着罗亦暖来到张婉婷这里过一夜,所以和外婆也很亲近。 别的孩子长得肥嘟嘟柔软的手,罗亦暖的手却小小的,一摸到手全是骨头,让人怜惜得紧。 在舒阳过来之前,张婉婷特意去离家不远的菜市场买了肉和菜。 罗亦暖很挑食,对待食物简直精细得可怕,米饭进食按粒算,面条进食按根算,就连饼干这种一般孩子喜欢的食物,也是半片就够了。 所以每次舒阳带着罗亦暖过来,张婉婷都会很用心地做一些美食。 也不知道罗亦暖是给外婆面子,还是外婆烧得真的好吃,中午胃口比较好,吃了一些。 饭后,张婉婷才开始问,“你婆婆接下去真不来了?” 舒阳手里拿着张婉婷做的饼,边吃边说,“嗯,不来了,其实不来我求之不得哩,我每次就回你这里来,我还可以是小公主。” 张婉婷看了她一眼,“饭可以多吃,话不要乱讲,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婆婆挺好的。” 舒阳吐了吐舌头,“我这话又不当着他们的面说,再说,你是我亲妈哎,你站谁那里说话啊?” 撒了会娇,她又继续道,“都是朝成呢,非要让他妈来带娃,其实我也觉得我婆婆在老家陪公公挺好的,春节回去的时候我都吓了一大跳,我公公可瘦了,大冬天的站在那里看着比我还瘦,脸又黑,妈,你不知道他们在家省成什么样了,一碗带鱼啊都长了毛了,我公公把上面那一层毛刮了,然后重新炒了吃,我婆婆要倒了他还骂我婆婆呢,我婆婆已经够省的了,他还更离谱。” “婆婆留家里,做做饭菜,公公也能吃好点,哦,回来的时候,婆婆还给我塞了好多的干,茄子干、萝卜干、笋干、豆干等等,都是我公公做的,我带了一些给你,放暖暖推车的下面,差点就忘记了,我去拿过来。”说完这话,她蹦蹦跳跳地就去开门去外头取。 张婉婷抱着罗亦暖跟着往外走,“你好好走路,跑什么啊。” 正说着,舒阳就在门口被地垫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张婉婷手摇了摇头,“那等你上班了,上午就把暖暖带过来给我,晚饭就在这里吃好了,吃完了再把暖暖带回去,孩子还是要多跟父母一起的。” 舒阳蹲在外头把各种干从罗亦暖的推车里拿出来,“你就是想晚上头自己快活吧。” “怎么滴,不行啊。” 舒阳讨好道,“行行行,皇太后请便。” 晚上回家的时候,舒阳一边收拾衣服,一边状若无意地炫耀,“今天我带暖暖去我妈家了,我妈说等我开始上班了,就早上把孩子送她家晚上接回来。” 罗朝成在一旁看手机,一边点头。 “我妈说让我们晚餐去她家吃呢,饭后再把孩子接回来。” 罗朝成心里不高兴,但又没办法说出口。 “这样太麻烦你妈了吧,做饭很辛苦的,你们三个人可以吃得简单很多,多我一个人,你妈又要做这个做那个的,这样我有负担,再说了我公司离得远,你们在家烧好饭了还要等我吃,算了吧,你和暖暖去你妈家吃,如果下雨的话就等我去接你们。” “你是不是还在躲我妈?都那么久了,暖暖都这么大了,要躲到什么时候?” 罗朝成有些不好意思,“我还真的就怕你妈,就总觉得有些愧疚,我也知道,本来当初明明说好我妈带孩子的,现在又要她带,她都不用看我,我就觉得愧疚。” 4、住院 听到罗朝成这么说,舒阳心里头的那点埋怨马上就放下来了,心里还有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计较了。 这天晚上半夜的时候,舒阳上厕所,起来惯性地往边上先是摸了摸罗亦暖,一下子就醒了。 她慌里慌张地去找拿了体温计一测,38.5度,瞬间就慌了。 然后马上叫醒了罗朝成,有些慌地问罗朝成怎么办。 罗朝成说道,“我去拿药,把暖暖叫起来吃药。” “可是以前我好像看到过科普的,说孩子发烧的时候如果是在睡觉的话,就不要叫醒孩子,让孩子继续睡会更好。” 罗朝成无语道,“那你叫醒我干什么?” 舒阳看了他一眼,“那我慌了还不能叫你起来?孩子发烧了。” 罗朝成抓了抓头发,“那你叫醒我没用啊,我不像你,明天可以在家休息,我还要上班呢。” 舒阳回道,“我在家带孩子就是休息吗?你天天说你妈以前在家的时候带娃比我们上班还辛苦,怎么到了我这就是我在家是休息啊?” 罗朝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可真是……哎,好好好,对不起,我这会儿起来脑子发胀,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老婆,你辛苦了。” 他揉了揉脸,勉力让自己坐起来,问道,“你们今天去妈家的时候给她吃什么了?” 舒阳回忆,“没有啊,我妈就做了点老鸭汁,说孩子咳嗽,怕虚着。” “孩子咳嗽啊,生病啊,虚不受补,怎么这么时候补着呢,真是的,大人小孩都不让人放心。” 舒阳又不高兴了,“你快睡吧,我明天不上班,我来看。” 偏罗朝成没睡醒,听不出舒阳话里头的阴阳怪气,睡眼惺忪地打了哈欠,“嗯,老婆,我先睡了,你也赶紧睡,孩子如果真的很不舒服,会自己醒来哭的,现在我要上班了,我妈又不在,孩子可全靠你呢。” 舒阳气乎乎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见罗朝成睡去,拿了枕头就扔过去,偏生人家还直接把枕头压自己脑袋下,就睡着了。 舒阳满肚子火没处放,又担心罗亦暖,没有半点睡意。 隔一会儿就去量体温,等到终于有点要困意了,罗亦暖又哼哼唧唧起来了,她马上滚起来量着体温喂了一次退烧药,等了二十来分钟,总算看着出汗了,开始退烧,但一直没退彻底,总是37.5的样子。 等到罗朝成起床时,舒阳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罗朝成上班前对舒阳说,“老婆,我上班去了,不然就再去前面的医院看看,开点退烧药,家里的退烧药好像不多了,不要太担心,应该就是病毒性的,可能是昨天带出去路上什么的感染到了,这种自愈性的疾病,几天就好了,多喂点水。” 舒阳怄气,不想说话,等到罗朝成走了以后,就打电话给张婉婷。 张婉婷赶了过来。 看到孩子的样子,拍板道,“去二医那边看看。” “可是朝成……?” “你是结婚了,还是被囚禁了,朝成说往东你就不敢往西?你是孩子的妈妈,孩子已经发烧感染了,就算是自愈性疾病,早几天好和晚几天好对孩子也是不一样的,走。” 张婉婷不等舒阳反应过来,就帮着给孩子换衣服换尿不湿,脱了衣服的孩子简直瘦得吓人,完全没有普通幼儿那样胖乎乎的感觉。 舒阳被张婉婷这么一骂,悚然惊醒,是啊,自己为什么这么没主见呢,罗朝成说不去医院就不去? 舒阳一边骂自己一边听张婉婷的话,拿了妈咪包,打了一辆车去附属第二人民医院。 罗朝成中间不放心,电话有打回来问孩子的情况,听到舒阳和张婉婷去了医院,倒也没说什么。 医生诊断罗亦暖是肺炎,需要住院治疗,以及孩子的体重实在过轻,20个月多了只有16斤,于是又开了一些检查。 舒阳在打电话给罗朝成之前,给自己理了理思路。 果然,电话通了以后,罗朝成说道,“住院就算了吧,别不是没有肺炎吧,我一个同事前阵还抱怨呢,说肺炎一定要住院,后来换了一家医院查说是支气管炎,不然换家医院查查看,可能就是支气管炎,昨天晚上才发烧呢,前天都好好的,哪来发展这么快的?” 舒阳强硬道,“我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了,你晚上回家收拾点衣服送过来就行。” 罗朝成回了一句,“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还要我送衣服的?” 说完,“啪”地挂断了电话。 舒阳当场气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又怕张婉婷看见,着急地擦了擦,在厕所里面用冷水冲了冲,才找到在外头抱孩子的张婉婷,“妈,我去办理住院手续,等下回去拿衣服。” “让朝成晚上送过来就行吧,这里衣服我们有带了一套的,尿不湿到晚上也够用的,下午还要好多检查,你中午也坐一下休息一下。”张婉婷说道。 “朝成晚上要加班呢。”舒阳控制着心里的情绪说道。 张婉婷点头,“那行吧,对了,舒阳,暑假去报个驾照吧,这样方便一点,不然总等着朝成也确实不是办法,自己有车会方便一些。” 舒阳过去是学过驾照的,不巧碰到的第一个教练极具个性,几乎所有的学员都被骂过。 舒阳可不是一个任人骂的主,一怒之下就不再学了。 那时候同罗朝成还在谈恋爱,罗朝成也跟着舒阳一起骂教练,说不学就不要学了,以后自己给舒阳当司机,于是也就没再学了。 现在张婉婷旧事重提,舒阳惯性地张嘴想说不学,话还没出口就想到了刚刚罗朝成说的话,应了一句“好的”。 办理好住院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罗朝成电话打电话,第一个电话被舒阳按了,又打来了第二个,他是打电话来道歉的,说晚上会收拾衣服过来的,又问了孩子的情况。 舒阳心里难受,也不单单是因为罗朝成,主要是觉着自己没把罗亦暖带好,“不用了,我中午自己回去整理,你不知道我有些东西放哪里。” 5、矛盾 罗朝成没听出来舒阳在生气,还说道,“也是,东西都是你放的,你找会快些,那你路上小心点,口罩带好。” 挂上电话的舒阳苦笑了一会儿。 自己就是气成了河豚也没用啊,罗朝成那头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张婉婷的腿以前受过伤,所以舒阳先是带着张婉婷和罗亦暖去吃了饭,然后又抱着罗亦暖,把她们两人送回了病房。 给罗亦暖换了尿不湿,然后才回去收拾的衣服。 晚上的时候,罗朝成下班来到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张婉婷,她见到罗朝成时还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舒阳说你要加班。” 罗朝成知道这是舒阳给自己找的理由,就借驴下坡,“本来是要加班的,这不因为孩子发烧嘛,我就和组长说了,请了假过来看看,辛苦妈了。” 张婉婷点头道,“你吃过没?舒阳出去找吃的了,没吃的话我让她给你带点。” 罗朝成没吃,但他并不想在病房里吃东西,莫名地也不想当着张婉婷的面吃,总觉得不体面,于是就道,“我下午吃了一些点心了的,都没消化呢,就先不吃了。” 舒阳回来时,看到罗朝成,心里还带着气,只是当着张婉婷的面,没敢表示出来。 取出馄饨给张婉婷吃,然后自己给罗亦暖喂食。 罗亦暖还在发烧,只吃了五六个馄饨就不吃了,舒阳看着剩一大半的馄饨问罗朝成,“你吃不吃?” 罗朝成摇头道,“我不吃,你也别吃了,孩子是发烧,别把自己传染上了。” 这话是对的,但舒阳想,可能是自己这两天累了,所以听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回道,“我这天天和孩子在一起,真要传早就传上了,你不吃我就吃了。” 舒阳其实在店里已经吃过了,但她中午赶着回去拿衣服,午饭没吃多少,刚才在店里只吃了一碗馄饨,其实并没饱,于是她继续吃剩下的馄饨。 罗朝成在一旁翻看罗亦暖的检查单据,翻到了明天做心超单的单子,以及一张开着麻醉药的单子,问道,“谁的?暖暖的?” 舒阳抬头看了一下罗朝成手里的单据,“嗯,因为需要麻醉,不能吃早饭,今天来不及了,所以要等明天了。” “就做一个心超,为什么要麻醉,不知道这种麻醉对人影响很大吗?暖暖才这么点大。” 舒阳解释道,“这个医生有和我们解释了,暖暖这个年纪很少会配合做心超的,哭闹起来容易影响准确度,所以就需要麻醉,医生说三周岁以下都要这样的。” 罗朝成骂道,“这些医生就是乱来,他们只是关心排除这个排除那个,最终承受这结果的是家长和孩子,明明是肺炎,要开什么心超单啊,我看他们就是为了赚钱。” 舒阳本来就带着气,听了这话抬头冷冷地道,“靠赚你的钱他们早就讨饭去了。” 这里是三人病房,病患加陪护,每一个人都默默地坐着,实则耳朵竖得高高地在吃瓜,那两床的孩子大一些,都是七八岁的样子,也好奇地在看。 张婉婷在一旁抱着罗亦暖,冷冷地说道,“你们要吵架去外头吵去,这里都是病人,别吵到别人。” 舒阳觉得自己的脸红了起来,她把碗往边上一放,起身抓着单子就往外走。 罗朝成这会儿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弯腰向病房内的人道歉。 二人顺着楼梯来到了一楼。 罗朝成一边追一边说,“舒阳,绝对不能麻醉,现在正是孩子大脑发育的关键期,越小的孩子受外界的影响就越大,你这一麻醉,对以后智商是有影响的。” 舒阳觉得自己气得要炸了,好不容易忍到了外面,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命重要还是智商重要?既然来了医院就要听医生的,这里是专科医院,医生每天见形形色色的儿童,他们会不知道深浅?我们一个外行人要去指挥医生怎么干?我没这么大脸。”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医生说话都是把病人和家属往严重了说,哪来这么严重,我们小时候病得多了去了,发烧是常有的事,人体是有免疫力的,多扛扛就好了,我看你带着暖暖就是太细心了,这不行那不行的。” 舒阳反驳道,“暖暖之前可一直都是你妈带着的,你怎么就说我带着暖暖太细心了,怎么不说你妈?” 罗朝成生气道,“我妈不还得听你的吗?你说不行她就不敢,你以为她为什么不来帮我们带娃了,就是因为你的要求太多了。” 舒阳愣住了,下意识地反驳,“我要求哪里多了?你妈每到过季就要把暖暖包得像一个棕子,我只是说不要穿那么多,以及饭前便后要洗手,少看电视不要喂饭,这些哪里说错了?” “我妈自己有三个孩子,我们三兄妹都健康长大了,我哥的孩子也是她带的,她的经验不比你多,你刚刚还说一个外行人指挥医生,那你去指挥我妈干什么?” 舒阳气的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还委屈了吗?我妈这么大老远地过来给我带孩子,边上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的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是,我知道你们家看不上我们家是农村地区来的,我妈的卫生习惯差,穿衣眼光土,这个想节约那个想节约,可这些不是为了我们吗?省的每一分都是为了我们。” 舒阳只觉得离谱,“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妈?你听不听得懂人话,我那些是建议,难道因为你妈是为了我们,所以我什么话都不能说,只能无条件接受?为了省水所以饭前便后不用洗手的?” 罗朝成讥笑道,“饭前便后洗后,你也就是对别人要求高,你自己看你饭前有多少洗手,每次不都是我提醒你去洗你才去的,你自己可以不洗,轮到我妈带孩子了就不行了,一定要洗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所以我做不对,我不可以说别人?我没有养成良好习惯不可以给我女儿养成良好习惯?” 6、家庭 “对,不行,因为你那是针对,你就是在嫌弃我妈。”罗朝成说道。 “嫌弃你的大头鬼,你自己心里有想法别按我头上。” 舒阳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还有,这话是你妈对你说的还是你说的?咱们有话说明白点。” 罗朝成没有回答。 两人各自别过头去。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树被吹得摇来摇去,没一会儿脸上就被吹干了,刮过来生疼。 被风吹那么一下,也就静了下来,忽然心里头就笑了一下,舒阳想着这不是说麻药的事么,怎么就扯到婆媳上了。 想着想着,又有泪意。 憋回去,她告诉自己,可不能给对面这人看笑话。 “我明天肯定是会给暖暖做这个检查的,她是肺炎,可大可小,你不要用你小时候的经验来教育我,养孩子不是用生的多生得少来衡量的,几次运气好也不能代表一直运气好,在这点上我相信专业的医生的判断。”舒阳冷静道。 “生得多少怎么没关系,我妈带那么久都没事,怎么你才把暖暖带你妈那边一天就肺炎了?” 舒阳一听,心火又上来了,“第一,你妈带那么久没事吗?八个多月的时候肺炎住院二十几天不记得了?第二什么叫我妈带一天就肺炎了?你脑子有坑是不是,前天就已经咳嗽了,我还没说是因为去你老家过年传染回来的呢?” “怎么说话的你?”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舒阳瞪着眼睛看罗朝成。 罗朝成也知道自己是急了眼,有些说话不对,但舒阳很少这样顶他,这样让他有些不舒服。 “随便你吧,明明说的是肺炎,非要拍什么心超,成人全麻都有后遗症,何况这么小的孩子,以后出事了你自己负责。”罗朝成气呼呼地道。 听到罗朝成这么说,舒阳的心一下子就冷了,“行,我知道了,我会负责的。” 说完,扭头就走。 罗朝成这下,走也不是,跟也不是,在楼下烦躁地来来回回原地转圈半个小时,回去吧,没面子,要走吧,好像又不对,最后是一个电话救了他。 他回到楼上,低声对张婉婷说道,“妈,晚上恐怕要辛苦你了,刚刚公司那边打来了电话,我还是要去一趟。” “去吧,路上慢点。”张婉婷嘱咐道。 舒阳扭着头不说话。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二人是吵架了。 张婉婷没有去劝,缓了缓说道,“舒阳,你去旁边找个宾馆,这里没办法睡觉的,两个人呆着也没必要,咱们两轮流来。” 舒阳心里头还在气乎乎的,但也忍着没有在张婉婷面前表示出来,她对张婉婷点头,“好的,妈妈。” 