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枯骨(探案)》
1. 惊现无头尸
“杀人啦~”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黎明空旷的街头,大雪簌簌落下,掩埋了无头男尸,天地间一片素缟。
苏珍宝赶到衙门时,差役正排成一排拦着看热闹的百姓,见苏珍宝到来,忙让出道来。
“苏仵作你怎么才来,赶快验尸,验完了好抬去埋了。”
“你说这凶犯太猖狂了些,把人杀了不赶紧埋尸,还摆在外头,这不是隔应人吗!”
“说得也是,我们宁远县可是十来年没出过此等恶事。”
众人对着男尸指指点点,各抒己见,苏珍宝对此充耳不闻,她看了眼男尸跪着的方向,眉头微挑眼中划过讶然。
地上的积雪已掩盖了尸体的半截身子,附近除了凌乱的脚印再无其他。
苏珍宝同许仵作清走了积雪,死者完整的模样露于人前。
尸体的手脚被绳子从背后捆绑,后背插着一捆干柴以固定跪姿,身前被厚冰覆盖,若不是鲜血浸透了冰层,宛如一具冰雕。
“真真是粗鄙,竟无寸布遮身?”百姓见此一片哗然。
“苏家的丫头真是不知羞,竟当街盯着男人的身子看。”
“真是世风日下,竟让一个女人来验男尸。”
苏珍宝闻言抬眸看去,细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说嘴的老书生,无需言语眼中的冷意便让老书生住了嘴。
她勾唇冷笑,从箱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刀来。苏珍宝上前手起刀落,束缚死者的麻绳断落在地。
死者全身僵硬,即使没有麻绳固定依然□□,苏珍宝上前抽出干柴,这才发现尸体后背竟还有刻字。
她上前掰开死者胳膊,带血的大字完全显露人前,苏珍宝盯着血字,呼吸一顿,握着死者胳膊的手猛地握紧,咔嚓一声,死者冻僵的胳膊竟被她硬生生地掰断。
骨头断裂的声响格外的清晰,许仵作闻声看过来,苏珍宝讪讪的松开手道:“许叔,你来看这字。”
“殉?”许仵作念出了声,瞳孔一缩,“这是有多恨啊!”
一个简单的殉字,被凶手一刀一刀刻于死者身后,每一刀都深可见骨,每一笔都带着无尽的恨意。
“殉?”苏大勇作为衙役的头头上前查看,“殉什么?殉情?殉节?殉葬?”
“到底殉什么只有凶手才知。”许仵作淡淡地回了句,又道:“苏仵作可看出什么?”
“伤口切割光滑平整,该直的地方直,该弯的地方弯,转弯处顺畅不磕巴,不似一把刀刻画,且此刀异常锋利。”苏珍宝把死者反卷的皮肉用手合拢,顿了一下接着道。
“下刀虽不是一气呵成,却也能看出凶手精通书法一道。”
“不错,你看这转弯处似弯刀所为。”许仵作点了下死者后背。
苏珍宝点头,起身查看死者颈脖处,“颈脖处伤口参差成齿状,断面留有碎肉,碎肉成沫状,似反复切割,这与背后刻字的凶器有又不同,这倒像是用大锯反复锯开的。”
苏珍宝说着用手捏起一点碎肉,碎肉在手中揉搓开,红白的碎肉夹杂着黄色的碎末。
她仔细辨别一番,把手上的碎肉送于鼻下,细细嗅了嗅。
“怎么了?”
“味道有些奇怪。”苏珍宝细眉紧拧,闭眼再次辨别,一股血腥味里夹杂着一丝药味,药味又不似药草那般苦涩。
“血腥味里有一股药香。”
“药香?”苏大勇皱眉,紧握着腰间的大刀,“凶手莫不是郎中?”
“啧!能接触到草药的人可不少,除了郎中还有药农,靠山住的百姓多少都会采草药换钱。”许仵作叹了一声,见苏珍宝还在闻,询问道:“有何不妥?”
“寻常的药材只有新采时才有青草味,这药香没有陈药的苦涩,反而带着刚采时的清香。”苏珍宝睁开眼看着碎肉中的淡黄碎沫。
“此时正值冬季,大雪封山何来的草药可采,且颜色也不对。”苏珍宝皱眉思索一番道:“这像是楠木的碎屑。”
“楠木?”许仵作伸头看了一眼碎肉,碎肉中夹杂着完全看不出形状的淡黄色碎沫,挑眉询问:“你从何处看出这是楠木。”
苏珍宝无奈的看了眼许仵作,解释道:“我闻到樟木的味道。”
“那为何不是樟木,却是楠木?”
“自然是樟木味重刺鼻,楠木虽带有樟木的味道,却更清香宜人,且新鲜的楠木带有药香。”苏大勇接过话道。
苏珍宝点头,看着苏大勇柔和一笑,“爹说得对。”
苏大勇得意一笑,忽地以拳击掌惊呼:“凶手是个木匠!”
“爹,这只能说凶器刚锯过楠木,不能断定凶手是何人。”
苏珍宝双眼微眯,若有所思道:“不过楠木贵重,即便是普通楠木寻常人家也是不能用的,用这楠木之人非富即贵。”
“而大户人家用楠木,大到梁柱,木棺,小到衣箱,桌椅,这处处都需不同的木匠完成,大户人家修缮一般会把木匠请回家中劳作,这凶手是木匠还好说,若不是……”
苏珍宝话未说完,但众人心中明了,苏大勇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看着死者。
苏珍宝不忍父亲为难,思索一番道:“爹,不如你去禀明县令大人,看县令大人如何说。”
“只能如此了。”苏大勇转身而去。
苏珍宝心中暗叹,与许仵作对视一眼,双双把目光重回死者身上。
“许叔,你看这颈骨,颈骨光滑,链接处断裂的干干净净,余下的颈椎骨很是完整,这与脖肉上的伤口对比,精细了许多,许叔你说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何想法?”
“这我哪知。”许仵作回了一句,跺跺冻麻的脚,抽出烟杆点燃,猛抽一口,“你查着吧!我去抽一口,暖和暖和。”
苏珍宝闻言点头,这才察觉自己得脚早已冻的又麻又疼,她围着尸体走了两圈,活动活动手脚,蹲下身看着死者背后的字怔怔出神。
被衙役挡在外围闲散汉子,三五成群或蹲或站,双手拢在袖中,笑谈着死者与苏珍宝。
“这苏家的姑娘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了。”
“怎么,文兄这是看上苏姑娘了。”
“笑话,这种姑娘便是于我做妾,我也是不愿的,若想要漂亮姑娘,那花楼里多的是。”
男子说完,一群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巷口处一辆马车也不知停了多久,此时听那几个闲汉满嘴猥琐之言,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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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隅下车行去,刚想呵斥几句,一柄锋利的小刀穿过人群,直直的钉在闲汉的脚上。
祁安隅瞳孔一缩,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地向刀射出来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他便怔愣住了。
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款步而出。她生得一张莹润的鹅蛋脸,眉目如画,此刻脸上却凝着霜色。那双微挑的丹凤眼定定锁住哀嚎的闲汉,眸似寒星。
那女子与祁安隅擦肩而过,传来一股雄黄混着艾草的味道。
苏珍宝行至闲汉跟前,抬脚踩在刀柄上,锋利的刀刃穿透闲汉的脚掌,闲汉痛的面色苍白,却吭都不敢吭一声。
“嘴若不想要了,我费些功夫把它缝上如何?”苏珍宝冷声道。
闲汉疼的牙齿咬的咯咯响,却还是僵硬的扯起嘴角干笑一声,“苏姑娘,是在下猖狂了,对不住苏姑娘,还望苏姑娘大人有大量,饶了在下一回,在下再也不敢了。”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脚尖一挑,小刀落入手中,“滚!”
“是,是,在下这就走,这就走。”
闲汉逃窜而去,苏珍宝回头看了眼怔怔盯着她的祁安隅,“怎么?你也想试试?”
祁安隅恍然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苏珍宝那一双似凤舞的丹凤眼,脱口而道:“不知姑娘芳龄几何?”
苏珍宝上下打量一番,见祁安隅生得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说话时眉眼含笑,一副有匪君子的模样,她心中暗叹可惜,嘴唇张合啐道:“狂徒。”
祁安隅闻言面色一红,慌乱解释:“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姑娘生得与在下一位故人相似,在下……”
祁安隅在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窘迫的手脚一时不知如何摆放,下意识的伸手去摩挲系着腕间的玉兔。
苏珍宝顺着祁安隅的动作看去,清冷的眸子瞬间幽深起来,那只污了的玉兔烫的她瞳孔微缩。
她用力的握紧手中的刀柄,直到疼痛传来,她才抬头认真的打量祁安隅。
记忆中的面孔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合,她心中复杂难辨,多年前的那个雪夜再次浮现在眼前,她手中的刀无意识地转动着。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祁安隅的声音将苏珍宝拉回了现实,她深深地看了眼祁安隅,冷声道:“无事。”转身往衙门走去。
祁安隅捏紧手中的玉兔,目送苏珍宝走远,他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可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压下念头,揉了揉额角,自嘲一笑:“真是魔怔了,只不过眼睛生得像罢了,悠儿的眼睛不会那样的冷。”
阴沉沉的天又开始下起了雪,祁安隅长长叹息一声,转身回了马车,马蹄声响起,俊马拉着马车渐行渐远。
苏珍宝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刚走两步,便见苏大勇垂头丧气地出来,挥手招呼几个衙役去抬尸体。
苏珍宝快步上前,出声询问:“爹,这是为何?”
“唉!”苏大勇叹了一声,左右看看小声道:“爹如实禀明了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听到楠木时便下令不得再追查。”
“什么?”苏珍宝惊呼,双眉紧拧,“此案就如此算了?”
2. 幽灵丧葬
苏珍宝盯着衙门门口挂着的牌匾,嗤笑一声:“好一个明镜高悬。”
案件未破,却草草了结,苏珍宝心中愤然却无他法。她蹲身收拾工具箱子,箱中染血的手套晃得她眼睛生疼,她砰的一声合上箱子,顶着风雪往家赶。
苏珍宝裹挟着风雪推门而入,沈佩兰从屋中快步迎出,她伸手接过箱子道:“你师父传话,让你去见她。”
“现在?”苏珍宝皱眉,她的指间还留有验尸的血腥味。
沈佩兰轻轻点头,将早已备好的手炉塞入她手中。
等她赶到时,小院的地面又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西厢房的窗上映着昏黄的灯光,她推门而入。
“把桌上的山海棠递来。”独眼婆子见人入内,头也没抬的吩咐道。
苏珍宝递上药材,“师父,你唤我来可是为了早上的案子。”
独眼婆子手下动作不停,教道:“山海棠味苦,辛,性微温,有大毒,配药时需把握好分量,切不可多取。”
“是。”苏珍宝不再多言,给独眼婆子递药,二人一教一学,等药丸配好,独眼婆子拿药瓶装上,这才问道:“命案查办的如何?”
苏珍宝想到死者背后的刻字,低垂下眼睛,掩饰眼中的情绪,讲述了验尸的过程,末了她道:“线索是有了,可县令大人下令不得再查。”
独眼婆子闻言冷笑一声,“呵~秋老头当官久了,倒是越发胆小了。”
苏珍宝闻言想了想道:“师父,那尸体背后为何要刻字?凶手刻了个殉字,他是想殉什么?”
“人心多变,谁知他想殉何!或是殉葬或是殉道。”独眼婆子话了,又问:“命案发生已有半日,还未有人报官?”
苏珍宝摇头,“无人报官,许是死者家中无人,许是还未发现。”
“给。”独眼婆子递上药瓶,“这是上回取得痨瘵之毒,我已制成药,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是。”
苏珍宝从南街返回,迎面遇上送葬的仪队,仪队绵延不知几里,纸钱混着雪花无声飘落,整个仪队除了脚步声,再无其他。
没有丧乐,没有诵经,甚至连哭声也无,街道两旁的人如施了咒的木偶,静立一旁目送送葬的仪队远去。
“咯吱~咯吱~”积雪被碾成泥水,送葬的仪队缓缓走过,个个披麻戴孝,白色的孝布从头盖到脚,让人窥见不了一丁点真容。
漆黑的棺木从面前抬过,腐烂的腥臭味传来,苏珍宝掩鼻后退,砰地一声撞上了门板。
突如其来的响声,却没有惊动送葬的队伍,一只手从后伸出一把握住苏珍宝的胳膊。
苏珍宝一个趔趄被人拉入了屋内。
“孙爷爷?”
“嘘。”
送葬的队伍远去,孙老头的茶馆人满为患,却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声道:“刚才那送葬的仪队像是宋家的。”
“宋家?那个宋家?”
“如此排场能是哪个宋家。”
“可宋家老太爷前个儿不是才过九秩之寿吗?”
“这我哪知。”
众人窃窃私语,谈论着宋家秘事。
苏珍宝喝茶的动作一顿,刚才的腐臭味她太过熟悉,她见过盛夏的乱葬岗。
夏日里被烈日暴晒的尸体莫说是三日,便是一日就已恶臭难当,可现在却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她眉头轻蹙放下茶盏,与孙老头告别匆匆返回独眼婆子处。
“师父,这冬日里人死了几日才如同夏日里死了三日那般?”
独眼婆子惊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苏珍宝,“发生了何事?”
“我才出去时碰到了宋家送葬的仪队,那棺椁传出的尸臭味像是夏日里死了三五日之人,可茶馆内的听客却说宋家老太爷前个儿才过的九秩之寿,就算是前个儿死的,这大冬日里也不会腐烂的如此之快。”苏珍宝噼里啪啦的说完,期盼的看着独眼婆子。
独眼婆子轻叹一声,定定的看着她,“就算宋家有蹊跷,又与你有何干?”
苏珍宝一怔,喃喃道:“衙门门口那死者是才死之人,我想这二者会不会有关联,或许宋家的棺椁被人动了手脚。”
“宋家老太爷今年寿岁?衙门门口的死者又是何年纪?”
“宋老太爷今年鲐背之年,那尸体……”苏珍宝说着声音小了下去,“那尸体是个中年的壮汉。”
“你啊!跟着老婆子我学了这么久,还如此毛躁。”
苏珍宝看着师父眼中的失望之色,羞愧难当,“师父,徒儿错了,不该因早上的案子未破,便心中急燥。”
“你能知错便好,早上的案子不是秋老头想压便能压的,凶手敢把尸体放置衙门门口,公然与衙门叫板,若没个结果凶手绝不会罢休。”
苏珍宝闻言目光微闪,她想起早上遇见的故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未与师父道明,她起身道:“师父,徒儿知晓该如何了。”
“嗯,去吧!”
入夜,苏家院内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黑影左右观察,贴着墙一路疾驰。
衙门东南角门无声地打开,黑影窜入,接引之人匆匆关上门,二人往殓尸房的方向走去。
“嘀嗒~嘀嗒~”殓尸房内的水滴声,给夜色蒙上了恐怖的面纱,巡逻的差役无不绕着殓尸房而行,这也给了苏珍宝可乘之机。
苏珍宝与许仵作来到殓尸房,白日里被冰冻的无头尸体开始化冰,血水顺着木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苏珍宝戴好手套再次查验尸体,希冀找出更多线索。
无头尸体颈部得肉屑被化冰的血水冲刷地干干净净,苏珍宝眉头一紧,面色难看的顺着木板寻找肉屑。
终是在木板坑洼处找到了一小洼水,铜钱大小的水洼里满是血水,血水上漂浮着淡黄的木屑,苏珍宝拿出药瓶收集好木屑与碎肉,目光投向尸体的背部。
尸体被解冻后,背后的皮肉软了下来,反卷的皮肉收缩,那个殉字看的更清楚了。
苏珍宝打量着那个字,陷入沉思,她总觉得那个殉字的笔迹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出在何处见过。
衣袖处传来湿意,苏珍宝恍然回神,她看向衣袖,眼睛嚯的大睁,那被血水浸湿的衣袖表面泛着诡异的幽蓝色。
“许叔,小心,这血水有毒。”苏珍宝冷哼出声,许仵作擦拭血水的手猛地收回。
“血水有毒?”许仵作慌忙拿出银针放入血水中,银针再次拿出依旧光亮。
“没毒啊!”许仵作不解地看向苏珍宝。
“有些奇毒银针也试不出来。”苏珍宝说着伸出胳膊,黑色的窄袖上泛着荧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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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
“我这身衣裳是特制的,只要遇到有毒的东西便会显出蓝色的荧光。”苏珍宝看出许仵作的疑惑解释道。
许仵作好奇地看着苏珍宝身上的衣裳,黑色的衣裳款式布料都普通不能再普通,没想到还有如此奇效,他愣了愣道。
“血水有毒,那就表示死者可能是中毒而亡。可是尸身为何没有泛黑。”
苏珍宝举着灯笼查看着死者的手,手腕因捆绑留有淤紫色,五指呈爪状青筋凸起,指甲泛着蓝色。
“指甲泛蓝,是失血过多所致,五指成爪轻筋凸起,像是生前用力抓握,只是……”苏珍宝顿了一下接着道:“指甲边缘平整贴肉,甲缝干净,死者死后手指被清洗修整过。”
许仵作皱眉,“人死后筋肉收缩,手会呈虚握,即便手中握着东西也会松开,这手上青筋为何还会凸起。”
苏珍宝幽幽道:“自然死亡手会成虚握状,若他是痛苦而亡呢!”
“痛苦而亡!”
“对,痛苦而亡,许叔等死者身上的冰全部融化后,劳烦与叔为他擦拭白醋。”
“交与我便是。”
“邦~邦邦邦邦邦,丑时四更,天寒地冻。”一长五短的打更声传来,苏珍宝往外看了一眼,天色依然漆黑。
“许叔,我该走了,剩下的就劳烦你可。”
“回吧!路上小心。”
“是。”
出了殓尸房,二人快步往东南的角门走去。
“咔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耳朵微动,霍地转过头去,她盯着远处瞳孔微缩,瞬间绷紧了身子。
“怎么了?”许仵作出声询问,顺着苏珍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在屋顶跳跃,眨眼便消失不见,消失的地方正是东南角。
“来人啊!抓贼了。”许仵作惊吼出声。
“许叔,且慢!”苏珍宝阻止的太迟,差役待的厢房已传来声响。
“许叔我先走了。”苏珍宝言罢,飞离而去。
许仵作看着苏珍宝飞离的背影,惊的忘记了回话。
“贼人在那?”差役的声音唤醒了许仵作,他想也没想便领着差役往相反的方向追去。
苏珍宝扫出自己的脚印,飞身翻过院墙,刚落地便察觉不对,脚下的触感太硬完全不似踩在雪地上。
“嗯~哼!”闷哼声传来,苏珍宝这才惊觉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人。
她慌忙挪开脚,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她的脚腕,“救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踹人的动作一僵,她缓缓放下脚,蹲身扯下脚下人的面具,迎着微弱的光亮看清了脚下是何人。
“是你?”苏珍宝皱眉,一把掐住祁安隅的脖子,“说,深更半夜为何来此?”
“咳咳~”祁安隅无力的拍打苏珍宝的手,“松手。”
苏珍宝一愣,放松了力道,手却还是掐着祁安隅的脖颈。
“我是跟踪贼人而来,谁知在缠斗之时中了暗算,这才遇到了姑娘。”
“贼人?”苏珍宝眉头紧锁,手下的力道不由加重,心中暗道,贼人莫不是杀人凶手。
“姑娘,行行好,救在下一命罢!”祁安隅握着苏珍宝的手,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苏珍宝的手背,无奈的一笑,“若姑娘不救,在下便要喊了。”
3. 登徒子
苏珍宝闻言,猛地抽手,手却被祁安隅紧紧握在掌心,听着院墙内传来的声响,苏珍宝无奈只得背起祁安隅一起逃跑。
“砰!”刚逃出衙门搜索范围,苏珍宝就毫无怜惜之意地把祁安隅掼入雪中。
祁安隅按着胸口一脸幽怨地看着苏珍宝,“姑娘好狠的心啊!你我患难犹在眼前,现下刚脱魔掌,又要入姑娘的虎窝不成。”
“废话少说。”苏珍宝一脚踩上祁安隅的胸口,“方才危急忘了问你,你说你是追赶贼人才入的县衙,你为何要追赶贼人,又在何处发现贼人?”
“咳咳~姑娘还是先挪开脚的好。”
“说。”苏珍宝加重脚下的力道,踩得祁安隅闷哼一声,他忽地低声笑了起来,“姑娘这一脚可比那贼人的刀子还厉害。”
血腥味弥漫开来,苏珍宝眉头一挑,挪开了脚,她伸手摸了一把,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
“你受伤了?”
“咳咳~小伤而已。”
苏珍宝皱眉,反手拔出靴中的短刀。
锋利的刀刃紧贴祁安隅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阵颤栗,他微微侧脸,短促的轻笑一声,“姑娘这是何意?”
“快说,你是如何遇见那贼人,若说不清楚,当心你的项上人头。”
祁安隅闻言双眼微眯,眼神锐利的盯着苏珍宝,口中调笑道:“在下今日见了姑娘,才知何为相思,入夜想姑娘想的睡不着……”
“住嘴!”苏珍宝怒喝一声,气恼自己上了当,手中的短刀一转刺向祁安隅的肩膀。
“铛~”尖刀被挡,苏珍宝被震得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一道银光闪过,她猛地往后退去。
一把冰冷的长剑横于她颈脖处。
祁安隅左手捂胸,右手握着长剑,脚下踉跄却一步一步逼近,“姑娘方才问在下为何追那贼人,那姑娘又为何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去往殓尸房?”
苏珍宝垂眸看着颈间的长剑,握着刀柄的手指捏的发白,她松开手任由短刀坠落在地,“是我大意了,既落你手,要杀要剐请便。”
“呵~”祁安隅轻笑一声,贴近苏珍宝道:“这么快就认输,这可不像姑娘的为人。”
“是吗?”苏珍宝望着祁安忽的璀然一笑,“阁下可真是了解我啊!”
话落,趁着祁安隅愣神之际,手中的药粉已洒了出去。
祁安隅只觉有粉尘扑面而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已太迟。
“你、卑鄙。”祁安隅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两眼一翻,倒在了雪地上。
“呵~”苏珍宝嗤笑一声,顺手捞起地上的短刀,飞起一脚踹翻晕死过去的祁安隅。
“就这么点三脚猫功夫也敢跟本姑娘斗,回家多练几年吧!”
“呵呵~”刺耳的笑声传来,苏珍宝后背一僵,手中的短刀瞬间射出。
她脚下一挑,握住了祁安隅的长剑,长剑横于身前,警惕的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
“姑娘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我喜欢。”一道不知是男是女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有些事姑娘还是莫查下去的好。”
“你便是那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不男不女的笑声刺耳极了,苏珍宝眉头紧锁,不耐的道:“聒噪,笑得如此难听,还是闭嘴的好。”
话落,那笑声戛然而止,好一会才带着恼意道:“看在你颇合我胃口的份上,我便饶你一次,下次再见,姑娘可是要献上头颅来殉葬的哦!”
“果然是你。”苏珍宝提剑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一剑刺空,一张鬼脸骤然贴近,苏珍宝瞳孔瞬间放大,猛地往后一仰,险险的避开鬼脸。
“咯咯咯……”又是一阵刺耳的笑声,笑声里夹杂着得意,像是个琢磨人成功的孩子。
苏珍宝面色难看,握紧长剑再次刺出,“装神弄鬼。”
“铛、铛、铛!”二人缠斗,苏珍宝明显察觉来人没有使出全力,她心中发狠,手中的剑刺出的更快了。
剑声争鸣,刺、挑、削、截,苏珍宝把平日学的招数全都使上,她斗志盎然越打越兴奋,手中得剑舞得越来越快。
对面得人却心生退意,抵挡得漫不经心,噗、长剑划过来人的身体。
来人一顿,往后退去,“是我小瞧了你,下次再见我必不轻饶。”
苏珍宝冷哼一声,“谁不轻饶谁,还不一定呢!”
那凶手不再恋战,转身逃遁而去,苏珍宝提剑追赶,二人你追我赶转过两条巷子,最终还是追丢人。
苏珍宝手握长剑不甘心的隔空砍了两下,想到还昏迷在地的祁安隅,她轻叹一声,找了回去。
“人呢?”苏珍宝回到原地,祁安隅的身影却已消失。
此时天色已微亮,苏珍宝看着地上来回两趟的脚印,对比一下约莫祁安隅是被人救走了,她心下松了口气,转身去寻自己的短刀。
可苏珍宝原地找了个遍,也没能找回短刀,她握着祁安隅的长剑,心中茫然,不知是喜是悲,缴获了一把长剑,却丢了趁手的短刀。
对街的住户已打开店门,苏珍宝寻不到短刀,只得提着长剑离去。
苏家小院一片寂静,苏珍宝纵身跃过院墙,轻手轻脚的回到房内,换下夜行衣,她盯着袖口的荧荧幽蓝,眉头深深皱起。
天色大亮,苏珍宝带着夜行衣往南街而去。
“师父,你能看出这是何毒吗?”
独眼婆子接过夜行衣细细翻看,又放于鼻下轻嗅,“无色无味,我也看不出是何毒。”
独眼婆子说着抬头看了眼苏珍宝,“这是于何处沾染上的?”
“殓尸房,无头尸体上。”
独眼婆子闻言,拿起夜行衣查了又查,最终摇头道:“没有毒药,一时半会我也找不出是何毒,那尸体上可有明显印记?”
苏珍宝摇头,“暂时还未知,那死者身上的冰还未化完,无法以白醋涂之,不过死者的手呈爪状,手背青筋凸起。”
独眼婆子闻言,思索一番,“无色无味又能使人痛苦而死,这毒药倒是让我老婆子来了兴致。”
“你忙去吧!为师要闭关研究这是何毒药。”
“师父~”苏珍宝无奈,留下一些昨晚收集的血水,便被独眼婆子扫出了门。
苏珍宝看着紧闭的大门,摸了摸鼻子,无功而返。
宁远县一处偏僻的院内,青竹泪眼汪汪的看着昏迷的祁安隅,嘴上不住的埋怨道:“要你有何用,连主子都护不住,不光让主子受伤还让主要中了药,若不是主子还需你护着,我定好好罚你。”
下首站着的青年,黑着脸任由青竹责骂,他担忧的看着祁安隅轻叹一声。
“说,昨儿晚上,你去做何了,为何没护好主子?还把主子的软剑弄丢了,你可知那软剑废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一把。”青竹不满青年的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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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咄咄逼人的审问。
青年闻言偏过头去,“主子说昨晚的事,只能他知,我知,且我亦不知主子的软剑是何时弄丢,不过我带回了一柄短刀。”
“你~就这破刀如何与那软剑相比。”
“咳咳~”祁安隅轻咳,悠悠转醒,“青竹,你委实太过吵闹。”
“爷~”
苏珍宝看着手中的长剑,剑身银亮,剑刃锋利且薄可达吹毛断发之效,轻掰剑身,剑软如勾状,松手剑身回弹,瞬间绷直。
“真是把好剑,可惜没有剑鞘。”苏珍宝爱惜的轻抚剑身,这时院外传来喊声。
苏珍宝放好长剑,起身去开门,一个小孩站在门外,眼巴巴地望着苏珍宝。
苏珍宝递上两个馒头,小孩笑眯眯的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两口才道:“许仵作说有结果了,让你去衙门寻他。”
“我已知晓,多谢你来传话,不过……”
“我懂,我嘴严实着呢!”小孩说蹲到墙角啃馒头去了。
苏珍宝轻笑一声,舀了瓢水放于小孩面前,“喝完水,把瓢放在门口就行,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苏珍宝来到衙门时,守门的差役正打着哈欠,东倒西歪的靠在角门,“呦!苏仵作来啦!”
苏珍宝点头笑道:“高叔昨晚没睡好?”
“害,别说了,昨儿晚上……”高塔说着伸头左右看看,这才小声道:“昨晚县衙遭贼了,县令大人震怒,你可得小心着些。”
苏珍宝点头,谢过高塔,顺着小路往殓尸房走去。
殓尸房许仵作蹲在门口吧嗒吧嗒的抽着烟杆,见苏珍宝到来挪了挪位置,“你先去看吧!等会再说事。”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没有询问直径入了殓尸房。
无头尸体身上的冰已全部融化,许仵作也已用白醋擦拭,一块块青青紫紫的尸斑显现。
死者前胸处有一尸斑格外地不同,模样凌乱没有规则。
许仵作这时走了进来,“看到了吧!你不觉得这块尸斑很像一个字么?”
“字?”苏珍宝闻言,细细打量好一会儿才道:“是何字?”
“准确来说不是字,是符咒。”
“符咒?”苏珍宝蹙眉,许仵作虽提醒她那是符咒,可在她看来就是块没有规则的尸斑。
她用手凌空比划,“这是何符咒?”
“辟邪咒。”
许仵作见苏珍宝向他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递了上去,你看可与我这求来的辟邪咒一样。
苏珍宝接过黄纸打开,黄纸上的符咒由鲜红的朱砂画成,她对比了死者胸前的尸斑印记,细眉紧皱:“是有些像,这符咒不知为何看着有些眼熟。”
“你娘也给你求了不成?”许仵作拿回黄纸放入怀中。
苏珍宝摇头,“我娘此前是给过我黄纸,但我并未打开看过。”
苏珍宝说到此一顿,口中喃喃道:“黄纸?符咒?黄纸?符……我想起来了。”
“我是在一口棺椁上见过。”
“岂能?这可是辟邪咒,岂能画于棺椁之上。”许仵作摇头笑道,只当苏珍宝发傻。
“我真见过,昨个儿……”苏珍宝顿住,她想起独眼婆子的话,苏珍宝目光微闪,这一次她不能再冲动了,她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再做决定,若无凭无据只能徒增笑料。
“昨个儿怎么了?”
4. 偷尸
入夜,宋家的宗族墓地,苏珍宝提着灯笼立于最大的坟冢前,寒风吹的竹篾灯笼忽明忽暗,她眉心微蹙,眼中划过一丝困惑。
“怎会如此!宋老太爷两日前才下的葬,整片坟地为何不见一处新坟。”
“宋老太爷德高望重,总不会……”苏珍宝话还未说出口便知不可能,她提着灯笼对着墓碑一块一块寻了过去。
墓碑上刻的时间最早是三百年前,最短也是十年前。
苏珍宝站在地势最高处往下看去,三百年间宋家的坟冢多达上百座,可修建好摆有贡品的坟茔不过区区二十座。
“一代不祭三代坟,莫不是宋老太爷另埋他处了?”苏珍宝口中喃喃,手中的锹尖无意识地插进泥地里,“宋老太爷名讳是……”
“姑娘你是在寻老夫么?”飘忽不定的声音伴着冷风从苏珍宝耳后吹来。
苏珍宝双目一厉,拔出铁锹便往身后抡去。
“啊~”短促的惊叫过后,传来铁锹落地的声响,熟悉的语调带着调侃:“两日不见,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啊!”
苏珍宝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道人影,她盯着其中一道人影啐道:“装神弄鬼,鼠辈!”
“牙尖嘴利,宵小。”
苏珍宝眉头一挑,手中多了一排银针,银针飞射而出,细微的破空声被对面的人影捕捉,一道银光闪过,叮、叮、叮银针被挡。
一招落空,苏珍宝警惕地盯着挡在祁安隅身前的人影,那人影脚下腾挪无声,出剑凌厉且快,能于黑暗中一根不落地挡下全部银针,他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阁下漏夜前来此地所谓何事?”
“姑娘前来又所谓何事,不能是来宋家坟茔赏坟的吧!”
“我是仵作,来坟地自然是验尸的。”
“来宋家坟地验尸,不知宋家人可知?”
苏珍宝一怔,她只因棺椁上的符咒与无头尸体上的尸斑相似,便前来开棺验尸,却是站不住脚,可若不验她心底的谜团便解不开,“我若验错,自会去宋家登门赔罪。”
苏珍宝说完,讥讽道:“阁下带人来这宋家坟冢,难不成是来摸金的?”
“摸金?”祁安隅闻言眼珠一转,轻笑出声,“姑娘好眼力,在下却是来摸金的。”
苏珍宝一怔,她本是讥讽于人,这人却厚颜无耻地认下这摸金名头。
她不知祁安隅的目的,可她再不开始,时辰就不够了,苏珍宝眼珠转动,敌强她弱,不能硬碰,她思索一番道:“目的虽不同,但都是干掘坟之事,还是互不干扰的好。”
“有理,那就开始吧!”祁安隅痛快的应下,倒是出乎苏珍宝之料。
“请便!”
祁安隅上前两步,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勾唇一笑,“姑娘的脚还是从人家坟头上,挪下来的好。”
“坟头。”苏珍宝怔然,她放低灯笼,看着脚下枯黄的野草,脚尖轻踢,草皮翻飞露出下面的新泥。
“这是……宋老太爷的坟?”苏珍宝惊呼出声,她蹲下身,用手挖泥,泥土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泥土松散,一握便成团,却是刚翻过的土。
她起身往后退去,左右打量,怎么也看不出那是一座坟,“你确定那是宋老太爷的坟?”
“是与不是,挖开便知。”祁安隅招手,一直站在暗处的人影上前,手中拿着的正是苏珍宝的铁锹,他上前一声不吭,埋头挖坟。
祁安隅突然出声询问,“在下的剑可在姑娘处?”
苏珍宝皱眉回道:“阁下的剑我怎会知。”
“是吗?”祁安隅点头,不再纠结剑的去处,袖中的手一直摩挲着腕间的挂坠,一时无言。
苏珍宝因昧下人家的好剑,心中颇虚一时不再言语,坟地只余挖土声。
“咚!”铁锹碰到硬物的响声传来,苏珍宝飞身上前,坑中露出一角黑色的棺椁。
她眉头紧锁,脑中思绪万千,无论是画辟邪咒的棺椁,还是看不出形状的坟茔,或是那支诡异的送葬队,这种种迹象都不似在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办理丧事。
“这棺中葬的到底是何人?”
“谁知道呢!或许是个老鬼吧!”祁安隅的声音传来,苏珍宝这才恍然回神。
她转头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盯着渐渐露出的棺椁,眼神幽深。
苏珍宝眼尾下垂,眼珠上翻,直直的盯着祁安隅:“你知道什么。”
祁安隅莫不吭声,坟地又余挖土声。
棺椁上血红的符咒完全露了出来,苏珍宝从怀中掏出黄纸打开,棺椁上的符咒与黄纸上的符咒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符?”
“辟、邪、咒!”苏珍宝语气平淡一字一顿,说出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来人了!”一直没出声的青年出言提醒,众人向下看去,山脚下一队人举着火把往山上赶来。
苏珍宝一把抢过铁锹,沿着棺椁的缝隙狠狠地铲了过去。
“咔嚓!”棺椁裂开一角,祁安隅见状忙上前帮忙,木棺在山下人行至半山腰时终于彻底打开。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苏珍宝呼吸一窒,屏住呼吸伸手掀开死者脸上的布,一张腐烂的脸露于人前,苏珍宝想低头细看,可山下的呼喊声已传了上来。
祁安隅一把拉住苏珍宝的手,苏珍宝回头看去,瞬间会意,二人异口同声道:“走。”
山下人赶来时早已人去棺空。
“此处是何地?”
“临时的落脚之地罢了!”
“临时落脚之地?”苏珍宝嗤笑一声,“临时落脚之地竟还修有密室密道?”
祁安隅看了眼苏珍宝,眸中情绪波动,目光幽幽,“既敢带姑娘来此,便算不得密道。”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手指轻抚手腕,“阁下是要杀人灭口?”
“姑娘多虑了,在下也是买下此宅后才发现密道与密室,且我不是此地人士,不会久留,不管是密道还是密室于我无用。”祁安隅说完,瞟了一眼苏珍宝笑道:“所以还请姑娘把袖中的毒药藏好,莫露了出来伤了无辜。”
苏珍宝闻言手下的动作一顿,冷哼一声,“阁下最好说到做到,否则……”话虽未说完,威胁之意已传达。
苏珍宝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手套,面巾,药瓶,一把细长的刀。
她将药粉倒于面巾之上,左右叠之,蒙住口鼻,戴好手套拿起刀便要上前查验。
转头便见祁安隅盯着她胸口看,苏珍宝默默握紧手中的刀,咬牙道:“汝目可废耶?”
刀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祁安隅回神狼狈闪躲,口中慌乱解释:“姑娘误会在下了,在下只是好奇姑娘怀中还藏有何物。”
此话一出,歧意更甚,眼见苏珍宝就要爆起伤人,祁安隅忙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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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还是快验尸吧!”
苏珍宝上前的脚步一顿,冷哼一声,脚下一转往石床上的尸体走去。
这次做了万全准备,掀开裹尸布时虽恶臭难闻尚能忍受。
同处一室的祁安隅,早在裹尸布掀开时就已干呕着跑了出去。
死者头发花白凌乱,面部已腐烂露骨,衣着华丽,却不似寿衣,朱红的锦袍用金线绣满了福寿祥云纹。
手背皱褶斑斑,皮肉却还未分离,提高衣袖露出的小臂光滑结实。
苏珍宝眉头高高挑起,相差如此大的皮肉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体上,看手却是老人的手无疑,可小臂却像年轻男子的手臂,用手按压还有回弹。
她剥去死者锦袍,死者胸骨坍塌,胸前有一黑色掌印,掌宽指粗是个内力深厚之人所拍。
腹部鼓胀,脂多肉满,显然死者是个重口腹之欲之人。
翻过死者,苏珍宝瞳孔微缩,那个黑掌印竟透过了前胸抵达了后心。
上身表面查验完,苏珍宝伸手去解死者腰带,不知何时回来的祁安隅一把按住苏珍宝的手。
苏珍宝回头,一边眉毛高高挑起,无声的询问他要何为。
祁安隅见苏珍宝面不改色,突然有些羞愧,结结巴巴道:“还是我来吧!你毕竟是个女子。”
苏珍宝淡淡的看他一眼,语气平静道:“我是仵作,他是尸体。”
“那、那你脱吧!”祁安隅讪讪地松开手,头一回觉得自己心思龌龊。
“死者是两天前下的葬,可他还未尸僵,你不好奇吗?”苏珍宝突然出声,祁安隅一震望了过去,便见苏珍宝为死者退去衣裤时,死者的膝盖骨还能弯曲。
苏珍宝退去死者衣物的手突然顿住,她一脸震惊的盯着死者的裆部,祁安隅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变幻莫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后槽牙咬的面上青筋鼓起。
“他!”苏珍宝猛地转过头来看向祁安隅,她那至从验尸开始便漠然的脸突然就龟裂了,苏珍宝眉头紧锁,眼睛瞪的溜圆,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祁安隅,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是太监?”
“不可能!”苏珍宝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宋家盘踞此地300年已久,宋老太爷九秩之寿,从未听闻宋家老太爷是个太监,且他家子孙繁多。”
苏珍宝说到此去看死者面部,可死者面部早已腐烂露骨,看不出是何模样,况且苏珍宝也未见过宋老太爷。
密室一时陷入静谧,好一会儿祁安隅才肯定道:“他就是宋老太爷,或者换种说法,他是宋老太爷,却不是原来的宋老太爷。”
“你如何肯定?”
祁安隅转头看向苏珍宝,心中的猜测再也藏不住,他眼神挣扎好一会儿才道:“他下身的伤疤,是宫中太监净身时特有的刀具所留。我此次前来,便是奉命查这宋老太爷。”
苏珍宝闻言虽好奇,却忍住没有追问,她知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他本名为宋古,是先帝赐名。”祁安隅突然出声解释。
“他是陪伴先帝长大的贴身太监,先帝去后……”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晓他是何人,他的过往我也没有兴趣。”苏珍宝蓦然回头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却一反常态,自言自语道:“先帝去后,宋古便消失不见,当今圣上对外宣称,宋古忠心耿耿已陪先帝而去。”
5. 皇帝的内库丢了。
“够了,我是来查案的,并非听你在此闲话家常。”苏珍宝再度厉声打断,她不解祁安隅为何突然解释这些,只觉其中必有蹊跷。
“闲话家常?你道我是在说书讲古不成?”
苏珍宝冷声道:“难道不是么?先帝登基时已过而立之年,在位三十四载,于昭景三十四年秋龙驭上宾,享年六十有八,这些皆是载入史册,做不得假。”
“先帝驾崩已三十三载,若尚还在人世,当以期颐之年。那宋古既是侍奉皇子并伴其长大的内侍,怎会比皇子年幼?可宋老太爷不过九旬高龄,如何会是那宋古?”
“呵~”祁安隅面带嘲弄之色,轻呵一声,“所以我才说他是宋老太爷,但非真的宋老太爷。”
苏珍宝心中不耐,她不想在宋老太爷的身份上过多纠缠,“若非是真的宋老太爷,宋家人不知吗?他们能认错自己的祖宗吗?”
“枉你聪明一时,却看不透其中蹊跷,这三百载间宁远县未历战争,纵有灾荒,宋家这等望族,断不会令族人饿殍。你可曾想过区区三百载,一个宗族为何会出现百座坟茔?这百座坟中有名有碑的又有几何?”
苏珍宝闻言一怔,宋氏宗族墓地的景象倏然浮现眼前,那百座坟冢中仅有二十座坟冢修建了墓碑,墓前尚有供奉,其它无不是坟草高长。
苏珍宝一怔恍惚,祁安隅厉声道:“昔年先帝骤然驾崩,宫中大乱,宋古便在那时不知所踪,连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先帝的整座私库。”
苏珍宝嘴唇嗡合,喃喃道:“我不过区区仵作,此等秘事与我何干?为何说于我听?”
“与你何干?”祁安隅闻言,摇头后退一步,面上浮现哀伤之色,“前事皆于你无关,那后事呢?”
祁安隅说完不等苏珍宝答话,便接着道:“今上继位后即暗中遣人调查此事,耗费数年方得蛛丝马迹,有地方官员上奏曾于沧州见过宋古踪迹,今上便遣使臣赴沧州暗访。然,使臣还未启程,那上奏的地方官员竟暴卒而亡。”
“今上前后遣四任官员查宋古一案,然,皆离奇殒命。”祁安隅说到此,忽地顿住,他直逼苏珍宝双眸,沉声道,“陛下少时挚友不忍君为国库空虚日忧劳,自请赴沧州查访宋古。”
“陛下恐友一去不返,特授其沧州刺史之职,暗中遣一队精兵护卫,此人便是二十年前的沧州刺史萧穆!”
萧穆二字乍出,苏珍宝面色倏白,她踉跄退后半步。
祁安隅见状步步紧逼,“萧穆之妻乃今上胞妹,杨君曦。君曦公主有一贴身医女,此医女医毒双绝。当年萧穆赴任,君曦公主便携此医女随行。”
苏珍宝听到此瞳孔剧烈收缩,她努力克制自己的表情,还是被盯着她的祁安隅捕捉到。
“君曦公主于沧州诞下一女,取名萧悠,萧悠郡主五岁那年,陛下得报,萧穆与贬至沧州的越王勾结谋逆。陛下知消息有诈,恐友与幼妹遭害,遂以押解之名召其返京。岂料当夜萧府遇袭,萧穆为护妻女惨死贼人刀下,君曦公主亦随夫殉节,唯幼女萧悠与那医女不知所踪。”
苏珍宝耳畔嗡鸣,她已听不清祁安隅在说什么,那夜的血色染红她的双眸,喊杀声犹在耳际。
“逆贼萧穆勾结越王谋反,奉旨格杀勿论!”
“放肆!本宫乃君曦公主,今上胞妹,尔等敢犯我萧府,本宫必诛尔九族!”
“哈哈哈……吾等乃祁恒的麾下,祁恒可是公主至亲,其九族之中,包含汝亲侄女,自然也包含当今圣上。”
“一派胡言!”
“君曦公主,吾等与汝无冤无仇。若欲寻仇,且去寻汝好兄长与好侄女罢!”
那夜风雪肆虐,浮尸满地,血流成河。
“宋古便是害死萧刺史满门的真凶。”
“你说谎!”苏珍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厉声喝断,她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满腔恨意喷涌而出,“真凶分明是,分明是……”剧痛传来,细长的验尸刀割破手套,深深地切入她的掌中,鲜血涔涔而下。
苏珍宝蓦然回神,便见祁安隅满眼心痛之色,她厉声高喝:“卑鄙,你竟用亡魂做饵?”
祁安隅上前一步,双目含泪,柔声道:“你便是当年的萧悠郡主,对吗?”
“呵~”掌心的疼痛唤醒了苏珍宝的理智,在未弄清真相前,她绝不可泄底,“阁下与我说那许多,原是认错了人。”
祁安隅闻言,上前便要拉苏珍宝的手,语气急道!“我断不会认错,你就是萧悠。”
“错认便是错认,吾名苏珍宝,非什么萧悠,阁下如此癫狂,恕我不奉陪。”
苏珍宝言罢,仓皇离去。
密室中祁安隅盯着苏珍宝离去的背影,久久才回神,他面色已然如昔。那个掘坟的青年悄然出现,“主子,她当真是萧悠郡主?”
祁安隅摇头,“我亦难断言,你跟着她,看她去何处见何人。”
“是。”
“等等。”祁安隅用力摩挲腕上系着的玉兔,面色晦暗,冷声道:“若她不是,便杀了吧!”
“是。”
青年退去,祁安隅转身看着宋古,目光盯着那黑掌印,伸手比划了一下,“呵~宋古,你终究是老了。”
“啧!”祁安隅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掩鼻而去。
“主子,郡主人呢!”青竹端着一盘龙须酥迎了上来。
“甚言。”祁安隅厉声喝止,吓的青竹险些打翻了龙须酥,“事情还未明了,不可胡言。”
“是,主子,是青竹失言了。”
“去打水来,本侯要沐浴。”祁安隅接过龙须酥往屋内走去。
青竹在后嘟囔了句,“我都查清楚了,那就是郡主。”
祁安隅初到宁远县时,便听闻苏珍宝大名,毕竟一个女仵作却是稀奇,那日他听闻衙门出现一具无头男尸,恐与他查的案子有关,便前去查看。
这一去便遇见了苏珍宝,一介女流面对尸体能面不改色已是少之又少,且她验尸手法老到。
然而,这些他都未放入眼中,直到那几个闲汉出言侮辱,苏珍宝射出飞刀当场为自己报了仇。
睚眦必报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如此痛快光明正大地为自己报仇的女子却不多,这让祁安隅有了一丝兴趣。
且苏珍宝的双眼太过像萧悠的眼睛,这一点让他辗转反侧。
当天晚上他去衙门暗访时,正巧碰上趴在殓尸房屋顶偷窥的凶手,他与凶手缠斗之时,听闻苏珍宝提及自己衣裳是特制,只要遇毒便能显色,这让他一时分心,才让那凶手刺伤。
可据他所知,此等技能已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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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随着君曦公主的医女失踪而绝迹。
祁安隅便设计引起苏珍宝的注意,这才有了后来种种,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苏珍宝不仅验尸老道,功夫了得,还善用毒。
他那日清醒后便让青竹去调查了苏珍宝,得知苏珍宝并非苏氏夫妻亲女,且有一位独眼师父。
一个偏远苦寒之地,竟能养出如此奇女子,这种种巧合聚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
祁安隅又得知苏珍宝夜探宋氏宗墓,便顺势而为,借由宋古试探于她。
想到苏珍宝离去时的身影,还有那滴落在地的血点,祁安隅盯着手边的龙须酥怔怔出神。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住宅,一时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她漫无目的游荡在长街上,来往人群的目光她全然不在乎,脑中一直回荡着祁安隅的话。
她萧悠至从家族被灭,父母俱死,便立誓杀了祁恒为父母报仇,可今日祁安隅却说凶手另有其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她努力了十年,准备了十年,如今凶手的儿子却来告知,是她恨错了人。
“不,不会的,当年我虽年幼,但我记得清清楚楚,那领头人口口声声道自己是祁恒的麾下,我绝不会恨错人。”
“若祁安隅说的才是真的呢!当年的凶手是宋古,那他定会祸水东引。”
“不对,万一祁安隅是领父之命,特来诓骗与我。”
“可自己如今还有何值得人骗。”
苏珍宝一路恍恍惚惚,她在脑中不断的假设,推翻,等她清醒时已站在独眼婆子家门外。
她突然踌躇不敢前进,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教导她十年的师父,她竟因祁安隅的话动摇了,她从心底背叛了师父。
“怎么了?来了便进来吧!”
院中传来独眼婆子的声音。
苏珍宝抖着手推开了木门,她看着面前头发花白的独眼婆子,她曾经是那样的花容月貌、仪态万方,可为了她,如今变成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苏珍宝嘴唇嗡合说不出话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下来,她轻声唤道:“师父!”
“这是怎么了?”将离放下手中的草药慌忙迎过来,走近时才看到苏珍宝的手伤,她惊呼出声,“悠儿,你的手,你的手怎会受伤?”
她抬头看着苏珍宝哭得通红的双目,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将离心痛地为她拭去眼泪,柔声哄道:“不哭,师父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苏珍宝看着一边絮絮叨叨哄着她,一边温柔为她上药的将离,心中一片柔软,她按下满腔心事,闭口不提祁安隅之事,她要自己弄清事情的真相,若凶手真是宋古,她要为爹娘洗去冤屈。若凶手是祁恒。
苏珍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狠厉,祁恒又如何,她一样杀之。
“凶案查得如何了?”
“找出一些线索,现在就看县令大人愿不愿意重新审案了。”
“莫急,不管何事都不会一蹴而成,还需慢慢来。”将离安抚好苏珍宝,转头鄙夷起秋县令来。
“唉!秋老头一辈子贪生怕死,活的战战兢兢,没意思,不过是个案子,连查都不敢查。”
“案件总会水落石出。”
师徒二人说起无头尸体的案子,听了一会墙角的青年举起了暗器。
6. 又死人了!
“青影回来了。”
“嗯!主子在吗?”
“主子正在沐浴,你且等等。”
“好!”
外间的声音传来,祁安隅撩水的动作一顿。花瓣随着水波打着旋儿,他盯着那涟漪看了许久,忽的自嘲地勾起了嘴角,“找了这许多年怎么就沉不住气了。”
“主子!”
“说。”刚沐浴完,头发还未全擦干,祁安隅便披着外袍坐于书案前。青影垂首立于案后,将一路所见一一道来。
“属下跟踪苏姑娘到了一处偏僻小院,院内住着个独眼老媪。”青影顿了下,看了眼祁安隅扣击桌面的手指开始急促,“那老媪见苏姑娘受伤,情急之下叫她为悠儿。”
“悠儿?”祁安隅的手指霍地停住,“那婆子多大年纪?”
“头发全白,约莫六十上下。”
“不对。”祁安隅蹙眉,手指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桌面,“年龄对不上。”
“那婆子院中种了一种植物,那植物属下曾见主子画过,便趁那二人回屋取回一节。”
祁安隅接过青影递过来的茎叶,待他看清是何物时,手猛地一抖,瞳孔急缩,他脑内浮现出第一次见这茎叶时的画面,“哥哥,你别不高兴了,你跟我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那日萧悠带着他偷入了将离制药的院子,萧悠便是拿着这么一节栖角藤给他看,萧悠把栖角藤掰断,涂抹在衣袖上,又在篮子里找了块黑乎乎的疙瘩出来。
“哥哥,你看好了。”萧悠说着便把那黑疙瘩往衣袖上蹭,一会儿工夫衣袖竟显出蓝色来。
“这是何物?”
“这是栖角藤,这是乌头。”萧悠晃了晃手中的两种药材,“乌头可是有毒的哦!不过把栖角藤涂抹在衣服上,不管什么毒都不怕了,祁哥哥这可是将离的秘方,只有将离一个人会种,将离厉不厉害。”
“厉害。”
祁安隅轻抚手中的茎叶,半响才道:“这是栖角藤,是制作百毒显的主药。”
他喉结滚动,声音忽然就哑了:“杀人之事暂且搁下。派人小心盯紧那院子,切勿打草惊蛇。”
“是,属下告退。”
苏珍宝作别将离,她摸着怀里的药瓶,回了苏家,苏父也才从衙门回家,苏珍宝想到了宋家老太爷的尸体现下还放在祁安隅处,也不知宋家人有没有报官。
“爹,今日衙门可有人报官?”
“今日无人报官,太平得很。”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暗道:“宋家老太爷的尸体丢了,宋家为何不报官,宋家到底在隐藏什么。”
“可是又出了事?”
苏珍宝见苏大勇看过来,她摇头轻笑,“无事,只是那无头尸体的案子也有几日了,还未有人来报官,着实有些奇怪。”
“珍宝。”苏大勇叹了一声,“莫提那无头尸体的案子了,今日县令大人下令,明日就把那人抬后山埋了。”
“什么?还未查明死因,怎可草草掩埋。”
“唉!民贱,命贱。”
“民贱!命贱!”苏珍宝嗤笑一声,眸光幽幽低声呓语:“好一个民贱,命贱,他们想掩埋真相,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是夜,丑时一刻,打更人刚转过东街,东街最繁华最大的花楼便起了火,火势一起,便迅速蔓延半条街。
更夫的铜锣敲得又急又快,嘶吼声唤醒了沉睡的人,“走水了!走水了!”
深更半夜,哭嚎声,求救声,惨叫声,传出几里之外。
苏珍宝站在院中看着红透的半边天,烧焦的烟灰顺着风落了满院,鼻尖全是木头烧焦的气味。
沈佩兰从外推门而入,“我的天爷唉!半条街都烧没了,还好我们这边住的人多,大伙一起上把火扑灭了,那起火的地儿火还没扑灭呢!”
苏珍宝闻言道:“娘,可听说火从那儿烧起来的,可出了人命?”
“听你李婶子说像是从花楼那边烧起来的,这么大的火怕是出了人命。”
“花楼?宋家的花楼?”
“就是宋家的花楼。说起来那花楼边的几家红火铺子都是宋家的,哎呦!宋家这回损失大喽!”
苏珍宝闻言眉头紧锁,暗道:“又是宋家。”
天刚放亮,衙门便来人寻苏珍宝,“苏姑娘,昨儿晚上大火烧死了人,县太爷宣你去验尸。”
苏珍宝已等了好一会了,闻言她提上验尸的工具箱道:“走罢!”
往日最繁华热闹之地,如今被烧成一片断壁残垣,黑色的水流了满地,走到近前还能闻到刺鼻的灯油味。
苏珍宝眉头微蹙,暗道:“如此明显的灯油味,不知是凶手故意留之,还是未来得及清理。”
救了一夜火的差役东倒西歪的歪在各处,不时传来闲聊声。
“这宋老六死的也太过蹊跷,这么大的火,浑身上下无一块皮肉被烧,人却死了。”
“许是被烟呛死的。”
“鬼扯,那寝房都被烧塌半边了,他一没被砸,二没被烧,怎么就死了,要我说啊!定是那宋老太爷回来收拾不孝之子孙了。”
“嘘!禁言,这岂是我等能说之事!”
苏珍宝走过那说话的二人,眉心微跳,心下一沉,如此诡异的死法,她直觉与那无头尸案是一人所为。
“不知昨夜大火,几人丧命?”
“只这屋内一人,宋老六也是倒霉。”差役说着止了脚步,往前一指,“死者就在这间屋内。”
苏珍宝闻言看去,房屋果然被烧塌了半边,她抬脚进入里间。
只见一人穿着中衣跪趴于床前,死者的头朝内侧放于床榻,双臂垂于两侧,人呈跪坐之姿。
苏珍宝放下箱子上前验查,死者面部呈笑状,双眼微合可窥见扩散的瞳孔,嘴角上翘露出上排牙齿,脸上落有黑灰。
双臂自然下垂,双手微握,臀部坐于双腿,双膝朝内,双脚呈八字。
关节,脸部,颈部等多处已僵,许是因为大火的缘故,皮肉虽干燥却还软和。
死者死态记录完,苏珍宝与许仵作二人把死者放平。
死者脸部贴床的那一面边缘呈不规则红色,无落尘。
“瞳散而未浑浊,角膜干燥,由此可见亡不过四个时辰。”
苏珍宝说着拿出素绢擦拭死者鼻窍,“凡生前被火烧死者,口鼻内有烟灰,此尸鼻内无烟灰,当是火起前已役。”
打开死者嘴巴,一股甜腻的异香扑面而来,苏珍宝眉头微蹙,将素绢缠于手上,探进死者嘴内,细细擦拭,拿出素绢,白色的帕子染上了粉色的粘液。
“这是何物?”
“不知。”苏珍宝摇头,“颜色鲜嫩,有异香,总不会是糖块。”
苏珍宝折好素绢交与殓尸官,许仵作也已验好头部,“头部无刃物,无血点。”
“口中无刃物,无血点,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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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内有粉色秽物,秽物触之粘腻,嗅有异香。”苏珍宝接着道。
验尸官刷刷的记着,二人接着验查,“耳后无血点,无刃物。”
苏珍宝掰开死者的手,“手指微握,指尖粉红,指甲缝内有秽物。”
“是何秽物?”
苏珍宝拿出银篦,挑出甲缝秽物,迎着亮光细看,“此物形如蜂巢,色若赭石,嗅之有饴糖香甜,疑似枣糕残屑。”
“其拇指甲缝有粉色秽物,与死者口内秽物同宗。”
褪去尸首衣物验之,丝制的中衣,细软光滑,轻轻一握便知有无异物。
“上衣无血,无刃物,无破损,下衣同上。”
苏珍宝验完衣物,看了眼地上的腰带,她随手捡起放于衣物上。
松手的一瞬才察觉腰带后腰处有一小口,她摸了摸腰带并未察觉异物,细看下凝眉道:“帛带后腰处有一三寸破口,破缘齐整针脚细密,疑暗袋。”
苏珍宝又揉了揉腰带,还是未查出异物,她想了想行至箱旁,拿出一根长的细竹篾,竹篾伸进破口处,细细的掏试,忽的她一顿,慢慢抽出竹篾,竹篾竟带出一物。
苏珍宝小心展开带出的东西,这才发现竟是一张薄如蚕翼的地图。
她眉头微蹙,正待细看,便见殓尸官走了过来,她快速扫了一眼。
在殓尸官走近时递了上去,“与帛带内发现一物。”
验完尸首,抬回衙内,苏珍宝与许仵作同回衙门。
宋家作为苦主早早等在衙门,见宋老六的尸首抬了来,宋家的话事人上前便踹翻抬着宋老六的门板。
“宋老六你死便死了,累的家里铺子全烧光了,那可是半条东街啊!好在未出人命,若不然你便是死了我也绝不轻饶。”
苏珍宝闻言眼睛微眯,她这才知晓东街那片最繁华之地竟都是宋家的。
那片的铺子皆是旺铺,整个宁远县最好的金银玉器,胭脂水粉,布匹成衣,酒楼茶肆,都在那片,更遑论宁远县最大銷进窟,赌场与花楼。
更怪的是昨晚的大火只累及到,连着宋家铺子的两户人家,其余烧毁的全是宋家的铺子。
“大人,宋老六就是个酒鬼,定是他昨夜喝醉了酒,弄倒了油灯,这才引起了大火,大人把宋老六交于宋家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宋家人,虽惹了祸事,也该好好安葬才是。”
“这……”秋县令迟疑了一瞬,想到昨夜暗访的贵人,他往后瞥了一眼,一道人影一晃而过,他正了正神色正想回绝。
宋家的话事人又道:“大人放心,那些烧伤、跌伤、踩伤的人,我宋家出银钱送他们就医。”
“大人!”苏珍宝上前禀道:“大人,那宋家老六,并非醉酒而亡。”
“区区一个仵作,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秋县令还未表态,宋家人便心急道。
苏珍宝看了眼秋县令,秋县令此时面色异常难看,宋家人话落,秋县令重重哼了一声,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苏珍宝见此眼睛微闪,秋县令对宋家的态度不似从前了。
她略一沉吟道:“《大衍律》明载:凡遇命案,须一月内查明真凶,逾期不结,主审官当受责罚。宋老爷此举,莫非是要我们大人罔顾律法吗?还是说宋老太爷去后,宋家便忘了还有律法一事吗?”
秋县令闻言,瞥了苏珍宝一眼,重重拍下惊堂木,“大胆宋鸿,你是要本官为你担了这罔顾律法的罪名吗?”
7. 连死了的祖宗都不放过。
“大人,我宋家绝无此心。”宋鸿见秋县令一改往日之态,惊得顿时六神无主跪倒在地,他膝行至秋县令跟前痛哭流涕,“大人,是小人妄言,小人忧心愚弟后世,一时忘了大衍律法,还望大人责罚,愚弟一案全全交由大人。”
秋县令意味不明的望着痛哭流涕的宋鸿,此时的场景像是佐证了昨夜那位贵人的话。
那位贵人说,宋老太爷去后,宋家绝无东山再起之日。
“宋鸿,本官记得去年九月初,宋家从蜀地运回一批上好的楠木,不知这批楠木如今在何处?”秋县令望了宋鸿半响,忽问了一句与宋老六死因无关之言。
苏珍宝听闻楠木二字,朝宋鸿望去,心中暗道:“楠木?县令为何提到楠木,莫非那无头尸案当真与宋家有关?”
宋鸿闻言哭声顿住,他抬头看了眼秋县令,斟酌一番,小心回道:“大人,那批楠木本是雕佛像用的,只是才雕一半便出了事,后存放于库中,如今随着昨夜的大火付之一炬。”
“烧了?”秋县令双眉紧皱,微微侧耳,眼中怀疑之色溢于言表,“如此贵重的木料为何不存于宋家库房?”
宋鸿苦笑一声,“此事说来也是玄乎,当初老太公把雕刻佛像之事交于老六,老六不知怎么惹的老太动怒,老太公一怒之下要小人把还未完成的佛像烧毁。我因不舍如此好的木料被毁,便偷偷存于东街作坊内,谁知那木料还是被烧。”
宋鸿言罢,瞥了眼宋老六的尸首,又慌忙扭过头去,一脸惊恐道:“大人,小人先前讨要宋老六尸身也是因为此事太过骇人,一时惊慌才忘了大衍律法,还请大人息怒。”
秋县令眉梢微挑,目露戏谑之色,淡淡道:“噢?有何骇人之处?”
“大人有所不知,平日里宋老六从不在作坊过夜,偏偏昨儿去查账宿在了作坊内,可巧昨儿夜里走水了,先起火的花楼无一人丧命,后起火的作坊木工也都逃了出来,唯独宋老六一人丧命,您就说这事怪也不怪。”
“且坊内百姓都传是老太公回来收拾宋老六来的,小人实在是害怕,这才想赶紧把老六葬了,让他安心去伺候老太公。”
“啪!”秋县令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荒谬!”
“宋鸿,本官问你,昨夜东街走水后,你可去过东街?”
“大人,昨夜走水,宋家老小都去东街救火了。”
“既你去了东街,应闻到灯油之气,便可知昨夜走水是歹人恶意纵火,你为何往鬼神之事攀扯?”
“大人,小人家中祖产被毁,惶惶不安,怎还记得火场有何气味?”宋鸿闻言,一脸冤屈之色。
“若你不记得,何以会说是宋老六打翻了灯油才引起火灾。”
“小人只是随口之言,并未多想。”
“哼!”秋县令冷哼一声,“如此前后不一胡言乱语,扰乱公堂,必定是做贼心虚,还有那楠木一事,近来宁远县内只有宋家用了楠木,偏偏你宋家用了楠木就出了命案,那尸体脖颈处留下的碎屑分明就是楠木,宋鸿还不如实招来。”
宋鸿闻言,脸色瞬间煞白双手猛地握紧,双腿如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大人,小人冤枉啊!那无头尸体之事与小人无关,小人今日只为讨回老六尸首一事,若大人不愿归还,小人回家去就是。”
宋鸿如此明显得惊慌,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看出他心底有鬼。
秋县令轻哼一声,“与你无关,那就是与宋家有关,是也不是。”
“砰!”
