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我的心事》
1. 他的名字
时值盛夏,这座临海的小镇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炎热。
不仅是因为这会儿已经到了傍晚,再毒辣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威力也比正午削弱了很多,更是因为此刻天空乌云遍布,看起来没多久就会下一场能消暑的暴雨。
“到站了到站了,有要下车的人快往门口走!”司机出声,刚说完车子就停了下来。
任喜在车厢中间的位置,本想着不着急,等大家都下车了她再动作,谁曾想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挤下车了。
眼看着就要下暴雨,下车的一群人涌着取完自己的行李后,顷刻间便朝各个方向散去,任喜还没挤到行李舱,仓门就合上了,汽车紧跟着排出一股黑烟,噌一下开出去好远。
不一会儿,就只剩她一个人留在原地。
“师父!师父!我的东西还没拿!”
回过神来,她赶紧冲已经开出去的大巴喊,但司机早就着急下班,开出好远了,喊再大声也听不见。
任喜没辙,眼看着暴雨下一秒就好似要落下来,想着自己连把伞都没有,就准备先去住的地方,等明天天气好了再过来问问。但当她打开手机想要导航到自己提前订的民宿时,才发现手机居然没有信号。
没有信号的手机跟废品没有差别——她坐了三小时飞机又坐了两个小时大巴来这个名叫月牙湾的临海小镇,就是图这儿网络并不发达,地方偏僻,但风景好,适合过慢节奏的生活,修身养性。
可现在也许是恶劣天气影响了信号塔,着急用手机的时候一格信号也没有,饶是再做好了心理准备,任喜还是没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眼看天越来越阴沉,行李暂时追不回来就算了,她还联系不上预定的民宿的房东,路上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人帮忙,又没勇气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贸然闯进陌生人家里求助。好像今天这场暴雨,非得淋到她不可。
罢了,听天由命吧。
这么想着,任喜本焦急的步伐都慢下来几分,颇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思。但没多久天上突然亮出一道白光,紧接着雷声轰隆作响。
淋个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万一被雷劈中了,那可就没命了。任喜今天已经十分倒霉,怕更倒霉的在后面,她可舍不得自己的小命,就忙跑了起来,边跑边寻找能躲雨的地方。
路上经过一栋房子时,也遇到了好心的人家,是个叔叔,见她跑得狼狈,便道:“姑娘,要不你先进来躲躲雨吧?”
任喜犹豫了一瞬,还是拒绝了叔叔的好意:“没事叔叔,谢谢您,我快到了!”
毕竟,她也没有勇气贸然进一个陌生人的家里。
天上开始飘小雨点的时候,任喜终于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亭子,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跑了进去。
“差一点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任喜带着些庆幸的想。
缓了一口气,平复了剧烈运动后快要跳出来的心脏,她这才安心坐在亭子里的凳子上,往外看。
亭子坐落在路边,高出地下的沙滩五六米,离海特别近。
沙滩上此时空无一人,本该宁静蔚蓝的大海在恶劣天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神秘、危险。
雨越来越大,到现在落在地上已经是“噼里啪啦”的声响,周围除了雨声和雷声就只剩海浪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把这坐偏僻的小镇,衬托的更加寂寥恐怖。
幸好路边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路灯,不然天越来越暗,她自己又胆小,估计会被吓死。
任喜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努力将内心的那点不安抖了出去。不想静坐着等,便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戳戳屏幕,打算用最后一点儿电拍点视频,等过后发给父母看。
“爸妈,我跟你们说,我今天特别倒霉,不仅把行李丢车上了,手机也快没电了又没有信号,现在联系不上预定的民宿,只能跑到亭子里躲雨,也不知道这雨得下多久,可千万别下一夜啊……”
她想起什么说什么,想着父母一辈子没见过海,又将手机挪了又挪,怼着海拍。
“现在是晚上,天气还不好,海看着不是特别好看,等天晴了我再过来,好好给你们拍一拍……”
话没说完,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带着笑的嗓音突然停了。颤着手将手机对准一个地方,眼睛死死地盯住屏幕。
屏幕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高挑纤细的白色身影,此刻正一步一个脚印坚定朝着汹涌、危险的海面走去。
是幻觉还是真的?
可别跟故事里一样,此刻走向大海的身影是海妖变成的,专门扮成去海边自杀的柔弱女子,然后诱骗其他人跑过去救自己,等救人的人一过去海妖就会现出原型,将人拖进海里,任其溺亡。
任喜连忙揉了揉眼睛。
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虽然怕,但来不及犹豫,再最后一次用眼睛确定了一遍那个身影是真实存在的后,就跑出了亭子。
雨点子打在脸上,生疼。
但视线里那个纤细的身影离海越来越近,任喜也就顾不上别的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再跑快点……”
松软的沙滩并不好走,连怕带吓,任喜的脚格外不听使唤。但她和那个纤细的身影之间的距离,却在慢慢缩短。
“喂喂喂!你别过去了!”
轰隆的雷声里,任喜扯着嗓子朝那道身影喊。
前面的人应该是听到了,任喜眼看着那身影停了几秒,但停顿过后,那人却连头也没转,前进的方向不变,脚下的步伐不停。
两人间的距离又近了几步,任喜这才注意到,那人穿的是长度到脚踝、裙摆极大的白色裙子,看起来,像婚纱一样。
此刻白色长裙被大风吹着,裙摆凌乱飞舞,像开得正灿烂的百合花。
任喜顾不得欣赏,咬牙加快了速度,在离那人两步远的地方,奋力朝着那个背影狠狠一扑。
她连带着被她扑的那个人一起,重重摔在了沙滩上。
虽然身下是沙子,总比硬地好,但说不疼是假的。可任喜压根顾不得疼,她怕那人自杀的念头并没有消失,趁她不注意翻身起来继续朝海边儿走,于是先一步起来,挡在那人身前。
“喂,这雨下这么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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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在家里,一个人在海边儿瞎逛什么?这雨下这么大,海浪那么汹涌,往里走是能要人命的知不知道!”说实话,她的语气并不算好。
但那人自倒在地上后,就没什么动静,不惊讶被她撞倒,不好奇是谁撞了她,也不回答任喜的话。只平躺着,用一只胳膊遮在脸上,将半张脸都挡住,任由硕大的雨点淋着,像是在等这场暴雨活埋了自己。
总不能被她一扑,脑袋摔地上摔得重了,就摔昏过去了吧?
任喜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凑近去看。
刚才太着急,雨又特别大,很是干扰视线,再加上任喜稍微有一点近视,今天又没戴眼镜,所以要不是白色在这种环境下尤其显眼,她也许根本都注意不到这人。
这也就使得,她这会儿凑近才看清,地上的人身形虽然纤细,但身量高,而且还是一头男人留的那种短发。
再仔细一看,没被挡住的脖子,能看到明显的……喉结!
是一个男的!
她先入为主,看到了裙子就以为他是女生,但事实上却是一个男的,一个穿着白色的长裙,在暴雨天气往海边走的男的!
很是吓人和诡异。
任喜瞬间往后退了两步。
“你你你你,没事吧?”
这次再开口时,嗓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
在任喜准备再往后退两步的时候,地上的人动了。
他拿开了挡在脸上的胳膊,慢慢坐了起来,先是理了理身下污浊凌乱的白色裙摆,然后静了好一会儿后才顺着声音看过来。
让人猝不及防的对视。
他目光很淡,淡到任喜觉得那双眼里几乎没有什么生机。眉头隐隐约约皱着,面色不怎么好,甚至很是苍白,双唇也没什么血色。
模样是好的,只是人有些许消瘦,看起来很是脆弱,将原本好看的模样削弱了两三分。
四目相对,在这种情境和环境下,两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震撼和惊讶。
尤其是任喜,她几乎不敢眨眼,像是被人用钉子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这么憋着一口气,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
还是坐在地上的男人先有了动静。
“雨大了,这儿不安全,先找个地方避雨。”嗓音很轻,说话的时候,他还定定看着她。
他在瓢泼似的大雨中起身,本盛开的洁白裙摆被瓢泼似的大雨淋湿,皱成一团,又在大风的吹刮下,时不时翘起裙角一边。
任喜这才看清,他穿在身上的只是一件版型中规中矩,样式简单的白色长裙,并不是她以为的婚纱。
他经过,白色的裙摆从在她眼前晃过,明明没有碰到她,她却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等人走出几步,任喜突然回过神来,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穿在身上的白色长裙随他的动作晃动,看着属于他的那道颀长却又消瘦的影子在她脚边时近时远。
荒谬,怪诞,却又实在美丽。
任喜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由时间引发,却也因为时间而荒诞的梦。
2. 他的名字
等重新回到了亭子里时,任喜已经被暴雨浇成了落汤鸡。
精心打理过的长卷发湿溻溻黏连在一起,第一次穿的裙子皱巴成一团,画了一个小时的精致妆容更是不用说,估计早就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连穿在脚上的白鞋里,都灌满了水和沙子。
十分难受,浑身上下也没有地方是不狼狈的。
反观另一个人,同样是淋了雨,但他看起来居然比她显得轻松得多,至少比她淡定。
亭子并不大,从进亭子后他就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一角,轻轻地靠着支撑着亭子的柱子上,垂着眼睛,好似是在看顺着他身上洁白的裙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水滴,又好像只是单纯在发呆。
不是,他这也未免太平静了吧?