她拿着盆去卫生间打水,把舒亦暖的脸和手脚都擦了一遍,又给她换了尿不湿,这才对张婉婷说道,“妈妈,那我先去了。” 张婉婷点头。 舒阳走出医院,虽然心里还在发酸,但已经没有了眼泪,她抬头看远处高楼上的灯火,不禁想起了过去。 舒阳家庭条件不错,父母都是江城本地人,家里拆迁的时候分了一套房和一些钱给他们,夫妻二人都大学毕业并且分配了工作,一个是医生,一个在政府部门上班,多年下来也有一些积蓄,后来虽然舒阳的父亲去世了,但靠之前的积蓄下来一直过得不错。 舒阳是独生女,除了父亲去世这事之外,过得还算平顺。 可能人的运势就是东边起就西边落,经济上舒阳过得是顺的,学习上过得就不怎么顺了。 从小学开始,舒阳的成绩就是父亲舒宇杰和母亲张婉婷的心腹大患。 一对多、一对二、一对一的课都补着,从语文、数学、英语、科学,钱花了不少,但成绩一直很稳定地差。 好在最后另辟蹊径,找了一个体育老师专门带着练体育,从游泳到跑步到扔铅球,最终靠着特长生勉强上了一所普通高中。 最后考上了一所专科体育院校,后来又专升本,毕业以后她回到了江城,先是做教练,后来成为了一名体育教师。 对比舒阳,罗朝成就不一样了,他小学的时候在村里是第一名,后来一家人搬到了镇上也是第一名,再后来初中高中,一路都是人家口中的学霸,过关斩将来到江城上大学,又顺利留在江城,入职一家互联网公司。 可惜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江城的房价已经飞升,他工资高,但房价更高。 在罗朝成的家人看来,罗朝成已经完成了转型,从农村到城市,只有罗朝成知道,自己离城里人还差那么好几大截呢。 罗永达和邱小玉以前东躲西藏的,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大学留在大城市。 在罗永达和邱小玉的眼里,一年四十来万的工资可高了,但租房、交通、反哺家庭、人情、吃饭等零零碎碎的开支,他们是算不到的,以至于罗朝成工作了好几年,依然是连首付都凑不出来。 但舒阳不在乎,她并不介意罗朝成有没有房子,他们是大学的时候谈的恋爱,正值青春年少,有情便可思得饮水饱。 罗朝成学历好,样貌好,有礼貌,肯上进。 最后是张婉婷帮着二人出了首付,买了房子。 买房之后没多久,疫情也就来了,很多行业都受到了影响,罗朝成的公司还算不错,薪资没受什么影响。 但罗朝成的哥哥罗朝友是建筑工人,父亲罗永达大部分时间都在村里种地,偶尔有小工时就会去做一做,疫情一来,工地停得多,收入大受影响。 罗朝成不好一个人独善其身,家里就出了一个大学生,也是举着全家之力才上来的,现在他在江城有房有妻有女,是整个家族里条件最好的,工资也是最高的,总要对老家的亲人有所表示。 舒阳从小成绩就差,学渣的名号从小背到大,所以对于罗朝成这种自己努力,目标还那么清晰,能从小地方一路过关斩来到江城的学霸,她心生羡慕,又由羡慕转爱慕。 7、检查 罗亦暖出生后,邱小玉过来带孩子,风俗、习惯等很多的不同,婆媳之间也是发生过一些矛盾的,但舒阳从小就被批评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也顺顺当当长大了,她并不觉得矛盾是什么不可调和的,解决就行了呗。 况且,在舒阳看来,自己也就侥幸生在城市,如果是在邱小玉的那个环境,做得肯定不如邱小玉的。 邱小玉没上过学,只认得着数字和自己的名字,但人特勤快。 除了睡觉的时间,平时都是在干活,特别爱干净,擦桌子、擦地、洗衣服、叠衣服,买菜做饭,也很有学习的劲头,刚来时因为不识字,连门都不会出。 来了江城一年多,现在学会了买菜、去公园,边上还交上了几个能说得上话的老太太,周末居然还找了一些手工活回来做。 这些在舒阳看来,都很厉害了。 不过邱小玉身上同样也有舒阳总也不能接受的,就是过分的节俭。 平时在碰到需要消耗东西的时候,就会让位,并且让位的有些夸张。 最典型的就是烧菜了,因为舍不得剩菜,所以上顿的剩菜必然会加到新炒的菜里一起,然后吃不完又剩下一餐,吃不完再下一餐……实在吃不完就会下面条,总之绝对不会倒,一定会消耗干净。 因为节约,不舍得冲厕所。 因为节约,废旧塑料袋、纸皮是万万不扔的,一定要收集起来,有空的时候就放在小推车上带着罗亦暖去卖纸皮。 也因为节约,她只要看到舒阳穿了一件她没见过的衣服,必问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 一开始的时候,舒阳不懂,会老老实实地说多少钱。 然后她就念念叨叨地说年轻人不懂事,不知道持家。 还是罗朝成同她说的,“妈,你不能用咱们那边村里的观念来这里,舒阳要上班的,每天见那么多人,又不是在村口闲逛着,穿得邋里邋遢的人家要瞧不起她的,她还是老师呢,天天见那么多学生家长的。” 婆婆这才仿若大悟,“也是啊。” 舒阳后来学聪明了,偶尔也买一些衣服给婆婆,婆婆一边念着舒阳乱花钱,满脸的心疼,但每次都会把舒阳买给她的衣服收拾得贴贴服服的,见谁就说这是我儿媳妇给我买的。 总之,舒阳自认为,自己和婆婆相处还挺好的,并不是罗朝成说的那样,自己怎么怎么看不起她。 罗朝成那样说话,她不服气。 舒阳边走边想边吸鼻子,在离医院不远处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然后打电话给张婉婷。 张婉婷在电话那头说道,“舒阳,你现在就先不要回来了,上半夜你先睡一觉,订个闹钟,十二点来接我的班,我年纪大了,后半夜熬不住。” 舒阳本来想说整夜都自己来的,但是也知道要是这样说了,张婉婷又会有其它的话等着自己,于是就回答了一个“哦”字。 她订了闹钟,躺在床上。 舒阳有一个好,想得开,一码归一码,这会儿说要睡觉,没多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她是在十一点被闹钟闹醒的,醒来的时候是睡得正香的时候,困得很,在床上又磨了十分钟,才起来穿衣服。 半夜的医院门口偶尔有车辆经过,冷嗖嗖的,住院部楼上有的房间灯火通明,有的房间已经歇了灯。 舒阳来到病房时,罗亦暖正在闹,大约是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找着要妈妈。 舒阳赶紧上前,把手上的房卡往边上一放,“妈,我来抱吧。” 接过罗亦暖,小家伙还有点发烧,泪眼模糊地,一看到妈妈,就整个人都扑向舒阳,嘴里喊着妈妈。 “妈,卡在桌上,你明早迟点来,给我带份早餐。” 张婉婷点头,“那我走了。” 刚才舒阳困得很,走了会夜路,现在很清醒。 倒是罗亦暖,大约前下子已经闹过一阵了,出了点汗,烧完全退了下去,这会儿在舒阳的怀里睡得很香。 舒阳尝试着把罗亦暖放到病床上睡,小家伙也仅仅转了转脑袋,贴着舒阳的手就继续睡了。 次日,舒阳按单子上说的,凌晨六点给罗亦暖喝了点水,说是因为要麻醉,后面要禁水禁食。 六点多的时候,孩子还没醒,被叫起来喝水很不情愿,没喝两口就闹着要继续睡觉。 张婉婷是在七点多的时候到的医院,她给舒阳带了两个包子一瓶牛奶。 舒阳吃不怎么下,只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瓶牛奶,带着罗亦暖去排队B超。 先去取了药,是喝的,大约药味重,罗亦暖不愿意配合,扯着嗓子在叫。 “暖暖,乖,把药喝了咱们要做一个检查。” “不要不要。”罗亦暖用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护士闻声而来,趁着罗亦暖哭的时候把药从嘴角灌了进去。 罗亦暖哭了好一会儿,哭出了浑身的汗,烧倒是退了,睡得也稳了点,这才去做了一个心超。 因为是孩子,所以舒阳需要进去,在边上帮着看着孩子,她看不懂那个动来动去的B超图案,心超的结果是当下就出来的,但听得懂医生说的话。 那医生和边上另一个记录的人说什么多发性房间隔缺损,舒阳当下就白了脸,以至于后面的话听一半漏一半。 “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戴着口罩,同情地看了一眼舒阳,“别急,我请我老师过来再看看。” 她打了一个电话,十来分钟后过来了一个年龄大一些的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的男性医生,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医生,他坐在机子前面一边看一边对着那几个年轻的医生说话,有很多舒阳都听得一知半解。 这次的B超结果足足做了有半个小时。 最后年轻的医生将打印出来的单子交给舒阳,轻声道,“你可能需要去挂个心外科医生咨询一下。” 舒阳急忙点头,俯身去抱起罗亦暖。 出了门以后,看到了守在外面的张婉婷,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怎么办?妈妈,暖暖有心脏病。” 8、病情 张婉婷吃了一惊,上前拿起舒阳夹在手上的单子,拿起来看。 心超单下方结论处写着:多发性室间隔缺损(VSD),心房及心室水平左向右分流,右心扩大,肺动脉收缩压增高,提示合中度肺动脉高压。 舒阳觉得自己有些恍惚、茫然。 边哭边想起刚刚在B超室和医生的对话,她记得她有说孩子出生没多久就有做过全面的检查的,那时候是没问题的,怎么会忽然就心脏有问题了呢。 医生回答说室间隔缺损不同于房间隔缺损,和部位有关系,有的部位在某些角度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后期随着孩子的长大,可能缺损开始增大起来也有可能。 因为并没有之前的数据,谁也不知道这是一个可能还是事实。 将罗亦暖交给张婉婷,舒阳拿起电话给罗朝成,边打边哭,电话那头的罗朝成也是被吓住了,一直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张婉婷坐在一旁,看到舒阳挂了电话,才说道,“阳阳,你还记得向远吗?” 舒阳抬头,眼眶有点红,“向远?怎么了?” 她其实不知道张婉婷在说什么,又是在说谁,她只是下意识地回话,脑子并没有转动。 “向远,就是咱家对门那个哥哥,还记得他吗?” 舒阳迟疑地点点头,“那个读书很好的总是跳级的哥哥吗?” 张婉婷点头,“对,他后来学了医,出国后又回国了,以前我记得他好像是在鹏城那边,他是儿童心脏方面的专家,我刚刚用手机查了一下,他现在在京海市儿童医院。” 说着,张婉婷就把手机递过来,打开的手机上面,赫然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形象,边上写着向远,然后是一堆的介绍。 舒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脑海里慢慢地浮现一个高高瘦瘦的形象,“向远吗?他现在是儿童心脏的专家?” 张婉婷点头,“对,就是他,你还记得那时候他有给你补过课吗?这孩子挺重情的,一直念着咱家以前的帮助,你爸还在世的时候,他每年都有打电话的,还总寄东西过来,你爸去世的时候他在国外,当时还有打了钱过来,我要退都不成。” “这孩子有和我说过,他是因为你爸才学的医,我模糊地记得以前有提了一下的,刚刚一查,果然是,还是儿童领域的,妈妈打个电话问问他看吧。” 张婉婷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好。” 她把手机递给张婉婷,自己一边抱孩子一边拿手机继续搜向远这个名字。 向远,京海市儿童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生。 照片上的他,很陌生,舒阳已经记不清记忆中那个男孩的样子了。 依稀记得因为她上小学开始,总是被投诉,张婉婷几乎每天都要被叫到学校去,后来实在受不了,在她二年级的时候一家人搬了家,转学到了一年普通的学校,就这样向远成了自己的邻居。 那时候她还小,两人差了有五岁,向远又是小区里远近闻名的“天才”儿童,一路跳级。 两个人相识的时候,向远刚上高一。 两家人住着两对门,舒阳只隐约记得张婉婷还和向远父亲好像是同事。 张婉婷说的父亲有帮向远家什么忙,阳舒是全全记不住了,只记得向远高高瘦瘦的样子。 倒是记得向远有帮过自己补过课,时间不是很长,后来她父母见她数学和英语实在太差,补课也补不上去,最后找了老师给她开始练体育。 但记忆中是个瘦弱的男孩,而现在手机上的照片是一个瘦长脸的男人,轮廓分明,眉眼清楚,就是看上去很严肃的样子。 忽然,她的心就定了一点,尽管什么想法也没有,就是这么奇怪的,心就定了一些。 罗朝成上午因为有一个会议,在接到舒阳的电话以后,他心急如焚,但还是耐着性子开完了会,于会议结束后去找领导签了字,请了下午的假。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饭后了。 他拿着罗亦暖的心超单看了又看,一遍又一遍地问这是不是检查错了,当时检查是怎么说的? 舒阳忽然说了一句,“我想带暖暖去京海那边看病。” 罗朝成第一反应是,“那怎么行,你工作怎么办?” 舒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工作有什么关系,请假就是了,和领导说一说,应该能行的。” “那工资呢?” “扣呗,我也没请过那么久的假,也不知道会怎么扣,再说我没上班,人家就算扣光我也无话可说,总还是暖暖的事情是第一位的,工作是次要的,我们不是还有存款的么。”舒阳现在满心都是罗亦暖,对工资不以为意。 罗朝成似乎在想什么,隔了一会儿才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我是想着,江城这边医疗技术也不差的,二医是全省最大的儿童医院了,什么疑难杂症也都往这里送,来的路上我也顺便有了解了一下,先心手术现在很成熟了,如果不是特别复杂的话,留在江城这边不管是交通还是住宿什么的都会方便很多,我也能赶过来搭把手,要是去了外地,我有心无力。” 舒阳歪头想了一下,“要说住宿的话,就算是在江城好像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我不会开车,这里离家里怎么说也有七八公里,我和我妈不可能天天打车回家住,昨天晚上我就是睡这边上的宾馆的,除了几块高铁费,旁的也差不了多少,吃的住的反正也还是要花钱。” 罗朝成是不想听这样的话的,又不好说什么,他不想他们离开江城去那么远的京海。 如果在江城的话,自己下班还能赶过来看一看,但如果去了京海,除非自己周末赶上去看一眼,也是急急匆匆的。 他欲言又止,又瞄到在一旁的张婉婷不断地朝着自己看,虽然脸上并没有别的表情,但罗朝成就总觉得有点虚,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舍不得钱呢? 9、心思 在这个丈母娘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有些气短。 “现在医生怎么说?”罗朝成转移话题。 听到罗朝成问话,舒阳露出一脸的愁绪和迷茫,“还没有看到医生呢,我就网上找了资料看,上面都说心肺一体,心脏手术不做,肺炎很难完全好,就算是好了也很容易复发,但是肺炎不治好又不能手术……有的还说没治好不可以做飞机做高铁这种长途的。” 听了这话,罗朝成心里又有点蠢蠢欲动,他先装成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张婉婷,然后说道,“也是有道理的,长途总是有风险的,咱们还是听医生的吧,他们见过的病人多,江城这边的医疗技术也是全国有名的。” 舒阳没回话,她甚至连罗朝成说的话都没有怎么听到,心里只有愁苦,责怪自己太不上心了,想着想着眼泪就要冒出来,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拉罗朝成,默默地红了眼,低声抽泣,“都怪我,早就应该带去检查的,这么瘦,医生都说了,是因为先心影响了她的发育。” “这哪里能怪你,别哭了……。”罗朝成正说着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他大哥罗朝友。 见罗朝成有电话,舒阳放开他的手,转头拿了纸巾,低哑着道,“你先接电话吧。” 罗朝成点头,拿了手机点了接听,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罗朝成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然后拿着手机走出了病房。 过了好长一会儿,他脸色不是很好地走进来。 舒阳与张婉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舒阳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罗朝成如梦初醒,扫了一圈病房内,还有其它的家属,于是他对着张婉婷说道,“妈,我和舒阳出去说点事。” 两人来到外面,病房里和走廊里,也还是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抱着哭闹的孩子,于是他拉着她的手,往楼下走。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暖暖快醒了。”舒阳道。 “我爸病了,昨天忽然晕倒,醒来的时候一直难受,然后送县里医院看了,说脑袋长了个东西,想着要送到江城这边来看看。” 舒阳大惊,“什么意思?