惊堂木重重落下,宋鸿一抖,瘫软在地,一个知命之年的男人,竟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大人,此事真与小人无关啊!”
“宋鸿再不如实招来,上大刑伺候。”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如实招来,那无头尸体是小人作坊内的雕刻师父,只因他雕刻佛像时弄破了手指,污了佛像,使得老太爷大怒喝斥了老六,老六心中怀恨,便杀了那雕刻师父。”
宋鸿招完,一脸如释重负,他回头看着宋老六的尸首喃喃道:“老六你别怪大哥,大哥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实在受不了重刑,且你留下的祸事还需有人善后,宋家还需人支撑,大哥不能倒啊!”
言罢!宋鸿转回头又道:“大人,小人所言句句为实,若有半字虚言便叫我宋家太公死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宋鸿此誓言一出,阶下百姓顿时哗然。
“敢拿自家祖宗发毒誓,想来是不假。”
“这宋老六因心中不快便杀人泄愤,实在可恶,死的好死的好。”
“昨夜走水只死他一人,如今想来是报应啊!”
“砰!砰!砰!肃静!”
秋县令深深拧眉,无头尸案如此轻易便破,这让他一时泛起难来,昨夜的贵人要他即刻查出无头尸的凶犯,他当时还犯愁,没想到这宋鸿如此软弱,三言两语便吓的他道出真相。
如此软弱无能之辈,怪不得宋老太爷在世时不愿重用。秋县令想到此,舒了口气,他也算是对贵人有个交代了。
“凶犯宋威泄愤杀人,应判斩刑,然宋威已死,遂,宋家应赔付死者丧葬费,白银……”
“大人!”苏珍宝再也忍不住上前打断,“大人,那无头尸一案疑窦丛生,怎能因宋鸿一言便可结案?”
结案被打断,秋县令心中不愉,但因打断之人是苏珍宝,他也无可奈何,柔声道:“不知苏仵作有何疑问?”
“那死者身上还有疑点未明,还请大人容小的询问几句。”
秋县令眉头轻皱,半响点头道:“苏仵作有何疑问便问吧!”
“谢大人!”苏珍宝直起身,走近宋鸿,直逼宋鸿双目,沉声道:“宋老爷说那死者是被宋威所害,宋老爷可以亲眼所见?”
宋鸿闻言微愣,摇头道:“并未亲眼所见。”
“那你为何言之凿凿,说那死者为宋威所害?”
“宋威杀人后搬运尸首被我撞见,宋威亲诉人是他杀害的。”
“那宋威说时,可有第三人在场?”
宋鸿闻言怔愣,颓然摇头:“未有第三人。”
“既无第三人,我怎知你话中是否有假?”苏珍宝话落,阶下有人道,“宋老爷都拿他祖宗发毒誓了,还能有假?”
宋鸿听此忙道:“宋某所言无半字虚假,若苏仵作不信,宋某还可发誓。”
“嗤~”苏珍宝嗤笑一声,满眼讥讽,“宋老爷还真是孝子。”
“不过。”苏珍宝收回讥笑,一脸正色道:“本仵作可不信毒誓,若毒誓有用,这世间的恶人为何还未死绝。”
“大人,且不说宋鸿诉告是否可信,单说那死者,若人真是宋威所杀那他为何在杀人后要割去死者头颅,为何在死者身后刻字,又为何抛尸于衙门门口,宋威意欲为何?死者头颅又在何处?”
苏珍宝言罢,看向宋鸿,勾唇冷笑,“宋老爷,这些宋威可告知与你?”
“这……这……”宋鸿这了半响也未说出话来,一时冷汗涔涔,求助般看向秋县令,“大人,小人句句属实啊!”
秋县令暗中叹息,他本想速速结案,可苏珍宝话中有理,且在场不只有百姓,他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鸿,你只道句句属实,可你未有人证物证,让本官如何判定你话中真伪。”秋县令耷拉着眼皮看着宋鸿,淡淡道:“来人啊!上棍刑。”
“大人!”宋鸿一脸焦色,脸色不停转变,在众人目光逼迫下,他狠狠咬牙,转头对着西南方砰砰磕几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血流如注。
“宋鸿,这是何为?”秋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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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
宋鸿转身,一脸悲戚,双眼紧闭,两行泪缓缓而下,他喉结滚动,颤抖着唇好一会才挤出声来,“大人,小人有罪,小人为保太公名节,未向大人如实禀明。”
秋县令闻言大怒,“宋鸿,你竟敢欺瞒本官,藐视公堂,你可知罪?”
“大人,小人知罪,实在是事关太公名节,不到万不得已,小人难言啊大人,且小人说宋威杀人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他却参与杀人。”
“砰!”秋县令这回是真的恼了,他被宋鸿当堂戏耍,心中愤然,惊堂木拍得格外地响,咬牙道:“宋鸿,还不如实招来。”
“太公年事已高,便越发喜爱神佛之说,他听信慧仁大师所言,需在九秩之寿前用楠木雕刻佛像供奉,且雕刻佛像之人需得佛诞日正午时出生人雕刻。”
“太公为寻此人耗时三年,又寻大师傅倾心教导五年方才出师,楠木运回时,那人提前三月焚香斋戒,且雕刻未成不得食荤腥,从去年九月至今年十月初终是雕成了佛像,眼见还有二十二日太公便要过九秩之寿,可那佛像才完成雕刻,后还需细细打磨,上色贴金等工序。”
宋鸿说到此,深深叹息,一脸惋惜之色,“宋威为了能让佛像早日完工,便日夜催促那人干活,一日给佛像贴金之时,那师傅头晕目眩从佛像上摔了下来,正好一头撞断佛像一节小指。”
“太公得知大怒,抽打那人一顿,便让他想法弥补,可从那日太公便开始烂脸,慧仁大师道是雕刻师父的血污了佛像,需得给佛祖赔罪,否则太公九秩之寿那日便是他的丧日。”
宋鸿说到宋老太爷烂脸之时,苏珍宝眉心微蹙,她想到宋老太爷那烂的露骨的脸。
宋鸿深吸一口,抖着嗓子接着道:“太公让宋威把那人的头颅割下,扒了脸皮,用那人的头骨做灯盏,又用秘药保那人尸身不坏,刻了殉字供奉佛前,可太公九秩之寿那日脸还是烂得露了骨。”
所有的疑点都已解开,不管是遗失的头颅,还是刻字,连那颈上的楠木碎屑与血水中的毒药都一一对上了号。
可那夜带鬼脸面具的人呢!
苏珍宝又问:“既是贡品又为何会出现在衙门门口。”
宋鸿皱眉,想了一会到了:“太公说有一条恶狗闻着味儿找他来了,他现在虽不能动了,可也要恶心恶心那恶狗,便让人把尸体放于衙门门口。”
苏珍宝闻言,想到了祁安隅,若祁安隅是宋古口中的恶狗,那他确是会如此做,毕竟祁安隅是为皇家办事。
“宋威可是习武之人?”
“宋威?习武?”宋鸿摇头道:“宋威不曾习武,不过他也不需习武,自有人会护着他。”
“砰!”秋县令道,“无头尸案已明了,然凶犯俱已身亡,宋鸿知情不报理因受罚,后有坦白案情,两两相抵,从轻处罚……”
宁远县十年来第一起凶杀案,如此戏剧化地破了案,苏珍宝本应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中隐隐不安。
她看着宋鸿被压下去,心中到底是舒了口气。
外头观堂的百姓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没想到宋老太爷竟是杀人凶手,也太吓人了些。”
“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宋老太爷便是如此。”
“哎,你说那慧仁大师也太灵了些,他说宋老太爷活不过九秩之寿,宋老太爷还真没活过。”
“可不是,赶明儿我也去庙里拜拜。”
“我也去,我也去。”
苏珍宝闻言,冷哼出声,“你们当真觉得给佛像供奉人骨之事对么?佛爱众生,不离众生,佛祖怎会庇佑行凶之人。”
“这……”
外面再次吵嚷起来,苏珍宝上前拱手道:“大人,无头尸一案虽破,可宋威之案还未破!”
8. 重回案发地
刚押下去的宋鸿又被带上了堂,宋鸿一脸呆滞的瘫坐在地,双眼都没了焦距。
“宋鸿,宋威一案你可知情。”
宋鸿被惊堂木的声响惊回了神,双目赤红地望向秋县令:“大人,宋威之死小人真不知情啊!大人,小人所知已全部禀明大人,连太公之事也全部禀明,小人已无脸再见宋家列祖列宗,大人为何还不信小人。”
宋鸿说完潸然泪下,一脸凄楚难当,他满目决绝之色,嘶吼道:“吾宋鸿一生,敬老慈幼,得妻一人恩爱白头,从未做过半点恶事,从未欺凌他人,寻常只喜与书画为伴。到头来因家中之事不得不做不孝子孙,如今污名缠身,蒙受不白之冤,再无颜面苟活于世,太公,宋鸿去地下给您老赔罪夷。”
宋鸿喊完,挣扎起身,对着公案就一头撞了过去。
“啊~”
“拦住他!”
宋鸿此举让众人始料未及,一时惊的众人呼喊出声。
近处的衙役扑身向前,却只拉住宋鸿的衣脚,下一瞬衣角撕裂,宋鸿踉跄着对桌角撞去。
苏珍宝飞身上前,一把握住宋鸿臂膀,猛地往后一拉,宋鸿倒飞出去,后脑勺撞于檐柱,霎时整个人软趴趴的滑倒在地。
苏珍宝见此心中一惊,她看了眼自己的拉人的手,慌忙上前查看,见宋鸿后脑鼓起一大包,再探鼻息心中松了口气。
“宋鸿如何?”秋县令起身询问。
苏珍宝道:“无事,只是昏厥了过去。”
“呼~”秋县令心下松了口气,缓缓坐下,他若在公堂之上把人逼死,于他官声有碍,万幸人没事。
“来人,把宋鸿押入牢房,等他醒了再审。”
“宋老爷已以死明志,为何还要审?”百姓中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
“大人,学生不才是圣德二十年间举人。”书生上堂抱拳行礼,“大人,宋老爷为人最是和善,他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我等因喜爱书画而相熟,因而对于宋家之事也知晓一二。”
“宋兄常因不喜商贾之术,而无法帮衬家中生意懊恼不已,他对家中小辈也是能帮则帮,不能帮求人也帮。”
“是啊!大人!”又一书生从人群中走出,狠狠瞪了苏珍宝一眼,上前拱手行礼,“大人,学生亦是圣德二十年间的举人,宋老爷虽因商贾之子无法科举,可他却愿意帮衬我们这些穷学生,日常送吃食于我等裹腹,送布匹与我等保暖,我等都感怀在心。”
“大人,宋家太公品性虽有瑕,可宋老爷却是无辜。”人群中又一书生站了出来,“宋老爷不仅在生活上处处关照,于学业上也处处关心,他为我等采购笔墨纸砚,免去我等后顾之忧,对外人尚能真心相待,怎会暗害自己的亲兄弟?”
“是啊!大人,大人可莫要冤枉了好人。”
苏珍宝看着突然从人群中冒出的书生,这几个书生一出现便是为宋鸿求情,好似提前安排好的似的。
几个书生闯入公堂,义愤填膺,口口声声道宋鸿是被冤枉,而苏珍宝便是那冤枉好人的毒妇。
“大人可别被一小小仵作蒙蔽了才是。”一书生满脸怒色地瞪着苏珍宝。
“世人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何况她本就是女子。”
苏珍宝闻言嗤笑一声,她只是正常验尸,寻出宋鸿话中漏洞,提出质疑,如今竟成这些书生举人口中的小人了。
苏珍宝看那书生瞪着她,冷冷地看了过去,嘴角一勾讥笑出声,“呵~迂腐!”
“你……哼!牙尖嘴利,吾不与无知蠢妇一般计较。”那书生说着一甩衣袍,转身对着秋县令道:“宋老爷一案,还望大人明鉴!”
“无知蠢妇!”苏珍宝暗暗磨牙,深深看了眼那书生。
“大人,苏仵作不能仅凭猜测便冤枉了好人。”
几个书生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儿公堂便乱了起来。
这几个书生不是举人便是秀才,不比寻常百姓,可以随意拿惊堂木吓退。秋县令擦了擦额上的汗,好言相劝。
可那群书生越说越激动,底下寻常百姓也混入其中,一时整个衙门如同闹市上生意最好的花楼那般热闹。
“肃静!肃静!”
“放肆!诸位是要造反吗?”秋县令喝住众人,面色铁青环顾一圈道:“这是公堂之上,诸位心中若不满,可上诉,可寻求真相,找出证据,可请辩护。本官一一接下。”
“可诸位这般擅闯公堂,可将大衍律法看入眼中过?可将本官放入眼中过?”秋县令望着第一个站出来的书生,失望道:“你已过了乡士,律法早已烂熟于心,为何还如此胡闹,你不知擅闯公堂,公然反驳堂审官员是何罪名吗?你苦读多年是想止步于此吗?”
那书生闻言一怔,往后退了半步,先前被热血冲昏的头脑,也清明了几分,他看了眼秋县令,又向晕死的宋鸿看去。
想到家中父母殷殷期盼,一时陷入两难之地。
苏珍宝心中暗叹,上前一步道:“诸位,此案本就关乎宋家,宋鸿如今作为宋家掌事人,宋家家业被毁,他不应上堂听审么?县令大人问宋威一案他可知,宋威作为宋家上一任掌事人,宋鸿的弟弟,宋鸿既慈爱弟妹,他弟弟被害,不应问上一问么?”
苏珍宝目光凌厉一一扫过,直看得那几人低下头来才接着道:“且县令大人何时说过宋鸿便是凶手,此案还未开审,只寻死者家属提审,在律法上有错么?”
刚才还振臂高呼,满腔怒火的书生们顿时哑然,一时面面相觑不知作何。
苏珍宝眉头微蹙,她忽的问道:“今年州学如此早便放年学了么?”
秋县令闻言怒色退去,满眼疑惑的看着为首书生,“莫褕淖还未到年学之日,你为何在此。”
莫褕淖脸色瞬间煞白,能考上举人之人,有几人是糊涂蛋?苏珍宝话一出他便觉不对,只是他不愿去深想。
如今秋县令指名追问,莫褕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宋鸿,他还是不愿相信自己被人利用,他哑着嗓音道:“大人,学生与同乡闲聊之时,得知宋家出了事,因学生受宋老爷恩惠颇多,便与夫子请了几日假,回来探望宋老爷,方才进城便闻宋老爷被逼认罪,学生一时心急便闯上公堂,学生知错还望大人责罚。”
“你啊~”秋县令无奈摇头,“你知恩图报是好,可也不能意气用事,你年岁虽不大,可已是举人老爷为人处世切莫冲动,往后必不能再如此!”
“多谢大人不罚之恩,大人教诲,学生谨记于心。”
“莫老爷。”苏珍宝出言打断二人谈话,“莫老爷何时得知宋家出事,又是何时从沧州赶来?”
莫褕淖本不想搭理苏珍宝,可苏珍宝清凌凌的双目紧盯着他,莫褕淖面上一红,不觉便道:“于半月前得知宋家出事,我那同乡道他去酒肆买酒,碰见宋老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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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买醉,很是颓废,他上前询问才知宋老爷被家中长辈无故责罚。”
“我听闻后心中挂念,便想回来劝慰劝慰。”
苏珍宝点头,“只半月便赶了回来,可见你是真担忧宋老爷。”
“那诸位呢?诸位也是听同乡之言回来的么?”
其余几人下意识看向莫褕淖,莫褕淖面色涨红,喃喃道:“因我几人都受宋老爷恩惠,我便告知他们宋老爷之事。”
苏珍宝闻言,眉心微蹙,便不再多言。
几个书生大闹公堂,宋鸿又撞晕,堂审最终无终而结。
苏珍宝看了眼被书生抬走的宋老爷,转身往东街而去。
东街宋家作坊,苏珍宝再次回到宋威身死之地。
夕阳西下,一抹余晖无精打采地映在废墟之上,苏珍宝跨过断木,往那还未塌陷的半边屋走去。
宋威死前跪趴的那张床,此时又添新灰,苏珍宝上前掀起被褥,以期能寻出什么。
锦被,褥子,布枕,一切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她先前还以为宋威与那无头尸案是一人所为,可现下已证实无头尸案凶手便是宋威与宋老太爷,可如今这二人皆已身死。
宋老太爷死相蹊跷,脸上烂肉是生前便开始腐烂的。至于胸前的黑手印,苏珍宝想到那个一直跟着祁安隅的暗卫。
她抬头看着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在天边,黑暗笼罩而来,往日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东街,漆黑寂静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苏珍宝立在黑暗中,她以同样的姿势跪趴于床边,睁开眼盯着头顶的床幔,透过床幔盯着快要倒塌的墙。
宋威死前是带着笑意而去,他那时为何要跪趴在床边,他是要上床歇息突然毒发跪倒在地,还是死后被人刻意摆弄,凶手为何不直接把他烧成一把碳灰,而是留下如此明显的罪证让人验查。
“凶手是何意?”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出现一轮残月,月光柔柔地透过破烂的屋顶照了进来,苏珍宝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点月光时隐时现,缓缓移动。
一阵冷风吹来,苏珍宝打个哆嗦,起身准备回家。
一抹微亮,一闪而过,苏珍宝一怔,她转头看去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往外走去,行至门前,她忽地顿住,苏珍宝僵硬的转身,在她刚跪着的地方赫然显出一块萤绿色。
她快步上前去看那萤绿色,黑暗中她的呼吸一窒,心漏跳了一拍。
苏珍宝转身往外走去,她越走越快,最后一路疾驰而去。
“砰!砰!砰!”衙门东南角的门被砸响,守门的差役骂骂咧咧开了门,刚想喝斥,见是苏珍宝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苏仵作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呢?”
“我还有些头绪没弄清楚,想去殓尸房看一眼,一盏茶工夫就走。”
“行吧!进来吧!”
殓尸房内,两具尸体并排放着,一具是受害者,一具是杀人凶手。
苏珍宝掀开裹尸布,无头尸体身上的尸斑扩大了不少,也更加地清楚了。
今日那宋鸿交代了头颅的去向,也交代了毒药与刻字,却没交代为何在尸体上画避邪咒,就算是宋威杀人后害怕画上的避邪咒。
可宋老太爷的棺椁上为何要画避邪咒?宋威跪着的地方为何会出现避邪咒的印记。
所有的问题好似又回到了开始,可这一次苏珍宝心中的答案更加明了。
9. 笄礼
第二日一早,宋鸿便额缠白布在几个书生的簇拥下扣响了衙门大门。
“大人。”宋鸿未语先哭,“大人,昨日小人晕倒,累得几位仁兄为我辩护,反让大人误会了他们,小人醒后万分惶恐,特来求大人明察。”
秋县令盯着宋鸿,半响幽幽叹息一声:“本官从前竟不知宋老爷如此多愁善感,都道女人是水做的,我观宋老爷也不遑多让。”
宋鸿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闻言一顿,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脸色一时青青紫紫颇为好笑,这时观堂的百姓传来吭哧吭哧的憋笑声,这一笑引的外头众人都笑了起来,听着笑声宋鸿脸色更加难看。
“肃静!”
“宋鸿,昨日你说宋威从不在作坊过夜,可走水那晚却在作坊过夜,这是为何?”
宋鸿收拾好表情,恭敬答话:“回大人的话。此前家中产业都交于宋威,总账房亦是宋威心腹,可那账房竟趁家中丧事携款潜逃,家中长辈得知,责怪于宋威,宋威于家中大发脾气后,扬言要连夜查账,待查明账册,定会追回丢失钱财。如此才宿在作坊。”
“既如此你为何要把走水一事,往鬼神之说攀扯?”秋县令道。
“大人,小人不是胡乱攀扯,实在是宋威死相太过蹊跷,那夜走水火势如此大,别人都无事,就他一人丧命,且他住的厢房被大火烧去半间,宋威却无半点烧伤。”
“这烧伤的没死,没烧伤的却死了这事还不够古怪吗?且那火跟长眼睛似的只烧我宋家,连接宋家的左邻右舍虽累及,确是火刚起便被扑灭。”
宋鸿说完,往前膝行两步,目露惊恐之色,小声道:“大人,这种种怪事汇集一身还不够让人害怕吗?”
秋县令闻言,摸着胡子点头,“此言也有些理,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莫要胡言乱语。”
“大人说的事。”宋鸿应喝着,又道,“大人,关于宋威一案,小人只知这么多,后来发生了何事,小人真的不知。”
秋县令看了眼宋鸿额上的白布,生怕他再做出过激之事,忙道:“既如此,你便回去养着吧!等案情有了转机本官再传唤与你。”
“是,谢大人。”
“慢着,我有一困需宋老爷解惑。”苏珍宝匆匆赶来,便见才升起的堂已经结束,忙出言道。
“又是你!”昨日瞪苏珍宝的书生跳出来,拦住苏珍宝的去路。
苏珍宝轻瞥一眼,也不上堂立于阶下便问,“不知宋老爷可知,宋老太爷的棺椁上为何会画上避邪咒?”
宋鸿闻言行至近处,“此事无不可对人言,那是慧仁大师亲手所绘,大师说太公的脸之所以会腐烂,全因鬼童所为,太公去后为防鬼童再次害人,便在太公棺椁上用朱砂混着黑狗血绘了那避邪咒。”
宋鸿言罢见苏珍宝盯着他看,又道:“苏仵作可是想说那无头尸身上也绘有避邪咒?那咒同为慧仁大师所为。”
“既是慧仁大师所为,那宋威处为何也有?”
“什么?”宋鸿惊道,“宋威尸身也有避邪咒?”
苏珍宝盯着宋鸿细看,不错过他一丝表情,宋鸿眼中惊愕不似做假,她眉头轻蹙暗道:“当真是我多想了?”
“宋威尸首上并没有,那避邪咒是在宋威跪趴之地发现的。”
宋鸿闻言,踉跄地往后退去,最后一屁股坐于地上,摇头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宋老爷可是知晓什么?”苏珍宝上前追问。
宋鸿面上浮现迟疑之色,最终道:“其实前几天我家太公尸首无故消失了。”
“什么?”秋县令惊呼一声,站起身不顾形象地走下来道,“尸首怎会无故消失?”
“大人,这本是家丑,与案件无关我便没有禀明,还望大人恕罪。”
“快说,是怎么回事?”秋县焦急催促。
“那日家中守墓人,远远看见宋家宗族墓地飘起一团火光,他本想上山查看,却见那火光忽远忽近,明明灭灭,一会东一会西,飘忽不定。”
“守墓人一时害怕,便回家禀报,我一听闻就带着家中仆从往墓地赶,等我带人爬上了山太公尸首早已不见,家中秘密派人寻找,可找了几日全无音信。”
宋鸿说到此看了眼众人才小声道:“慧仁大师曾言,避邪咒在便可保宋家无忧,反之则家中不安,我原是不信,没成想真灵验了。”
众人闻言,一时静了下来,大白日的突然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我从不信鬼神之说,宋威跪地的避邪咒便是凶手故意为之。”苏珍宝出言打断众人的遐想,“县令大人,不知昨日前去逮捕慧仁大师的差役可有归来?”
“还未归。”秋县令摇头,拧眉沉思。
“大人。”恰巧此时逮捕慧仁大师的差役归来,镣铐碰撞声传来,众人望去只见差役带回一长串僧人。
“大人,属下去往寺庙时,那慧仁大师早已潜逃。”
“逃了?那这些僧人是?”
“大人,这都是寺庙里的和尚,属下想着他们可能知道些什么,便都带回来了。”
“阿弥陀佛。”差役话落,为首的老僧人道:“慧仁早已驱除佛门,他所作所为早与我清源寺无干。还望县令大人给贫僧一个公道。”
秋县令摸着袖中的软纸,眯着眼一时不知神游何处。
案子到此刻仿佛形成一个圈,所有的疑点都有了答案,可答案却又回到了疑点初始,是结束亦是开头。
宋威之死经过层层排查,最终因慧仁大师潜逃成为一桩悬案。
宁远县一时又恢复以往安宁,前几起案件不过几日就已被东街重建取代,百姓的谈资也转为东街重建。
一日,苏珍宝从将离处归,她坐于窗下手中摩挲着两瓶毒药,一瓶是宋老太爷对雕刻师傅所用,一瓶是宋威口中之物。
如今毒药虽已做出,凶手却不知逍遥何处,无从对证。
苏珍宝放下毒药,又为另一件事忧愁起来,今日将离提到她的及笄礼,她这才恍觉自己已十五,已到可以嫁人的年纪,想到日后种种麻烦事,苏珍宝长叹一声。
厢房内沈佩兰动作轻柔地为苏珍宝梳发,抬手拭去眼泪,“我儿今已长成,娘却恍然如梦,只盼我儿多留几年,承欢膝下。”
“佩兰,这话可不对,这女子长大了不就是要嫁人么?怎能只想着自己,珍宝今日及笄,明日就该找媒人相看了。”苏家大伯母一边往嘴里塞果子,一边还不忘噼里啪啦的说着话。
苏珍宝从铜镜里看着拭泪的沈佩兰,她回身握着沈佩兰的手,柔声安抚:“娘,不管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娘。”
“哎!好好好,珍宝说得对,我是你娘,不管去哪儿我都是你娘。”沈佩兰赶忙擦干眼泪,欢喜道:“今日是珍宝的大日子,娘不哭,娘高兴。”
“娘~”
苏大伯母看着温情的娘俩,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哼,“就这死丫头干的那些事,谁家好人敢娶啊!怕不是要烂在手里了喽!我家荷花就不同了,早早的找了个有钱人家。”
苏大伯母想着心中一乐,突兀的嘿嘿笑了起来,苏珍宝母女对视一眼,谁都没去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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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苏大伯母的美梦。
苏珍宝拍拍沈佩兰的手以示安慰,她知沈佩兰未说出之意。
苏家小院今日摆了几桌,一向安静的小院也热闹了起来,时辰到了,苏珍宝一身素衣,出现人前,向宾客行礼后坐于席上。
将离作为主宾为苏珍宝梳发挽髻,念着祝词,“今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戴好素木簪子,将离轻抚苏珍宝头发,一脸疼惜,“委屈你了。”
苏珍宝璀然一笑,“由师父为我加钗,何来的委屈。”
一加后苏珍宝行礼,入内换衣,再次出现已换曲裾深衣。
将离为她插上银钗,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
又是行礼入内换衣,一身深青大袖礼服,上绣娇艳牡丹,头戴金丝累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过后,苏珍宝行礼,心中松下一口气,暗道:“终于结束了,后面的礼都已省去,便没我什么事了。”
礼罢苏珍宝转身回房。
“且慢!”祁安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珍宝一僵转头往将离看去,将离看着突然闯入的祁安隅,一时没能认出,脸色除了惊讶之色再无其他。
院中宾客因祁安隅到来,一时哗然,只因祁安隅穿着太过烧包,一身大红袍子,上面用金红双线绣满了花鸟鱼虫。
苏珍宝心中焦急,上前一步道:“公子可是走错了地?”
祁安隅看着苏珍宝,勾唇一笑,“今日苏姑娘笄礼,在下特地前来庆贺。”
苏珍宝眼睛微眯,皮笑肉不笑道:“你我萍水相逢,公子不必费此功夫!”
“救命之恩,怎能说萍水相逢?”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望向苏珍宝,苏珍宝心中暗恨,却只能压着怒火应付,“公子说笑了,不过是搭把手的事,即便不是公子,只是路边的猫儿狗儿受伤,我遇见了也会搭把手的。”
“是吗?苏姑娘真是心善。”
苏大勇不知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上前圆场道:“公子既是来贺小女笄礼,便请入内喝杯薄酒。”
“多谢!”祁安隅笑道,挥手让青竹献上贺礼,“在下听闻苏姑娘笄礼,特送来九翚凤冠,为姑娘加礼。”
祁安隅言罢!青竹打开礼盒,露出里面的凤冠,小院瞬间静了下来,抽气声接连响起。
“我的个乖乖,刚才苏丫头那顶金冠已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成想还有更好看的冠子。”
“这得花多少金子啊!”
众人赞叹不已,苏珍宝却觉冷汗涔涔,她面色一冷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还请公子收回。”
祁安隅还未回话,苏大伯娘抢先道:“珍宝,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你若不想要送给你大姐姐吧!她正好缺一顶冠子。”
苏大伯娘说着就双目放光,上手便要去拿。
苏珍宝见此面色难看,喝道:“住手!”
青竹上前拦住了苏大伯娘的手,讥笑道:“这位大娘,你想要这凤冠也不瞧瞧你家女儿配不配?”
“你个小瘪三你算哪个,你主子都没吭声,你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苏大伯母被辱,反唇相骂,手下的动作却没停,她早已被那珠光璀璨的凤冠迷了眼,她一把扯开青竹,双手伸进盒内捧起了凤冠。
苏珍宝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把按住苏大伯娘,不顾她挣扎,快速道,“这是九翚凤冠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佩戴,大伯娘是想要了大姐姐与苏家满门的性命吗?”
10. 禁忌传情!
“砰!”
苏珍宝话落,苏大伯娘心中一惊,捧着凤冠的手一抖,凤冠滑落而去。
苏珍宝伸手去接,却被腿软站不住的苏大伯娘撞个趔趄。
待她推开人,一切都已太迟。
凤冠砸落在地,时间如慢放一般,众人盯着风冠坠地弹起,再次落地时镶嵌的宝石与珍珠迸溅四散,咕噜噜滚落一地。
“完了!”在场众人盯着已摔变形的凤冠,心中只剩这两个字。
小院内一时死一般寂静,苏珍宝用力闭了闭眼,蹲身收拾一地的珠残璧碎,她将散落的宝石珍珠一颗一颗拾回盒中。
苏珍宝抱着红木漆盒,手指紧扣盒底,深吸好几口气,方抬头直面祁安隅。
祁安隅面色沉沉,一言不发地审视着苏珍宝,他倒要瞧瞧苏珍宝是为护那蠢妇不得不承认身份,还是抵死不认,任由他处置。
“凤冠被毁并非有意。”苏珍宝话刚说出口便说不下去了。祁安隅目光如炬,紧紧地锁着她,似要洞穿她的心底。她指尖捏的发白,怀中沉甸甸的盒子却不容她退缩,终是强自镇定道:“既已损毁,我定当偿还。只是此物贵重,不知公子要银钱相抵,还是……重缮此冠?”
“银、钱、相、抵?”祁安隅一字一顿,忽地笑了一声,冷声道:“你可知这凤冠的原主人是何人?”
苏珍宝垂首看着盒中的凤冠,经祁安隅提醒,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可皇家的凤冠大都是这个样式,她并未看出这是谁的风冠。
“公子带来的东西,我怎会知?”
“这是当年君曦公主送与我母亲的及笄礼!”
苏珍宝抱着盒子的手,猛地搂紧,脑中嗡的一声,她想起来了。
幼时祁安隅的母亲曾给她看过这顶凤冠,那时祁安隅母亲说要在她及笄时把这顶冠子送予她。如此也算是圆满了。
“啪嗒!”酒杯落地的声响传来,苏珍宝回首看去,只见将离神色复杂的看着祁安隅,嘴唇嗡合好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将离只是把目光投向盒中的凤冠,没有说出只言片语。
苏珍宝看着将离下意识侧过的身体,便知她已认出祁安隅。
祁安隅见此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他看着将离的失态,想到今日前来的目的,他目光微闪道:“是在下唐突了,这凤冠此时却是不适合送予苏姑娘。”
青竹闻言上前欲接过红木漆盒,苏珍宝抱着盒子的手一紧,终是不舍得放开了手。
“不过姑娘既不收这风冠,那在下送个小字予姑娘吧!”
“小字?”苏珍宝愕然,权贵人家女子及笄时却有父母长辈赐字,可祁安隅给她赐字算什么?倒反天罡?
“公子不觉唐突了吗?”苏珍宝只觉荒诞不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祁安隅却充耳不闻,兀自说道:“苏姑娘觉得‘妙夷’二字如何?”
“夷?”苏珍宝面色瞬间难看,目光凌厉地看向祁安隅。心中暗道:“夷,夷夏之辩?他是暗讽我为逆臣之女?还是提醒我夷族之祸?我道他这几日怎么安生了,原是在这等着我呢!”
“妙之一字,灵巧聪慧,夷之一字,平坦平定,在下愿苏姑娘往后灵秀平和。”祁安隅的目光好似缠上了苏珍宝,隐忍克制又含期盼地看着苏珍宝。他在等一个答案。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她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缠住了,祁安隅看着她的目光明显带着威胁之意,若她不应下这小字,怕是他又会闹出什么事来,“这小字我便收下了,定会时时铭刻于心。”
祁安隅走了,如来时那般突兀又惹眼,他留下一院子地是是非非,干干净净的走了。
厢房内沈佩兰用力的握着苏珍宝的手,她往外看了一眼,声音发颤道:“珍宝,他怎能如此折辱你!赐字本是父兄夫婿之权,他今日先是送凤冠,再是赐字,他分明起了疑,有意试探。”
苏珍宝凝望着铜镜中盛装的自己,今日是她的笄礼。这华服之下裹着的却是一柄淬毒的利刃。
她忽的冷笑了一声,“娘,他既以礼法相辱,便是料定我会屈从。既他拿礼法为刃,我便以礼法为鞘,藏锋敛锷,顺势而为。”
祁安隅出了苏家的门,回首望了一眼,此行比他所料还为顺遂,手腕处系的玉兔好似着了一般,烫的他眼眶发热,他怔怔的看着苏家的墙头,梦呓道:“她既肯用我为她取得字,是不是……”
“嘿嘿,苏姑娘肯用主子取得字,不枉主子这几日冥思苦想。”青竹探头看了眼祁安隅,见他神情恍惚,背在身后的手用力地摩挲着,嘿嘿笑道。
祁安隅横了青竹一眼,喝斥道:“随手取的罢!再胡说便罚你去刷马厩。”
青竹挑眉抿唇偷笑起来,心中得意暗哼,“明明就是用心取得,屋内那厚厚一摞废纸,我还没处理呢!”
同日,东街花楼旧址,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宋鸿设宴于新花楼,宾客往来间谈笑风生开怀畅饮。
宋鸿面上再无往日愁苦,倒比往日更加和善,他红光满面的迎来送往,直到等到他想等之人,才一同进入包房赏画饮酒。
东街花楼重新开张,喧闹了一个白日,夜间亥时众人留宿的留宿,离去的离去。
秋县令此时正在家中大发雷霆,他那小孙子秋高升本应在家中苦读,此刻人却不见了,询问家仆,家仆支支吾吾了好半响才道:“少爷今日巳时便出门赴宴去了。”
“去何处赴宴?”
“宋家花楼今日开张,前两日便下了帖子。”
“前两日下的帖子,为何无人前来禀报!”秋县令怒道。
“是我不让他们去禀报的。”秋余氏从门外走了进来,说话间脸上的横肉随着动作抖动着,臃肿的身子斜靠在一个瘦小的小媳妇身上。走上几步便要歇歇。
“胡闹!”秋县令猛拍桌案,“高升明年八月便要院试,此时不在家中闭门苦读,莫非还想再尝落榜之耻?”
“便是他不觉羞耻,我还有何面目见人。来人,去把那逆子给我捉回来。”
“谁敢!”秋余氏也不遑多让,桌案被她拍得砰砰响,“高升已苦读多日,今个儿好不容易与友人相聚,你去捉他,让他日后又有何颜面!”
秋县令恼的拍案而起,摇头道:“溺爱不明,你当知娇子如杀子,高升能有今日全是被你娇宠坏的!”
“呵~”秋余氏冷笑一声,“我倒是没娇惯昀儿,可昀儿人呢?他不是被你逼死了吗?”
“你~”昀儿此名一出,秋县令便心中绞痛,他抖着手道,“昀儿也是我儿,我怎会逼死自己的儿子,他……”
“罢了!我不与你争执,你想如何管教便如何管教,日后高升不怪你便好。”秋县令言罢,拂袖而去,挺直的背脊也佝偻了下来。
行至门外,秋县令停了一瞬,回头看了眼那战战兢兢的小媳妇,“韩氏你不去照看欣儿在此处作何?”
“君舅,我……”韩氏看了眼秋余氏,懦懦的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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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今后照看好欣儿便是,其余事物不用你管。”
韩氏闻言面色浮现一抹喜色,忙又压了下去,恭敬行礼道:“是,媳妇多谢君舅。”
韩氏刚跨出门,秋余氏便把桌案上的茶盏扫了下来,茶盏碎了一地,茶水打湿秋余氏的裙脚,她斜眼看着秋县令,讥讽道:“怎么,那不是我亲儿媳,我便使唤不得?”
韩氏闻言,背后一僵,脚下的动作更快了,不过几息便出了院子,一路小跑回去了。
秋县令叹息一声,“府内仆妇不够你使唤么?你何必搓磨韩氏。”
“不够!”秋余氏尖声道:“凭什么我儿我儿媳都死了,她何氏却儿孙满堂,哦!对了,你也儿孙满堂。”
“唉~”秋县令长叹一声,转身离去,秋余氏凄惨一笑,抓起案上冷硬的糕点往口中塞,直到塞的再也塞不下,她流着泪,无声的咀嚼。
第二日,日上三竿秋高升慌慌张张的回来了,他一回来便进了书房,把门一关道:“昨日外出耽搁了读书,恐祖父怪罪,今日我悬梁刺股埋头苦读,谁也不能来打搅我。”
午时三刻,秋县令刚要用饭,衙门大门便被叩响,来人状告秋县令之孙秋高升,荒淫无度、强抢民女,更将抢来的民女奸污致死。
“什么?”秋县令闻言猛然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
“大人!”前来禀报的差役忙扶着秋县令坐下,好一会秋县令才好些,他抖着手厉声道:“把那孽畜押上堂,本官亲自审讯。”
秋高升被衙役从书房中押出,便知事情败露,可一想到那女子不过是花楼养的妓子,且有人跟他保证过此事必不会连累他。
想到此秋高升安心不少,顺从的跟随衙役上了正堂。
秋高升来到堂上时瞥了眼草席中裹着的女子,女子的手搭在草席边。秋高升看着女子粗黑的手,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未等他再多看一眼。便被衙役按在了地上。
“砰!”惊堂木重重落下,秋县令面色铁青怒道:“孽畜,还不跪下。”
“祖父你这是作何?这女子不过是花楼妓子。”
“住嘴!”秋县令失望至极的看着秋高升,气的声音都抖了起来,“秋高升,有人状告你强抢民女至其死亡,这罪你认也不认?”
“民女?”秋高升心中一惊,高呼道,“怎会是民女,那花楼老鸨说了,那女子是花楼养的妓子。”
“放你娘的狗屁!”阶下传来一声爆喝,下一瞬秋高升被踹翻在地,还未等他翻身,面上已挨重重一拳。
等差役上前拉开了人,那打人的黑脸汉子扑通一声跪下,指着秋高升痛诉,“你这奸人强了我小妹,害了她性命,如今还辱她,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是花楼妓子,你好歹毒的心思啊!”
“大人,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黑脸汉子砰砰的磕着头,只几下额上便磕破了皮。
“大人,小人胡家村人士,昨日与小妹进城采买,于东街走散。小人找了一晌午未能找到小妹,便以为小妹回家去了,等小人回家这才发现小妹并未回家。慌忙又赶来城中,哪知城门已关,小人在城外苦熬一夜,城门一开便进城寻找,直到快晌午还未找到小妹,小人便又回到东街,谁知……”
堂下跪着的黑脸汉子,满脸痛色,说到此狠狠甩了自己两耳光,才痛哭道:“谁知在花楼后巷碰到一老汉拉着板车,那车上拉的人正是小人的妹妹,可我小妹她、她已经死了?”
11. 完璧之身,却死于奸杀?
苏珍宝提着验尸箱赶到衙门时,那黑脸汉子还在哭诉。
“拉车的老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指名道姓的说,害我小妹之人便是县令之孙,秋高升。”
黑脸汉子咬牙切齿的说完,满脸恨意的瞪着秋高升,若不是有衙役押着他,怕是他要扑上去生吞活剥了秋高升。
“老天爷唉!没想到县令大人的孙子是这种人。”
“谁说不是呢!真是败坏祖宗颜面,县令大人这会难做了,这可是他亲孙子,不知他是……”
虽是正午,观堂的百姓却不少,只因那汉子推着死者,一路喊冤引得百姓一路相随。
秋县令听着堂外百姓议论,羞愧的连惊堂木都拍不下去。
“怎会如此?”秋高升肿着半张脸,眼中全是茫然,他抬头乞求地看向秋县令。
秋县令见此别过脸去,秋高升眼中的乞求之色转为失望,他颓然重复道:“不可能,老鸨说了那是个妓子。”
一旁观堂的苏珍宝,不露声色的把堂上众人神情看入眼中,秋县令的悲愤与失望不假,黑脸汉子的痛心疾首不假,秋高升的茫然也不似假。
她看了眼露在草席外的手,眉头轻蹙,思索一番上前行礼,“大人,死者为女子,需抬至殓尸房验尸。”
“验尸?”黑脸汉子惊呼,“不能验尸!”
众人不解望去,苏珍宝道:“为何不能验尸?”
“我、我~”黑脸汉子双目含泪哽咽道:“小妹生前受辱而死,我怎能让她死后还被辱?”
苏珍宝闻言,提着验尸箱的手一紧,耐心解释道:“验尸乃查明死因,追寻真相之正义之举,怎会是辱她尸首,难道你不想知晓令妹死因是何?”
黑脸汉子摇头,身侧的手不由的握紧,眼神看向草席时有些闪躲,可转头看向秋高升时,他又坚定道:“我只知小妹是这恶徒害死的。”
汉子的神情与前后不一的态度,让苏珍宝心中一凝,暗道:“他如此抗拒验尸,是真怕妹妹受辱,还是另有隐情。”
苏珍宝盯着汉子,不动声色的询问:“若害你小妹的凶手不是秋高升,你阻拦验尸,岂不是让真凶逍遥法外,这于你小妹也是不公,你就不怕你小妹怪怨你?”
汉子闻言一抖,面色变了几变,他看向草席内裹着的女子,嘴唇颤抖,面上闪过挣扎之色,“你们官官相护,我怎知你话中真假?若你护着他,胡乱编造小妹死因,我又该何处申冤。”
苏珍宝面色一冷,站直身子道:“我是仵作,只凭尸骨断案,不问凶手是何人,既验明死因,必据实以告。此乃仵作本分,亦是对真相的恪守。”
“说的好!”苏珍宝话落外头传来叫好声,汉子一时语塞,他看着观堂百姓开始对他指点,面色苍白几分,汉子不知所措地转身看向秋县令,砰砰地磕着头。
“大人,求大人为小人做主。”
秋县令双眼微眯,他看着磕头的汉子,这汉子刚才还痛哭流涕,恨不得打死秋高升。这会儿又是阻拦验尸,又是冤枉苏珍宝不公,这其中真害怕有几分?
秋县令重重拍下惊堂木,一锤定音道:“验尸!”
死者被抬至殓尸房,苏珍宝戴好手套,拿出所需用具,掀开草席。
草席上躺着的女子,衣着凌乱,一头枯黄的头发凌乱的遮住了脸,苏珍宝剥开女子脸上的头发。
女子仰面,面色青紫,两颊有杂乱的巴掌印,两眼大睁,眼白通红,眼球凸起。
口微张,唇色青紫,脖颈处淤紫留有指印。
“啊~”验查死者□□的坐婆忽的惊叫出声,苏珍宝闻声看去,坐婆伸出中指,中指上缠着的素娟上血迹斑斑。
苏珍宝见此长叹一声,她为死者整理好衣裳,同坐婆一同上堂。
“大人,已验出死者死于扼死。”
“不可能!”黑脸汉子惊呼,他双目圆睁瞪着苏珍宝,忽的讥笑出声,不用他多言,苏珍宝也能明白他是何意。
苏珍宝眉头微蹙,她自知辩解无用,便不再多言,真相自会证明她的清白。
秋县令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又问:“当真是扼死。”
苏珍宝点头,“死者双目微凸,眼中血红,面色青紫,两颊有巴掌印。”她说到此看了秋高升一眼,眼中掠过一抹厌恶之色,眉头紧锁道:“脖颈处留有扼伤,有明显手指印。却是扼死。”
“那可有……”
苏珍宝摇头,坐婆上前道:“回大人的话,那姑娘还是个处子。”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观堂的百姓震惊,秋县令惊,黑脸汉子惊,秋高升亦惊。
“怎么可能,那人明明说是县令之孙,秋高升奸污我小妹,怎会有假?”汉子闻言,茫然无措,他状告的可是县令孙子,若冤告了县令的孙子,那他还有好?
汉子看着外头交谈的百姓,颓丧的跪坐于地,他后悔了,他就不该来告县令的孙子。
秋高升跪坐在地,亦是一脸茫然,他左右看看,仿佛还未酒醒,挠头思索一番,眉头深深皱起,迎上秋县令探究地目光,眼神闪躲的避开。
秋县令一瞧秋高声那样就来气,怒道:“秋高升,还不如实道来。”
“祖父,我、我也不知。”
“你、咳咳咳咳咳……”
秋高升抬头偷看一眼咳嗽不止的秋县令,面色纠结,欲言又止,当众人以为他要交代时,他又闭紧了嘴。
“你……”秋县令见此更是生气,眼见秋县令咳嗽得快背过气,苏珍宝轻叹一声,上前道:“大人,秋高升或不是凶手。”
苏珍宝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大人,小人验尸时发现死者指甲内留有皮屑与血迹,应是反抗时抓伤凶手所留。”
苏珍宝话落,众人往秋高升白净的小脸看去,秋高升脸上除了被汉子打肿的那一半,连个红印都没有。
秋县令看着孙子,目色沉沉,“来人,褪去他的衣袍。”
两个差役应声而上,一个按着人,一个扒衣袍,秋高升涨红着脸惊呼,“不可不可,大庭广众怎可褪去衣袍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县令大人亲自下令,差役也毫不手软,任他叫破嗓子,左挡右遮也没能阻拦,几息功夫秋高升便被剥去了上身衣袍,白斩鸡似的秋高升瑟瑟发抖的抱紧了自己。
此时无需多言,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秋高升不是凶手。
带着妹妹前来状告的汉子怔愣在原地,喃喃道:“那人明明告诉我是秋高升害的小妹,现在怎么会如此,那人为何要骗我,若凶手不是秋高升,那又会是谁?”
“呵~你不知凶手是谁,便可冤枉我吗?”
秋高升洗去嫌疑,忙穿好衣袍,听闻汉子的话,回首怼道,又看向一旁的苏珍宝投去赞许的目光。
苏珍宝眉头一拧,恶狠狠地瞪了回去,上前道:“大人,那女子虽不是秋高升所害,但秋高升却也是凶手。”
“苏仵作,你在胡言什么?”秋高升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笑,被愤怒替代。
苏珍宝瞥了秋高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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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冷声道:“秋公子是忘了先前说过的话了么?”
秋高升一怔,想起了先前慌乱之下说过的话,不过那人只是个卖身的妓子,花楼已保证不会让那事牵扯到自己。
想到此秋高升冷静下来,“我先前是只说昨晚陪我的人是个妓子,其余我可没说。”
“是吗?那秋公子是否想过,为何这人会状告于你,他一个平民百姓又从何处得知你的姓名。他又为何知晓你的身份?”
“他不是说了么,是拉尸的老汉告知于他。”
“那拉尸老汉为何不说是旁人害人,为何会说是你害人,你可有想过是为何?”
汉子闻言,脑中轰然炸响,是啊!那老汉为何会告知他真相,为何鼓动他来县衙告县令的孙子,他当真是可怜他么?
秋高升闻言眼神闪烁,不待他回话,苏珍宝接着道:“那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花楼,又为何被人扼死,扼死时不运送出去,偏偏于正午热闹时往外送,又碰巧让人家哥哥撞见,这其中缘由你可想过?”
秋县令轻叩案桌,面色沉沉,骂道:“蠢货,你是让人下了套!”
“下套?何人会给我下套?”秋高升愣愣的回道。
“砰!”惊堂木重重拍下,惊得秋高升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逆子!昨日所遇之事还不一一道出。”
“祖父,孙儿昨日只是吟诗作对,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
秋县令闻言,怒极冷笑出声,“来人,上板子。”
两名衙役拿着水火棒上前,秋高升想到刚才被扒衣袍一事,便知他若再不说,定会挨打。
“祖父,别打别打,我说我说。”
秋高升看了秋县令一眼,磨磨蹭蹭好半响才道:“祖父,若我说了,你可不能打我。”
“砰!”惊堂木被掷于地上,秋高升望着腿边的惊堂木,吓的一缩,忙道:“昨日我多饮了几杯,昏昏沉沉认不得路,宋老爷便劝我留宿花楼,今早醒来发现塌上有一女子,那女子。”秋高升说到此脸色煞白,整张脸皱在一起几欲作呕。
“那女子如何?”
“那女子……”
今日日上三竿,秋高升下腹胀痛,被尿意催醒,他醒来只觉头痛欲裂,半迷着眼起身入厕时只觉天旋地转,因此还打湿了衣袍,等他更衣回来便发现床上躺着一女子。
香肌雪肤呈于眼前,秋高升虽想不起这女子何时上的榻,但想到必定是宋老爷特意安排,便接了这份美意,上榻拥美人入怀。
谁知……
秋高升一脸惊恐道:“祖父,我撩开那女子长发时,发现她已七窍流血而亡,但我真不知那女子是因何而亡,我、我……”
“大人,宋老爷带一女子堂外求见,他说他是为公子一事前来。”
秋高升话还未说完,外间差役便上堂禀报,秋高升闻言面上一喜道:“祖父,我所言句句属实,宋老爷可为我作证。”
秋县令听闻宋鸿前来,眉头一拧,沉思一瞬,便让宋鸿上堂。
“大人,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这不懂事的姑娘吓着高升了。”宋鸿一进堂内便高声道。
“还不快给秋公子赔罪!”宋鸿说着身后走出一貌美女子,那女子款款走出,对着好奇看过来的秋高升妩媚一笑。
“啊……鬼啊!”旁人眼中的妩媚,在秋高升眼中宛如厉鬼讨命,他面色惊恐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往秋县令爬去,爬到案后一把抱住秋县令的腿哭嚎,“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来找我讨命。”
12. 假哥哥,真郎婿。
“嘻嘻……”女子丝毫不顾公堂之上,娇笑出声,“公子莫怕,我没死,早上那事不过是跟公子玩闹罢了。”
“你没死!”秋高升从案后探出头。
“没死,没死,公子不信来摸摸,热乎着呢!”那女子娇笑道。
“当真!”
“真不真,公子摸摸便知。”
秋县令见秋高升当真从地上爬起,看他那样子还真要去摸,顿时气得面色铁青,一脚把秋高升踹翻在地,咬牙怒骂:“竖子而敢!”
秋县令眼睛微眯,双目如剑,直直的盯向堂下言笑晏晏的宋鸿,宋鸿至从当上宋家家主后便对他这个县令再无敬意,如今还堂而皇之的带着一个妓子在公堂笑闹。
“呵~”秋县令心中冷笑道,“小小竖子竟学宋老太爷那套做派,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
“砰!”惊堂木拍下,满堂寂静,秋县令双目锐利的看着下首站着的两人,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握着惊堂木的手指捏的发白,他一字一顿道:“藐视公堂,笞五十。”
下首嬉笑的女子一怔,眼中闪过惧色,忙缩回宋鸿身后,宋鸿回首轻拍女子以示安抚。
“大人,轻舞只是一弱女子,她……”
“啪!”令签落地,打断宋鸿的话。
“秋高升、宋鸿,藐视公堂,拖下去!各笞五十。”
“轻舞因是女子身弱,皮掌二十。”
衙役接到命令,迟疑一瞬见秋县令看向秋高升时目光微闪,心中便有了数,上前将三人扭住,秋高升不可置信的望着秋县令,刚想求饶便被人捂住嘴带了下去。
轻舞此刻才知害怕,她求助的望向宋鸿,可宋鸿亦难自保。
三人被带了出去,秋县令盯着宋鸿的背影想到那副从宋威处得到的舆图,吩咐行刑的衙役:“着实打。”
院内行刑的声音很快便响起,比竹板声更响的是秋高升的惨叫,竹板还未落下,秋高升便哭爹喊娘起来。
行刑的差役无耐,只得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被特别关照过的宋鸿那是每一板都落在了实处。
宋鸿趴在刑凳上咬紧牙关不愿叫出一声,每一板落下,他心中的恨意便增添几分,此行谋划之事已超出他的掌控,他得想个法子让人闭嘴。
轻舞到底是细皮嫩肉的女子,只十下脸上便红肿起来,更是叫都叫不出一声,行刑的衙役见此也放松了力气,草草几下便结束了刑法,到最后连皮都没破一处。
院中人心思各异,堂上人听着竹板打在皮肉上的声响,再混着秋高升的惨叫,早已惊慌不已。
一直怔愣的刘五面色煞白,眼露惊恐之色,他两眼乱转,暗道:“县令连亲孙子都能下的去手,若打我身上,我还有命活吗!”
想到此他忽地痛哭出声,“大人,小人也是被人蒙骗了才来告令孙的,小人已晓得冤枉了令孙,这就带妹子回去,这就带妹子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衙役上前拦住汉子的退路,“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衙门岂是你想来便来,你想走便走之地?”
“只凭道听途说便诬告他人,如今案件未破,你哪都去不了。”
刘五听罢,颓然坐地,额上细密的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流,他往外看了一眼,心中焦急如焚。
慌乱间刘五只觉脖间生疼,他抬手去擦脖颈处的汗水,一股剧痛袭来,刘五嘶的一声,忙扯了扯衣领。
“那我不告了,我不告了还不行么?”刘五哀求道。
“凡横死之人,无论何情由,官府必究其死因,缉拿元凶。”一旁衙役的话让刘五彻底死了心。
“大人,皮掌二十,笞五十已完成。”行刑的差役上堂禀报。
“把人带上来。”
三人被带上堂,轻舞捂着红肿地脸,一上堂便老实地跪着,再也不敢放肆说笑,后背已血肉模糊的宋鸿看着还能自如行走的秋高升,便知秋县令这是有意给他难堪。
“宋鸿,你可识得此人?”
宋鸿瞥过一旁的刘五,神色淡漠,“从未见过此人。”
秋县令闻言眉头紧锁,他目光游疑在二人之间,见那刘五此时如鹌鹑般缩在一边,便道:“此人刘五,今日于花楼后门找到昨日走失的亲妹,不知他亲妹为何会出现在花楼?”
“大人,花楼内女子众多,便是老鸨都不知有多少女子,更遑论我。”宋鸿言罢轻蔑一笑,“我看这人不是赌鬼便是酒鬼,想必是把亲妹卖入花楼后又后悔了吧!这种人的话大人还是不要信的好。”
“刘五,可有此事?”
刘五闻言忙摇头道:“大人,许是我看错了,东街太大我也不识得路,如今想来是弄错了地儿。”
刘五改口,秋县令无法,只得放宋鸿离去。
“宋鸿与轻舞扰乱公堂,藐视官威,领笞刑以儆效尤,着即押回本府。”
“宋鸿领罚。”宋鸿捏紧了拳头跪地磕头。
走前他看了眼秋高升,冷哼一声。
秋高升看着宋鸿远去,想着宋鸿本是救他而来,却因他受罚,心中羞愧难当,又想起昨日吃酒时宋鸿叹息近来没有上等山水画可赏。
他便吹嘘秋县令画了一幅绝佳的山水画,宋鸿听闻便要观摩,他当时拒绝了宋鸿的提议,可如今宋鸿为他挨打,他怎能辜负二人之间的友谊!
家仆扶着宋鸿上了马车,车帘落下,宋鸿和善的面孔瞬间阴郁下去,他一拳锤在坐垫上,牙齿咬得咯咯响,“老匹夫,至从老不死的死后越发不把我宋家放入眼中了。”
“宋老爷,我家少爷有话要小的带给宋老爷。”
马车刚起,秋家家仆便追了出来,宋鸿敲敲车厢,马车停下。
“宋老爷,我家少爷说今儿多谢宋老爷特来此为他洗去冤屈,还连累宋老爷受罚,宋老爷想看的那幅画,我家少爷今夜定派人为宋老爷送去。”
家仆话落,宋鸿冷笑一声,眼中划过狠厉,“回去转告你家少爷,就说那画我不想看了。”
马车远去,秋家仆从领命回去传话,公堂上的审讯还在继续。
“大胆刘五,你诬告他人,当处绞刑,念你受他人挑唆,只须供出挑唆之人,便罪降一等。”
“那人,那人是个老汉!”刘五满头大汗跪趴在地,结结巴巴答着。
“长何模样,年岁几何?”
“我,我不知。”
“不知?你怎会不知,那人既告诉你秋高升是杀害令妹的凶手,你怎会没看清他的模样便信他的话?”
“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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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大人,此人便是杀害那女子的凶手!”苏珍宝匆匆赶来,高声道。
“苏仵作为何断定刘五是凶手?”秋县令眉头微皱不解追问。毕竟刘五是来报官之人,再说那死者可是刘五妹妹,这报官之人转眼竟成了凶手,岂不荒唐。
“大人容禀!”苏珍宝行礼起身,直视刘五,“据小人观察,这刘五几次拭汗前都先摸腰间左侧,第一次摸空后,他明显怔愣一瞬,眼中闪过焦急之色,第二次衙役拦住他去路时,他又摸向腰间,且右手虚握那握姿与习惯,只有常年佩戴刀剑之人才有。”
苏珍宝话落,众人看向刘五空空地腰间,他慌乱的扯扯衣摆,“那有什么刀剑,我只是,只是荷包丢了,我找荷包。”
“是吗?”苏珍宝看向刘五被衣领遮住的脖颈,“那你脖颈处的抓伤从何处来的?”
苏珍宝话落,刘五一把握紧衣领,支吾道:“这伤是我自己抓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苏珍宝点头,刘五见此面上一松,就听苏珍宝接着道:“所以我又回了趟殓尸房。”
她说着掏出袖中的荷包,递于刘五面前,“你可识得这荷包?”
“我,我怎会认识,我从未见过这荷包。”
“你不认识这荷包,可荷包却识得你。”
苏珍宝说完翻开荷包,“大人,此荷包于死者袖中发现,起先我只当这是死者贴身之物,打开看过没发现特殊之物便放在一边,后又去细翻这才发现荷包内绣有刘五与一女子的名字。”
苏珍宝话落,一道人影便扑了上来,苏珍宝手一挽收回荷包,侧身干净利落地踢出一脚。
“砰!”刘五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头一歪顺着柱子滑落在地。
随着刘五晕倒,堂上气氛一窒,苏珍宝难得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力道重了些。”
“咳!”秋县令轻咳一声,“来人,泼水。”
一盆冷水泼下,刘五幽幽转醒,此时他已被五花大绑,上身衣袍也已被褪去,露出的脖子满是抓伤。
苏珍宝拿着深蓝色的荷包,面向刘五怒目而视,“你说死者是你小妹,此话也不尽然。”
刘五闻言,神色怔然,但苏珍宝无需他答话,自顾自道:“我为死者验尸时便发觉她指骨粗大,肤色粗糙,小臂与大臂紧绷结实,肩膀宽厚有老茧,一看便知是从小就忙于农活的女子。可她食指与中指指腹上却有很多针伤,如此密集的针伤只有初学刺绣的女子才有。”
“且荷包上的针角却不太好,起先我没认出这绣的是何物才疏忽了,可细看下这绣的分明是鸳鸯。”
“一个女子刚学刺绣,便绣鸳鸯,荷包内里还绣了二人名字。”
苏珍宝忽然转头看向刘五道:“刘五,你觉得一个女子会送自己亲兄长鸳鸯荷包吗?”
刘五一怔,看向苏珍宝手中的荷包,他好似才知荷包内绣有他的名字。刘五看着荷包露出一抹喜色,可喜色刚起又转为厌恶。
他忽喜忽悲,面上渐渐浮现痛苦之色。
“呵呵呵~鸳鸯荷包又如何?娃娃亲又如何?那贱人不还是……”刘五歇斯底里的怒骂忽地停住,他眼中慌乱,脸色煞白地看向苏珍宝,声音颤抖道:“你方才说青禾还是处子之身,是真是假。”
13. 秋县令死了!
“真!”
“不是为了帮秋高升脱罪,才哄骗我?”
苏珍宝皱眉,“我已言明,我是仵作不会因任何人辜负我手中的验尸刀,亦不会因权势地位便篡改捏造真相。”
“是我错怪她了?”刘五如遭雷击,身子不停的打着摆子,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渐渐发红,“是我掐死了青禾。”
案件到此已明了,死者青禾是刘五未婚妻子,刘五在花楼当差时遇到了同村人,那人多吃了几杯便讥讽刘五被戴了绿帽子。
刘五匆匆赶回家求证,谁知家中老母也如此说,刘五便找到青禾家,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刘五回城内当差,青禾追随而来。
二人争吵时,刘五失手掐死了青禾。
“刘五既你掐死青禾,又为何诬告他人?”
刘五闻言面上闪过挣扎之色,那人先前说事情败露会保他一家老小性命,可那人刚才又威胁于他,想到家中老母与小妹,还有诬陷青禾之人他还没能算账,心中便越发不甘。
他自知已无活路,可家人性命还在他人手中,想到此刘五面色狰狞起来,眼一闭咬牙道:“小人掐死青禾时正好被花楼老鸨撞见,老鸨先是威胁小人,若小人不按她所说诬告秋公子,便将小人送入衙门,再把小人妹妹抢入青楼。”
“后又利诱,老鸨允诺我只要事成便赏我百两银钱,放我归家,小人没能抵挡诱惑,加之小人以为青禾背叛之事,便答应老鸨诬告秋公子。”
“荒谬!”秋县令拍案而起,“宋家如今已如此猖狂,竟连一个花楼老鸨都敢戏弄本官,看来是本官平日太过仁慈。”
刘五一案就此侦破,刘五因杀人与诬告数罪并罚,签押画供,押入大牢,等候问斩。
击鼓散衙,秋县令面色阴沉余怒未消,今日宋鸿所作所为,与此前大相径庭。想到宋老太爷在世时的那几十年,比之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秋县令眼睛微眯,眼中阴狠之色一闪而过,“本官绝不许宋家再出第二个宋古。”
秋县令刚行至外书房,便发觉书房中亮着灯,他看了眼探头探脑的砚墨,便知房内之人在干何事。
秋县令手捂心口深吸一口气,只觉哪哪都疼,他随手折下一节细竹枝,放轻脚步往内走去。
“少……”望风的砚墨远远便瞧见,秋县令面色如墨手拿竹枝而来,暗道一声不好,他张嘴就要通风报信。秋县令一个冷眼扫过,砚墨吓的一愣叫声卡在喉间,待他反应过来时,房门已被踹开。
“逆子!你是要抄家么?”
秋县令推开门便见秋高升跪趴在地,撅着屁股在他的书柜中翻找。书案上一片狼藉,打翻的砚台墨汁早已浸透文书,卷宗与账簿混成一团,税册在地上摊开,上面布满了脚印。
秋县令看着眼前的狼藉眼前一黑,往后一歪靠在了门上,他抖着手狠狠地锤着胸口,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秋县令双目怒瞪,恨铁不成钢的吼道:“畜牲,今日若不好好管教你,来日我有何颜面见秋家列祖列宗!有何颜面去见你爹!”