一点也不像寻死未遂,被突如其来的她救了下来的反应。
两人都很安静,安静了片刻,任喜到底忍不住先开口:“你是本地人?”
他的目光这才从裙摆上挪开,看她,声音很轻:“差不多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差不多啊。
任喜微微皱皱眉头,又问:“那你家就在这儿?”
“嗯。”
其实她还想问他的名字,但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敢问出口。又怕问别的不小心刺激到他的情绪,惹得他重新下定决心往海边走。
——她是真的没勇气也没力气再折腾一遍,当一遍救人的英雄了,便只能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
“我是从外地来旅游的,把行李丢在大巴上了,现在浑身上下就一个手机,手机还没信号,联系不上预定的民宿的房东,你家不是在这儿嘛,那对这地方应该挺熟的吧?”
“嗯。”
任喜松了一口气,“那你知道“大树小筑”这家民宿怎么走吗?”
大树小筑。
周岐在心里跟着念一遍,轻轻点了头。
“离这儿远吗?不远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等会儿雨停了后,帮我带一下路?天黑了,我有点怕,而且我在陌生的地方方向感不好……”
“不远,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不麻烦。”
“那就谢谢你了。”
两人这一段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亭子内又只剩下雨声和偶尔轰隆的雷声。
任喜转过身背对着他,忍耐着好奇,克制地不去看他,也尽量不发出动静。
虽然是夏天,但她浑身上下湿透了,此刻又安静下来,于是被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雨不知道得下多久。”
身后突然响起他的嗓音,任喜重新转过身去看他,就见他此刻也正望着自己,目光里看不出情绪。
两人对视,任喜目光闪了闪,听他继续说:“这雨不知道得下多久,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雨稍微小点了,咱们就淋雨回去,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海边晚上的温度本来就低,入夜后温度只会越来越低,更别提现在下了暴雨,刮着大风,他们身上还早湿透了。
所以与其在这样的境遇里一等就不知多久,不如索性淋二十分钟的雨,赶回屋里。到时候立马洗个热水澡再喝点预防感冒的药。
免得多受罪。
他没说完的话,任喜心里也明白,于是点头:“我不介意淋雨,等会儿雨稍微小一点了,咱们就走吧。”
“嗯。”
他又简短应一声。
不知等了多久,落下来的雨点子终于变小,任喜去看他,却和他对上了视线,于是两人默契同时起身,朝着亭子外走。
他在前,她在后,只差了两步的距离。
雨落在脸上的力道没那么重了,雷声也小了些。
路灯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地上,存在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在地上的两个影子里展现出来,从影子上看,他们更像人贴着人,肩并着肩。
借着两人的位置便利,她一遍又一遍将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了面前的人的背影上。
认真瞧着,对比着。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等着她跟上。
等她站在他跟前,他抬手一指:“从这里进去数到第五家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了。”
任喜听出他这是不打算跟她一起过去了,于是抬头认真说一句:“谢谢啊,今天麻烦你了。”
想起什么似的,她又补充一句:“你也快回去吧,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后雨就会停了,太阳就出来了。”
语调认真,缓慢。
她在说天气,又不止在说天气。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就小跑着朝他指的方向过去。
周岐愣了愣。
愣神的功夫,刚说话的姑娘已经停在了十几米外处的一扇门前。
视线里她伸手敲了门,没有回应后,她又稍微扬声问屋里有人在么。如此重复了两遍,那扇大门仍旧紧紧闭着。
那姑娘又跑了回来。
周岐先一步开口:“村里的年轻人都在外务工,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他们平常晚上休息的就比较早,像遇上这样恶劣天气不适合出门的时候,他们更是会早早关上门,早早休息。所以可能是下雨杂声比较大,加上人睡着了,这才听不到你敲门和喊人的声音。”
任喜微微皱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好像没地方去了。
她抬头想问他,还有别的地方让她去么,但不等她的话开口,面前的人就轻声说:“我家离这里很近,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可以先在我家凑活一晚,等明天早上再回预定的民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任喜觉得他现在和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刚才两人一路走过来时相比,柔和了很多。
她被这种柔和震得恍惚,隔着雨幕,在昏暗的夜色中,寻求证据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一时忘了回答。
周岐却以为是她犹豫,本想着如果她拒绝的话,大不了他就以这幅模样,冒着雨陪她多找几家,虽然难了些,但总能找到别的落脚的地方的。
可面前的姑娘开口,居然不是拒绝,而是轻轻的一句: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上她说不清是忐忑还是害怕,亦或者是还混杂着其他说不清的情绪的双眼。
他顿了顿。
“我叫周岐,周末的周,歧路的岐。”
视线里,她怔愣了好一会儿,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半响,她说:“那就打扰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周岐“嗯”一声,道:“跟我来。”
他说离得近是真的离得近,从两人说话的地方到他停下脚步伸手推开一扇门的地方,不过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任喜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这栋小小的、亮着一盏灯的院子。
来不及打量,他已经在一扇小木门前停了下来,对她说:“这是我奶奶之前住的屋子,屋子有点小,但我经常收拾,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衣柜里也有她没穿过的衣服,东西你都可以用,有事的话可以喊我。”
“卫生间就在这儿,你等会儿来这儿洗漱就好。”他指了一下两人所在位置右手侧的一个很小的白色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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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
任喜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你……也快去休息吧。”
她看着他走进了与自己所在的屋子正对着的屋子里,这才推开身后屋子的门,迈了进去。
一张单人床,一个不大的红色木质衣柜,一台老式的大肚子电视机,一张放琐碎物品的桌子,这就是屋里的所有家具了。
屋顶上的灯是老式的吊着长线的电灯泡,昏黄的光将这间小小的屋子照的格外温馨。而且就像周岐所说的,屋子里很干净,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收拾的。
任喜只用了几眼就将整个屋子看尽,然后走到那个红色木质衣柜前,打开柜门。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但被人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起,任喜从中抽出了一条黑色长裤和一件黑白条纹的短袖。
这才开门走出去,到屋外的厕所里去洗澡。
她本来已经做好准备了,打算草草冲一下就好。但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厕所外面看起来并不怎么样,甚至很潦草,但里面居然装得很用心。
马桶,瓷砖,防滑垫,热水器,花洒。
一应俱全。
她松了一口气,小心锁上了门,反复确认是真正锁上了后,才安心洗澡。
半个小时后,任喜换上了从衣柜里拿的明显是老年款的衣服,湿着头发,怀里抱着自己的衣服,弯着腰快速跑回了住的那间屋子,然后锁好了门,才把怀里洗澡时顺带洗了的自己的裙子、内衣都找衣架挂了起来。
希望明天衣服就能干,不然她走不出这间屋子。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紧接着,她听到屋外的周岐说:“是我。”
“怎……怎么了?”
虽然隔着一扇门,但任喜想到自己的状况,还是觉得尴尬。
“吹风机给你放门口,你等会记得取。”
“噢,好的,谢谢!”
她说完门外的人没有再说什么,然后任喜听着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声音变小直至消失,才慢慢挪步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条口子。
门口不止放了吹风机,还有一个小太阳和一个似乎装着衣服的透明塑料袋。
她把东西拿了进来,重新锁上了门。
吹风机用来吹头发,小太阳大概是考虑到了她需要衣服尽快干,那这个塑料袋呢?