什么叫长了个东西?” “现在还不确定,县医院的医生就说让他最好去大医院看看,我妈陪着我爸上来。” 舒阳说道,“那是的,还是要来大医院看看才好。” 罗朝成见舒阳懵懂着,心下有点难受,但该说的话又不得不说,他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因为这两年疫情的关系,我哥工地几乎都没有去,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经济上很紧张,年初我表叔那边给我哥介绍了一份县城里工地上的活,这好不容易上班了,有了一份收入,你知道的,他们那种工作和我们的不一样,干一天才有一天的活,但凡请假,别人就会把你的位置给顶了,可能以后就没有那工作了,两个孩子呢,我哥工地早上六点多就要上工,晚上七点多才回家,照顾不到家里,大嫂得在家里照顾孩子。” 罗朝成一边说一边看舒阳的面色。 舒阳没有想那么多,一边听一边点头。 罗朝成于是继续往下说,“本来说我姐要过来的,结果前几天说是怀孕了,他们想要二胎好几年了,可能年龄大了,有点吃不消,说是有点先兆流产,现在也过不来,就……就咱妈陪着爸过来。” 舒阳听到这里,琢磨出来了一点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没空呗,他们知道暖暖生病了吗?” 罗朝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道,“我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不是早上才做的检查吗?” “那你把暖暖的事情和他们说一下,你也看到了,暖暖现在生病,我和我妈都要耗在这里,到时候你请假带他们看病?” “等他们到江城了再商量吧,好在一医老院区也和二医不远。” “什么意思?”舒阳盯着罗朝成。 罗朝成自己心里有小九九,一听舒阳这样的问法,马上心虚的感觉就更重了,“没什么意思,就……我妈陪着过来去做个检查,兴许什么都不是呢,是吧。” 舒阳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看着罗朝成。 罗朝成避开舒阳的眼睛,说道,“一医老院区就在这边上啊,不算远,两公里不到,很近的,不管是暖暖还是咱爸,都可以照顾得到的,就是我妈没读过什么书,打不来车做不来公交的,吃饭在医院里应该有食堂,我带她去几次她应该会的,就是检查什么的她可能不大行。” 舒阳笑了起来,“朝成,你作为儿子,你爸生病了,你照顾他,我没有任何的意见,如果今天不是暖暖病了,我作为你的妻子,我也是要尽我一份责任的。” “你家里人不知道暖暖生病了,做这样的决定,我可以理解,毕竟你在江城,他们离江城大老远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他们不知道,你不知道吗?暖暖的b超单你是刚看过的,上面写的什么字我想以你的文化水平,不会看不懂吧?” “舒阳,你不要这样,这不是我妈会来的吗?我也还在的,大家都在江城,有病就治呗,对吧,前几年也给我爸买了几份消费险的,加上合作医疗,我手上也还有点钱,不至于……”罗朝成心里一点点的不爽。 可是舒阳听了这话,火气直冒,“我担心的是钱吗?我有说不让他来治病吗?我现在生气的是你的态度,你什么都没和我说,就自己做的决定,替我做的决定。” “我替你做什么决定了?我就是说有这么一回事,咱妈陪咱爸过来。” “然后呢?你能每天有空在医院陪他们吗?你也说了,他们没有上过学,来医院了以后怎么走也不知道。”舒阳反问道。 “那不是有我们吗?” “对,我们,那暖暖呢?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我可能会带着暖暖去京海那边。” 10、狠话 罗朝成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衣服,“舒阳,你可不可以讲点道理,我没说不治,这不是特殊情况吗?江城这边的医疗技术已经很好了,跑到京海那边怎么都不方便吧,交通吃饭住宿,样样都不方便,我妈在这里给我们带了两年的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他们需要我们了,把他们撇开?” 又来了,就是这种绑架,舒阳愤愤地想,这只让她的大脑更加地爆炸。 “我没有说要拒绝,我的意思是,朝成,你在答应的时候应该提前和我商量的,不管商量的结果是不是还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也要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而不是事后和我说接下去要怎么怎么样,然后就把我接下去要怎么干的也安排了。” 罗朝成暴怒,“舒阳,你这就很过分了,我需要怎么和你提前商量?电话是刚刚在你面前接的,我怎么说?我要对他们说你们先等一等啊,我先和舒阳商量一下,看她怎么说?” “我和你说的压根就不是一回事,我现在说的不是爸妈他们的决定,而是你,你是怎么替我决定的?你听不到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了吗?我想带着暖暖去京海,你没有听到吗?然后这边马上告诉我你爸爸要来江城这边,然后和我说两个医院不远,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可以两边跑来跑去,两边都可以照顾得到的意思呗?” 舒阳盯着罗朝成的眼睛愤怒道,“你一上来就和我说你哥哥和你姐姐的困难,他们没有办法一起来江城,然后又说你爸你妈都没有上过学,你没见到最近我和我妈天天守在医院这里,只是因为知道你工作忙,我们在体谅你,我妈昨晚十二点多才回去的休息,早上七点多就过来了,你说让我抽出时间去陪你爸妈?” “什么我爸我妈?难道你不叫爸妈吗?你和我结婚了,嫁给我了,我们是一家人,他们也是你的爸妈……还有,你不知道什么是新冠肺炎吗?那些新闻媒体上的例子你没看到?还是说侥幸以为我们永远可以避开?你不知道京海那边是全国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医院又是全国什么疑难重症都要去的地方,这种人员流动的风险你不知道吗?” 舒阳气急反笑,跳起来骂道,“罗朝成,你要不要讲点道理?你之前就总说什么新冠,我说过多少次要来医院看的事情了,每次你都说我多事,说新冠多少危险,现在呢?新冠是危险,暖暖的病难道不危险?暖暖现在肺炎没办法一直没有好转,肺炎没办法好转就没办法手术,没办法手术肺炎就不可能好转?你让我怎么办,就在这边干等着吗?” “对啊,所以风险这么大,万一路上遇到一个什么新冠风险的话,本来肺就不好,感染了怎么办?没办法手术你也就是网上百度的,你不知道百度看病,死刑起步吗?再说了,舒阳,你不觉得暖暖现在的这个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舒阳诧异道,“和我的关系?和我什么关系?” 罗朝成现在大脑发胀,他快给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说话,因为那些话可能会伤害到他和舒阳之间的感情,但是他克制不住,脱口而出,“你在怀暖暖的时候,成天抱着个笔记本,你就一体育老师,哪来的那么多课件,没有笔记本的时候,你就抱着手机,孕早期的时候,这个影响还是很大的。” 舒阳听到这话,大受震惊,想要说什么,嘴巴张了又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心里不免茫茫然,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原因? 她手抖,感觉牙齿也在发颤,眼泪也完全来不及擦。 两人之间安静得似乎能听到眼泪往下滚的声音,能听到楼道里有小孩的哭声,还有母亲的哄骗声。 罗朝成说完了这话,忽然就如一阵冷风吹过,马上就回了过神,知道自己这样说话伤到了舒阳,他走过来扶住舒阳的肩膀,“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时候我确实是很担心,每日提醒你,你都不听。” 舒阳的肩膀躲了一下,避开罗朝成,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爱人,眼中闪着泪光,“所以你认为,暖暖现在这样,是因为我孕期时候造成的。” 罗朝成忙说,“不是,只是一个可能,并不一定就是这个原因。” 罗朝成觉得自己挺委婉的了。 可是舒阳心里难受极了,大量的情绪堵在那里,然而她还不能发泄,这么些年同罗朝成一同生活下来,多少也知道他思维上的刻板。 她极力想避开这个问题带给他的难受,因为她依然还是要就罗亦暖治病这个事情上继续谈下去。 她用力地做深呼吸,连续十几下,拼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直到快速起伏的胸口慢下来,然后才说道,“你不想我去京海的原因,是因为暖暖还是因为你爸还是别的?” 她没有纠结罗朝成刚刚说的那些话,这让罗朝成的心有些许的放松下来。 罗朝成过来搂住舒阳的手臂,温声道,“你要对江城的医疗有信心,江城也是大城市,很多外地的都来江城这边看病,何必非要跑京海去,你看吧,你又不会开车,我也没空陪你上去,公共交通的风险有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暖暖现在不适合长途,我爸这边有我,有我妈,也就是需要你偶尔的时候过去搭把手就行了对不对。” 舒阳的声音有些沙哑,“所以你从你的角度,安排了我需要做的事情,因为留在江城,你认为暖暖可以照顾得到,你爸也可以照顾得到?” “是的呀,双利对不对,你不要相信网上的那些话,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最不好的说上来给你听,网上的要真有用,那还要那些医学生五年十年的读书读下去吗?咱们听医生的,先挂个号,看医生怎么说好不好?” 舒阳摇头,“不好,朝成,不好,你是在哄我,在我跟你说要去京海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你爸爸的事情,而且这是两码事,朝成,你不要绑架我,我和你结婚是一回事,我们是法律上的关系,暖暖是我的女儿,我生的,我和她是血缘上的关系。” 11、接人 罗朝成愣了,他放开舒阳,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你什么意思?” “我要先顾暖暖。” 罗朝成很愤怒,“我们是法律关系,所以你没有义务照顾我爸妈是吗?好,好,你就是看不上我家呗,行,我知道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完了这话,他转身就往楼下走。 舒阳咬着牙,冷眼看罗朝成往下去的背影,克制住自己不去叫他。 她想,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多自私,多伤人吗? 凭什么别人伤自己理所当然,自己还要去包容别人呢。 可是想归想,为什么心里那么痛呢,针扎得一样,眼泪完全控制不住,一直流一直流。 站在原地抬着衣袖擦脸,没一会儿眼泪又流了下来,脸都有点被灼痛了,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去想刚刚罗朝成说的话。 抬起头往上看,夜晚的楼道光线很暗。 她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在楼下沿着医院的边绕了一大圈,过了半个小时,冷静下来以后才回到病房。 见她回来,张婉婷看了看她身后,“朝成呢?” “他下午还有工作,刚刚赶回去了,暖暖醒了?” 张婉婷看到了眼眶发红的舒阳,点了点头,“醒来了喝了点奶又睡了,这麻醉后劲是有点大……。” 这时,隔壁床铺陪床的家属忽然开口道,“我听你们聊到京海啊,京海的儿童医院看这个先天性心脏病是有一手的,我家有个表妹嫁在上海,她儿子就是什么,小蓝人,叫啥法四,哎呀,我这脑子记不清,整个娃看着蓝汪汪的,怪可怜的,手术做了就好了,也不蓝了,现在都过去好几年了,和正常儿童一样,如果有条件,还是去京海吧,放心点啊。” 舒阳赶紧凑上前去,“是么?手术那会儿多大啊?” “那会儿才没几个月呢,我有点忘记了,八九个月?小小的猴子一样。” “那贵不贵啊?需要多少钱?”舒阳又问。 那人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我也没问,我表妹他们是京海那边的保险,那边保险和我们不一样,报销的比例挺高的,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呢。” “那谢谢了。”舒阳说道。 下午的时候,邻床出院了,三人床的中间床空了出来。 舒阳才过去低低地把罗朝成的父亲生病的事情同张婉婷说了。 张婉婷很惊讶,随后嘱咐道,“这个时候,你别和朝成吵架,越到困难的时候,越不能吵架。” 舒阳忍了又忍,没忍住,“现在不是我和他吵,是他和我吵,他不同意我带暖暖去京海,他爸妈都没上过学,要来江城,他工作又忙,到时候说我时间多一些,让我带去,暖暖呢?怎么办?” “他家里其它人没空吗?” 舒阳摇了摇头。 张婉婷了然地点头,“也还是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朝成比较敏感,他家里那边可能也就指着他,他也是没有别的什么办法的。” 舒阳愤怒道,“妈妈,我生气的不是这个,我理解他的压力,但是他不能把我理所当然地归到牺牲的那个环节,理所当然替我做决定,我要怎么怎么干。” 张婉婷没说话,拍了拍舒阳。 隔了好一会儿,见舒阳似乎平静下来了,才说道,“你先去把暖暖的衣服拿回家洗一下,顺便带点换洗的衣服……阳阳,等这事过后,你还是去学一学驾照吧,朝成有一点说的是对的,现在公共交通风险有些高,有时候自己会开车,会方便许多。” “可以有被依赖的人,是很好的,但能被依赖不是必须去依赖,总有一天,会依赖不上的,就好像你爸一样。”张婉婷这么说。 舒阳愣了愣,轻轻地点头“嗯”了一声。 …… 傍晚的时候,罗朝成给张婉婷打电话,下午送饭过来。 他下午请了假,因为与舒阳吵了一架,气愤地从医院回到家,后来也没好意思去医院,回到家休息完了大脑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不好意思,就去菜场买了菜,回家做了晚餐送过来。 罗朝成做的饭菜要比舒阳好吃,平时周末要是不加班的情况下,都是他做得多。 吵架的事,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选择了没有发生过,自觉地都不去再提。 舒阳约了次日的一个门诊,毕竟网上了解的不如当面和医生了解清楚,怕自己一急起来会漏了什么问题,就把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都写在纸上,以便次日咨询医生。 罗朝成在一旁看,福如心至,回去也照着写了他父亲就诊想要了解的东西。 罗朝成的母亲虽然在江城带了一年多的孩子,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小区和小区不远处的菜市场,又不识字,所以要去车站接他们。 因为吵了一架,有些话至少现在不好和舒阳说,而且罗亦暖这边确实也是需要人,所以他也没好意思叫舒阳,自己一个人去接二老。 约的号是在两天后,估计那时候又要请假,罗朝成也是一头的官司。 晚上罗朝成回去以后,张婉婷还是提醒舒阳明天,要回一趟家去看看公公婆婆,尤其这回是来治病的。 罗家心理上一直觉得儿子娶了亲,首付是亲家出的,孩子又留在江城生活,亲家母还住在同他们走路就能到的小区里,这和儿子上门了有什么区别,所以总是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焦虑。 又因为这个儿媳妇的家境要比自己家好,自豪之余又总是会有一些担心对方瞧不上自己的心理,所以特别在意舒阳的言行,对于舒阳平时春节回不回去,回去呆几天,来的时候舒阳的态度是怎么样的这些等等细处都会特别在意。 张婉婷提醒舒阳的就是这点。 当然,这些张婉婷是自己琢磨出来的,也从来不曾同舒阳公开说过,舒阳这人存不住太多话,年轻夫妻总是在要好的时候什么话都会同另一人说,又总是在争执时什么都透了个干净。 罗朝成的父亲罗永达六十三,在城市里看来,年纪并不算特别的大。 12、不满 然而,常年劳作的农村生活使得罗永达看着特别显老,加上近来生病瘦了一大圈,就显得更老了。 他只在孙女罗亦暖出生那年有来江城呆了半个来月。 对于城市这种到处是楼房和马路,哪里都去不了的生活非常不适应。 小小的套房,一直都呆在楼上,也没个前院后院啥的。 他有一回下了楼自己去小区里遛弯,等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楼和楼之间几乎一模一样,差点走失的他后来对江城这种大城市就一直没好感。 比起他来,老伴邱小玉因为好歹也在江城生活了一段时间了,下车的时候明显要放松得多,她带着罗永达下了车顺着人流出了车站,来到与罗朝成约好的地方等候。 罗朝成打来电话说是要迟点到。 