“祖、祖、祖父你回来了,孙儿来找、来找画,我、我这就把书房整理好。”
秋高升看着如山匪过境的书房,再看快要气撅过去的秋县令,心虚的结结巴巴手忙脚乱的去拾地上的税册。
“撕拉~”税册撕成两截。
“秋、高、升!”
“嗷~祖父我错了!”
“啪~”
“嗷~”细枝条狠狠地抽在秋高升腿上,秋高升嗷的一嗓子窜起来,书房内纸张纷飞,竹条啪啪作响,惨叫四起。
秋高升在前逃的抱头鼠窜,秋县令在后追的虎虎生威,秋高升一手抱头一手捂着屁股眼看就要窜出门,门外手拿卷宗不知看了几时好戏的县丞,手疾眼快的合上了逃生门。
“住手!”书房门被撞开,砚墨扶着余氏气喘吁吁的赶来。
藏在书案下的秋高升见救星来了,忙委屈的喊了起来,“祖母救我。”
余氏见秋高升被逼至书案下,秋县令手中拿着硬木戒尺,地上还有被打断的竹枝,心中一痛,嗷的一声便扑了过去。
“今日堂上高升犯错你打便打了,此时不过是弄乱了书房,整理好便是,你还往死里打他,你心中怎么想的你当我不知?不过是想打死高升给你那宝贝儿子孙子腾地罢了。好啊!你打吧!你把我也打死吧!”
“我可怜的高升啊!生下来便没了爹娘,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如今他让我们给人腾地,我们便老实的腾吧!索性就让他把我婆孙两打死,正好送我们去见你爹娘,”
“祖母~”
秋县令看了眼坐在地上,抱着秋高升痛哭的余氏。他心中一痛,颓然的扔下戒尺,“你这老婆子,你如此说便是往我心窝子捅刀,我几时说过让你们给他人腾地?我打高升实在因他太过不争气,他若有他爹一半………………”
提到秋昀,秋县令便痛的说不下去,秋昀是他的长子,自小便聪慧过人,才情出众。十七岁时便考取了秀才,三年后又一举夺魁成为解元,势头正好之时却死在了次年进京赶考的途中。
只留下遗腹子秋高升,“唉……”秋县令长长叹息一声。
他抹去眼角的泪花,疲惫的摆了摆手,“罢!罢!罢!莫哭了,我不打他便是了,走罢,都走罢!”
外书房恢复了往日寂静,秋县令一人佝偻着腰收拾书房。
今日审了半日案子本就疲累,又被秋高升气个半死,收拾好书房秋县令草草用了晚饭,不过戌时便息了烛火上榻睡去。
第二日天色大亮,早已过了平日办公的时辰,秋县令还未唤人进去送水,贴身伺候的仆从在外敲了好几回门也没人应声,派去寻余氏的人还未回话,心中正焦急不安,便见余氏赶来。
福伍赶紧迎了上去,口中快速回禀,“夫人,今日不知为何,都这时辰了老爷还未起身。小的在外唤了几回,也没听见里面有动静。”
余氏闻言眉头紧拧,心中开始惴惴不安,她行至门前唤了几声见无人回应。
她往后推了几步,猛地往前撞去,壮硕的身子撞的门吱呀作响,如此这般撞了几回,门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余氏踏过门板急急的往寝房内走,途中被碳盆绊住了脚,她恼火的一脚踢翻尚有余温的炭盆。
“秋慕青,今日为何还未起身?”余氏掀开床帘见秋县令双眼半睁,面色平和的仰躺在床,厚棉被虚虚的盖着口鼻,身子全都包裹在被内,身侧压的紧实。
她伸手推了推秋县令,见秋县令一动不动,忙喊了起来:“老爷,老爷你怎么了?来人,快去寻郎中。”
如此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秋县令,余氏心中害怕起来,她伸手想探秋县令的鼻息,手伸到一半却再也伸不出去。她忙唤跟在身侧的福伍。
“福伍,你快看看老爷,这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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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了?”
“老爷?老爷?”福伍轻唤几声,他观秋县令胸前被褥没有一丝起伏,便壮着胆子上前,伸手去探鼻息。
福伍的手一顿,双目瞬间瞪大,“夫、夫人,老、老爷、老爷去了!”
“不可能!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人,怎会说没就没了?你骗我是不是?秋慕青,你给我起来,你装什么装,快起来!”余氏伸手去拉扯秋县令,她虽不愿承认,可眼泪却漱漱而落,她嘴唇嗡合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来,“秋慕青,你给我起来,你别装了,我不怨你了,你给我起来。”
“秋慕青,十几年了我昀儿的尸身还未找到,你怎能就此而去?昀儿昨夜托梦与我,他站在我跟前浑身都是血,他说娘我好疼啊!呜呜呜呜………”余氏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不过少顷,秋家人众人便聚到了前院,秋县令妾室温氏带着儿孙一路哭嚎,直奔书房。
“老爷啊~”
“滚出去,书房重地岂是尔等想进便进之地?”余氏拦在门前,怒斥前来哭丧的温氏。
“你这毒妇,老爷才去你便连装都不愿装了,你阻我们去看老爷,究竟安的什么心?”温氏被拦气的原地跳脚,往日的温柔小意全化为粗鄙。
“啪!”余氏还未回话,秋高升冷不丁的上前甩了温氏幼孙秋阳一把掌,他眼眶通红的瞪着温氏,咬牙道:“你再辱我祖母,我便还打你孙儿。”
“哇~”秋阳的哭声唤醒惊住的众人,清净的外书房瞬间成了热闹的斗兽场。
匆忙赶来的县丞,主簿,典史等大小官吏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见秋高升吃亏忙上前拉开众人。
“都给本官住手?”县丞怒吼出声,镇住了众人,“闹什么闹,县令大人刚去你们便急不可耐的闹腾起来,是何居心?”
温氏撇嘴,伸手把额前的乱发别入耳后,“县丞大人,这话该问夫人才是,夫人为何拦在门前,不让我等进去看老爷最后一眼。”
县丞闻言不解看去,余氏还用她那壮硕的身子堵着门,连秋高升挨打都没能让她挪动半分。
“夫人,夫人为何如此?”
余氏冷冷的看了温氏一眼,这才回县丞的话,“昨儿晚上你也在,老爷打高升的样子你也看在眼中,老爷像是身子不好的样子吗?”
县令蹙眉,“大人昨日雄姿犹在眼前。”
“你也道老爷身子好,可他如今竟不声不响的就去了,县丞大人不觉蹊跷吗?今日不查清老爷死因,这书房谁都不能进。”
“这~”县丞点头,“如此也好,免得众人进入破坏了现场,可去寻仵作了?”
“回大人,已派人去寻了。”福伍上前禀明。
众人等在院内,脾气一向暴躁的典史不耐的走来走去,“县令大人平日并无灾痛,如今突然离去,这其中必有蹊跷。县丞大人昨晚你也在,你可看出不妥之处?”
县丞摇头,“昨日并无不妥,如往常一般。”
“呵~”温氏冷笑一声,见众人看去,这才道:“这还用查?我看老爷就是被高升给气死的。”
“你~”余氏正待骂,一衙役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衙役手捧一枚白玉麒麟令牌来报,“大人,前头来了位公子寻县令大人。”
“是何人?”县丞转头看去,见到令牌的那一刻他瞳孔一缩,上前用双手小心接过令牌,“快,上头来人了,快同我去迎接。
14. 假死,真招魂!
苏珍宝踏入书房时,满室谄笑骤然一静。
祁安隅漫不经心的倚在太师椅上,手指轻叩着白瓷盏,一下一下的咔嚓声聒耳极了。随着苏珍宝的到来,叩茶盏的手指一顿,祁安隅目光悠悠紧盯着苏珍宝。
苏珍宝上前目不斜视地行礼,“见过诸位大人。”礼罢,方转身步入里间。
祁安隅见此眉头微挑,他的目光追随着苏珍宝而去,心中暗道:“她这是何意?没看见我?”
他起身随苏珍宝而去,身后的众位也跟着起身,苏珍宝听见身后的响动,忙阻拦道:“诸位大人若是想旁观,还请止步门外,以免现场被破坏。”
祁安隅抬起的脚默默收回,他斜靠在门边笑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见此眉头一拧,提着验尸箱转身进入里间。
掀开暖帘一股松木混杂着硫磺的烟熏味扑鼻而来,苏珍宝顺着灰白的碳灰看到了,翻倒在一旁的碳盆,碳盆内还有余灰。
低低的抽泣声拉回了苏珍宝的视线,她往内走了两步,转过屏风见一肥胖的夫人瘫坐在地,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
从后看去夫人头发凌乱,金簪歪在一边,要坠不坠,深紫色的绸面长裙一半坐于身下,一半扑在地面,长裙的一角被灰白的碳灰染上块块斑驳的印记。
苏珍宝行至跟前,提起妇人铺在地面的长裙抖去浮灰,那妇人怔怔的坐着,好似没有感觉,口中不断重复着,“秋慕青,你若见到了昀儿,定要托梦与我,我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寻回他的尸身。”
苏珍宝轻叹一声,心中戚戚,弯腰柔声道:“夫人,小人奉命前来验看县令大人死因,还望夫人节哀。”
县令夫人一愣,混浊的眼珠好半响才转动着看向苏珍宝,她怔怔地看了苏珍宝好一会儿,在听到验尸二字时霍的清醒过来。
她拭去泪水,让出位置,“苏仵作,老身也曾听闻你验尸的手法,还望你尽心查出老爷的死因。”
“夫人放心,小人定当全力以赴。”
余氏点头退至屏风后,苏珍宝打开箱子穿戴好一应事物,便上前验查起来。
她观秋县令双眼半睁,便上前翻开眼皮查看瞳孔,苏珍宝对上两枚漆黑的圆时,手一抖随即侧耳趴到秋县令胸口。
这时斜里探出一条胳膊,拦腰抱起苏珍宝,“苏仵作,秋县令死得蹊跷,你可要好好验验。”
祁安隅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双脚离地刚要挣扎的苏珍宝一顿,她侧头看着身后不知何时进来的祁安隅,眉头紧锁。
二人视线对上,苏珍宝看着祁安隅眸中的深色,她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想到秋县令那两颗凝固的瞳孔,她眼神微闪,狠狠地拧住祁安隅手背上皮肉。
“唔~”祁安隅疼的闷哼一声,松开揽在苏珍宝腰间的手,苏珍宝落地重重踩在祁安隅脚上,顺带用力往后一肘。
祁安隅抱着肚子退了半步,看着苏珍宝打完他后,若无其事的继续验尸,低低笑出了声,“小老虎,妙夷,你还如小时一般,半点亏也不肯吃。”
苏珍宝闻言身子瞬间绷紧,嘴角那点笑意渐渐冷却,她握紧手中的验尸刀,头也不抬冷声道:“祁大人还是出去罢,莫要耽搁我验尸。”
祁安隅闻言目色沉沉地盯着苏珍宝,手指无意识的揉搓着,那指尖好似还留有苏珍宝的温度。
脚步声响起,苏珍宝放松下来,她手下飞快下针,秋县令半合的双眼渐渐紧闭。
“哒哒哒……”脚步声响起,苏珍宝收起最后一根银针,许仵作喘着粗气放下箱子,“验得如何?”
苏珍宝不着痕迹的把银针放入验尸箱,又拿出素绢来。
“大人瞳散而未浑浊,角膜干燥,由此可见亡不过四个时辰。”
苏珍宝说着用素绢擦拭县令鼻孔,鼻中有少许黑灰,打开嘴巴一股酒味混合苦涩的青气传出,她眉头微挑心中有了数。
苏珍宝将素绢缠于手上,探入嘴内细细擦拭,素绢拿出上面并无异物,“大人鼻中有少许黑灰,口中恶臭无出血点,无刃物。”
“头部,耳后,颈间均未发现伤口。腹部鼓胀,疑是昨晚用的晚饭还未消化完。”苏珍宝一边说着,许仵作一边刷刷的记录着。
“大人昨晚几时用饭,用得可多?”苏珍宝唤来福伍问话。
福伍闻想了想上前道:“大人昨晚酉时用的饭,因着胃口不好,比平常还少用了些。”
苏珍宝点头,“大人平日用饭快吗?”
“大人注重养生,平日用饭讲究细嚼慢咽,吃饭也只吃个八九分饱。”
苏珍宝了然,转而又问:“大人昨晚几时就寝。”
“用罢晚饭喝了盏茶,大人便说累了,小的打来水,大人洗漱后便入睡了,睡时才刚戌时一刻。”
“平日只吃八九分饱,昨日又比平日吃得少些,用完饭一盏茶的工夫便洗漱睡去。”苏珍宝想了想道:“大人夜间可有起夜?”
“昨夜并未起夜。”
“睡前喝了茶,又并未起夜,这表示大人在前半夜便去了。”苏珍宝说着算了下时辰。
“大人戌时一刻入睡,卯时末发现大人已去世,这中间有六个时辰,按照大人瞳孔扩散的程度,和腹中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来推算。”
苏珍宝说到此又问:“大人昨晚晚饭用了些什么?”
福伍道:“用了萝卜羊肉汤,清炖野鸡,白菜豆腐,并两碟小咸菜。”
“大人虽用得少,却都是些大荤之物,再加上大人年事已高不好克化,由此可推算大人于亥时末,子时初去的。”苏珍宝说完接着验查。
手脚指甲缝内并无异物,指甲尖的部位有些泛红,苏珍宝皱眉,一个一个地看着死者的指尖,小指与无名指甲颜色缨红,其余三个手指指甲只有指甲边缘处可看出一些缨红。
她看了眼地上的碳盆,又去复检秋县令的面部,秋县令肤色本就不白,面上看不出什么,嘴唇倒是还有些红色,却让人很容易忽视。
翻开眼睑,眼睑缨红,苏珍宝一边把验到的问题一一指给许仵作看,一边道:“大人像是中毒而亡。”
“中毒?何人敢给大人下毒?”屏风外的县丞惊愕道。
“非也,凶手乃是这盆炭火。”
众人闻言看向火盆,苏珍宝道:“县令大人眼睑处,嘴唇,指甲皆呈缨红色,此乃碳气之毒,古谓之‘瘴疠’之兆。”
苏珍宝起身轻点屋内的几扇窗,“我来时便闻屋内还有未散去的炭火味,寝房内门窗俱紧闭,且从里插着。密闭一室炭火炽燃,则气郁结,令人昏厥而亡。”
典史闻言点头道:“此等状况年年皆有,我等冬日烧炭常会有头晕,恶心之感。”
“便是如此。”苏珍宝点头应道。
“当真是中碳毒而亡?”余氏从屏风后走出,她一把握住苏珍宝的手,双目通红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苏珍宝一怔,抽回手道:“却是中碳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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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还是赶紧给大人安排后事吧!”县丞从屏风后走出,他拭去眼角的泪花,握着秋县令的手哭道:“大人,你且安心去吧!我等定料理好你的后事,我知你最放不下高升,我会照看好那孩子的。”
屋内顿时哭声一片,苏珍宝于人群中与祁安隅对上视线,二人相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撇过脸去。
苏珍宝看着悲伤不能自已的丞相,心中冷笑,他若能把手从县令大人的脉搏上拿开,反倒有几分真心。
县丞握着秋县令冰凉僵硬的手,不断的搓揉,直到他嗓子都哭哑了秋县令的手还是冰凉僵硬,这才放下心来。
他被仆从搀扶着出了书房,行至无人处时,县令挥手推开仆从,“县令大人刚去,夫人那边事忙,你不用照应我,去那边帮忙吧!”
“大人啊~”仆从看着悲呼而去的县丞,心中一酸感叹道:“县丞大人还真是个好人。”
“夫人,县令大人日常待我不薄,如今大人骤然离去,我理应尽一份心意。”苏珍宝安抚好余氏,冷眼看着几个官吏忙前忙后,她轻拍余氏的手,打断她的哭声,“夫人,我曾听闻县令大人的原籍是沿海一带,不知是何州?”
“是燕州,黑虎浦一带。”余氏抹泪,不解的看向苏珍宝,“苏仵作为何有此一问。”
“不知这黑虎浦于丧葬上有何习俗?”
余氏虽不解苏珍宝是何意,还是打起精神道:“不都是那些,初终、招魂、发丧、护丧、……”
“招魂?”苏珍宝猛地握紧余氏的手,“夫人,这县令大人的后事还是夫人亲自操办的好,毕竟衙门内其他大人可不懂黑虎浦的习俗。”
“比如这招魂一事,各位大人就不懂得。”苏珍宝直视余氏的双眼,在说到招魂二字时,握紧了余氏的手。
余氏感觉到苏珍宝握着她手的力度,心中一怔,眼中闪过错愕,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珍宝,双手紧紧地回握着她。
苏珍宝环视一圈,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余氏紧绷的身子一松,眼中浮现一丝喜色。
“夫人,前头来报,现在可要把大人离世的消息公布出去?”
“不行!”余氏高声回道,引的众人纷纷看来,余氏眼眶一红,泪珠滚滚,“福伍,外人不知,你也不知吗?”
“老爷原籍属燕州黑虎浦,老爷身后事自然要按照黑虎浦的习俗来办,这初终过后便是招魂,招过魂才可发丧,这还未招魂怎可发丧?”
福伍闻言红着眼眶道:“小的该死,竟忘了黑虎浦的习俗,小的这就去请阴阳师回来给大人招魂。”
福伍离去,余氏便唤来仆从,让他们寻来各位官吏。
“夫人,下官正为县令大人写丧稿,不知夫人寻下官何事?”县丞匆匆赶来,衣袖上还留有墨点。
“这丧告暂且不要张贴。”
“为何?”
余氏抹泪道:“今夜要为老爷举办招魂仪式,招魂仪式后才可发丧告。”
“招魂?”县丞惊道,他惊疑不定的看着余氏暗道:“夫人疯了不成,县令大人尸身都硬了,就算招来魂魄又如何,还能活过来不成?”
“嗯,这招魂是我们老家的习俗,需得有这么一程。”
县丞闻言,恍然大悟,心下松了口气,复合道:“即是县令大人老家的习俗,自是遵守,今夜便为县令大人招魂。”
梁上黑影一闪而过,苏珍宝嘴角微勾,她倒要瞧瞧今儿这出戏,能引出什么牛鬼蛇神来。
15. 鱼儿上钩。
夜半子时,月色溶溶,县衙东南角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人影一晃而过,木门缓缓合上。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往外书房行去。
“药可燃尽了?”
“我亲自看了,已燃尽。”
“那苏仵作当真没验出来?”
“没,不只是她许仵作也没能看出。想来也是徒有其表,破了几个案子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说的也是,那药可是新配出来的,慧仁大师自己都还没解药,想来秋慕青那个老匹夫是真死透了。”走在前头的人说此话时,语气里满是报复的快感。
后者闻言沉默一瞬,后又咕哝道:“秋县令是个好官,可惜了!”
“可惜?”前头的人回望一眼,讥笑道:“猫哭耗子,假慈悲!碳盆中的药不是你亲自下的么?”
“那是你逼我做的。”愤怒中夹杂着气虚的反驳让前头那人好一阵笑。
“我逼你?”前头的人冷哼一声,语气低沉阴鸷道:“县丞大人,我那是救你,若今日他不死,有朝一日你贪污的罪证呈上公堂,你猜死的会是谁?”
“你住嘴!”县丞低吼一声,心虚的四处张望。
后院的招魂铃忽的急促响起,县丞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苍白了几分。
“呵呵呵~”前头的人低笑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
夜风带来纸钱燃尽的焦味,昏黄的灯影明明灭灭,照得院内树影重重,秋家众人的哭喊声传来,县丞低声催促道:“快走。”
“一个死人,怕什么?”
县丞盯着前面步履有些沉重的人影,恨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眼中闪过后悔、害怕、最终恶狠狠的道:“谁人能想到,善名在外的宋老爷,竟是个伪君子。”
“伪君子?”宋鸿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紧跟身后的县丞一顿,往后退了一步,宋鸿嘲弄道:“呵~我是伪君子,你便是真小人。”
此言一出,二人便不再言语,伴着时高时低的哭喊声,二人穿过前院正堂,来到后院外书房,往日守卫森严的外书房因秋县令的离世再无人看守。
“啧!一个县令死了整个县衙的人都哭丧去了不成,不过倒是方便了我们。”
县丞看着无人把守的外书房,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他眉头微蹙道:“你交代之事我已办完,你的事我也没兴趣知道,我便不进去了。”
宋鸿看着县丞沉默一瞬淡淡道:“也好!”
此时秋家人都聚集在后院正堂为秋县令举行招魂仪式,招魂人拿着秋县令的衣袍爬上房顶,面向北方甩衣呼唤。
他却不知他口中呼唤之人的尸身,早已消失在后院。
“呼~”宋鸿吹燃火折子点亮书案上的蜡烛,书房内摆放的东西一目了然。
宋鸿的指尖在书架上游移,他嘴角仍噙着温和的笑意,后背的伤口虽火辣辣的疼着,却遮掩不住他眼中的兴奋之色。
他忽地一顿,眼中闪过兴味之色,“有意思,没想到我们县令大人竟是个喜读兵书之人。”
“啪嗒!”宋鸿抽出六韬带出一本中庸来,他弯腰拾起中庸,翻开书页第一面上赫然写着宋古赠几个大字,他嘴角微抽,眼神凶狠地盯着那几个字,“秋慕青啊秋慕青,你若识相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那老东西在世时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呵~”宋鸿讥笑一声,眼中满是狠厉疯狂,手中得中庸瞬间化为碎片,“在他面前当狗当的好好的,怎么到我就不愿了呢?”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为了展示你的威风,竟当众折辱我。”宋鸿想到自己在秋县令面前卑躬屈膝装疯卖傻的模样,心中越发愤恨。“你折辱我却供着那老东西送的书,还真是贱啊!”
他压抑已久的情绪在今夜忽地就不想再压着了,宋鸿用力扫过书架,书架上的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疯了。”一直在门外望风的县丞推开门低吼一句,他看了眼满地狼藉,“你疯了?弄出这么大动静是想把人都引来吗?还有,秋县令死了上面势必会派人来查,你把书房弄成这个样子,我等该如何交代?”
宋鸿面上已恢复往常温和模样,他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拭去手上沾染的墨汁,“怕什么,等我找到东西,一把火烧了,上面来人查又如何?”
“你轻声些。”县丞轻声合上门,他拧眉望着后院的方向,那招魂的铃声不知何时停了,他想了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书房,无声的退去。
宋鸿眉头微动,嘴角勾起,看着满室狼藉,他心情好了许多,蓦地宋鸿顿住,那本被他一同扫出去的六韬翻开了几页,那书中夹着的一物正是他苦寻之物。
“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甚好!”宋鸿心中狂喜,踏过一地凌乱伸手去拾那心心念念之物。
一阵冷风刮过,地上的六韬书页翻飞,那夹在书中之物早已不见踪影。
“谁?”宋鸿翻猛地转身,背后得伤口撕裂,他疼的面色一白,扑向书案熄灭了蜡烛,他迅速的靠近书架后背紧紧贴着书架。
“咔咔~”黑暗中不知谁在拧动什么,发出刺耳的声响,宋鸿只觉背后一空,他踉跄的跌进一处密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密室便亮起了灯光。
一道人影坐在密室正中央,宋鸿眯眼看去,瞳孔猛地一缩,双腿一软膝盖砰地砸向地面,膝盖传来的剧痛让骤停的心脏开始跳动。
“宋……古?”带着哨音的尖锐声像是从气管内挤出,宋鸿双手用力的扣着石壁,指甲翻开也不觉得疼痛。
他脑中嗡鸣,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腐尸的臭味还弥漫在鼻间,大仇得报的快感犹在眼前,可眼前这张脸与宋古还未腐烂时一模一样。
“腐烂!”宋鸿一怔,肩膀骤然放松,他狞笑起来,“呵呵呵~装神弄鬼,宋古下葬时脸早已腐烂,那可是我亲手下的毒,我亲眼看着他一日一日腐烂,看着他痛苦不堪,看着他丧命,看着他下葬,仿也不防得像些。”
宋鸿心知又被戏弄,心中愤恨他起身踉跄上前,一脚踹翻那人,一张人皮面具滑落露出原本的面貌。
一张腐烂露骨的脸露了出来,熟悉的腐尸味再次扑面而来,宋鸿胃中一片痉挛,面上也跟着扭曲起来。
“秋县令还真是雅兴,你活着时他供着你,你死了他把你从坟里刨出来,藏在这密室中依旧供着你,莫非……”
宋鸿邪恶一笑,“莫非你们还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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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在暗处的人听着身边人的轻笑,老脸一僵,幽怨地看了过去,小声提醒道:“小侯爷,老臣这可是替您背的黑锅。”
“咳!走罢,该收网了。”
昏暗的密室骤然灯火通明,衙役举着火把出现,苏珍宝手拿药瓶从暗门走出,“宋老爷真是好计谋,恶事做尽还落得一身光明磊落。”
“苏仵作?”宋鸿面上再不复温和笑意,他冷声道:“今夜这把戏苏仵作玩得也不错,想来苏仵作早已知晓秋慕青的死因,故意给我下套呢!”
苏珍宝嘴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宋老爷也太过小气,我不过是顺着您搭的戏台唱了两句,这就惹您不高兴啦!怎么?今晚也要灭了我的口不成?”
宋鸿目光幽幽地盯着苏珍宝,忽地笑了起来,他抬手轻弹衣袖,手腕一翻锋利的匕首握在手中,他拿匕首指着苏珍宝嗤笑。
“苏仵作,今夜在下心情好,这才陪你玩闹一会,不过现在该结束了。”宋鸿面色陡然一变,厉声道:“交出舆图,我便留你全尸。”
“玩闹?”苏珍宝蹙眉,“你方才所为都是演给我看的?”
“呵~不然怎能引你出来?”宋鸿讥嘲道。他进密室不过顺势而为,虽猛然看到宋古他是惊了一下,不过他能杀宋古一次,便能杀第二次,就算宋古变成鬼他也不怕。既然有人想看他失态,那他演上一演又何妨!
苏珍宝闻言轻舒一口气,点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方才宋老爷的演技实在拙劣,我还担心宋老爷有什么阴谋,既如此宋老爷今夜便留下吧!”
苏珍宝说着手一挥,衙役们抽出长刀对准宋鸿。
宋鸿玩味地看着苏珍宝道:“苏仵作以为就凭他们便在留下我吗?还是苏仵作以为凭你能留下我?上回雪夜我也与苏仵作切磋几个回合,那时苏仵作不是我的对手,难不成苏仵作以为现下便能打过了?”
“是你?”宋鸿这话倒让苏珍宝颇有些意外,她没想到人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宋鸿竟还是个高手。
“宋老爷果然是……啧啧!”苏珍宝摇头笑道,“宋老爷平日动不动就哭,还让我为宋老爷好一番担心,深怕宋老爷有朝一日走了宋老太爷的老路。”
“你~”宋鸿面色瞬间铁青,宋古不只是他的杀父仇人更是他一生的耻辱,如今苏珍宝用宋古羞辱他,这与鞭尸何异?
他扬唇便要反击,苏珍宝却先一步道:“宋老爷放心,宋老爷这哭功青出于蓝,将来定比宋老太爷走的更体面些。”
“毒妇!今日你们便全都留下。”宋鸿话落便袭向苏珍宝。
苏珍宝往后一仰躲过匕首,她往一边退去并不迎战,宋鸿见此眉头微皱,一招落空,他未多想反手又刺了过去。
“叮~”宋鸿虎口一麻,匕首掉落在地,他心中一惊猛地往后退去。
暗门处苏珍宝原先站的地方被另一人取代,宋鸿看着突然出现的青影笃定道:“书房内夺我舆图的人是你?”
青影不答,收起暗器让开身子,秋县令缓缓走出,宋鸿双眼猛然瞪大,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愕然道:“你没死?”
“看来本官没死,让宋老爷很是失望嘛!”
16. 貌美和尚!
“哈哈哈哈……”宋鸿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得眼中沁出泪花,他抬手拭去泪花又猛地收住笑。
宋鸿于人前第一次露出他的爪牙,他眼神冰冷宛若毒蛇般盯着秋县令,“倒是我小瞧了你,以往见你对宋古唯命是从,只当你是个软骨头,没想到竟是块烧红的烙铁。”
想他与宋古那个老鬼周旋了三十年终是把他送走,还没威风几日便落入一个软骨头的网中,这让他怎能甘心。
“软骨头?哈哈哈……”宋鸿言罢,秋县令拊掌大笑起来,“宋鸿啊宋鸿,若没有我这块软骨头,你当真以为凭你便能杀的了宋古吗?”
“你什么意思?”
“叮叮~叮叮~”不知从何处来的铃声骤然回荡在密室。打断了二人的对峙。
宋鸿身后的密室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容貌俊秀的和尚立于宋鸿身后。他手中拿着金刚铃,见众人望向他,抿唇一笑一脸羞涩之意。
“慧仁大师!”宋鸿惊呼出声。随即又是一喜道,“慧仁大师,你是来救我的?”
“这是慧仁?”苏珍宝惊讶出声,她曾无数次想象过慧仁大师的模样,她想能做出那等邪恶之事的人,定是一个枯瘦如鬼,或长眉白须的奸邪老僧。
可眼前的和尚,一身青色的僧袍衬得他眉目如画,一双鹿眼湿漉漉的,望向众人时竟带着怯意,红唇白齿笑起来还带有几分少年人的羞涩,就连那拿着金刚铃的手指都修长如玉,这哪是奸僧,这分明是山间不谙世事的精怪。
“宋老爷。”慧仁大师点头轻声回应。
苏珍宝耳朵微动,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耳朵,空灵清透的嗓音像是山涧融化的雪水飞溅在青玉石上,听得人耳根发痒,苏珍宝心中暗啐一句,“镇定!镇定!声音再好听也无用,这可是能古惑宋古那个老鬼的和尚。”
苏珍宝虽心中唾弃,可眼睛却像中了蛊般直勾勾的盯着慧仁大师看,直看的慧仁大师赧然的拢紧衣领,手中的金刚铃也随着他的动作叮叮作响。
苏珍宝骤然回神,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她再看向慧仁大师时眼中已恢复了清明,她握紧手中的短刀,心中暗道:“好厉害的摄魂术。”
密室一时陷入寂静,两方人马对持,宋鸿一方虽只有两人,却都不容小觑。
一个手拿佛家圣器净化灵魂,一个手握匕首布棋伤人。一人面带羞涩却能在一瞥一笑间勾人神魂,一人面容和善所干之事却全是伤人性命之事。
苏珍宝正暗中琢磨该如何一举拿下二人,忽见慧仁大师眼睛一亮,规规矩矩地放下金刚铃,对着苏珍宝的方位行礼道:“主子,属下幸不辱命。”
苏珍宝心中一惊,猛然回头,一直影在暗室的祁安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主子?”
“主子?”
两个同样惊呼出声地人对视一眼,又嫌弃的撇开脸,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慧仁大师与祁安隅。
苏珍宝神色古怪的望着祁安隅,宋鸿惊慌失措又茫然的看着慧仁大师,二人无声却都想要个解释。
宋鸿虽不知祁安隅是何人,但从站位来看怎么也不像自己人。她脑中轰然作响,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正在他眼前缓缓拉开。
“侯爷。”秋县令躬身行礼,彻底粉碎宋鸿最后一丝希冀。
祁安隅嗯了一声,不知在回应慧仁还是在回应秋县令。
“他是你的手下?”
“嗯~”祁安隅挑眉,眼中得意之意怎么也藏不住,或许他在苏珍宝面前本就不想藏。
苏珍宝见此习惯性的讥讽道:“呵~祁大人如今连邪僧都收入麾下,还真是饥不择食。”
祁安隅闻言面色一寒,目光幽深地看向苏珍宝,半响才冷声道:“你知我是为了谁,那宋古所行之事便是死上千百次也不为过,且慧仁所为不过听命于我。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何事。”
祁安隅言罢失望地看了苏珍宝一眼,甩袖带着众人离开,苏珍宝往后狼狈地退了半步,面色瞬间苍白,她怎会忘记宋古所做之事,她只不过……只不过不相信他罢了。
可如今宋古已死,她该向谁求证当年之事。
“把宋鸿押入大牢,明日堂审。”
秋县令的声音提醒了苏珍宝,她精神一怔,是了,宋古死了宋鸿还在,他跟在宋古跟前三十余年,他定知晓当年之事。
“升堂!”
惊堂木拍响,宋鸿带着特制的镣铐押上了堂。
“哗啦!哗啦!”沉重的铁链摩擦着冰凉的青石砖,与前两次哭哭啼啼为自己辩解不同,这次宋鸿面色阴郁,眼中一片死灰。
同样被押上堂的县丞,极力的为自己辩解,甚至反咬宋鸿,宋鸿都一声不吭。
直到慧仁大师手捧罪证上堂,宋鸿的眼珠才动了动。
昨夜随着祁安隅的出现,慧仁的所作所为让宋鸿清楚的知道,他才是那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
他自以为把所有人玩弄股掌之间,却忘了回头看看自己是否身入其中。他自以为高超的心机手段,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想当初他为了游说慧仁帮他,做足了准备,谁知他只是哭一哭卖卖惨就说动了慧仁。他以为慧仁是出家人心思纯良,这才轻易被骗为此沾沾自喜了很久,如今想来慧仁不过顺势而为。
“慧仁,我自以为你我二人是知己,你为何背叛于我。”宋鸿突然出声,满堂寂静。
众人往慧仁看去,慧仁眨了眨眼神色认真道:“宋老爷说的是哪里的话,贫僧从未与宋老爷为伍,何来背叛一说。”
“从未与我为伍?”宋鸿闻言晃了晃,像是受了万钧击打,他还未醒神便听慧仁道:“宋老太爷当初烂脸并非鬼神之说,只因宋鸿在他每日喝的甜汤中投放了毒。”
“此毒名为美人面,色泽淡粉,味香甜,融入甜汤中让人察觉不出丝毫,且用银针试不出。”
“那药不是你炼制的么?”宋鸿吼道。
慧仁看向宋鸿,墨眉未蹙,好似苦脑道:“药是我炼制的不错,可药放在那儿是你拿去用的。”
宋鸿一怔,是了,慧仁制好药不过叮嘱他一番,告诉他美人面的毒性并让他不可乱动,是他自己看到美人面便想到了宋老太爷每晚必喝的甜汤。
“那楠木佛像之事不是你特意告诉我的吗?”
“唉~”慧仁轻叹一声,看着宋鸿像看一个痴缠胡闹的孩子,“宋老爷,那不过是闲聊时的一个民间故事罢了,你怎能当真呢?”
“呵~”苏珍宝心中冷哼一声,她现在看着慧仁只觉他是披着红粉皮囊的恶鬼,瞧他推脱多干净。
那美人面若不是他特意为宋古制的,楠木佛像不是他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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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为宋鸿挖的坑,说破天她也不会信。
苏珍宝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祁安隅,她眉头微蹙,这场堂审不必再听下去了,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所有的事不过是祁安隅为宋古编排的一出大戏,慧仁便是那主唱的青衣,看着一片菩萨心肠实则全是招招致命的毒刀。宋威作为宋古手中的刀马旦,他害死了身为末行的雕刻师父。自己又被藏在其中的丑行暗害。
宋古作为听戏人早早便被遮掩了耳目,身溺其中,丑行最后登场自以为自己是赢家,却不知他只是戏台上一个早已注定生死的末角。
戏中死去都是该死之人,而害人的丑行也被逮捕。
而他们这些推波助澜的看客,正在观看丑行最后的演出。
一切都完美闭合,宋古本就是朝廷要秘杀的人,不管他因何而死,他都要死,宋鸿虽被利用,可他在局中也是心甘情愿被利用,他的仇恨让他设计杀了宋古,他的贪心让他设计杀了宋威。
当上宋家家主后他又迫不及待想要追寻那份他从未见过的半数国库,他设了一个大局想兵不血刃的拿到藏宝舆图,却因秋高升这个变数一败涂地。
他又借着县丞贪污受贿的事威逼利诱,让他给秋县令下毒,这一步让他彻底踏入陷阱。
信任的慧仁大师是官府早已埋伏的暗桩,自以为隐秘之事早已摊开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这让他无从狡辩。
“砰!”
“宋鸿因心存怨怼,设计暗害家主宋老太爷,又为贪图家财加害同宗宋威。今据其亲笔供状及一应证物,尔可认罪伏法?”
荣鸿嘴角抖动,最终道:“罪民认罪。”
“依《圣德律》,谋杀尊长者凌迟处死,谋害同宗者斩。今数罪并罚,判宋鸿凌迟处死,家产尽数充公。着即日呈报沧州刺史核验,秋后处决!”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大牢,一盏昏黄的灯笼被人提在手中,灯笼随着脚步声晃荡着。
牢中的囚犯被吵醒,有的睁开眼看看翻个身又睡去,有的看清来人眼中迸发恨意,猛地扑到牢门前伸手便想撕扯。下一瞬便被引路的狱卒打了回去。
一路咒骂与哀嚎都没能留住来人的半点步伐,直到走到最深处的牢房,来人停下脚步,看着牢房里躺着的人。
宋鸿一身血污斑驳的囚衣,手脚戴着镣铐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听到脚步声停在牢门前,他眼珠转动,看清来人哑着声音道:“苏仵作前来所为何事?”
“宋鸿,你在宋古跟前已有三十年,想必十年前沧州刺史萧穆一案你还记得。”
“萧穆?”宋鸿闻言坐起了身,“你是说那个勾结越王谋逆的萧穆?”
“萧穆没有勾结越王,更无谋逆之心。”苏珍宝厉声喝道。
“苏仵作你这么激动作何?难不成你与那萧穆有什么关系?”苏珍宝激烈的反应,引起了宋鸿的兴趣,他玩味的看着发怒的苏珍宝道:“我曾听闻萧穆有一女于那场截杀中消失,你不会就是……”
“你说截杀?”苏珍宝皱眉打断宋鸿的猜想,她用力握紧手中的竹竿,咽了口唾沫才道:“那场截杀背后之人可是宋古?”
“呵……你还真是。”宋鸿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你想知道?”宋鸿望向苏珍宝残忍笑道,“那场截杀我也是出了力的。”
17. 虚与委蛇
“啪~”灯笼坠落在地,火舌顺势席卷而上,熊熊燃烧的火光映衬着苏珍宝的目眦欲裂,她悲愤上前嘶吼道:“果真是宋古。”
苏珍宝浑身颤抖着自虐似的紧扣着木门,木屑刺进甲床也不觉得疼,她心中的憋屈与无力疯狂的撕扯着她,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灭门凶手,可那凶手却先一步死了,这让她满腔愤恨无处可发。
宋鸿歪靠在墙上,手上的镣铐被他拉的哗哗作响,他舔着唇角干裂的伤口,讥笑道:“呦!宋古那老东西死了让你这么难受啊?啧啧!早知你还活着,我便再忍几日,给那老东西留半条命,让你这个大善人亲手剐了他,岂不痛快?失策、失策啊……”
“呵呵呵……”昏暗中苏珍宝阴森的笑了起来,她缓缓抬头死死地盯着宋鸿,手指狠狠地扣着木门,指甲断裂处鲜血顺着木头的纹路开出一朵荼靡花。
她抬手抹去泪痕,在脸上留下几道血痕,苏珍宝如恶鬼低语道:“宋鸿,宋古死了不要紧,你还活着啊!宋家老小还活着,你的妻小还活着,你猜我会拿他们如何?”
宋鸿瞳孔一缩,后颈的汗毛竖起,他坐起身子盯着苏珍宝道:“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宋鸿,这句话你该问你自己啊?”苏珍宝抬起手,鲜血顺着手背迤逦滚落,她轻抚自己的手,目光柔和声音阴冷道:“我可是仵作,仵作最善开膛破肚,不过以往我只在乱葬岗剖过尸体,不知这活人剖起来是何滋味。宋鸿,你知道吗?不如先拿你的幼子试试刀,如何?”
“毒妇,你这个毒妇,你敢动他们,我一定杀了你,我一定杀你。”宋鸿嘶吼着挣扎起身,他拖着镣铐扑到牢门上,伸手去扯苏珍宝。
苏珍宝后退一步,歪头上下打量着宋鸿,讥讽道:“我有何不敢?杀我?就凭你这只笼中鸟吗?”
“宋鸿,你灭我满门那日就该知道,杀人的刀迟早有一日会回到你的身上。”
苏珍宝言罢,转身踏着烧毁的灯笼离去。
宋鸿见她离去心中慌乱张口便大骂起来,他期盼苏珍宝能回头跟他对骂,哪怕打他也好。可苏珍宝对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宋鸿害怕了,想着家中妻小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惊喊出声,“还有一人,灭你满门的元凶还有一人。”
苏珍宝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阴狠地盯着宋鸿,沉声道:“还有一人?你说元凶还有他人?”
苏珍宝转身快步走了回去,她隔着木门一把揪住宋鸿的衣襟,猩红着眼嘶吼道:“快说,另一人是谁?”
“我可以说,但我要你发誓,我要你放过我的妻儿。”
苏珍宝咬牙道:“我发誓,若你所言为真我便放过你的妻儿,若有一字是假,我定让你宋家满门痛不欲生。”
“我说我说。”宋鸿掰开苏珍宝的手,喘了口气道:“当年截杀萧穆是宋古一手安排,可把萧穆出卖给宋古的却另有他人。”
“是何人?快说!”
宋鸿看着苏珍宝,忽地笑出了声,“苏仵作你可听好了,出卖萧穆之人,便是当年的……”
“咻咻!”破空声传来,苏珍宝耳朵一动,她一把推开宋鸿,飞身躲过暗器,反手抛出验尸刀。
“咚!”验尸刀钉入木门,藏在暗处的人早已离去。
苏珍宝拔下验尸刀便想去追,却听身后扑通一声。她扭头看去,宋鸿已浑身抽搐仰躺在地。
苏珍宝心中一慌,忙高声唤来狱卒,一把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便见宋鸿七窍流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抖着手快速下针,银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身,终是没能救下宋鸿。
苏珍宝浑身冰冷,她瘫坐在地,绝望的摇晃着宋鸿的尸身,嘶吼道:“宋鸿,你给起来,我不准你死。告密之人是谁?你快说,告密之人是谁?”
苏珍宝捂着胸口痛苦的喘息着,她眼中的疯狂吞噬着一切光明,她离真相明明只差一步,只一步她便能知道当年出卖他爹的人是谁。
“呼啦啦!”脚步声靠近,一群人匆匆赶来。
祁安隅一眼便看见跪坐在地的苏珍宝,他轻声靠了过去,苏珍宝猛的扭头看向他,祁安隅对上苏珍宝猩红的双眼心中一痛。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小心捧起苏珍宝的手,看着指甲断裂血肉模糊的双手,他眼中一暗想握却不敢握,他凑上去轻轻吹气,哑着嗓子道:“疼不疼?”
清凉的气息缠绕着火辣辣的指尖,苏珍宝猛然回神,她用力抽回自己的双手,一言不发地看着宋鸿侧颈上的凶器。
祁安隅挥手让人退下,他幽幽叹息一声,“我为你做了那许多,你为何还不肯信我?我不应是你最信任之人吗?”
苏珍宝闻言耳朵微动,她想说她只信自己,可她脑中嗡鸣,眼前阵阵发黑,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安隅看着不闻不问,只征征出神的苏珍宝,他喉头滚动,那个久违的称呼在他心底沸腾,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涩然地喊出:“表姑,一别经年,安隅还是小时的安隅,表姑为何不愿再信安隅一回?”
苏珍宝木木的转过头,她怔怔的看着祁安隅,随着这声表姑,眼前的人好似变成她小时认识的那个人,那个执拗的喊她妹妹的人,那个拍着胸脯说要保护她的小少年。
苏珍宝脑中混沌,眼中酸涩,她张嘴用力地挤出一句话,“还有一人。”
“什么意思?还有何人?”
“当年害我爹的人,除了宋古还有一人。”苏珍宝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便觉喉间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人也软软地倒下。
“妙夷!”苏珍宝昏迷中听到祁安隅惊慌的呼喊,接着一双结实的臂膀稳稳的接住了她。
熟悉的清甜缭绕在鼻间,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她静静地看着头顶鹅黄的床幔,熟悉的香,熟悉的床幔,床头小几上摆放着熟悉的喜鹊闹梅枝花瓶,花瓶内插着火红地朱砂梅,火红地烫伤她的眼睛。
苏珍宝缓缓闭上眼,这熟悉的一切让她恍惚,让她怀疑之前的十年,只是她做的一个长长的噩梦,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指尖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着,提醒着她噩梦中的一切都是现实,她没有回到小时候,她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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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再也回不来。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祁安隅端着药碗进入,他轻手轻脚走至床前便对上苏珍宝黑漆漆的眼睛。
“妙夷,你醒了?”祁安隅喜道。
苏珍宝眼珠微动,眉头轻轻蹙起,她不喜祁安隅为她取得小字。
“手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了,伤口好之前都不可再碰水。”祁安隅放下药碗,动作轻柔的扶起苏珍宝,“我知你怕苦,药中已放了甘草,我尝过了,虽还有些苦,但能入口。”
苏珍宝看着眼前的汤匙,她鼻头微动,心中暗数:“柏子仁、首乌藤、远志,这是安神汤的主药,丹参、三七、川芎,这是治疗外伤的主药。”
祁安隅见苏珍宝盯着他手中的汤匙一动不动,心中一涩,知她还是不信他,他想讥讽苏珍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说他并没有下药。
可苏珍宝晕倒前吐的那口心头血,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他不敢再气她,也不愿气她,最终祁安隅只能闷声道:“药汤真不烫了,不信我喝给你看。”
他说着便喝下了汤匙中的药,喝完还伸给苏珍宝看,“看,我喝下去了,一点也不烫。”
苏珍宝看了眼汤匙,又看了眼祁安隅,祁安隅忙把汤匙送到苏珍宝嘴边,硬邦邦的道:“妙夷,喝了药伤口才能好的快。”
苏珍宝沉默一瞬低头喝了药,二人一喂一喝都静了下来。
苏珍宝抬眸不动声色地看着祁安隅,心中暗道:“方才在牢中,他为何能及时赶到?”
“他是跟踪我,还是早已埋伏在旁,那暗中的杀手,到底是何人?跟他有关系吗?”
苏珍宝垂眸掩盖眼中的寒意。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的察觉到苏珍宝的情绪,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苏珍宝包扎成一团的手,“可是手指疼了?”
苏珍宝看着祁安隅的手,她眨眼隐去眼中的光,抬眸看向祁安隅时,眼中恢复了柔和,就像她小时那般,她笑望着祁安隅摇头道:“不疼。”
祁安隅见苏珍宝软和下来心中一喜,忙端起药碗笑道:“妙夷,快喝药,喝了药手就不疼了。”
苏珍宝嘴角抽搐,挤出一丝笑,忙低头喝药。她实在不习惯傻里傻气的祁安隅。
“妙夷,这朱砂梅是我特意……”
“我想去看宋鸿的尸首。”苏珍宝出声打断祁安隅的话。
祁安隅一怔,皱眉看向苏珍宝的手,“你还伤着呢!宋鸿的尸首慧仁去看过了,那暗器上涂了剧毒,见血封喉。”
“是何种毒?”
祁安隅摇头,“不知。”
“不知?”苏珍宝嘲讽道:“竟还有制毒高手慧仁大师不知的毒药?”
祁安隅看了苏珍宝一眼,解释道:“从宋鸿的死相来看,那毒药不是单一的一种毒,像是合了多种剧毒的新毒。”
“是吗?”苏珍宝挑眉淡淡地道:“还真是费尽心机,我这条小命那值那许多贵重的毒药。”
祁安隅闻言握着苏珍宝的手一紧,疼得苏珍宝皱起了眉头,他才恍然松开,“你是说那暗器也刺向了你?”
18. 长明灯,灭了!
“嗯!”苏珍宝眸光一闪,轻嗯了一声。
“不对!”祁安隅起身,唤来青影,“妙夷说那暗器也刺向了她,你去牢内好好找找,看看可有漏掉的地方。”
青影领命离去,关门的刹那,她看着小几上的药碗,伸手便将药碗推翻在地。
药碗落在团花地衣上,滴溜溜的打着旋儿,最终稳稳停住。
苏珍宝见此眉头微动遗憾的叹了口气,起身套上鞋。
祁安隅看着地上的药碗,眉头轻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非去不可?”
苏珍宝上前脚尖轻踢,药碗直直滚至祁安隅脚边,挡住他的步伐,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一阵风过,苏珍宝打开门,回头瞥了眼破碎的药碗,冷声道:“我爹娘用他们的鲜血教会我,把性命寄托他人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祁安隅呼吸一窒,对上苏珍宝淡漠的双眼,执拗的问出了他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你不信我?”
“你信我吗?”随着话落,苏珍宝带上门飘然离去,她不需要祁安隅的回答,不管答案是何,她都不会相信,就像祁安隅也不信她一样。
随着苏珍宝走远,祁安隅火热的心一点点冷却,他弯腰拾起碎成两半的药碗,药碗的边缘还留有药汁的痕迹,碗底粘着的红梅随着碎碗残败不堪。
祁安隅抬头望去,花瓶内原本开得正好的朱砂梅早已凋零,如同他们零落的过往。
“嗤……”祁安隅轻碾着残破的花瓣,忽的气笑出声,“说什么最爱朱砂梅,不还是狠心的糟蹋了。”
苏珍宝出了祁安隅的宅子匆忙赶至衙门,宋鸿的尸首已放至殓尸房。
“暗器呢?”苏珍宝面色难看地盯着宋鸿脖颈处的伤口。
脖颈处的菱形伤口外翻,颜色黑红,而那枚尾部刻着狐尾的柳叶刀却不见了踪迹。
“凶器?凶器早被县令大人取走了。”许仵作回了句,扔下擦手布走到屋外又抽起老烟杆。
苏珍宝闻言取刀划开伤口,收集了毒血,直奔县衙外书房。
秋县令正坐于案前批改文书,见苏珍宝匆忙赶来,忙站起身道:“怎么这时候来了,手不是伤着了吗?”
“无妨!”苏珍宝摆手,追问道,“刺杀宋鸿的暗器呢?”
“你要暗器做何?”
“我想查明暗器的来路。”
“唉!”秋县令长叹一声,神色复杂地看着苏珍宝,“非要查么?”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苏珍宝猛地转过头,眼神锐利地盯着秋县令。
“我能知道什么。”秋县令眼神一闪,声音不觉提高几分,有些慌乱的拿起朱批笔在文书上重重地画下一道。
又见苏珍宝紧盯着他不放,想了想道:“始作俑者宋古已死,宋威,宋鸿作为帮凶也都死了,若你还不解气宋家就在那儿,你想如何便如何。”
“我是刽子手吗?”苏珍宝冷声打断,她望着秋县令讥讽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刚正不阿的秋县令,也能说出如此泯灭人性之言。”
秋县令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郡主未被仇恨迷了双眼,滥杀无辜。”
他手一松,手中的朱批笔尖轻点纸面,晕染出一块刺目的红,他小声道:“你……这话不是你对宋鸿说的吗?”
苏珍宝一噎,顿了下别扭地撇过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柩印在她半边脸上,她垂下眼隐去眸中的晦暗轻声道,“稚子何辜,我若那么做与宋古之流何异?”
“哈哈哈哈……”秋县令放下朱批笔,抚须大笑,“老夫便知郡主不是那等血腥之人。”
“你试探我?”苏珍宝恼道。
秋县令正色道:“老夫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我也算看着郡主长大,自称郡主长辈也不为过,郡主这些年过得如何老夫都看在眼中,如今元凶已死,郡主该过自己的日子了。”
“宋鸿死前说还有一人。”
“郡主怎知那不是宋鸿迷惑之言?”
“若他所说为假,那暗中之人为何要毒杀我二人?”
秋县令哑然,好半响才道:“凶器让小侯爷拿去了。”
“多谢!”苏珍宝行至门前,秋县令突然出声凝重道,“我虽不知那人是谁,但他能藏在暗处这么些年,可见是个厉害的,你要万分小心。”
苏珍宝没有回头,她背影决绝却带着傲然道:“何惧之有?”
苏珍宝望着面前熟悉的宅子,嗤笑摇头,她方才走出这院子时还誓言旦旦,再也不会踏入,哪知不过一个时辰她便自投罗网来了。
守门的老伯见苏珍宝前来,问也没问便把人往里迎。
这次苏珍宝被带去了前院书房,一入前院她便瞧见院中盛放的朱砂梅,想到那枝被她蹂躏的红梅,苏珍宝眼中微闪随即又恢复平静。
“吱呀!”门开了,青影从内走出,他立于门前像是早已在等着一般,“苏姑娘主子在等您。”
苏珍宝点头正待进去,脚步一顿她看向青影询问道:“可寻到另一枚暗器?”
青影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苏珍宝不再犹豫转身进入。
“来了。”祁安隅放下茶盏,提起白玉茶壶倒茶,“尝尝这用朱砂梅上的雪水煮的茶。”
苏珍宝忽略祁安隅在朱砂梅三字上加重的音量,开门见山道:“暗器可找着了?”
祁安隅倒茶的手一顿,放下茶壶淡然道:“没寻到。”
苏珍宝闻言半信半疑地看着祁安隅,见他自顾自的品茶,便又问,“你先前取走的那枚暗器呢?”
“哦……那枚啊!丢了。”
祁安隅抬眸看着苏珍宝,二人无声对视。
苏珍宝双眼微眯,冷气道:“是丢了还是不愿交出来?”
“有何区别?”
苏珍宝深深凝视着祁安隅,她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心中暗道:“祁安隅若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到时你自会知道有何区别。”
青影看着苏珍宝进屋还没一盏茶工夫便又走了,他推门入内不解的道:“主子,你不是在等苏姑娘么?”
祁安隅闭眼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放下茶盏,飞身追了出去。
苏珍宝走出小院,抬头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已暗,她既然在祁安隅这里得不到暗器,不如去宋家看看,宋鸿是突然被捕,家中应该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
她想着便趁夜色飞上高墙,一路飞檐走壁往宋府而去。
追出来地祁安隅见此,沉默一瞬,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宋府接二连三的出人命本就人心惶惶乱成一团,宋鸿之事也已传回宋府,此时宋家家眷都被圈在一处小院,其它房舍院门均已落锁,只等沧州来人清点。
苏珍宝按照一般人家习俗,直接去了前院,她寻摸好一回才找到前院书房。
拔出短刀撬开书房门,苏珍宝无声的进入,她刚想关门一道黑影挤了进来,苏珍宝瞬间紧绷,手中短刀用力刺出。
黑暗中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势轻轻一捏,苏珍宝手腕发酸卸了力道,另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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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揽上她的腰间时她也捏住了对方的脖子。
熟悉的气息传来,苏珍宝眉心紧拧,心中厌恶,脚下用力跺去,祁安隅飞身闪躲,苏珍宝顺势挣脱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此地我不能来吗?”
苏珍宝气结,硬邦邦的道:“请便!”
她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燃,豆大的火光照亮一方之地。
许是秋县令特地打过招呼,宋家书房并未被翻过,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不再搭理祁安隅,埋头翻找起来。
书案,书架,暗格,书房内的每一处苏珍宝都没有放过,一一翻找,可宋家书房实在太过干净,偌大的书房竟没能找出一件可疑之物。
书架上摆满了书,却都是四书五经,暗阁内一封信件也无,倒是放着几块价格不菲的砚台,那些砚台除了价格昂贵,看起来平平无奇。
苏珍宝拧眉不觉问出了声,“宋家那许多商铺田产,书房为何不见账册?”
“许是放在别处。”祁安隅回道。
苏珍宝闻言不语,她想了想,开始东敲敲西打打,找起来密室来。
“哼哼……”祁安隅哼笑两声,上前拉住苏珍宝道:“别找了,我早已派人来找过,这里没有密室。”
苏珍宝一顿,气恼的甩开祁安隅的手,“已搜寻过,为何不早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祁安隅见苏珍宝动怒,讪讪的道:“别恼了,我带你去找能找到东西的地方。”
“你有这般好心。”苏珍宝怀疑的看着祁安隅,“若你真知道,为何不自己去寻。”
“本就打算今夜来寻。”
苏珍宝不语,定定的看着祁安隅,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
“走罢!我只信你一次。”
“好!”祁安隅轻声应道。
二人出了书房,祁安隅带着苏珍宝一路向西,越走越偏,“这是去往何处?”
“宋古的住所。”
“宋古作为宋家家主,他的住所怎会如此偏僻?”苏珍宝站定,不愿往前。
祁安隅回头,轻叹一声,“你也知宋古有多怕死,他自是要把自己的住所藏好了。”
苏珍宝闻言,沉思一番,“走罢!”
二人又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小院从外看去破败不堪,怎么看也不像是宋古的居所。
她一把拉住祁安隅道:“你确定没弄错?”
“宋家中间最大的那处院子你看到了吗?”
苏珍宝闻言点头,“怎么了?”
“哪一处也是宋古的居所。宋古死前我便派人来宋府寻摸过,结果一无所获,宋古死后我又让青影来探,青影前前后后把宋府寻便了,也没找出有用的东西来。”
“只这处小院因太过偏僻破败,青影未寻过。”
“你的意思你也不知这里是何处?”
祁安隅回头看着苏珍宝,双目灼灼,他伸手道:“我们一同进去,一探究竟。”
苏珍宝盯着那只手,久久没动,最终转身先一步踏入小院。
推开房门,一股陈年霉味扑面而来,苏珍宝再次掏出火折子吹燃,入眼便是一人高的佛像坐于正中间,桌上摆放的贡品已发霉,可这也代表着前不久有人来上过供。
二人对视一眼,轻声走了进去,侧边的桌子放着一排油灯,苏珍宝上前点燃。
随着油灯全部点燃,二人这才看清,佛像前还供奉着熄灭的长明灯。
“这是谁的长明灯,为何灭了?”
19. 信佛,不敬佛。
破败荒芜的屋内供奉着金灿灿的佛像,供案上发霉的贡品预示着多日无人到来,熄灭的长明灯内却还留有大半的灯油。
凑近一看,黄铜的莲花底座擦的铮亮,暗黄的灯油恶臭中夹杂着老檀香的辛辣。
苏珍宝捂鼻厌恶的后退一步,“这是尸油。”
祁安隅伸出去的手猛地缩了回去,嫌恶的后退半步,还不忘夸赞道:“妙夷真是厉害,一眼便能看出灯油不对。”
“夏日乱葬岗都是这个味道,你若想学,去乱葬岗呆上几日也能一闻便知。”面对祁安隅的讨好奉承,苏珍宝不客气的挡了回去。
“呵呵!”祁安隅轻笑两声,看向苏珍宝的眸中却带着心疼。
苏珍宝抬头看着佛像,佛主面容慈悲,低垂着眼注视着她,“你说宋古到底是何意?他看似信佛却不敬佛,他在佛前供奉长明灯,灯内用的却是尸油。”
“他不是信佛,他是惜命。”
“惜命!”苏珍宝扭头看向祁安隅,顿了顿道:“宋古是你杀的吧!”
祁安隅闻言眉峰轻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轻声道:“分头找吧!”
供奉佛像的屋子并不大,一座佛像便占去大半空间,二人一盏茶后又聚在佛像前。
祁安隅上前轻敲佛像,佛像传出的声音沉闷厚重,“是实心的。”说着他飞身而上,瞬息又从佛像上飞了下来,对上苏珍宝探究的目光摇头道:“并无不妥。”
苏珍宝拧眉思考,她一寸一寸地扫视屋内,有时越是没有破绽越说明有蹊跷,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身打开房门,朦胧的月光柔柔地照着院内的一切。
对比房舍的简陋,院子却是出奇的大,苏珍宝走到院内,一步一步的丈量着,“这个院子竟比宋家主屋还大些。”
“宋家有钱有势,府中虽不缺屋舍花园,但也没有把这么一大块地空置的道理,且整座院子都光秃秃连根杂草都没有。”
“看来问题还在屋内。”祁安隅转身看着佛像,冷声道。
二人相视一眼又转回屋内,祁安隅围着佛像敲敲打打,苏珍宝立于佛像前,静静地看着佛像,佛像低垂着眼也在注视着她。
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灯火跳动,佛像的脸随着火光明明灭灭,苏珍宝紧盯着佛像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也骤然放大,她快速地往后退去。
直到退了五六步后背抵上祁安隅的胸膛才堪堪停下,“怎么了?”祁安隅扶着苏珍宝双肩,顺着苏珍宝的视线看去。
苏珍宝伸手抚开祁安隅的手,往侧方走了几步再次打量佛像,看完她又往另一方走去,直到从各个方向看完佛像,才问道:“你见过宋古的真实面貌吗?”
祁安隅闻言,眉心一跳,他瞬间明白苏珍宝的异样,他盯着佛像的眼睛道:“只见过一面。”
“这佛像与寺庙内供奉的佛像有何不同?又与宋古有几分相似?”
“眼中少了慈悲,嘴角多了几分讥讽。与宋古只有四五分相像。”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怪不得宋古敢在佛前点燃尸油做的长明灯。”
“他倒是胆大,竟敢供奉他自己。”祁安隅说着上前紧握长明灯的莲花底座,他用力一转却未能转动分毫。
苏珍宝看着长明灯的灯心若有所思,用尸油点燃的长明灯除了灯油燃尽,或是人为熄灭,否则不会在还有灯油的状况下熄灭。
她眉头微动,上前点燃长明灯,一股清雅的香味传来,如此出乎预料的味道瞬间让苏珍宝提高了警惕心,她想也没想地便屏住呼吸,顺便往嘴里塞了颗解毒丸。
祁安隅见此忙抬手遮掩口鼻,哪知手刚抬起就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随即便陷入昏迷。
“砰!”祁安隅倒在地上的身体震的灰尘四起,苏珍宝嫌弃的挥手扇开扬起的尘土,刚想上前查看,便听长明灯处传来咔咔的齿轮转动声。
苏珍宝抬眼望去,只见那怎么也转不动的莲花底座随着长明灯点燃飞速旋转着。
脚下一阵颤动,石砖移开一个木桶大小的洞口露了出来,苏珍宝探头看去,隐约瞧见一条青石阶梯蜿蜒向下。
可莲花底座还在旋转,洞口还在不断扩大,苏珍宝见此没有轻举妄动,她皱眉盯着洞口,直到一道寒光反射进她眼中。
她心道不好,飞身上前提起祁安隅,轰隆一声,祁安隅躺着的地方变成黑洞,黑洞下是明晃晃的尖刀。
苏珍宝看了眼晕死的祁安隅,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忽的她一怔,眉头深深皱起,她盯着祁安隅看了好一会,自言自语道:“怎么说你也叫我一声姑姑,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不能见死不救。”
莲花底座停止转动,地面的青石砖快速闭合,苏珍宝带着祁安隅刚要顺着石阶下去,一股寒意由心底而起,她停顿一瞬青石台阶便消失不见。
“嘶嘶!”的声响传来,苏珍宝探头一看台阶消失的地方蛇群如藤蔓般交错缠绕,五颜六色的蛇群看的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地面上的洞口消失,莲花底座再次旋转,那座实心的金像缓缓移动,金像下藏着的白玉阶梯露于眼前,苏珍宝看着白玉阶梯踌躇不前。
可莲花底座再次旋转,眼见金像又开始缓缓移动,苏珍宝一咬牙带着祁安隅踏上阶梯,随着二人消失在入口,金像缓缓闭合,那长明灯一闪彻底熄灭。
“哒、哒、哒!”苏珍宝背着祁安隅顺着白玉阶梯往下,石壁上安置的油灯越来越亮,路也越来越开阔。
脚步声开始有了回音,可见底下的空间有多大,踏下最后一阶白玉梯,转过弯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木箱。
苏珍宝轻舒一口气,知道是找对了地方,她放下祁安隅,扯过手给他把脉,脉搏细而急促,呼吸轻浅转深重,祁安隅的内力在筋脉中鼓动,翻开他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射敏感,苏珍宝轻叹一声,找出解毒丸塞进祁安隅口中。
她起身看着摞成山的木箱,上前打开离她最近的木箱,箱子一打开便是一片刺目的金色。
苏珍宝眉头微动,转身接连打开几个木箱,箱中无一例外全是金子。
“这便是先帝的消失的私库么?”苏珍宝边走边打开木箱,箱中之物从金子到未雕琢的玉石,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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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的金银玉器,奇珍异宝,古董字画。
随着皇家烙印的器物出现,苏珍宝的眉头越拧越紧,“若这里是宝物出自先帝的私库,那他们之前抢夺的藏宝舆图又是什么?”