任喜怀揣着好奇解开了塑料袋,然后从塑料袋里,取出来了一件……
连标签都没撕下的裙子。
一件白色的长袖长裙,没有任何点缀,款式和版型都很简单。
普普通通的白色裙子,和他今天穿在身上的那件很像。
大概是以防万一,让她换着穿用的。
裙子打眼一看就比她的尺码大了不少,大小似乎……更适合他。
任喜捧着那件裙子静默了半天,然后才小心将裙子折好,放回了袋子里,将袋子绑上,放到一旁。
吹完头发,又将小太阳开着,把湿衣服烤上后,任喜上了床。
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信号,但手机不知是淋雨淋坏了还是彻底没电了,开不开机。
她只能平躺在这张单人小床上,对着天花板,胡思乱想。
“周岐。”
任喜在心里轻轻念一遍这个名字。
会不会只是是同名同姓,恰巧长得有些像罢了?27岁的周岐,他……不应该是今天她遇到的这个周岐这样的。
可想起今晚自己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过去十年里,任喜经常会做梦梦到的脸,就连她也没法说服自己,此周岐非彼周岐。
3. 他的名字
十五岁这年的九月,任喜以吊车尾的成绩进入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云江一中,那年一中的录取分数线就是任喜的成绩。
虽然在年级的几百个新生里名次是倒数,但毕竟是好高中,真算起来她好歹也能算作是凤尾。
任喜自己当然高兴,父母呢,虽然一直没在学习上对她有什么要求,但真考好了,自然也是替她高兴的。
于是开学第一天蒋婉女士也就是她亲爱的妈妈,一下子给她了600块钱零花钱。
要知道,任喜初中的时候作为走读生,一天三顿都在家里吃,一周的零花钱只有50块钱。600块钱,那可是顶她初中整整大半个学期的量啊!
于是拿到几张红票子的时候,任喜眼睛都亮了,说话的嗓音也因为激动克制不住地颤:“妈……咱们家这是,发达了!?以后我的零花钱都600一周啦!?”
蒋婉正在收银台清账,闻言数钱的动作一愣,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才看向自己那因为激动而满面红光的傻闺女,毫不客气道:“闺女,昨晚没睡好?要不然怎么大白天都开始做梦了呢。”
“那……这是?”
“我跟你爸的意思是让你拿这钱给你的好朋友买点小礼物,再请她吃顿饭。毕竟你们初中玩那么好,又得亏人家姑娘带着你一起学习,要不然你这会儿估计都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待着呢。噢,对了,你请人家在外面吃一顿,等哪天她有空了,再把人姑娘喊咱们家来,我和你爸再请她吃顿饭,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任喜激动的神色平复下来,看了看手里的600块,再一回忆自己刚刚的想法,深深叹了一口气。
刚叹完,脑袋就被蒋婉敲了一下,“记住了吗?”
任喜:“嗷。”
蒋婉故意避开女儿刻意扮可怜的神色,“行,记住了就去上学吧,你要是今晚就请她吃饭的话记得给我发个消息,我和你爸就不给你留饭了。”
任喜走了,走出两步又返回去,当着蒋婉的面在自家开的超市里装了满满一书包零食。在蒋婉无语的目光里,边跑边留下一句:“我这是拿去给她们分的!”
开学第一天,面对新环境新的同学,要说完全没有不适应,那肯定是假的。
但任喜最好的朋友——宋喜乐,也就是蒋婉口中带着任喜学习的姑娘,也在一中。两人商量好了谁来得早就在大门口等对方,然后一起进学校,一起去教学楼。
有了伴儿,还是最好的朋友,那点儿不适应感就很淡了。
任喜在校门口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零食分了一大半给宋喜乐,两人才慢悠悠挽着胳膊进校门。
分班是按成绩分的,宋喜乐在1班,任喜在17班。一个头,一个尾,虽然都在一栋楼上,但1班在一楼,17班在四楼,所以两人只能同路到1班门口。眼看着宋喜乐要进班了,任喜双手搭在心口上,语气哀婉:“真舍不得你啊,我亲爱的乐乐。”
宋喜乐用手扶了扶眼镜框,看着面前演得正投入的人,淡淡道:“那我送你到你们班门口。”
“不!不用了!这种分别的痛苦,就让我一个人受好了。”
宋喜乐懒得理这个戏精,抬脚就往班里走。
任喜见状扒在门口喊:“喂喂喂,别忘记下午和我一起去吃饭啊!”
今天她决定先请宋喜乐去吃火锅。
“知道了。”
宋喜乐背对着她,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任喜满意了。
刚开学,大家谁也不认识谁,任喜喊的那一嗓子声音又着实不小,惹得1班其他人都抬头起来看她。
任喜才不在乎呢,笑盈盈冲班里看一眼,迎着一群人打量的目光,蹦跳着走了,头顶的丸子一晃一晃的。
到了十七班,班里也静。任喜挑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就十分自来熟地掏出包里剩余的零食给她周围的同学分,和周围的人搭话。
一个白天过得很快。
下午六点,放学铃声响起,任喜长长出一口气,匆忙收拾了书包就往一楼跑。
1班门口断断续续有学生出来,任喜就站在一旁等。等到门口都没动静了,还是没看到宋喜乐。
她这才又扒到门口,探头往里看。
整个班里就剩下两个人,一个男生,还有一个自然是宋喜乐。
“喂,放学了还不走啊?不是说好去吃饭嘛。”
坐在桌前低头奋笔疾书的宋喜乐头也没抬,只道:“稍等,我马上就写完了,你先进来等我一会儿。”
毕竟不是自己班,任喜进去后就站在宋喜乐旁边,一动也不动,生怕碰到别人的东西。
“坐那儿等会儿,我还有两道题。”
宋喜乐坐在中间第四排靠走廊的位置,任喜挑了她正前面的位置,小心翼翼把凳子拉出来,坐下。
她知道宋喜乐写作业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所以就坐在那儿安静等着,只两颗眼珠子无聊地转着。
转着转着,视线就落在了第一排那里。
第一排正中间,讲台下面,坐着一个男生。
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色校服短袖,背挺得很直,也埋头在写着什么,同样十分专注认真。
这才开学第一天啊,不亏是一班。
任喜双手托腮,在心里叹一口气。
没过多久宋喜乐写完了,两人一起从班里往出走,路过讲台,任喜被台阶绊了一下,摔了一跤,扑通一声,宋喜乐忙去扶她。
两人动静有些大,就这样,第一排那个低头写字的人也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出了校门,任喜捂住被摔到的胳膊,疼得呲牙咧嘴也不忘感慨:“你们一班的人学习都这么投入啊!刚咱们那么大动静,那么吵,那个男生都能学那么认真,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
宋喜乐走在她身边,扶着她,闻言道:“他是周岐。”
“啊?什么岐?怎么了?”
“周岐,年级第一。”
任喜:“嗷,第一啊,难怪呢。”
见她反应不大,宋喜乐继续补充:“我报名的时候,听办公室的老师说周岐初中是在县城里读的。你想啊,县城学校的资源什么的肯定比市上的学校差了不少吧?但是就这样,人家都是第一,那是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存在了,反正暂时比我厉害多了。”
宋喜乐在任喜这里,那就是学习最好、最认真最努力的存在。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学校,她就没见过谁能比得过宋喜乐。
现在不但有,还让宋喜乐用三个“非常”来形容,任喜终于有了实感。
“那这也太……牛了。”
宋喜乐闻言认同地点头,然后腾出一只手扶眼镜框,及下巴的短发被风吹得飞扬,眼神坚定:“不过只是暂时,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努力超过他的!”
任喜:“好,超过他!”