罗朝成本来是请好假了的,但临时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午时留着加班,他打电话给母亲让她在约好的地点等一等自己。 因为约好的地点是在出站点,并不是直接在马路旁,这个地方不好停车,等罗朝成停好车赶到约好的地点时,已是满头的大汗。 罗永达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这么赶做什么。” 罗朝成只笑笑,从罗永达手里拿过行李,引着二人往前走,去地下停车场找车。 “舒阳呢?现在还没开始上课的吧?”罗永达一边走一边说,“你这边要上班,怎么没让舒阳过来的,坐那什么公交车也成啊,还有你妈说的什么铁来着。” “地铁。”邱小玉在一旁答道,“那玩意老稳了,坐着和高铁一样,不晕,就是人有些多。” 罗朝成看了一他们一眼,“小心点,这里楼梯有点陡……。” “你们可真是一点日子都不会过,这总请假得要扣多少钱啊,她就一个小学体育老师,能有多少事。” “爸,现在小学很重视体育课的,她带三个班,每天平均下来也有两三节课呢。” 罗永达发出了一声“呲”,摆手道,“我还不知道嘛,小学老师能有多少事情,你就是太惯着她了,那么娇气,要我说你们现在也要赶紧二胎了,你那堂哥啊都生第三胎了,年纪也就比你大一岁,又不是没钱,再生个男孩,儿子女儿都要的。” 罗朝成咳了一下,说道,“爸,妈,二胎的事,你们先不要去和舒阳说了,最近暖暖身体一直不好,在住院,查出来了心脏有点问题,要做一个手术。” “什么?”邱小玉心马上就提了起来,“怎么回来,好好的,怎么就说要动手术了?” “前阵子咳嗽,然后肺炎了,去查说了心脏那里有一个洞,现在还在医院呢,这刚住院呢,也是昨天刚查出来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和你们说。” 邱小玉嘴里念着“哎哟哎哟”的音。 罗永达则紧皱着一张脸,时不时咳嗽两声,良久了才说道,“也不知道咱们家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过年的时候叫你们跟着去拜一拜,你们老是说下雨没去。” 罗朝成没回应,一行人来到了地下停车场寻到了车坐进去。 舒阳去买菜的时候也还是不情愿的,主要是还在同罗朝成生着气。 不过她还是听从张婉婷的话,去买了些菜,又把邱小玉住的房间整理好了,铺好了床。 她一边做这些事,心里一边想着上午门诊时那个医生说的话,医生的原话是现在心脏手术方面的医学发展得都很好,这边的技术也很好。 舒阳后来不放心,还是打通了从张婉婷那里拿来的向远的电话。 向远并没有马上接电话,是后来回过来的电话。 一接通电话,舒阳就自报家门,报上了自己父亲的名字,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向远是这么说的,“心肺确实是一体,缺损会导致肺血增多,肺血管压力升高,更容易导致肺炎,如果不是经济上或是陪护的人员万不得已,还是来京海吧,你到时候和我说一声。” 随后,他发了短信,让她加微信,让她把现有的检查结果发过去。 这头还没有操作好,她就听到了外头门开的声音,赶紧迎了出去。 罗朝成开门看见舒阳在家,也是吃了一惊,“医院呢?妈一个人在那边?” 舒阳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越过他对站在他后面的邱小玉说道,“妈,不好意思啊,上午我在医院,就没有去接你们了,我去买了一些菜放家里,我过会儿还要去医院。” 邱小玉毕竟和舒阳呆了一年多,一看舒阳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舒阳和罗朝成吵架了,赶紧道,“那过会儿我做了等下给你们送饭吧。” “不用了,我和我妈都在医院那边吃点就行了。”舒阳答道。 邱小玉做饭因为总想着省油省火,味道并没有那么好,所以舒阳对她的手艺并不渴望,特别是现在公公来了,估计是又没油又软烂还很咸。 罗永达跟在后头说道,“你现在反正都已经在家里了,这会儿做些饭菜,你带医院去就是了,过日子,能省就省,这住院加上每天吃饭,也要很多钱啊。” 与罗朝成从恋爱到婚后这么多年,舒阳一直不大习惯罗朝成家里人说话的这种“坦诚”,桩桩事事看起来都是在为你着想的,站在你的角度上去规划你的收入,对指导你要买什么样的东西,节省哪些开支等等这些有异乎寻常的热情。 舒阳一直就很不喜欢罗永达这样的,于是就顶回去,“爸,不用,我有工资的,在这里等饭做好,要好长时间,我妈一个人在医院我也不放心,我会给她买饭的,我就是回来要拿暖暖的换洗衣服的,想着你和妈来了,下午肯定没空去菜场,我就顺道菜回来。” 罗永达被噎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就放下来了。 罗朝成也很不高兴,过去拉了一下舒阳。 舒阳不高兴,昂起头瞪了一眼罗朝成。 舒阳转身对邱小玉说道,“妈,房间我收拾好了,床铺也换好了。” 13、目堵 邱小玉是知道舒阳的脾气的,辣椒一样,一点就会上头,忙回头招呼罗朝成,“朝成,送一下。” “不用,我打滴。” 舒阳雄纠纠气昂昂地出门了。 罗永达被气着了,用力地咳嗽了好久。 “你看你娶的什么媳妇,不就是一个小学体育老师吗,什么叫她有钱,我看她就和她那个妈一样,就是瞧不上我们家的,你李叔当年给你介绍的那个多好,人家在县里头也是有单位的,早就叫你回去考的,就是不愿意回来,你看看,你看看。” 邱小玉忙上前来说道,“你乱说啥呢,好好地去挑人家小夫妻啥问题啊,人家再好,早就嫁人了,现在舒阳才是咱媳妇,这孩子就是嘴快点,人其实挺好的。” “好什么好,我看你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她带的,越发的不懂事起来了。” 邱小玉一听这话,也不说话了,一个人走进厨房。 罗朝成在一边看着二老斗嘴,心想,舒阳在你们面前已经算客气的了。 罗永达气得肝疼,往房间走就要去休息。 邱小玉叫道,“老头子,你去冲个澡再上床休息会,我把菜择一择。” 罗永达没理邱小玉,向着记忆中的那间房走过去,直接和衣而眠,他确实是累了,生了病以后心理负担很大,几天都没睡着,又是汽车又是动车的,终于到了江城,总算觉得有点希望了,放松下来反而觉得有点困。 罗朝成来到厨房,帮邱小玉一起择菜。 “朝成啊,舒阳是个城里姑娘,妈妈总是在楼下转着,和别人聊天啊,发现城里姑娘都这样,舒阳算好的了,顾家,很多东西都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这现在暖暖生了病,母女连心呐,你别听你爸瞎说,农村老头,不懂,日子是你们自己的。” 罗朝成点头,“我知道”。 …… 罗亦暖上午做了一个ct,因为出片的时候机器故障,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去取,然后约了一个同院的心胸外科医生。 舒阳下午过来取片然后去门诊那边等候,前面就剩一个人了,她低头看手上的b超单,忽然,诊室的门打开了,舒阳往上前正走了一步,就看到医生手持手机于耳旁,急冲冲地跑步远去。 里面还没看完病的家长带着孩子一脸诧异地跟在后面出来,同舒阳一起疑惑地朝着医生的背景看去。 舒阳不觉问道,“怎么了?” 那家长看了一眼舒阳,答道,“不知道啊,正看着病呢,他接了个电话,然后站起来就跑了,什么都没和我说,我这都还没有说两句话呢,这人怎么这样?” 舒阳没接话,两人面面相觑,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解释。 舒阳和那家长来到分诊台这边咨询情况,工作人员回道,“我打个电话问问。” 过了一会儿,那人答道,“陈医生现在在病房那边走不开,我给你们退号吧。” 舒阳答道,“我就不用退号了,我女儿在这边住院,有个片子要请陈医生看,我自己去病房那边找他就是了,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个病区吗?” 工作人员见状就道,“那您等一下,我先给她退号。” 工作人员帮那位家长退了号,又打了电话,一个不成又打了另一个,最后才告诉舒阳病房的地点和楼层。 舒阳拿着片子一边走一边和张婉婷打了一个电话,来到了15幢六楼。 一进六楼,就感觉气氛不大对。 走廊的人都围在一起,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的。 舒阳先是来到护士站,护士站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电脑开在那儿一闪一闪的。 围成一圈的那头传来了什么声音,是嚎叫?还是哭泣? 舒阳的心呯呯跳起来,脚步朝那个人群移过去。 近了,她就可以听到人群里有人在说话。 “啧啧啧,你听那声音,在这都听得听清清楚楚的,骨头都要压断了吧。” “瞎说吧你这是,我都听不到什么声音。” “这可有的难受了,前几天聊天的时候,他们说他们好不容易凑钱来到江城这边的,手术很成功的嘞,怎么忽然就这个样子了。” “生病哪里晓得了,都说手术成功,谁晓得啦,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嘞,要我说啊,这种病就要去大城市的嘞。” 马上就有人反驳,“瞧你说的,江城还不算大城市啊,二医算江城这边最大的医院之一了,我看这就是命。” “江城是大城市,但京海那边更好哇。” “钱啊,多少钱你知道哇,不然你怎么二医不去京海的?” 舒阳感觉自己有些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蓦然间就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一个劲地往前挤去。 然而只能看到前面走道有一间病房偶尔有穿着白大卦和粉色衣服的人进出,护士站在走道的走道的这边,不让围观群众上前。 走廊的另一头,是哭作一团的两人,三名护士模样的人拦着,又是在劝着什么。 “听说那人是心脏病,还年轻着呢,才十四岁,挺懂礼貌的,手术前还见过的,叔叔,叔叔地叫着,怎么忽然就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了。” “所以说都是命啊,听说还是独生子,这父母可怎么受得了哦,哎。” “这都过去半小时了,也就是安慰家属罢了,救不活了的。”一名头发花白的大爷嘟喃着,然后从人群中挤出去。 果然,过了没一会,白衣服粉衣服蓝衣服纷纷从那间病房里走了出来,于是更多的人涌到这边来将围在前面的人疏导开。 舒阳迷迷茫茫地跟着人群往外走了一段,已经走到了楼梯间了,忽然想到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又回头去找。 她平素是有些脸盲的,不怎么记得住人,然而这回她一回头却惊讶地一眼认出了那位陈医生。 他戴着口罩,身上的白大褂沾了血,异常的刺目,他一边走着一边和侧边的白大褂说着什么话。 舒阳的喉头就堵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她身边走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14、恐惧 就这样茫茫然地站在过道上。 她想,原来一个人的过世,是这么容易的啊。 走廊里已经没有什么围观的人了,抢救的医生护士都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在走道上各有目的地走来走去,病人们又开始互相问候彼此的病情,哭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有人推了一个大机子在走廊里移来移去,发出刺耳的声音。 又有人推着一个大筐子从那房间里出来,路过舒阳时,舒阳有看到那上面白色床单上红色的血渍。 舒阳慢慢回过头去,也没有坐电梯,沿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六层呢,也没用多久就走到了。 出了楼下的大厅,才发现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天空很蓝,太阳很好,有一个人刚刚离开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张婉婷有些奇怪舒阳怎么去了那么久。 却见舒阳面色极为苍白,不禁有点担心,偏生罗亦暖醒了,这会儿看到妈妈,一定要舒阳抱。 舒阳就上前抱住女儿,抬头对张婉婷道,“妈妈,我想去京海,我要带暖暖去京海。” 张婉婷是知道女婿和女儿争执的,尽管她也认为京海的医疗技术应该会比江城要好,但也了解了一些先天性心脏病的信息,现在的先天性心脏病的治疗还是挺成熟的。 感情上,她自然支持女儿带罗亦暖去京海,但也知道如果真要去京海,大约一定要吵架,特别是现在这个情况。 “对了,向远和我说,过几天有事要来江城,说是要来看我,我听他说你给他打了电话说了暖暖的事,你要不要和他见见,咨询一下,然后再讲?” “那肯定是要的,我查了一下,远哥好像还是挺有名的,我有加了远哥的微信,把暖暖的检查单发给他的,如果能和他见一面那当然更好了,哎呀,他怎么也没有和我说一下要来的呢。” 晚上依然是同前几日一样的安排,张婉婷上半夜,舒阳下半夜。 罗朝成在睡前打了舒阳电话,舒阳没接,他只好打张婉婷电话。 打电话的时候,罗永达正好出来上厕所,有听到了一些,就说,“医院里没有陪护的病床吗?非要去外面宾馆住,一晚上得好几百吧,舒阳和她妈可真是一点都不会当家啊,就坐个车回来也才几块钱啊,那啥地铁啥的,来回几块就够了。” 罗朝成赶紧捂着话筒,担心罗永达的话被张婉婷听到。 等挂了电话,他才说道,“爸,地铁回来要很长时间的,舒阳她妈睡眠不好,这白天晚上得在医院,很辛苦的,这些话你可不要在舒阳面前说了,她要生气的。” 罗永达生气道,“她生什么气啊,也就惯着她,我说你怎么那么怕老婆呢,她有什么呀,大学好像还是什么专升本的吧,你可是重点大学的,当初县里都有来村里给你送条幅的,选来选去选了这么个人,我看你们就是太爽了,坐坐车能有多累,又没让她拿着锄头下地。” 罗朝成要怎么说? 他多年生活在城市,是知道两地的差异的。 张婉婷一个月的退休金需要罗永达干活好几个月才能有,她的生活习惯同罗永达是完全不同的,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穿的用的都挺精致的。 这种生活的差异不是看看电视就能理解的。 他赶紧换话题,“对了,先不说这个,爸,你把你的医保卡给下我,后天检查要用,还有身份证也给我。” “啥医保卡?” 罗朝成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就那个社保卡,县里头检查的那个卡,医保,农村医保那种,一年交几百块的。” 罗永达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说道,“那个啊,我没交。” 完了又接上一句,“这几年咱们家里都没交。” 罗朝成瞪大了眼睛,“什么?” 罗永达咳嗽了起来,惊天动地的,弯着腰,好一阵才好,等缓过来以后他说道,“年年都涨,以前两百多就够了,现在都要六百多了,家里这么多人,每年要好多钱呢,后来就没交了,也没啥事,谁知道就生这个病了。” 罗朝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抓狂道,“爸,我每年都有给你们钱的,就算一人六百多,你和我妈一年也才一千多块,又不是交不起,这是做什么呢?” “又是这个险的又是那个险的,咱家那么多人口,每年要好多钱,不也都没事的。” “没事,那现在呢,现在也没事吗?”罗朝成生气道。 罗永达见儿子脸红气粗的,脸色也变了,“那我怎么知道就生病了呢,真要没钱就不治了呗,都是命,我服。” 真要是服的话,又怎么会大老远跑到江城来呢,就是还是想活的啊。 “爸,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对啊,你爸我没读过书,就是糊涂啊。”罗永达不是不后悔的,在县医院的时候就后悔了,但后悔也没用,这时候一听罗朝成这样说,既觉得没面子又觉得生气。 罗朝成想到过父母很节省的,但不知道他们会连农村医保也省,他很生气,可是看着罗永达那瘦成了纸片样的身子,乌黑的脸,却不知道这气该怎么出。 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地叫着,一夜未眠。 罗永达肯定是要住院的,住院之前还要一堆的检查,舒阳那边他张不开嘴,只好自己请了假。 其实他认为舒阳是完全走得开的,张婉婷一直在那边呢,罗亦暖现在住院,并没有太多事,手术的事也还没影,要先把肺炎治好,每天呆在医院哪里也不用去的,医院里有医生护士的,怎么会走不开呢? 但他虽然是这么想的,却不敢同舒阳说,他早就知道他和舒阳在很多观念上的不同了。 如果他要和舒阳说,舒阳,我请一天假要扣很多钱,你上午就带我爸去检查吧,暖暖那边就你妈照顾。 舒阳绝对是要同自己闹的。 张婉婷又会怎么看自己呢? 来城里那么多年,对罗朝成的冲击就是,城里的人和自己以前环境中的人的观念是那么不同。 15、知晓 就像医院明明有陪护床,在罗朝成看来,比自己小时候睡的那种纯硬木板床好多了。 但舒阳她们就会选择去医院的边上开一间房,晚上还要有一人回宾馆睡这件事,多浪费啊,医院的旁边,一晚上没有四百也要三百的,可是他知道他要是和舒阳这样说,舒阳指定会瞪大眼睛看他。