“唔!”闷哼声传来,祁安隅一手捂额,一手撑着木箱站起身来。
他眯眼看着远处沐浴在金光中的苏珍宝,嘟哝道:“妙夷,你怎么发光……”
话还未说完,祁安隅顿住,他猛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木箱,他踉跄着上前抓起金子看了又看,放下金子又扑向玉器,“这是……这是被宋古盗走的私库?”
苏珍宝沉默点头,祁安隅不可置信道:“宋古竟把东西藏在宋府,就在宋家人眼皮子底下,宋家人竟没发现,那为何还要弄个藏宝……”
祁安隅顿住转头看向苏珍宝,只见苏珍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祁安隅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过来,他放下玉器,看着偌大的密室,“我不知先帝的私库到底有多少宝贝,可这密室中的珍宝已是不少。”
“看来那舆图另有他用。”苏珍宝接道。
祁安隅沉思一番,“宋古的秘密还真是不少。”
苏珍宝闻言想到了那个暗处的杀手,心情低落一瞬,想到此次前来的目的,她接着往前找去。
密室的尽头出乎预料地放置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红木盒子。
苏珍宝直觉她要的东西就在木盒内,她快步上前想要打开木盒,却被祁安隅一把拉住,“小心些,当心有暗器。”
“不会。”苏珍宝挣脱祁安隅的手,“以宋古的自大,外面的那些陷阱足以让他放心。”
“外面的陷阱?”祁安隅疑惑的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回头深深看他一眼,轻哼一声,上前打开木盒。
木盒内放着几张薄薄的信件,苏珍宝拿出信件展开,只见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没有起首语,没有落款,只有那熟悉的狐尾。
“今上已派人前去,当心?”苏珍宝看着落款处的狐尾,这个狐尾与那枚暗器上的狐尾一模一样。
她猛地握紧信,又慌忙去拆剩下的信件,每一封信都是寥寥几字,落款处都是相同的狐尾。
可除了狐尾,她尚未从那寥寥几字中拼凑出有用的信息,苏珍宝不是死心的迎着亮光细看信件,试图从那上面找出隐藏的信息。
可看完所有的信件也没能看出什么,苏珍宝颓然坐下,她不愿相信千辛万苦找到的线索竟只有这一点点。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珍宝,错过了祁安隅看到信件时的错愕,祁安隅盯着信件上熟悉的字迹,疑惑的蹙起眉头,他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苏珍宝,目光闪了闪垂眸掩下震惊。
“先走吧!把这些信件带出去,慢慢看。”
苏珍宝闻言回神,她收拾好心绪装好信件,“有一点线索总比没有的好,我一定能找出凶手。”
“嗯!”祁安隅轻嗯一声,二人合上木箱,顺着来路往回走。
二人钻出地洞,便听见外面传来哭喊声,二人对视一眼,走出屋舍便见关押宋家人的院内,燃起冲天火光。
20. 救人,遇刺!
“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呜呜呜……”
刺鼻的石脂水味缭绕在鼻尖,黑色的浓烟借着夜色的掩盖肆意地横冲直撞,凄惨的哭喊声冲破云霄。
宋家主屋的位置宛若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倒映在苏珍宝眼中,她心中一惊,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上前想拦住苏珍宝,苏珍宝却早已窜了出去,祁安隅只好飞身跟上。
关押宋家众人的院子,整座院子都被大火包围,无一条逃生路。院中储水早已用尽,几个看管的差役提着水桶来回奔波,却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冷水浇在烈火上仿佛给烈火加了热油,不但没能灭火,反而让火势更加凶猛。
“去县衙找人了么?”苏珍宝一把夺过水盆,兜头淋下。
被抢了水盆的差役张嘴就要骂,见是苏珍宝骂人的话又咽了回去,喘着粗气道:“已派人回去禀告了。”
“老远便闻见石脂水的味道,想必院墙房舍上都被淋上了石脂水,打水的地方太远了,这一点水起不到作用,不如挖土掩埋。”苏珍宝放下水盆,用打湿的帕子捂住口鼻,一头扎进大火中。
暗处紧盯火情的人,见二人前后踏入大火,毫无波澜的双眼带上一丝喜意,随后无声无息的跟上二人。
硕大的铁链从外紧紧拴着院门,平日里护院的大门此时变成封锁生命的铁牢,苏珍宝飞起一脚用力地踹在质地坚硬的楸木门上。
木门吱呀一声依然坚守岗位,她脚下震得发麻,羊皮靴子也传来燃糊味。
她拧眉咬牙,运功接连猛踹,这时身边多了道身影,祁安隅拉住苏珍宝飞身一脚,木门应声倒下。
“轰隆隆!”与此同时院中传来倒塌的声响,二人抬头望去,只见边缘的厢房成片坍塌,烧红的砖块带着火星四处飞溅。
“啊!”女人惊恐的尖叫,孩童嘶哑的哭喊,男人痛苦的嘶吼齐齐响起。
宋家老小被大火逼至院中,身后房舍的坍塌让他们惊恐,身前横躺在地拦住去路噼啪燃烧的树木让他们绝望。
“往这边走!”苏珍宝踢断烧着的大树,冲着宋家众人呼喊。
宋家人眼中的绝望与无助在看到苏珍宝与祁安隅时重新迸发生机。
“救命!”
“救救我的孩子!”凄厉的哭喊穿透火幕,一个年轻的妇人跌跌撞撞踏着焦木冲来,她满脸血污,额角往外翻着的皮肉狰狞可怖。怀中紧搂着的孩童吓得面色惨白,小手死死地攥紧母亲的衣襟,惊恐到哭都哭不出来。
“滚开,别挡道。”一个身穿儒衫的男子厉声呵斥,他一手紧搂着包袱,一手狠狠推开妇人。
妇人踉跄后退,后脑被飞溅的碎石击中。
“砰!”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妇人浑身一震,双眼骤然大睁,红白的脑浆从脑后涌出。她不舍得看着怀中的孩子,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孩子推了出去,大睁的双眼再无一丝生机,任由烈火缠上她的身躯。
苏珍宝刚清出一条生路,转头便见这一幕,她顿时目眦欲裂,心中怒火燃起,怒骂一声畜牲,顾不得找那人算账,纵身冲进火海。
头发烧焦的味道传来,身上打湿得衣袍也早已烤干,双颊被火烤得生疼,苏珍宝抱起木然睁大眼的孩童时,孩童白净的脸上正往下滴着母亲的鲜血。苏珍宝心中一酸,捂住了孩童的眼睛。
“砰!”一道人影口吐鲜血摔在跟前,刚才推人的男子被祁安隅一脚踹了回来,男子捂着心口疼的满地打滚,烈火瞬间缠绕上来。
一直紧搂的包袱散开,苏珍宝看着散落在地的书籍,《孟子》《礼记》还有一张戳着官府印章的入考凭证。
一点火星落于礼记,书页燃烧蜷缩,中庸一篇露出时瞬间被火舌舔食殆尽。
“行如此禽兽之事,还是不要污了圣贤书的好。”祁安隅踏火而来,上前揽过苏珍宝趁机摸了把她滚烫的脸颊,“宋家人都已救出,我们赶紧出去吧!”
苏珍宝看了眼火中哀嚎的男子,点头抱着孩子便与祁安隅往外走。
“唰——叮……”苏珍宝转身的动作猛然顿住,她低头看着钉入地面的柳叶刀,轻颤的刀柄上刻着熟悉的狐尾。
祁安隅揽着苏珍宝肩膀的手猛地握紧,他怔怔地看着苏珍宝破裂的衣袖,眼中染上惊惧。
“妙夷!”苏珍宝盯着柳叶刀的眼珠缓缓转动,她抬头对上祁安隅惊慌的眼睛,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一手紧紧抱住苏珍宝,一手慌乱的从怀中摸出玉瓶,抖着嗓子道:“别怕,妙夷别怕,我有梦丹,你知道的梦丹能解百毒,我一定能带你活着出去。”
“咳咳……”苏珍宝轻咳一声,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她把救下来的孩子塞给祁安隅,刚要开口,便见一把带着寒光的长刀刺了过来,她瞳孔骤然紧缩,一把推开祁安隅,自己被力道反弹得踉跄着往后退去。一个黑衣蒙面人如鬼魅般横在二人中间,手中握着的长刀泛着幽蓝的光。
祁安隅抱着孩子连退数步,刚站稳就见苏珍宝退进了摇摇欲坠的主屋。拦在二人中间的黑衣人追入主屋举刀砍下。
“不!”祁安隅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冲上前,飞身踢向黑衣人的后心,黑衣人微微侧首,那双冷漠的眼睛在看到祁安隅时微微一滞。
手中的刀却没有丝毫犹豫,对准苏珍宝的心口狠狠刺下。
“砰!”黑衣人手中的刀一顿,硬生生扛下一脚,等他再次挥刀砍下,苏珍宝早已被大火掩埋。
黑衣人双眸一凝,在祁安隅再次踢来时,转身便挥刀砍了过去,锋利的刀刃划过祁安隅的肩膀,鲜血瞬间侵透衣袍。
“哇……”祁安隅抱着的孩子陡然哭出声。黑衣人拔刀正待乘胜追击,一条水龙横空而来,隔开了生死相搏的二人。
秋县令带着灭火队终于赶到,黑衣人皱眉看了眼已燃烧多时的宋家主屋,正准备进入,下一瞬。
“轰隆!”
宋家主屋在祁安隅眼前轰然坍塌,熊熊烈火中再没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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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隅跪在滚烫的废墟前,手中的玉瓶不知何时已捏得粉碎,珍贵的梦丹融化在掌心。他手脚并用地爬向废墟,烫出燎泡的手像是没了知觉,他的双手握住滚烫的砖块时瞬间烫成白色,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
黑衣人早已退至火场边缘。他最后看了一眼彻底坍塌的主屋,确认再无活人气息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烟中。
秋县令把孩子塞给差役,上前死死的抱住祁安隅的腰,撕心裂肺的高呼,“快去找郎中,快去南街找苏仵作的师父!”
祁安隅挣扎起身甩开秋县令,再次扑向废墟,此时他脑中一片混乱,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眼前浮现出他与苏珍宝重逢后的场景,他此时恨透了自己,他不该赌气骗苏珍宝暗器丢了。
若不是他说暗器丢了,苏珍宝便不会夜探宋家,苏珍宝不来便不会撞上火灾,她也不会救人,不会被暗器重伤,不会困入大火,最后被压在这堆废墟中。
“都怪我,都怪我。”祁安隅状若癫狂,任凭秋县令怎么拉扯也不起身,身上的衣袍被烧的焦黑,双手烫死的皮肉粘在砖石上,皮肉撕破新的嫩肉再次被烫熟。
“主子!”匆忙赶来的青影惊呼一声,一个手刀下去打晕了祁安隅,他冷冷的看了眼秋县令,抗起祁安隅脚下轻点,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日头高照,大火早已熄灭,秋县令面色惨白的立于废墟前看着差役收拾残局,想到上任前圣上交代他看好郡主,可如今郡主在他眼皮子底下藏身火海,这让他如何跟圣上交代!
还有受伤的祁安隅,那也是个伺候不好就能要他脑袋的主。可这位主也受了伤,想到祁安隅的双手,秋县令摸了把烤焦的头发,深深叹息一声,“也不知小侯爷的手能不能保住。将离,小侯爷的手怎么样了?”
一旁的将离用她那只独眼死死的盯废墟,她用力的握紧手控制着,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她不信苏珍宝会死。
“将离?”秋县令见她不理,又唤了一声,将离猛地扭头看去,冷声道:“若珍宝死了,他那双手也没必要留了。还有你……”
将离话虽没说出口,秋县令已然明了,他往将离身边挪了两步,颓然道:“不用你说,我自会去向圣上请罪。”
“大人,发现一具尸体!”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抬了出来,二人望去心瞬间提起,那是一具女尸。
将离快步上前查看,手摸上女尸右边的锁骨时手一顿,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苏珍宝幼时曾摔断过锁骨,后虽长好却有些错位,导致锁骨中间有一点凸起。
此女尸的锁骨却是完好,将离板着脸往下摸去,秋县令抖着腿走来,哑着嗓子道:“可是郡主?”
将离还未回话那头差役又高呼起来,随后又抬出一具尸体,将离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是具男尸便又把目光转向手下的女尸。
天色渐晚,原本矗立着宋家主屋的位置,此时已变成一块光秃秃的焦土,自那具男尸被挖出后,再也没能挖出第三具尸体。
将离看着面前的女尸,独眼中一片晦暗,她招呼两个差役抬上女尸,转身离去。
21. 梦里梦外,同悲。
“悠儿,叫哥哥!”
“哥哥。”
“真乖。”祁安隅得逞一笑,捏着肉乎乎的小肉,心中窃喜,“这才对嘛!你比我还小怎么可能是我小姑姑,悠儿你要记住,我是哥哥,你是妹妹,知道了吗?”
小女孩歪头看了祁安隅一眼,她虽有些疑惑,却还是乖巧的点头,忽的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小女孩喜道:“哥哥,下雪了,我要堆雪人。”
“好,哥哥给你堆……。”祁安隅的笑忽然凝固,一片雪花落入掌心,无暇的白变成血一样的红色。他猛地抬头,却发现满天飞雪竟都是红色。
他心中忽然惊悸,下意识地想握紧手中的小手,握住的却是一片冰凉,他茫然的看着手中的落雪,心如擂鼓,“下雪了?”
“下雪了!悠儿快逃!”祁安隅惊吼出声,他终于想起要发生何事,可下一瞬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躺了满院,他慌乱地在尸体中翻寻,他找到了满头鲜血的外姑祖母,找到了遍身都是刀伤的外姑祖父,他找遍了萧府唯独不见萧悠。
祁安隅痛哭着跌坐在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盔甲随着跑动响得他几欲作呕,他跟着记忆一路往前,终于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找到那只染血的玉兔。
“怎么?你也想试试?”清冷的声音传来,祁安隅猛地转身,一个手握尖刀的女子冷冷的看着他。
祁安隅见到女子,心中一喜,他扬着手中的玉兔笑道:“悠儿,你的玉兔落下了。”
“阁下,认错人了!我是苏珍宝,不是什么悠儿。”
“你不是悠儿?”祁安隅一怔仓惶的往后退去,他茫然的看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退去,地上躺着的尸体也消失不见,连染血的白雪也变的干干净净。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那双微扬的眼睛渐渐与记忆中的眼睛重合,只是那眼中的笑意被冷意取代,祁安隅苦笑一声:“是了,萧悠已死在那场截杀中,现在活着的是妙夷!”
“妙夷也好,妙夷很好!只要还是你都好,都好!”祁安隅欣喜上前。
还不待他靠近,眼前的大雪忽变成大火,白昼变成黑夜,面前的人露出痛苦之色,他惊恐的看着四起的大火一点一点的将面前的人吞噬,一如十年前那场如血的大雪。
“都是你害的我。”恍惚中他听到苏珍宝无声地痛呼。
“妙夷你回来!”祁安隅嘶吼着从床上弹起,他喘着粗气直直的盯着前方,涣散的眼睛好一会才聚焦。
他慌忙去摸系在腕间的玉兔,腕间却是一片空荡。他心中悲凉,眼中晦暗,这一次她竟把这唯一的念想也带走了。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祁安隅蜷缩着的身子不住的痉挛。他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一块。
祁安隅挣扎下床,握着锦被的手已是血肉模糊,可他麻木到感觉不出一丝疼痛。
“主子!”青竹惊呼一声,端着药碗快步上前,“主子这是作何?”
“去宋府。”
“那还有什么宋府,宋府昨儿晚上烧死了人,今儿一早抬出两具尸体,秋县令就下令封府了。”
“两具尸体!那两具?”祁安隅下床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去。
青竹低垂着头不敢看向祁安隅,吭哧半天才小声道:“一具男尸,一具女尸。”
“只有一具女尸?”
“嗯!”青竹抬头飞快看了眼祁安隅,忙慌乱地拿出药瓶,“管他男尸女尸,主子还是先养好自个的身子吧!好好的一双手烧成这样,这以后如何是好,以后还怎么执笔怎么握剑。”
青竹说着便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小心捧起祁安隅的手重新上药,嘟囔道:“还好慧仁制的伤药好,要不主子该多疼啊!”
祁安隅怔怔地坐在床边,脑中轰然作响,久久地回荡着青竹说的话,只有一具女尸!
他忽的想起苏珍宝被有毒的柳叶刀划伤后,只是嘴角流出一丝血迹,他当时惊慌未来的及多想,可如今想来……
祁安隅想到此眼睫微颤,心绪翻涌,眼睛轻眨一滴眼泪掉落,面上似喜似悲,“呵呵呵……”祁安隅忽的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眼泪却一颗颗砸下。
“主子,主子你要节哀啊!”青竹看着又哭又笑的祁安隅,忍不住抹泪道,“郡主也太可怜了,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这萧家最后一丝血脉终是没保住。”
祁安隅看着血肉模糊的双手,眼中难掩苦涩,“她终究还是不愿信我。”
“谁?”青竹茫然问道。
“天亮了,该我出场了,青竹更衣。”
“去哪?还是去宋府吗?”
“去、吊、唁!”祁安隅一字一顿,字字悲辛,“她既把戏台搭好,我怎能忍心让她唱独角戏。况且……”
祁安隅眼中划过狠厉,他也想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若让他逮住人,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青竹拿衣袍的手一顿,疑惑的看向祁安隅,只见祁安隅面色虽苍白,神情却已恢复往昔,他眉头微动细细品味祁安隅的话,忽的眉头高高挑起,心中恍然大悟。
青竹扬了扬手中的衣裳道:“主子,即是去吊唁,不如穿这身黑色的锦袍。”
“嗯!”祁安隅穿着青竹特地为他选的黑色锦袍立于苏家大门外。
苏家大门紧闭,院内一片寂静,秋县令哭丧着脸坐在院中唉声叹气,屋内是沈佩兰压抑不住的哭声,祁安隅转头看了眼青竹,青竹抬手用力地揉了两下眼。
下一瞬便红着眼眶,泪眼汪汪,上前叩门。
叩门声响起,秋县令看了眼屋内伤心的几人,张了张嘴终是没去打扰,自己起身开门。
“小侯爷?”秋县令惊呼一声,忙看向祁安隅垂在身侧的手,“侯爷的手可上了药?”此话一出,秋县令自觉说了句废话。
他回头看了眼屋内,堵在门口哑着嗓子道:“侯爷还是不要进去瞧了,郡主、郡主如今不成样子了。”
祁安隅闻言,身子一晃直挺挺的往后倒去,青竹慌忙上前扶住,嗷嗷的哭喊着:“县令大人,此前为了郡主的安全,我们爷不得与郡主相认,可如今萧家最后一个人也死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就让我们爷送郡主一程吧!”
“咳咳咳……”祁安隅无力地靠在青竹身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不管如何,我都应送她一程。”
“这……”秋县令深深叹息一声,抬袖擦泪,“郡主也是可怜,如今郡主身边只有小侯爷一个亲人了,小侯爷是该送送。”
秋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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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侧身让开了路,青竹扶着祁安隅入内,苏家大门缓缓关闭,街角处一卖杂货的货郎,摇着手中的拨浪鼓吆喝着走远。
一直隐在暗处的青影见此,无声地跟上。
进入院内的祁安隅站直了身子,快步地进入屋内,他虽怀疑那女尸不是苏珍宝,可他还是要亲眼确认。
“这……”秋县令瞠目结舌的看着健步如飞的祁安隅,这才明白自己又被戏耍了,可祁安隅身为侯爷,又是郡主的亲人,他若非要进来,没人能拦得住他,可他为何多此一举?
莫非,秋县令琢磨着,转头朝青竹看去,青竹这会儿正拿着帕子擦脸,眼中哪还有一丝泪意。
秋县令愤然甩袖,他倒要瞧瞧这几个人在玩什么把戏。
祁安隅匆匆入内,一口黑棺放在堂屋正中,沈佩兰与苏大勇掩面痛哭,将离脸色虽不好却无悲伤之意。
祁安隅见此心中大定,他脚步一顿,还是走至棺材旁往里看去。
一具烧得焦黑的女尸躺在棺内,脸上已看不出面容,祁安隅伸手拨弄女尸的头颅,在看到女尸脑后的深坑时,他彻底放下了心。
他扔下帕子对着身后的秋县令道:“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好生安葬了吧!”
一旁的将离闻言独眼一闪,站起身道:“祁公子,借一步说话。”
“嗯!”
秋县令看着远去的二人,又看向棺内的女尸,心中猜测已明了,他长叹一声心下松了口气,可眉头却深深蹙起,眼底的神色晦涩难辨。
“祁公子。”苏珍宝寝房内,将离蹲身行礼,祁安隅忙侧过身道:“将离姑姑不必如此,你是外姑祖母最信任的人,这些年又是你亲自教养大……”
祁安隅顿了下,小姑姑几个字在舌尖打了个滚,终是没有吐出来,“是你教养大妙夷,何该我谢谢姑姑。”
“唉……”将离叹息一声,忙追问道,“小侯爷是怎么认出那女尸不是郡主?”
“昨夜妙夷出事前,有个宋家妇人被飞石击中后脑倒在了火中。”
“原是如此!”将离点头又问,“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以郡主的身手她怎会落入火中。”
“昨夜我与妙夷救人时,妙夷被暗中人刺伤,……”
祁安隅回忆着昨夜的一幕幕,细细道来,青竹跟着那货郎七拐八拐,眼见就要出了城,前头货郎的叫卖声一顿,货担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青影直觉不好,飞身上前察看,却见那货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脖颈处已被割断。
青影面色难看地看着尖叫四散的人群,他的目光快速锁定人群中,那几个刚才从货郎身边路过的人。
黑衣的壮汉,精瘦的担夫,衣着华丽的公子,不是,不是,都不是。
青影快速否决,这些人面上或是惊恐或是好奇,没有一人平静,没有一人逃离,且他们与货郎擦肩而过时并未有多余的动作。
“不对!”青影面色一变,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寻找了起来,刚才有个女子从货郎身边路过时,扶了下头上的簪子,可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咚、咚、咚!”幽暗的石室内,一只带血的手无力的拍打着石壁,一道沙哑的女声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我这是把自己坑死了。”
22. 谁才是猎物?
“你把他杀了?”低沉冷漠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响起,女子关门的手一顿,后又重重的摔上门。
她看了眼坐在桌边戴着面具的男子,嘴角微勾露出僵硬的笑来,她一把扯下外衫扔于地面,踏过外衫一步一扭地走到梳妆镜前,拿出瓶瓶罐罐往那张毫不起眼的脸上抹去。
“一个蠢货罢了,被人跟踪一路都不知晓,留着也无用。”女子说着从脸上揭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面具揭下,一张美艳的脸映在铜镜中,女子拔下发簪瞥了一眼,嫌弃地丢于桌面,“啧!脏死了。”
戴着面具的男子闻声看去,只见那发簪尾部的凹槽处已被鲜血填满。女子散下的长发中有一缕被血水打湿。
他盯着发簪上颤动的两条狐尾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淡漠的移开,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放软了一些,“你可确定苏家接回去的尸体,不是那人?”
“是不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宋家关押的人中少了一男一女两人。”女子披散着长发走至门边,打开一道缝隙往外喊道,“余香,打水来,我要沐浴。”
“哎!来了月娘子。”一个小丫头脆生生地应着,快步走了过来,探头探脑地往屋内看,“月娘子,这半晌不夜的沐哪门子浴?”
“你个小蹄子,姑奶奶要沐浴还要看时辰不成,还不去打水!”月娘子呵斥着,拧着余香的耳朵转了一圈,又道,“吩咐厨下多烧些水来,快着些!”
“是,娘子,余香这就去。”余香揉着耳朵,逃也似地窜了出去,走远了些回头望了眼重新关上的门。
“呸!不要脸,大白天的沐浴怕不是与那个相好厮混到此时吧!”余香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她抬头看了眼阴沉沉的天,搓了搓冻得发红的脸,到底是不敢耽搁,快步往厨下去了。
“还不走?莫不是想伺候我沐浴?”月娘子双手抱胸,依在门上笑得风情万种。
面具男子闻言手指微屈,扫向月娘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说出口的话也冷的让人心底发寒,“现下已是打草惊蛇,你若暴露了,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罢,面具男子不再停留,推开后窗便跳了出去。
月娘子脸上的笑顿住,依在门上的身子也绷直,她面无表情地走至面具男坐过的圆凳,抬脚狠狠地踹了过去。
“砰!”圆凳碎了一地,祁安隅面色阴郁的看着已断气的货郎。抬脚踹碎了圆凳犹不解气,伸手把案上的文书笔墨扫个干净。
一阵乒乒乓乓中夹杂着青竹的惊呼:“主子,当心手伤。”祁安隅颓废的坐下时,手上缠着的素娟已印出红点,红点快速晕开形成一大片血红。
他忽然感到无比挫败,他自以为是引蛇出洞,却没想到被蛇反咬一口,最后竟连蛇的影子都没看见。
现下计划已破,苏珍宝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想到苏珍宝胳膊被暗器划破,祁安隅眸中一暗,那日苏珍宝口吐鲜血,他一时惊慌,竟忘了宋鸿被暗器刺杀时,是七窍流血而亡。
“青竹,去把……”祁安隅顿了一下,咽下没说完的话,低垂着眼沉默一瞬才接着道,“去把架格上的红木盒子拿过来。”
“是。”青竹捧着红木盒子放于书案上,小心打开盒盖,红木盒内放着的正是杀死宋鸿的那枚暗器。
柳叶形的刀刃两侧都有菱形的凹槽,双面刀刃都闪着幽蓝的光,刀柄上刻着五条狐尾。
祁安隅盯着那狐尾,想到苏珍宝在宋古密室内寻到的那些信件,那信件的落款也画着狐尾,不过那是九条狐尾。
想到信件上熟悉的笔迹,还有那黑衣人对他砍下的刀,那刀势虽果断凌厉可却又避开了要害之处。这种种行为都不像是一个杀伐果断的杀手所为,祁安隅眉头深深皱起,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念头在脑中缓缓升起。
“合上吧!”
“主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没有!”祁安隅一顿,心脏刺痛了一下,他伸手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再轻浅的呼出,沉声道,“青影带人去城中各处找郡主,大张旗鼓的找,务必让人知道是本侯在找人。”
“如此不就坏了郡主的计划?”轻影踌躇一瞬道。
“既已打草惊蛇,便没必要再遮掩,闹得越大越多人注意,藏在暗处的人才不好下手,如此在找到妙夷前能护她一时平安。”祁安隅盯着面前的虚无,眼中一片晦暗,刚包扎好的手又不知觉地握紧,若真相真如他所想,那人会连他一起杀了么!
“轰隆!”云层内闷雷滚动,天色将黑之际鹅毛大雪倾盆而下,顷刻间宋家主屋那焦黑的地面便被无暇的大雪遮掩。
那些出去寻苏珍宝的人还未归来,坐在案前的祁安隅忽地从凳上跳起,他想起苏珍宝是退进了宋家主屋后消失不见的,想到宋家另一处的密室,祁安隅叫上青竹,二人一头扎进满天飞雪中。
密闭的石室内,苏珍宝一寸一寸地摸索敲打着石壁,石壁上布满了开凿时留下的纹路,可若说它粗糙不堪,它却又没有一处明显的凸起或凹下的痕迹。
敲了半响她抬头望去,白日里还能透进一丝亮光的石缝,早已暗了下来。
丝丝缕缕的凉意顺着石缝侵入,苏珍宝侧脸贴在墙上,冰凉的触感很好的缓解了,昨夜被大火炙烤的痛感。
她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亮,豆大的亮光静静的亮着,却没有分毫抖动,“为何会如此,密室内明明有空气,为何找不到机关出口。”
苏珍宝举着火折子在密室内四处找有风的地方,可豆大的火光没有丝毫被风吹动地痕迹。最终苏珍宝失望地盖上竹筒盖子,幽闭的密室再次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苏珍宝摸着怀中藏着的木盒,木盒内装着唯一的线索,想到信件上那与暗器如同一辙的狐尾印记。苏珍宝轻叩了叩盒盖。
那日暗器划过她的胳膊钉入地面,苏珍宝看着暗器尾部熟悉的狐尾印记,便知凶手也在当场,可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就觉胳膊被祁安隅捏的生疼。
当她对上祁安隅惊惧的眼神时,诈死脱身的主意瞬间在脑内成型,她想也没想便将那个孩子塞入祁安隅怀中,用力咬破舌尖逼出一口鲜血,顺势往后踉跄地倒去。
她看似凌乱的倒退着,可每一步都在她的计算之内,出乎她意料的是祁安隅,她没想到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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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在那种危机时刻,竟愿意拿出梦丹为她解毒。
梦丹作为解毒圣药,便是皇室子孙也没几人能拿的出,便是能拿的出也没人愿意拿出,可祁安隅却……
想到祁安隅,苏珍宝眉头紧锁,长叹一声,她实在不知他是何意。
有时看似处处帮她,可他却又处处阻拦她跟她作对,且宋鸿那日刚被毒杀,他就及时出现在牢中。
还有昨日她临时决定夜探宋府,祁安隅就好巧不巧的也出现在宋府,他虽解释是计划好的,可她却不信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那宋鸿死前说的凶手,不只杀了宋鸿,还想杀了她,可见是个知道她真实身份之人。
宁远县内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除了师父,养父母,就只剩祁安隅与秋县令,那她的真实身份又是谁泄露出去的。
想到她两次被刺杀,祁安隅都在场,“呵!”苏珍宝冷笑一声,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一片森然。
“他不愿把凶器交给我,他是在为谁隐瞒,当年那领头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祁恒的手下,若真是祁恒,那祁安隅此行的目的,杀宋古是假,杀她才是真。”
苏珍宝眼中闪过寒意,拳头不觉的捏紧,“嘶……”疼痛传来,苏珍宝摊开手,黑暗中她看不清自己的手伤的有多严重,可祁安隅焦急惊慌地神色却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苏珍宝怔怔的出着神,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我好歹是他长辈,当时那种状况,他是该装的像些。”
祁安隅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险些打乱她的复仇大计,苏珍宝恼狠地握紧双手,清晰的疼痛袭来,她脑中也跟着清醒了些,苏珍宝咬牙道:“此生,不管是谁都别想阻拦我为爹娘报仇,便是上天入地,也定要手刃仇敌。”
“吧嗒!”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上,苏珍宝抬手抹去,感受着手中的冰冷,她低声喃喃道:“下雨了。”
“也不知大雨可能洗去宋家的脏污。”她的思绪再次回到昨夜,她当时口吐鲜血,一副中毒命不久矣的样子,她本来计划好好的,她要借着暗器佯装中毒,假死脱身,一来试探祁安隅对她有没有杀心,二来把自己重新隐在暗处,好与那幕后之人周旋。
当她被黑衣蒙面人逼迫进了着火的主屋,她迅速地环顾一圈,屋内大火焚尽了一切,东厢房的外墙倒塌一处,她本想从那处倒塌的地方逃出去。
哪知还没靠近,一根梁柱倒塌,她飞身闪躲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只听咔咔的转动声响起,脚下一空便摔进了密室。
等她再次醒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她摸索着把密室上下敲个遍,却都没能找出一处能活动的地方。
“嗤……”苏珍宝胳膊搭在眼睛上,低低地笑了起来,“躲躲藏藏十余年,竟还躲习惯了,遇到仇敌第一想法竟还是躲,没出息。”
夜半子时,大雪已掩盖了整座宁远县,远远望去宛如一幅黑白的水墨画,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水墨画中快速移动,雪地里只留轻浅的脚印。
“谁?”一声爆喝传出,接着便是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世界再次恢复寂静,黑影离去,黑白的水墨画中增添了一抹殷红。
23. 故女苏珍宝之灵
“珍宝、珍宝!”
“爹?娘?”苏珍宝迷糊间听到苏父苏母的呼唤,她睁开眼呆愣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密室内的父母。她怔怔的道,“爹,娘,你们怎么也来了?”
“珍宝,往后定要当心……”
“当心什么?”苏珍宝看着苏大勇嘴巴张合说着什么,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爹、娘,你们说什么?”苏珍宝喊了一声,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入眼的还是一片漆黑,她摸着身下冰凉的石壁,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嘭嘭!嘭嘭!”心脏没来由的狂跳起来,苏珍宝捂着心口干呕了几声,才压制住心悸带来的恶心感。
想到刚才做的梦,她蹙紧了眉头,心中直觉不好,心脏还在砰砰的狂跳着,苏珍宝再也等不及,她从地上弹跳起来,拔出短刀摸索着找到石缝,短刀用力地刺下。
“铿!”刀尖蹦出火星,苏珍宝手中一麻,短刀被弹了回去,她甩了甩手用力握紧短刀,不死心地一下一下刺向缝隙。
如此几十下后,石缝终于凿出小口,小口中的粉尘簌簌的往下落。
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双手握刀用力往下凿去,粉尘弥漫间苏珍宝动作一滞,眼中的喜意凝固,她惊愕地看着袖口处显现的幽蓝荧光。
她忙松开短刀屏住呼吸,却已觉眼前阵阵发黑,她踉跄地往后退去,双手用力的衣摆处擦拭,衣摆处当即亮起幽蓝的荧光。
手上的烫伤处传来刺痛,使她混沌的脑子清明几分,她忙从袖袋内找出药瓶。抖着手倒出各色药丸一股脑地塞入口中。
“啪!”药瓶坠落摔成碎片,苏珍宝跌倒在地,她盘腿坐下想要运功逼毒,可毒性已顺着手伤进入骨血。
她坠入黑暗前眼前浮现的是宋古那张腐烂的脸,“宋古果然不堕他老奸巨猾的名头,即便是死了依然让人防不胜防。”
“铿!铿!铿!”凿击声越来越近,苏珍宝的意识却逐渐陷入混沌。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之际,她听见巨石在崩裂,一道熟悉的声音模糊的传来。
“主子,机关已毁,只是这一整块巨石不好搬动!”
祁安隅目光森森的盯着地上散落的粉末,他用脚尖轻轻捻开,白色的粉尘中夹杂着细碎的人骨。
他眸色骤冷,眼中杀机难掩,他早该料到,以宋古那多疑的性子,他的住所怎会轻易让人闯入。
“青影。”祁安隅沉声喊道。
青影闻言上前抽出长刀,寒光裹挟着内力,长刀重重劈下。
“咔嚓!”裂缝如蜘蛛网般在巨石上蔓延,碎石扑簌簌滚落。
青影的刀并未停滞,一下,两下,三下……直至轰的一声,巨石崩裂,飞起的尘烟还未飞至半空便被落雪涤荡干净,露出蜷缩在地的人影。
祁安隅死死地盯着那道人影,心中一松又骤然一紧。
几个时辰前,天色将黑之际,他带着青竹寻遍了宋府却一无所获,正焦灼忧心之时又闻青影来报。
“主子,各处都翻遍了,没有郡主的踪迹,郡主好似没出宋府。”青影单膝跪地,声音发紧。
祁安隅猛地握紧手,疼痛让他冷静下来,他望向被雪覆盖的废墟,喉间溢出一声冷笑:“一个大活人,竟凭空消失在空无一人的宋府。再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此时祁安隅看着蜷缩在地的苏珍宝,他是庆幸的,他庆幸自己没有放弃,庆幸自己把宋府翻了个底朝天。
雪停了,祁安隅跳入密室,他单膝跪地颤抖着伸手探向苏珍宝颈侧。
还好,脉搏虽弱,但仍在跳动。
他拨开苏珍宝脸上的乱发,一张青紫的脸被火把照得格外瘆人。
祁安隅瞳孔一缩,想也没想,手伸向苏珍宝那被暗器划破的衣袖。
“撕拉!”一声轻响,衣袖应声而断,莹白的胳膊比那白雪还晃眼三分,他目光滑过那片肌肤,肌肤细腻光滑,莹润如玉,没有半点伤痕。
“主子,你、你这是做何?”举着火把照明地青竹震惊的望着祁安隅,结结巴巴的道。
祁安隅面上一热,这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他慌忙拢上破碎的衣袖,还不忘呵斥青竹闭眼。
虽时机不对,可夜风掠过,暗香浮动,那抹雪色到底是烙进了心底。
祁安隅拢着衣袖的手一顿,他这才发现苏珍宝袖口处的荧光。
他贴近察看,才察觉苏珍宝袖口处沾满了白色粉尘,祁安隅四下环顾,顺着地上的短刀看去,直到看到墙上那个凿开的小洞,祁安隅瞳孔一缩。
他猛地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厉喝:“青影,速去把慧仁带来,这墙灰内藏有毒粉,让他辩别是何种毒药,配出解药速速送到我院内,青竹,等慧仁来后,带人封死这处密室,一丝缝隙都不可留!”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把慧仁带来。”青影应声离去。
青竹跟在祁安隅身后道:“主子,青竹还是跟主子回去吧!这活留给青影干,青竹不回去,谁伺候你跟郡主啊!”
祁安隅走动的身形一顿,想了想道:“你便跟着吧!”
还是那间熟悉的寝房,苏珍宝已服下慧仁新配的解药,青紫的面色褪去,双手也已上药包扎。
天色大亮时,苏珍宝在一声惊呼中转醒。
“你说什么?”祁安隅惊呼一声,又忙压低声音询问,“你所说可为真?”
“侯爷,这种事下官怎可乱说,今儿一早那蔻氏便来报,苏家夫妻二人于昨夜双双被害。”
“扑通!”秋县令话落,屋内传来声响,祁安隅一惊慌忙推门进入。
苏珍宝趴在地上,挣扎起身,她听到开门声,抬头见是祁安隅,嘴唇张合想说些什么,可嗓子里只发出嗬嗬的嘶鸣声。
“妙夷,你醒了,怎么摔下来了。”祁安隅快步上前,对上苏珍宝腥红的双眼下意识的闪躲开来,他蹲下想要抱苏珍宝起身。
却被苏珍宝一把揪住了衣领,苏珍宝直视祁安隅的双眼,她嘴唇张合拼命的想说出话来。
“妙夷,你嗓子被毒药灼伤了,一时半刻出不了声,不过,也无需害怕,你已服了解药,过上几日便能痊愈,别急,慢慢来。”
苏珍宝摇头,她不在乎嗓子能不能发出声音,她只想知道他们刚才说的苏氏夫妻是谁,她指了指外面胡乱的比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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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隅心一沉,他知苏珍宝听到了他与秋县令的对话,可苏珍宝还未痊愈,他不愿她再伤心。祁安隅喉头滚动,最终装作没看出她的意思。
“外面冷,你才服了解药,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苏珍宝慌乱的摇头,她焦急的看不出祁安隅心虚的模样。她松开祁安隅的衣领,跪爬到小几旁抖着手蘸着茶水在案上写下爹娘二字。
祁安隅眸中暗淡,低垂着眼想装没看到那两个字,秋县令却在此时推门而入。
“郡主,苏氏夫妻二人于昨夜遭遇不测。”
“嗬嗬……”苏珍宝不可置信地摇头,她瞪大眼睛看着秋县令,她想从秋县令的脸上看出戏谑的表情,她想骂秋县令放屁,想责怪他为何胡言乱语,可嗓子里只能发出难听的气音。
秋县令面带悲色,一脸怜惜的望着苏珍宝,点头肯定道:“是真的。”
苏珍宝身子一软,瘫坐在地,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心脏像是被人掏出,撕扯的生疼,她张嘴无声的落泪,她想问是谁干的,她想知道爹娘现在身在何处,她想知道爹娘疼不疼,她想……
苏珍宝挣扎起身,她踉跄着往外跑去。
“妙夷!”祁安隅轻唤一声,捞起地上的鞋子追了出去。
“妙夷,你等等!”祁安隅快步上前拦住了去路,“妙夷,你等一……”
祁安隅对上苏珍宝满是恨意的双眼,他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
他扬了扬手上的鞋子,蹲身握住了苏珍宝的脚腕,苏珍宝不动,视线下移,忽地对上了祁安隅缠满素绢的手。
祁安隅的手指不自然地弯曲,指腹处的素绢染上了一抹血红,苏珍宝眼珠微动,她附身去拿鞋子,却没想被祁安隅避了过去。
苏珍宝一怔,抬起了脚,她无声的看着祁安为她拍去脚底的浮灰,轻柔的为她穿上鞋子。
“好了,现在可以去了,我让青竹送你。”祁安隅起身,低垂着眸,声音里带着几分落寞。
苏珍宝盯着他的双手看了一瞬,最终转身离去。
马车急急的停在苏家大门外,苏珍宝从马车上跳下,只见苏家大门敞开着,几个衙役守在门口来回走动着。
衙役见马车上下来的人是苏珍宝,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惧之色。
苏珍宝红色眼睛,她顺着雪地里凌乱的脚印,一步一步用尽力气地往里走。
正屋摆放着一口棺椁,棺椁盖半开着,沈佩兰面朝里,趴在棺椁上一动不动,殷红的血水顺着棺椁流了一地。
苏大勇歪倒在灵堂前,怀中紧抱着一物,双眼紧闭,若不是地上还留着冻住的鲜血,就如同往常睡着了那般。
苏珍宝仿若置身梦中,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慢慢蹲下身子,她伸手掰开苏大勇的胳膊,想拿出那紧搂在怀中之物,好让苏大勇睡的舒适些。
苏珍宝掰动的手一僵,嚯地瞪大双眼,瞬间泪流满面,她像是忽从梦中惊醒,周朝的一切都是她不愿相信的事实。
她瘫软在地,哭得浑身抽搐,她抬手轻触苏大勇紧搂在怀中之物,那竟是块灵牌,灵牌上刻着——故女苏珍宝之灵。
24. 滴滴代骂!
棺椁中躺着焦黑的女尸,女尸身穿崭新的衣裳,苏珍宝看着那衣裳眼中刺痛,那衣裳是沈佩兰为她亲手所缝。
沈佩兰趴在棺椁上,双手抱着棺椁呈保护的姿态,她到死都在护着她,她到死都以为棺中躺着的是她。
“娘,我错了,我不该任性鲁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苏珍宝紧紧地抱着沈佩兰,她将头埋在沈佩兰的颈间,用力地嗅着,她想记住沈佩兰的味道,她想留住属于母亲的味道。
她无声地忏悔,她的自信与傲骨在这一刻被寸寸捏断,她心中的恨意如野火燎原熊熊燃烧,她佝偻着身躯藏起了所有锋芒。
“唉!”秋县令眼窝发酸长长叹息一声,“郡主切勿哀思过度,苏氏夫妻被害还需检验。”
苏珍宝一怔,缓缓转身,眼中泪意已干,她伸手接过许仵作手中的仵作箱,她要亲自来验。
“还是让许仵作来吧!”秋县令按住仵作箱,目露不忍,苏珍宝用力握紧不住痉挛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打开盒盖,拿出验尸刀具。
苏氏夫妻平放于简陋的木床上,苏珍宝上前查验,二人致命伤都在脖颈处,切口平滑,伤口细长深可见骨,可见凶器锋利,出刀人的果断狠厉。
苏大勇后背处有一大片淤青,根据淤青的深浅与形状对比,因是往后退时撞上了棺椁所至。
沈佩兰身上除却脖颈处的伤再无其它伤痕,苏珍宝为沈佩兰卸簪查验顶心,刚解开发带便见一物快速坠落,接着便是铛的一声。
苏珍宝低头看了眼掉落的东西,只见青石砖缝中插着一只她从未见过的发簪,她眉头蹙起,弯腰拔出发簪,锋利的簪头让她瞳孔一缩。
尖细的簪头打磨得异常锋利,簪身刻有菱形的凹槽,凹槽中留有暗红色的不明物体,簪尾的花样精美别致。
那是一只灵巧的玉面狐狸,苏珍宝死死地盯着那两条栩栩如生的狐尾,心中揪痛,“果然是我给他们带来的杀身之祸。”
她紧握着发簪猛然起身,快步走至外间,一直等在门外的青竹忙迎了上来,“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属下。”
苏珍宝嘴巴张了张,想说寻祁安隅过来,可没能发出声音,只得用手比划了下,还好青竹是个聪明的当即道:“属下这就去寻主子来。”
祁安隅来的到是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赶到了,“妙夷,青竹说你寻我,可是有事?”
苏珍宝一言不发,把簪子往他跟前递了递,祁安隅接过簪子看了眼,“这是凶器?”
苏珍宝摇头,提笔在纸上写道:“不是凶器,伤口对不上,此簪插在我娘发髻内,但我确定这不是我娘的东西。”
“你是说这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苏珍宝摊开密室中得到的信件,把发簪放置信件落款处的九条狐尾旁,“我不知是凶手故意留下,还是黄雀在后,显然留下它的人别有目的,火场中的那枚暗器呢?”
苏珍宝写完直直地望向祁安隅,祁安隅从怀中掏出手帕,手帕中包裹的是那枚暗器,“我知你想要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但敌暗我明,且实力不明,还是小心为上。”
苏珍宝下意识地眉头紧锁,旋即又松开了眉头,乖顺地点了点头,祁安隅一怔讶然的看向苏珍宝。
自从二人重逢,他见到的苏珍宝总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随时准备伸出利爪撕碎猎物。此刻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倒是头一回见到。
祁安隅心中纳罕,随即想到她变乖顺的原因,心中怜惜,想到那个在他心里徘徊已久的主意,他看了眼低头摆弄案器的苏珍宝柔声道:“安葬好苏氏夫妻,你便同我回京吧!”
苏珍宝嚯地抬头,目光如寒刃直直刺向祁安隅眼底,她想辨出他面上的表情,他明知自己的身份见不得光,却还要带自己回那是非之地,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祁安隅被她看的心中发虚,仿佛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想法,此刻都被苏珍宝看透了去。
他喉头发紧慌乱解释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吗?我在京中曾见过这字迹,所以你与我回京或许能查出凶手。”
苏珍宝闻言目光凝住,眼底寒光骤起,“你在何处见过这字迹?何人所写?”苏珍宝笔锋如刀,在宣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墨迹未干,她把信笺推至祁安隅面前,祁安隅看着那字透纸背的信笺,目光闪烁,他刚才一时慌乱,正好看到信件便脱口而出,可字迹之人又是他不能透露之人。
况且他心中亦有疑,他须得弄清事情的原委才好告知苏珍宝。
“只是有些相似,我也不确定,许是有人防写,等回去了我再细查,不过我觉得能模仿那人字迹的人,必定是亲近之人,所以那人定在京中。”
苏珍宝定定的看向祁安隅,好半响才移开目光,在纸上写下我信你三个大字。
祁安隅见此,心下松了口气,忙追问道:“你可愿意同我回京?”
苏珍宝放下毛笔,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她仿佛未听见一般,只细细的查看三种不同的狐尾。
“与宋古通信之人,留下的是九尾印记,刺杀她的暗器上刻着五条狐尾,这发簪上的狐狸只有两条狐尾。”苏珍宝心中暗道,“莫非是以狐尾的数量来区分等级?”
想到那刺杀之人,苏珍宝眸色幽深,如真是以狐尾分等级,那这五尾之人便如此厉害,五尾之上呢?那些人又有多厉害,那种人又有多少。
如今她在明处,凶手在暗处,以她一人之力想要铲除一个不知名的势力却是难上加难,或许……
苏珍宝看了眼祁安隅,她或许可以借助祁安隅手中的权势找出幕后真凶。
“我同你回去,要以什么身份回去,逆臣之女?”苏珍宝在纸上一笔一划缓慢写出。
祁安隅一愣,眼中的狂喜被最后那几字浇灭,他忙道:“自然不是,你是圣上亲封郡主,自是以郡主的身份回归。”
“萧悠郡主已死,如今只有民女苏珍宝。”
祁安隅涩然,半响才道:“我会给你安排好合适的身份。”
苏珍宝恍如未闻,闭眼轻嗅发簪,“这发簪上的香味很是熟悉,可我一时想不起在何处闻过。”
祁安隅看了眼发簪,“玉狐狸的质地不错,温润细腻,色泽通透,这发簪的主人是个不缺银钱之人,且这簪身也不是一般工匠能打出的。你莫急,我会派人去城中工匠处打听。”
苏珍宝点头,刚想提笔写字院内传来喧哗声,“大勇啊!你怎么就不声不响地去了啊!”
“闭嘴!”青竹的呵斥声传来,“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喧闹?”
“我,我是苏大勇老娘,你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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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何氏吊着三角眼上下打量着青竹,那眼神赤裸裸的传递着她在怀疑青竹不是个好东西。
“好你个小贼,你趁大勇死了,家中无人来行窃的吧!”
“你。”青竹气结,刚想回骂,想到苏何氏到底是苏珍宝名义上的祖母,他也不能不给苏珍宝脸面,便忍气道:“我不是小贼,我是、我是县太爷派来的人。”
“县太爷?”苏何氏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莫非是县太爷命你来送丧葬费的?”
青竹闻言脸一黑,心道:“什么人啊!儿子死了不伤心,连丧葬费都惦记着。”
他见苏何氏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胸前,忙用手扯了扯衣领,硬邦邦的回了句,“不是。”
“那你来干什么?”苏何氏希望落空,那脸比青竹还黑。她刚想跳脚,便见苏珍宝从屋内走出,苏何氏的目标瞬间转移。
她三两步跑至苏珍宝跟前,伸手就要去拧她耳朵,嘴中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丧门星,我就说不能养你,老二非头铁不听,如今好了吧,老二竟被你这个克星克死了。”
苏珍宝在苏何氏跑来时,便有所防备,更是在她伸手时往后退了一大步闪身躲开,苏何氏手中落空,顿时火冒三丈,扑到棺椁前,看也不看闭着眼便扯着嗓子哭喊道:“大勇啊,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你才死她就敢忤逆不孝,她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啊!”
苏珍宝看着趴在棺椁上,闭着眼念唱作打的苏何氏,心中悲哀,她爹自小便不被苏何氏正眼相待,即便是长大成人一样动辄打骂,平日苏何氏来苏家除了要钱,要物便没有二事。
今日想来是算准了日子来的,只是她不知听谁说了苏大勇身死之事,跑这儿猫哭耗子来了。
“可我又知你疼她,我这个做阿奶的也不能不管不是,大勇啊~你就放心去吧!我给这死丫头找好婆家了,只等你送出去,我就把她嫁去婆家享福。”
“呵!”苏珍宝张嘴无声冷笑一声,她就知道苏何氏不安好心,原以为她是打银钱房子的主意,没想到还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
苏珍宝愤然,张嘴想骂回去,可嗓子却出不了声,她心中气闷环视一圈,一把揪住听傻了的青竹,把他往苏何氏面前一推,示意他帮她骂回去。
青竹也不负所托,张嘴便道:“你个无知泼妇,你当你是谁竟敢做我们郡……”
“啊!”青竹惊叫一声,他回头望着突然掐他的苏珍宝,苏珍宝对上青竹的眼睛缓缓摇头。
青竹眼睛咕噜一转便明白苏珍宝的意思,于是他搙起袖子跳脚骂道:“好一个没嫌耻的老虔婆,你儿才丧你便上门折辱他的女儿,你可还有点怜悯之心,可还有为人母之心,莫不是你儿是豚犬之子才让你失了为人母之心?”
青竹骂完引的众衙役暗笑,他得意的看向苏珍宝,却见苏珍宝黑着脸幽幽的瞪着他,青竹莫名的挠挠头,心道一句,“郡主是嫌我骂的不好吗?那等会我可要拿出真本事了。”
青竹却不知苏珍宝正在心中怒骂他蠢货,他骂苏何氏便骂,为何捎上苏大勇。
苏何氏被青竹骂的怔愣一瞬,旋既反应过来,嗷的一声就往前扑,她刚想怒骂,眼角余光瞥到棺椁内的焦尸,叫骂声顿时咔在喉内,腿肚子一阵抽筋,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眼一翻喊了句,“我的娘嘞!”便晕死过去。
25. 猎杀!
“砰!”青石地面震动,众人龇牙咧嘴的看着摔的四脚朝天的何大妮。
原本吓晕过去的何大妮,疼的哼唧一声,又悠悠转醒。她捂着头懵懵的坐起身,余光又瞄到了黑色棺椁,浑身一个哆嗦嗷的一声蹦了起来,“鬼啊!”
何大妮如来时那般一阵风来,又一阵风离去。
“这真是亲娘吗?”
“那可说不好,不过偏心眼的娘也不少见。”
几个衙役靠在门边说着小话,将离风尘仆仆而来。
“师父!”苏珍宝见到将离眼眶一红迎了上去。
将离上下打量一圈,见苏珍宝胳膊腿具在,心下松了口气,又拉着她的手把脉,好一会才道:“体内留有余毒,还需吃上几日药,你也莫要伤心了,还有师父在呢!”
苏珍宝含泪点头,她忽地想起发簪上留下的香味与一味药有些相似,她忙把将离拉进屋,拿出发簪示意她嗅。
将离看了眼发簪,并未接过只是鼻子微动,便道:“荼蘼花的香味。”
“荼靡花?不像啊!”苏珍宝心道,忙又凑近用力嗅了嗅,随后眉头轻蹙疑惑地看向将离,她忙拿过信笺准备书写。
将离上前伸手抽笔,略带嫌弃的道:“不用写了,我知你的疑惑,荼蘼花里还参有醉心花,荼靡花味浓醉心花味稍浅,荼靡花刚好掩盖了醉心花的味道,就是为了骗你这种学艺不精的人多嗅,等你全身麻痹产生幻觉时便一切都晚了。”
苏珍宝闻言面上讪讪,忙拿远了发簪,如今知晓发簪上留下的香味是何,接下来便是调查了。
入夜,众人离去,苏家小院一片黑暗寂静,唯有棺前的白烛亮着两点微弱的光,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了进来,烛火随着冷风跳动着。
苏珍宝跪在棺椁前,身边是一堆叠好的金纸,金纸点燃投入阴阳盆,高燃的火焰瞬间照亮一方。
苏珍宝眼神空洞,神情木然的往阴阳盆内投放金纸,随着投入的金纸越来越多,火焰被压灭,顿时浓烟四起。
浓烟带着纸钱特有的味道散了满院,苏珍宝的身影也隐在浓烟中。
“咳!”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咳传来,苏珍宝耳朵微动,她抓起一大把金纸投入阴阳盆,长竹轻挑,盆内的火星有了喘息之机,乘着一阵冷风火星再次点燃金纸,眼见就要燃起大火,苏珍宝手一抖厚重的金纸再次落下盖住了火苗。
“咳咳……”苏珍宝转身轻咳,她抬手抹去被烟熏出的泪水时,状似无意地向上看了一眼,阴阳盆内的火苗趁机翻身,只听轰的一声,火苗四起。
屋顶的瓦片咔的一声轻响,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飘落,人影还未落下,手中的暗器便朝燃烧的金纸飞射而去。
“咚!”暗器没入木门内,阴阳盆内的金纸燃尽,火光渐小,原本投放金纸的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
来人一击落空,他看了眼钉入门内的暗器,不满的握紧拳头,云五抽出长剑侧耳倾听,直到屋内传出轻浅的呼吸声,他才踏入屋内。
“砰!”木门重重关上,带起来的风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哒!哒!”时有时无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云五耳朵微动,猛然转身刺去,“噗!”一剑刺中云五却皱起眉头,他快速抽剑反手一挥,人头咕噜噜地滚至脚边。
云五面无表情地踩过人头,咔嚓,竹篾折断的声响传来,地上的纸扎人头瘪下去一块。
“呼……”身后风声骤起,云五反手一剑,纸人应声碎裂开来。
“叮叮叮叮……”铃声骤然响起,屋内人影绰绰,却始终只有一道呼吸,云五冷哼一声,长剑翻飞挑、刺、砍、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剑落空,不过顷刻间屋内纸人碎了一地。
云五挥剑的动作却未停止,他寻着呼吸长剑直刺苏珍宝咽喉,“叮!”一声脆响,长剑被挡,云五动作一顿,长剑险些脱手而去。
他轻瞥一眼发麻的虎口心头骤凛,以他二人悬殊的实力,他这一剑不该被苏珍宝挡下。
下一瞬云五忽的皱起了眉头,他竟想不起他刚才在想些什么,这种种异样都表示他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暗算。
一道寒光闪过,黑暗中刺出一把利刃直逼云五咽喉,云五挥剑抵挡脑中却突然刺痛。
“唔!”他闷哼一声,闪身速退,胸前衣袂翻飞,一丝微痛传来,他才后知被击中。
“是你杀的我爹娘。”沙哑的声音从四面传来,云五只觉浑身轻飘飘的,他本不想应声,却脱口道:“是我。”
“何人派你前来刺杀。”苏珍宝的声音沉重了几分,她握紧手中的长剑,忍住上前一剑捅死云五的念头,她必须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是……”云五眼前浮现一道人影,他刚张嘴想说心口处陡然一痛,记忆里的疼痛让他骤然清醒几分,云五对着舌头狠狠咬下,口中瞬间溢满鲜血。
“呸!”云五吐出血沫,握紧手中的长剑,“你下毒了?何时下的毒?”
“你在屋顶时不是吸足了醉心花么,啧!下药时我还担心骗不过你,没成想你竟不知醉心花!”苏珍宝讥讽完便再次隐入黑暗。
“醉心花?我何时吸了醉心花。”云五忽的顿住,他想起那满院的浓烟,还有那怪异的纸钱味。
“哐当!”石板挪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屋内突然多出几道呼吸,云五心中暗恼,知是落入了陷阱,他飞身向上一掌轰向屋顶,想破空而去。
一道寒光闪过,长刀兜头砍下,身前又一把长剑刺来,云五迅速后退,却觉背后一痛,长剑顺着脊梁划过。
前后夹击,云五一时进退两难,他转身往木门的方向奔去。却忽略了身后之人停止不追。
“砰!”云五口吐鲜血倒飞出去,火光亮起,一黑袍人站在门前,苏珍宝上前抿唇一笑,眼露孺慕之色,却哑着嗓子淡淡地道:“多谢孙爷爷出手。”
“老夫我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黑袍人说着看了眼苏珍宝身后的祁安隅,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晃着折扇哼着小曲,衣袖一甩潇洒离去。
苏珍宝转身,面对祁安隅的询问的目光,她解释道:“孙爷爷是前头茶馆说书的先生,年轻时是一位仗剑走江湖的侠客。”
“没想到一个小小宁远县还有如此奇人,他既是江湖游侠,所说故事必定是江湖异事,改日定要去捧场才是。不过……”
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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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隅收回紧盯着孙爷爷的目光,转而看向了苏珍宝,他目光灼灼,带着一丝笑意道:“妙夷,你嗓子何时好的?”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挑,快步走到云五跟前,云五已被青影五花大绑。苏珍宝伸手扯下他的面具,面具后面是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云五轻笑一声,今日他落入苏珍宝手中便是侥幸逃脱,回去也是一死,既如此……
“活着时我是云五,死后便不是了。”
“为何?”
云五眉眼含笑地看着苏珍宝,此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好似落入苏珍宝手中,比他杀人时更加快活。
他卸下了佩戴几十年的外壳,双眼微眯像是陷入了回忆,“上一个云五死后我便是云五,我死后自然有新的云五。”
苏珍宝闻言眉头微蹙,“你是哪家的死士?为何三番二次刺杀我。”
“因为你听到了不该听的秘密。”
苏珍宝愕然,她沉默一瞬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衙门仵作。”云五好奇地看着苏珍宝,忽地他恍然大悟,“莫非你还有别的身份?”
苏珍宝闻言,面色淡淡,心中却松了口气,“你身后到底是何人?”
“呵呵!”云五目光诡异地望着苏珍宝冷笑道,“你还是不知为好,听我一句劝,你斗不过他。”
“是吗?”苏珍宝掏出那枚发簪,“那你可认得这发簪?”
云五看清发簪地一瞬,瞳孔一缩,奋力挣扎起来,他凶狠的瞪着苏珍宝,嘶吼道:“你把她如何了?”
苏珍宝后退一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云五,“看来她对你来说是个重要之人,可惜……”苏珍宝停顿一瞬,盯着云五笑道,“可惜她却想杀了你。”
云五挣扎的动作一顿,他死死地瞪着苏珍宝,咬牙道:“不可能。”
“你猜她特地把发簪留在我娘的发髻上,是何意?一支发簪既没有配香袋,也没有嵌香粉,却能留香至此又是何意?”
苏珍宝把发簪往云五面前送了送,“这发簪上的味道可还熟悉?”
云五闻着那人最爱的荼蘼花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旋即想到此行任务的屡次失败,想必她早已给主子送去了信。
“呵……”云五讥讽一笑,“你不必挑拨,也休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若换作她任务失败,我也会杀了她。”
苏珍宝目光一寒,举起发簪便往云五脖颈刺去,“既如此,你也没必要活着了。”
“噗呲!”鲜血模糊了双眼,苏珍宝丢下发簪脱力的往后倒去,祁安隅忙上前接住,她歪靠在祁安隅怀中,泪水混着鲜血留下,她再也止不住悲伤呜咽道,“爹娘,珍宝给你们报仇了。”
天色大亮,苏珍宝强撑着张罗苏氏夫妻的后事,她派人去苏家寻苏家双亲前来,可不知何大妮回去说了什么,苏家人只道,苏大勇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他是死是活,在外面惹了何祸事都与他们无关。
苏珍宝心中酸楚,她不知苏家人话中有几分真假,她最后看了眼养她长大的苏大勇与沈佩兰,重重地合上了棺椁,“爹,那样的家人不要也罢!”
26. 进京
夕阳西下,沧州官道上一支绵延数里的车队正缓缓前行。
一个蓝袍青年打马逆行而来,走至车队中间时,青年对着跟在马车旁的青竹客气一笑,又带着笑讨好地对马车上的人道:“小侯爷,还有二十里便到驿站了,今晚在驿站落脚,明日一早再派人进城采买,如此安排小侯爷看着可妥?”