这是任喜第一次听到周岐的名字。
有了一次就有两次,有两次,就有了无数次。
而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从宋喜乐口中听到的——没办法,宋喜乐从小当第一当习惯了,而上高中后第一总是周岐,所以尽管宋喜乐和周岐的人不熟,但却和周岐的成绩杠上了。
每逢考试,周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考试前一个周,宋喜乐就跟要上战场似的,恨不得埋进书海里,把书里的每一个字都扣出来,考试的时候拿来当战胜周岐的武器。
然后每一次考试出成绩,宋喜乐就要拉着任喜一起去滚动的电子大屏上看,看她有没有超过周岐,是不是年级第一。
偶尔是第一的话,宋喜乐就会特别开心,说要保持优良的学习习惯,再接再厉,下次继续努力当第一。但大部分时候,宋喜乐都是第二,这个时候她也不会气馁,只说自己学得还不够,要继续猛学。
由宋喜乐发起的这一场和周岐的“年级第一”争夺战,恐怕连周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战争的主角,但任喜却因为宋喜乐,成为了这场战争的见证者。
周岐周岐周岐。
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她从高一开学第一天就开始听。
因为宋喜乐,她知道周岐每一次考试的每一科目的具体分数;知道他哪天又被那个老师夸了什么;知道他从高一开学开始就一直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紧靠讲台的位置……
任喜经常去1班找宋喜乐。
大课间找宋喜乐和她一起去小卖铺买水;中午放学找宋喜乐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放学找宋喜乐一起回家。
每次找宋喜乐的时候,她都会经过周岐的座位。
无一例外,每次路过他时,他都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书,写题。
眼里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而任喜则和他完全相反。她继承了父母的乐观,深刻理解并贯彻了“人生有一万件比拼死拼活取得一次好成绩更重要的事情”的佛系、乐观的生活理念。
按时吃饭,睡一个好觉,交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花费几个小时去看一场平常的日出,在任喜看来,都比累垮自己努力学习重要。
其实任喜脑瓜子特别好使,聪明得很,但她偏偏并不怎么爱学习,小学的时候她也是每学期期末都拿奖状的人。但长大了后,任喜觉得学习累得很,便不愿意对学习付出那么多精力了。
她和周岐是两个极端,是两路人,再加上任喜天生反骨,宋喜乐越在她耳边念叨周岐,她就越不想过多去主动关注周岐。
再加上半年多的时间里,任喜去找宋喜乐的时候,他又次次都低着头写作业、看书。她没有见过他从课桌的书本上抬起头,所以自然也没有看全过他的正脸。
她对周岐的丁点印象几乎全来自宋喜乐,和她自己一次又一次去找宋喜乐时不经意看到的那模糊几眼——他学习特别好,人还特别努力,总是很安静,看起来很是内向,不爱和同学说话,喜欢独来独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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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出了教室,在学校里的别的任意一个地方,如果她和周岐擦肩而过,她也不一定认得出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是他。
-
高一下学期,任喜从宋喜乐口中听到“周岐”这两个字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
“周岐是魔鬼。”
“不是,他也太聪明了吧?”
“你知道吗?他这次又把我甩了十几分。”
“他中午吃饭都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啊!”
……
类似于这样的话,任喜听得次数只多不少。
“他数学考了满分,我考了136。他比我多出来的十几分都是从数学上多出来的!不行不行!我要再努力学数学,再多买几套卷子做,好好钻研,减小和他的分数的差距!”
又一次月考后,任喜陪着宋喜乐站在电子大屏前,听宋喜乐道。
陪宋喜乐一起见识过周岐那么多次的成绩,任喜以为自己早都习惯了,但此刻,看着屏幕上第一行的那一串数字,那高到令她望尘莫及的总分,任喜还是忍不住感慨:“不怕聪明人,就怕非常聪明又格外努力的人啊。”
宋喜乐还没来得及说话,任喜就听到身后有两个男生在并不小声的嘀咕。
“我就说他穷吧。”
“怎么说?”
“你没发现?上学期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拼命,到下学期学校有对第一名免学费、食杂费,还有考一次第一奖1000块的制度以后,他就跟疯了似的,恨不得一天学100个小时,往死了学那种,生怕别人抢了他的第一,抢了他的补助和奖金。掉钱眼里了吧?就这么点钱也值得他这么拼命?这得多缺钱啊。”
他们的话似乎还没说完,但任喜和宋喜乐忍不住了,互相对视一眼,就着刚刚的姿势,但变了个话题。
任喜:“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宋喜乐:“谁说不是呢。”
任喜:“那有的人不想拿第一,是因为不想要第一名的奖金嘛?”
宋喜乐:“不不不,你忘啦?不是是个人脖子上顶着的就是人头的。不是他们不想,是他们既不聪明,又不勤奋,还喜欢编排别人,所以当不了第一呢。”
你一句我一句,格外默契。
“喂,你们骂谁呢!”
说话的那两个男生气得面红脖子粗的。
任喜两人淡定转身,笑盈盈问:“怎么啦同学?话里没提你名字,没带你姓氏,你生气干嘛?”
“我……”
你,你怎么样啊你。
任喜翻了个白眼,就要拉宋喜乐走。
经过那两人身边的时候,突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
完了完了完了。
那一瞬,任喜的心都皱紧了,但她却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冲劲儿使得她和被她撞到的那个人都往后踉跄了好几步,然后几步后她和那人一起摔了下去。
那人结实摔到了地上,她却摔在了那人身上。
虽然被垫了一下,摔得没那么疼,但任喜懵了,还是宋喜乐两步冲上来将任喜从那人怀里拉起来,打量了一眼任喜,确定任喜没受伤后,她戳戳任喜的胳膊,用气音道:“愣着干什么啊,快给人扶起来,道歉啊!”
任喜回过神来了,弯腰去拉他,“实在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你没事吧?”
那人将手递了过来,任喜握住,使劲一拽,他就顺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面前的人个子比她高一个头,结结实实挡在她面前。
他没回答她的话,任喜有些纳闷,仰头去看他。这一看,就对上了一双很好看,但有些冷清的眼睛。
只对视了一瞬,他就垂下目光不再看她,从她身侧走过。
任喜目光追随了几步,等人走远了,她才拍拍胸口,“虽然他没说话,但走那么快,应该也没事。幸好没给人撞坏,要不然我真赔不起。”
这时宋喜乐走到她身旁,接话:“你要真给他撞坏了,咱们祖国就要损失一名大大的人才了。”
“什么意思?”
任喜不解。
“你不知道你撞的谁???”
任喜眨巴两下眼睛。
宋喜乐扶额:“任喜,你去我们班那么多次是白去的嘛!我的劲敌,周岐!周岐啊!周岐你都不认识???亏我天天给你提呢!”
周岐?
被她撞到的人是周岐?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同学是周岐?