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她们开了宾馆这件事,对于父亲没有交医保以及家里并没有太多余钱这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同舒阳开口。 次日,罗朝成带着罗永达和邱小玉到了医院,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做了一些检查又办了住院再买这买那的,转眼就到了中午的时间。 很糟糕,邱小玉最多只认得几个阿拉伯数字和自己的名字,呆在医院最多的作用就是在病房里陪护,连去食堂买吃的都转了两个多小时才转回来。 罗永达那些名目繁杂的检查,她没有办法去承担。 这意味着接下去的检查,必须要有人在陪同,没法同舒阳开口,就只能自己顶上。 罗朝成请假,然后利用晚上的时间回去加班,但这样很影响工作,几天是可以的,若是长久,肯定不成。 他原先想着舒阳两头兼顾,但那一日两人吵架后,他心里头憋了气,再也不好同舒阳开口。 更麻烦的还是罗永达的病情。 罗永达的检查结果不好,脑袋里确实长了一个东西,尽管还没有验,但目前所有检查结果的指向都很不好,医生让罗朝成做好准备。 没上过学的好处就是罗永达几乎听不明白医生同罗朝成的话,更看不懂那一张又一张的检查单据,他知道自己脑袋里长了什么东西,从县里到江城,他只听得懂说生病了,挺严重的,需要手术,但他下意识地就认识手术了就会好了。 比起病情,罗永达最担心的还是钱,这得要花多少钱啊。 钱确实是一个问题。 没有烟瘾的罗朝成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躲在楼下的草坪上吸了一支又一支,咳的嗓子有点疼。 …… 舒阳第二天来看罗永达。 她并不情愿来看罗永达的,是张婉婷要她过来,并且表示,罗朝成怎么都是罗亦暖的父亲,孩子去看病,家长总是要统一意见的。 舒阳觉得老烦了。 舒阳知道,罗永达一直不喜欢自己,因为自己,罗朝成当初怎么也不愿意回老家考编制,一定要留在江城这边,又加上舒阳是独女,所以让罗永达觉得自己生了一个儿子好像是给别人家做上门女婿去了。 舒阳对公公这个封建的想法怎么也想不通,她读书是不如罗朝成,但自己长得也不差,活泼可爱的一个姑娘,除了成绩文凭比罗朝成差一点,其他哪里差了,凭什么要嫌弃她。 每个人都是有缺点和优点的,就好像舒阳自己,对数字记忆很差,几乎记不住密码,所以两个人在一起以后,为了应对双方父母对各自的不满意,两个人成立了一个家庭共同账户。 罗朝成是学霸,所以家庭共同账户用舒阳的身份证办理,卡则交由罗朝成管理。 毕竟舒阳所有的密码都用同一串,这个在罗朝成看来,太不安全了。 那时候特简单,两个人怀着美好的愿望,每个月都出一定比例的钱存在共同账户里。 两个人的物欲都不算太强,这么多年下来,也存了一些下来,又因为首付大部分都由张婉婷出了,后头两人要还张婉婷时,张婉婷也拒绝了,说要给小两口留些自备的钱,所以两人的账户里还是有一些结余的。 现在舒阳想要去京海,自己私下存的那点钱是肯定不够的,只能动用共同账户里的钱。 舒阳去买了一些水果,来到一医,病房内只有邱小玉。 “妈。” 邱小玉一看是舒阳,赶紧迎上来,“怎么来了,暖暖那边怎么样?” “还行,已经不烧了,但肺炎一直在,医生说还要继续治,怎么就您一个人?爸和朝成呢?” “说是去检查什么去了,我没记着,对了你这正巧有空,这会儿带我出去取点钱呗,就以前你陪着我去办的那个银行的卡,当时办了定期的,我想取出来,还好你来了,不然朝成忙死了,没空陪我去取的。”邱小玉念念叨叨的。 舒阳知道这钱,邱小玉近两年给舒阳他们带孩子,舒阳和罗朝成每个月都有给邱小玉五千元钱,想着老人家在这里可以安心带孩子。 邱小玉是一个顶顶省的人,给多少钱就几乎存多少钱,于是就让舒阳带着自己去银行开了一张卡存定期,想着赚几块利息钱。 总共不到两年,所以存了还不到十万块,舒阳自觉是用不上这钱的,就说道,“妈,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老人家手里也要存着几块钱的,以后买什么不需要从别人那里拿。” 邱小玉愁道,“哪里存得起哦,昨天你爸和朝成大吵了一架,你爸为了省钱,这不你哥、嫂子,两个娃,你爸,还有朝成奶奶,我,每年要好几千块的保险,那么贵,就想着不交了,这么些年也过来了,谁知道你爸现在生了病呢,这也是谁都想不到的,朝成可生气了,我那钱存了死期,必须要去银行才行,你带我去吧。”邱小玉念念叨叨的,全说了出来。 舒阳就傻了,保险没交?为了省那几千块钱? 一时之间脑子没转过来。 等到她理解过来的时候,脸刷地就白了。 罗朝成和罗永达足足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 舒阳同公公打了招呼,也顾不得同罗朝成还在吵架冷战了,忙把罗朝成叫出病房外去了解医保的事情。 罗朝成没想到邱小玉嘴这么快,就都说了。 心里尴尬,同时难堪,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屈人之下的卑微。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解决自己的这种卑微,此刻它又冒出头来。 舒阳很生气,问道,“他们缺钱嘛,啊?你妈在这里这么久,每个月我们都是有给钱的,她怎么用、用哪里我从来没有管过,存在银行很好吗?为了省那点子钱,就算当下不生病,难道还意识不到这么多人时间那么久,总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啊。” 16、生气 她愤怒地摆着手,“好,就算那钱是你妈的,她存起来了,每年我们不还是有给你爸两万的吗?你哥他们的保险我不管,那和我没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呢?来江城治病我没意见,毕竟是你爸妈,但钱呢?暖暖这边要手术费,他们治病的钱谁出?” 舒阳明知故问,其实在他们来江城之前,罗朝成和她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治病的钱肯定是他们两人承担的。 她心里不爽,必须要把自己的不爽说出来,她从来就不是那种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的类型。 最后,舒阳说道,“你把卡给我,我也不要多,我自己这里还有几块钱,我先转二十万出来准备暖暖的手术,剩下的钱你自己看,不够你自己想办法。” 他们俩养一个孩子,两人都有公积金,供一套房子压力并不算很大,车子的贷款则早就还干净了,负担并不算大。 舒阳虽然没有具体算过他们有存了多少钱,但两人每个月都往共同账户里存各自工资的50%,再加上奖金什么的全额存着,几年下来,应该还是有一笔存款的。 “你什么意思,舒阳?是,我爸没有交保险,眼界是不够,但你在这里同我吵有什么用?我不也很生气的吗?那我能怎么办?把他们的肉割下来吗?” “他是我爸,我能怎么办?” 舒阳生气道,“对,他是你爸,你没有办法,那我不是更没有办法吗?我没说不出钱不是,你把卡给我,我取20万出来,我带暖暖去京海,剩下的钱给你,如果不够了你们自己想办法,我觉得我挺好的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你这是要逼死我吗?对,我知道,你们城里人,和我们乡下人不一样,你们大气,不会像我们这样鼠目寸光,连那么一年百来块钱的保险也在那里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吗?地里刨食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长年的艰苦让他们选择苛待自己,我爸今天一直在跟我强调,如果是癌症就别治了,不要浪费家里的钱。” 罗朝成眼眶发红,“我能怎么办?我也痛恨他的目光短浅,可是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去死啊,我只有一个爸爸。” 舒阳头很疼,“我没有让你不救你爸,你救啊,可是在你爸和我女儿之间,我肯定是先选我女儿的,你家里的事你自己解决,我掺和不了你家的事,我理解不了他们是怎么想的,朝成,如果是平时,我可能也懂你说的那些什么,但现在,你别对我要求太高了,我自己女儿还在医院里躺着。” 她的眼泪流下来,“这么多天了,我和我妈守在医院,我有什么对你抱怨过什么?你知道我的惶恐和害怕吗?我有多痛恨自己,一直想着生也是在大医院生的,生下来月子里因为不长肉也去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因为这个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 “其实她早就出现症状了,她的发育一直是受影响的,体重和身体一直都是最差的那种,我总是以害怕疫情的缘故一次又一次地错过去医院检查的机会,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一切都是我们的责任,你明白吗?” 罗朝成心里本来就有愧,被舒阳这一通话点燃出了火气,“所以你是在怪我对吗?因为我说疫情让你不要去医院,然后你现在就全都推到我身上来对吧,对啊,我就是这样,眼界不够,人又不够大气,怕这怕那的,我就是这样的人行不行?” “我有这样说吗?”舒阳愤怒道。 “我有说过一切都怪你吗?我说的是我们,我们!你总是这样,不承担责任,我问问你,我有说错话吗?我们的责任,难道不是我们的责任吗?” 舒阳头痛、心口痛,更有一股子郁气。 罗朝成又急又气又失望,“对对对,都是我们的责任,你就非得要在这个时候去京海,非得在这个时候逼我吗?” 舒阳没有马上回话,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抬头道,“你知道的,我在你爸生病之前,就想着要带暖暖去京海的,虽然大家都说技术成熟,但为什么这么多人还要去大城市大医院呢,朝成,亦暖是我女儿,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没条件也就算了,我有条件,我要带她去京海。” 罗朝成勃然大怒,手往病房的方向指了指,“这样的情况你也走得了?” “怎么走不了,你和你妈都在这里,你妈可以照顾,你要是实在脱不开身,可以请一个跑腿的不就行了吗?”舒阳冷静道。 “你怎么说得出这个话的,你知道我爸什么病吗?你知道接下去他要多少钱治吗?你知道请一个人要多少钱吗?” 舒阳丝毫不惧地朝罗朝成看去,“我都了解过了,就请一个跑腿的帮忙做一些检查,护理的事情你妈可以做,不会很贵的,一天一两百就可以了,又不是从早到晚一直要跑着出去做检查,抽血化验什么的护士直接会来病房做,无非就是ct、b超这些要推人过去罢了。” 罗朝成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起来。 不管舒阳是什么意思,他只听出来了这话里的一股子傲慢。 她对于钱啊,似乎是看得很简单的,不是没有人吗,拿钱请人就好了呀,就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 他怕自己会恶语相向,只能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嘴巴,狠狠地看了一眼舒阳,回头就走。 舒阳追上前去,“朝成,还没说完呢,怎么就走了,我说的这个方案是最好的,况且我又不是现在马上带暖暖去,这一段时间我还是可以过来搭把手的,手术怎么说也要排一个多月后,医生说要把暖暖的肺炎治好先。” 罗朝成没理她,快步走去,他也没去病房,而是向医院外面走去。 舒阳追到一半,没追上罗朝成,想着他应该就是回病房了,于是就往病房走去,结果等她来到病房的时候,发现罗朝成并没有回来。 17、不安 倒是邱小玉迎上来,“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舒阳勉强的笑笑,“有点热。” 邱小玉疑惑了下,这个季节,还热,“没事吧,是不是最近照顾暖暖累了?” 舒阳赶紧道,“没事没事。” 她向躺在床上的罗永达走去,“爸怎么样?” 邱小玉轻轻地摇头。 舒阳看向病床,罗永达已经睡了,消瘦得很。 自来医院以来,罗永达就一直在检查的路上,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跟着罗朝成走来走去的,表面上说如果是什么大病就不治了,但其实心里很怕。 医院里人又多,一到晚上护士一会儿进来测这个测那个,还有边上有什么机器晚上老是一会儿叫一会儿叫,一直没睡好,倒是这会儿检查完了躺床上睡着了。 邱小玉答道,“真是,春节的时候想去拜拜的,一直下雨没去成,下次要去拜拜才行。” 舒阳只好笑笑。 …… 舒阳从一医回二医的时候,是走路回去的,越走越生气。 她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罗朝成真的有想法,她认为罗朝成有“威胁”的意思,有“绑架”的意思。 这反而坚定了她要带罗亦暖去京海的决定。 她转身就拿起手机导航了银行,然后叫了车,去了一公里外的银行,办了挂失。 大约她回到二医的门口,罗朝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舒阳接起电话冷笑道,“怎么?这会儿不躲了?我告诉你,你别威胁我,我要带暖暖去京海手术的事和你爸的事并不矛盾,护理的人实在不行可以找一个人帮你妈,你就是想我在江城照顾你爸,如果平时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关系到暖暖的生命,我绝对不会让步,你不给我卡,我就去挂失,反正用我的身份证。” 罗朝成大怒,“你有病啊?啊?挂失了钱怎么办?” “我办了加急的,明天就过来取卡,怎么了?我要去京海还必须要你同意吗?你怎么和我说话的,我可不是你下属,我们是夫妻,是平等的关系,能商量就商量,不商量拉倒。” 罗朝成怒气大涨,“你那是商量吗?你管那叫商量?我就只能同意是吗?听不得别人一句话?” 听了这话,舒阳马上挂了电话。 罗朝成再打,舒阳再挂。 等舒阳进了楼,来到了病房,陈婉婷一见到她就问道,“你和朝成吵架了?” “他打你电话了?” 陈婉婷没有否认,“夫妻之间啊,要温和一点,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家里有病人的情况,有什么争执怒火的,要等难关过再说了,当下吵来吵去的,本来就那么点精力,都吵架要耗完了,人是有气场的。” 舒阳撇了撇嘴,“妈,你就别来教育我了,这是我和罗朝成之间的事情,他总是压我,凭什么呀,他越想我留在江城,我就越想带暖暖去京海,是他自己不好好说话,说一半就跑了,好好说话也要两个人都好好说话呀,他不好好说话我凭什么好好说话。” 陈婉婷摇头,“你也别说他,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他脾气算好的,都让着你,家里家外的都是他干得多。” 舒阳看了她一眼,“哎哟,现在还会给他说好话了,你当初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呢……妈,你怎么这样,以前我们要在一起不同意,现在又站在他那一头说话。” 罗朝成急得不行,他是真没有想到舒阳居然去把卡挂失了。 两人存共同基金的卡一直在他这里,结婚的前两年,他也是有好好存着的。 罗朝成一家住在村里,村里离镇上不算远,也就十公里左右的距离。 罗朝成上班以后,给了家里一点钱,加上罗永达的一点积蓄,总算在镇上买了房子。 一家人从罗朝成上大学留在江城这件事情中,看到了读书对于跨越阶级的重要性。 罗朝友生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在镇里上小学了,成绩很一般,再到儿子时,罗朝友就想着带孩子去县里上学。 谁知道一去县城才知道,居然要房子才能有得读,并且这房子必须要罗朝友夫妻的名字才行,罗朝友是攒了一点钱,但说要买房又是远远不够的。 农村里大家谁存点钱也不容易,何况是买房这种事情,不是几千几万就可以的,大家谁的家里都没有那么多钱,能求谁呢,也只有罗朝成那里可以借一借了。 罗朝友自己只有十来万,但县城的房子不便宜,要六七十万,又加上村里的房子要塌了,如果退房还得的话政府按人头每人有补一万,家里人数通通算起来,户籍上还有7口人,就是7万,这7万也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罗朝成有同舒阳说过这个事,舒阳自然也觉得要帮,最多借个十万这样,凑一凑首付就够了。 然而罗朝友和罗永达并不想要贷款,他们总对后面每个月还款这种月供的模式很恐惧,生怕哪一天没工作一下子还不上银行就要把房子给收了,况且那个贷款的利息不是几百上千,是要十几万啊,天上又不会下钱,这钱自己家凑凑又不是凑不出来,凭什么就要给银行赚那个利息。 罗朝成没办法同罗永达说舒阳的认知,在舒阳的认知里,除了父母子女以外,都是别人,既然是别人就总是有界线,帮个十万块算不错的了,救急不求穷嘛。 但是在罗永达的观念里,自己和两个儿子是一家,以前齐心协力大家一起出力赚钱供罗朝成念书,现在罗朝成书念出来了,就要齐心协力帮助罗朝友,这样一家人才能越来越好。 