“啪嗒!”黑子落定才传来一声轻唔,接着清朗的男音响起,“妙夷该你了。”
马车内苏珍宝抬头往棋盘扫了一眼,捏起一枚白子随手一落。
“嗤……”祁安隅看着白子落定的位置气笑一声,无奈道:“妙夷,下棋需得用心。”
苏珍宝闻言,微微侧身,手指微动书页翻飞,她靠着车壁手捧话本看的津津有味。至于那枚放歪的棋子她看也没看一眼。
祁安隅见此好笑的摇头,扬声道:“曹中使办事一向妥帖,如此安排甚好。”
马车外的曹忠听着车内的动静,低垂着的眼中闪过讶然,又听祁安隅答话忙笑道:“侯爷谬赞了,都是臣等的本分,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曹忠策马而去,走的远些了才回头看了眼那中间的马车,他想到出发那日那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小侯爷虽说那女子是友人,可刚才听那说话的语气可不像是对一般的友人。
曹忠轻笑一声,想着京中等着祁安隅的那位小霸王,尖细着嗓子嘟囔了句,“这下可有的热闹了。”
马车上祁安隅捏着棋子久久没有动作,他抬头看了眼苏珍宝,心中挣扎不已,好一会才道:“明日可进城看看,过了此城便是彻底离开了沧州。”
苏珍宝捧书的手猛然握紧,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不了。”
她伸手抚平捏皱的书页,书页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火红花朵,顺着她的动作依稀可见那花旁的小字,龙爪花,可入药,全株皆毒。
“啪!”书页合上隔绝了祁安隅的视线,马车渐停,苏珍宝戴上帷帽跳下车。
“等我回来那日再回去。”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顺风而来,祁安隅下车的动作一顿,却已然明了她的决心。
半月前,曹忠带着禁军急行而至,一队百人队伍连夜搬空宋古密室,连同那宋古金像与那白玉阶梯都挖得干干净净。
一夜过后,宋家密室被封,宋家祖宅夷为平地,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苏珍宝与师父辞别,提着包袱踏上离去的马车,即使前路荆棘丛生,她依然走的坚定。
驿站内,苏珍宝把玩着那支玉面狐狸发簪,至从云五被杀,这发簪的主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两个月内任凭苏珍宝多处打探也未能寻出丝毫踪迹。
“咚咚!”敲门声打断苏珍宝的思绪,她顺手把发簪插入发髻,冷声道,“谁?”
“姑娘,可要热茶?”门外人高声询问,苏珍宝晃了晃桌上的茶壶,茶壶空空,便道,“进来吧!”
随着门开,一个体态丰盈的婆子端着茶盘推门而入,婆子一脸憨笑进门便道:“哎呦!娘子俊的跟画上的仙人似的,怪不得管事的让老婆子我稳当些,别唐突了娘子。”
婆子利索地换完茶壶,也不离去,伸头看了一圈道:“娘子一人么?也没带个使唤的丫头?”
苏珍宝未接话,只是掏出碎银塞给婆子,“替我谢过管事。”
“哎,好好好,老婆子一定把话带到,谢娘子赏。”婆子欢喜握紧银子笑看着苏珍宝。
“怎么了?可还有事?”
“无事,无事,老婆子只是从来没瞧过娘子这般好看的人,想多看两眼,娘子不光人长的好看,这头上带的发簪也别致,这发簪样式老婆子还从未见过哩。”
“是吗?”苏珍宝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面狐狸发簪,笑道:“我这发簪是特制的,一般人是没有的。”
“原是如此。”婆子点头,收好茶盘道,“那娘子歇息吧!老婆子还要往别处送水。”
“嗯!”苏珍宝点头,目送婆子离去,门一关,她便抬手拔下发簪扔于桌面,眸中的笑意敛去,一抹寒光浮现。
一块素帕铺于桌面,热茶浇于素帕之上,好一会素帕都未变色,苏珍宝这才缓缓坐下,她盯着那发簪若有所思,心中暗道:“刚才那婆子提起发簪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咚咚!”敲门声再起。
“谁?”
“娘子,还是我,我来给娘子送吃食。”婆子的话传来,苏珍宝看了眼桌上的发簪,想了想还是拾起插入发中。
“进。”
婆子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个壮硕的汉子,汉子手中提着食盒低着头一同入内,婆子揭开食盒一边布菜一边抱怨道:“沧州不比别的地儿,这儿又偏又冷也没个好吃食,秋日里囤的好东西一个冬日过去早吃完了,现下虽已开春,天也暖和了些,可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哪都没好吃食。”
婆子放下最后一道酱豆腐,望着苏珍宝笑道:“娘子凑活吃些吧!”
“无妨,行走在外,也不是日日都精细。”苏珍宝掏出碎银塞进婆子手中,握着婆子的手轻拍一下,“多谢大娘。”
“哎!好好,那娘子慢吃,老婆子就不打搅了。”婆子带着汉子离去,关门时又来了一句,“娘子,虽开春了,可夜里还冷,娘子用完饭便早些歇息吧!这些盘子碗的放门口就行。”
苏珍宝一怔,忙点头应了下来,“嗯,好。”
二人离去,苏珍宝盯着饭菜轻敲桌面,刚才婆子与那汉子言行上并无不妥,“是我想多了?”
苏珍宝拿出药瓶,把桌上饭菜一一验过,又用帕子细细擦过碗筷,饭菜碗筷都是干净的,苏珍宝心下松了口气,自嘲一笑,“疑神疑鬼,人家不过夸了句,便……”
“妙夷,我来与你一同用饭。”祁安隅提着食盒在外喊了一声便推门而入。
苏珍宝放下碗筷,刚想让他回去,目光扫过他提食盒的手,那交错的疤痕烫的她瞳孔一缩,苏珍宝目光微闪抬手为祁安隅沏了杯茶。
“坐吧!”
祁安隅见此眉眼微动轻笑一声,“多谢!”
饭菜摆上桌,祁安隅看着二人截然不同的菜色,眉头一皱气道:“驿丞还真是狗眼。”
苏珍宝执筷端坐,想到刚才大倒苦水的婆子,眉眼柔和下来,笑道:“算了,现下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想必也没甚好食材,快用饭吧!”
“那你吃我的。”祁安隅不由分说地夹了块鸡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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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苏珍宝碗里。
苏珍宝低头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细嚼慢咽。
忽地她动作一顿,眉头轻挑眼中的笑意淡去,她又依次尝了祁安隅带来的其它几道菜。
“好吃吗?”祁安隅见她吃得香,忙跟着苏珍宝的动作,把菜吃了一圈,还摇头晃脑点评道,“这道小鸡炖蘑菇不错,妙夷你喜欢吃,等走的时候我们把厨子带上,去了京中也能日日吃上沧州口味的菜。”
苏珍宝筷子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祁安隅,动作优雅地放下碗筷,取茶轻啜一口,面色如常的从袖袋中取出白瓷药瓶。倒出药丸平静的咽下。
祁安隅见此疑惑道:“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无事,解毒罢了。”
“解什么毒,你中毒了?”祁安隅嚯地起身,起身来到苏珍宝跟前,握着她的手腕便试探脉搏。
“我无事,有事的是你,你带来的饭菜中有毒。”
“什么?”祁安隅惊呼,随即一手掐着苏珍宝下颌,一手往苏珍宝嘴里探去,“快,快吐出来。”
“啪!”苏珍宝脸被掐的生疼,她恼火的一掌拍在祁安隅胳膊上,支吾道:“放开,我吃解药了。”
祁安隅看着苏珍宝脸上被他掐出的红痕,还有被他弄的嫣红的嘴唇,讪讪的放下了手,赶紧转移话题道:“大胆驿丞,竟敢给本侯下药,我看他是活腻了。”
话还未落,祁安隅就软软地往下滑去。
“有什么不敢的,这不是已经下了么。”苏珍宝没好气地道,她抖手倒出药丸塞进祁安隅口中,“不是什么要命的毒,只是迷药。”
祁安隅咽下药丸,晃了晃头,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顺势把头靠在苏珍宝腿上,嘴里嚷嚷着,“不行了,不行了,头晕。”
苏珍宝嗤笑一声,“还想把厨子带回去吗?”
“明日从城中找个厨子带回去也是一样。”
“哦!”苏珍宝淡淡哦了一声,一把推开祁安隅的脑袋,“起来。”
“妙夷,我晕。”祁安隅抱着苏珍宝双腿哼哼唧唧,不愿松手。
“我配的解药我心中有数,且你也没吃下多少饭菜,快起来说正事。”
“哦!”祁安隅不情不愿起身,“什么正事?你放心那驿丞竟敢下药,定有所为,一时半会不会跑。”
“那你怎知他给几人下了药?”苏珍宝眉头一拧,狠狠瞪了眼祁安隅,见他不再回嘴,忙唤来青影。
“把这些药丸放入茶水中,看着那些将士喝下,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青影退去,苏珍宝这才把先前的事细细道出,最后又道:“他们敢下药却又不敢下毒药,看来只想盗取我们押送之物。”
“狗胆包天,连圣上的东西都敢觊觎,真是活够了。”
“天高皇帝远,他们有什么不敢,况且……”苏珍宝拿出发簪,幽幽的道:“我怀疑幕后之人是京中人,且是圣上的身边人。”
“与圣上亲近的人多,可知道先帝内库丢失的人却不多。”祁安隅双目微眯,满目冷色,随既又道:“知情的几人,无不是圣上的心腹之人,会不会是搬运时泄露了消息?”
27. 抉择
烛火跳动间,苏珍宝看向祁安隅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带着审视。当祁安隅视线转来时,她已垂下眼帘,敛去眸中凌厉,只淡淡回了句:“或许吧。”
发簪在她指尖转了一圈,又悄悄收回袖中,苏珍宝心中有些怅然,经过几月相处,她自觉与祁安隅的关系有所缓和。
时间带来的距离感也在逐渐消弭,就连刚才祁安隅抱着她的腿耍赖的样子,都让她恍若回到了幼时时光,可惜二人终归不是同路人。
祁安隅无法感同身受她心中的恨与执念,她也不愿迁就他不坚定的选择。
“怎么了?”祁安隅敏锐地察觉出苏珍宝忽然低落的情绪。
“没什么,我……”苏珍宝忽地愣住,低垂的眼睛微微大睁,眼中闪过亮光。她忽然想到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光明正大调查祁恒的机会。
若是这些费劲千辛万苦才寻回的先帝私库再次丢失,祁安隅作为此次押送的负责人,他必受刑罚,而他身后的祁家也脱不了干系。
这对祁家来说是灭顶之灾,对她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苏珍宝心中火热,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她脑中已经在盘算着怎么给这场被她破坏的行动,找补回来。
“扣扣!”祁安隅轻敲桌面,“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珍宝抬头对上祁安隅的视线,兴奋转动的脑子忽然卡顿。
“怎么了,怎么这般看着我?”祁安隅眉眼含笑一脸温柔地回望着苏珍宝。
昏黄的烛光下,他对着她笑得姿意张扬,眼神柔和的宛如一汪春水。苏珍宝蜷缩在袖中的手一缩,原本早已结痂的地方好似又火燎般疼了起来,这火热顺着她的手指一直蔓延进心脏。
“他有什么错?”苏珍宝心中自问,可很快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有什么错?萧家满门又有何错?你忘了是谁害死你爹娘了吗?”
句句质问都带着萧家满门的鲜血警醒着她,每一个字都如重锤,重重的敲在苏珍宝心头,她呼吸一窒,眼窝发酸,苏珍宝有些狼狈的低垂下头,一滴泪落入掌心烫的她浑身战栗。
祁安隅本身没有错,可他出生在祁家就是个错,苏珍宝握紧手心的泪,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妙夷,谢谢你,这声谢谢不止是你帮了我,也是代表驻守南疆的数十万将士们,我替他们谢谢你。”
“什么?”苏珍宝有些茫然地看向祁安隅,她眉头轻蹙不解地问出声。
“越蛮国这些年来一直残害南疆边境百姓,我国将士虽反击,可南疆山多林多,防不胜防,南疆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如今两国开战已是迫在眉睫之事,可国库空虚。”
祁安隅顿了一下,脸上阴霾散去,他笑道:“我此次来沧州可是立了军令状,我可是向圣上承诺定带回这些财宝,而这寻回的财宝会在沿途换成米粮,一路运往南疆。”
“妙夷,这都是你的功劳。”
“是吗?”苏珍宝怔愣一瞬,她眼睫轻颤,挺直的背脊轰然坍塌,她苦笑一声,轻声低语,“这便是命么?”
这些财宝的线索是当初数名大人付出性命才换回的消息,是她父亲和她萧氏满门用性命守住的东西,如今这些是数十万将士的口粮,是南疆百姓的希望。
若这些财宝因她的仇恨丢失,这重担太大,她担不起。
所以,她……苏珍宝轻舒一口气,嚯地起身道:“走,去找驿丞。”
二人匆忙出门,外面已闹了起来,加了料的饭菜全都被吃,可已过了半个时辰众人还未迷晕,驿站众人便知事情有变。
可那群人不知是安逸惯了,还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一群人竟在灶房围住了负责下药的厨子。
“胖子,你怎么搞得,你不是说那药连牛都能药翻吗?”
“是呀!”胖子被众人围住,他抱着长勺蹲在灶口哀声叹气,“那游医说了,那些份量能药翻十头牛。”
“游医?武小将军不是说让你去军中药房拿药吗?”婆子闻言尖声厉喝。
胖子有些委屈的吭哧吭哧道:“我去了呀!正好碰到了大将军,大将军问我为何要那许多迷药,我便如实禀报了,谁知大将军知晓此事后训斥了武小将军,大将军说此次行动作废,还不让药房给药。”
“大将军既说行动作废,你为何传假消息给我们,让我们去送死?”一个汉子,暴躁地跳起来,一把揪住胖子的衣领把人拉了起来。
“你干嘛呀!大将军说作废,武小将军说行动,我一个小兵能怎么办?”胖子挣扎着,想挣脱汉子的手,却又被另一人抓住后颈。
“放开。”胖子瞬间便被勒紫了脸。
几人正打斗之际,好死不死的被前来要水的曹忠碰到。
曹忠因安排众人看守财宝,这才错过了下了料的晚饭,他回到房中见茶壶空空,唤人送水又找不到人,心中不乐,这才亲临灶房,谁知来了便碰见这群人密谋他押送的财宝。
这可怎么行,他曹忠还指望这趟差事在圣上面前露脸呢!
“大胆!”曹忠尖细的嗓音,吓得众人停下了撕打,众人回头望去见只曹忠一人,几人相视一眼,便往曹忠扑来。
“砰!”为首一人被踹飞出去,曹忠收脚讥笑一声,“一群杂碎也配本官出手。”
“滴!”尖锐的哨音响起,曹忠不知从哪拿出的竹哨放在嘴边,随着两长一短的哨音结束,远处屋顶出现黑影,黑影跳跃不过几息便出现在曹忠面前。
曹忠后退了一步,手一挥冷声下令:“拿下他们。”话落,灶房中几人便被拿下。
等苏珍宝与祁安隅赶来,曹忠正大发雷霆要严刑拷打彻查此事。
那婆子见苏珍宝到来,张嘴想说什么,下一刻却口喷黑色血沫,头一歪便没了呼吸。
“不好,快卸了他们的下巴。”随着曹忠喊出,剩下几人已是齐齐喷出血沫。
曹忠黑着脸看着地上的死人,恨不得鞭尸泄愤,他阴沉着脸环视一圈,看到苏珍宝时他顿了一下,阴冷的双眼微眯,他记得那婆子是看到苏珍宝后才吞药自尽。
祁安隅不动声色地挡在苏珍宝面前,那婆子自尽前的动作他也看在眼中,他知婆子是认错了人,可曹忠不知,若让曹忠怀疑上苏珍宝,届时他再去圣上跟前进言,祁安隅眉头微动,沉声道:“曹中使。”
曹忠闻言一怔,垂眸敛去眼中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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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扯起嘴角道:“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啧!”苏珍宝轻啧一声,打断祁安隅的话,刚才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同样看在眼中,她心知曹忠误会她了,若任由祁安隅干巴巴解释,曹忠信不信还两说,可要是让他觉得祁安隅为保她,以势压人就不好了。
苏珍宝走到婆子跟前,刚想掰开婆子的嘴,一把大刀便架在她的颈间。
“放肆,还不快放下刀,你可知她是谁,她是……”
“咳!”苏珍宝轻咳一声,她瞥了祁安隅一眼,扬声道:“我是仵作,自然是来验尸的。”
“哦!仵作?女仵作?还真是少见。”曹忠语调平平,音量平平,说出口的话觉格外的阴阳怪气,“既是仵作,便让她验一验这服毒自尽的人是怎么死的吧!”
苏珍宝闻言眉头微挑,她回头看了眼生的格外清俊的曹忠,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仵作大人这是对本官不满?”
“小的哪敢,小的只是替曹大人可惜。”
“哦!可惜什么?”
“可惜了曹大人那副好皮囊,竟配了张蛇口。”
“呵……”曹忠怔愣一瞬,随即冷笑道,“那本官便要好好瞧瞧仵作大人的手艺!”
“驿丞呢?发生此等大事为何不见驿丞出来?”祁安隅适时地站出来,打断二人的对话。
曹忠这才恍然驿丞一直未出现,他脸一黑甩袖道:“去把驿丞寻来。”
“是。”一名禁军去寻人,剩下的几人在苏珍宝的安排下,开始堆起了木柴堆。
苏珍宝将尸首放平,周遭的木柴堆也点燃,整个院子顿时被照亮,苏珍宝围着尸首看了看,又让人举着灯笼靠近照明,这时青影也取来了苏珍宝的验尸箱。
苏珍宝接过验尸箱打开,她不紧不慢的戴好口巾与手套,手指在一排工具上慢慢滑过,最终停在了一把小巧的镊子上。
曹忠微眯着眼,斜靠着坐在圈椅中,他冷冷地盯着苏珍宝,心中满是轻视不屑,忽的他正了正身坐直了些,微眯的双眼也睁开了,他看着平日疏离淡漠的苏珍宝在戴上口巾与手套时忽然就变了模样,不是她的外貌有所变化,是她的气势变了。
苏珍宝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拿着镊子,转身朝尸首走去,她的脸上虽蒙了口巾看不清表情,可那双眼却异常坚定专注。
她看向尸首时好似看的不是死尸,而是千金难求的诗词古籍。
苏珍宝蹲下身,镊子轻夹婆子嘴边猩红的碎块,碎块放于素帕上,众人这才看清那是搅烂的内脏。
苏珍宝翻开婆子下垂的眼睑,只见婆子眼中一片血红,苏珍宝擦去多余的鲜血,这才看清婆子的眼睛,眼球微凸固定,眼中血管充血破裂。
在看另一只眼,除却眼球位置不同,同样的眼中血管充血破裂,她眉头轻蹙,冷声道:“眼球凸起,眼中血管破裂是砒霜之毒,而两眼眼球位置又不同,似中了蛇毒的状态。”
“可砒霜服下不会如此快便发作,且砒霜不会让内脏……”
“大人!”一声急促的声音打断苏珍宝的话,只见那去寻驿丞的禁军快步而来,“大人,驿丞投缳了。”
28. 争锋相对
“死了?”曹忠歪歪斜斜的身子嚯地坐直起来,他放在椅靠上的手猛地握紧,满目阴鸷皮笑肉不笑道,“呵……真有意思。”
“侯爷,此事你怎么看?”曹忠眼珠缓慢转动,眸色晦暗地望向祁安隅。
祁安隅不动声色的收回与苏珍宝对视的目光,沉声道:“驿丞此时投缳要么是事情败露,以死谢罪,要么就是被害,到底是何因由,还需验过尸才能知晓。”
“如此,侯爷便请吧!”曹忠起身正正衣襟,做了个请的手势。
祁安隅无有不从,二人正待离去,曹忠瞥见还蹲在地上忙活的苏珍宝,吊着嗓子道:“苏仵作,你也跟着吧!”
苏珍宝闻言起身,收起染血的帕子,合上验尸箱,提起箱子便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片刻犹豫。
曹忠见此并未多言,只是眸色沉沉的盯着苏珍宝,他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禁军道:“留下几人,把这里看好喽!”
“是,中使。”
曹忠点头,走前眉头微动对身后的禁军使了个眼色,禁军停下脚步,等几人走远才转身离去。
“驿站内除了我们,可还有活人?”
“没了。”
“没了?”曹忠双手插在袖笼里,从鼻腔里挤出两声冷笑,侧身对着祁安隅笑道,“小侯爷,看来咱们这位新刺史大人,如今怕是连官印穗子都还没捋顺呢!既然他这三把火烧不起来,不如我等为他架上柴火,也好让他威风威风。”
“曹中使,这柴火堆可得给他往大里架喽,省得架小了让他认不清谁才是他的主子。”祁安隅眼中闪过冷色,今晚之事他亦恼火。
此番虽为密行,但朝中那些时时关注圣上的老狐狸岂会不知风声。
既知风声仍恣意妄为,这是视天威如虚文,视边关铁骑如敝履!
他倒要瞧瞧这狂妄之徒是何许人也,况且……祁安隅眼尾轻瞥跟在身侧的苏珍宝,见苏珍宝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安隅想到此前苏珍宝说那婆子认错人的事,他摩挲着掌中还有些刺痛的伤疤,眉心渐渐紧皱,忽的他看向拿出手牌着人去请闫刺史的曹忠。
祁安隅双目微闪,眉心舒展开来,嘴角又扬起了弧度,他盯着曹忠心中暗暗盘算:“既然这截宝之人与暗杀妙夷之人是同伙。不如借着曹忠之手将此事闹大,一来打的背后之人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腾不出手来对付妙夷,二来能把妙夷隐匿其中,既为她报了仇又能护她周全。”
祁安隅想到此,看着曹忠笑得越发和善起来。
“侯爷为何这般看着臣。”曹忠吩咐完手下,转头便见祁安隅笑的像个狐狸似的看着他,他顿时汗毛倒竖,心中直觉不好。
“无事。”祁安隅轻笑一声,行走间衣摆随着夜风鼓动,腰间的玉佩在火把的照射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晕。
他伸手把玩着玉佩,见曹忠的目光随着明黄的绦子转动时,才笑道:“本侯只是想起外祖父曾夸曹中使之言。曹中使果然如同他老人家说的那般贴心能干。”
曹忠的目光从那块熟悉的玉佩游移到祁安隅的脸上,见祁安隅笑眯眯的看着他,正等着他回话,他心中暗恼真想呸在祁安隅脸上。
在祁安隅把玩玉佩时他便眉心直跳,他认出那玉佩是皇上的贴身之物,他也知祁安隅此时般出圣上定有所谋,果然祁安隅一开口就给他置了一张大网,等着他往里跳。
碍于祁安隅的身份,这网他还不得不跳,只是如何跳,自由他说的算,“哎呦!侯爷真是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当奴才的本分,当不得圣上夸赞。”
曹忠说着对着皇城的方向跪拜下去。
“老狐狸。”祁安隅见曹忠不接招,心中啐骂,上前扯着曹忠的胳臂便把他拉起,他瞥见曹忠衣摆处的浮灰,眼珠一转顺势给曹忠拍起了浮灰。
曹忠闪躲不急,知是躲不过去了,忙拉着祁安隅道:“侯爷这是做何,侯爷有事便说罢!何必吓唬臣。”
“本侯能有何事,不过夸曹中使一句罢了。”祁安隅衣袖往后一甩,拿起乔来。
曹忠见此一阵无语,转念一想,他何不借此时机摆祁安隅一道,“奴才多谢侯爷夸赞。”
曹忠坦然接下夸赞,笑眯眯的对祁安隅道:“侯爷,木桥湿滑当心脚下。”
祁安隅一愣气笑出声,“呵!曹中使脸皮倒是比这木桥粗糙些。”
“侯爷谬赞,臣愧不敢当。”曹忠摆明了不愿再接招,祁安隅无奈,他也不好做的太过明显,只好偃旗息鼓另待时机。
几人说话间,转过环廊上了一座木桥,下了木桥便是驿丞住的地方。
此时房门大开,迎门便是一根绳子飘荡在半空,驿丞就仰躺在地。
苏珍宝率先进入,她站在门前环视一圈,目光在散落在地的衣裳上停顿一瞬,又往桌上的茶杯看去。
“可是看出了什么?”祁安隅贴近,轻声询问。
苏珍宝并未搭话,只摇摇头抬脚往里走。
走至驿丞的尸首边,苏珍宝看了眼驿丞大睁的双眼与张开的嘴,回头望向前去禀报的禁军道:“你来时他便在地上,还是你把他从绳上抱下放在地上?”
禁军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曹忠,曹忠点头后,禁军才道:“我来时他挂在绳上。”
“那门呢?是开是关?”
“关。”
苏珍宝闻言点头道:“他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后才放到绳上的。”
“苏仵作仅凭两个问题,便断定他人死因?”曹忠冷笑一声讥讽道。
“自然不是。”触及到她的专业,苏珍宝神色认真道:“曹大人请看,尸首口眼俱开,此乃被人勒毙之状。”
“自缢者则是眼合唇开,且勒痕不对。”苏珍宝指着麻绳道,“自缢者若用此绳上吊,因身体下坠的重量,脖间勒痕应是深紫色,驿丞脖间的勒痕却是黝黑色。”
苏珍宝说着看了曹忠一眼,不待他说话又道:“驿丞脖间的勒痕是从喉下蔓延至颈后,且他舌在口内,颈上有抓痕,自缢者的勒痕却是由喉下至耳后,舌在唇外。”
苏珍宝抬起驿丞的手,这回不用她说,众人都看见了驿丞指甲内留有的血痕。
“真是胆大妄为,驿丞虽不入品却也是官府招募人员,如今凶手竟敢在我等眼皮子底下下杀手,看来沧州真该好好肃清了。”
“他也不算无辜,他是被同伙杀害的。”苏珍宝合上驿丞的衣衫接道。
“何以见得?”
“从这包袱与满地的衣袍来看,他因是知晓下药事败,正准备收拾东西跑路。可见是个惜命之人。”
曹忠看着地上的衣袍,脸一黑,心中恼火,刚才说出口的话像是巴掌甩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反驳道:“他就不能是害怕被连累,才收拾东西跑路。”
话落,曹忠对上苏珍宝似笑非笑的目光,后悔的恨不得自扇巴掌。
若在平日他何须苏珍宝提示,只需一眼他便能看出活人的意图。偏他今日面对的是死人,虽说宫中死人是常有的事,可他如今的地位见到的死人还真不多。
且,今日那下药的婆子是在看到苏珍宝后,才咬破牙内藏的毒药。这本就让他对苏珍宝起疑,此后苏珍宝验尸的手段更让他警惕。
可苏珍宝是祁安隅带着的人,他虽不好明说,可心里的弦却未曾放下,这不苏珍宝一说话,他下意识的就反驳了。
“曹大人所言有理。”苏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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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正经的点头道。
曹忠闻言心中一松,随即讥讽一笑,看向苏珍宝的目光带着轻视,心中暗道:“此女不过如此,虽验尸辨毒手段了得,可与那些溜须怕马之人也没何不同,不也看上我的身份改口自打自脸,既如此等他查清她与那婆子的关系后,看在她识情知趣的份上把她收在身边留用,也无不可。”
“嘻嘻!”苏珍宝轻笑一声,笑望着曹忠道,“若有一日曹大人收拾包裹跑路,不知可还有心招待客人。”
曹忠一怔,看清苏珍宝眼中的嘲弄之色,正待发怒,却见苏珍宝面色一变,手中的验尸刀挣的一声钉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疾言厉色道:“收起你那看货物的眼神,曹大人莫非以为做仵作的女子就该任人如挑选牲口般打量?”
她走上前拔出验尸刀,刀影投在她脸上,映衬的她眼如刀刃,“下官虽是个仵作,却也分得清活人眼里是敬意还是秽思。”
“砰!”曹忠面色涨红,拍案而起,“一个玩物,本大人能看上……”
“曹忠!”祁安隅厉声高喝,目含警告地看向曹忠。
曹忠面色一僵,袖中手猛地握紧,他虽为中使却动不得大长公主的儿子,可今日祁安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跟他对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祁安隅起身来到苏珍宝身旁,他掰开苏珍宝握刀的手,取出验尸刀放于桌案,轻柔着她的掌心,柔声道:“莫要伤了自己。”
曹忠见此瞳孔一缩,他看着祁安隅小心翼翼的模样,眉头渐渐紧锁,再看向苏珍宝时轻视的目光变为审慎。
苏珍宝本是瞧曹忠因她的话太过难堪,才想缓解气氛,没成想她的好意竟让人起了轻视之心,那就莫怪她忍不住脾气了。
她板着脸刷的抽回手,反手拿起案上的验尸刀握在手中,冷笑道:“曹大人可听说过,这人死后瞳孔会留下最后看到的影像。”
“曹大人猜猜,驿丞眼中映着的是凶手,还是...”她突地逼近曹忠,眼睛却看向通报的禁军,刀尖划过杯壁,带起刺耳的声响。
“还是某个在驿丞收拾包裹时特来通传的禁军。”
曹忠下眼睑急速痉挛,他心知苏珍宝所说是挑拨之言,可他怀疑的目光还是望向了他带来的禁军。
“苏仵作,慎言!这些人可都是圣上的禁军。”
“禁军又如何?谁能断言禁军中全是一心效忠圣上的人。”
“好狂妄的口气。”粗犷的声音传来,打断紧绷的气氛,几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六尺高的壮汉大步行来。
“下官参见中使大人。”来人先向曹忠行过全礼,继而转向祁安隅时,双手抱拳平举于胸,端正地行了个平揖:“下官见过祁侯。自去岁宫宴一别,竟已一载未见,侯爷风采更胜往昔。”
“刺史大人好记性。”祁安隅淡淡点头,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苏珍宝身上,垂下的手安抚似的轻拍苏珍宝手背。
一直盯着祁安隅的闫刺史瞳孔一缩,眼中闪过兴味,心中暗道:“这女子与小侯爷的关系不简单啊!”
随即他想到自己刚才的那声高喝,他眼珠转动,确认了房内没有第二个女子,顿时牙疼不已,他就不该嘴快,这下可得罪人。
闫刺史正想着怎么缓解气氛,眼角余光瞥见了地上的驿丞,他脸色一变,猛地一拍大腿,嗷的悲呼一声,惊的几人都望向他。
只见闫刺史双手颤抖着上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驿丞身边,双手在空中虚抱着驿丞,张嘴就哭嚎起来:“老吴,老吴你怎么了,天杀的,那个混账东西害了你呀!你快告诉我,为兄定为你报仇。”
“咳咳!”曹忠轻咳一声,没好气的道:“闫大人,此人是驿站内的驿丞,他姓徐。”
29. 莽夫还是戏精?
“哈、哈!”闫刺史闭上大张的嘴,打了两声哈哈,抹了把没有一滴泪痕的脸,坦然自若地起身:“嗐!认错人了,这什么驿丞长的也太像我军中的弟兄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只一眼三人诡异地默契起来,瞬间调转了矛头,等闫刺史转过身便见三人站成一排紧盯着他。
“怎、怎么了?”闫刺史挠头左右看看,“你们看着我做甚?”
“闫大人,对于驿丞的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曹忠率先开火。
祁安隅也接着出招:“闫大人,这驿站可还在你的监察范围。我等途经此地落脚却遭人暗算,闫大人你失职了。”
“对于驿丞的死,闫大人好似并不惊讶,难不成闫大人早已知晓?”苏珍宝紧跟而上。
“这,他,我。”闫刺史看看对面的三人,又看看地上的驿丞,满脸迷茫的比划着,脸色憋的通红也没能憋出一句话来,最后猛地一拍大腿,叫唤起来,“我的娘唉!你们啥意思啊?这人又不是我杀的,再说我才刚上任,这驿站我也是头一回来,我、我也不知道啊!”
苏珍宝看着急于撇清干系的闫刺史,觉得他此时与刚来时大不相同,一种奇怪的违和感让她觉得不适,她微微侧脸询问道:“闫大人刚来时说的是官话,为何这会却说起家乡话了?而且他……”
“呵呵!”祁安隅看着眉头紧锁的苏珍宝轻笑一声,附耳轻语,“闫大人原先是武将,粗人一个。”
“武将?呵呵!”苏珍宝干笑一声,她上下打量着吭哧吭哧辩解的闫大人。恕她眼拙,她实在没看出闫大人原是个英姿飒爽的武将。
她只看到一个笨嘴拙舌的六尺大汉,大汉还一脸委屈的坐在地上,为自己申冤:“中使,侯爷,你们可冤枉死老臣了。”
苏珍宝啧了一声,偏过头去,心中腹诽,“那个神人竟想出让武将当刺史,他能管明白一州吗?”
“哈哈哈……”突兀的大笑声传来,屋内几人一怔静了下来,连闫大人都停止了申冤,紧接着嘈杂的说笑声传来,曹忠眉心一拧,冷声道:“去看看是何人喧哗。”
“是。”一名禁军领命前去,不过瞬息又回来了,“大人,看来人穿着像是沧州各位官员。”
“各位官员,那几位?”曹忠话落,说话声便以临近。
来人或许也没料到屋内还有生人,说笑声骤然停歇,有那眼尖之人一眼便瞧见地上的尸首,可那人只是眉头一皱,垂下头去。
屋内屋外两帮人相互看去眼中皆是茫然,祁安隅捅了捅曹忠轻声耳语道:“你叫来的?”
“不是我。”曹忠转头看向祁安隅,“我还当是你叫来的。”
“也不是我。”二人说着看向苏珍宝,苏珍宝震惊的看着二人,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气道:“你们二人觉得我有叫来他们的本事么?”
二人被怼,相视一眼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
“见鬼了。”曹忠心中暗骂,他觉得自己刚才蠢透了,他也不知为何就觉得苏珍宝有本事叫来那群人。
“咳!中使,是下官来前派人去请他们来的。”闫刺史地声音适时的在身后响起。
曹中闻言面色一寒,冷声道:“你为何传来如此多人?”
“嘿嘿!”闫刺史憨笑两声,忙正色道:“臣忽闻中使与侯爷到了沧州,未能远迎心中惶恐,便让他们来驿站迎接中使,也好恭聆训示。”
话毕,闫谷山双臂一震高呼道:“弟兄们,这二位是京中来的贵人,这位是中使大人,曹中使,他可是圣上亲信之人,这位是圣上的外孙,长公主的儿子,祁侯,弟兄们还不快来拜见。”
屋外官员看着一脸得意炫耀的闫谷山,尴尬的嘴角抽搐,更有那脸皮薄者直接以袖遮面。
被闫谷山炫耀的二人同时面色一僵,恨不得原地消失。
“下官见过中使大人,见过祁侯。”
众官员尴尬归尴尬,到底是上前跪拜了。
众人拜完,闫谷山又出言道:“中使大人,祁侯,下官等未能远迎心中羞愧不已,特唤来众位同僚为大人接风洗尘。”
“是啊!是啊!”
“中使大人,祁侯,沧州夜景虽不如京中繁华,但别有一番风味,不如下官陪二位大人同游。”
“祁大人,沧州……………………”
苏珍宝冷眼看着被众人围住得祁安隅与曹忠,几位大人被闫谷山带着,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二人晕头转向,眼看着就要答应同去夜游了。
苏珍宝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尸首,觉得荒唐极了,这些官员进屋后竟跟瞎了似的,没一人好奇屋内为何有死人,没一人上前问上一句。
全在闫谷山的带动下巴结着二位京中贵人,而那两位要给闫谷山下马威的京中贵人,竟被一个武将套了去。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她终于知道那种违和是什么了,她想到闫谷山哭丧时做的手势,那哪是什么手足无措,明明是在检查死者。
苏珍宝想着,眼神冰冷的朝闫谷山看去,闫谷山也不负他武将的名声,立即就察觉到苏珍宝的目光。
人群中的闫谷山后背一僵,他明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转头见是苏珍宝,他眉头微动旋即扬起笑脸想上前搭话,却见苏珍宝抓起茶盏高高举起。
闫谷山眼神一厉,他瞬间明白苏珍宝的意图,一直按在腰间的手猛地握紧刀柄,刀刚拔出一寸便被身旁的人撞了回去。
苏珍宝嘲弄的看着闫谷山,看着他作茧自缚,茶盏用力掷下。
“砰!”茶盏四分五裂,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祁安隅寻声望来,就见苏珍宝脸上插着瓷片,一道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祁安隅瞳孔一缩,推开人群大步走来。
“快去请郎中来。”他慌乱的回头大喊一声,双手小心的捧着苏珍宝的脸查看伤口,心疼的皱眉道,“怎么弄了,疼不疼。”
“啪!”苏珍宝拍开祁安隅的手,摸着脸上刺痛了的地方,她轻轻往外一拔,便拔出了碎瓷片,苏珍宝看着手上细小的瓷片,嗤笑一声。
她看了眼祁安隅,又看向人群中有些错愕的曹忠,扬唇讥笑道:“这柴火堆架得可真够高啊!”
众人不懂苏珍宝是何意,但祁安隅与曹忠二人却知是何意。二人相视一眼,面色陡然一变,眼中闪过狠厉,这一刻无须言语,二人都明白这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砰!”一声巨响,书案断成两节,曹忠缓缓收刀,眼神凌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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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闫谷山。
“中使大人,怎么了?”闫谷山又恢复了那副憨直的武将模样,“可是这位娘子突然打碎茶盏,惊扰了中使大人。”
“闫谷山,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官都敢糊弄。”曹忠面色阴沉,长刀唰的一声,横在了闫谷山脖颈处。
“大人这是何意,下官不懂。”闫谷山无措的看着曹忠,又茫然的看向沧州官员。
众官员也不解的望向突然动怒的曹忠,哗啦啦跪了一地。
“哼!”曹忠气极反笑,挪开横在闫谷山脖颈上的长刀。
众人刚松口气,就听曹忠阴恻恻的道:“既然不懂,这项上人头留着也无用。”
曹忠说着,手中长刀便用力斩下。
“扑通!”闫谷山躲开长刀,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啊!大人可是因这娘子伤了脸才动怒的,大人那茶盏是娘子自己摔的,与下官无关啊!”
“是啊!大人,大人若因娘子动怒,我等送上金银玉器哄娘子开心便是。”
“中使大人,何必为了一个小娘子寒了同僚的心。”
“啪啪啪!”一众求饶声中,苏珍宝拍手笑了起来,“好一招祸水东引,闫大人确实高明。”
“闫大人说不知中使大人为何动怒,那闫大人可记得你刚才为谁哭丧?”
苏珍宝指着地上的尸首厉声喝道:“诸位大人当真瞧不见地上的尸首么?”
众人一怔往尸首看去,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呵!原来诸位没有眼疾啊!能看见这地上躺着尸首啊!我还当今夜见了鬼,这尸首自己隐了身去,这才让诸位看不见呢!”
“这,下官以为这驿丞得罪了两位大人,这才让大人打杀了。”人群中一人压低了嗓音咕哝了一句。
那人话落,顿时就有人附和起来:“是啊!下官也以为……”
“既如此,诸位今夜也得罪了我与中使大人,那按诸位所说,我与中使大人不杀了诸位,岂不是对不起诸位给的好名声?”祁安隅拔出短刀用力掷于桌案,眼神锐利地看向几人。
“祁侯言之有理,那就从闫大人开始吧!”
底下跪着的官员一抖,他们是真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举刀的杀神,可若真让他杀了闫谷山,他们还能有好?
几人对视一声,正想为闫谷山求饶,就听曹忠道:“闫谷山,本官私下招你来问话,你却通传他人,意欲为何?”
“下官,下官只是想为大人接风洗尘,并未做它想。”
“是啊!是啊!”底下的官员又紧跟着附和起来。
“接风洗尘?”曹忠看着拥护的几人,嘴角勾起怪异的笑来,他森然道:“如此说来闫刺史到是一片好心,可惜闫刺的好心却给诸位招来杀身之祸。”
跟风拥护的官员一听,立马闭紧了嘴,一个个埋头装起了鹌鹑。
闫谷山盯着那群墙头草,眸色幽幽,随即一脸委屈的道:“下官本是好意,若大人不信,非要杀了人泄愤,那便杀了下官吧!这些同僚是下官招他们来的,还请大人杀了下官后,放过他们。”
曹忠瞧着闫谷山到现在了还做出一副引颈受戮,为了同僚舍生取义的假模样,气笑出声,“闫谷山,你当本官不敢么?”
30. 北地雪掩南疆尸
夜色如墨,一弯冷月悬于正空,沧州城内阑珊褪去,只留几点星火等待夜归人。
沧州城外乌关驿处灯火通明,却寂然无声,西南角驿丞住处,一入门便见地上跪着七八个身穿各式官服之人。
夜风入内窥探却吹落几人额上豆大的冷汗。
“吧嗒!”汗珠滚落,一五大三粗的壮汉面上止不住地痉挛,一道寒光映在他眼中,顺着寒光看去,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刀悬在他头顶。
握刀之人面色冷然眸中却带着审判之色,
“那就从他开始吧!”戏谑的声音响起,祁安隅面色如常,下令杀人于他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稀疏平常。
他身后的苏珍宝闻言眉头轻蹙,她虽未开口可她的目光却从地上的死者转移到长刀上。
曹忠一脸漠然地睨着身前跪着的人,手中的长刀却毫不犹豫地高举,那七八个身穿官服之人,压抑不住地惊呼起来,寒光一闪长刀狠狠斩下。
“铮!”刀剑相撞一团黑发滚落,黑发主人那握紧刀柄的手与那出鞘的刀,都因这突然变故顿在半空。
曹忠虎口一阵发麻,他手中的长刀被击偏了去,一把才见过的短刀落在他脚边,他猛地扭头往桌案看去,桌案空空,他又往短刀的主人看去,却见祁安隅亦是惊愕地看着身边人。
一只修长却带有疤痕的手缓缓收回,曹忠盯着苏珍宝,疑惑的目光瞬间被怀疑取代,他咬牙森然道:“苏仵作,你这是何意?”
苏珍宝瞥了意图反抗的闫谷山一眼,这才看向怒目而视的曹忠,解释道:“案情还未查清曹中使便挥刀杀人,只怕曹中使还未回京,弹劾曹中使的折子便送到了圣上的桌案。”
“待我查清案情的来龙去脉,届时曹中使要杀要剐,都请便。”
苏珍宝话落,刚松口气的官员又提起了心,闫谷山目光沉沉的看着苏珍宝,握紧刀柄的手青筋高高鼓起。
曹忠怀疑的神色褪去几分,他神色不明地看着苏珍宝,“既如此,苏仵作便开始吧!”
“闫大人,你那位吴兄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苏珍宝也不废话,转头便看向闫谷山出其不意的道。
“什么吴兄!”纵是闫谷山做好万全准备,他也没料到苏珍宝会问这个问题,当他的话脱口而出后,下意识望向地上的徐驿丞。
“那个与驿丞长得一模一样的吴兄啊?”
闫谷山怔然一瞬才道:“他、他已经解甲归田。”
“原是如此。”苏珍宝神色淡然,好似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并不打算追究下去。
闫谷山不知苏珍宝打的什么主意,见苏珍宝略过此事,心中一松,暗笑自己对一个女子太过提防,他现在最该防着的人是阴晴不定的曹忠。
哪知苏珍宝随即又问起他的官职来:“闫大人如今是沧州刺史为正四品上官员,不知闫大人先前为几品官?”
众人闻言怪异的看向苏珍宝,不知她一个仵作不去验尸,为何问起与她毫不相干的品阶之事。
闫谷山也不解,可他直觉不对,便避而不答,转而训斥苏珍宝来,“本官不管是何官职都是你的上官,不知你一个小小仵作又有何权利审问本官。”
苏珍宝闻言眉头轻挑,她不再理会闫谷山转而看向祁安隅,“不知祁侯可知闫大人先前为几品官,又在何地任职。”
“正五品守备。”祁安隅在苏珍宝问闫谷山时错愕了一瞬,等他想起闫谷山当守备时任职之地,便瞬间明白苏珍宝的意图。
他眼神锐利的看向闫谷山,一字一顿道:“闫谷山曾任南疆中南郡,守备一职。”
祁安隅话落,在场之人无不面色惊变,诸位都是官场中人,南疆近年战事不断,南疆的军营,上至将军,下至火头夫,除非战死非召不得离。
“闫大人不知立了何等大功,不但自己能连升两级,还能私自放军中弟兄归家?”苏珍宝走至尸首旁,伸手掀开尸首的衣裳,尸首先前光洁的胸膛赫然出现一个青紫的拳印。
苏珍宝没去看那掌印,反而揉搓起尸首的里衣,她细眉轻蹙,辨认好一会才放开皱巴的衣领接着道。
“更巧的是这卸甲归田之人,竟不远万里,从南到北横跨数州,出现在这沧州城外乌关驿站,不但改名换姓成了驿丞还死在了自己兄弟手中,真是可悲可叹!”
苏珍宝说着唰的转头,眼神锐利的盯着闫谷山,闫谷山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他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我不知你说在什么,我先前只是认错人了,这驿丞我也不认识。”
“啧!”苏珍宝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她蹲在尸首旁幽幽的道:“你可真是跟错了人,认错了主子,还好你还留了心眼,留下了指认凶手的证据,若不然只能白白送了性命。”
闫谷山瞳孔一缩,双拳紧握,也不知苏珍宝那句话戳中了他。他猛然站起身袭向苏珍宝,一直盯着的他的曹忠却更快的出刀,长刀重重拍向闫谷山胸口。
闫谷山狼狈后退几步,脑子也清醒过来,还不待曹忠发问,他抢先指责道:“下官本是一片好心,没成想让中使与侯爷误会了下官,只是下官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四品官员,如今竟被一个卑贱的仵作如此折辱,中使与侯爷却一昧纵容,真是让人寒心。”
“寒心?”苏珍宝大步行至闫谷山身边,她一把扯下闫谷山腰间佩戴之物。闫谷山伸手便要抢夺,可脖颈处的疼痛让他停下手来。
苏珍宝手握染血的短刀,冷哼一声,她高举扯下的兽齿冷声道:“你心中的寒可及他万分之一。”
闫谷山望着苏珍宝手中的兽齿,两侧脸颊鼓起,后槽牙被他咬的咯吱响,他捏紧拳头瞪着苏珍宝,若不是还有一个他惹不起的祁安隅站在苏珍宝身后,他定拼着受伤也要苏珍宝尝尝他拳头的滋味。
闫谷山松开了紧咬的后牙,铁锈味弥漫在舌尖,他呲牙一笑:“仅凭一个配饰,便指控一州刺史,你好大的胆子。”
苏珍宝望着闫谷山讥笑一声,“闫大人,今日我便让你死个明白。”
她转身行至尸首旁一把撸起死者衣袖,露出了窄袖里衣,深蓝色的麻布里衣,衣袖上用蓝绿丝线绣着特殊的绣样。
“此绣样为兽牙纹,是南疆少数民族特有的纹样,且镶嵌的绣法特殊,沧州城内绝对找不出一位能绣出此纹样的绣娘。”
苏珍宝言罢再次看向闫谷山,“闫大人若觉得这些不足以证明他是南疆人,那他左耳上的耳洞呢?这耳洞沧州男子可没有。”
“这左耳上还真有耳洞。”不知何时起身的大人,伸头一看惊呼出声,旋即他又在祁安隅凌厉的目光下,捂住嘴往后退去。
闫谷山神色难看的盯着地上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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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木呷来了这北地竟还穿着南疆的衣裳,他脸上青青紫紫,暗中衡量该如何破局对他才最有利。
“人是我杀得不错,但他原是我府中护卫,他私逃至此,又不知以什么法子当了驿丞,一个南疆人在北地当上了驿丞,本官觉得他定心藏不轨。”
闫谷山越说越有理,连声音都大了几分,他傲然仰头道:“于公我杀他是除掉沧州隐患,于私他不过一家奴,本官处置私逃家奴又有何错?”
“家奴?”苏珍宝嗤笑出声,她把玩着那枚兽齿,望着闫谷山似笑非笑道,“闫大人还真是胸襟宽广,不拘小节之人,竟与家奴称兄道弟。”
那枚洁白的狼齿镶嵌在样式精巧的银托内,那银托上刻的小字赫然是——赠谷山兄。
“行了,不管是家奴还是驿丞,你都不该私自杀人。”眼看天要放明,启程在即,曹忠心中不耐挥手招来禁军,“闫刺史,此行本是暗中行事,不料被你闹的人尽皆知。加之你杀了人后推诿抵赖,企图混淆视听,妨碍彻查逆党一案。如今贻误公务,本官押你进京面圣,你可认罪?”
“曹中使,本官问心无愧自可以进京面圣,只不过本官却信不过你。若你因抓不到逆党,拿本官充数交差,届时本官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曹忠闻言冷眼微眯,他今儿难得好心一次,却不曾想闫谷山如此不识抬举,既如此……曹忠扫了眼看了一晚上戏的墙头草,他恶劣一笑,“既然闫大人不放心本官,那诸位便同闫大人做个伴,一同进京为本官与闫大人做个见证。”
“这……”几个沧州官员面面相觑,本以为到此没有他们的事了,没想到还能牵扯到他们身上。
“中使大人,能进京面圣是下官之幸,可我等都进京了,沧州大小事物无人办理啊!”一个八字胡官员上前道。
“那我不管,你们自己商量个对策。”曹忠一句话搅混了一池水,池中原本抱团的鱼儿,瞬间斗成一团。
闫谷山看着众官员,因曹忠一句话便吵成一团,心中鄙夷不已。他隔窗看了眼泛蓝的天空,心中默默盘算,随即嘴角一勾,大吼一声,“都住嘴,他这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们闹起来便如他们的愿了。”
此话一出,哄闹的人群瞬间静谧下来,刚才还愤愤不平,怪怨闫谷山的众人齐齐行至闫谷山身后。
“闫大人好本事,这才上任就把沧州官员调教的如此听话,当真是好手段。”曹忠讥讽的话一出,那群官员顿时涨红了脸,瞪向曹忠。
“中使大人,我等同朝为官,怎可折辱?”涉及自己的官声,众人也顾不得畏惧曹忠的身份,跳出人群叫嚷起来。
“中使大人行事如此张狂,怎配与我等同朝为官。”
“官?”闫谷山夸张的哂笑一声,见众人都望过来,才一脸不屑的道,“他是个什么官,我等不是寒窗苦读数十载才考取功名,就是拼出性命厮杀才换来一官半职,他只需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让圣上开心了,便可凌驾我等之上。与这等卖嘴弄舌之人同朝为官,是我等之辱。”
“呵!”曹忠森然一笑,面色阴沉道:“闫大人,本官现在就疑你是逆党一员,就地斩杀了你,又有何不可?”
“中使大人好大的威风,就是不知圣上可知,他手下的阉竖如今如此擅权,对一州刺史也能想杀便杀。”
31. 战神降临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骤然炸响,惊得屋内众人纷纷往外看去。铁甲铿然,金戈阵阵,一道身影如山岳般矗立桥头。
此时天光骤亮,万道光芒倾泻而下,鱼鳞明光铠被太阳镀上橙金色的光,照的那人仿若乘光而来的无上战神。
甲胄下压着猩红战袍随风鼓动,手中紧握的横刀虽未出鞘,肃杀之气却已扑面而来。
“哐哐哐!”甲胄声中那人走下木桥,走近房舍,一双圆目不怒自威,他往屋内环视一圈这才开口道:“是哪个在此要打要杀耍威风?”
一声大喝震得众人耳中嗡鸣不断,祁安隅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眼中闪过困惑,脱口道:“镇北大将军?”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祁安隅朝着另一道声音看去,便见原本如困兽的闫谷山一脸喜意的往前走了两步,恭敬讨好的看着镇北大将军。
祁安隅眉头微动,在两人之间来回观看,他见镇北大将军望向闫谷山的眼神全然陌生,心下才松了口气,他快步上前抱拳行礼,“小侄凌云见过柳世伯。”
闫谷山也欣喜上前,下跪行礼:“下官沧州刺史闫谷山拜见大将军。”
“嗯!”镇北大将军皱眉看着闫谷山,唔了一声。
转而又眯着眼上下打量起祁安隅,好一会才冷哼道:“是你小子啊?哼!小侯爷这声世伯本将可不敢当。”
镇北大将军抬脚跨入屋内,略过跪了一地的官员,走至中央的圈椅大马金刀的坐下,手中的横刀砰的一声放至桌案,震的茶壶一阵嗡鸣。
褪去兜鍪露出花白的双鬓,镇北大将军这才开口道:“我与你外祖姑丈是结拜兄弟,你娘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此你唤我一声世翁,本将坐稳些也是当得起的。”
底下跪着的官员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挨着门后的两个小老头,还交头接耳地说起了小话:“哎!你说镇北大将军这是何意?”
一身穿深青官服绣鹖鸟的司马,捅了捅跪在身边身着深绿绣鸂鶒官服的长史,小声询问道。
“我怎么知道。”长史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挪了挪,心中暗骂司马,“真是莽夫,管他为何,与我等何干?还是闭紧嘴,缩好脖子保住小命要紧。”
司马像是没看出长史的嫌弃,还悄摸摸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嘴中嘀咕道:“大将军虽是正一品将军,可小侯爷他爹是正一品丞相啊,这二人虽一文一武,可品阶相同,将军如此是想压丞相一头啊?”
长史抬头看了眼上首的人,嘴唇蠕动,最终没忍住小声道:“你别忘了,如今皇室中唯一有封地的大长公主可是小侯爷母亲。”
“嘶!大将军这是想作何啊?”司马嘀咕完,长史没再接话,二人同一旁竖着耳朵听小话的官员一同往上首看去。
上首祁安隅嘴角抽搐,心中暗叹,“也不知我爹是怎么得罪这位大将军了,弄得大将军时时刻刻都想在辈分上压他一头。”
“世伯说笑了,我爹叫世伯一声义兄,我自然是随着我爹来称呼世伯。”
“哼!”镇北大将军柳信臭着脸,不满的道:“你还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跟你爹一样讨人厌。”
柳信虽嘴上嫌弃,可语气里难掩亲昵,这一幕看在下首闫谷山眼中,却让他心惊肉跳,他看似面无表情,可垂下的眸子却满是惊慌,放在身侧的手也用力紧握起来。
他早就听闻镇北大将军与丞相不和,二人只要碰面必斗个你死我活,当朝争锋更是屡有发生。可如今看来传言非实,可这不实的传言他却信了。
闫谷山想到自己的计划,心中愤然,今日不只计划落空,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镇北将军拧眉环视一圈,当他看到地上的尸首时眉头重重皱起,不满的看了祁安隅一眼。
祁安隅一怔知是镇北大将军想差了,他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不是我,与我无关。”
镇北大将军不语,定定地看着他,见他不像说谎,又把目光转向曹忠,那眼中明晃晃的杀意,仿佛只要曹忠承认人是他杀的,下一瞬曹忠就要人头落地。
“大将军,不是奴才,奴才没有杀人,这人是闫谷山杀的。”曹忠一瞧柳信眼中的杀意,便知不好,唯恐解释慢了就看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镇北大将军在桥头骂曹忠阉竖时,曹忠便发誓定将辱骂他之人碎尸万段,可当他看清骂他之人是谁后,曹忠便连想也不敢想了,这位大将军别说骂他了就是把他杀了,圣上还要安抚他,再问一句可解气了。
镇北大将军闻言便杀气腾腾的看向闫谷山,他刚要发怒,余光就瞥见站在角落的苏珍宝。
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只一眼柳信便愣住了。
苏珍宝从柳信进门时便一直盯着他,柳信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正当她苦思冥想时听到柳信提起祁安隅的外祖姑丈。
而祁安隅的外祖姑丈便是她的父亲,萧穆。
一张俊朗的面孔从记忆里浮现,她想起柳信是谁了,她记得萧家出事前,那时还不是镇北大将军的柳信曾去过萧家。
记忆里他与父亲不知因何激烈地争吵起来,吵到最后甚至割袍断义,苏珍宝还记得柳信走时还叫嚣着,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不曾想竟一语成谶,他走后没几日萧家便遭灭顶之灾,苏珍宝看着柳信斑白的双鬓。幻想着若她的父亲还活着是否也已双鬓斑白。苏珍宝眼窝一酸,忙垂下头遮掩眼中的悲痛,她用力的掐着手心,让自己不当众失态。
“刺啦……砰!”柳信猛然起身带倒了圈椅,他瞪大双眼震惊的看向苏珍宝,一样的眉一样的眼,甚至垂首的模样都相似。
还未进门便杀气腾腾的大将军突然如此失态,引的众人好奇看去。
闫谷山本低头想着对策,还未等他出便听砰的一声,他心中一惊,只当柳信要对他发怒,他头一缩认命的闭上眼,可等来的不是锋利的刀刃,而是祁安隅的说话声。
“柳世伯,这是怎么了。”祁安隅上前挡住柳信的视线,笑眯眯的看着他。
“她、她……”柳信伸手指着苏珍宝,手抖的不成样子,声音也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祁安隅回头看了苏珍宝一眼,伸手拉过柳信的手,“世伯,她只是一名仵作。”
“不是,你不觉得她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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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得是好看。”祁安隅再次出言打断柳信的话,同时手下重重一捏。
柳信手上一疼,他低头看着被祁安隅握着的手,又见祁安隅面上虽笑着,可眸中却一片晦暗,他猛然惊醒,回头便见屋内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与苏珍宝。
想到那个可能,柳信反握住祁安隅的手,他双目灼灼紧盯着祁安隅,直到祁安隅微不可查地轻点头,他紧绷的身子骤然放松。
柳信想上前相认,可屋内如此多的眼睛,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她暴露在危险中,她的身份绝不能泄露。
柳信强压下心头惊涛,猛然抽出手,甩手道:“好看是好看,但你也不能轻薄慢待了人家。”
“是,世伯。”祁安隅垂眸轻笑,他怎么舍得慢待她。
柳信努力控制自己不往苏珍宝的方向看去,可眼前的脸与记忆里的那张脸渐渐重合,想到那人,他心中一痛,柳信僵硬的转身,他板着脸木然的扶起圈椅再次坐下,大手烦躁的轻叩桌案,他四下环顾,一时竟忘记此行前来的目的。
“世伯怎会到沧州城来?”镇北大将军的职责便是镇守边关,他日常生活都在边城,沧州距离边城有半月路程,镇北大将军寻常是不会轻易来往沧州城。
祁安隅的话提醒了柳信,他一拳锤在桌案上,只听咔嚓一声,如蜘蛛网般的裂缝从他手下绵延开来,轰!桌案断成两截。
“闫谷山,你半月前传信与我求救,信中所言唯恐十年前旧案再现,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半月前?旧案?”祁安隅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他转头飞快瞥了苏珍宝一眼,才对着柳信道:“世伯,这闫谷山看似粗俗,实则能言善辩,最善蛊惑人心,小侄途径此地落脚,却遭暗算被人下药……”
祁安隅把所遭之事细细道来,最后又道:“半月前曹忠带着禁军途径此地前往宁远县与我会和,我与他二人奉命带着从宋家抄查的金银送往南疆,而这闫谷山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便派人在此埋伏,现在我与曹中使怀疑他是越蛮来的奸细。”
祁安隅说罢顿了一下,又加上致命一击,“没想到他还知道十年前旧案的内幕,竟利用世伯对旧案的隐忧之心,引世伯前来,可惜我等没有中计,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奸细?闫谷山?”柳信闻言怒不可遏,他飞身而起,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闫谷山便口喷鲜血倒飞出去,这一次任由闫谷山如何巧辩都难逃一劫。
半晌午已过,重逢之人尚未来得及叙旧,便要再次分离。
马车滚滚向前,众人按计划启程,至于闫谷山一事,已全权交由柳信。
马车渐走渐远,远到已看不清留在原地的人,苏珍宝放下窗帘,轻叹一声。
祁安隅瞥了眼硬挤上马车的曹忠,隐晦的道:“沧州还会再回来的,想见之人也还会再见。”
柳信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远的看不到踪影,他长长叹息一声,心中释然又酸涩,他从怀中掏出苏珍宝留下的玉面狐狸发簪。
柳信盯着发簪冷笑一声,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把发簪放进怀中,扬鞭打马而去。
32. 老鸨的复仇局。
“笃笃。”
“妙夷,是我。”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苏珍宝连忙将手中信笺藏入怀中,这才提起包袱前去开门。
“可是要启程了?”
“还在整装,先来送信,柳世伯的信。”祁安隅递过一支竹筒,顺手接过她的包袱,“你先看信。”
“嗯。”苏珍宝接过竹筒,指尖抚过蜡封上完好的印戳,仍问道:“何时送到的?”
“方才,信使已去歇息,可要唤来问话?”
“不必。”苏珍宝转身回屋,祁安隅跟随入内,反手掩上门。
她抽出腰间小刀,轻轻挑开蜡封,割断系绳,再沿竹筒缝隙撬开,这才取出信纸。
目光先是一掠而过,继而细细读来。
读罢,她眉头紧锁似是不解,又从头开始看。
“怎么了?”
苏珍宝摇头,把信塞给祁安隅示意他自己看,她自己则提笔回信。
“发簪的主人竟是花楼老鸨?”祁安隅惊道。
“嗯!”苏珍宝嗯了一声,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哀怨的美艳女子,“我曾见过她,在宋威死的宅子外。”
“宋威?”祁安隅沉思一瞬道:“那个被火烧死的宋家老六?”
“是他,不过他是被毒死的。”
祁安隅放下信,好奇的看苏珍宝一眼,“按你的性子,她出现在凶杀之地,你为何没疑她?”
苏珍宝没有回话,她停笔检查一遍信,见没有错漏,吹干墨痕,把信装回竹筒如法炮制地用熔化的蜜蜡封好。
“她当时在为宋威祭奠。”苏珍宝突然道,“她的伤心不似作假。”
“你是说她与宋威……”
“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二人相视一眼,便听曹忠的声音传来,“苏仵作,该启辰了。”
“来了。”苏珍宝应了一声,见曹忠并未离去,二人收好信件,见未曾落下什么,这才开门出去。
曹忠抄手倚在门边,看着并肩而出的二人,眼中掠过了然,语气暧昧的调侃道:“小侯爷,这前头可是鬼见愁的山道了,山路崎岖侯爷还是要多保重身子,莫要腿软的骑不住马儿。”
苏珍宝闻言驻足,转身上下打量祁安隅,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伸手便去掀他衣摆查看:“你腿伤着了?何时伤的,怎么不见你说。”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他没想到苏珍宝会去掀他衣摆,惊慌地忙去抓住她的手,耳尖烧得通红,“我没事,没伤着。”
“当真无事?”苏珍宝蹲在地上仰头看他,见祁安隅面色通红,双腿不自在的夹紧,只当他在害羞,难得温柔安抚,“你如今是大了,可我是……”
苏珍宝瞥了眼同样面色潮红的曹忠,那声姑姑到底没说出口,只轻声道:“不可讳疾忌医。”
“我当真无事。”祁安隅紧按着衣摆,唯恐苏珍宝再次掀开,“曹中使是与我说笑呢!”
苏珍宝松开手站起身,“无事便好。”说着她又左右打量祁安隅一番,拍拍他的脸,一副长辈的口吻嘱咐道:“是清瘦了些,身子遭不住怎么不说,我那有上好的补药丸,等会找给你补补。”
“噗呲!”曹忠见苏珍宝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又见祁安隅红透耳尖,他憋得满脸通红,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祁安隅羞恼地瞪了眼曹忠,咬牙道:“曹中使若是无事,不如去马厩看看,马都可喂饱了。”
“哎呦,侯爷提醒的是,臣这就去看看。”曹忠见祁安隅恼了,忙站直身子,两手一拍脚底抹油闷笑着溜走。
苏珍宝盯着怪笑的曹忠远去,她双眼微眯,略一思索,心中明白了他是何意,顿时惊的瞠目结舌道:“他一个太监,想的还挺多。”
随即她眼一转想到了个坏点子,苏珍宝眉头一挑,坏笑道:“我瞧曹中使身子骨也不太好呀,等会你给曹中使送些补药,让他也好好补补。”
苏珍宝言罢,见祁安隅没有应声,回头便见祁安隅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苏珍宝见此眉头轻挑,她看着祁安隅害羞的模样,心中一乐,她好似找到了乐趣:“咳!走罢!”
二人出了驿站,外头的车队已备好,苏珍宝将竹筒交由青影,见青影离去她才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启程,没了外人,苏珍宝才道:“此前我一直想不通云五的同伙,为何会在云五杀了我爹娘后,特地去苏家留下线索。现在知道那同伙是花楼的老鸨后,我便全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那老鸨借你之手,为宋威报仇?”