对上宋喜乐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眼神,任喜也很是无辜。
不怪她啊,毕竟她每次去1班的时候,他都低着头呢,所以她压根没见过他的正脸。而且她又不是宋喜乐,没有和周岐的成绩杠上,哪儿有心去关注一个和她完全不熟的人啊。
不过,那周岐长得还怪好看的,就是人太高冷了些,她问他话他都不知道回答。
4. 他的名字
周岐本人就站在她面前,结果她却压根不认识,任凭任喜怎么解释,还是因为这件事,被宋喜乐嘲笑了整整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只要她去1班找宋喜乐,两人一起路过周岐的位置时,宋喜乐就会戳戳她的胳膊,看一眼周岐,然后再挤眉弄眼地看她。
那眼神明晃晃在说:“诺,认识不?不认识赶紧多看一眼,免得下次人家站在你面前你又不认识了。”
宋喜乐的目光太过火热,周岐又在她俩不远处,虽然他不会抬头,但任喜就是觉得尴尬,每次都一把拉住宋喜乐,埋头就往外冲,后来干脆直接等在门口,不进去了。
说来也怪。
明明在认清周岐的脸之前,任喜天天听宋喜乐讲他,也并没有过多去关注他。但自从认清周岐的正脸之后,她总会不经意去留意他。
大概大家对长得好看又优秀的人,都会多少上一点心吧。
也是这时候任喜才发现,原来之前周岐不是一整天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教室里闷头学习。相反,他经常出来活动,次数偶尔比她还要频繁。
只不过她只在课间休息时间长的时候才出来,而他避开了人多的时候,只在课间休息时间短人少的时候出去。两人活动的时间刚好错开,又因为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她也不认识周岐的脸,所以即使两人擦肩而过,她也不知道那是他。
现在她不仅知道了,而且还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去留意他。
学校的教学楼是回字形,开放式的,一层楼配一道宽阔的走廊。
任喜在四楼,出了教室门就是走廊的栏杆。她靠在那里,可以将一二三楼走廊上的情形看个清楚。
只要她想,她就能看得清楼下走廊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从1班教室偶尔走出来到走廊里安静吹风的周岐。
-
升入高二,整个年级的学习气氛突然开始变得格外凝重。
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一天当成两天来用,就盼望着能多学一点知识,打牢基础,在高考考场上少一些不安和忐忑。
只除了任喜。
她还和高一一样,课上会认真听课,课后会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但到点就吃饭,到点就睡觉,不存在熬夜学习,更没有因为考得不好难过,每天都是开心的,活力满满的。
高二第一次周考,学校很是重视,一改往日自己在自己班级考试的形式,改为乱序乱班混考,目的就是让他们通过这次考试认清自己,静下心来学习。
任喜和班上其他两个人的被分到去一班考试。
考试大家都把桌面上的书收拾得干干净净,全塞在桌兜里。
按理来说不是自己班,任喜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坐在了谁的座位上考试的。但谁让她去一班的次数太勤了,虽然对一班大部分的座位分布不熟,但对一班个别人的座位还是很熟悉的。
这个别人,一是指宋喜乐,二嘛,就是周岐了。
而这次,她坐的,刚巧是周岐的位置。
高二后周岐没再继续坐原来坐了一年的老位置,而是换到了最左边靠走廊的的位置。
他的座位刚好在窗户跟前,任喜坐这儿不仅能吹到风,还能在看卷子看累了的时候,侧头通过窗看看蔚蓝的天,缓解一下疲劳的眼睛。
任喜很满意这个位置。
周考一共考六门科目,第一天考四门,第二天考两门。
第一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物理的时候,是六点十分,交完卷子直接就能回家。
其他人收拾着东西往外走,任喜没有动,反而闭上眼睛,闲适地往周岐的椅背上一靠,贪恋地吹着晚风,等着宋喜乐从楼上下来收拾完东西后和她一起回家。
耳边的声音慢慢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她身旁,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以为是宋喜乐终于来了,任喜没着急睁开眼,而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脸往里一侧,随即态度颇有些嚣张,将两条腿交叠着,一时忘了坐的不是自己的座位,娴熟将双脚往桌子上一放,人随着凳子往后一倚,语气状似不满:“又对答案对忘时间了吧?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等了多久!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说完她等着宋喜乐哄自己,但周围却安静的很是奇怪。
任喜终于察觉到不对,睁开眼,扭头朝窗外去看。
与她的惊愕相比,男生显得格外平静,和那双安静又冷清的眼睛对视,任喜终于想起她坐的是谁的位置,此刻又是何种姿势。
先是心慌,然后是窘迫。
她慌忙将脚从桌面上放下来,人噌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又迅速将凳子放好。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算转头就跑,但刚走了一步,又想起什么,一个箭步冲过来,将自己的胳膊放到桌面刚刚她放脚的地方,用校服袖子来回抹了几遍。
快要擦完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声很浅很浅的轻笑声,轻到她以为是幻觉。
她保持着弯腰擦桌面的动作没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情绪抬头去看他。
刚刚确实是他在笑。
现下他眼里还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清浅笑意,唇角轻轻牵起的弧度也还挂着。
任喜将目光落在周岐脸上,停留了很久。
之前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开始无意留意周岐,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天天气很好,傍晚六七点,远处的天空弥漫着大片透亮的橘色。
有一股名叫“青春”的风,轻飘飘地吹着,透过半开的窗,从远处橘色的天际,吹进了任喜心里。
从这天起,曾经的无意全都变成了有意,而她对此,乐此不疲。
她开始每节课课间休息的时候都跑去走廊,就为了赌一个不定时出现的模糊身影;也更频繁去1班,借着去找宋喜乐的功夫,假装不经意的看一眼他低着头的背影;她期盼学校多举办些比赛,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领奖台下,听他认真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周岐……”;她有了一个带着锁的日记本,一页又一页,张张都写满了少女十七岁的秘密……
周岐周岐。
任喜乐观开朗,没心没肺,开心的事她不会记多久,因为她得腾出脑子记更开心的事;难过的事她更不会任由它存在到第二天,所以认真来说,十几年来她也没有过几件心事。
她没有几件心事,但无数次没有说出口的他的名字,“周岐”两个字,算其中一桩。
-
高考前一周。
学校为高三的同学举办了高考动员会和成人礼活动。
两场活动一前一后,中间只隔了二十分钟。按理来说动员会学生集体穿校服看着会比较正式,但间隔的二十分钟,根本不够学生们为紧随其后的成人礼作打扮。
历年的成人礼都是高三学生最期待的事情,学校的领导也清楚,所以这天没对学生的着装提要求,就随心所欲,怎么漂亮怎么来。
任喜给自己挑了一件米白色的婚纱礼服。
光滑绸缎面的,肩上是两条细细的带子,后背有一个很大的蝴蝶结,长度到脚踝,裙摆很大。
为了配这件裙子,她专门请表姐给自己化了一个小时的妆,又花费半个小时盘了一个看起来慵懒随性但又无处不完美的丸子头,还在头顶戴了一个银色的王冠。
在一群人里,特别显眼。
宋喜乐见到她人的时候,绕着她将她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啧啧感叹:“任喜,你这把是下大功夫了啊。”
任喜调皮眨眼:“当然喽,这么重要的日子可不得美美打扮一番。”
说完也将目光落在宋喜乐身上的天青色旗袍上,“你今天也是美得格外耀眼呢!”
两人相视一笑,这才走到各自班级的位置,按提前排好的队站好。
动员会无非就是一群领导挨个说一些鼓励大家的话,任喜听得有些无聊。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台上的主持人道:“接下来,有请优秀学生代表周岐上台发言。”
任喜一瞬间回过神来,低头从背着的小包里掏出自己的ccd,将镜头对准高台。
有限的屏幕里慢慢走出来一个穿着一中夏季全套校服的男生。
面容清隽,姿态端方。
他一步一步走到高台正中央的话筒前,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坚定,像藏着一团火,一团勇敢无谓地向未来奋力迈进的火,语气却不卑不亢:“大家好,我是周岐……”
同一个开场白,有意无意间,任喜听过太多遍。
毕竟从高一入学开始,“周岐”这两个字就经常出现在学校举办的每一次比赛的领奖台上。而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里藏着一团火的倔强身影,自她开始追着去关注他后,更是尤其显眼。
他讲完了,对台下鞠了一躬后,就走向高台侧面。任喜也是这时候才放下举着ccd的手。
周围传来响亮的掌声,持续不断。
就在这时候,身旁别的班的人小声讨论:“唉,人和人差别真大啊。我这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一个好一本呢,人家周岐随随便便一考肯定就能在几个top里挑。”
“这指定啊,以他的成绩,只要他想,想去哪个学校就能去哪个学校。
……
像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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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周岐站在台上,她站在台下的情形,任喜经历了很多很多遍。但从没有哪一次,让她如同今天一样,意识到两人的未来离得格外遥远。
任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后知后觉有一点点不舍和难过。
但她也很替他开心。
他这样的人,本该就是前途无量的。
动员会后,紧跟着就是成人礼。与刚刚严肃的动员会相比,成人礼并没有规定什么,只按班跨越了“龙门”后就自由活动,气氛很是欢乐。
今天过后高三生就会离校,回家休息、备战高考。高考考场不在自己学校,要是考场上见不到,那下回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是以今天,几乎每个人都带了手机,拉着和自己关系好的同学、朋友,和自己喜欢的老师,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任喜有ccd,拍照好看,就拉着宋喜乐到处拍照。加上她人缘也好,时不时就有班上同学跑过来找她:“任喜,咱俩拍张照!”
这一拍,就没停下来过。
好不容易有一会儿空隙,任喜直接累到不顾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宋喜乐站在她身前给她挡太阳,看她蔫巴巴的样子,犹豫再三,还是问她:“你不去找那谁,拍张照片?”
任喜:“算了吧,我们俩三年都没说过一句话,现在快毕业了我突然找人和我拍照片,这多冒昧多尴尬啊,还是别打扰人家了。”
“这有什么啊!就说他学习好,想和他拍张照,考试图个吉利不就行了?”