罗朝成是既没有办法同舒阳解释罗永达的这个想法,他理解舒阳说的那些话,同时他也没有办法同罗永达解释舒阳的想法,因为他自己就是受益者,现在说这些就是没良心,过河拆桥。 最后他选择打了四十来万给罗永达,也一直是胆战心惊的,结果舒阳就如同他的认知那样,一直不曾去查过那卡里有多少钱,总算松了口气。 18、坦白 前几日,女儿和父亲先后生病,他一边担心他们的身体,一边发愁这个事要是让舒阳知道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马上想办法去借了钱,四十万不是小数目,这边钱还没借到位,谁知道舒阳个性那么硬,直接去挂失了卡号,他简直无法想象接下去东窗事发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他是又气又急又愧疚。 晚上,罗朝成安顿好罗永达和邱小玉,就来到了二医这边,自觉地没办法在病房说这件事,又借口着罗永达和邱小玉有话想同舒阳说,将舒阳带到了停车场。 舒阳坐上车,车开出去有一会了,才发现并不是去一医的。 她方向感不好,但时间感是不错的,二医到二医不需要那么长的车程。 “你这是带我去哪?”舒阳问道。 “去一个餐厅,请你吃饭。” 舒阳一脸狐疑,“暖暖和你爸都在医院,去什么餐厅啊,我晚上都吃过饭了。” “你忘记了今天什么日子了?”罗朝成问道。 舒阳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她想了又想,也没想到今天什么日子。 “不是你生日,也不是我生日,也不是结婚纪念日啊。” 罗朝成看起来有些怨怼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车子开了有一会儿,进了一条绿荫大道,拐了一个弯,进入一个停车场。 停下车来,罗朝成这才有些委屈道,“这是咱们认识八周年的纪念日,八年了,你竟然忘记了。” 八周年?舒阳确实不记得自己和罗朝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了,往前算了一算,好像确实是八年了。 至于认识的时间,这哪还记得住,似乎好像大概就是天气还没那么热的时候? 当下心里有一点儿愧疚一点儿开心,她翘着嘴说道,“你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周年纪念日的习惯啊,怎么这么突然。” 软糯的嗓音里透着一点开心。 双标这一点她还是会的,虽然自己常常不记得各种节日,但并不妨碍别人给她过节日时她还是会很开心。 “最近事情太多了呗,我又找不到理由同你道歉,思来想去,还好让我想起了我们相识的那天,老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凶的,我就是压力很大,暖暖生病,我爸又生病,我哥和我姐完全压不上忙,我是压力太大了才和你发火的。” 舒阳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了,我也不好,我性子太急了,我妈都骂我了,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同你吵的,不过饭就不要吃了,晚上我真吃过了,并且还吃得很饱。” 罗朝成暗示道,“我没饱,最近你成天的都不在家,我这也一堆事,忙里心外的,但是再怎么忙也耽误不了想你,老婆,我好想你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多久没有在一起了。” 舒阳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他,“罗朝成,控制住你的动物性啊,最近这段时间,我是妈妈,是女儿,但不是妻子,也不是老婆,不是爱人,别和我来这套。” 罗朝成嘟喃道,“你就一点都不想么。” 说完了撇了撇嘴,忽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盒子,“老婆,我给你买了一条链子,黄金的,哎,黄金可不俗气,这是我的心,真金不怕火炼。” 说着,罗朝成打开手里的盒子,露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手链。 他示意舒阳伸过手来,将链子戴在舒阳的手上。 “对不起,老婆,跟着我委屈你了,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给你买,这几年又总是存钱存钱的。” 舒阳得意地把链子往前面晃了晃,她的手上带了好几串链子,有金属也有石头,摇起来叮叮当当的,“好啦,我不在意这个,想要金子什么的我会买,你没看到我有一个格子装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首饰,当然我最爱的还是你给我买的东西,谢谢亲爱的老公。” 她伸手上前抱住罗朝成,就亲了上去。 直吻的罗朝成意动,却在他正要动手时,舒阳把他一推,“行了,你别想了,现阶段,我只限于以口头的方式表达我的爱意,肉体暂时出走,等这一段时间过了再说,辛苦老公了,最近要忍忍哦。” 罗朝成无奈地靠在椅子上。 看到他的样子,舒阳笑起来,“行了,你也得需要理解我,我最近每天下半夜陪护暖暖,每天没睡几个小时,现在全身只剩吃饭的欲望。” 罗朝成看了她一眼,“我知道,老婆,对不起,暖暖那边只有你和妈在那边,我有时候觉得挺失败的,假如,假如当初你跟的不是我,我想,可能你会更幸福,不用这么辛苦。” “怎么了?忽然说这样的话?你有事要对我说,每次你好像做错了事就会这样。”舒阳眯着眼。 罗朝成心里一紧,忽而笑起来,眼睛看向车前方的玻璃,“你呀,舒阳,我有时候在你面前挺害怕的,担心你瞧不上我,有很多事情你做得很自然,天经地义的那种脾气,而我的很多小心思都没法在你那里说,因为会显得小气、卑劣。” 舒阳收起笑意,看着罗朝成。 “老婆,我确实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现在的我内心无比惶恐、不安,我知道这事我做错了,我本来想,我自己的错我自己弥补的,但是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了。” 罗朝成舔了舔嘴唇,小心地观察着舒阳的脸色。 “到底想说什么,你直接说。”舒阳看上去很冷静。 罗朝成从舒阳身上移开视线,透过汽车的前窗玻璃,看向前方停着的车辆上头,压住呯呯跳的心口,慢慢开口道,“你知道我老家的,镇上没什么工地,只有那种自建房,但那种其实很少的,一年到头没几个人盖房子,只有县城里才有工地。” “之前我哥不是跟着别人外出打工,就是在县城打打零工,嫂子在县城做家政,所以没办法在县里有租了一小间房间,他们一直想买房,但你知道前几年房价的,年年上涨,晓星就只能在镇里上学,跟着我爸,我妈在咱们这边帮咱们带孩子,我爸下地或者有时候有小工做的时候,还是晓星回来烧饭给他吃的,晓星才四年级啊。” 19、无助 “我爸没上过学,教不了晓星,晓星去年的期末考数学才58分,总分400,才考了280多分,子翊马上要上小学了,我嫂子死活不想子翊以后也在镇里读。” 舒阳隐约知道有些不好,不然罗朝成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然而她依然一声不吭,任由罗朝成说话。 “我哥和我差了四岁,他初中毕业就没有再上学了,那时候年纪太小,没法去工地,就先跟着别人去做学徒,后来大一些了才跟着别人出去做小工,慢慢地做大工,赚来的钱都给我爸,我的高中大学都是他们托出来的。” “可能在你这里,你没有经历过我这种生活,不大能懂,我要是自私一点,我在江城这边落地了,有房有车有妻有女,狠心一点不要去理他们,似乎也没问题,对吧,但是舒阳,我良心上过不去,对不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坦白道,“疫情以后,在县城没有房子非常麻烦,咱们家庭基金里的钱,去年我借给我哥买房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就自作主张了,我本来想着吧,我今年再省一省,存一存,再加油多做几个项目,加加班,只要过两年,我就能补起来的,就算没办法把全部补全,也至少可以补一大部分,这样我也可以蒙混过关。” 舒阳发现,人在无语到极点的时候,确实是会笑的,她就在罗朝成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一声。 罗朝成心里又愧又不安还有点恼怒,他尽量让自己忽略舒阳的笑声,继续道,“我知道,我错了,暖暖和我爸先后都病了,要一大笔钱,可是我哥房子已经买了,我也没那个脸去找他要钱,真要去找他要钱,他也没法给我钱,所以我就去借了钱,但需要过几天才到。” “所以假如不是我今天去挂失,你是打算继续瞒下去,把借来的钱存到卡里,当成这事没有发生过的是吗?” 罗朝成没有说话。 “罗朝成,你是怎么敢的?在你眼里,我傻瓜,我是白痴,你知道我平时不去看这个账号,我很相信你,我甚至并不会去计算我们账户里确切是多少钱,所以你只要把借来的钱存进去,我指定发现不了,是不是?” 罗朝成继续沉默。 舒阳拿起车上的纸盒就往前头砸去,纸盒砸到了前方的车窗又弹了回来,弹回到她那气得厉害而起伏的胸口,有些疼。 舒阳转身伸手抓住车把,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罗朝成赶紧往边上捞了一捞,没捞上,赶紧打开车门下车去追。 舒阳用力一甩,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罗朝成,你真的是太过分了,我们离婚吧,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罗朝成也不管舒阳有多用力甩,还是继续去抓她的手,“老婆,回车上再说,外面天冷,我知道我错了,你怎么生气我都能理解,咱先回车上好吗?” “不需要,你不就是特意把我拉这地方来,和我说这个事的吗?你是知道我肯定会生气会吵架的,所以特意找了一个空旷的空间给我吵架的不是吗?我不如你的愿,我不想吵,没意思,罗朝成,咱们离婚吧,我不耽误你孝敬亲人,你也别耽误我给暖暖治病,我还就跟你说了,我要带暖暖去京海治病,你在这里给你爸治病,我们互不耽误。” “老婆,我知道,我错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相信我,我肯定会弥补的,钱过两天就到了,我会给你的。” “是这个问题吗?罗朝成,你是把你自己看得太聪明了还是把我看得太傻了?我读书是不如你,但我也不是白痴吧,你这些话留着那些愿意信你的人说去吧,我不听了,暖暖躺在医院里,要钱救命的,钱呢?你说拿去给你哥了,对,他是你家人,那我算什么?是你一起为你家共同富裕的工具吗?我和你结婚,就是个工具人吧,我以后不当这个工具人了,再见。” 她不管罗朝成的阻拦,一个劲的就要往外走。 见罗朝成还使劲追着自己,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追我了,追我我会跑,我的情绪一直不稳定的,你知道,真要有什么事我就会发疯的,你要搞清楚,不要惹我,我真发疯起来会疯到你爸妈那里去的,我可不管面子不面子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听了这话,罗朝成停了一下,但马上又继续追过来。 舒阳心一横,转身埋头跑了起来。 感谢父母,小时候为了弥补她文化课上的不足,找了老师带着她练体育,速度不够就靠耐力来凑,跑着跑着,竟然就把罗朝成给甩开了。 她一边跑一边哭,哭多了鼻涕就流了下来,身上没带纸,也顾不上了,抡起袖子就擦,走走跑跑停停哭哭,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好不容易止哭了,找到一个公交站台。 晚上风大,公交站台上没什么人,她坐在凳子上,拨通了张婉婷的电话,一听到张婉婷的声音,她又忍不住哭了,“妈,我要离婚。” 开口就这么说,抽抽噎噎地把罗朝成把钱全借给了罗朝友这事说了出来,越说越委屈,越哭越伤心。 等挂上电话以后,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在没人的公交站台上空显得很荒凉,一如自己的爱情。 也不知道哭了有多久,情绪似乎好一点了,她不管不顾地拿着袖子擦了擦脸,冰凉的首饰碰到了脸,忽然就看到了手腕上的那一串金黄的手链。 她拿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擦着它,眼泪又涌了出来。 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公交车,她打了一辆车回到了医院。 张婉婷一直在门口站着,时不时地病房里看看,又探头病房外走廊看看,一见到舒阳,就过来牵她手。 来到病房里,她去卫生间擦了毛巾过来给舒阳洗脸,又抚了抚她的头发。 舒阳一看到张婉婷,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蠢蠢欲动,泪花又冒出来,“妈妈,对不起,我想离婚了,对不起,我不想和他过下去了。” 20、决心 张婉婷用手轻抚她的后背,“如果真的过不下去,如果真的想和他离,如果你觉得离了以后你会更好,那你想怎么做就去做。” 舒阳只无声地哭泣,抹着眼泪,“妈妈,我好难过。” “没事了,没事了,要不然你先回宾馆睡一觉,到点再来接妈妈的班?好不好?” 舒阳摇头,“妈妈,还是你回去吧,我现在心里难过,就算去宾馆也是睡不着的,我现在太生气了,都要炸出来了,只有在这里陪陪暖暖,看着她,才能让我的心情好受一点,对不起,妈妈,这么大了还总让你为我操心。” 张婉婷点点头,“也好,暖暖睡了有一个小时了,等她睡醒了记得把拉拉裤要换一下,晚上的奶还没喝的,记得泡给她喝。” “好的,我知道了。” 舒阳呆呆地坐在旁边,看着罗亦暖的睡颜,伸着手过去想要摸她的手,又克制住,怕弄醒了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身边递过来一杯奶茶。 舒阳懵懂去看,只见张婉婷站在边上,手上端了奶茶递过来。 舒阳呆呆地伸手去接,“妈妈?你怎么没回去休息?” 张婉婷说道,“我回去了,这不路旁看到有奶茶店,知道你喜欢喝,我就买了一杯过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线似乎有点喘,舒阳傻傻道,“去宾馆的路上没有奶茶店啊。” 张婉婷用一只手捂着嘴咳了两声,“喝吧,甜的。” 说完,她转身,“我走了啊,明天早上给你带早餐。” 舒阳目送着张婉婷离去,心里暖暖的。 低头喝了一口,常温的,在这个冬日里还显得有点凉,但那些焦虑和不自在,就这样被咽下去很多,平白地发出了一丝春日的新芽来。 她的理智开始回归,开始在心里头计算着自己存的那点私房钱,她自己的钱存得不多,这么些年下来,十万都不到,去京海治病是万万不够的。 叹了一口气,又低着啜了一口奶茶,要起头的情绪又平了下去。 舒阳拿出手机,在网上找了离婚协议书,拿着手机改了又改,最后还是花钱找了一个网上的律师,请对方给自己草拟了离婚协议书。 当晚就发给了罗朝成。 罗朝成的电话马上就打来了,她当下就挂了,同时用微信发过去:别打电话给我,暖暖在睡觉,你也不要和我说别的,我说忍不了就忍不了,我讨厌欺骗和隐瞒,痛快点,房子的话我也不占你便宜,你也别占我便宜,我妈当年付了首付,我们俩付了的月供,一分三,你一我一我妈一。 罗朝成发来信息:老婆,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去借了钱,马上就会到我账上了,一到账我就转你。 舒阳:别废那劲了,也别把我当傻子,你爸生病不要花钱吗?你把你借的钱发给我,然后再从我这里拿回去,或者再找其它人借钱给你爸治病,以后若干年回忆起来就说‘当年过得多不容易’……不需要,我不想给你这个机会,你也不要把我挂在道德绑架的墙上,我明天就把房子挂出去卖。 舒阳:你赶紧的,去打印签字,我一时一刻也不愿等。 刚发出去,罗亦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叫妈妈。 舒阳扔开手机,上前抱住罗亦暖,“宝贝,醒了呀,饿不饿,妈妈给你泡奶粉要不要啊。” 两人说了会话,泡了奶,换了尿不湿,又玩了一会儿,等罗亦暖睡着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舒阳坐在陪护床上,头趴在罗亦暖的病床前,拉着罗亦暖的手,回忆起同罗朝成的过去。 她手里拿着纸,眼泪出来一点,就按一下,又喝一口奶茶。 她想,没事的,会过去的。 …… 罗永达的检查结果比预想中的还要差,大脑中确实长了一个瘤,已经很大了,医生都觉得很奇怪,说按正常来说瘤子长不到这么大就会有症状的。 去问了罗永达,罗永达才说起来,其实一年前就已经有头疼的症状了,但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痛了就敲一敲头喝一喝酒,也不是不能忍。 罗朝成在一旁听了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能忍,过去曾有一次干活把脚砸了,几个脚指甲都掀了起来,硬生生地在自己家用白酒洗一洗,没去医院。 