“嗯。”苏珍宝点头,她想到了那夜她从宋威身死之地出去时,碰到的那个女子。
那夜苏珍宝在宋威跪着的地方发现了那道辟邪咒后,她从半塌的屋内出去,远远便瞧见一人提着灯笼走近。
她当时以为是凶手重回凶杀之地探查,便躲在了一旁,待那人走近,她才瞧清那是个女子。
“当时我不知那女子是花楼老鸨,只瞧她穿着一身素衣,带着金纸,哭得很是伤心,便以为她是宋威的家眷。”
“我之所以没有怀疑她,是因为她烧完纸离去时,被断木绊摔了一跤。那一跤摔的结实,我没看出她有功夫在身。”苏珍宝顿了一下,蹙眉回想一番才道:“她烧纸时只是痛哭,并未说出一言半语。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来她应是在我看到她时,她便也瞧见了我。后来摔的那一跤不过是做戏罢了!”
“如此便说得通了。”祁安隅为空杯添上热茶,轻推至苏珍宝面前,“你被关进宋家密室的第二日,我让青影跟着蹲守在苏家的眼线,那眼线一路往城外走,却在即将出城时,被一女子杀了。”
“眼线?”苏珍宝打断祁安隅的话,冷着脸看他,“此前为何没听你提过?”
“啊!”祁安隅一怔,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我本想顺着那眼线,找到云五的落脚处,没成想眼线半路被杀,我那好意思邀功。”
苏珍宝闻言,瞪了祁安隅一眼,才道:“你接着说。”
“那眼线并未往花楼的方向去,甚至没从花楼那条街走,可他还是被杀,你觉得这是为何。”
“她不想让我们的注意被分散至城外。”
祁安隅点头,挪开水壶以手蘸水,在桌案上写了个宋字,然后又在宋字上画上叉。
“宋威死后,宋鸿把所以罪证都推向慧仁。”祁安隅抬头看了苏珍宝一眼,才道:“当时你不知慧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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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放在宋府的眼线,便一直往宋鸿给的线索去查,可那花楼老鸨却知凶手是宋鸿与云五。”
“杀宋鸿对老鸨来说轻而易举,可她却不是云五的对手,她只能留着宋鸿并引导云五苏杀宋鸿。这样才能把隐在暗处的云五引到人前。”
苏珍宝点头,“所以那日我在牢中审宋鸿,云五才能及时赶到杀了宋鸿,并怀疑我从宋鸿处得到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使得云五对我穷杀不止。”
“可宋家走水那夜,云五是见我倒进了火中才收手离去,按说他应该以为我死了,才放心离去,那他为何要杀我爹娘。”
祁安隅想了想道:“那日将离把宋家娘子的尸首带去了苏家,苏氏夫妻以为那是你的尸首,便办起了丧事,那眼线应是确认了尸首是你才回去禀报的。”
“可眼线却在半路被老鸨杀了,老鸨不止告诉我们凶手在城内,还知你是假死脱身,并将此事告知了云五。”
苏珍宝双眼含泪,捏紧拳头咬牙道:“云五杀我爹娘,是为逼我出来。而老鸨得知后特地去苏家留下线索,是为了让我知道云五是凶手的事实。”
“老鸨最终的目的便是杀了云五为宋威报仇。”祁安隅安抚地拍了拍苏珍宝放在案上的手,总结道。
苏珍宝想了想道:“不对,还有一处不对。”
“何处不对?”
苏珍宝拧眉,一边回想,一边道:“花楼是宋家的,老鸨也是宋家人,按理说老鸨作为花楼管事,不管家主是宋威还是宋鸿,都是宋家人。她也不该因为前主子死了,便杀了现主子,宋家倒了对她有何益处?”
“除非她根本就不是宋家人。”祁安隅点了点新写的云五二字,“你忘了,云五可是死士,而老鸨有着同云五相同的标识。”
苏珍宝想到了那个多次出现的狐尾标识,她抬眼看着祁安隅道:“我明白了,老鸨原是宋古同伙安插在花楼监视宋家的死士,可这老鸨与宋威有了私情,原本一切都平安无事,直到……”
“真到你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苏珍宝抹去案上的水印,讥讽道:“你被人跟了一路,全然不知吗?”
祁安隅哑然,好半晌才道:“我此行是秘密行事,本就不知此行凶吉,且此事除了我与圣上再无人知晓。”
“你不知晓那背后之人,可背后之人却时时盯着你的动向。”苏珍宝森然道,祁安隅顿时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意,打个冷战,讨好的笑道:“妙夷,还好有你,此行才能如此顺利。”
“哼!”苏珍宝冷哼一声,“你谢的太早了,云五虽被我杀了,可他死前有没有传信回去,你我都不知,还有那个闫谷山与那下药的婆子,他们明显与云五是同伙,他们是同云五一起到的沧州,还是一早就埋伏在沧州,你我都不知晓,且他们在沧州没有得手,你觉得他们会放弃吗?”
“你是说他们会在我们进南疆前动手?”
苏珍宝掀起帘子,抬手指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大山,“若我是那幕后之人,定会在此动手,这天然的屏障,山中的野兽可以掩盖一切罪证。”
“砰!”祁安隅猛地起身,一头撞在车顶上,他顶着苏珍宝戏谑的目光,红着脸咬牙道:“我下去部署。”
33. 血染南岭
“嘎吱,嘎吱!”车轮碾过经年封埋的枯叶,潮湿腐朽的气味混杂着新鲜草木的清香,各色金红的叶子随风飘落,林中传来的是鸟儿的啼唱,金秋的美景与岁月沉淀的独特味道让人不觉沉溺其中。
可路过的众人却无闲情雅致,赏这份难得的岁月静好,祁安隅与曹忠一前一后护在车队前段,警惕的盯着左右山林。
身手好的禁军骑马跟在两侧,整个车队都被围挡的严严实实,众人紧握刀柄,严阵以待。
马车内,苏珍宝一手捧书一手举着茶盏,她低头小口轻啜,眼睛始终没离开过手中的书,若不是茶案上摆着的那一溜大小各异的药瓶,任谁看了都会说上一句心真大。
“驾!”马蹄声响,地面轻颤,祁安隅抬手示意车队暂停,前去探路的青影打马回转,“主子,此去还有二十余里便出了南岭地界进入南疆。”
“前方可有异动?”
青影想了想摇头道:“并未发现异动。”
“没有么?”祁安隅拧眉,没有异动本是好事,可他心中却越来越焦躁不安。
还有二十里就要进入南疆地界,一入南疆便有人接应,所以此地是最好的伏击之地,若那幕后之人不在此伏击,难不成是想夜袭军营?
林中的鸟鸣骤然停歇,下一瞬鸟儿成群飞离。
“嘶!”坐下的马突然嘶鸣,不安地跺着蹄子,喷着鼻息,车夫用力拉扯缰绳也不能使躁动的马安静片刻。
狭窄的山道内,禁军早已抽出长刀,他们胸前挂着的布头也蒙住了口鼻,锐利的双眼紧盯着山林中那由远及近的动静。
“嗷!”接连的狼嚎从林中传来,众人一怔,原本以为是敌袭没成想来的是狼群,可狼群比敌袭还要难缠。
“嗖!”几道人影从林中窜出,还未待众人看清,几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便被那几人扔向车队。
靠近的禁军对着那几团东西挥刀便斩了过去,“住手!”苏珍宝站在马车顶厉声喝止,可惜已太迟。
只听噗呲几声,鲜血四溅那几团东西落地,众人这才看清那竟是几个狼崽。而抛出狼崽的罪魁祸首早已逃之夭夭。
“糟了!”众人看着死透的狼崽,心中惊呼。
“快走!”祁安隅抬头望了眼天色,夕阳已西下,在林中与狼缠斗,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高喝一声,催促着车队加速前行,可拉车的马却不听使唤,有的挣扎着想摆脱缰绳逃命,有的瑟瑟发抖只会原地打转。
此时林内已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狼群已悄然靠近,此起彼伏的狼嚎响起,狼群又隐入草丛,只能从那偶尔露出的狼耳判断,赶来的狼越来越多,越靠越近。
站在马车顶上的苏珍宝,望着远处如潮水涌来的狼群,瞳孔一缩,眉心紧紧拧起,她粗粗略数发现竟有百十来匹狼。
她正要告知底下的禁军,忽见狼群分散开来,一头眼冒凶光,浑身是血的狼,从后方走出。那狼踏上凸起的巨石,往下巡视,它的目光死死定格在幼狼的尸首上。
霎时它后背的狼毛根根竖起,它低头呜咽两声,腹部极速收缩,它蓦然一僵,高昂起头颅长嚎起来。
四周狼群见此纷纷匍匐在地,低嚎回应,那狼霍然回首凶狠的盯着苏珍宝。它又扭头低嚎几声,狼群飞快地四散开来。那头狼回望了苏珍宝一眼,跳下巨石,回到了狼群中。
马车顶上的苏珍宝,衣袂被山风高高卷起,在风中猎猎作响。她眯起眼,望着那头狼,狼腹上插着的柳叶刀,刀尾上熟悉的狐尾标识,让她眸色晦暗。
她指尖摩挲着袖中的药瓶,声音冷冽:“诸位,今日这场祸水东引的大戏,诸位可准备好了?”
她双眼微眯,指尖指着远处起伏的草浪,高声提醒,“祁安隅,前头去了一群狼大概四十余匹,小心些。”
“四十余匹?”祁安隅微微愕然,随即笑道,“诸位,今日这排场可比秋日的猎场还要精彩,竟然我等走不脱,便尽显身手猎杀个痛快。”
“好,好,好。”禁军一阵高呼,全然没有半分惧怕,祁安隅又笑看着曹忠道,“曹中使,往日秋猎,闲少看你出手,不如今日你我二人比上一比。”
“小侯爷想比,臣自然相陪。”曹忠说着手中的弯弓已拉满。
苏珍宝看着意气风发的二人,嘴角微抽对着祁安隅身旁的青影喊道:“青影去后头通传,后头去了五十多匹狼,注意莫让它们绕到林子另一端,当心来个左右夹击。”
“是,属下这就去报。”青影从另一侧打马通传,呼喝声渐远,祁安隅脸上的笑意消失,他眉头轻蹙,“竟如此之多?山中的狼都来了不成。”
祁安隅与曹忠对视一眼,二人面色冷沉,祁安隅道:“曹中使前头交给你了,我去后头看看。”
说罢二人不再多言,一个往前,一个往后打马离去。
此时林中狼群早已等不及,只听头狼一声长嚎,狼群飞扑而下,利箭如雨点飞驰而去,先飞扑而上的狼瞬间便被刺穿。
禁军刚换上箭矢,又一批狼龇牙咧嘴的飞扑而下。
“哗啦啦!”铁锁滑动的声响隐匿在狼嚎中,厮杀的双方谁也不曾注意到。
此时已有狼突破了防线扑到近跟前,禁军丢下弓箭,拿起长刀与狼缠斗在一处,地上的狼尸渐多,禁军也狼狈不堪,身上各处都有狼爪留下的血洞。
苏珍宝望着那只藏在林中指挥的头狼,她想了想跳下马车,从马车内拿出火把,她又脚尖轻点飞身上了马车顶。
她用浸泡过药的布头包住火把点燃,黄色的浓烟四起,刺鼻的味道扩散开来,撕打缠斗的狼群开始焦躁不安,它们渐渐停下缠斗往林中看去,林中的头狼一声长嚎,狼群又开始猛扑而上。
苏珍宝见此眉头紧锁,她看着越来越稀薄的黄烟,正准备点燃新的布巾,破空声从后袭来,她迅速弯腰闪躲,长腿抬高往后蹬去。
一脚落空,她扭腰翻转,便见一黑衣蒙面人从半空劈下,苏珍宝一手抽出腰间的软剑,一手高举火把向黑衣人面上戳去,口中还高声呼喊:“有刺客!”
来人偏头躲开火把,长刀一转劈向火把,火把瞬间腰斩,带火的把头飞入人群,砸向地面,飞溅的火星点燃地上的狼尸。
狼群骇然,不顾头狼的警告窜入山林,紧军放弃追捕,转身与从天而降的刺客杀个你死我活。
“轰!”马车四分五裂,苏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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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与黑衣人从车顶打到地上,手中的软剑上下翻飞,缠绕间把黑衣人从上到下划个遍,她紧贴着黑衣人打,使得黑衣人大开大合的架势完全施展不开。
黑衣人看着烂成破布条的衣裳,气笑一声,他眼中闪过欣赏,可手中的长刀却毫不客气的劈下,苏珍宝举剑抵挡,他趁机拉开距离,长刀开始大开大合的用力劈下,苏珍宝举剑相迎却被打的连连倒退。
软剑的优势在长刀的蛮横强势的攻击下,完全失去作用,受伤倒下的禁军越来越多,祁安隅与曹忠也在黑衣人的围攻下受了伤。
苏珍宝心中暗暗焦急,她瞥了眼燃烧的狼尸,一步步往狼尸退去,直到她靠近狼尸,垂手抖落袖中的药瓶。
“砰!”眼见药瓶就要落入火中,黑衣人手中的长刀翻转,刀面拍在药瓶上,药瓶被击飞滚入草丛,黑衣人手一挽冰冷的刀锋便对准苏珍宝的颈脖,他哼笑一声,清朗的声音在苏珍宝耳旁响起,“生死相搏,竟还敢分心,我还该夸你艺高人胆大呢,还是夸你不知死活。”
苏珍宝瞥了眼脖颈处的长刀,她抬头横眉冷眼的瞪着眼前人,那人见此底笑一声,伸手扯下苏珍宝蒙面的布巾,口中还笑道:“我倒要瞧瞧被祁恒的儿子藏在车队中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布巾脱落,黑衣人盯着面前的脸,失神一瞬他眼睛微微大睁,紧盯着苏珍宝那倒映着火光的双眼,随即他轻笑一声,声音狎昵道:“呦!是个美人呢!难怪祁公子舍不得把你放在家中。”
苏珍宝双眼微眯,袖中的手微动,细碎的粉末从指缝掉入火堆,她直逼眼前人的眼睛道,“你不是大衍人?”
那人一怔,笑道:“被美人识破了呢!”随即他面上一寒,轻浮的调笑全然不见,手中的刀缓缓用力苏珍宝的脖颈瞬间便出了血,他阴森森的道:“好好的一个美人,我本不想杀你,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
“不过,我倒是好奇,我身上并未佩戴任何东西,你是如何识破的。”
苏珍宝轻笑一声,她不怕死的往前一步,黑衣人瞳孔一缩,手中的刀不知觉的便缩回去半寸。
苏珍宝贴近黑衣人道:“因为在大衍,人们更喜欢唤祁公子的另一个称呼。”
“是何称呼?”
苏珍宝眉眼弯弯,璨然一笑,轻声道:“你没机会知道了。”
“什么?”那人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手中的长刀就要用力划下,可手却不知何时僵硬的动弹不得。
“你,你给我下药了?何时下的药?药瓶不是被我打飞了么?”那人僵直着舌头含糊说着,转动着那唯一灵活的眼珠往草丛中看去。
苏珍宝移开颈间的长刀,从袖中掏出药瓶扔入火中,那人见此眼中闪过懊恼,苏珍宝讥笑道:“谁说我只有一瓶药了?”
她说完在黑衣人惊恐的目光下,扯下他的腰带,又把那人双臂卸下,掰到身后用腰带用力的捆紧。
苏珍宝在黑衣人不断转动的目光下,拾起地上的长刀,架在他的脖颈处,冷声道:“人往往死于话多,而我不会给你反击的机会。”
“住手!”苏珍宝对着远处缠斗的人群高声厉喝,“再不住手,你们的主子可要人头落地了。”
34. 山道血杀。
苏珍宝话落,手中长剑没有丝毫犹豫地划下,一线血色浮现在黑衣人白皙秀颀的脖颈处,血色迅速晕开,顺着颤动的喉结缓缓往下,浸入黑色的衣领中。
刀剑交击声戛然而止,祁安隅横剑挡住劈向苏珍宝的长刀,缠斗的众人一时僵持住。
原本占了上风的刺客见同伴被苏珍宝狭持,手上一松卸去几分力道,祁安隅乘势反击,挑开长刀,一脚蹬向刺客心口。
刺客踉跄后退,他猛地转头,目光钉在同伴颈间渗出的血色上,五指一颤,长刀铿然坠地。
一旁的曹忠长刀架在与他对战的刺客颈间,他望向被苏珍宝挟持的黑衣人,嘴角一勾阴鸷地冷笑一声,手中长刀一抹,刺客抽搐着倒下。
“你!卑鄙!”祁安隅对面的刺客腥红着眼嘶吼一声,猛地握紧手中长刀爆起伤人。曹忠冷笑一声举刀相迎。
“住手!”苏珍宝对曹忠的行为虽心生不满,可现下不是内斗的时候,她忍着怒气道:“再动一下,我保证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苏珍宝说着手中的剑往黑衣人颈间深压下去。
爆起的刺客神色挣扎一瞬,他后退一步与另一个高瘦的黑衣人对视一眼。
那高瘦的黑衣人犹疑一瞬,抬起胳膊刀尖向下,手一松长刀落地,两支箭矢随即射出。箭矢呼啸而至,苏珍宝瞳孔一缩旋身闪躲,第一支箭矢擦着她发梢钉入地面。
“噗呲!”第二支箭矢紧随而至。
“妙夷!”祁安隅惊呼一声,他上前一步,想要护住苏珍宝,却在看清箭矢射中的地方,脚步一顿,转身举剑朝着高瘦的黑衣人刺去。双方人马再次混战一团。
苏珍宝看着犹自颤动的黑色箭羽,又往与祁安隅缠斗的黑衣人看去,她心中惊疑,不解地望向那支本该取走她性命的箭矢,此刻那支箭矢正钉在被她挟持的黑衣人胸口。
她看着黑衣人震惊愤怒的目光,忽的就明白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在几个黑衣人中来回观察。
“真是好手段!”祁安隅缠斗间还不忘讥讽出声,他发力震开眼前的敌人。刀光再起时,一道身影从后砍来,他转身抵挡后方偷袭之人,那高瘦的刺客不再纠缠,转身再次抬手,箭矢也再次瞄准被他射伤的同伴。
苏珍宝在箭矢来临之际,一跃而起,她伸手推开了黑衣人,一箭落空那人装上箭矢还待射出,地面却震动起来。
高瘦的黑衣人一怔,附身趴在地面细听,随即他面色一变,哨声忽起,战在一处的黑衣人闻声,不再保留全都不要命的拼杀起来。
高瘦的黑衣人往苏珍宝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放下袖箭,提刀朝着祁安隅砍去。
苏珍宝见此,伸手拔下黑衣人胸前钉着的箭矢,冷声道:“没想到你竟如此没用,你的同伙不止不在乎你的死活。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取走你的性命。还真是可怜。”
黑衣人眼珠微颤,不过晦暗了一瞬,眼中便充满讥讽,他挑衅的看着苏珍宝,他虽中药不能说话动弹,可眼中却含着笑,嘲弄地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却眉头轻挑,她玩味的看着手中的箭矢,那箭矢竟只有尖头的部分染上了血迹。
可同样的距离,同样的袖箭,接连射出的箭矢不可能是两种力道,她目光一厉,讥讽道:“被自己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
苏珍宝一一点过那些黑衣人,声音古惑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几个人都不是你的人吧!让我猜猜他们是谁的人,他们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
“对了,你挡了谁的路,让人恨的,不完成刺杀也要杀了你?”
苏珍宝说着,手上已摸上黑衣人的胸口,她指尖触到一片锐利的硬物,扯出一看,竟是半块龙纹佩,玉上裂纹如蜈蚣盘踞,龙目处还沾着新鲜血渍。
苏珍宝看着手中的龙纹佩,眉心紧拧,猜测的线索在脑中成型,她在黑衣人惊怒的目光中将玉佩收入怀中。
她又从袖笼中掏出药瓶,在黑衣人愤恨,抗拒的眼神下上前掰开他的嘴,苏珍宝手一抖,几颗药丸落入他口中,黑衣人含糊的抗拒着。
苏珍宝手指一挑合上他的嘴,双指按压喉头,迫使黑衣人咽下药丸,药丸咽下黑衣人不再挣扎,他望着远处高瘦的黑衣人,眼中闪过怨愤,不甘,最后一丝释然划过,他紧闭双眼等待死亡降临,可忽然能动的指头让他猛地睁大眼睛,他惊愕地看向苏珍宝。
苏珍宝只是轻啧一声,拾起地上的剑便朝混战的人群刺去。
“铛!”利剑被挡,刀剑摩擦火星飞溅,脚下的地面震动的越发厉害,已能隐约听见马蹄齐奔声,策马人的呼喝声。
急促的哨声忽起,狠命缠斗的刺客毫不迟疑的快速撤离。
连同那被苏珍宝喂了药的黑衣人也被带离。
苏珍宝望着地上断裂的腰带,嘴角微微勾起,随即又恢复平静。
刺客退去,众人连战两场,早已精疲力竭,可受伤的禁军还需救治,满地的疮痍还待收拾,还有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来客需要警戒。
几十只火把随着马蹄声踏破夜幕,来人翻身下马,在穿着僧袍和尚的带领下,众人快步上前,领头的慧仁双手合十行礼,“属下来迟,还请侯爷责罚。”
祁安隅剑尖垂地,他脱力地靠在抹泪的青竹身上,喉结滚动间将那句无妨咽了回去。
他凝视着苏珍宝染血的袖口,火光在她侧脸投下摇曳的阴影,方才那支射向苏珍宝的箭矢仍让他心头震颤。
“查清箭矢来历。”祁安隅突然开口,声音比手中的剑还要凌厉几分,“要活的。”
车队顺利进入南疆的地界,又奔波半夜才到最近的城池,驻守南疆的将领带人接手千辛万苦才送到的粮草。
众人精疲力竭,寒暄两句便各自离去,祁安隅一行下榻驿站,各自洗漱疗伤。
“米线,热汤米线,冒子随便加。”
“客官,吃米线咯!热汤米线,吃噻!”
带着浓重南疆口音的吆喝声,透过雕花窗棂传来,床上的苏珍宝猛地睁开眼,她茫然四顾,好一会才想起置身何方。
五感归位,她翻身坐起,窗外那清晰的西南官话,渐渐混杂在各种抑扬顿挫的方言中。
嘈杂的人间烟火驱散了苏珍宝紧绷的神经,若不是颈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昨日的刀光血影,兵戎相见似是一场噩梦。
而这烟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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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带回现实,苏珍宝深吸一口气,她伸手推开临街的木窗,热浪裹挟着各种香气扑面而来。喧嚣的人声充斥耳膜,苏珍宝缓了缓才探头往外看去。
驿站楼下早已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苏珍宝一眼便瞧见了那头顶五彩缠巾的妇人,妇人挑着的竹筐里堆满了肥美的菌子,她盯着那菌子仿佛看见它们在汤锅里上下翻滚,那鲜美的味道让人为之折服。
“咕噜噜……”腹中的馋虫被她的想象唤醒,苏珍宝揉着肚子往旁边的赤膊的汉子看去,那汉子扛着整扇熏肉穿行而过,口中还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苏珍宝看着让开路的人群,大概明白他在喊些什么。
更远处的集市,五彩斑斓的彩棚像是天上掉下的彩虹桥闪闪发光,孔雀蓝与朱红的布幡在晨风中肆意翻飞。眼前的五彩世界与中原素淡的街景大不相同,却让人心生愉悦,沉溺其中。
“小妹,生得恁好看,买朵木芙蓉压鬓角嘛!”楼下突然传来似歌唱的声音,苏珍宝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南疆阿婆手拿鲜花仰着头笑看着她,阿婆腿边还放着背篓,背篓内是盛放洁白的木芙蓉花。
阿婆见她望去,将手中的木芙蓉往上递了递,苏珍宝看着阿婆的笑脸,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直紧绷的心忽的就放下了,她迫不及待的想投入这喧闹中,苏珍宝探头对着楼下的阿婆高道:“阿婆,给我留两支。”说罢,她关窗转身轻快的下楼。
等她拿着木芙蓉回到驿站,正好碰见下楼的祁安隅,祁安隅今日换了件靛蓝色的长衫,他站在楼梯上长身如玉,笑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摸着鬓角的木芙蓉,有些别扭的道:“刚才有个阿婆在驿站外卖花,我想着木芙蓉能防蚊虫,便买了两朵。哪知阿婆非要给我簪上,我……”
“好看。”祁安隅打断苏珍宝的话,他重重的点头,重复一遍,“好看,这木芙蓉不如妙夷好看。”
苏珍宝骤的面上一红,她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羞意,她轻挑眉头嗯了一声,转而看着祁安隅背在身后的胳膊,询问道:“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
“已无碍。”祁安隅两步走下楼,在她面前站定,“我听闻集市东头有家菌汤米线甚是美味,妙夷可想尝尝?”
“菌汤?”苏珍宝闻言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的响起,引得祁安隅轻笑出声,他打趣道:“快走罢!要不这腹内馋虫又该闹了。”
“你!”苏珍宝红着脸跺脚,难得露出一副女儿家姿态,她看着吭哧吭哧憋笑的祁安隅,促狭道:“小隅子既知本姑娘腹内馋虫大闹空腹,还不快些前头带路。”
“咳咳!”祁安隅憋住笑,轻咳一声,学着宫中太监弯起腰,伸出胳膊,夹着嗓子道:“啧!小隅子这就为姑娘带路。”
“噗呲!”二人笑成一团,并肩而去。这轻松惬意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他们昨日才经历过生死搏杀。只有苏珍宝无意识摩挲着袖中的龙纹佩,和祁安隅偶尔扫视人群的警惕目光,暗示着危机尚未解除。
目睹全程的曹忠,摇头轻啧一声,他双手背在身后,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儿,他慢悠悠地跟上二人。他也要去尝尝那菌汤米线的滋味。
35. 借花杀人
砂锅里白汤翻滚,咕噜咕噜翻涌的气泡带出菌菇特有的鲜美。
街角米线铺内坐满了吃米线的人,有对襟短衫的汉家老翁、裹着彩色头巾的南疆阿公,穿着靛蓝彩衣,笑得一脸慈爱的阿婆,还有那银饰叮当,声如银铃的南疆阿妹。
他们都挤在油光发亮的条凳上,跑堂的滇腔官话吆喝得像山歌般此起彼伏,蘸水碟碰着酒碗叮当作响,谱出一曲欢快的滇南民调。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苏珍宝三人也坐在人群中,她学着南疆人的架势,坐在油亮的长凳上,捧着粗瓷大碗呼噜呼噜地吸着菌汤米线。热汤滚过舌尖,鲜香直冲脑门,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身旁的祁安隅瞧着她那不拘小节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拿起的筷子用帕子擦了又擦,才矜贵地挑起两根米线放入口中,他咀嚼两下蹙起的眉头骤然放松,祁安隅瞥了眼埋头大吃的苏珍宝与曹忠,再次挑起米线的筷子明显快了许多。
“诸位都听说了吗?”角落里一膀大腰圆的壮汉呼噜噜地喝完碗底的余汤,不修边幅地用那油亮的衣袖往嘴一抹,神神秘秘地朝着众人道。
苏珍宝吸溜着米线好奇地看了过去,她看了眼壮汉放在桌上的弓箭,那弓箭制作得颇为潦草,竹制的箭矢倒是削得极其锋利,从那人衣摆处暗红的污渍能猜出那壮汉是个山中猎户。
“听说什么?老哥快讲讲。”邻桌一头缠靛蓝头巾的汉子喝了口热汤,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热情地捧场道。
那汉子站起身,右腿一抬踩在长凳上,摆开了说书的架势,“听说了吗?临县近来闹鬼了。死了好些人。”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却又能让铺子里的人都能听清。
猎户说完,米粉铺子顿时一静,紧接着便是哄堂大笑,那笑声冲出小小的铺子,传出半条街来。
“闹鬼?”门口抽水烟的阿公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抽了口水烟,又缓缓吐出青烟,才操着拗口的汉话道:“闹嘛子鬼闹鬼,鬼在哪个!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鬼呢!”
“是噻,鬼有啥子可怕的,人才可怕勒!”柜台后算账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接话,手中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作响。
“大清早的,啥子鬼呀!人呀,肚皮吃饱,啥都不怕。”另一个食客笑着打圆场,夹起一筷子酸腌菜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响。
那猎户先是被嘲笑,后又被众人七嘴八舌地怼回来,本想拍桌子怼回去,一扭头见几个姑娘看着他,捂嘴嗤嗤地笑着,猎户那黝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憨憨地笑了两声,摸着后脑勺一时忘记怎么说话。
“闹鬼算什么,我才知道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保证你们都还没听说。”一个风尘仆仆却满面喜意的驿卒走进铺子。
“老板娘,来碗米线。”驿卒嗓音洪亮,带着喜意吆喝着,又啪的一声把铜钱拍在桌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他仰头环视一圈,见众人都看着他,等他讲他口中的好消息,见此他得意地大笑两声,才大声宣布:“昨儿夜里朝廷的粮草送到了,今儿天没亮就送到临边去了!这会儿咱们的将士终于能站起来,痛痛快快地把越蛮国那群龟孙打回去了!”
驿卒话落,铺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南疆阿公先是一怔,紧接着红着眼,抖着手,把宝贝水烟筒在桌角敲得梆梆响,他喜得连叫几声好:“好好好!早该收拾那群蛮子了!”
银饰叮当的南疆少女们也小声惊呼起来,她们激动得红了脸,用苏珍宝三人听不懂的南疆话又急又快地讨论起来。
一直侧耳倾听的苏珍宝三人闻言,无声的交换了个眼神,后又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们一路送粮虽辛苦,可在这一刻全都值了。
苏珍宝心中欢喜地看着铺子内欢呼的众人,她注意到角落里那个猎户悻悻地坐下,显然为被打断的话题感到不快。
她想到临县闹鬼的事,目光闪烁,以她多年的查案经验来看,此事绝不是闹鬼那般简单。她想了想,正要起身过去搭话,忽然闻到一阵清冽的幽香,一个穿着彩衣,戴着银铃的南疆少女进入铺子。
那少女站在门口垫脚往里看,铺子里的人往外看了眼,又纷纷议起即将开战的事宜。
那少女却在看到苏珍宝一行时顿了顿,她绕过人群来到苏珍宝面前站定,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微弯,樱桃小口轻启,声音清脆如山间潺潺溪流。
“姐姐戴着的木芙蓉真好看。”少女伸手轻抚苏珍宝鬓角别着的白色木芙蓉,腕间银镯因她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忽的少女一顿,紧跟着眸色变冷。
苏珍宝看着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女,她下意识伸手去摸那枝木芙蓉,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那少女伸手拦住。
苏珍宝不解地望去,那少女对她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伸手取下苏珍宝头上戴着的木芙蓉,少女将木芙蓉头朝下往桌面磕了磕,一颗米粒大的黄色虫卵从木芙蓉黄色的花心掉出。
苏珍宝瞳孔一缩,睫毛轻颤,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她眸光幽沉的望着那僵直的虫卵,眼前浮现的却是卖花阿婆那张皱皱巴巴却格外慈祥的笑脸。
祁安隅起先只觉那少女太过冒犯,等他看清那黄色之物是何时,他惊的一把掰过苏珍宝的头,颤抖着双手在她头上摸寻着。
“嘻嘻!”少女见此轻笑一声,“这个阿哥好似很是紧张呀!不过不必惊慌,姐姐身上没有第二个蛊卵了。”
祁安隅一顿,还是不放心的捧着苏珍宝的脸,连声问她可有不适,直到苏珍宝再三摇头,祁安隅才放下心来。紧接着祁安隅一脸惊怒,他重重的拍着桌案,抬手便要唤人来去抓早上卖花的婆子。苏珍宝却反应极快的按住祁安隅的手,她微微摇头示意祁安隅不要轻举妄动。
祁安隅望着已探头好奇看过来的人,最终忍着怒气坐下。
少女对此却面不改色,她徒手捏起那虫卵,掀开腰间的小竹篓,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竹篓内探出一双弯曲的触须,接着一只黑紫的蜈蚣探出脑袋,蜈蚣用触角探了探那虫卵,继而一口吞下少女手中的虫卵,啪的一声掉回竹篓内。
少女皱了皱鼻子,晃了晃竹篓,似自言自语道:“我叫苗妮,我的宝儿闻到了嗜睡虫的味道,是它带着我来找姐姐的。”
苗妮说着抬眸望向苏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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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苏珍宝盯着她的小竹篓看,她赶紧合上竹篓盖子,歪着头笑眯眯地说:“可是我的宝儿,吓到姐姐了?”
“是有些吓着了。”苏珍宝扯了扯唇,苍白着脸勉强一笑,“多谢姑娘仗义出手。”
“不用谢,这虫卵对我的宝儿来说,也是大补之物。”少女说着自来熟地在她身边坐下,银铃随着她动作阵阵作响,“看姐姐的穿着,姐姐是汉人?”
这时,铺子里的喧闹声更大了。众人争先恐后的传阅驿卒带来的军报。老板娘也端出一坛自酿的米酒,豪气地宣布今日酒水半价,为此又引来一阵欢呼,于是再也没人关注苏珍宝一行了。
“我们是从中原来的。”苏珍宝收回目光,发现苗妮正盯着她的衣裳看,她微微眯眼,随即笑道,“姑娘可是对中原物件感兴趣?”
苗妮眨眨眼,抬手轻摸苏珍宝的衣摆,她忽然凑近苏珍宝耳边:“姐姐可真好看,不光脸好看,衣裳也好看,不过姐姐可要当心了。”苗妮声音清脆甜美,却带着一丝凉意,“姐姐可有听说临县闹鬼的事?”
苏珍宝目光微闪,她抬头瞟了眼与众人饮酒说笑的猎户,也学着苗妮的样子,凑到苗妮耳边轻声道:“刚才听说,怎么?你也知道?”
“嗯,我刚从临县回来,临县接连死了三个人,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那些女子死状可怖,她们全都被吸干了血,身上的皮变得皱皱巴巴,一头青丝变成了白发,宛如八旬老妪,可怕的很。”
苗妮说完还不待苏珍宝回话,她“呀”的一声轻呼,轻巧的从凳子上跳起,“我该回去了,姐姐你可要当心啊!”苗妮留下一句话,便在银铃轻响中翩然离去。
苏珍宝眉心一跳,她没有阻拦,只是目送苗妮远去,曹忠却在此时突然插话道:“没想到如苏仵作这般警醒的性子,也能被人不声不响的作了手脚。”
苏珍宝轻抚带着幽蓝印记的衣摆,她拾起桌上那洁白无瑕的木芙蓉,语气淡然道:“曹中使谬赞了。”
等她再抬头往外看去,苗妮早已经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木芙蓉的花梗,觉得这顿早饭吃得格外有趣。
她嗤的轻笑出声,抬手便要把那枝木芙蓉重新簪回耳边。
“妙夷!”祁安隅一把按住苏珍宝的手,他不解的看着苏珍宝,“若你喜欢簪花,我现在就去为你买新的花来簪,只是这枝花便不要再戴了。”
“无妨!”苏珍宝抚开祁安隅的手,坚定的把花簪在鬓边,“现在这枝花很干净。”
言罢,她起身道:“走罢!接下来该去看戏了。”
“妙夷!”祁安隅无奈的喊了一声,最后只能紧跟着离去。
铺子外,阳光渐渐驱散晨雾。街对面屋檐下,苗妮静静站着,她目光穿过嘈杂人群,落在从铺子里出来的苏珍宝身上。
当她看到那支木芙蓉又被苏珍宝戴了回去,她微微错愕一瞬,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甜笑,她轻拍着竹篓轻声道:“宝儿,我遇到一个有趣的姑娘。”
不多时,竹篓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那蜈蚣像是听懂了一般,它在竹篓内欢快的爬动,它在回应着它的主人。
36. 比毒,谁更胜一筹?
夜半三更,一轮满月悬于中天,清冷的月华倾泻而下,将夜色中潜藏的一切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草丛深处,秋蟋在生命终章奋力振翅,以最嘹亮的清鸣,在这寒露浸染的夜里作最后的绝唱。
忽的一朵黑云遮挡了月光,大地陷入黑暗,秋蟋的歌声骤然一顿,随即节奏舒缓响亮的歌声变得短促尖锐起来。
“嗡~扑棱棱~”一阵微弱的旋风刮过,秋蟋声一窒,高歌的秋蟋像是见到了生命中的天敌,它们吓得瞬间禁声,瑟瑟发抖的藏在草叶下。
“嗡~”一阵轻响,那东西落在了驿站二楼的一处窗户上,紧接着窗外便响起了“喀哒!喀哒!”的声响。
而本应熟睡的苏珍宝此时却盘腿坐在床上,她屏住呼吸,盯着黑暗中的窗户。
一阵风过,月光重洒大地,苏珍宝看着窗户纸上扭曲的倒影,那倒影很是诡异,上面不知是身子还是头的地方竟是一大一小两半的椭圆。
底下本应长腿的地方又交叉着长了许多细长的东西,苏珍宝揉了揉眼,瞪大眼睛去数窗上的倒影,可这月光到底不比灯火,窗上的倒影也因那东西的动作模糊成一团。
苏珍宝数来数去,终是没数出到底有几条腿。
这时那东西又开始有节奏的敲击起窗户来,骨节摩擦的嘎吱声混合着敲击的喀哒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虽小,但在着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无比清晰。
苏珍宝动了动有些坐麻的腿,深吸一口气,沉下性子静静盯那东西,她倒要瞧瞧那个鬼东西到底想要干什么。
“喀哒!喀哒!”撞击声渐小,随之而来的便是木框左右晃动的声音,一块四正四方的木格在苏珍宝错愕的目光中,吧嗒一声被推掉地上。
随即一对锤状长须从破口处探出,紧跟着一个铜钱大小的脑袋也钻了进来。
而苏珍宝在那触须探进来时,便抄起桌上的茶壶无声的靠了过去,等那东西的脑袋钻出,苏珍宝手中的茶壶已快准狠的砸了过去。
“滋~”茶壶还未砸中便觉一轻,接着腐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苏珍宝心中一紧,她直觉不好,手中的茶壶顺势丢出。她脚下一蹬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一偏头便见那东西已彻底从木窗的破洞内钻出。
月光下,它展开布满诡异花纹的翅膀,两只透明的眼睛冰冷的注视着苏珍宝,而两眼间的那根长长的管状口器,也已对准了苏珍宝的脸。
还未等苏珍宝细看,一团墨绿色像是汁液的东西便从那管子里喷射而出。苏珍宝下意识的翻滚躲开,原先站的地板已被毒液烧得滋滋作响,熟悉的腐臭味再次出现。
苏珍宝呼吸一窒,暗暗心惊,她摸出短刀戒备地盯着那飞虫,那飞虫不知为何放弃了毒液攻击,它展开翅膀开始上下震动,发出的嗡鸣声令人心生烦躁。
苏珍宝迎着月光,隐约见那飞虫扇动翅膀间,有微尘飘落,她正要细看,那东西竟对着她猛地俯冲而来,镰刀似的前肢直扫她的咽喉!
苏珍宝往后一仰,避开了飞虫的前肢,手中的短刀也向着飞虫飞射而去。
“叽”刺耳的短叫震得苏珍宝脑中嗡鸣,她心中却是一喜,飞虫叫的凄惨定是受了伤。
她定睛一看,地上有几节断掉的虫足再抽动,而那飞虫在短促的鸣叫后,扇着翅膀歪歪斜斜的往苏珍宝俯冲而来。
“呵!”黑暗中苏珍宝冷笑一声,她眼神凌厉地盯着飞虫,脚下蹬蹬后退几步,伸腿挑起桌边的圆凳甩了过去,“砰!”圆凳落地,飞虫侧身闪躲开来,苏珍宝忽觉喉间奇痒难耐。
她眉头轻蹙,抓起桌上冷掉的半盏冷茶,仰头灌了下去,痒意被冷茶带去了几分,可下一瞬奇痒再次袭来,苏珍宝心知不对,可飞虫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
苏珍宝被迫一边飞快后退闪躲,一边扔出茶盏试图击落飞虫,可那飞虫聪明的紧,它开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没有规律的快速移动。茶盏坠落,苏珍宝反击再次落空。
“咳咳!”苏珍宝闷闷咳了两声,她嗓子现在不只是痒,还有些疼痛传来,她心下警觉,但飞虫步步紧逼,逼得她无暇深思。
“砰!”苏珍宝后背撞上了门,她已彻底隐入黑暗,她亦无路可退。
“嗡!”飞虫嗡鸣着逼迫而至,可它却在飞近时,停止了攻击,只是不远不近地扇动着翅膀。
它像是通了人性一般,歪着头看着苏珍宝面色逐渐青紫,急促的喘息。而它只需在安全的距离内扇动翅膀,便可无声无息地收走别人的生命。
苏珍宝屋内的动静早已惊动了驿站内的人,驿站内的人,顾忌他们的身份不敢大声叫骂,可屋内的灯都纷纷点亮。
门外也传来踉跄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砸得震响,祁安隅大力地拍着门,声音慌乱颤抖地喊着,“妙夷,出了何事?开门?”
“咳咳!无事,房间进了个小虫子。”苏珍宝盯着飞虫扇动的翅膀,她想起从飞虫翅膀上掉下的粉尘,她眼中一冷划过狠厉。
抓住烛台便想往飞虫掷去,可发麻的指尖让她险些握不住手中的烛台。
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鼻孔与嗓子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想用力握紧烛台,可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我这是中毒了,那粉尘竟是毒粉”
苏珍宝心中惊惧,任谁能想到,一只飞虫不光能喷出毒液,身上还带着毒粉,此毒还让人防不胜防,让她一个用毒高手都能在无知无觉中,中毒至深。
“妙夷,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祁安隅还在拍门,苏珍宝却不愿放他入内,此时的屋内早已布满毒粉,她何必多拉一人下地狱,她猛地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清醒几分,她抖着手去掏袖笼里的药瓶。
一直振翅的飞虫好似明白了她的意图,又飞扑上来,苏珍宝掏药瓶的手却是一顿,她摸到了袖笼中的火折子,她忙掏出火折子吹着对着飞虫高举起来。
屋内顿时亮起豆大的光来,火光虽弱却让那飞虫俯冲的动作一顿,它缓缓停下了攻击,火光倒影在飞虫的眼中,它焦躁的叽了一声,竟在原地绕起圈来,苏珍宝见此心中一喜,暗暗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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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早些点灯。
飞虫畏惧火光不再靠近,只是振动翅膀忽远忽近的徘徊在她身侧,苏珍宝一手艰难的高举着火折子,一手哆嗦着摸出药瓶,刚倒出药塞入口中便见那飞虫猛地冲向火折子,在快靠近火光时又迅速后退,如此反复几次,它像是明白这豆大的火光对它威胁并不大,它开始试探的朝苏珍宝靠近。
苏珍宝瞳孔微颤,这只飞虫聪明得近乎诡异,它仿佛具备了人类的智慧。它的双翼宽大透亮,上面布满繁复而妖异的花纹,美得摄人心魄。乍看像一只巨蝶,可那对锋利的镰刀前肢,却分明是螳螂的凶器。
苏珍宝忽的就想起那条通人性的蜈蚣,她眼珠微转,死死的盯着飞虫,语气虚弱却肯定的道:“你是一只蛊!”
飞虫煽动的翅膀一顿,它一动不动的盯着苏珍宝,苏珍宝顿时就觉得被那双没有感情的复眼,看的浑身寒冷粘腻,它就像毒蛇一般,让人一看就浑身难受。
她哆嗦着手从怀中掏出帕子,又哆嗦着点燃帕子,帕子上的火光一跳,屋内更亮了,飞虫的身影也倒影在门窗上。
屋外的人都瞧清了飞虫的模样,霎时惊叫声响起一片,驿丞死死的抱着祁安隅的腿,阻止他踹门动作,抖着声音道:“侯爷,那像是蛊,那是蛊啊!侯爷万不可进去,属下这就找高人来收了这蛊虫。侯爷这是有草鬼人害人啊!侯爷不可万不可入啊!”
“放开。”祁安隅咬牙切齿的怒吼传了进来,苏珍宝不知为何,她竟在生死时刻觉得那愤怒的吼叫声亲切极了。
她盯着飞虫,呲牙一笑,扭头对外喊了一声,“我无事,你不必进来,一只小虫子罢了,今日我便要瞧瞧,我与蛊虫谁更厉害。”
帕子渐渐燃尽,飞虫又开始蠢蠢欲动,苏珍宝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解毒丸,眼一闭把药丸全倒入口中,糊弄着咀嚼几下便硬吞了进去。
药刚咽下便觉喉间一甜,一口黑血裹着解毒丸喷出,苏珍宝看着地上的黑血,有一瞬间的怔愣,原来她早已毒入骨血。
门外祁安隅拍着门,苦苦哀求苏珍宝让开,不要靠在门上,他怕踹门伤着了她。苏珍宝却再也发不出声,她狼狈的靠着门,眯眼看着那试图攻击她的飞虫。
那飞虫断了一截的两个前爪相互交叠,中间的口器再次鼓起,一口墨绿的粘稠毒液再次迎面喷出,苏珍宝挺着最后一口气,用力翻滚,“滋!”
她回头看着被腐烂一大片的衣角,手中的火折子再也握不住掉落在地,火折子熄灭,屋内却被外面的火光照的影影绰绰。她看着逼近的飞虫,双眼猩红心中发狠,她握着药瓶心中默数,一、二、三,飞虫的镰刀在她眼前高高举起。
苏珍宝勾唇一笑,药粉对准飞虫全部洒出,“叽!”
飞虫痛叫一声,在屋内疯狂飞窜,苏珍宝仰躺在地,她看着飞虫向瞎了一样,不断的往墙上,柱子上撞击。
她艰难的勾唇讥笑:“毒虫?那就看看我们谁的毒更毒。”
“叮叮!”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苏珍宝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
37. 生死时刻
痛!
连绵不绝的剧痛如万蚁噬骨,一寸寸啃噬着苏珍宝的骨髓。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手撕扯着,揉搓着,疼得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万根银针,疼得她浑身痉挛,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噗——”一口黑色的血沫猛地呕出,黑色的血沫溅在青紫的脸上,使她的模样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一直盯着苏珍宝的祁安隅瞳孔骤缩,一把抓过帕子颤抖着手去擦她脸上脖颈上的血沫,他声音已沙哑得不成样子,低声轻斥道:“怎么还没起效?药呢?”
慧仁额上早已沁满汗珠,汗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衣衫同样被浸透。
他顾不得擦汗,指间金针寒光一闪,稳稳刺入最后一处穴位。他长舒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道:“九九大还魂针乃我祖传秘术,辅以真气催动,只要苏姑娘还有一口气在,属下定能把她从阎王殿拽回来。”
“毒呢?可辨出来了?”祁安隅吊着的心松了几分,可看苏珍宝还在抽搐着呕黑血,他指节攥得发白,紧追着询问。
慧仁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才道:“此蛊非寻常毒物,乃是以百蛊相残之法炼成——将数种剧毒之虫置于一处,任其厮杀吞噬,最终活下来的那只体内更是融合了所有败者的毒素。”
“所以……无解?”祁安隅嗓音骤冷,他颓废地坐在床边,握着苏珍宝的手也松了几分力道。
“需些时日。”慧仁顿了顿,又道,“即便现在解毒,恐怕……也会落下病根。”
祁安隅身形一僵,抬眸看着慧仁,眼底暗潮翻涌:“什么意思?”
“毒已入髓。”慧仁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即便苏姑娘活下来,日后每逢阴雨寒夜,怕是都要受蚀骨之痛。”
空气骤然凝滞,良久,祁安隅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哑声道:“先救她。”
慧仁点头,取过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在烛火上燎过,道:“主子且退开些,属下要为苏姑娘放血祛毒。”
刀刃划过腕间,乌黑的血顺着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滴入铜盆。
“嗒!嗒!嗒!”黑血落入铜盆竟隐隐泛着诡异的蓝色。祁安隅死死盯着那不断涌出的黑血,直到血色渐淡,苏珍宝的脸色也已白得近乎透明,慧仁这才迅速止血上药包扎。
金针拔下,青竹也端着一碗熬的浓黑药汁匆匆进来。
“补气血的,一日三碗,明日还需继续放血。”
“还要放?”祁安隅眸色一沉,“放多久?”
“放到血色鲜红为止。”
“没有别的法子?”
“若无解药,放血是最快的解毒之法。”慧仁见他神色阴鸷,又补了一句,“苏姑娘体质强于常人,又有内力护体,辅以汤药调养,不会伤及根本。”
祁安隅不再多言,他上前小心托起苏珍宝的后颈,让她靠在他的怀中。轻轻吹凉半勺药汁,随着她紧闭的唇往里倒。
苦涩的药汁一点一点喂入口中,苏珍宝却痛苦地连吞咽的动作都不敢有,褐色的药液顺着唇角滑落,祁安隅立刻用指腹抹去,他满目心疼地看着苏珍宝,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珍宝在混沌中感觉到有人搭上她的脉搏。
“毒已去了大半,余毒还需慢慢拔除。”慧仁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响起。
“还要多久?”祁安隅问。
“今日放的毒血颜色已转为暗红,再放两日便不用放了,不过脏腑内的余毒只能慢慢拔除。”慧仁停了一瞬,又接着道:“若能找到下蛊之人,问清蛊虫来历,或可缩短时日。”
“青影已经去查了。”
“噗嗤——”
一声娇笑蓦地插了进来,带着几分戏谑道:“你们当蛊师是街边卖菜的老妪,随便就能揪出来?”
珠帘轻响,一阵异香浮动,苗妮踩着慵懒的步子走近,身上佩戴的银饰响个不停。她歪头瞧着床上昏迷的苏珍宝,红唇微勾:“还是说,你们觉得天下蛊师都像我这般好说话?”
祁安隅缓缓抬眼,眸中寒意森然:“南疆擅蛊的,不过黑苗、白苗两族。若请不动那老毒妇,本侯便‘请’全族人来作客。”
他指腹摩挲着苏珍宝冰凉的手腕,一字一顿道:“两族人,总有一个人,会开口。”
“就凭你?”苗妮圆眼一瞪,就要发怒,可她的目光扫过床上的苏珍宝时怔了一下,最终冷哼道:“若不是看在苏姐姐的面子上,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
“是吗?”祁安隅声如寒冰,他讥诮道:“若不是你的宝儿把那蛊虫吃了,我怎会到此时还未找出解药。”
苗妮闻言,摩挲竹篓的动作一顿,她面上讪讪,皱了皱翘鼻嘟囔道:“宝儿也是为了救苏姐姐,才把那蛊虫吃了,再说,我都说我有法子救苏姐姐,是你偏不让我救。”
“你觉得我会蠢到,把妙夷的性命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祁安隅看着苗妮的眼神森寒锐利,像是要洞穿她的身体,望向她的内心。
“那你觉得能救苏姐姐两次的人,当真会害她吗?”
“滚出去!”祁安隅闭眼深吸,爆喝出声,他粗暴的打断苗妮叽叽喳喳的辩解。
苗妮一噎刚想怼回去,便听祁安隅道:“你若真好心,便滚出去,不要扰了妙夷修养。”
苗妮看了眼苏珍宝,嘴唇翕合咽下口中的话,冷哼一声退了出去。
祁安隅盯着苗妮远去,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杀意,他摩挲着苏珍宝的手,按下心中翻涌的怒意,那日的苗妮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专门赶来毁灭证据的。
那日祁安隅破门而入,他看着身置狼藉,不知生死的苏珍宝顿时目眦欲裂,他刚想上前救出苏珍宝,便听身后传来银铃声。
一阵风过,苗妮出现在屋内,苗妮进屋便洒出药粉,又打开腰间的竹篓,轻喝一声,一条千足蜈蚣从那竹篓内飞出。
祁安隅顾不得震惊蜈蚣为何会飞,他踉跄着扑到苏珍宝的身边。抖着手去试探苏珍宝的呼吸,等他探到苏珍宝还有微弱的气息时,心中一松,眼泪夺眶而出。他踉跄着抱起苏珍宝冲了出去。
关于飞虫被蜈蚣吞吃之事,他也是听苗妮传述,而他与驿站内其他人并未亲眼所见。
祁安隅双眼微眯,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床边,他的思绪回到前日为苏珍宝疗伤的时候。
那日苏珍宝刚放过毒血,祁安隅端着药碗给苏珍宝喂药,苗妮便是在那时破门而入的。
苗妮一进门就对着地上的铜盆惊叫起来,“你们在干什么?你们这样做会害死苏姐姐的。”
屋内三人因她的话同时抬头看去,祁安隅看着苗妮神情一怔,“是你?你这是何意?”
“你们这样放血会害死苏姐姐的。”苗妮快步行至床前,她伸头看着苏珍宝,口中回着话:“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就算放光苏姐姐的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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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把毒全部祛除呀?”
祁安隅眸色微动,他与慧仁对视一眼,声音平静到听不出起伏:“莫非苗姑娘有更好的法子,或是苗姑娘有解药?”
“我没解药。”苗妮说着轻拍腰间的竹篓,“我有宝儿就够了。”
“宝儿?你是说那只蜈蚣能解毒?”祁安隅视线扫过竹篓,想到那带着透明翅膀的蜈蚣,眸色晦暗,“没想到姑娘如此仗义,竟愿意拿精心饲养的蛊王来入药,我替妙夷先谢过姑娘。”
“等等!”苗妮瞪着她那本就又圆又大的眼睛瞪着祁安隅,她捂着竹篓后退两步,“谁说用宝儿入药了,我的意思是宝儿可以吸走苏姐姐体内的毒。”
“怎么个吸法?”慧仁上前接过话道。
“这你就不用管,我自有我的法子。”苗妮说着寻声望去,当慧仁俊美的面孔闯进她的视线,苗妮顿时噤了声,她红着脸望着慧仁,眼中划过惊艳之色。
慧仁对于苗妮的失神早已见怪不怪,他对着苗妮柔柔一笑,“不知姑娘说的是什么法子?说出来也好让在下长长见识。”
“就是让宝儿趴在苏姐姐手腕的伤口处,它自己会吸出毒来。”苗妮说完才察觉失言。
她面色一变拧起眉来,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慧仁。以慧仁的长相,她不可能在进门时完全忽视慧仁,就像屋内没有这个人一般。另一边她又忍不住懊恼,懊恼自己没能抵挡住美色,说出了宝儿的祛毒的法子。
那知慧仁听罢,嗤笑出声:“毒已经融入苏姑娘的骨血,你的宝儿除了吸光苏姑娘一身的血肉,否则无法吸出毒来。”
苗妮闻言当即恼了起来,她上下打量慧仁一番,才脆声道:“你有你中原的医法,我有我南疆的医法。你医不好苏姐姐,不代表我医不好苏姐姐。”
“我中原医术传承千年,是你那一只毒虫可攀比的吗?再说你那可是蛊虫,我怎知它到时是解毒还是下毒?”
“少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姐姐是我救的我怎会害她。”苗妮讥讽道:“你看不上我南疆的蛊虫,却对南疆蛊虫下的毒,束手无策,如此无能之辈也配在我面前夸夸其谈?”
“你不必激我,我能不能医好苏姑娘,你且看着吧!”
“行了!”祁安隅出声打断二人,他望着苗妮神色不明,幽幽地道:“苗姑娘,那飞虫如今在何处?”
“飞虫?”苗妮不解的脱口而出,随之她又恍然道:“你是说袭击姐姐的皇荚蛊蝶么?”
“它已经被我的宝儿吃了。”
“吃了?”祁安隅惊怒不已,心中杀意翻腾,“你怎能让你的虫子吃了它,若那飞虫还在,慧仁定能做出解药。”
苗妮像是被吓到一般,她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祁安隅,小声解释道:“宝儿也是想救苏姐姐啊!再说吃了也没关系,宝儿连皇荚蛊蝶都能吃,也定能吸出姐姐体内的毒。”
“是吗?”祁安隅放下药碗,扶着苏珍宝躺下,又把她放血的胳膊摆放好,这才起身盯着苗妮道,“三更半夜,苗姑娘不在家中安睡,为何会出现在驿站?”
苗妮闻言,蹙了蹙眉,“我是寻着那皇荚蛊蝶来的。”
“寻着蛊蝶来的?”祁安隅轻声重复一遍,又问:“你怎知蛊蝶在此,又为何追寻它?”
“我养的秋蟋在昨夜忽然惊叫一声,然后齐齐气绝身亡,我知它们是被吓死的,我便出门查看,哪知路边草丛中的秋蟋都死了。”
38. 夹层里的秘密
苗妮攥紧的拳头里传出秋蟋残肢碎裂的声响,她盯着地上僵死的虫尸,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养了三个月的毒蟋,每只都喂足了毒草汁,就等着秋分祭蛊时用……”她突的抓起一只死蟋蟀,虫腹处赫然渗出蓝色汁液,“可恶,竟如此胆小,只是飞过一只蛊蝶,便被活活吓破了胆!”
苗妮从回忆里回过神,她看了祁安隅一眼,才咬牙切齿的道:“我养了好久的蟋蟀,眼看着入秋了它们也养肥了,正准备入翁,却被吓死了,这让我如何能忍。”
“我顺着草丛里的秋蟋尸体一路找到了驿站南边的那片林子,又在那林中树叶上发现蛊蝶翅膀上掉落的粉尘。”
“你识得那粉尘是蛊蝶的毒,那便是你此前见过蛊蝶,那你可知蛊蝶是如何养成?”祁安隅出声打断苗妮的话。
苗妮顿了顿,沉思一会才道:“每个人师从不同,养蛊的法子也不同,我虽见过蛊蝶,可我不知蛊蝶的养法。”
“扣扣!”敲门声惊醒了沉思的祁安隅,外间传来青影的声音,“主子,白族大长老到了。”
忽闻好消息,祁安隅闻言怔愣一瞬,才道:“快请大长老入内。”
木门推开,一根黝黑光亮的拐杖先入屋内,拐杖上雕刻着张牙舞爪的五毒之虫,吐着蛇信的杖头上挂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竹篓,那个小些的竹篓内还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白发苍苍,面色却红润莹白的清丽女子映入眼帘。
祁安隅看着女子年轻的面孔,心中讶然,他看了眼青影,见青影点头确认,这才上前一步,郑重拱手道:“有劳青蛊师亲至。府中女眷不慎中了皇荚蛊蝶之毒,本侯遍寻解法未果,无奈之下才遣人相请,若有叨扰之处,还望海涵。”
老蛊师上下打量祁安隅一番,笑着摆手道:“无妨!你千里迢迢为我南疆送来希望,南疆百姓亦感激不尽,所以这一趟老婆子我走的心甘情愿。”
祁安隅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道:“送粮草来南疆是我的职责,可妙夷却因我受无妄之灾,是我连累了她。”
“蛊蝶之毒而已,我去看看。”老蛊师说着从那大些的竹篓内,扯出药袋来,小些的竹篓也被打开,两条银色的小蛇从竹篓内窜出,顺着大长老的手游进了衣内。
室内一片寂静,大长老闭眼为苏珍宝号脉,双手都号完大长老沉思一会才道:“这姑娘身上不止有蛊蝶的毒,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毒,可说它是毒又有些不对。”
“还有一种毒?”祁安隅错愕的看着大长老,他这些日子一直同苏珍宝在一块,另一种毒是何时中的,他竟一点不知,还有那毒……祁安隅闭了闭眼,冷静询问,“何处不对?”
“这种毒好似在吞噬蛊蝶毒,可毒是死物,它怎会如蛊虫那般吞噬呢?”大长老说完,再次把手按在苏珍宝手腕上。
又是漫长的等待,祁安隅坐立不安的看着苏珍宝,他知苏珍宝与将离时常研制毒药,可能吞噬其它毒的毒药他也闻所未闻。
“唉!”大长老长叹一声,拧紧眉心道,“若只是蛊蝶的毒,好解,可另一种毒却不知解法,如今两种毒在她体内此消彼长,我不知把蛊蝶毒解了后,另一种毒会怎样。”
祁安隅听完眉心紧拧,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大步往外走去,不一会带回了苏珍宝的行李,他把其中一个小包袱打开,露出一个红木盒子。
盒子上挂着一把精巧的锁头,祁安隅用力扯了扯,发现无法扯断,他往苏珍宝看去,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到床边。
他伸手在苏珍宝衣领处顿了顿,又挣扎片刻才把手探进苏珍宝的衣领,他顺着苏珍宝的脖颈往下摸去,果然在锁骨处摸到了他想找之物。他勾着细绳扯出一把黄铜钥匙,祁安隅看着钥匙松了口气。
他快速取下钥匙打开木盒,把木盒推到大长老面前,“这盒内装的毒药都是她日常研制的,劳烦青蛊师看看,可有她体内的那种毒。”
大长老看着盒内大小不一的瓶子,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姑娘竟还是个用毒高手,那老婆子便来看看都有些什么毒药。”
祁安隅见大长老辨毒,想了想朝青影打了手势,示意他去把慧仁找来。
“咦!”大长老轻笑一声,“有意思,这姑娘药箱中的毒除了几瓶常见的毒药,其余都是混合毒药。断肠草混着曼陀螺花粉,能让人无痛无觉在幻象中死去。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嗯!”祁安隅轻嗯一声,脸上全是疼惜之色,他盯着苏珍宝心中叹息,她本不用与这些毒物为伍,她本应肆意张扬,幸福的度完一生。
大长老放下最后一瓶药,“她体内的毒,不属于这盒内任何一种毒。”
“没有么?”祁安隅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喂!你等等我。”苗妮的声音从外传来,祁安隅厌恶的皱眉,他刚想呵斥便见苗妮跟在慧仁身后进入。
“苗家丫头?你怎会在此?”祁安隅还未出声,大长老便望着来人道。
“青蛊师认识苗姑娘?”祁安隅看着二人,略微惊讶道。
“嗯!”大长老笑着回应一声,震惊过后的苗妮,恭敬上前行礼道:“苗妮见过大长老。”
“嗯!你不是去寻毒虫了么?怎会在此?”
“苗妮养的秋蟋被那蛊蝶吓死,便一路追了过来,到了驿站后才发现苏姐姐中了蛊毒,便留下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大长老看了眼苗妮,想了想道:“那你便跟着我,莫要乱跑了。”
“是,大长老。”
这边大长老与苗妮说着话,那边慧仁已极快的辨完盒中何种毒药。
祁安隅把大长老的话重复一遍,慧仁闻言眉头渐渐拧紧,他每日都为苏珍宝把脉,却没能看出另一种毒来。
他神色不明的看着大长老,上前再次为苏珍宝把脉,脉搏急促紊乱,忽快忽慢,一会儿脉紧,青筋高高鼓起,一会儿脉又弱的几乎探不到。
慧仁颓然的对祁安隅摇了摇头,他还是没能号出另一种毒。
“哈哈哈哈……”大长老见慧仁一脸挫败,大笑起来,“小伙子,单凭老婆子我也号不出另一种毒,是我体内的小宝贝告诉我的。”
“蛊么?”慧仁惊疑的打量着老蛊师,“还有这种用处的蛊么?”