任喜还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宋喜乐:“我不想打扰他。”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周岐是两个极端。
周岐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又一心向前,小小的云江留不住他,他注定要去很高很远的地方。
而她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大志向,只希望短暂的人生不要那么累,即使平凡普通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健康快乐就好了。最大的愿望也只不过是希望能和家人、朋友平安健康幸福地一直生活在一起。
就算是喜欢上周岐以后,她的计划她的愿望也没有变过。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有可能。
本就没有可能的两个人,并不会因为她喜欢他就变得有可能。本就该遗憾的青春,也不会因为她多拍了一张和他的合照,就少了一些遗憾。
所以算了吧,她像以往一样,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就好了。
“唉,那你明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干嘛要喜欢他呢?”
任喜笑了。
喜欢这两个字,就是这么霸道、无厘头。
开始喜欢他的原因无非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又聪明又努力。
但慢慢的,她开始喜欢他无论在多嘈杂的环境里都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情;喜欢他眼里藏着一团火,在任何场合都不卑不亢的倔强身影;喜欢他不惧流言,永远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他无所畏惧,始终坚定要去自己想要的未来……
可真要说为什么,她又觉得远不止因为这些。
她说不清,张了张嘴,最终也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冲着宋喜乐无奈地轻轻笑一下。
宋喜乐见状,叹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她视线扫到了什么,突然一把将任喜手里的ccd拿了过来。
“快快快,比个剪刀手,看我这里!”
任喜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等做完,她才问:“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拍照了?”
宋喜乐没说话,只把手里的ccd递过去,示意她自己看。
原来刚刚,周岐就在她不远的身后,恰巧面向她的背影,正在和一个男生说话。
宋喜乐就是在这样的巧合下,迅速反应过来,对着蹲着的任喜拍了一张,并且巧妙地将周岐也拍进了画面里。
她连按了好几下。
最后一张,周岐将脸转了过来,虽然没看镜头,但看的是任喜她们所在的方向。所以看起来,他好像是在看她的背影。
真是一个美丽的,令人心颤的,误会。
见任喜呆愣愣地盯着那张“误会”看,宋喜乐哼一声,“反正照片拍上了,又不是咱们去找他求他拍的,是他自己钻咱们画面里来的,你就安心把照片存下吧。”
任喜轻轻笑了,视线落在屏幕里她身后的身影上,道:“好。”
“有了合照就不许难过了嗷。”
宋喜乐突然很轻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任喜顿了一下,仰头冲她笑,笑得很灿烂,“我才不难过。”
反正她也……没那么喜欢周岐。
5. 他的名字
雨淅淅索索下了一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终于停住,放晴。
任喜被窗外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刚睁开眼,脑袋还不清醒,再加上梦中的情景又那样真实,真实到她好似又回十年前重新经历了一遍高中三年里那几件她记得尤为清晰的事,所以梦中最后十七岁的自己有的情绪,现在二十七岁的她也有。
心里空落落的,有点闷,有点难过,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醒了过来,还是又做了一个梦中梦。
她闭上眼睛,缓了好半天才彻底调整好,这才翻身起床,穿上昨天晚上烤在小太阳跟前的衣服,又把睡过的床妥帖收拾好,在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打开了门。
开门的一瞬间,吵闹的声音变得格外明显,但当她走出去的时候,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总共有七八个小孩子,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最小的三四岁,此刻一双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任喜此刻没有洗脸,也没有梳头,大概是有些邋遢的,换个人可能就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但她并没有什么感觉,反而冲他们笑笑,又挥挥手:“早上好呀小朋友们!”
孩子们没见过她,自然有些警惕,也没回应她的招呼,只默契地一窝蜂似的起身,哒哒哒跑到任喜斜对面的小平房的红色木门门口。
“周岐叔叔,你家怎么有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周岐叔叔,那是谁呀?”
……
你一句我一句,听起来很是热闹。
在孩子们的围堵追问下,从小平房里出来一个穿着白短袖黑长裤的清瘦男人。
他目光往任喜这儿看了一眼,然后很公平地轮流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温声道:“是客人,来咱们这儿旅游的。”
“嗷~客人呀!”
“行了,早上的课就先上到这里吧,你们先回去吃午饭,等下午再过来继续上课。”
周岐交代完,几个孩子乖巧点头,大一点的熟练牵起小一点的孩子的手,跟他道了别后就蹦蹦跳跳往门外走。
不过两分钟,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做了那样真实的梦,现在他又如此鲜活地站在她面前,任喜有些说不清的别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周岐先开了口:“厨房里留了饭,你吃过饭后再去民宿吧。”
“嗷嗷,好,谢谢你……”
她应完,周岐又重新进了小平房,任喜跟着进去,发现他在用电磁炉热饭。
“我自己来吧。”
她欲上手。
“没事,你在外面等着就好了。”周岐看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
厨房太小,小到任喜能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看得很清楚,但两人彼此之间又没有交流,很是安静,安静到有些怪,任喜就轻轻转身出来了,去卫生间洗一把脸后回来站在门口等。
昨晚来时天气不好,又是晚上,她根本没看清这个院子,刚从房间出来时又只顾着看小朋友了,是以此刻任喜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起这个小院来。
说是小院,但左右都是和别人共用一堵墙,只大门口那儿用砖垒了一人高,安了一扇黑色的大门,这才围出来一圈不大的地方。
进门口正对着的方向有一座刷着白漆的砖瓦房,就是任喜昨晚睡得那个屋。太阳底下,一切瑕疵都无所遁形,晚上看起来很新的屋子,这会儿看却有些老旧了。
那个屋左边连着一个稍微大点的白色砖瓦小平房,小平房被从中间分开,左边是一个小屋子,是昨晚周岐住的那间,右边是一个小屋子,是任喜刚刚进去过的厨房。
院子右边就是昨晚任喜去洗漱的那个卫生间,小小的,占一小块地方,余下有一个小花圃,此刻花圃里开着杂乱的,任喜不认识的小花儿,别的就是些杂物了。
大约是年份久了,砖头铺成的地有的凸出来,有的凹下去,坑坑洼洼的,却和这座看起来有些老旧小院,十分和谐。
但这种和谐仅适用于这个小院。毕竟任喜昨天虽然没好好逛过这座小镇,但从下车到现在,一路看过来,所看到的房子最差也是二层的楼房。
所以一旦出了这片地方,连这个小院都显得有些突兀,甚至根本不用出去,就站在院子里往左右一看,仅仅是左右两边的三层小楼,就把这座小院衬得很是突兀
任喜自顾自看着,想着,直到背后传来一句“饭热好了”,才将她纷飞的思绪拉回来。
她转头,周岐就站在她背后两步处,似乎是要出来,但被她挡了路。
任喜忙往一侧退开,他迈步出来,经过她时,道:“碗在柜子里。”
等他人出去了,任喜才看向他,笑:“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说罢也不等他回答,就进了厨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碗,盛饭。
是炒米饭,伴着火腿丁和鸡蛋伴有红色辣椒一起炒的。闻着味是挺香的,看着也很有食欲,但任喜就乘了一碗底,然后盖上锅盖,端着碗从厨房出来。
周岐正在收拾院子中间那张大桌子,任喜走过去,挑了一个板凳,坐在了他跟前。
他整理几个摆放随意的凳子时,经过她身边,看清了她碗里量少得可怜的饭,微微皱眉:“我已经吃过饭了,你多盛点,不用给我留。”
任喜冲他笑:“我这些就够了。”
说罢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吃上一口就要歇一会儿。
她艰难吃着,没留意周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子,然后又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电壶和一个玻璃杯,放在任喜面前。
“谢谢。”
她小声冲他说。
碗里盛的饭并不多,任喜虽然很饿,但真吃起来,却吃不动,没胃口。可她并不能心安理得的浪费他的好意,于是就打算边说话边吃,这样也许就可以趁胃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饭吃进去?
她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饭,抬眸看向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人,轻声询问:“你现在是……在这里当老师吗?”