但是再能忍,现在那个瘤子也要处理了,因为已经影响到了神经,压迫到了血管,必须要手术,但对于怎么手术,医生并没有做好方案,只说不管什么方案,都很有风险。 罗永达只关心要多少钱。 他刚说起了个头,罗朝成就说道,“爸,手术都还没做,医生哪里知道会需要多少钱呢。” 医生秒懂,马上说道,“对对,要等后续方案制定起来以后再评估,具体多少钱还不清楚。” 把罗永达送到房病,罗朝成才又去找医生,医生知道罗永达没有社保,让罗朝成先准备至少二十万到账上。 罗朝成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好在借来的钱也到账了,他拿出了二十万存到了医院的卡上。 等回到病房时,罗永达一直反复地说道,“真要花很多钱就不要治了,太贵了,到处都要花钱,你爷爷活到五十八就了,我已经比你爷爷活得久了。” 其实罗朝成知道,罗永达只是在害怕。 他既担心自己很严重没办法救治,又担心要花很多钱。 没一会儿,罗永达又说道,“舒阳怎么都没来看看啊,暖暖那边到底怎么样了啊?你有没有去看看?那边也要走走,不然舒阳她妈该要讲我们家了。” 罗朝成安抚道,“我知道的,爸,你别担心了,晚上头我有空就会过去的。” 罗亦暖的情况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医生说还是要尽早安排手术,先心患儿的肺炎很难说全面治愈到完全正常的状态。 当天晚上罗朝成去二医的时候,背对着罗亦暖的时候,舒阳就问罗朝成要离婚协议。 21、绑架 “我不会离的,老婆,我爱你,我知道我做的事对不住你,我以后不这样了,你把卡号给我,我转你账上。” 舒阳冷冷地道,“不需要。” 罗朝成心一横,当着舒阳的面打开了支付宝,将十万块钱转到了舒阳那里,“老婆,我先把十万转你那里,对不起,我爸那里上午交了二十万,我留了十万,后续可能还要花钱,我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 回答他的是,舒阳故意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中介,也不管人家休不休息,就把房子挂了出去。 “舒阳,你别这样,我知道我是做得过头了,但请你理解我的苦衷,钱我肯定会再赚回来的,求你了。” 舒阳转头就走。 一连数日,她都不理罗朝成,加上罗朝成能来二医的时间也很有限,又要工作又要跑医院,最后他还是按舒阳最早的方案去执行了,请了一个人在医院帮忙跑上跑下的。 他没有时间一直耗在医院里,因为他总是要呆在医院,组里项目的进度一直落在后面,有很多工作是没办法晚上自己一个人加班完成的。 得知他花钱请人在医院跑腿,罗永达和邱小玉都非常不满,看着儿子这几天越来越瘦的脸,他们把不满压到了舒阳那里。 邱小玉给舒阳打电话让她去那边医院一趟。 张婉婷对舒阳嘱咐道,“去吧,脾气好点,有话好好说,你公婆两个人来到江城,心态是脆弱的,什么事都只能依赖朝成和你,你有事可以同朝成吵,你和他之间再怎么样,也有暖暖,但公婆和你情分太少了,别同他们吵,明白没。” 舒阳点头说知道了。 去到了一医,邱小玉趁着跑腿的护工不在,赶紧对舒阳说道,“舒阳,你和朝成两个人是怎么安排的呀,怎么能花钱请人呢,一天两百啊,你爸在家的时候做小工,一天也才一百多块钱,这钱可太好赚了,就楼上楼下跑一跑,拿一拿东西,一天没几趟的,我和你爸实在是没用,没有办法,要不然你和你妈说说,你就一天过来一下就行了,哎呀,这个话我又没法子同你妈张口。” “真是要命了,你爸还没有保险,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造啊。” 舒阳同邱小玉一起生活了快两年,对于这个勤快的女人是有很多同情的,她看不惯的更多是罗永达,不喜欢罗永达那种语气。 舒阳安抚性地握住邱小玉的手,“妈,您看您又急了,我不会开车,两边过来这么多的路,您这边有什么紧急的事我一时也没办法赶过来,我人要是来这边吧,暖暖那边有事情我也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去,也就短暂的这样处理一下,不会太久的,就现在还没有手术,可能检查的项目会多一点,手术后就好了。” 邱小玉不明白,“朝成都说了的,两个医院不远的,说一下子就到,走路都能走到的,你不知道,我们以前上山干活,都要走很远的,还是爬山呢,走走身体好。” 舒阳笑笑,安抚地拍拍邱小玉的手,“妈,我怎么能和您比呢,我妈总是我说废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家里要不是有您和朝成,都不知道会成什么样是吧,你放心吧,这个钱我们出得起,现在是爸爸的病最重要。” 邱小玉最担心的还是罗永达的病,要说花那护工的钱还是引子,看到舒阳这么说,也开始抹起了眼泪,“都怪你爸啊,这死老头子,保险都不交,也不告诉我们,现在平白要花那么多的钱,舒阳啊,妈妈这心里难受,昨天和老头子抱怨了下,他还要骂我,说我就盼着他死,你说我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舒阳就安静地听着。 在过去一年多生活里,她很擅长听邱小玉关于家里的那些事,奇怪的是,那时候听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乡野的那些东西。 可是今天听起来,却没有太多的感觉,甚至有些不想听,大约是肉痛到了自己身上了吧。 她想要去理解罗朝成,可是谁来理解她呢。 她又想,难道短短的那么几日,她就不再爱那个人了吗?怎么忽然就有些厌倦了,连带着对邱小玉说的这些话,也厌倦了。 罗朝成最近可是忙坏了,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女儿,工作又没办法拉下,舒阳还要同自己闹离婚,简直是满头包。 他在想,假如真的可以回到过去,他肯定不会瞒着舒阳把那钱拿出去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罗朝成想着的还是怎么能让舒阳原谅自己。 下班前和护工那边通了电话,了解罗永达都做了一些什么检查,然后又打了电话同邱小玉说了半天的话。 这样路上的时间就节约了下来,先去二医那边看罗亦暖,再去一医那边看父母,顺便同舒阳再说说话。 舒阳没告诉罗朝成自己今天去过一医,邱小玉也没说,所以罗朝成还以为舒阳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管舒阳愿不愿意听,就说道,“爸爸脑部长了一个瘤,情况很不好,医生说那个瘤子离血管太近,动手术的话很容易会伤到血管,很容易引起大出血,但不动手术的话又很危险,说肿瘤越来越大,迟早会挤爆血管,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舒阳不想听这些,她觉得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应该,但是她没有办法,她现在的心里的的确确只有罗亦暖,没办法理解罗朝成说的这些,硬要去理解他的不容易,她担心自己会崩溃。 她还很烦罗朝成用他的不容易来绑架自己,“你不要和我说这些,罗朝成,这么些年,我一直听你说你多难,最早的时候,我确实挺佩服你的,但什么都经不起光消耗而不补充,假如没有你瞒着我把钱转出去,假如暖暖没有生病,可能吵一吵就算了,可是现在你说什么都只会让我想到我多不容易。” 22、信件 “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有多不容易了,因为我也不是容易的,你明明知道那是我们所有的积蓄啊,你瞒着我把所有的钱转给你家人的时候,你有考虑我和暖暖吗?” 罗朝成马上否认,“不不不,你们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承认,我确实是有侥幸心理,总想着帮一帮他们,这样大家的日子就好起来了,毕竟你和我有工作,有稳定的收入,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舒阳看向他,“发生这样的事情,挺好的,我们大家都及时止损,你爸爸总觉得我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他和你说的我都知道,我确实是一个喜欢享受的人,我受不了你总是先想着别人,而不是我和暖暖。” “舒阳,别这样,我们并不是走投无路的,我们可以去借钱,我以后再不这样了,等这次渡过去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舒阳笑了笑,“我所有的倚仗无非是因为我妈,她帮我买房,在你妈妈忽然不来带孩子的时候,她无条件地帮我带孩子,或许这一次暖暖的手术费不够,你还会想着我可以去我妈那里借,但是朝成,我妈不欠我们的,暖暖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养育她是我们的责任。” “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这就是你的选择,你有多少无奈我现在没有力气去共情你,我现在能体谅的只有我自己,我心里只有暖暖。” “我也很奇怪,爱消失得这么快。”她摇了摇手上那串手链,“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如果你对我但凡还有一点体谅,请你签了离婚协议书同我去民政局,ok?” 罗朝成不想离婚,但也不知道怎么弥补。 一想到弥补,他就有些绝望。 他是想要去怨恨家庭的,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资格,没有父兄的托举,他当年没机会顺利完成学业,没有机会来到江城,没有机会见到舒阳,没有机会有现在这样的工作和生活。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叹息,无助。 很久很久。 直到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是一个陌生的固话。 他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语速很快,“罗永达家属吗?” 他才回答了半个是字,对方马上接着道,“请你马上来16幢8楼b区,您爸爸正在抢救。” “我爸怎么了?”罗朝成猛地站起来问道。 对方说了句什么,罗朝成完全没有听来,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罗朝成一边朝车那里跑,一边打邱小玉的电话,但邱小玉电话迟迟没有人接。 他简直是飞一般地赶到医院。 又急急地找地点,等他到时,发现邱小玉在那里双手交叠着面容焦急地走来走去。 他上前叫道,“妈,怎么了?打你电话怎么没接?是爸爸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 一见到罗朝成,邱小玉眼睛都亮了,结结巴巴说道,“手机呢,我手机呢……。” 她的牙齿在打战,一下子忘记当下的事情,急急忙忙去找手机,被罗朝成一把抓住,“妈,妈,别急,你先跟我说怎么了?” 邱小玉的嗓子低哑,带着颤音道,“下午你爸还好好的,晚上还吃了一大碗饭呢,后来忽然就说头痛,然后就问什么都不说话了,一直在那里打滚,朝成,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才好。”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带了哭声。 倒是在边上的护工接话道,“可能是血管破裂什么的,当时你爸头好像很疼,我马上叫了护士……。” 正说着,门开了,出来一位戴着帽子口罩绿色衣服的人,对着外面叫,“罗永达家属来了没有?” 邱小玉和罗朝成扑上前去,“在的在的,医生,我爸怎么样?” 那人看了一眼邱小玉和罗朝成,“刚刚你妈说不识字,没有签字,请您赶紧签字,我们好做后面的步骤,这里,这些都要答。” 罗朝成赶紧接过笔和单子,抖着手签字,名字签得有些歪歪扭扭的。 那人接过单子,对着罗朝成说道,“病人情况有点危急,颅压很高,目前尚不知道是否和肿瘤有关系,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邱小玉一听这话,当场就软了,护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抓住。 缓过来以后,她一直抓着罗朝成的手道,“怎么办,怎么办,朝成,怎么办呀。” 罗朝成只好把她扶到窗前的椅子坐下。 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手术中的那个灯一直都没有暗下去。 最后,罗朝成以让邱小玉去病房看东西的名字让她回了病房,一个人守着手术室的门口。 舒阳是在次日中午的时候接到罗朝成电话的,罗朝成同她借钱,请她将他打给她的那十万又打回去,救急。 电话那头,罗朝成嗑嗑巴巴地说了昨晚关于罗永达抢救的事宜。 又说了今天医生让他往账户里头再充十万块钱,并且后续还需要准备一些钱。 人命关天,舒阳二话不说,把昨天罗朝成打给她的钱又打了回去。 做这些的时候,她心里并不是没有想法的,她想到了罗亦暖,也想到了那个在病房去世的孩子。 她来到张婉婷身边说道,“妈。” “嗯?怎么了?” “朝成他爸爸昨晚在抢救,我过会儿可能需要过去一趟。” 张婉婷抬头愣了片刻神,“呀,危险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舒阳摇头,“我还没问。” 她抿了抿嘴,继续道,“朝成刚刚让我转了他一些钱,这个钱是他借的,借了四十万,现在没剩多少了,妈,我觉得,可能我和朝成的房子要保不住了。” 张婉婷手上的动作停了。 “我们可能真的要离婚了,我现在心里全是气愤,一点点心疼的感觉都没有,我不想和他一起分担了,在刚刚朝成打我电话时,我心里只有暖暖,妈妈,我觉得很愧疚,我们这套房子的首付是你出的,这才两年多点时间,现在卖恐怕卖不了太多价格。” 23、信件 张婉婷拉舒阳的手,指了指边上,“坐下来,阳阳,你告诉妈妈,你是因为什么做出的想要离婚的念头,是不喜欢朝成了?” 舒阳想了想,“我不知道,最近只觉得难受,感受好像有些模糊,我觉得如果我一直这样难受下去,我会崩溃的,我不想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暖暖,我必须要和他分开,这样我才能把心思从这份很难受的情境中解脱出来,我需要把我的力气放在暖暖身上,我不想去想他有多无奈,这和无无关。” “阳阳,现在朝成可能,可能是最困难的时候,都说夫妻一体,是要互相承担的,这就是家庭。” 舒阳摇摇头,“是相互的,以及,感觉是很私人的事,我难受了,我就先为自己负责,他欺骗我的时候,就是没有把我当妻子的,这个家是共同的家,我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我会变得面目可憎,感情有很多种,我和他,我和您,我和暖暖,但是钱是另一回事,如果说这钱就是我的,如果说我们还只是两个人,我可能会想要钱去买一个结果,不管是后悔还是庆幸,但现在这钱是您的,不管您是否乐意,我都不乐意,更何况还有一个暖暖。” “什么叫我的钱?” 舒阳抓了纸巾贴了贴眼角,继续道,“妈妈,我们的钱被他借给他哥哥了,暖暖的手术,我自己的钱可能还不够,你的首付,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还给你了。” 说着说着,眼泪又了下来,纸巾很快就洇湿了。 张婉婷伸手搂着她,“那你放下得朝成?” 舒阳伸手又抽了一张纸,“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必须要做什么,离婚吧,只能是这样,我才能平复我的不甘心,后不后悔以后再说,但是现在不做,我肯定会后悔的,妈妈,我不想要这么复杂的苦难,我现在的心思就是暖暖,我很害怕。” 张婉婷点头,“我不懂,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也不好说什么,没事的,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后悔也不要紧。” 舒阳点点头,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房子,房子要卖了。” “本来就是买给你的,妈妈这里还有呢,市中心那还有一套,你们这套呢,如果卖了,多让点给朝成,暖暖治病的钱你不用太担心,我这里还有,朝成好歹是孩子的爸爸,就算你心里再气,也不要搞得那么僵,别把朝成逼得没路走,他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人在没钱的时候,很难的。” 舒阳点头,“谢谢妈妈,我也替朝成谢谢您。” 舒阳去打印了离婚协议书,提了点吃的,然后才去的一医。 