“自然,我南疆毒虫千千万,能成蛊王的却少之又少,有时耗费几十年都未必能养出一条蛊王,那这蛊王自然有它的妙用。”
“原来如此,那不知如何才能养出,能识毒的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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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个嘛!”大长老看了眼苗妮微微挑眉,扭头笑看着慧仁打趣道,“等那日你入赘白族,娶了我白族姑娘,再生下个小娃娃,届时我亲自教你如何养蛊。”
“呵呵!”慧仁扯了扯嘴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早已断了俗缘,老施主说笑了。”
“施主即是侯爷请来为苏姑娘看病的,那贫僧便不再打扰。”慧仁说着让出位置,退到一边闭紧了嘴。
大长老瞥了眼苗妮,想了想慧仁的话,便不再多言,传头对祁安隅道:“侯爷不必惊慌,苏姑娘暂时无事,老婆子先留下解蝶蛊毒的解药,再回寨中翻找古书,看看可能找出苏珍宝身上的奇毒。”
祁安隅没有接话,他沉思一瞬道:“听闻有一种秘法,用蛊王可吸出中毒人身上的毒,不知此传闻是真是假。”
“侯爷是从那听来的,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听闻此传闻。”
祁安隅伸手指着苗妮道:“青蛊师竟从未听闻吗?这传闻便是青蛊师身边的这位苗姑娘所说,据苗姑娘所言,她竹篓内的蜈蚣可以吸出妙夷体内的毒。”
大长老闻言,脸一寒,板着脸训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师父便是如此教你的么,你从那听闻蛊虫可以吸毒的,你说来让老婆子也学学。”
“怎么不行,幼时我亲眼见过苗桑姑姑用蛊虫为一个吸毒。”苗妮撅着嘴,不服气的道。
“呵!学艺不精,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看我回去怎么罚你。”大长老说着,弓身道:“让侯爷见笑了,都是苗妮学艺不精才胡言乱语。”
“无妨!”祁安隅目色沉沉,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往外走的白族二人,扬声道:“青影,护送青蛊师回去。”
白族长老来了又去,只留下一颗黑的发紫的解药,可祁安隅却不敢让苏珍宝服下解药,他怕另一种毒药反扑上来,届时他真的束手无策了。
“妙夷!你究竟给自己下了何毒。”祁安隅轻叹一声,他上前收拾苏珍宝的药箱,“吧嗒!”药箱关闭。
忽的祁安隅上锁的手一顿,他飞快的打开药瓶,拿出若有毒药,他比划了一番,又敲了敲药箱的底部,空鼓的声音传来,祁安隅苦笑一声:“我早该想到以你的性子,怎会不做两手准备。”
祁安隅找来匕首,沿着药箱的缝隙,一点一点划了过去,咔!一声轻响,祁安隅眼中闪过喜色,他拔出匕首,小心翼翼的把药箱翻转,药箱底部出现了一处凹槽。
他研究了一番凹槽,把药箱抱到床边,拿起苏珍宝的手,摆出特定的样子按在凹槽出,咔哒!药箱的夹层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祁安隅轻抽出夹层隔板,他一脸欣喜的望向药箱夹层,嚯的他脸上的笑僵住了。
药箱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解药,也没有毒药,甚至连一个药瓶都没有,只有一本书。而这本书也不是千金难求的孤本,只是一本他经常见苏珍宝翻阅的话本子。
祁安隅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药箱里的话本子,他伸手取出话本子,小心的翻来,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所想的志怪故事,书里画着何种花朵,草药,旁边还批注着它们的作用与效果。
祁安隅飞快的翻完书,他看着苏珍宝笑道:“原来这是一本毒经啊!”
39. 以毒攻毒
“噼啪!”燃烧过半的蜡烛爆开火花,渐弱的火苗猛地上窜,把床前坐着的人影拉得巨大扭曲。
那人影抬头扭了扭发僵的脖子,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人,扭动的脖颈僵住,他怔怔地盯着床上的人,不再动了。
床上的苏珍宝呼吸清浅,苍白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近乎透明,祁安隅抬手轻拂过被角,将薄被仔细掖紧,指尖在碰到她冰凉的下颚时微微一顿,又将薄被往上拉了拉,才又低头细细翻阅毒经。
而薄被下遮掩住的脖颈,一条条黑色的血线悄然浮现,黑线缓缓往上攀爬,越聚越多。
“痨瘵之毒?”祁安隅盯着书页上的画,眉头缓缓蹙起,“痨瘵不是肺痨病么?”
书页上腐烂的肺叶被墨线精细勾勒,暗红的瘀血与白色的结节交织,几处溃烂的孔洞边缘还画着白色的菌丝,就如同夏日腐尸上扭动的蛆虫。
祁安隅胃中一阵抽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飞快翻至下一页,喝了口凉茶压下恶心,缓了好一会才再次看了起来,忽然他目光在某行朱批小字上定住,瞳孔急速收缩,眼睛猛然大睁。
他不可思议地伸长脖子把书凑近,细看那被朱砂笔反复画圈的凌乱小字。“以秘法去除病灶保留疫毒吞噬特性,配以蝮蛇毒液,蛇胆,相思子,毒斗蛛······合一炼制,可得新毒,使中毒者缠绵病榻,毒除之不竭,耗尽生机痛苦而亡。
“虽是毒药,必要之时可以毒攻毒,保一时性命。”祁安隅喃喃重复着最后几字,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吱!砰!”祁安隅猛然起身带倒坐椅,他攥紧毒经,似抓到救命的稻草,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他最后看了眼昏迷中的苏珍宝,霍然转身,衣摆带起的风让那只即将燃尽的蜡烛彻底熄灭,黑暗中急促的脚步声渐远。
“开门!”夜半三更刚入梦的慧仁,便被祁安隅从梦中拉回。
他迷糊起身开门,门刚拉开,手中便被塞入一物,祁安隅催促的声音也在耳旁响起:“快看这页批注,你可能做出解药?”
“什么批注?”慧仁回着话转身进屋点灯,蜡烛点燃,他挑了挑灯芯使灯光亮些,这才举着毒经,凑到眼前看。
“这是?”慧仁惺忪的睡眼忽的大睁,他怔怔的瞪着书上的批注,喃喃道:“毒药还能如此做么?”
“主子,这本毒经是从何处寻来的?我竟从未见过。”慧仁哗哗的翻着毒经,眼中痴狂之色渐浓。
“啪!”祁安隅按住慧仁的手,“这是妙夷的东西,你只需看我给你的那页,看能否制出解药。”
“郡主的毒经?”慧仁闻言颇为意外,不解的嘟囔道:“既是郡主的毒经,想来郡主也是精通毒之一道,那郡主为何会中毒?”
“寻常毒药自是不能伤她分毫,可蛊之一道是她从未踏足之地,且毒蛊都是活物,让人防不胜防。”
慧仁闻言,长眉蹙起,“郡主对毒蛊没有防备,才中了招,可她体内另一种毒又是怎么来的?”
祁安隅眼中也满是不解,他想到自己的猜测,犹疑不定道:“或许是她自己下的毒。”
“郡主给自己下毒?她为何给自己下毒?”
祁安隅沉思一瞬,指着书页上最后一句批注道:“你看这一段,或许她是为了压制蛊毒才服下的毒药。”
“以毒攻毒?”慧仁讶然后,又意味不明地来了句,“阿弥陀佛,郡主好魄力。”
“啪!”祁安隅轻拍慧仁肩膀,“不可非议郡主,你且看看能否炼制出解药。”
“这……”慧仁面露难色,“这方子上的毒单独拎出来,尚不能全部寻出解药,苏姑娘配的毒更为奇妙。”
“怎么说?”
“这蛇毒与蛛毒皆是剧毒之物,郡主却在里面加入了半边莲与重楼这等解毒之物,使得原本相克之物变得相生相克,却又不会破坏彼此的毒性与药性。”
慧仁看着毒经,捞了捞光头,俊美的脸用力皱成一团,“真是奇怪,郡主是如何做到把相克之物混合一起,不但没使药变废,还能把它们炼制成新的毒。”
慧仁说着拧眉看向祁安隅,眼中满是求知若渴,祁安隅怔了怔,他连苏珍宝日常看的是毒经都不知晓,如何能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他嘴唇蠕动终是摇头道:“不知。”
慧仁见此也不再纠结,目光重新转回书上,“还有这痨瘵毒,痨瘵本属于华盖疫症,郡主却把它弄成了毒药,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法子把它们的病灶去除的,若能把这法子用在肺痨病人身上不知可不可行。”
“还是先配出解药吧!其余的等妙夷醒后再说。”
此时慧仁已捧着毒经,看得如痴如醉,好半晌才回道:“属下尽力一试。”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祁安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与慧仁对视一眼,转身往外跑去,却跟寻来的青竹撞上。
“爷!”青竹眼眶通红,声音发颤,嘴角却高高扬起,满是压不住的欢喜,“郡主醒了!她醒了!”
祁安隅闻言浑身一震,他一个机灵钉在原地,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他茫然一瞬,忘记了呼吸,随即他像如梦初醒一般,脸上扭曲着似喜似悲。
他死死攥住青竹的双臂,指尖几乎掐进对方的皮肉里,他摇晃着青竹,抖着唇用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青竹重重点头,眼泪簌簌往下砸:“真醒了!刚刚睁的眼,还、还叫了您的名字——”
青竹话音未落,祁安隅已猛地推开了他,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咚咚!咚咚!”廊下的风温柔地掠过耳畔,他踉跄的脚步声也遮掩不住,那在胸腔里狂欢的心跳。祁安隅嘴角微微勾起,眼眶却瞬间通红,眼泪在眼眶中打着旋儿,很快便模糊了视线。
他木然地往前走着,此时已不知自己是喜是悲,他只是本能地想快些见到苏珍宝。
苏珍宝的房门大敞,烛火摇曳中,祁安隅踏进了房门,他转过屏风看向床榻上的人,只一眼他便心中惊骇不已,床榻上的人不似他想的那般,坐在床上笑看着他,床榻上的人正双目紧闭,满脸痛苦地痉挛着。
“妙夷!”祁安隅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人已冲到床前,而原本苏醒的苏珍宝却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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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紧闭牙齿紧咬,满头大汗的抽搐着。那苍白的脸因为痛苦皱成一团,嘴角缓缓溢出黑血。
“怎会如此!郡主刚才还好好的。”青竹的惊呼在身后响起,他跌倒在地,茫然的看向慧仁,口中喃喃道:“郡主刚才还好好的,她还喊主子的名字了,怎么一会不见就如此了?”
“妙夷!妙夷你怎么了?”祁安隅抖着手想去触碰苏珍宝,却在靠近时害怕的停住,他怕他的触碰加深苏珍宝的痛苦,他双手虚抚过苏珍宝的脸颊,无助的询问,“妙夷,你哪儿疼?你告诉我你哪儿疼?”
忽的祁安隅惊在原地,他惊愕的看向苏珍宝扬起的下颚,那原本洁白的脖颈不知何时爬满了黑线,黑线像是毒蛇一般正顺着她的下颚向脸颊攀爬蔓延。
“慧仁!”祁安隅惊呼一声,转身对身后的慧仁道:“快,快过来看看郡主怎么了?”
慧仁探头一看,面色霍然一变,他上前挤开祁安隅,紧绷着脸握住苏珍宝的手,慧仁搭上苏珍宝的脉搏,时有时无的脉搏让他的心高高提起,“爷,蝶蛊毒在反扑。”
“痨瘵之毒呢?克制不住了么?”
“不知为何,原本弱势的蝶蛊毒忽然强盛起来了。”慧仁转头,神色认真道,“爷,蝶蛊毒还需快些解开。”
祁安隅想到大长老留下话,他不死心的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慧仁拧眉摇头,他一边快速打开药箱,一边道:“是否现在解蝶蛊毒,还需主子快些决断,黑线已经爬至郡主脸上了。”
“拿水来。”祁安隅闭了闭眼,哑着嗓子下了决断。
他艰难却决绝的拿出解药,等青竹端来温水,祁安隅把药丸掰开,融进水中,慧仁则在一旁施针加以辅助。
金针尾部在内力的催动下嗡嗡作响,寸长的金针没入百会穴时,苏珍宝痉挛的指尖微微一颤。随着黑血流出,紧咬的双齿也缓缓松开。
黑乎乎,苦的刺鼻的解药,缓缓喂下,苏珍宝脸上的黑线停止了蔓延。祁安隅提着的心却越发沉重。
他看向停止对金针输送内力的慧仁道:“这几日辛苦你快些配出解药,痨瘵之毒虽不似蝶蛊毒凶猛,却痛苦异常,我怕妙夷坚持不住。”
慧仁深呼一口气,缓了缓才苍白着脸道:“是,属下这就去办,只是……”
“需要什么与青竹说。”祁安隅抬头看向青竹:“青竹,这几日你跟着慧仁,他需要什么,你即刻去寻,不得耽误。”
“是,属下明白。”青竹赶紧擦干眼泪,应了下来,他走至慧仁身旁,接过了药箱,却见慧仁正盯着桌上的另一只药箱。
“主子,我记得苏姑娘药箱中有几味毒,正好是炼制痨瘵之毒所需的毒药。属下……”
“拿去用吧!”祁安隅疲惫的挥了挥手,说话声都带着无力。二人见此提着苏珍宝的药箱,禀告一声便退了下去。
屋内又恢复寂静,祁安隅挺直的后背忽的弯了下去,他趴在床边,将脸贴近苏珍宝的手心,肩膀无声的颤抖着。
一只灰白的手艰难抬手,轻轻放在祁安隅头上,无声哭泣的祁安隅嚯的僵住。
40. 两次苏醒
滚烫的泪珠落入掌心,床榻上的人眼睫轻颤,眼珠在沉重的眼皮下轻轻转动,偶尔传来的低泣声在她耳边无限放大。
苏珍宝听着祁安隅的抽泣声,心中烦闷,她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睛却似被浆糊黏住了一般,任凭她如何挣扎都睁不开一丝缝隙。
她心中哀叹一声,只觉除了身体疼痛,头也跟着疼了起来,连被真气护着的心脉也隐隐作痛。
苏珍宝昏睡的这几日并非全无知觉,偶尔清醒时听着祁安隅为了她中毒一事,忙前忙后,心焦不已。
她还大为感动,感叹一声,生死见真情,祁安隅到底是没辜负他们儿时的情谊。
可今日她清醒时正好听祁安隅自言自语,言语中还提起“痨瘵之毒”,这让她瞬间绷紧了身子,杀心顿起。
“痨瘵之毒”是她师父将离新炼制的毒药,祁安隅绝无可能知晓,他现在既能说出名头来,定然是翻了她的药箱,看了她的毒经。
那本毒经可是将离一生的心血,是将离留给她的后手。现在却因为她的疏忽,被祁安隅看了去。
苏珍宝心中暗暗焦急,琢磨怎么让祁安隅老实的闭嘴,可想到自己见不得人的身份,以后还要靠祁安隅在京中立足,她默默按下杀心。
“砰!”苏珍宝刚安抚好自己,便听到椅子倒地的动静,接着就是祁安隅急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她眉头微蹙,心中暗道:“他要去何处。”
“吱呀!”门被推开,沉重却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苏珍宝耳朵微动,她听出来人并无功夫在身,心中刚松了口气。
呜咽声便在她床边响起,“郡主,侯爷去找慧仁了,您别怕,青竹守着您。”
“唉!郡主这是什么命啊!好好的金枝玉叶沦落为仵作不说,还如此多灾多难,这到了京中可怎么办,若没有……”
青竹后面的话,苏珍宝没心思去听了,她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原本体内平和的两种毒又开始翻涌,剧痛袭来,苏珍宝疼得抽搐起来。
她想到慧仁那个俊美黑心的和尚,若她的毒经被慧仁看了去,她将又多一个强劲的敌人,“很好,暗杀名单又多一人。”
气血上涌之际,她猛地睁开了眼,苏珍宝看着床榻前哭哭啼啼的青竹咬牙道:“祁、安、隅!”
“郡主,郡主您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郡主终于醒了,什么,您要找侯爷么!青竹这就去寻侯爷来。”
苏珍宝绝望地看着青竹抹着泪,自问自答的说完一长串话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她嘴唇蠕动着终是将未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密密麻麻如虫蚁啃噬的痛由内而外的传来,苏珍宝痉挛着抬起无力的手摸向腰间,腰间本该系着大带的地方,却空空如也。
她心中一慌,这才惊觉自己被换了衣裳。她目光快速巡过她目之所及之地,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心中又急又气一口黑血喷出,星星点点的黑血落回她的脸上,她在祁安隅惊慌的呼唤中怒气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恢复知觉便是此刻,她听着祁安隅的低泣声,心中隐隐作痛,她烦闷的想睁开眼让祁安隅闭嘴,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苏珍宝沉下心,牵引着一丝游走的真气在筋脉中缓缓游走,来到头顶的百会穴时,她运功冲击,一阵酸胀过后,脑中清明起来,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看着祁安隅紧闭着眼,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他眼皮微动一滴泪沁出眼眶,浸湿了他的眼睫,又在眼睫处汇聚,凝结成滴,眼泪一颗颗落下,哭得让人分外怜惜。
苏珍宝嘴角微动,她感受着掌心的湿热,她本应一掌拍开祁安隅的脸,可在看到祁安隅的泪时,心中又觉酸涩,她的怒意与杀心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只被祁安隅握着的手也使不出力来。
她艰难的抬手另一手,手指颤颤巍巍的摸上了祁安隅的头顶。抽泣的祁安隅骤然僵住,苏珍宝只觉手心一热,她霍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温情转为嫌弃,原本轻抚祁安隅的手指向下一弯,手指插入发髻,紧紧抓住了祁安隅的头发。
祁安隅一震,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对上苏珍宝黑黝黝的眸子时怔然一瞬,接着便欣喜出声:“妙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感觉可还好,身子疼不疼。”
祁安隅说着放下沾满他眼泪鼻涕的手,又亲昵的在另一只手上蹭蹭,这才把苏珍宝的手从他头上拿下包在手心里,“妙夷!你终于醒了,你别怕,我已命慧仁去配解药了,很快,很快你的毒便能解了。”
苏珍宝按下心中的嫌弃,暗暗将手在锦被上蹭了又蹭,直到手心的鼻涕被蹭干净,这才缓缓开口:“我无碍,你怎么还哭鼻子了,羞不羞呀?我记得上回见你哭时,还是你落下第一颗牙齿时被自己吓哭的。”
祁安隅忽闻苏珍宝提起幼时的事,面上羞红,他好似看到自己捧着落下的牙齿,带着苏珍宝一路哭到闲安居去寻他娘的场景。
“妙夷,我担心你。”祁安隅见苏珍宝苍白着脸还强撑着对他笑,他心中一痛,幼时的无忧犹在眼前,可面前的人却因他一身伤痛。
还未干的眼眶又聚满眼泪:“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带你来南疆,若是先把你送回京中,便不会让你遭受此罪了。”
苏珍宝被祁安隅握在手心的指头微动,她浅浅勾起嘴角,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祁安隅:“无妨,京城迟早都会去的。”
旭日剥开云层一跃而起,大地霎时恢复光明,早起的鸟儿开启了晨唱。
苏珍宝见祁安隅通红着眼,固执的守在床边,她动了动发麻的手,轻叹一声:“守了这几日,你也累了,快些去歇息吧!我既醒来,就不会有事。”
祁安隅微微摇头,神色认真的道:“妙夷,让我守着你,看着你无恙我才能安心。”
苏珍宝眉头微蹙,她忍着疼安抚了祁安隅好一会儿,这人还固执的不愿走,她护着心脉的真气都快被毒药腐蚀了,她闭了闭眼无奈道:“你去把我换下的大带取来。”
“大带?”祁安隅眉头微蹙,他虽不解苏珍宝为何在这时要大带,还是听话的起身去取。
苏珍宝见祁安隅去取大带,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被毒药侵蚀的身子微微一翻动,便疼的她大汗淋漓。
“你才苏醒,起身做何?”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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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拿着大带大步走来,他半搂着苏珍宝将她带起,又拿腰枕放至床头,让她靠在上面才道:“你需要何物,唤我一声便是。在服下解药之前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苏珍宝虚弱地靠在床头,喘了好一会才道:“我的药箱呢?去把我的药箱取来。”
“药箱?”祁安隅目光微闪,他避开苏珍宝的目光,不知做何回答。
平日里苏珍宝的药箱,都是她自己带着,不准任何人触碰,苏珍宝中毒之际他无暇顾忌那许多,私自开了她的药箱,还找出了她藏在夹层里的毒经。
他本是救人心切,可在苏珍宝透彻的目光下,他却感觉心虚不已,祁安隅犹豫道:“药箱,药箱在慧仁那儿。”
“怎么会在他手里?”苏珍宝故作惊讶的摸向颈间,那里原本有一根系着黄铜钥匙的绳子,此刻却空空如也。
祁安隅见此瞥开了脸,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知你不喜人触碰你的私物,可你中毒了,我实在着急就打开了你的药箱,我只是想找出解药,我,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私物。我……”
“无碍!”苏珍宝打断祁安隅的解释,她轻浅的笑了笑,目光真挚依赖的看着祁安隅,“我知你是关心则乱,如今我已醒来,你去把药箱取来,我自会找解药服下。”
“解药?”祁安隅顾不得多想,他下意识的道,“箱中并无解药,我已命慧仁去配解药了。”
“是没有可直接服下的解药,但其中几样药粉混合一起便是解药。”
“竟是如此?”祁安隅闻言傻傻地露出一副愕然的模样,随后他恍然道,“怪我,怪我见你醒来,一时欢喜的忘了你才是那个,能在最短时间内配出解药的人。”
“我这就去取药箱来。”祁安隅转身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转头望向苏珍宝。
“我无事,你快些去吧!”
“等我!”
这一次祁安隅没再回头,直到他的脚步声渐远,苏珍宝才拿起身边的大带,黑色素面的皮质大带看上去就是一普通的束腰带。
苏珍宝拿起大带,在床头摸索一阵也没寻到想要之物,她喘着粗气捧起大带,牙齿沿着皮革的缝隙用力撕扯。
一番折腾,疼的苏珍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口中已尝到了血腥味,连大带的皮革上也染上血色。
“咔嚓!”大带上缝合的线终于被扯开,她提着大带哆嗦着手往下倒,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从大带内倒出,苏珍宝面前一喜,她拾起油纸包刚要打开,便听见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慌,反手把撕破的大带藏进被中,又挣扎着去拿案上的茶盏。
“砰!”苏珍宝歪倒案上,她顾不得半张脸被打翻的茶水浸湿,顺势趴在案上,抖着手打开油纸包。
白色的粉末倒入茶盏,门在这时被推开,祁安隅的声音也已经传来:“妙夷,药箱取来了。”
“我让慧仁也跟过来了,只有他给你把过脉,知你无事,我才能放心。”祁安隅说着话,带着慧仁转过屏风,便见苏珍宝斜靠在床头,惨白着脸笑看着他。
手中还捧着盛了半盏水的茶盏。
41. 解毒
“嘀嗒!”桌案上是打翻往下流淌的茶水,地上是摔成几瓣的茶盏,苏珍宝虽笑看着祁安隅,可面上很是狼狈。
微微发红的侧脸,往下滴水的头发,抖得握不住茶盏的双手,还有那未喘匀的气息。
“口渴了怎么不等我回来,可摔疼了。”祁安隅快步上前放下药箱,拽着衣袖去擦她鬓边还未来得及去擦的水痕。
“实在是渴极了,茶壶就放在床边,我以为我可以,没想到……”苏珍宝低头看着茶盏中澄澈透明的清水,微微舒了口气。
她仰头看着祁安隅,眼中带着几分委屈,倔强的扯了扯嘴角,可努力了几次都未能扯出笑来,苏珍宝黯然垂首,小声的叹道:“我现在好像一个废人。”
“妙夷~”祁安隅疼惜的擦去她头发上的水,又轻触她微红的脸颊,“疼不疼?”
苏珍宝乖巧的摇了摇头,祁安隅才道:“你不是废人,你只是中毒了还未痊愈,等你毒解了,会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祁安隅说着把手伸向了苏珍宝手中捧着的茶盏,苏珍宝盯着祁安隅的手,心中一紧,两手用力握紧了茶盏。她控制自己不露出异样,却见祁安隅只是摸了摸茶盏外壁。
她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松,又听祁安隅道:“水凉了,我去给你换热茶来。”
“不必,现在喝正好。”苏珍宝说着举起茶盏轻抿一口,她喝完又忙转头看向慧仁。
只见从进屋开始便一言未出的慧仁,正低垂着眼盯着地上的茶盏碎片。
苏珍宝往地上看去,桌角边一些散落的白色粉末正被流水浸透,她呼吸一窒,粉末消失不见。
苏珍宝瞳孔微缩,她飞快抬眸看向慧仁,见慧仁依旧盯着茶盏,好似那茶盏上开出了佛花一般。
“慧仁大师!”苏珍宝轻声道,“这几日多谢大师为我医治。”
“郡主客气了,这都是侯爷的吩咐。不过郡主的“痨瘵之毒”却让贫僧很有兴趣,不知郡主可愿为贫僧解惑?”慧仁的视线终于从茶盏移至她的脸上,语气淡然道。
苏珍宝看着慧仁的双眼,他的双眼还是那样的清澈纯真,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出的话却还是那样的让人讨厌。
“慧仁!”祁安隅略带着责备的轻喝一声,“妙夷才刚醒,毒还未解,你说那些做什么?”
“是主子,等郡主好些了,属下再向郡主讨教。”
“你,你还真是个毒痴。”祁安隅对着苏珍宝无奈摇头,“慧仁什么都好,就是一遇见他不曾见过的毒,便异常痴迷,定要弄清才肯罢休!”
苏珍宝挑眉看着一唱一和的主仆二人,她不知祁安隅的喝斥有几分真假,亦不知慧仁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她摩挲着茶盏轻笑一声,眼睛盯着慧仁的脸打转,语气带着轻浮道:“几日不见,慧仁大师越发的俊美了,不知慧仁大师吃了何灵丹妙药,把自己娇养的如此——美、丽。”
“妙夷?”
“郡主?”
苏珍宝话落,两人同时出声,祁安隅先是惊愕的看向苏珍宝,后又转头瞪向慧仁,眼神如尖刀似的在慧仁脸上上下划过
慧仁却先是羞愤的大喝一声,接着张嘴就要讥讽回去,却又在这时见祁安隅黑着脸冷冷的看着他,他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苏珍宝看着两个同时黑了脸的男人,她心中冷呵一声,扳回一局后她不再想慧仁到底有没有看到地上的药粉,也不再戏弄慧仁,指尖轻敲着茶盏阴阳怪气道:“还请侯爷把我的药箱递过来。”
祁安隅闻言收回盯着慧仁的视线,他嘴唇蠕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黑着脸把药箱递了上去。
苏珍宝打开药箱快速扫了一眼,见所有药瓶都被人动过,她眉头微蹙,压下心底上涌的不满。
她不避人的从中取出几个药瓶,又拿出银制的药匙,按照一定的顺序,从中取出半匙、两匙、一匙、三匙等不同分量的药粉放入茶盏中。
在苏珍宝取药时,慧仁忍不住上前一步,伸长了脑袋去看,苏珍宝每放一味药,他便在心中道出药名,“熊胆汁、五灵脂、牛黄、犀角、断肠草、虎骨……”
药粉全部放完,苏珍宝微微晃动茶盏,茶盏中的水变成黑色的药汁。
她仰头喝下,苦涩的药汁让她拧紧了眉头。
祁安隅虽因苏珍宝的话,心中不悦,可见苏珍宝服药还是倒好茶水等在一边,苏珍宝放下茶盏他便递上清水让她漱口。
解药服下,苏珍宝盘腿坐在床上,她开始运功排毒,她完全放心的把自己交给祁安隅,她用行动告诉祁安隅,她对他是信任的。
祁安隅见苏珍宝如此相信他,心中一暖,刚才的幽怨全然不见。他后退一步,见慧仁怔怔的盯着苏珍宝的药箱,双目放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安隅眉头微挑,想到苏珍宝刚才配药时并未躲着慧仁,他眼珠微转,瞧了慧仁一眼,他知道以慧仁的才智,定把药粉的份量都记得分毫不差。
可想到苏珍宝夸慧仁好看的事,祁安隅顿时又黑了脸,他盯着慧仁的脸看了又看,心中冷哼一声:“药方都让你瞧了去,还赖在这里做何?”
可惜慧仁没有读心术,读不懂自家主子的小心思,祁安隅见此也只好摆了摆手让人下去,他完全忘记是他自己让人来把脉的。
慧仁一脸莫名的看着祁安隅变了又变的脸色,无辜的挠了挠光头,无声的退了出去。走至门前时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轻笑一声,回首往屋内看一眼,关上房门,站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随着时间流逝,苏珍宝露在外面的皮肤,开始冒出暗红的血水,毒血顺着她全身的毛孔往外排。
一丝带着甜腥的气味从苏珍宝身上飘出。
腥味越来越浓,排出的血水也越来越多,日中时分,苏珍宝排出的血水开始由暗红变为鲜红。
她缓缓收功,睁开了眼,此时屋内早已腥臭无比,她的头发,脸颊,衣裳,全都湿漉漉臭烘烘的。
苏珍宝嫌恶的皱了皱鼻子,她刚想下床开窗通风,便见祁安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她。
“屋内如此腥臭,怎么不出去等着?”苏珍宝皱眉,不解的望着他。
祁安隅见她说话有了中气,行动也不再是软绵无力,咧嘴一笑:“无妨,看着你,我才能安心。毒可是全都解了?身子大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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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珍宝目光闪烁,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才道:“终究是伤了心脉,以后的身子怕是比不得从前了。”
祁安隅眸中一暗,脸上的欢喜淡了几分,他瞧苏珍宝微低着头,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忙又安抚道:“无妨,妙夷你不必忧心,等回到京中,我去向陛下求来梦丹,只要服下梦丹身子会慢慢养好的。”
“是吗?”苏珍宝淡淡的回应,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忽然就落寞下来。
祁安隅出声打断凝重的气氛,“我让人送些水来。”
他说着转身离去,苏珍宝盯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她起身下床,踏过地上的碎茶盏时抬起的脚顿了顿。
她转身回到案边,提起茶壶往喝药的茶盏内注满水,茶盏轻晃,盏底残留的药液融进水中,一盏水泼于地面,她放下茶盏,踏着水来到窗前。
伸手推开窗,外面的街道依旧热闹非凡,她伸头往隔壁看了看,隔壁的窗户紧闭,她想起那只让她中招的蛊蝶,扶着窗栏的手慢慢握紧:“也不知那蝶蛊打的洞口有没有封住。”
“妙夷。”祁安隅的声音在外响起,“热水送来了。”
“进来吧!”苏珍宝转至屏风后才回道。
几个壮硕的婆子提着水桶进入,放下桶又鱼贯而出,跟在后面婆子上前几步,隔着屏风道:“小娘子,外头的那位爷吩咐老婆子我伺候小娘子沐浴。”
“不必了!带上门,下去吧!”
“是。”
关门声传来,苏珍宝快步上前闩上门,转身进入盥室褪去一身黏腻的衣裳,她坐进浴桶内,温热的水包围着她,她舒服地刚缓一口气,便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银铃声。
随着银铃声靠近,苏珍宝眉头渐渐紧锁,眼底暗芒涌现,她低头看着渐渐混浊的水面,轻啧了一声,仰头靠着桶壁,闭上了眼。
“慧仁,祁大哥,你们怎么站在门口,苏姐姐呢?她可好些了?”
“苗妮,是你吗?”飘虚的声音,从房内传出,屋外几人反应各不相同。
祁安隅听着苏珍宝像是要断气的声音,眉头微蹙,随即想到了什么,他瞥了眼垫脚往里看的苗妮,面色沉沉,他挪了挪身子,把门挡了个严严实实。
慧仁疑惑的隔门往屋内看了眼,他虽不解却也知道这时候要闭紧嘴。
苗妮听到苏珍宝的声音,却非常兴奋,她大声回应着:“苏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你可好些了?”
“咳咳!多谢你来看我,我已无碍,让你担心了!”忽大忽小的气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需得屋外几人竖着耳朵屏气凝神才能听清。
苗妮脸上的兴奋之色褪去,她眉毛高高竖起,转头看向祁安隅,压低嗓音怒道:“听苏姐姐的声音,哪里像是身子好了的人,那蝶蛊的解药你到底有没有喂给苏姐姐吃。”
“有没有吃,你的宝儿没告诉你吗?”祁安隅说着瞥了眼苗妮腰间的竹篓。
苗妮闻言顿时就炸了毛,她跳脚道:“你阴阳怪气谁呢?宝儿是能感知到别的蛊虫存在,但它又不能隔空感知人是否解毒!”
“呵!”祁安隅冷笑一声,便听苏珍宝在屋内唤他。
42. 少年心事。
“大郎,你且进来。”
“什么?”祁安隅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他脑中有一瞬的空白,他有些茫然的望向慧仁,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出现了幻听。
“我说,你进来。”苏珍宝的声音再次响起,祁安隅也从慧仁眼中看到震惊。
只有苗妮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人,她见祁安隅忽然就红了的耳朵,嫌弃道:“还愣着做何,没听见苏姐姐唤你进去么?你若不进去,我便进去了。”
苗妮说着便伸手去扯祁安隅,祁安隅挥手避开苗妮的拉扯,他朝慧仁使了个眼色,慧仁上前一言不发的将两人隔开。
祁安隅则是神色犹疑的盯着木门,他记得苏珍宝是从内把门闩上了的。他试探的伸出手轻轻一推,木门在他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他看着开了一道缝隙的木门,脑中嗡嗡作响,心中慌乱不已,他不知苏珍宝为何在沐浴时唤他进去,他也知苏珍宝并无他意,可他却忍不住的浮想联翩。
洗澡水撩动的声音隐隐传来,他心中一紧,侧身进入又慌乱的关上门,还顺手把门从内闩上,他告诉自己是为了防止苗妮闯进来,可心脏却砰砰的跳着。
“妙夷!”祁安隅背靠着门,不敢前进一步,他擦了擦手心的汗水,吞了口唾沫,张着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他小声的喊了一声。
盥室内,撩动的水声停下,苏珍宝带着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你上前来,靠近些。”
“什么?”祁安隅嘴上怔怔的应着,他的心随着苏珍宝的声音轻颤着,本就红了的耳朵此刻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祁安隅心中暗道一声,“我完了!”脚下却一转,听话的往盥室走去。
“哒!哒!哒!”脚步声快靠近盥室时,苏珍宝的声音又传来:“好了,就站在那儿吧!”
“啊?”祁安隅又往前一步,才后知后觉的站住,他有些羞涩又无措的看着面前的屏风,四开的屏风上绣着艳丽的山茶花,大红的山茶花在他眼前开得热情又缱绻。
他透过屏风影影约约可窥到屏风后的人,苏珍宝躺在浴桶内,纤细有力的胳膊搭在浴桶边缘,她仰着头靠在桶边,一头黑发柔顺的垂在桶外,绷紧的颈脖像是脆弱的花茎,祁安隅一时迷了心神,他口中胡乱的答着话,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句子:“哦!哦!我、我站在这儿了。”
“屏风底下的木盆可瞧见了。”
“木盆?”祁安隅傻愣愣地重复着,他低头看着木盆内的血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看见了。”
“你把木盆端出去,告诉苗妮我已经好了,不过是刚痊愈,受不得累已经歇下了,让她留在驿站内住下,明天再来见我,再把盆内的衣裳当着苗妮的面端去无人处烧了。”
“大郎?大郎?”苏珍宝话落,久久等不到回答,她睁开眼扭头向外看去,可隔着屏风她什么也瞧不见,她收回胳膊,坐起身子,秀发随着她的动作收回,乌黑的发披在雪白的肩头。
祁安隅只觉鼻腔一热,他忙抬起头,用手堵住往外翻涌的鼻血。
苏珍宝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她并未听见祁安隅离去的脚步声,可也无人应声,她眉头蹙起,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祁、安、隅”
“唔!我在。”
祁安隅闷闷的声音响起,苏珍宝舒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你怎么了?怎么说话声音不对。”
“我、我无事,刚才不小心撞到了墙。”祁安隅胡乱的擦着鼻血,心虚的转过身去。
“撞墙了?”苏珍宝挑眉轻笑,“这有屏风隔着呢!什么都瞧不见,你不必闭眼摸路。”
“瞧不见?”祁安隅嚯的转过身,他呆呆的看着屏风后的人,或许是热气散去,他连那一张一合的红唇都能瞧个清楚。
“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可听清了?”
“什么?”
“我说你把……”苏珍宝无奈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说完后又问,“这回可听清了。”
“听清了。”祁安隅此时又背过身去,他低声轻笑一声,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虽在年岁上比苏珍宝大,可在苏珍宝眼中他也只是一个子侄小辈。
苏珍宝听着祁安隅突然有些低落的声音,她只是蹙了蹙眉,并未多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记住,不必烧的太干净。”
“是,表姑。”那表姑二字在他舌间缠绵环绕,他说的含含糊糊,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可他又清晰的明白,他喊出的那两个字,是他在提醒自己不可越界。
苗妮还在外叽叽喳喳的叫嚷,慧仁一言不发的拦在门外,任她跳脚推搡也岿然不动。
“吱呀!”木门再次打开,拦在门前的慧仁听着声音让开了位置,祁安隅端着木盆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怎么了?”苗妮狐疑的望着祁安隅,她上下打量着祁安隅,总觉得他有些奇怪,可她又瞧不出哪儿怪了。
她退后一步,一手摩挲着下巴,一手抱着胳膊,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祁安隅。
“这又是什么?”祁安隅还未想好怎么应答,苗妮的视线就已经转移,她好奇的看着多出来的木盆,垫着脚尖,想要看个清楚明白。
“没什么。”祁安隅眸光微闪,用他那宽大的衣袖欲盖弥彰的遮着木盆,左躲右闪就是不给苗妮看,却不知他展开的衣袖也已暴露了他的窘态。
等祁安隅觉得火候够了,刚想把苏珍宝交代的事办完,就见慧仁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袖口上的暗红看。
“咳!”祁安隅轻咳一声,他刚想解释,便见慧仁神色不愉的顺着还未关闭的门缝往里瞟了一眼,又往他脸上看看,努着嘴小声询问:“主子,她该不会是打你了吧!”
祁安隅哑然,他无奈一笑就让苏珍宝背上了黑锅。
这边苗妮还在勾着头想看清祁安隅端着的到底是何物,祁安隅见此忙把盆往自己怀里送送,衣袖滑落,露出了盆里的血衣。
“这是苏姐姐的衣裳?苏姐姐受伤了?”苗妮终于看清她好奇之物,可那血迹斑斑的衣裳又让她蹙起了眉。
祁安隅见目的达到,忙把苏珍宝交代的事重复一遍。
说完他不管苗妮是何反应,交待慧仁看好门,便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护着木盆下楼去了。
房门外再次剩下二人,苗妮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她瞄了眼祁安隅离去的方向,嘴上嘟囔着:“哎呀!既然苏姐姐歇下了,那我便不打扰了,明日再来探望也是一样的。”
苗妮说完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跑下了楼。
屋内苏珍宝听着外头的动静,听着苗妮远去,她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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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闭着眼神情放松的将头靠在桶沿上。
驿站后院的树林内,祁安隅慢悠悠的掘着土坑,直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才加快掘土的动作。
血衣点燃,青烟高升,血衣即将燃烧殆尽,祁安隅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往那藏了人的草丛隐晦的瞥一眼,转身离去。
一道黑影出现在坑边,他四处张望,伸脚把坑边的土推进坑中,火光熄灭,那人蹲在坑边用树枝翻找着,不一会儿就挑出一块还未烧尽的衣角,他抖抖衣角上的土,把衣角塞进怀中,转身离去。
烧完血衣的祁安隅,本是脚步匆匆的往驿站赶,可他却在驿站转角处停住了步伐,他震惊的看着驿站对面的烤鱼店。
烤鱼店内坐着的女子,正夹着一大块烤鱼塞进口中,她眯着眼,鼓着脸颊吃的十分惬意。
“咦!祁大哥?”那女子抬头看见转弯处怔愣的祁安隅,她起身挥手笑眯眯的喊了起来,“祁大哥,这家烤鱼好吃很呐,你可来尝尝。”
“叮铃铃~”微风送来银铃的脆响,祁安隅神色不明的看着笑弯眼的苗妮,还有那腕间跳动的银铃,“有趣。”他低笑一声,抬脚走了过去。
“看来这烤鱼当真不错,这才一会不见,苗姑娘点的烤鱼就已吃了大半。”祁安隅进入烤鱼店,他看着盘中剩下的那一小块烤鱼,意有所指道。
苗妮闻言嘿嘿一笑,高昂着头,自豪道:“那是自然,我南疆的烤鱼都是现杀现烤的,再加上南疆特有的调味料,自然就有了天下第一好吃的烤鱼。”
“哈哈哈……”烤鱼店内,众食客闻言,纷纷抚掌笑了起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起了南疆烤鱼,还有那阿婆咧着缺了牙的嘴,向祁安隅推荐起烤鱼来。
一个白胡子老饕,抿着小酒,驼红着脸对苗妮竖起大拇指,用南疆方言夸道:“这囡吃饭扎实呢嘛!烤鱼才端上来一刻钟呢功夫,就挨大半条吃要啦。瞧得我老倌呢也跟着吃快掉喽。”
“哎哟,阿公莫逗我咯!羞死个人了!”
祁安隅耳朵微动,他笑着看着对话的二人,手指轻叩着桌案。
苗妮此时笑得脸颊红扑扑的,她端着茶杯与老饕碰杯,尚未饮酒便已醉了三分。
她与老饕说完话,回头见祁安隅盯着她看,忙吐了吐舌道:“对不住了祁大哥,喊你来吃烤鱼,结果烤鱼快被我吃完了,我这就唤老板上新鱼。”
苗妮说着就招呼老板烤鱼,祁安隅也未阻拦,他也想尝尝这烤鱼是否如她所说的那般好吃。
“这位啊公,刚才同你说什么呢?我见他竖着大拇指,他也在夸烤鱼好吃么?”祁安隅重新挑起话头。
苗妮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两眼亮晶晶的盯祁安隅:“祁大哥不懂南疆话么?”
“南疆话太难学,我才来南疆不过几日,听还都听不明白。”祁安隅扶额摇头苦笑。
“这样啊!”苗妮大眼睛咕噜一转,举杯临水照影道:“啊公是夸我好看呢!”
“是吗?”祁安隅嗤笑一声。
“当然!”苗妮重重的点头应着,她说完又左右看了祁安隅一圈,神神秘秘的靠近祁安隅,小声道:“祁大哥,苏姐姐的衣裳呢?你给端哪去了?”
祁安隅目光微闪,轻描淡写道:“烧了。”
43. 消失的血衣
“烧了?为何要烧?”
祁安隅并未理会苗妮的惊呼,他起身往柜台上抛了块碎银,指着对面驿站道:“鱼烤好了,送去对面,自会有人去接。”
“是,是,客官您慢走,香喷喷的烤鱼一会就给您送去。”
离开烤鱼店后,祁安隅并未立即返回驿站。他在街角驻足片刻,暗中观察着苗妮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仍坐在原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盘中的鱼骨,还时不时同店中食客说笑几句,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
确认看不出更多端倪后,祁安隅想了想,转身又往驿站后的小路走去,再次来到先前焚烧衣物的林子。
祁安隅看着坑边的脚印,还有坑中多出的泥土,“呵!”他冷笑一声,“竟是连遮掩都不愿遮了么?”
话落,他四处看看,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动静,他飞身上树,几息后他提着包袱回到了树下。
祁安隅提着包袱往林子深处走去,这一次他看着真正的血衣燃尽,亲手掩埋了灰烬才放心离去。
等他回到驿站门前,原本守门的慧仁已不见踪影。祁安隅心中一紧,快走两步,伸手就要推门,门却在这时从里拉开了。
苏珍宝已洗漱完毕,她披着半干的长发,站在门内望着门外的他,面上满是疑惑,“怎么了?”
“无事。”祁安隅见苏珍宝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自打前几日苏珍宝被操控的蝶蛊袭击中毒昏迷后,他便再也不能放心她一人独处。
“事情办妥了么?”
祁安隅面露难色,他犹豫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珍宝眉尾轻挑,“什么意思?”
“不是苗妮。”祁安隅沉思一瞬,解释道,"我在驿站后面的林子烧衣裳时,特意留意了时间。从开始焚烧到离开不过一刻钟,但回程时却看见苗妮已经在烤鱼店坐着吃鱼了。"
“不是她么?”苏珍宝微微蹙眉,想起那日她那被苗妮摸过的衣角,衣角上留下的蓝色痕迹。她的衣裳只会对有毒之物起反应,这绝不会是巧合。
“或许不是,或许是。”祁安隅眯起眼睛,指节无意识地轻叩门框,脑中梳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同伙作案,时间上就说得通了。”
“是与不是,在我们离开南疆前总会知晓。”苏珍宝说着轻推祁安隅肩膀,她侧身抬脚往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往何处?”恍惚间一道玉色从他眼前晃过,祁安隅下意识地便拉住苏珍宝的胳膊,他低头看着苏珍宝还未落下的脚,脑中嗡的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拦腰抱起了苏珍宝。
“你干嘛?”苏珍宝头一次在清醒的状况下,被人冷不丁地抱起,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一掌拍在祁安隅肩膀上,话问出时,人也早已飘然落地。
祁安隅揉揉发麻的肩膀,他看了眼苏珍宝的手,低垂着头,汗颜道:“我见你赤足站在地上,便想着你还未痊愈,我……”
“哦!”比起祁安隅的羞涩,扭捏,苏珍宝倒是坦然得多,她提起裙摆翘着脚趾看了眼,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我放鞋的包袱还在隔壁呢!没有鞋子穿。”
“没有吗?”祁安隅左右看看,在地上寻找了一会,脱口道,“那你醒来时穿的是什么?”
苏珍宝眼皮轻掀,瞅了祁安隅一眼,她搓了搓脚,双腿盘在椅子上,“脏!”
祁安隅闻言,眼睛微微睁大,随即他明白了苏珍宝的意思,他轻笑一声:“妙夷,你坐着便好,我为你寻来鞋子。”
“咳!行吧!”
祁安隅脚步轻快的走向隔壁房间,苏珍宝听着动静,嘴角微微勾起,她自言自语道:“我果然不适合装柔弱。”
话罢,她又想起早上刚醒来时发生的事,苏珍宝叹息一声,现在不管她信或不信祁安隅,她与祁安隅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有些烦躁的敲着脑袋,想了半晌,最终来了句,“难得糊涂,就这么先糊涂着吧!等那日他当真想害我,再下手也不迟。”
“只是……”苏珍宝想到慧仁那秃驴,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祁安隅对她到底是有小时候的情谊在,她也愿意信他几分,可慧仁那个黑心肝的就不同了。
想到慧仁在宁远县内干的混账事,苏珍宝觉得自己还是小心防备才是。
再加上慧仁本就是用毒高手,现在他又偷看了自己的毒经,想来在用毒一道上更加精进了。
苏珍宝抚摸着下巴叹了口气,“被慧仁知道了底细,岂不是以后都不能给人下毒了!”
“给谁下毒?”苏珍宝想的太过入迷,竟放松了警惕,或许是她已经习惯了祁安隅的气息,才对祁安隅的靠近没有防备。
苏珍宝想到此,不悦地皱了皱眉,她看着祁安隅幽幽地道,“给慧仁下毒啊!”
“为何要给他下毒?”祁安隅提鞋的手一顿,不解的望向苏珍宝。
苏珍宝见祁安隅神色认真,本想解释只是玩笑罢了,可屋外那一晃而过的衣角让她改变了主意,“因为他长的太美了,让我心生嫉妒,自惭形秽。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把他那张毒嘴封上,再把他的绝世容颜毁去。”
“扑哧!”祁安隅蹲在地上笑出了声,他把鞋放在苏珍宝脚下,抬头看着苏珍宝,语气亲昵道:“顽皮。”
苏珍宝挑眉,对于祁安隅的说法她不可置否,穿好鞋袜,祁安隅又道:“走罢,昏睡几日,滴米未沾,饿坏了吧!我买了烤鱼给你佐粥。”
“你何时买了烤鱼?”
“半个时辰前吧!”祁安隅说完,自己也觉不对,半个时辰前做出的烤鱼,怕是早就冷了,况且驿站小厮还未送鱼来。
苏珍宝想到那片衣角,忽道:“去慧仁处看看吧!”
“为何?你不会真想给他下药吧!”
“是呀!给他下药,谁让他长得太美了呢。”
二人说笑间来到慧仁住处,还未走进就听见苗妮的声音。
“真的,我没骗你,集市东头的酸汤做的一绝,比这烤鱼还要好吃。”
“阿弥陀佛,贫僧食素。”
“你哄鬼呢?你食素那这烤鱼是哪个吃的?”
“阿弥陀佛,施主,你越界了。”
屋内二人吵得没完没了,屋外苏珍宝碰了碰祁安隅的肩,偷笑道:“原来鱼儿早已进了猫肚子。”
“走罢!”苏珍宝说着便转身离去,她已经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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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想知道的了,也就没必要进去听两个孩子吵架。
祁安隅不解地望着苏珍宝,又往慧仁住所看看,他好似知道苏珍宝为何要来,又为何突然离开。
早已饥肠辘辘的二人,寻了家食铺,要了些米粥配着小咸菜,也是吃的喷香。
夜晚再次降临,苏珍宝在榻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在她不知叹息多少次后,她终于忍不住起身拉开房门。
一道黑影背对着门,坐得笔直,苏珍宝轻叹一声,“你回去歇息吧!不用守着我。”
“不要。”祁安隅头也没回,却语气坚决道:“只要不离开南疆,我便不会放你一人待着。你去睡吧!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你……”苏珍宝气结,没忍住上前敲着他的脑袋,“我已无事,你不必如此小心,且我是你长辈,我怎么忍心一人安睡,让你在外独自受冻?”
黑暗中祁安隅没有再回话,只是他坚定的背影连晃都没晃一下。
“进来吧!”苏珍宝妥协道,“进来守吧!”
一人睡在窄短的春凳上,长腿耷拉在凳外,一人裹着锦被霸占宽大的架子床。
霸占架子床的人这回可以心安理得地入眠了,迷迷糊糊间苏珍宝听祁安隅道:“你可知慧仁为何吃荤腥?”
“为何?”迷糊间苏珍宝下意识回了句。
“因为他不是出家人。”
“哦!”
“什么?”苏珍宝从床上弹起,“你刚才说什么?”
“呵呵……”祁安隅听着动静笑了起来,他就知苏珍宝会感兴趣。
“慧仁不是出家人,他不是真的和尚!”
“绝无可能,祁安隅你戏耍我是吧!”苏珍宝这会儿彻底清醒,脑子也开始转动了,她回想着慧仁平日里的表现,他除了嘴毒心狠手辣,从哪看都是个货真价实的出家人,“若他不是出家人,他头上的戒疤哪来的?”
“自然是假的。”
“结疤还能有假?”
“人脸都可做假,一个小小结疤有何做不得。”
苏珍宝哑然,这倒是真的,人脸都能做,结疤又有何做不得,她不解道:“他为何如此?”
“这个嘛!”祁安隅长叹一声,费力的翻个身,“自是他长得太好了。”
“长得太好了么?”苏珍宝轻声低语,她不是在问祁安隅,她知一个没有背景的人,长得太好也是一种罪。
他无需犯罪,他只要站在那里,有人抢夺他,为他大打出手,他便是有罪。
最可笑的是,那些罪名,往往都是那些抢夺他的人,给他定下的罪。
苏珍宝沉默了一瞬,她想起自己也曾用美貌来讥讽打压慧仁,心中便愧疚不已,她低哑着嗓音小心询问道:“我能听听他的过往吗?”
“那就说来话长了,你确定要听?”黑暗中,祁安隅无声的笑了,他知慧仁不愿破开自己的伤口任人非议。他亦知慧仁宁愿被人辱骂,也不愿解释半句。
可苏珍宝与慧仁都是他重要的家人,他不愿见他们互相算计伤害。
他也看出苏珍宝对慧仁的戒备与杀心,他若直接劝说苏珍宝,以苏珍宝的性子,只会起到相反作用。
44. 谁的梦境
天色已大亮,屋内终于安静下来,讲故事的人嗓音早已沙哑,累到倒头睡去,听故事的人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边,红肿着一双眼睛,久久难以释怀。
祁安隅的呼吸声开始轻浅绵长,苏珍宝伸直麻木的双腿仰躺在床,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床幔,那孩子绝望的哭叫声仿佛就在耳边。
一串眼泪洒落,床上的人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们打湿身下的锦被,渐渐的眼泪不再滚落,脸上的泪迹也慢慢干透,苏珍宝终是带着红肿的眼睛进入了梦乡。
而原本睡着的祁安隅睁开了眼,他起身来到床边,看着苏珍宝红肿的眼睛,他心中泛起一丝后悔。
他伸手为苏珍宝盖上锦被,合上床幔,又搬来屏风围在床前,誓不让一丝阳光照入屋内,扰了苏珍宝的清梦。
做完一切,祁安隅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床上的人却皱起了眉头,她在梦里被带回了慧仁的小时候。
—————分割线入梦—————
“圣上有令,越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越府上下,鸡犬不留。杀啊~”
震天的喊杀声中,穿着盔甲的将士笑的一脸狰狞,他们张着大嘴口中喊着杀啊,手上的长刀没有半分停顿的收割着人命。
苏珍宝像是误闯战场的亡灵,她震惊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一把长刀对着她砍下,她下意识去抵挡,可她的手却穿过了长刀,她心中惊骇,骤然回首,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已倒在血泊中。
她大睁的眼中满是害怕,可那罪魁祸首却狞笑着,踩着她的尸体去砍杀下一个人。
“畜生!”苏珍宝嘶吼着,她飞起一脚往那人踢去,可无论她如何踢打撕扯,都不能伤他半分,她望着一个个绝望叫骂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只能无助地谩骂悲泣。
“娘!”孩童尖锐的哭声传来,苏珍宝恍惚着望去,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被人撕扯着拉离他娘亲的怀抱。
小孩被人高高举起,他奋力挣扎哭喊,却怎么也逃脱不了。
一个貌美的妇人跪在地上,她不住的磕头,哀求那些人放过她的孩子,她磕到头破血流,也未换来一丝恻隐之心。
围着她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的眼神在她脸上身上流连,口中说着污言秽语。
苏珍宝伸手想救下那孩子,却只能一次次从他身体里穿过,她想抱紧那个可怜的母亲,可她连用力的拥抱都做不到。
“睿儿,闭眼!不要看娘,闭上眼!”妇人凄惨的啼叫传来,苏珍宝心中悲痛,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力的捂上耳朵,她是个懦夫,她没有勇气看那妇人的下场。
“娘!”孩童的啼哭,让苏珍宝一个机灵,清醒过来,“睿儿?杨煊睿?”苏珍宝猛然回首,她定定的看着那个被火尖枪穿破棉袄,高举的孩童,她想起来了,这个孩子是慧仁,是祁安隅故事中的慧仁。
“我在做梦?”苏珍宝看着自己透明的双手,“不对,我从未见过这个场景,怎会是我的梦,既然不是我的梦,那是谁的梦?祁安隅?不对,不对,祁安隅也并未亲眼所见。”
“这是慧仁的梦!”苏珍宝站在人潮中央,一边是锦帛撕裂的声音,一边是睿儿的哭喊声,苏珍宝看着那个妇人紧搂着自己的身体,扯着破碎的衣裳,死死咬着唇不愿发出半点声音。
她愤怒,她嘶吼,她推攘着想杀了那群畜牲,可一切都是徒劳。她不知她为何入了慧仁的梦,为何让她入梦却只能当个清醒的旁观者。让她亲眼目睹这人间炼狱。
“住手!”一声尖锐的厉喝,如天兵降临,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一个白面太监缓缓走来,苏珍宝在看到那太监时,面上瞬间失去了颜色,她知道来的不是救星,来的是恶魔。
“你们做什么呢?上头吩咐的事可都做完了?”宋古穿着一身大红的福字锦袍,他指挥着人放下睿儿,他上前捏着睿儿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啧!长的还不错,这个我带走了,至于这个……”
宋古瞥了那妇人一眼,那眼神如同看地上的烂泥一般,他挥手,淡淡道:“要玩带远些玩,别脏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多谢宋大人。”
“睿儿!”那妇人凄惨一笑,趁那些畜牲争抢之时,抓起地上的刀对着脖颈狠狠地割下。
“娘!”
“晦气!”两道声音一同响起,一道悲愤,一道嫌恶。
睿儿被宋古带人抱走了,苏珍宝被迫的跟着他们,她盯着宋古身上的那件大红福字锦袍,嗤的一声,笑出了声,“报应,今日你杀他满门,来日他杀你满门,这件你喜欢的大红锦袍可是陪着你下葬的寿衣呢!”
“哈哈哈,宋古你没想到吧,当年被你加害的越王府,萧府都留有后人,一个杀你全家,一个掘你坟墓,宋古,你的尸体可是我亲手刨开的呢!哈哈哈哈哈哈……”
苏珍宝跟在宋古身后,她病态的笑骂着,她知道宋古听不见,可她就是想骂,她想发泄,她后悔自己还有良知,竟没有把宋古挫骨扬灰。
她发誓,等她再回宁远县,一定,一定要把宋古,宋家人挫骨扬灰。
只顾着咒骂的苏珍宝,忽略了一旁安静下来的杨煊睿,杨煊睿紧抿着唇,他绷着脸偷偷看一眼,疯疯癫癫的苏珍宝。
他虽小不知为何只有自己能看见这奇怪的姐姐,可他知道不能让人知道姐姐的存在,他连看都不敢多看苏珍宝一眼,只竖着耳朵听着苏珍宝的咒骂。
“宋古,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么?你是被你自己亲侄子害死的,他在你每天吃的糖汤里下药,那药就跟你爱喝的糖汤一样,又香又甜,你猜那毒药是谁研制的?对,就是被你带走的这个孩子研制的,有意思吧!哈哈哈……活该!报应!”
————回到现实的分割线———
南疆驿站内,祁安隅头发凌乱,满脸胡渣,他颓废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内并排躺着的二人。
他怎么想也想不到,他千防万防还是让人钻了空子,他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再回来苏珍宝竟然一睡不醒了。
他看着同样一睡不醒的慧仁,长长叹息一声,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若是他那天没走,是不是同苏珍宝入梦的人就是他了。
今日是第三日了,二人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白族的大长老已经被他安排住进了驿站。
可大长老说了,二人是中了梦蛊,共同入梦了。
至于入的是谁的梦,外人都不得知。
“青巫,不知他二人何时会醒来。”
“我也不知,只知他们走完梦境便能醒来,至于何时醒来,就看梦境的长短了。”
—————入梦线——————
“嘎吱!嘎吱!”马车艰难的在官道上挪动着。
昨夜的那场大雪,让官道彻底封了,宋古一边骂着家中奴才都是废物,一边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进厚棉被内。
小小的杨煊睿蜷缩在马车内,他已经两日一夜没有进食了。又冷又饿使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珍宝看着心中焦急,她虽然可以乱跑,也知道宋古藏吃食的地方在哪,可是她拿不到,她看着睿儿可怜的模样,除了急得直掉眼泪,就是像个长舌妇一样絮絮叨叨的咒骂宋古。
“该死的宋古,这么多人饿着肚子,就你吃得肥头大耳,肚子溜圆,还敢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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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食都藏在你的马车内,怎么不吃死你?”
睿儿听着苏珍宝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他偷偷的看着苏珍宝,暗暗将她刚才说的位置都记在心中。
“砰!”马匹滑倒在地,摔断了腿,它嘶鸣着,奋力的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摔断腿的它,如何能从湿滑的冰面爬起。
“该死的畜牲,路都走不好,要你何用?”马鞭高高扬起,啪啪的抽打声响彻于耳,马儿渐渐不再挣扎,它用力喘着粗气,不一会儿马身子就彻底的凉了。
“晦气!”宋古坐在马车内,连看都没看一眼,只道了一句晦气。
苏珍宝翻了白眼,对着他拳打脚踢了一顿,可打下去的拳头,都穿过了宋古的身体,这不痛不痒的打发,也不能让她解气。
“老东西,一个阉奴如今也能当起土皇帝了,这么冷的天,不给我们吃的喝的,不把我们当人看,迟早杀了你。”
“叔叔...”微弱的呼唤让苏珍宝猛地转头。她原本兴致高昂的看着那群车夫聚在一起,咒骂宋古。
可蜷缩在马车角落里的杨煊睿突然爬了出来,他用微弱的气音叫车夫,苏珍宝不知为何心中一晃,她看着杨煊睿伸出冻得发紫的小手,缓缓指向了宋古的马车。
“那马车内有许多吃食。”杨煊睿的嘴唇微动,气若游丝道,“不光有吃食,有热茶,还有暖身子的热酒。”
“你这孩子,你都没下马车,你怎么知道?”车夫吧唧着嘴,看了一眼宋古的马车,他也知道那车上有吃食,可他敢去偷吗?
他只敢趁着歇息的功夫,跟其他车夫放放嘴炮,吹吹牛。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便有人惊呼,“又冻死马了。”
又一匹马倒在了雪地里,苏珍宝看到几个护卫上前一刀砍在了马脖子。原本还有一丝气的马,连抽搐都没有抽搐一下便断了气。
苏珍宝看着那些侍卫抢食生马肉的样子,寒意升起,她不自觉地喃喃道:“总共就这几匹马,马吃完了,他们吃什么?吃人吗?”
“叔叔,你猜他们把马吃完了,接下来会吃谁?”杨煊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珍宝一个机灵看了过去,便见杨煊睿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他们当然是先吃我了,可是我这么小,他们吃完我后该吃谁了呢?”
苏珍宝看着那些被杨煊睿三两句就煽动的摩拳擦掌的车夫们。
她不知此刻该喜该悲,这个被灭门的孩子,才这么大一点儿,他该有的惊恐与害怕就已消失在他眼中。
她突然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个十年后能在公堂上说出,“药是我制的。可我没让你害人啊!”的慧仁与眼前的小孩儿是同一人。
夜深时,宋古的鼾声混着风雪灌满车厢。苏珍宝看着杨煊睿像只小兽般爬向宋古的马车,他冻僵的手指不知怎么搓弄的,很轻易就撬开了马车门。
车门一打开,围的马夫一拥而上,宋古被惊醒,他奋力高声呼喊,护卫举着长刀从四面扑来,他们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好似就在等待这一刻。
喊杀声在无边的旷野中响起,马夫趁乱抢起东西,苏珍宝焦急地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杨煊睿。
可混乱的人太多了,她怎么寻也寻不到。
“谁在那里?”
宋古的暴喝声响起,苏珍宝直觉是杨煊睿被发现了,她快速穿过人群往他身边奔去,远远的就见杨煊睿趴在地上,不管不顾的把掉落的糕点全都塞进嘴里。
宋古一把提起杨煊睿,他龇牙一笑,“小东西,是你啊!”
“怎么?饿了?”宋古眼中戏谑,盯着杨煊睿的目光像是要把他吞吃了一般。
45. 梦境
官道旁的一方雪地,在火堆的加持下亮如白昼,凌乱的黑脚印上洒满热乎乎的鲜血,一只慌乱的脚踢飞黑红的雪,一声惨叫过后,旧印新添一抹鲜红。
又一车夫死在长刀下,他伸着手,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宋古。
杨煊睿心中发寒,他扭头看着拎着他的宋古,只见宋古狰狞着,笑看着眼前的屠杀,宋古瞥了眼脖颈还在汩汩流血的车夫,漫不经心的扬声道:“留几个赶车,等到了地方,再杀。”
“是。”护卫得令,赶牲口似的把几个瑟瑟发抖的车夫赶到一块。
一场毫无悬念的夜袭,因被袭的恶人,大发“慈悲”,荒唐又可悲的结束。
“大、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杨煊睿看着带头的车夫打着摆子,痛哭流涕的趴在雪地里一下一下磕着头,“我们实在是饿极了,只是想偷些吃食,并无谋害大人之意。”
“是他,是他教唆我们偷大人的吃食。”杨煊睿望着忽然指向他的车夫,车夫双眼充血,恶狠狠的盯着他。
“是这小畜生骗了我们!他说您要拿我们当牲口宰了吃,我们觉得横竖都是死,这才想着偷些吃食活命!”