周岐似乎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话,但是反应过来后,便失笑着摇头。
重见周岐后,任喜没见过他笑,于是此刻,她看着重新出现在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愣了。
“从村里到学校路程有些远,这儿交通并不方便,所以学校是寄宿制的,只有大点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孩子才会去学校上学。小点的就只能在家里等到自己够年龄。我平常也没事,见他们喜欢学习,就偶尔在家里搬张桌子,给这些小一点的孩子教一点东西,算不上老师。”
他说完好一会儿,任喜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啊。”
“那你昨天说,村里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留下了老人和小孩,可这里不是旅游业比较发达嘛,我看这里几乎家家都是民宿,房子盖得也很好。”她又问。
“之前政府打算大力发展这里的旅游业,投资比较多,但这里地方偏,交通不便,只六七月份天气好的时候来的人稍微多一点,投入了很多的资金,但盈不了利,后边也就不了了之了。没有了政策帮扶,这里几乎又家家都是民宿,一年只开张两个月,靠开民宿养活不了一家人。”
任喜点头,“原来是这样。”
那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她好奇的问题只有这个,但不管拐多少次弯,她也问不出口,只得收起了话题,埋头重新吃饭。
一碗底的饭,任喜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吃完。吃完后她胃就有点不舒服,有一种淡淡的恶心感,她喝了两杯水才压制下去。
“我去订好的民宿那里看看。”
她冲周岐道。
“嗯,一起过去吧,我刚好找林奶奶有事。”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步往任喜订的“大树小筑”走,到了后,大门是开着的,但却看不到人。
“您好,有人在嘛?”
任喜喊完,从二楼噔噔噔跑下来一个小身影,是个四五岁大的男孩,手里还拿着一根直直的小木棍。
“小朋友,你们家大人在嘛?”任喜蹲下来和他说话,却见那小孩噌一下就冲周岐跑过去了。
他抱着周岐的腿,周岐弯腰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然后一把把他抱起来,将小孩面向任喜:“东东乖,不害怕,这是你们家的客人。你爷爷奶奶呢?”
小孩子不说话,扔掉手里的棍子,双手紧紧环住周岐的脖子,脸也埋进他的脖子里。
周岐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周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用一只胳膊抱着孩子,腾出一只手去取口袋里的电话。
“林叔……对,我现在在你家里,东东也在……”
整个通话过程持续了两分多,任喜没刻意去听他说了什么。
只见他挂断了电话,抱着小男孩朝她走近两步:“林爷爷一早摔了一跤,有些严重,被送去了医院,林奶奶跟着去医院照顾他了,两人短时间内回不来,民宿一时半会儿也正常开不了。你方便的话就联系一下定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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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个电话,那是林奶奶的儿子,看看是要退钱还是要一个人住这儿,他们打你电话打不通。”
能打通才怪了。
她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昨天又跟着她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说不准已经坏了。
任喜轻声解释了原因,就见周岐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通话记录第一条就是林叔。”
她点头,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满是歉意,态度又很真诚,告知了她原因,说如果她想继续住,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家里的东西她都能随便用,又说要是她想要去别的民宿,他立马全额退款。
但人家房东都没在,她一个客人,怎么好意思单独住人家家?而且,她心里已经有打算了。
是以任喜说自己打算重新找一家民宿,并说自己不着急,让男人先好好照顾住院的家人。
电话挂断,任喜没着急把手机还回去,而是问:“我能再用你手机打个电话嘛?给父母报个平安。”
周岐点头。
任喜给自己的母亲蒋婉拨了电话。
她听着母亲焦急的声音,轻声通过电话解释,安抚母亲的情绪。
周岐看她一眼,抱着将头一直埋在自己肩膀上的男孩走远两步,然后蹲下,轻轻将男孩放下来。
男孩眼里包着两汪水,周岐轻轻给他擦了眼泪,温柔地笑看着他:“东东,爷爷奶奶这两天有事,你这两天住在叔叔家,和叔叔一起睡好不好?”
东东乖巧点头。
周岐揉了揉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面前有阴影落下。他和东东同时抬头去看,就见面前的姑娘伸手将手机递过来,然后很自然地也摸了摸东东的小脑袋。
东东怕生,被她一摸后又缩进了周岐怀里。
任喜有些尴尬,但也就那么一秒,一秒过后,她扬起笑:“我和林叔说好了,林叔让你等会儿出去的时候顺带把门锁上。”
“好。”
他应。
说完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说:“这个时候不算旺季,几乎每家民宿都有空房,重新订一间不是难事。”
“嗷,那……你家是民宿嘛?”
她问完,他仰头看她,任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只笑着又问一遍:“你家是民宿嘛?是的话我想订一个月的房,可以么?”
周岐站了起来,把贴在自己怀里的东东重新抱起来。
“我……没开民宿,你昨天住的那间屋子,是我奶奶之前住的。村子里除了我家都是民宿,环境都很好,你可以再好好挑一挑。”
这是婉拒她了?
任喜只当没听出来,“我不挑环境的!你们家的院子很好,和我外婆家的院子很像,我住在那里觉得很亲切……而且我手机坏了,行李箱也丢了,去别的民宿也不是很方便。”
他面色好似有些动容。
任喜再接再厉:“你现在要照顾东东,教其他小孩子也不方便吧?刚好我喜欢小孩子,能偶尔教教他们!”
这下,他应了。
“那你还住昨天住的那间屋子,可以吗?”
“行,等我手机修好了就把钱转给你!”
“没事。”
谈妥后,他进屋去关电关窗,顺带给东东收拾衣服去了。院子里,留下美滋滋的任喜,还有一脸警惕,离她很远的东东。
“东东?”
任喜带着笑叫。
背对她的小孩儿理也不理她,任喜不介意,自己跑到了小孩身旁,蹲下,捧着脸看他,“你是叫东东嘛?好可爱的名字,我叫任喜,你叫我任阿姨就好啦。”
小孩跑了。
任喜又追过去。
如此反复几遍,小孩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任喜虽然也累,但满意了,也跟着坐到他身旁。
看,她就说吧,主动才能有奇迹发生。
正是这时,周岐领着一袋东西,从二楼下来了。
见一大一小都毫不顾忌地坐在地上,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收拾好了,可以走了。”
东东伸手要周岐拉,周岐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任喜截胡了。
她握着小孩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后也没松开,“走吧,阿姨牵着你。”
她以为东东会拒绝,把手从她手里拽出来,周岐也以为。但东东没有,很乖巧,任由任喜牵着,跟着她走。
任喜心里很是高兴,但说不清是高兴东东愿意被她牵,还是高兴她比十七岁勇敢。
6. 他的名字
回到院子里,周岐进屋子安置从东东家带来的东东的衣服,任喜则陪着东东坐在院子里玩。
东东是个乖孩子,不哭不闹,只安静坐在小板凳上,用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小木棍在铺了一层泥土的砖地上戳戳画画。
任喜蹲在他身边陪他,本来看得很是随意,但等他画了一个图案出来,她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简笔画的小狗,不过几笔,却十分生动形象。
“东东,你的小狗画得太好啦!我都不会呢!”她惊叹。
东东腼腆笑笑,没说话,用手指指地上,然后在任喜疑问的目光里,又两笔画了一只小猫。画完,他转过头,目光亮晶晶的,直直看着任喜。
任喜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夸赞:“小猫也特别特别像!”
小孩子又笑了。
“东东,你是从哪儿学会画这些可爱的小动物的呀?”
东东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噢,这是你的小秘密对吧?”
任喜笑着猜。
东东还是没说话,只冲着她用自己的小手比划,指指自己的嘴,摆摆手,小眉头紧皱着。
任喜猜了好几次,都不对,小孩儿脸都憋红了,在任喜迷茫的目光里,清澈的眼睛里渐渐含了泪,然后“啪”一下丢掉手里的棍子,从凳子上起来小旋风似的跑去了周岐刚刚进去的屋子里。
任喜忙跟了上去,屋子的门开着,她却没贸然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屋里的人没让她进,却有脚步声从屋里走近。
门被从里开得更大,是周岐,怀里抱着东东从屋子里走出来。小孩儿胳膊紧紧环绕着周岐的脖子,脸也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愿意抬起来。
任喜难得有些无措。
对上她茫然又担忧的目光,周岐先轻轻用手拍了拍东东的背,安抚他,然后对任喜说:“没事的,不用担心。”
“东东他……怎么了?”