见到罗朝成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罗朝成一夜之间就憔悴了不少,胡子都冒出来了,她的心里泛起一点点的心疼,但一想到罗亦暖,马上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朝成,今晚我先在这里守一晚吧,你带着妈妈回家洗个澡,睡一下再来吧。” 邱小玉死活不回去,说就要守在医院。 “妈,爸爸现在病了,要钱要人,朝成必须要上班,不然工作要有问题了更麻烦不是,照顾爸爸的人就只能是您,你可重要了,要是您因为休息不好还要生病的话,您让朝成怎么办?您看看他,都成什么样了啊?” 歇了歇她又说道,“况且,爸爸接下去要是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照顾的人还得是您啊,到时候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咱还要请护工呢,照顾爸爸这种不会动的护工可贵了,一天三百四百的。” 听了舒阳的话,邱小玉总算松口了。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可不就是钱吗? 舒阳把罗朝成叫到一旁,把手上的袋子交给他,“里面是一些吃的,还有别的,回去好好休息,回来的时候记得把暖暖的衣服再带点过来。” 罗朝成走后,舒阳就一直在重症的门口,坐在厅里的椅子上,看着窗外高高低低的房子发呆。 罗朝成又累又困。 回家倒头就睡了,睡醒以后才发现自己臭得很,赶紧起来去洗了个澡,吹好头发才看到自己搁在茶几上的舒阳给自己的那个大袋子。 他走过去打开袋子,想找点东西出来吃。 里面确实有一些烘焙的饼干和蛋糕,然后就是一叠白色的纸。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 犹豫了一下,还是手伸去取出了那叠纸,展开来看,入眼的五个大字:离婚协议书。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什么,是近乎麻木的,机械性地一页页扫了一下,翻到最后,是两页信纸。 信纸的背景很漂亮,浅绿色的,草地上有两只猫。 他忽然想起来,大学的时候,舒阳就是这样给自己写信的,那时候她追他,用这种很古老的方式。 她的那一手字啊,可真是不好看,跟一年级入学没多久的小学生似的。 写字很难看的舒阳,文笔却是很好的,她曾经说过自己的理想是作家,可惜了数学和英语太拉垮,为了考上大学,去练了体育,最后去当了体育老师。 展开信,不由自主地就看了下去,心里仿佛在腌青梅,一阵发涩发酸。 …… 朝成:我们离婚吧!我想得很多了,我们得离婚。 不能把我妈拉下水了,你清楚的,我们现在没有别处金钱的来源了,除了房子,就剩我妈那里了,如果你还有一点爱我和暖暖的话,放开我们吧。 或许我们都是自私的,在你和你家庭的关系上,你试图以用我和暖暖的权益去补贴你的父母、兄弟,而相较于你的痛苦和纠结,我倾向保护我妈和暖暖的利益。 房子当初是我妈妈付的首付,写的是我和你的名字,我们付了两年多的首付,现在的行情如果不降一点不大可能卖得出去,你我都清楚,这是资金的唯一来源,我想我会找中介将现在所挂的价格低一点出售。我本来是想着这钱分三份,你一份我一份我妈一份,但是鉴于现在爸爸病得很危险,又没有保险,所以卖掉的钱,你二我一吧,这事我已经同我妈说过了,你也别说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我希望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但不要道德绑架我,也不要舍不得感情,人生有许多事比感情更重要,不要拖我妈下水,拜托了。 冷静期间应当够我们处理房子的事情,请不要两看生厌、对簿法庭,从你隐瞒我把钱转出去之后,从暖暖生病,你应当想到现在的结果的,我与你的感情是我们两人的,不当让我妈妈和暖暖买单,所以,离婚吧! 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势,所有人惊骇的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脚下的土山。 一开始,他就听到这家伙说什么生意来着,难不成,这混蛋真的找到了什么好方法么? 一些在往日因为天道不全而灵气渐失的荒废名山大川在一刻突然便是生出一团团的灵雾来,地下更是突然冒出很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灵泉出来,灵泉中透着朦朦的灵气。 而今,一百多个灵身在他身后涌动滔天神威,像是一个个魔尊般,凶焰滔天,舞动霸拳兵威杀来,刺裂了宇宙,一往无前。 闻言,雪月清的眸子微微凝起……她憋了一眼在一旁笑眯眯的仙狐儿,旋即迟疑了起来。 他们现在讨论的当然是号称地球最强超级英雄团体——复仇者联盟,至于开始的那个傲慢的‘他’,也只有托尼·斯塔克才能对应。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看似虽然很近,可就算是宋罡的度也飞了足足半个时辰。 于是,在他此时地面破裂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不对。 陆凡有些无奈,如果说这里危机重重杀机四伏他都不怕,如此空荡荡的反而不适应了。 此刻他的心里也很是郁闷,原本只是想羞辱一下这个艺人,顺便恶心一下楚扬,没想到楚扬说打就打,这倒是让他难以收场了。 “轰”四人的攻击没有落空,一时都齐齐击在老叫花子身上,这翻山倒海、狂猛不可一世的齐攻,一齐落在老叫花子身上,却只见老叫花子身形渐渐淡去,“轰”灵气四散飞出,老叫花子却早已不知去向了。 此刻的鬼脸,藏身在一处隐匿的区域里,依旧咬牙切齿,可忽然的,他就神色一变,身体猛地向后疾驰。 那一瞬间,刘可韦回首前事,竟然有了想要大哭一场的强烈冲动。于是他高高地昂起了自己的头,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通红的眼眶。 “你自毁金丹,这就带着这些废物去了吧。”虎贲仍是声调不变,带着高高在上的冰冷与漠然柔声吩咐道。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纽约媒体的带头人,纽约时报自然不会放过帕特莱利,几乎是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之所以林翰在麦迪逊上演神迹,就是你帕特莱利的失职和失误。 都匀上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天空之中飞舞着的一团团龙形的火焰,显示迷惑了一下,然后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这才轻声说道。 反正今天自己是风祭雅的舞伴,风祭雅想要如何安排。就让风祭雅决定好了。 而林瀚面对现在就像被羞辱的如野兽一样的皮蓬,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而是直接把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乔丹。 让他疑惑的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了,仙长依旧还没有结束闭关,还在草屋之中。 一个个将士,此时都是面色通红,神色晕眩,显然是饮酒作乐到了佳境。 24、向远 罗朝成将这封信看了又看。 这就是舒阳,爱得起也放得下,如同她的性格,又迷糊又清醒,又柔软又坚硬。 他手里拿着信纸想,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爱人,也失去了一段青春。 罗朝成是小城镇来的,读书的时候很辛苦,在青春期情感萌芽时也不是没喜欢过人,但早熟的他一直知道,读书可能是他走出大山最好的机会,对于那时候的她来说,读书是最重要的事情。 到了大学以后,失落感很重,原以为自己拼尽全力来到这个高等学府,算非常优秀了,来到了大都市才发现自己并不特殊,自己拼命追赶的山顶是别人的起点。 长相还不算的他自然也是有机会在大学恋爱的,但是他都拒绝了,他深知经济基础才是最重要的,所谓的校园爱情多数都会跟随着学业的结束而结束。 直到在临近毕业的最后一年遇到舒阳,那个爱笑的姑娘。 她似乎看不懂拒绝,一次又一次地撩拨自己。 现在同样在她想要走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坚决。 他不想离婚,可是他有什么能力请求她留下来呢,她看得那么清楚那么明白,甚至以卖房款他二她一的方式诱惑他离婚。 她看清楚了他缺钱,看清楚了他没有别处来钱了。 …… 向远来江城开一个学术研讨会。 顺道来处理旧房子的租约。 自他回国上班后,就接了母亲过去一同去鹏城,江城这边的房子一直委托给中介处理,这么多年,没加过房租,租客也非常稳定,一直住着。 直到疫情那一年,租客搬走了,因为疫情的原因,向远一直没有回来处理。 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于是他叫了一家清洁公司过来打扫。 他打开房门,四下开了窗通风,忽然听到门口有人在叫,“向远?” 向远走到门口看,一人推着小推车,小推车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含着手指头,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小推车的后方挂了一个藤条编的袋子。 扶着小推车的那人,尽管脸宠比记忆中的老了一些,但向远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张姨,好久不见!” 张婉婷看上去很意外,也很开心,“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这两天是住在这边吗?” 向远回道,“嗯,研讨会有好几天,就顺便整理一下房子,这几天住这边。” “那我帮你一起整理呀,你等等,我把菜放回去先,哦,这是舒阳的孩子,暖暖,叫叔叔。” 小姑娘含着手指,并没有听从张婉婷的话叫叔叔,但也不怯,用直直的眼神好奇地看着向远。 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但极瘦,脸很小,几乎没什么血色,扎着两个小揪揪,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向远同小姑娘打了一个招呼,一边回复道,“不用了张姨,我请了人过来打扫,约的人也马上就到了。” 张婉婷点头,“哦,那也是,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你和你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江城,你妈还好吗?” “嗯,好的,她一直跟着我在鹏城。” “那就好,前一阵你不是说要回来吗,我还特意把你要回来的日子记了贴在冰箱上呢,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这样啊,你中午在我这里吃饭啊,舒阳午饭不回来吃,家里中午就我和暖暖一老一小的。” 向远忙摇手,“张姨,太客气了,我刚刚吃了饭才来的,饱得很,午饭就不吃了,下午请了人在这里清扫,我还有事要出去。” 张婉婷点头道,“哦,那好,那晚饭在我家吃吧,正好暖暖这里,也有一些事想咨询一下你。” 向远点头,“没问题,那我就叨扰了。” 说话间,向远的手机响起来,他对着张婉婷做了一个自己接电话的手势,对张婉婷说道,“张姨,我先下楼了,应该是约的人到了,找不到楼,我去接一下。” “好的好的,那你先忙。” 向远一边接电话一边点头。 他坐着电梯来到一楼,还没出大厅,就远远地看到外面有三个人走来。 一个头高挑,肤色白皙的姑娘顶着一头张扬的短发,耳垂上的耳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还是早春时节,那姑娘就穿着七分裤了,光裸的小腿在空气中张扬得很。 她的手腕处挂了一连串各色的链子,叮叮当当地响着,对着大厅指道,“直接进去就行了,两边电梯都能上。” 两个拿着水桶、拖把并一个大袋子的人对她说谢谢。 只见那姑娘拍了拍双手,挑了下眉,转身走到前面的一辆电瓶车前面,手往口袋一掏,插了钥匙骑车就走了。 向远心想,看来这里抓头盔不是很严啊,他记得他有个学生因为没带头盔连续被抓了3次。 向远带着两人回到楼上,和二人交代了任务,然后说道,“我下午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就不呆在这边了,你们弄好了以后电话联系我,然后帮我把门关起来就行了。” 向远出门打了滴滴,车子在路口转过一个弯时,忽然就看到先前在门口碰到的那个姑娘站在大街上,拿着小红旗在那里站岗,旁边是交警,他笑着摇头。 他想到了女儿向可心,也是有点这样的马马虎虎的样子,想到向可心,他取了眼镜揉了揉额头。 电话又响了。 他把向可心的事放一旁,接起电话。 …… 舒阳最近过得特别忙碌。 罗亦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终于出院了。 舒阳去学校去请了长假,然后利用这中间的空档期,在同张婉婷商量了以后,她去报名学驾照,每天去学两个小时。 这天上午,她推着小推车,带着罗亦暖跟着张婉婷去了菜场。 因为菜场里面人多,她就带着罗亦暖在离菜场不远的小公园转了转,晒晒太阳。 等张婉婷买好菜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推着小推车回来,到了楼下才分手,张婉婷带着罗亦暖上楼,她去学车。 可能阳光实在太好了,她都走出小区门口了才发现自己忘记了骑小电驴,只得又回去骑车,毕竟驾校在三公里以外,走路的话属实有点远。 看到这两条信息,萧飞拿着手机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直接懵了。 第一年的时候在郭晓曼的帮助下这货已经到了班级的中游,也就是三十多名,在很多同学还有班主任看来,这绝对是一个了不起的飞跃了,算的上一个奇迹了。 然而,他的话,却是让董泊天惊疑不已,即便周天鹏也是张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强。 不过,他这个开房可不是做什么羞羞的事情,而是找个隐蔽的地方专心练功。 离开大祭司的帐篷之后,陈锋便回到自己的帐篷,然后进入到召唤空间之中,将冰霜之心从装备店里兑换出来,虽然那枚神阶魔晶中的能量损耗了不少,可系统对此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是神阶魔晶就没问题。 被邱少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梁山梁海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了,当即下定决心,今天晚上回去,哪怕拼着支付违约金,也要辞职。 姜凡在他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姜凡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什么勾结校外社会人员,辱骂辅导员,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沮渠萨满让他坐在榻上伸出双腿,给两他脚踝上方各扎上银针,捻了几下,留针观察。 “你居然把黑白无常都吓走了,好厉害!”苏芷晴惊讶的叫了起来。 “妖,魔就是妖魔,都为异类,你到现在仍旧是执迷不悟,居然还为他们说话!”司徒风有些不悦道。 迷乱蝶这些虫系飞行战兽,最怕的就是火焰或者冰霜,那只火精怪的火球,绝对可以秒杀毫无防御力的迷乱蝶。 只是这次为了吞并符灵宗,天威教可是准备数年,更是答应了其他宗门要求,瓜分符灵宗千年基业。若是直接退缩,不仅颜面大失,更是引起其他宗门的不满,对于天威教声望将会是沉重的打击。 丝毫不顾这些狂风暴雪,一声轻哼之下,一拳直接朝着前方轰出。 天地斗转,虚空变幻,漫天星辰仿佛从天空沉落到地面,而厚重的大地,却直接升上天空,似乎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 “苏铭,你不是说,要带我绕圈圈么……”白素脸上有了羞涩,但却抬着头没有低下,凝望着苏铭,柔声说道。 他现在要做的,是在夜晚降临之后,彻底解决这两支打扰他们生活的队伍。 每当想到这里,利法尔就十分庆幸,这个追杀部队的真正首领并不是他。 所以一架机甲最少也价值数十万通用点,这还是最次的普及型号价格。 「黄海,你想进入遗忘之地?」一会后,毕夏普自语,脸色冷了下来「爷爷,这黄海到时也想进入遗忘之地?他还想夺得天地圣果和冥珠?」斐得听到毕夏普自语后,忍不住心道。 铁蹄部落的几大牛头人长老和大统领的实力强是强,但还没有到达强到那种可怕的地步,但居然能和自己硬拼这么久,这只能让人归结为‘凯特尔’牛头人族强悍的身体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