杨煊睿停住了咀嚼的动作,他眨眨眼迎着车夫吃人的眼睛,他心中瑟缩本能的觉得他该害怕,可他望向身边叉腰跳骂的姐姐,又觉得车夫也没那么可怕了。
“噢!是吗?”宋古的声音响起,杨煊睿眉头一拧,心道:“不对,他此时说的不该是这句话。”
他扭头看向宋古,他看着宋古嘴唇张合,眼睛明明是看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盯着别人。
他看着宋古阴沉着脸,微眯着双眼,尖细着嗓音道:“不愧是越王的种,豆大一点便能煽动这群废物为你送死,是个狠茬子我喜欢。”
“不过,这当主子的脾气如今是多余了些,这今后为奴的规矩还得学上一学。”
“砰!”精致的描金漆盒砸向地面,杨煊睿望着盒内的吃食滚落一地,他盯着那群饿红眼的车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杨煊睿忽的觉得身体像是被人撕扯着,疼的他尖叫着痛哭出声。
他本能的挣扎着想要逃离,果然,下一瞬宋古把他放进点心中央,他望着宋古如他所想的那般,微扬下巴示意众人,“都饿了吧!想吃便去抢吧!地上的吃食谁抢着了谁吃。”
杨煊睿见宋古把他也归类为吃食,心中更加害怕,他下意识的望向苏珍宝,心中急切的期盼着苏珍宝能救他。
“砰!”杨煊睿刚想完,一个车夫就被苏珍宝踹飞了出去,他心中一喜,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苏珍宝,心中欢呼着,“打的好,快打他,姐姐快把坏人全部打倒。”
杨煊睿喊完,见苏珍宝真的把那几人都踹飞了出去,心中更加高兴了。
揍人的苏珍宝却是又喜又惊,喜的是她终于能碰到东西了,能痛打这群畜牲,惊的是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控制了,她就像是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是被人指挥着。
等同样的人被她以同样的动作踢开,那人又以同样的姿势倒飞出去,苏珍宝这才惊觉四周好似静止了一般。
她打的那些人也如同被控制的木偶一般,上一瞬被她打的满脸是伤,下一瞬又完好的扑了上来。她越打心中越惊,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停下。
杨煊睿一脸高兴的坐在点心当中,他抓着上面还未沾染上灰的糕点塞入口中,他努力的咀嚼着,可口中的糕点味同嚼蜡一点也不香甜。
他拧眉看着糕点,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忽的他胳膊一痛,眼前也闪过各种画面。
在那个画面里并没有人来帮他,他自己一个人又惊又怕的坐在地上,身边围着如饿狼一样的车夫,他惊叫着绝望的看着扑上来抢食的车夫。
他看着那些车夫口中高呼,死也不做饿死鬼,看着他们分食完地上的糕点,看着他们把手伸向了他。
撕扯的疼痛清晰的袭来,他抱着自己大喊出声,此时明明没有人撕扯他,可他却觉得有无数的手拉着他的四肢,用力的撕扯着他,想将他分食殆尽。
他痛苦的抬头朝苏珍宝看去,见苏珍宝明明还在为他痛打那几人,可他却觉得那几个人正围着他。
他费力的朝宋古看去,宋古一脸戏谑的看着他被人撕扯,脸上的恶笑让他猛然惊醒,他想也没想的转头对着苏珍宝呼救,“姐姐,救我!”
麻木的重复着相同动作的苏珍宝,听到呼声一顿,她扭头看向杨煊睿,二人视线对上,苏珍宝并未从杨煊睿眼中看到自己,可她确定杨煊睿是在对她呼喊,她心中惊疑,“你看的见我?”
下一刻,她就像是被人拉扯着带到杨煊睿面前,杨煊睿对她伸出手,满脸委屈的看着她,“姐姐,救我!”
苏珍宝心中一痛,顾不得多想,下意识地伸手去抱杨煊睿,等人真的窝在她怀中,她才意识到她能触碰到杨煊睿。
她茫然地看着怀中轻飘飘,却又真实的人。她想确定自己是否能被所有人看见,忙扭头往宋古看去。
宋古也正盯着她的方向看,可宋古看的却是地上,苏珍宝低头往下看去,那群刚才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车夫,不知何时爬着围拢了过来。
苏珍宝抱着杨煊睿猛地后退几步,当她穿过车夫的身体时,她知自己依然是透明的,而那些人也依旧看不到她。
可怀中抱着的杨煊睿却又是那么的真实,迷茫之际,她看着车夫好似在拉扯着什么东西,等她定睛看去,又被惊住,车夫拉扯的东西,正是被她抱在怀中的杨煊睿。
她看着被众人拉扯着,衣着破烂的杨煊睿,又看向怀中衣着干净,一脸安心靠着她的杨煊睿。苏珍宝陷入了茫然,她开始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杨煊睿。
“啊!姐姐我疼!”怀中的杨煊睿忽然惊呼出声,苏珍宝怔怔的看去时,只见那好好的胳膊上突兀的浮现出一个血印。
她下意识往地上的杨煊睿看去,那相同的位置,出现了相同的血印。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她脑中浮现。
她进入的是杨煊睿的梦中,她是被杨煊睿带回了小时候,在杨煊睿的梦中他自然能看到她这个被他带回来的外来者。
杨煊睿在痛苦之际向她求救,她也因为杨煊睿强烈的意识,能触碰到他想让她触碰到的事物,可现实却无人保护他,现实中发生的事依然以梦的方式呈现着。
在杨煊睿的梦中,除了他自己无人能看到她,她又因杨煊睿的梦境修改,变成保护杨煊睿的存在。
苏珍宝心中酸涩,她看着怀中伸手摸向她脸颊的杨煊睿,又看向地上奋力挣扎的杨煊睿。
她怀中的杨煊睿对着周朝所发生的事恍若未闻,他在自己的梦中只看他想看之物,可那记忆中的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你把自己撕成了两半。”苏珍宝喃喃着抱紧了怀中的人,她再看向地上的杨煊睿时早已泪流满面,“慧仁,我已知晓你的疼痛,我不该觉得你狠毒,你没有做错,是他们错了。”
她像是怕惊醒了怀中的杨煊睿,紧捂着他的耳朵,对地上的杨煊睿奋力嘶喊着:“朝着他的脸踹,用力踹。”
可地上的杨煊睿并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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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的声音,苏珍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拉扯着,戏弄着。
眼见他好不容易挣脱几人,还未跑出几步又被人逮住。
“想跑?”宋古拦住他的去路,拎起杨煊睿后颈,提溜着他又扔回人群,“我准你跑了么?”
杨煊睿再次被众人围在中间,他幼小的身子发着抖,惊恐的望着慢慢围拢上来的几人。
苏珍宝愤恨的打向宋古,可她的手依然触碰不到他,她松开手,认真的望着杨煊睿道:“你不要怕他,让我打他,让我用力的打他好么?”
杨煊睿疑惑的望着苏珍宝,他好似不记得了一般,“姐姐要打谁?”
“打宋……”苏珍宝望着被自己撕离出来的杨煊睿,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是在梦里,哪怕是假的,这一刻她也不愿杨煊睿回忆起痛苦之事。
她无奈的苦笑一声,伸手想救出杨煊睿,可她的手只能一次次穿过他身体,对他的痛苦无能为力,她心知宋古不会真让人吃了他,可此刻的处境足以让一个孩童崩溃,让他以后的日日夜夜都陷在恐惧中。
眼见杨煊睿再次被人扯着腿拉了过去,苏珍宝在一旁比划着,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絮絮叨叨的教他去反抗:“别怕,对着他的脸用力踹过去,对,就是这样,咬他,用力咬。”
“啊——”
“快躲开!往后仰!下蹲,钻出去。”
奇怪的是杨煊睿明明听不见苏珍宝的声音,可他却能如她所想那般挣脱几人,他挤出人群,扭头看着撞成一团的车夫,咧开带血的嘴角笑了起来。
“跑啊!快跑啊!”苏珍宝焦急的催促着,她看着宋古已经朝杨煊睿走来。
可杨煊睿却定定的站在原地,仰头死死的盯着宋古,好似要把仇人牢牢记在心中。
苏珍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古指挥着护卫:“去把那几个废物带下去,你们几个过来教他。”
一难接着一难,苏珍宝看着杨煊睿再次被人拎起,他这一次没有哭叫,没有害怕,他如饿狼一般,一脸恨意的盯着那些推搡他的人。
苏珍宝心中悲痛,她抱着怀中的杨煊睿,看着另一个杨煊睿受苦,恨不得以身代之。
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飘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抖动,她怀中的杨煊睿也开始模糊,她看着其余人照旧的动作便知是她自己出现了问题。
“这是龙脑香?”苏珍宝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手,茫然一瞬,才疑惑道,“杨煊睿呢?”
“姐姐别走!”模模糊糊中,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苏珍宝寻声望去,原本在她怀中的杨煊睿不知哪一刻又回到了人群中。
杨煊睿惊恐地看着身影扭曲的苏珍宝,哭喊出声,而周围的护卫却像是没看见,没听见一般继续狞笑着戏弄他。
杨煊睿想挣脱几人的推搡,他想上前留住苏珍宝,可幼小的他只能无力地被人推来攘去,毫无还手之力。
“别怕,这是梦,等你醒来就不会怕了,你现在已经长成能保护自己的大人了。以后我也会护着你。杨煊睿,不要怕,我们的仇人已经死了。”
杨煊睿看着苏珍宝嘴唇张合,可他却听不到她的声音。无尽的恐慌包围着他,他被人推倒在地,又被提着腿倒拎起来,他在几人的抛递中,努力伸手想要挽留能保护他的姐姐,“姐姐,我怕,你别走!”
苏珍宝的身影越来越淡,沉闷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苏珍宝望着众人都停下了动作,一同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最后一刻苏珍宝望着打马而来的人,惊的瞪大了眼睛。
46. 梦蛊
“妙夷!妙夷!醒醒,快醒醒!”
“谁?是谁在喊?”
潮汐嗡鸣的黑暗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爬动声,接着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
密密麻麻的疼痛袭来,苏珍宝茫然又无措的看着眼前没有一丝亮光的地方。
她捂着疼的快要炸掉的脑袋,木木的站了很久。她恍惚记得祁安隅跟她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然后她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便身处这方黑暗,苏珍宝摇摇发懵的脑袋,“奇怪,祁安隅到底跟我讲了何故事,为何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小孩子的哭声突兀的在脑中炸响:“啊……”苏珍宝双手抱头,痛苦的呻吟一声,心脏处传来闷疼。
她怔怔的感受着疼痛,苏珍宝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妙夷,妙夷~”模糊的呼喊声再次传来,苏珍宝环顾四周,她无法确定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盯着眼前的漆黑,抬脚便想往前走。可她的脚就像陷进了流沙中,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抬不起半分。
苏珍宝试了又试,直到她确定自己无法挣脱,才暗暗焦急起来。就在此时她又听见了潮汐声,紧接着又是奇怪的爬行声,啃噬声。
熟悉的疼痛随着啃噬声袭来,苏珍宝恍恍惚惚忽觉出不对之处,“哪来的潮汐声?为何有啃噬声我便会痛?这又是何处?”
“不对,潮汐声不是我听到的,潮汐声是在————是从我脑中传出来的!”
“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快,血液呼啸着从心脏内流出,流进了四肢百骸,苏珍宝恍然,“竟是血液流动的声响么?”
她眉头紧锁,闭眼细细感受疼痛袭来的方向,“咔嚓!咔嚓!”刺耳的啃食声再次响起,一股难言的疼痛顺着背脊直达脑内,苏珍宝疼得晃了晃身子,好一会儿才喘过气。
她低头往下看,眼前一片漆黑,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依然看不见,她能感知一切,却什么都看不见。
一股幽香不知从何处传来,苏珍宝深吸一口,她忽的觉得眼前的黑暗好似褪去一些。她脚下的流沙也好似失去了吸力,她用力一拔竟从流沙里挣脱出来。
苏珍宝下意识地便往前奔跑,她用力吸着空气中飘来的幽香,越跑越快。
“妙夷!妙夷!妙夷……醒醒!求你醒醒!”沙哑的带着祈求的呼唤声不断的从远处传来,苏珍宝听着那声音竟觉无比揪心,她开始追随着那声音奔跑。
终于!
她看到了一缕光,一缕带着浓烈幽香的光。
“妙夷!妙夷!妙夷!……”
苏珍宝睫毛微颤,她终于听清了,那是祁安隅的声音,祁安隅在喊她,可是祁安隅人呢?他在何处?
“青巫!你快来看看,妙夷她刚才动了。”
祁安隅小心翼翼又带着欣喜的呼唤声,像是从峡谷里飘荡出来的一样,声音又轻又模糊。苏珍宝心中焦急,她想抓住那声音,想听清楚祁安隅在喊些什么。
她追逐着那缕微弱的光,不停的奔跑。
“轰!”潮汐声褪去,她跑进了光里,她清楚地听到了祁安隅的声音,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地握着,接着便是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啊~”床上的苏珍宝痛呼出声。
“妙夷,你怎么了,青巫!”
“苏姑娘被强行唤醒,她体内的梦蛊也醒了,这会正闹腾呢!侯爷还请让开,老婆子我要捉蛊了。”
“嘶~”冰凉的触感在手臂上游移,幽香变得更加浓烈,苏珍宝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那东西在她的血管内爬动,想要顺着她的肩膀往上爬。
想到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苏珍宝怒从心起,她竟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下了蛊,她忍痛催动体内真气追寻那作恶的东西。
梦蛊也好似感觉到了危险,它爬的更快了,真气很快便找到了梦蛊把它团团围住,苏珍宝刚想把梦蛊逼出体外。
却发觉那梦蛊竟能无视真气的绞杀,已然爬上了她的脖颈,想往她脑子里钻。
“呵!”苏珍宝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冷光闪现,“凭着一个小小蛊虫,竟妄想控制于我。”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幔,便知刚才是在梦中,她翻身坐起,从枕头下摸出短刀,对着脖颈便划了上去。
“妙夷!”祁安隅惊呼上前,他伸手想要夺下短刀,却见苏珍宝手腕翻转,已经划破了脖颈,一对黄色的触须从那断口处探了出来。
蛊虫的路被切断,转而就想缩回去,苏珍宝却不给它缩回去的机会,短刀翻转刀尖对着蛊虫用力扎了下去。
“叽!”刺耳的虫鸣响起,苏珍宝已经切开皮肉,拔出了梦蛊,梦蛊拔出,脖颈间的鲜血瞬间往外翻涌。
苏珍宝一手举着还在尖叫的梦蛊,一手按住血管止血,她看了眼床边手拿金蛇的陌生人,转头看向祁安隅:“慧仁呢?让他来……”
苏珍宝的话在对上祁安隅通红的双眼时咽了回去,她有些惊讶的看着头发与胡须都杂乱的祁安隅,如此不修边幅的祁安隅,她还是头一回见。
“你怎么了?”
“寻慧仁做何?”
二人同时出声,苏珍宝怔了一下,才想起颈间的伤口还在流血:“寻慧仁来给我缝合伤口。”
祁安隅眼中闪过讶然,他飞快的往屏风后瞥了一眼,有些委屈又好似斗气的道:“他来不了。”
“为什么?”苏珍宝莫名的看了祁安隅一眼,刚想追问,便见床边白发红颜的女子,伸手去夺她手中的刀,苏珍宝手腕一翻躲开了女子,双目凌厉的看着女子,“你这是做何?”
“苏姑娘,老婆子我也会缝合之术,不如姑娘放下手中的梦蛊,我为姑娘缝合伤口?”大长老笑眯眯的看着苏珍宝,对于她眼中的冷意恍若未觉。
“妙夷,这是白族的大长老,是她控制住梦蛊,将你从梦中唤醒的。”祁安隅见苏珍宝紧绷着身子,忙解释道。
“梦蛊?”苏珍宝看了眼被刀尖刺穿,还在挣扎尖叫的梦蛊,她拧着眉狐疑的看了眼大长老,想了想伸手把刀递给祁安隅,“看好这东西,我还有用。”
转而又对大长老道:“多谢大长老相救,方才是我失礼了。”
“无妨。”大长老笑眯眯的应着,麻利的取出骨针肠线,便要为苏珍宝缝合。
“等等!”祁安隅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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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拦,“就这么缝合,不用麻沸散么?”
大长老闻言,撩起眼皮瞅了他一眼,“我这可没有现成的。”
“我去找。”祁安隅放下匕首,对苏珍宝说了句,“等我回来。”便大步走了出去。
望着祁安隅转身离去,苏珍宝松开满是鲜血的手,淡淡地说:“来不及了,缝吧!”
大长老挑了挑眉,看着苏珍宝的眼中满是欣赏,她也不劝阻,拿起骨针便刺穿皮肉。
“刺啦!”骨针穿透皮肤,肠线拉扯着伤口,苏珍宝额上霎时便聚满了汗水,她眉头微皱却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中原女子,都如你这般坚韧么?”大长老忽然出声询问,苏珍宝讶异地看了眼大长老,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屋内一时只剩骨针穿透皮肤的撕拉声。
“你就不好奇梦蛊一事么?”大长老再次开口询问。
“梦蛊?”苏珍宝眉头微蹙,抓着被褥的手猛地握紧,她的头随着她的回忆疼了起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道:“大长老若想说,我便洗耳恭听。”
“呵呵!真有意思。”大长老闻言,并未为她解惑,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手下的动作却快了许多。
苏珍宝偏着头,她瞧不见大长老面上的表情,亦猜不出她是何意。她半合着眼,遮住眼中的流光,掩下她的怀疑。
“好了。”大长老往缝合好的伤口上倒上药粉,又用素巾裹上,这才开始清理脖颈上流下的鲜血。
苏珍宝顿了顿,忽然笑着道:“中原女子坚韧与否我不知道,南疆的女子倒是让人大开眼界。”
“哦!怎么个大开眼界。”
苏珍宝轻抚疼得发木的伤口,勾唇轻笑,“大长老就让妙夷,大开眼界。”
大长老擦拭骨针的手一顿,她看向苏珍宝饶有兴趣的道:“我么?哈哈哈哈哈……老婆子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别致夸赞。”
“夸赞?”苏珍宝讶然,随即也笑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眼中皆没有一丝笑意。
“苏姑娘既然说老婆子我,让苏姑娘大开眼界,不如苏姑娘展开说说,老婆子怎么让苏姑娘大开眼界了。”
“大长老,你说我与南疆是不是犯冲。”苏珍宝并未回答大长老的话,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大长老,“此来南疆不过半月有余,我却在床上躺了半月,且两次都因蛊虫受伤,这南疆还真是克我。”
大长老闻言一怔,她轻轻挑眉,手下飞快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切收拾妥当才看向苏珍宝。
她目光在苏珍宝脸上打转,二人目光对上,大长老才点头道:“苏姑娘说的有理,看姑娘面相这南疆与姑娘还真是犯冲,姑娘还是快些回中原去吧!”
“果真如此么?”苏珍宝微微睁大眼睛,褪去了身上尖锐的锋芒,她好似信了大长老的话,她沉思一会儿,有些苦恼的看向大长老,“以大长老之见,我何时启程的好?”
大长老见苏珍宝神色认真,心中虽感觉有些怪异,却并未多想:“姑娘若是回去,自然是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么?”苏珍宝掀起被子,下榻穿鞋,“大长老言之有理,我这就收拾收拾,今夜就启程。”
47. 丢失的记忆
“慧仁?”苏珍宝转过屏风便瞧见地上躺着的慧仁。
她脚步一转,来到慧仁跟前,她看着双目紧闭的慧仁,想起方才祁安隅说慧仁来不了的话,苏珍宝眉心微蹙,蹲下身扯过慧仁的胳膊为他把脉。
“妙夷?”祁安隅捧着药碗匆匆回来,推开门便见苏珍宝蹲在地上,“伤口还未包扎,怎么就下床了。”
“已经包扎好了。”苏珍宝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轻蹙的眉头紧锁起来,她放下慧仁的胳膊,伸手掀开他的眼皮,带着金色光圈的两点竖瞳,让苏珍宝骤然愣住。
“为何不等我回来,你……”祁安隅神色黯然的端着药碗,他看着苏珍宝颈间裹着的裹帘,想着苏珍宝忍痛缝合的样子,只怪自己动作太慢,他踌躇一瞬还递上了药碗,“伤口虽缝好了,这药还是服下吧!能缓解一下疼痛。”
“不用了,他这是怎么了?”苏珍宝回头看向祁安隅,“我观他脉象虚浮,瞳孔缩小带有金边,体内并无毒素,也无内伤,他这是怎么了?”
“他也中了梦蛊。”大长老拿着一截小拇指粗细的香上前回道。
苏珍宝看着大长老手臂上缠着的金蛇,那金蛇的竖瞳与慧仁此时的眼瞳别无二致。
她心中一寒,下意识护在慧仁跟前,转头看向祁安隅。见祁安隅点头,苏珍宝顿时怒不可遏:“又是梦蛊?”
她转而一想,又觉不对:“昨日我与慧仁并未呆在一处,为何会中同样的蛊?”
“是五日前了。”
“五日?我又睡了五日?”苏珍宝愕然,她此刻难言是何种心情,她好似自从来了南疆便霉运罩顶,不是中蛊毒就是中蛊,“慧仁也睡了五日?”
“嗯,你们同时入梦了。”
“入梦了么?”苏珍宝喃喃道,“为何我想不起做了何梦?”
“因为香,大长老拿的这种香能唤醒你,但会让你忘记梦中发生过的事。”
“香?”苏珍宝看着已经被大长老点燃的香,她深吸一口便辨出个七八分,“人参,菖阳,银丹草,四味臭,伽楠,龙脑香。”
“不对!”苏珍宝心中惊呼,“这只是普通的通窍醒脑香,不可能有让人失去记忆的功效。”
“若这香并无让人丢失记忆的功效,大长老为何会如此说,而我又为何会忘记梦中发生之事?”苏珍宝护在慧仁身前的身子侧了侧,她让出地方,任由大长老靠近慧仁。
她不动声色的看着大长老把香置于慧仁头顶,香烟对准慧仁的百会穴打着旋儿,大长老嘴唇无声的蠕动着,她胳膊上缠着的金蛇也开始有节奏的嘶鸣。
苏珍宝后退一步,她小声询问,“我也是被大长老这么唤醒的么?”
“嗯,也是如此。”
“那为何不先唤醒慧仁?”
“你醒了,慧仁才能醒,因为你进入了慧仁的梦!”
“慧仁的梦?”苏珍宝讶然,她不解的喃喃着,“我为何会进入慧仁的梦?”
“姐姐!别走!”凄厉的呼喊猝不及防地钻进脑中,苏珍宝脑中嗡的一声,脸色瞬间苍白。一股没来由的心疼袭来,她看着原本昏迷的慧仁猛然坐起。
慧仁紧闭着双眼,急促地呼吸着,他双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口中无意识地喊着:“姐姐,我疼!”
“妙夷,你怎么了。”祁安隅一把抱住双手捂着心口,向后倒的苏珍宝。苏珍宝回头,茫然的看向祁安隅,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便滚落下来。
祁安隅见此心中一慌,他紧紧抱住浑身无力往下坠的苏珍宝,焦急的询问着:“妙夷,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我、我突然好难过。”苏珍宝双目茫然,她看向祁安隅的眼睛都已无法聚焦。
祁安隅看着眼神逐渐空洞的苏珍宝,忙掐住她的人中,附耳高声喝道:“妙夷,回神。”
“杀啊……”
“娘……”
“睿儿……”
祁安隅的声音让苏珍宝清醒过来,她看着祁安隅的脸,眼前浮现的却是另一番场景,无数细碎的片段涌入她脑中。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苏珍宝疼得满脸扭曲,她用力掐着祁安隅的胳膊,努力去拼凑那些片段。
祁安隅看着苏珍宝疼得面色苍白,他想唤大长老过来看看,可慧仁也在紧要关头,他只能抱紧苏珍宝不住的安抚着:“想不起,便不想了,什么梦境都比不上你重要。”
苏珍宝牙齿咬得咯咯响,汗水沁透了她的衣衫,她靠在祁安隅肩头,倔强地摇了摇头,“越是让我忘记,我就越要想起,我讨厌这种无法掌握的失控的感觉。”
苏珍宝疼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她用力甩甩发晕的头,脖颈的伤口也跟着崩开,鲜血再次流出。
血腥味萦绕在鼻尖,屏风上红色的山茶花渐渐模糊,她看着那山茶花,好似组成了一个个血淋淋的红色福字。
“轰!”苏珍宝如溺水一般高昂着头,嗓子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她眼中血红一片,记忆如潮水涌入,她脸上怔愣一瞬,接着便是戾气横生。
她挣扎起身,盯着屏风上的大红山茶花,一字一顿,裂眦嚼齿:“宋、古。”
“宋古?”祁安隅眼中闪过心疼,他以为苏珍宝又想起萧家灭门一事,“妙夷,宋古已死,我们已经为萧家报仇了。”
苏珍宝没有作答,她抽出祁安隅腰间挂着的短刀,踉跄地走至慧仁跟前。
祁安隅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听到苏珍宝小声的呜咽道:“睿儿,别怕,我来救你。”
大长老的诵吟还在继续,慧仁面上的哀痛之色也已变成痛苦之色,苏珍宝手起刀落,慧仁的衣裳便化为碎片。
她一手握着慧仁胳膊,不断的输入真气,一手举着短刀等待着。
当慧仁锁骨处出现鼓动时,苏珍宝毫不犹豫的挥刀刺下,不过眨眼功夫,作祟的梦蛊已尖叫着出现在她的刀尖上。
“噗……”梦蛊被捉出,大长老的诵吟被打断,她一口鲜血喷出,猛然睁开了眼。
她看着刀尖上的梦蛊,眼中划过了然,大长老长舒一口气,顺势盘腿坐下,并从她那布袋中掏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服下。
苏珍宝收回看向大长老的视线,便见慧仁早已睁开了眼,正怔怔的看着她。
苏珍宝一怔,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她为何举着刀站在他面前,便听慧仁轻声喊道:“姐、姐。”
“嗯!嗯?”苏珍宝不自觉的应了一声,接着她骤然瞪大了眼睛,“你没忘记?”
慧仁扯了扯嘴角,双眼一闭,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慧仁?”一阵慌乱过后,确定了慧仁除了体虚,并无大碍,苏珍宝为他包扎了伤口,又在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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隅的帮助下给自己换了药。等一切妥当后,她才看向那两只已经不再挣扎的蛊虫。
她拿起梦蛊,细细查看,长着一双金色触角的梦蛊,身子却是软趴趴的金红色,一双黑芝麻似的小眼睛阴毒的看着苏珍宝。
苏珍宝眉头微挑,嗤的一声,笑出了声,声音冷然道:“你倒是有几分灵性,可惜却是个害人的东西。”
她说着拿出银针,毫不犹豫的对着梦蛊的眼睛戳去。
“叽……”
“慢着!”
苏珍宝心中冷哼一声,她看向大长老,似笑非笑道:“怎么,大长老要救这虫子不成。”
“非也!”大长老一脸坦然道:“这梦蛊是养蛊人用心头血养成的,姑娘不如把它交由我,我定为姑娘找出害姑娘的人来。”
“多谢大长老好意。”苏珍宝转动着银针一点一点从梦蛊的一只眼中串到另一只眼中,“不过,报仇我更喜欢亲力亲为。”
“姑娘不走了么?”
“走什么?去哪儿?”祁安隅闻言看向苏珍宝,“妙夷是想去哪儿?”
苏珍宝放下戳瞎的梦蛊,又拿起另一只尖叫梦蛊,柔声道:“嘘!小声点,这就轮到你了。”
这一次她捏着银针,慢悠悠的对准梦蛊的眼睛,慢悠悠的往下戳去,她听着梦蛊的尖叫,眉头都舒展开了。
她专注的看着梦蛊,挣扎抖动,直至一动不动,才声音轻快的道:“对呀!大长老不提醒,我都忘了。”
“噌~”短刀摩擦,梦蛊掉入茶盏,苏珍宝打开药箱从中挑出几瓶药,才接着道:“大长老说我与南疆犯冲,我便想着早日离开。”
祁安隅闻言,面色一沉,冷声道:“可笑,大衍朝还有我等不能去之地?”
“妙夷莫怕,等我抓出作怪之人,定让他双倍感受感受你的痛楚。”
“我不怕。”苏珍宝挑出一瓶药打开,手一抖药粉落入茶盏,“不过,南疆我也待腻了,早些回去也好。”
“既如此,早日回去也好。”祁安隅起身道,“我先吩咐下去,你在屋内等我,莫要乱动。”
“嗯。”苏珍宝点头,手中动作不停,不同的毒药粉洒入茶盏,梦蛊也给出不同的反应。
“叽~”梦蛊微弱的叫了一声,苏珍宝用刀尖戳了戳,她看了眼筹措着想上前阻拦的大长老,眉头轻挑,又拿起一瓶毒药。
“苏姑娘,你这是做何?”大长老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想试试这梦蛊与我的毒药谁更厉害。”苏珍宝手一顿,放下药瓶,询问道:“大长老可会养这梦蛊。”
大长老不解地看了眼苏珍宝,苏珍宝的一举一动,总是出乎她的预料,她与寨中女子都不相同,便是她活了这把年岁,依然琢磨不透她。
“这梦蛊我……”
“苗妮哪儿去了?为何不见她来?”大长老刚开口便被苏珍宝打断。
“她在这儿碍事,我让她回寨中了。”
“可惜了!”苏珍宝起身从包袱里翻出一身汉人衣裙,“我见苗妮喜欢我的衣裳,本想寻人给她做一身,只是大长老也知,我来南疆后身子一直不好,好在我衣裳多,这一身是新做的还未上身,便送于苗妮吧!”
“这……”
“怎么?大长老是怕我在这上面动了手脚。”苏珍宝轻笑着看向大长老。
48. 凶手浮现
“送走了?”
“嗯,送走了。”
“此去白巫族需几日?”
“若是快马加鞭只需两日,若慢行便要看大长老几时想回了。”
苏珍宝摩挲着药袋,幽幽的接过话道:“想来没有半个月,大长老是回不去族中的。”
“药袋里是何物?”祁安隅看了眼大长老特地留给苏珍宝防身的药袋。
“一些南疆特有的珍贵药材。”苏珍宝收起药袋,起身道:“我们也走吧!”
驿站外,一车一马三人,众挥手告别,苏珍宝与祁安隅登上马车,青竹扬起马鞭,马车缓缓离去。
留在原地的慧仁看着手中的信,转身回了驿站。他也并未停留,而是牵出一匹好马,往着相反的方向打马而去,他要去边城与安抚将士的曹忠会和。
“来人会是苗妮么?”祁安隅放下车帘,问道。
“我与苗妮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我?”苏珍宝轻轻挑眉,笑反问回去。
“那你送衣裳给苗妮是何故?”
“你不记得了,苗妮第一次见我,就很喜欢我的衣裳,我便送她一身就做纪念。”
“只是如此?”祁安隅拧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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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地看苏珍宝一会才道,“我知你有自己的计划,可你伤势未好,便急于反击,是否太过仓促。”
苏珍宝摸了摸颈间的伤,她从暗格内搬出要箱:“留在驿站也是等死,不如率先行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招引蛇出洞是好,就怕他们按兵不动。”
“不会。”苏珍宝笃定道:“此人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可见与我之间有多大的仇恨。他不会放我离开南疆。”
马车突然颠簸,青竹急拉缰绳,马车内二人对视一眼,苏珍宝轻声道:“人,这不就来了。”
49.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苗妮,你的宝儿呢?”苏珍宝看了眼苗妮的腰间的位置,往日那里都挂着一个小竹笼,今日那里却空空如也。
话问出口,她便察觉苗妮挽着她胳膊的手僵了僵,苏珍宝眸光微动,她对着苗妮璨然一笑:“我听祁……大郎说,你的宝儿有一对极漂亮的翅膀,我还从未见过长翅膀的蜈蚣呢!”
“啊!是、是么?”苗妮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苏珍宝在问什么,她看向苏珍宝的眼神带着疑惑与惊诧,毕竟苏珍宝刚才还指着屋檐下挂着的竹风铃与她说笑。
“是呀!我自从来到南疆后,才知此前有多孤陋寡闻,南疆蛊虫一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原是如此。”苗妮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即又撅着嘴不高兴的嘟囔,“师父怕我惹祸,出门前让我把宝儿留下了。”
苏珍宝细眉微蹙,她好奇的询问:“我听闻蛊师的蛊虫都需随身带着,以防精心饲养的蛊虫遭遇不测,你怎放心把宝儿留下?”
“还未养成的蛊才需时时看守,我的宝儿早已养成,寻常蛊虫可不敢靠近它。”苗妮提起宝儿便双眼放光,下巴微扬,神情中满是得意。
苏珍宝见此莞尔一笑,做出一副惋惜模样,“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有眼福,没能瞧一瞧带有翅膀的蜈蚣,唉!怕是要抱憾终身喽?”
“这有什么,姐姐若是想看宝儿,明儿我找师父拿回来,届时再带给苏姐姐看。”
“当真?”
“当真。”
“多谢苗巫成全,如此也算是了在下一大憾事!”苏珍宝摇头晃脑的模样逗得苗妮咯咯笑了起来。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身后的祁安隅,看着行为迥异的苏珍宝,他虽高兴苏珍宝有个能说笑的姐妹,可看着仰头大笑的苏珍宝,他总感觉有一丝怪异。
这边苏珍宝话题一转,又道:“刚才那小商贩说桑老爷的女儿病重,不知是何病,还有此前你与我说过的那几起命案,可侦破了?”
“还未。”苗妮脱口而出,随即她歪头望向苏珍宝,“苏姐姐怎么忽然对命案感兴趣了?”
“刚才听那小商贩提了一嘴,有些好奇。”
“唉!”苗妮叹了口气,手指习惯性的摸向往常挂着竹笼的地方,她声音低沉暗哑了几分,“桑小姐的病如同前几个死去的女子一样。”
“还未查出是何原因么?”苏珍宝脚步顿住,她回想一番道:“我记得距离上回你跟我说此事,已过半月有余,这么久还未找出原因么?”
“还未。”苗妮摇头,神色黯然下来,“这一次白巫族与黑巫族各来一位长老,可她们好似也没能看出。”
“连她们也没能看出么?那……”苏珍宝顿了顿才道:“若长老们都未能看出,是不是可以排除中蛊一说,若是被人下了毒,或是得了某种怪病,我或许可以去看看。”
“姐姐懂医?”
“略懂一二。”
“可这不是一般病症,若……”苗妮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疑虑。她虽未明说,苏珍宝却已了然。
但那些姑娘们的死因已困扰她多时,如今既到临县,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没有苗妮的引荐,单凭她自己贸然登门,桑老爷也必不会信她。
苏珍宝盘算着,心中暗道:“既然不能为桑姑娘看病,那便从死人身上找出线索。”
“那些不幸离世的姑娘,如今葬在何处?”
“还未下葬。”苗妮闻言,蹙起了眉头,她不解地望向苏珍宝,“苏姐姐为何有此一问。”
“你不是说她们的死因还未查明吗?我想着去看看,可能查出着什么。”
苗妮呼吸一窒,松开挽着苏珍宝的胳膊,她后退一步,惊疑的打量着苏珍宝,“苏姐姐你莫不是在同我说笑?”
“没有说笑。”苏珍宝见苗妮神色怀疑的望着她,她轻声道,“我没告诉你吗?我是一名仵作。”
“仵作?”苗妮惊呼出声,忙又捂住嘴,慌地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才不可置信的道,“姐姐莫不是诓我,姐姐看上去,可没有一点像是仵作。”
“如假包换。”
“我、我还是不信。”苗妮说着下意识望向慧仁,慧仁作为出家人,在苗妮眼中,他的话更为可信。
“苏姑娘是仵作。”慧仁对上苗妮无声的询问,淡然点头,“她很厉害。”
苗妮嘴唇翕合,一时惊得不知说些什么,她看看苏珍宝,又看看慧仁与祁安隅,“那,那我带你们去看看?”
“你知道她们安置在何处?”这会换成苏珍宝惊讶了。
“知道,尸体就放在义庄内,如今也没个人看管,当然也没人敢去看管。”
“为何没人敢看管?”
“都怕被染上病了。”
苏珍宝点头表示了然,她回头往身后跟着的人看去,见祁安隅点头,苏珍宝便道,“那就去看看吧!”
祁安隅抬手,一直不远不近跟着的青竹,便驾着马车上前。
众人上车,马车缓缓朝着城外驶去。
出了城,走过一段官道便岔上了一条小路,随着时间流逝,路越走越偏,越走越荒凉。
“呱……呱……”鸟群飞过,苏珍宝盯着远去的乌鸦,她轻轻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路边荒草丛中,不时便露出一座土包,“这里是坟地?”
“嗯,临县的义庄设在城外十里坡的坟地。”
众人再次禁声,只余车辙碾压地面的声音,随着尸臭味越来越浓,义庄已到跟前。
“苏姐姐,这儿味道大,你可还受的住。”
“无妨,早已习惯。”苏珍宝提着验尸箱跳下马车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往义庄走去。
忽的她脚步一顿,苏珍宝看着跟来的几人,她想了想从荷包内掏出药瓶,倒出几粒药丸递给几人,“这尸臭与人体无益,把药丸含在口中有清神之效。”
祁安隅与慧仁半分犹豫也无,接过药丸便塞入口中。
“苗妮,快吃呀!吃完咱们好进去。”苏珍宝瞧苗妮捏着药丸犹豫不决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却故作不知地连声催促。
苗妮见其余二人皆二话不说的含下药,褐色的药丸在她指尖转了转,苗妮皱巴着脸苦哈哈道:“苏姐姐,药丸苦不苦呀?我最受不得苦味了。”
“放心含着便是。”苏珍宝忽然凑近,趁苗妮不备,迅速拿过药丸,手指一挑便撬开她的唇:“我也怕苦,特地加了好些甘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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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话音未落,那药丸便滚入苗妮口中。
她又拿出药包拆开,倒出药草分给几人,“用帕子包好,捂住口鼻,能隔绝气味。”
苏珍宝说着自己也蒙上帕子,伸手推门入内。
宽敞的院子上头用黑布搭了棚子,棚子内横七竖八地放了好些棺材,又因黑布不透光,大白天的院子里也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苗妮见状,连忙往苏珍宝身边靠了靠,她顾不得计较苏珍宝方才的举动,双手紧紧抱住她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贴在苏珍宝身上。
苏珍宝对苗妮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她全副身心都被院中那数十具棺材吸引,“义庄怎会停放这么多棺木?”
“都是未破的案子!”苗妮声音发颤,越发贴近苏珍宝了。
苏珍宝微不可察地蹙眉,她眼角余光扫过害怕的苗妮,一丝怪异从心底升起。
不过此时她顾不得去想那丝怪异之处,苏珍宝看着院内的棺木,心中暗忖:“临县作为南疆边城,不该积压这么多悬案才是。”
她定了定神,想起此行的目的,转而问道:“那几个姑娘的尸身,放在何处?”
苗妮伸手指向深处:“都在那里边。”
苏珍宝沿着狭窄的过道一路走过,见有的棺木严丝合缝的钉上了,有的半开半掩,像是故意露出一丝玄机引人前去查看。
随着她走近,这才惊觉凡女子棺椁皆未封盖,只以草帘随意遮掩。
苏珍宝强压心中不适,她打开验尸箱,拿出手套戴好。点燃特制的药香,插入一旁干净的地面。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伸手掀开草帘,目光触及棺中尸体时,饶是她做了万全准备,瞳孔还是忍不住猛然骤缩,棺内尸身比传言还要可怖。
“形销骨立,鹤发鸡皮,如耄耋老妪坐化之相。”慧仁探头看了一眼,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声阿弥陀佛,“她们像是被瞬间抽干生机而死。”
苏珍宝伸手轻按尸身,忽的蹙紧眉:“不止,这女子已死半月有余,可她的肌肤触之冰凉,按压松开还有回弹。”
她沉着脸快步走至其余几具棺材旁,一一掀开草帘,发现所有死去的女子都一样。
“南疆天气湿热,这尸身早该尸变腐坏,可她们不仅没有腐坏,甚至连尸斑也无,这并不符合常理。”苏珍宝说着望向躲在一旁的苗妮,“这些尸体可是做过特殊处理?”
苗妮回想一番,摇头道:“并未听说做过什么处理。”
“没处理过,为何死了半月有余,既不招蝇虫,也未有尸臭?”祁安隅疑惑道。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苗妮含糊道:“她们死前就是这副模样,没想到半月后,还是此样。”
苏珍宝思索一番,她疾步走到那半合半掩的棺材旁,伸手用力推开棺材盖,一股浓烈的腐尸恶臭扑面而来。
棺中的尸体,腹部鼓胀,头发指甲已自然脱落,脸上手上也已见白骨,棺底的尸液里满是翻涌的蛆虫。
“呕~”好奇跟来看的苗妮,只一眼便吐的肝胆俱裂,慧仁虽面无表情,但早已退后数丈,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串佛珠,捏在手中快速的转动着。
只有祁安隅眉头都未皱一下,他站在苏珍宝身边,提着验尸箱,已备苏珍宝随时可用。
50. 二八少女,皱纹横生。
“这才是死后半月的尸变现象。”苏珍宝粗粗扫过棺内尸首,双手用力推着棺材盖合上,棺内情景再次被封,混浊的尸臭味也立即淡去了几分。
“既不是环境的缘故,问题便还是出在尸首上。”苏珍宝再次看向棺中女尸。
原本二八年华的少女,此时毫无声息的躺在棺内。黑黄干瘪的皮肤上布满褐色的老年斑,枯草般的白发稀疏的可见头皮,任谁来看,这都不该是少女的尸首。
“无明显外伤,无淤青,无勒痕,无钝器伤。”苏珍宝检查着女尸,眼中全是茫然之色,“眼窝凹陷,眼球已干瘪。牙齿莹白,未脱落。”
“手腕,手肘关节还很灵活。”苏珍宝放下尸首的胳膊,长叹一声,“皮肤虽干瘪却还保有弹性,关节灵活的不像死人。”
“除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其它的与活人别无二致。”苏珍宝起身忽的嗤笑一声,她扭头望向祁安隅,“如此奇怪的现象,我竟是第二次遇见了。”
“你是说……”祁安隅闻言一怔,随即也想起那人,他上前一步朝棺内看去,微微蹙眉道,“不,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苏珍宝取出短刀,刀尖划过尸体干瘪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刀尖便深陷其中。
苏珍宝持刀的手一顿,她盯着没入皮肉寸许的短刀,手腕微微用力一提,短刀轻易便被拔出。
刀尖拔出,光亮的刀面没有沾染丝毫血污。苏珍宝瞳孔一缩,忙往尸首看去。
划破的伤口没有如同她所想那般流出血液,皮肉既没翻卷,也无脂膏,就像是划在了一块油纸布上。
“没有血液也无沉积?”苏珍宝震惊的看着划开的手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灰白一片,不管是血管还是皮肉,都找不出一点红色。
“血哪里去了?”终于缓过劲的苗妮惊呼出声。
苏珍宝拧眉未答,一旁观看的慧仁出声道:“不仅被抽走了生机,连同血液也吸干了去。”
“嘶!”苗妮倒抽一口冷气,“血液被吸干了?什么东西吸的?”
“不管是什么东西吸的,都不应该吸的这么干净!”苏珍宝忽的又问道,“苗妮,有没有会吸血的蛊虫?”
“能吸血的蛊虫倒是有,可是从未听过有能让人,在短短几日间就变得苍老死亡的蛊虫”
“没有吗?”苏珍宝喃喃道,她闭了闭眼,伸手为尸首盖上草帘,快速的收拾验尸工具:“既然从尸首上是看不出什么了,我们便去桑家,去瞧瞧桑姑娘。”
“啊……”惊恐的尖叫划破中堂内尴尬的氛围,绝望的哭喊声惊的众人纷纷起身。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桑老爷从椅子上弹起,连声吩咐下人去查看。
他自己则焦躁的来回走动,苏珍宝听着外头兵荒马乱的动静,她神情微动,游移一瞬还是上前道:“我理解桑老爷不信汉医,可令爱如此痛苦,多一个郎中给桑小姐看病,也多一份希望不是。”
“唉!”桑老爷闻言长长叹息一声,他斜眼看着苏珍宝,嘴唇蠕动,最终只道:“罢!罢!罢!苏郎中既是苗巫带来的人,我自是相信,诸位随我来吧!”
“啊……灵儿你的头发,头发……青巫,青巫……”苏珍宝几人随着桑老爷刚赶到桑姑娘房外,就见一个妇人手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那妇人一见桑老爷便扑了上来,哀哀的叫了句“老爷”便一头栽进桑老爷怀中站不起身,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
“夫人……”
“桑老爷莫慌,夫人是一时心神惊惧,才失语的。”苏珍宝说着松开号脉的手,从药箱里取出药瓶。
她拔开瓶塞,将药瓶放至桑夫人鼻下,两息后原本意识清醒的桑夫人,两眼一闭,腿一软,人彻底瘫软下去。
“夫人,夫人……你,你对我夫人做了什么?”
“桑夫人心神皆伤,如今睡着比醒着好,这瓶内装的是安神香。”苏珍宝收起药瓶,快速道,“桑老爷还是先把桑夫人安置好,我先进去瞧瞧桑姑娘。”
“这……”桑老爷看看怀中沉睡的夫人,屋内又隐隐传来女儿的哭声,无奈只能道,“劳烦苏郎中了,老夫去去就来,云儿还不快快为苏郎中带路。”
苏珍宝点头,示意祁安隅与慧仁等在外间,她与苗妮则随着云儿进入了里间。
“呜呜呜……”苏珍宝步入里间,桑姑娘哭声里的悲怆越发清晰。
“姑娘,老爷请了汉人郎中来为姑娘诊看,姑娘先伸出手来,好让郎中号脉。”云儿轻轻扯了扯被子,被中人哭声一顿,却把被子裹的更紧了。
苏珍宝伸手拦住云儿,柔声道:“让我来吧!”
苏珍宝站在榻边,她看着那几缕露在外面的长发,枯黄中掺杂着银白,她眉心一动,心中暗道:“时间不多了。”
“桑姑娘,我……”苏珍宝劝说的话还未说出,便听藏在被中的人长长吸了口气,便没了声响。
“桑姑娘?桑姑娘?”苏珍宝轻喊两声,见人没了动静,她伸手轻轻一扯被子便被拉了下来。
一个瘦小的人影扑通一声,倒在了榻上,苏珍宝定睛望去,瞳孔骤然一缩,身边也传来了惊呼声。
“昨儿桑姑娘模样还不是如此。”
“昨儿是何模样?”苏珍宝探身把桑姑娘身子摆放好,拉过她的手臂开始号脉。
“昨儿桑姑娘的面上只是有些蜡黄,但还是年轻人的模样。”苗妮看着昨日还是二八年华,今日就皱纹横生的桑姑娘,心有余悸的解释道。
苏珍宝闻言没有吭声,只是号脉的手压紧了些,她微微闭眼,用心去感受脉搏的跳动。
“触之冰凉如水,脉搏全无。”苏珍宝猛地睁开眼,手指上移,来到小臂上方,一丝微弱的跳动一滑而过。
“脉搏微弱,虚浮不定,这是气尽神散,阳气欲脱之兆。”
“什么?”不知何时赶来的桑老爷不可置信的问道,“苏郎中这是何意?”
苏珍宝收回手,神色凝重道:“这是气血耗尽,油尽灯枯之象。”
“不可能,我女儿她才十六,正是气血旺盛的年纪,她、她……”桑老爷看着桑姑娘灰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未说完的话化为哽咽。
苏珍宝望着桑姑娘,想起刚才的脉象,她不甘心就此放弃,她握着桑姑娘手腕,手指微动,一股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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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穴位进入桑姑娘体内。
“啊……”昏死过去的桑姑娘忽然痛苦出声,苏珍宝手指一缩,真气收回体内,她脸色一白,不过一瞬额上便布满细汗。
她看着虽然还在昏迷中,依旧疼的蜷缩起来的桑姑娘,心中羞愧不已,她竟然一时心急,忘了桑姑娘只是个寻常弱质女子,她的身子经受不住她的真气。
“灵儿,灵儿你怎么了,你那儿疼啊!你告诉爹,你那儿疼?”桑老爷见女儿异常痛苦的模样,慌忙上前询问。
“咳!怪我。”苏珍宝内疚道,“我一时心急,便想用真气探查桑姑娘体内到底是何种病因,却忘了桑姑娘身子弱了。”
“你,你这个庸医,骗子,来人来人,把这个庸医打出去。”桑老爷又气又急的瞪着苏珍宝,他就知道汉人郎中不靠谱,他不应该看在苗巫的面上相信她。
“桑老爷,桑姑娘虽因真气入体痛苦不堪,但留在她体内的真气,与她有益,不信你摸摸她的脉搏,看看是不是能摸到。”听到动静入内的祁安隅,忙上前拦住动怒的桑老爷,好言劝解。
桑老爷正怒火攻心之时,哪还能听得进去,只是他在推搡祁安隅之后,见拦着他的祁安隅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头脑这才清醒几分。
“桑老爷,贸然动用真气是我不对,但目前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苏珍宝见桑老爷不再激动,她才解释道,“方才我只是想探寻桑姑娘的病因,但祁公子刚才的话提醒了我,真气虽不能立即让桑姑娘去除病痛,却能保她多活些时日。”
“当真?”桑老爷来回看着几人,好一会才喘着粗气道。
“当真,桑老爷若不信,大可摸摸桑姑娘的脉搏。”
桑老爷闻言,半信半疑朝桑姑娘看去,他伸手去摸桑姑娘的脉搏,却一触即分,他颤动着回头看着几人,“热、热乎了!灵儿热乎了。”
桑老爷虽说的颠三倒四,苏珍宝却知他的意思,她上前一步摸上桑姑娘的手腕,原本冰凉如水的皮肤,此时有了一丝温热。
再去号脉,脉搏时有时无,微弱的几不可察,可比刚开始一丝也摸不到要好的多。
苏珍宝松了口气,“有脉搏了。”
“呜呜呜……”身后传来桑老爷压抑的哭声,只听扑通一声,苏珍宝愕然回首,便见桑老爷跪在面前,“刚才都是老朽妄言,还望苏神医莫怪,求神医救救小女。”
桑老爷说着,便砰砰的磕起头来,苏珍宝连忙侧身避开,伸手扶住桑老爷,“桑老爷这是做何,刚才本就是我的不对,桑老爷不必如此,既然有办法,我定尽心为桑姑娘医治。还请桑老爷快快起来。”
苏珍宝手上用力,一把扶起了桑老爷。
桑老爷被扶起,虽一脸茫然,但下意识的又要去跪。
苏珍宝忙托住了他:“如今桑姑娘有了一丝脉搏,不过都是暂时的,等她体内的那一丝真气散去,脉搏又会消失,所以还请桑老爷莫要如此,我等才能尽快为桑姑娘医治。”
“是、是,神医说的对,我这就找软布,把小女手脚绑了。”
“不必如此。”苏珍宝伸手阻拦,“这次用金针加以辅助,桑姑娘不会感到痛苦。”
51. 金针度危
“只是……”
苏珍宝看了眼桑姑娘,欲言又止的望向桑老爷。
“神医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这以金针度气的法子我并不会,而会此法的是一名男子,桑姑娘这……”
桑老爷闻言知意,忙道:“神医的意思老夫明白,如今小女危在旦夕,那些男女大防也顾不得了,只是不知那位能以金针度气的神医现下在何处?”
“门外那位慧仁大师便是。”
“快请大师进来!”桑老爷顾不得失礼,急吼吼的喊完,人也往外奔去,“大师,只要大师能救小女一命,桑某定当厚礼相报。”
桑老爷一把拉住懒洋洋靠在门外的慧仁,便要往屋里扯,慧仁手腕微动,桑老爷便觉手中一空,再想去拉人,就见人已经走到前头去了。
“别忘了你的厚礼。”慧仁声音传来时,人已转过屏风消失不见,桑老爷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手,忽的喜极而泣道,“果然是个大师,灵儿有救了。”
“命门穴、腰阳关穴、悬枢穴。此三针虽险,却可吊住桑姑娘的元气,锁住她的生机。”
金针在慧仁手中嗡鸣,随着慧仁指尖游移,眨眼三针便已施下,针尾犹在轻颤,接着又是几十处奇穴被施了针。
随着太渊穴刺入金针,原本昏迷的桑姑娘骤然绷紧身子,紧闭的双眼猛然大睁,紧接着不成调的嘶吼从喉间溢出。
苏珍宝心中一惊,现下正是要紧的关头,她怕桑姑娘乱动正要上前,却见桑姑娘颈间、额间青筋暴起,脸上瞬间布满了红血丝。
红血丝破裂,黏稠的乌血从毛孔中渗出,一股腐烂的腥臭味萦绕在屋内。
苏珍宝瞳孔一缩,急忙上前搭脉,指尖触及桑姑娘手腕便觉脉搏跳动的强劲有力。她知这是真气灌入的短暂效果。
她刚想询问慧仁,便觉手下粘腻,低头一看,就见桑姑娘白色的寝衣被乌血浸染的斑驳一片。
“玄府排毒?”苏珍宝心头一震,随即拧紧了眉头,担忧地望向慧仁。
她曾听师父提过,江湖中有一种秘术,以内力为毒入骨髓者逼毒,可保中毒者性命,只是此手法刁钻霸道稍有不慎便会震断患者心脉,且对施法者易有损伤。
正担忧之际,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银铃声,铃声中还夹杂着步履匆忙的脚步声,接着是祁安隅的呵斥声,一时吵嚷声不断。
苏珍宝望了眼慧仁,见他额上开始出汗,面色也开始变白,外头的吵嚷声一声大过一声,苏珍宝心中不愉,可紧要关头,她只能安静的守在一边。
“噗!”一口腥臭无比的乌血喷出,桑姑娘软软趴下,大睁的双眼缓缓合上,慧仁也缓缓收功。
苏珍宝再次上前搭脉,这一次脉搏跳动柔和有力。
她长舒一口气,“还好有你,桑姑娘算是保住了性命。”
“未必。”
“什么?”
慧仁擦拭着金针,清俊的面上多了一丝困惑,“她体内好似有东西一直在吸收我的真气。”
苏珍宝闻言愕然,“你的意思是桑姑娘体内作乱的东西,还是蛊虫?”
“不知。”慧仁摇头,“按照苗妮所说,黑白两巫族都未能找出桑姑娘体内有蛊虫,我这个外行自是不能断言。”
“可桑姑娘只是个寻常女子,她不会功夫,也没有真气,她的身体怎会自动去吸取你的真气?”
慧仁想了想,忽然笑道:“我为她施针时打通了她的筋脉,万一她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呢!”
“你……”苏珍宝见他还有兴致说笑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门外传来拔刀声。
她眉心一拧,伸手扯了被子为桑姑娘盖上,便同慧仁快步往外走去。
“吱呀!”开门声让屋外的吵嚷声一顿,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祁安隅转身无声的望向苏珍宝,见苏珍宝点头他才收起长剑让开位置。
苏珍宝朝吵嚷的人群看去,穿着蓝白衣裳的白巫族与穿着黑红衣裳的黑巫族站在一处,围在中间的是一脸无奈的桑老爷。
桑老爷一瞧苏珍宝与慧仁出来,忙拨开人群挤出来,“神医,我女儿怎么样了?”
“体内毒血排出,暂无大碍,不过桑姑娘还需要清洗一番。”
“呕……”苏珍宝话还未说完,桑老爷一阵风似的从身边飘过,紧接着又一阵风似的一边干呕一边飘了出来。
“神医,屋内……呕……老夫失礼了,屋内是何……呕……”
苏珍宝望着廊下干呕出眼泪的桑老爷,嘴角扯了扯压下笑意:“桑老爷莫急,还是先缓缓再说。”
这时屋内的腥臭味也随着桑老爷飘出,屋外众人一时神色各异,何种探究的目光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看向苏珍宝二人。
“苏姐姐,桑姑娘如何了?可看出是何病因?”苗妮从白巫族人群中走出。
苏珍宝望着看过来的众人,眸光微闪,她想了想道:“桑姑娘体内有蛊虫。”
“什么?不可能!”
“小女娃子莫不是看走眼了?”
“笑话,有没有蛊,我等养蛊的老家伙还能看不出来?”
苏珍宝话落,顿时惹了众怒,她一把拦下要上前的祁安隅,又对疑惑不解的慧仁使了个眼色。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叫嚷的几人,又细细打量未出声的几人。
“女娃娃,你当真看出桑姑娘体内有蛊吗?”人群后一个头缠黑布的老妪出声,喧闹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
“咚!”拐杖重重敲击着地面,人群如潮水分离,让出一条道来。
“咚!咚!咚!”
拐杖每一次落地都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击在心头上,引得众人不自觉地循声望去。
苏珍宝也不例外,她的目光被拐杖顶端悬挂的铜铃模样的物件攫住,那东西随着步伐无声的晃动着。
晃动的弧度每一次都分毫不差,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框架规定好了路线。
盯着它看的目光也被精准操控着,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再难移开。
“女娃娃,你当真看出桑姑娘体内有蛊么?”
老妪的声音远远飘来,苏珍宝恍惚一瞬,眼中闪过挣扎。
“咚!”拐杖重重落地,苏珍宝脑中嗡的一声,眼神开始迷离,她愣愣的开口道:“并未看出。”
“没看出为何笃定是蛊?”
“桑姑娘体内有东西在吸她的生机。”
“你可曾养过蛊?”
“不成。”
“哈哈哈……”
大笑声传来,苏珍宝像是被一拳击中,她猛然后退一步,直到被人从身后扶住,她恍然回首对上祁安隅担忧的目光,她才怔怔回神。
“呵——正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敢自称神医了。”嘲讽声在苏珍宝耳旁炸开,她猛然转头看去,目光却被站在一旁的人吸引过去,那一抹来不及收回的笑,让她肯定了此前的种种猜测。
“小娃娃,你方才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桑姑娘体内有蛊么?怎么这会儿又改口了。”又一道讥诮声传来,苏珍宝眼珠微动,她面无表情的看去,对上一双嘲弄的眼睛。
“呦!苗老婆子,我记得你也领教过我们大长老的摄心术,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个黑驴脸,这会儿有你什么事。”
“我是看不惯你那副小人模样。”
苏珍宝看着黑白两族对她的讨伐,瞬间转战为两族互讽,她松开紧按着祁安隅胳膊的手,低低冷笑一声,对一旁观战的桑老爷道:“桑老爷若不放心,等令爱梳洗好了,请这两族人再为令爱瞧瞧。”
话落,苏珍宝不顾桑老爷的挽留拂袖离开,祁安隅与慧仁紧随而去。
“青竹,等一会再走。”马车上,苏珍宝面上不复刚才的怒气,她掀起车帘的一角往桑府大门处看去。
“妙夷!”祁安隅不解的看向苏珍宝,“你要等何人?”
苏珍宝刚要答话,就听慧仁笑道:“怕不是等桑老爷来挽留吧!”
“说什么呢?”苏珍宝放下车帘,没好气地瞪了眼慧仁,“我在等苗妮。”
“不过,不用等了。”苏珍宝轻敲车壁,“青竹,走吧!”
“妙夷,你方才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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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摄魂术罢了,既然她都动用了摄魂术,我不配合,岂不是让她失望。”
“你方才那模样,是装的?”慧仁惊疑地上下打量苏珍宝。
苏珍宝轻挑眉梢,反将一军道:“你既知是摄魂术,为何不提醒我。”
“咳!我也想知道那老妪想干些什么!”慧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辩解道。
“你可真心大,你就不怕我被那老妪伤了脑子?”
“怕什么,不是有我在么!”
“你……”
“妙夷。”祁安隅轻唤一声,打断吵闹的二人,“我记得你来临县前说有人在此等你,不知是何人?”
“是苗妮啊!”苏珍宝扯动嘴角轻声道。
“苗妮?”慧仁疑惑道,“不对呀!今早碰见苗妮,她看到我们时的意外不像是装的。”
“就是苗妮。”苏珍宝点头肯定道,“临县发生的事,是苗妮告诉我的。”
“你的意思是,是她有意引你前来?”慧仁摸出念珠快速转动,“为何?”
“我也不知,不过……”苏珍宝顿了顿,转而问道,“你觉得初次见面,就警告你的人,她是何用意?”
慧仁转动念珠的手一顿,“要么是善意提醒,要么是别有用心。”
“是啊!别有用心。”苏珍宝有些疲倦的靠在车壁上,她缓缓闭上眼睛,头随着马车轻轻晃动。
就在二人以为她睡着时,忽又听她道:“木芙蓉上的蛊卵是苗妮下的。”
“什么?”
“什么?”
二人同时出声,祁安隅是吃惊的询问,慧仁是疑惑的询问。
苏珍宝睁开眼看着二人,神色认真的重复着:“初到南疆那一日,我们在米线铺子初遇苗妮的那次,那枚被苗妮从木芙蓉上拿下的蛊卵是苗妮下的。”
“果然是她!”祁安隅猛地握紧拳头,冷声道。
“不是说是卖花的老婆婆下的么?”慧仁看着二人,啪的一声把念珠扔在木桌上,“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麻烦一次说清楚。”
苏珍宝盯着念珠沉思一瞬,才抬眸望向慧仁,她见慧仁眼中只有好奇之色,轻轻挑了挑眉,轻咳一声,正要解释,就听青竹在外说已到了地方。
几人禁声下车,此时早已日落西山,几人默契的随着苏珍宝去往屋内。
“现在无人打扰,可以说了吧!”
“稍等。”苏珍宝说着打开包袱,拿出一件衣裳放在桌上,又从药箱中拿出一瓶毒药。
她见二人不解的望着她,她没多做解释,只是拨开瓶塞,把毒药倒在拿出的衣裳上。
“这是……”慧仁望着变色的衣裳,猛地起身,双手虚触衣裳,颤声道:“这是诡显?”
“诡显不是已经消失了么?”
“没有消失。”苏珍宝摩挲着衣裳,眼中带着眷恋,“只是制作诡显的人隐退了。”
“不过,现下不是说诡显的时候。”苏珍宝打断慧仁想问出的话。
她收拾好毒药瓶,坐下道:“这件衣裳是我初到南疆那日穿的衣裳,诡显的妙用你二人也都知晓,被诡显浸染过的衣物,不管是何种毒药、毒物触碰都会使它变色。”
“那日卖木芙蓉的婆婆也触碰过我的衣裳,当时衣裳并未变色,但苗妮触碰后它却变色了。”
“有没有可能是苗妮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才使得她手上有毒。”慧仁犹豫一瞬,还是出声道。
苏珍宝点了点头,“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可是当天夜里我被蝶蛊袭击后,苗妮就那么凑巧的出现了。”
“我也怀疑过。”祁安隅手指轻敲桌面,微微蹙眉陷入了回忆,“我记得她当时的解释是,她养的秋蟋突然惊吓而死,她心中恼怒便在宝儿的指引下,一路追着蝶蛊而来。”
“可你还记得我苏醒后,苗妮说蝶蛊被她的宝儿吃了么?”苏珍宝歪头,双眼亮晶晶的望向祁安隅。
“记得。”
“呵!”苏珍宝冷笑一声,“那你们可知在我中了蝶蛊毒时,蝶蛊同样中了我的痨瘵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