她还是想问清楚。
周岐一时没说话,反而空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点开什么,开始低头打字。
任喜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了,却不成想,目光里,多出了一部手机,周岐用目光示意她看,她便接过手机。
【东东他能听到,但从小就说不了话,他没系统学过手语,跟人交流全靠比划,可能是刚刚跟你比划了很久你也没懂,他觉得难过了。但是没关系,不怪你。】
任喜只以为东东是不想和她说话,却从来都没想过,这么可爱机灵的孩子,不开口是因为说不了话。
她心一滞,想起刚刚他努力冲自己比划,而她却始终理解不了他的意思,也有些怪自己。于是她低头,在周岐打的那串字底下接着打:
【我想哄哄他,应该怎么做呢?】
她又把手机递过去给周岐。
周岐看了,但没再继续打字,只把手机收起来,然后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用。随即用一只手将埋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孩子的脑袋轻轻搬起来。
“东东,阿姨说你画画画得特别好,想让你教她画画,你愿意教她吗?”他的嗓音很温柔。
在任喜期待的目光里,小孩儿将头转了过来,小脸皱着,却仍然点了头。
她笑了,“东东,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画的小狗和小猫,如果你教我的话,我一定会认真学的。”
肉眼可见的,小孩子的情绪好了不少。周岐便将他放了下来,对任喜道:“那你先和他玩,他还没吃饭,我去给他弄点吃的。你还要吃吗?”
“不用不用了,我刚吃完,还没饿。”
任喜忙摆手。
他点头,转身去了小厨房。
任喜目送着那道高瘦的背影走进去,光影明灭间,周岐身上的白短袖变成了一中的白色校服短袖,27岁的他变成了17岁的他。
她有些看愣了。
直到垂在身侧的手被小幅度的拽了拽,任喜回神,顺着力道,看到了仰着小脸看她的东东。
这次她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笑道:“走吧,咱们去画画。”
东东把自己的小木棍分给了她一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那么坐在院子中间,一个画一笔,一个跟着学一笔,专心到连太阳的温度都忽视了。
周岐端着一个小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见院子里两人的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但两人谁也没在意,小的满脸笑意,大的开心冲小的说着什么。
小小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却莫名让人觉得热闹,或者说是有活气。
“饭好了,先吃饭。”
他收回目光,端着碗走到刚好被屋子遮住太阳的地方。
两人闻声丢下棍子,东东小火箭一样冲过来,熟练拿了凳子放在周岐身边,目光直直盯着周岐手里的碗。
“是你喜欢的西红柿鸡蛋面。”
说完周岐把碗放在台阶上的凳子上,又给他拿了一个凳子让他坐着,温声嘱咐:“慢慢吃,有点烫。”
小孩儿点头,稳稳拿着筷子,虽然夹面后会吹吹,但将饭送进嘴里的动作,多少都能看出来点急切,脸颊一鼓一鼓的,满眼都是碗里的饭。
看他吃饭,让人心情都不自觉好了。
于是任喜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他旁边,双手撑着脸,满脸含笑地看着他吃饭。
周岐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了东东的另一侧,任喜意识到后,不自觉多看了他两眼,谁曾想他也突然看向了她。
猝不及防的对视。
任喜先笑了,“我的行李昨天落在大巴上了,要是想找回行李,是需要再坐大巴去县上的汽车站问问吗?”
周岐点头,随后补充道:“这里每天只有下午一趟车,每天都是同一个司机。如果怕麻烦的话,也可以给司机打电话,让他看看行李还在不在车上,在的话你下午去乘车点等着。”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惜任喜既不知道司机的电话,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是因为没电了还是坏了,开不了机了,于是她看向周岐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无奈。
许是她眼里的意思太明显,周岐终于想起了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翻了一会儿,然后又按了两下,将手机放在了耳边,似乎是给人拨通了电话。
“王叔,昨天你车上有没有人落下行李?”
“两个黑色的行李箱?”
听到这儿,任喜忙冲着周岐点头。
“那麻烦叔您下午开车回来的时候把那两个行李箱捎回来,我在乘车点等您,谢谢叔。”
电话挂断了,周岐还没开口,任喜就道:“真是多亏你了。”
“没事。”
“那……”
还没问车是不是昨天的那个时候来,乘车点是不是昨天她下车的地方,两人的交流就被打断了,是东东拽了拽周岐,然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已经空了的碗。
“还要一碗?”
小孩儿猛点头。
周岐轻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接过空碗,不多时又端着重新盛了半碗饭的碗从厨房出来。
“吃得真香啊。”
任喜盯着大口吃面的小孩子,不由感慨。
听出她语气里的羡慕,周岐抬眼看她,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吃饱了容易困,这不,刚放下碗,东东的眼睛就控制不住想闭上。周岐去洗碗了,任喜见小孩儿困得难受,便在门口冲周岐喊:“他好像要睡觉了,我带他去你房间睡觉?”
“嗯。”
得了允许,她牵着东东往周岐的屋子里走。看着小孩子上了床帮他盖好被子她就准备出去了,结果她的手被小孩子攥在手里。
他困得睁不开眼,但握着她的力道却不小,任喜只得坐在了床边,温声哄道:“睡吧,我就在这里。”
小孩这才终于安心。
等着东东睡着的那一段时间,任喜小心地用目光观察着所处的这间屋子。
白色的墙,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还有就是东东的一兜衣服,和她住的那间屋子差不多。但细看,总觉得这间住人的屋子反而没有那间没住人的屋子有生活气息。
她就打算住一个月,带的东西摆着这里都比他这屋里多。
难不成,周岐也是来这儿旅游的?只待几天就走?可不对啊,他对这里很熟悉,和这里的人关系看着也不错,反而像是在这儿住了很久。
脑袋越来越乱的时候,思绪被突然出现的人打断。
周岐从门外进来,轻声问:“还没睡着吗?”
“……噢,睡着了,睡着了。”
任喜回过神来,轻轻将手从小孩子手中抽出来,和周岐一起轻手轻脚地走向屋外。
有东东在的时候,他们俩不说话的时候看东东就好了。现在东东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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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他们俩,安静的时候,气氛就有些怪异。
任喜只得没话找话:“那些小朋友下午什么时候来上课?”
“四点,那会儿没那么热了。”
“嗷。你之前都给他们教什么呢?”
两人站在门口,周岐侧头,去看等着他回答的人,“有时候教拼音,有时候教英文字母,有时候教加减法,或者乘法口诀,想起什么教什么。”
她面色很认真,但听他说完,脸上忽然带上了笑:“这样看的话,你语数英都包揽了。那……我教体育和音乐,怎么样?”
“好。”
到四点还有一会儿时间,但任喜忙着在脑袋里“备课”,时间忽然就变得很快。
等她准备的差不多时,陆陆续续就有小孩子到了。
“周岐叔叔下午好!”
“周岐叔叔,我中午吃了糖醋鱼!”
“……”
孩子们多了很是热闹,但他们都围着周岐,除了最开始进来时分给了任喜一个带着“疑问”的眼神,之后就没人理过她。
这么一对比,她被衬托得很是孤独。
任喜其实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大大咧咧惯了,也知道小孩子怕生。但周岐忽然拍了拍手掌,对一群孩子说:“大家都坐到自己的板凳上,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老师。”
“啊,谁呀!”
“新老师是男生还是女生?”
……
孩子们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好奇着,边乖乖围着桌子坐成一圈。
任喜收到了周岐的目光示意,来不及多想,她清清嗓子,满脸带笑的走到桌子前面,大方介绍自己:“大家下午好呀!我叫任喜,你们叫我任喜阿姨,或者任老师就好啦!我负责教大家音乐还有体育。”
“啊,她不是客人嘛?”
“体育是什么?”
……
面对小孩子的一连串问题,任喜挨个耐心回答。最后小孩子们都安静了,她笑着问:还有哪个小朋友有问题要问嘛?没有的话我要开始给大家上音乐课咯!”
没人再提问题。于是任喜接着道:“今天的音乐课,我要教大家唱一首歌,它的歌名叫做《童年》,有小朋友听过这首歌嘛?”
“没有!”
“好,没有也没关系,我教你们。现在,我唱一句,你们跟着我唱一句,好不好呀?”其实身边还有个小黑板的,但任喜觉得就算把歌词抄上去,小孩子们也不见得会认,于是直接省去了教歌词的过程,直接带他们唱。
孩子们没上过音乐课,这会儿一个个都新奇的不行,坐得板板正正的,就等着跟着唱了。
“池塘边的榕树上……”【1】
任喜用手当作话筒,唱完一句,把“话筒”对准孩子们,他们跟着唱:“池塘边的榕树上……”
声音很是响亮,声调也差不多跟她一样,但孩子们不知道歌词中具体的每个字,也不能理解歌词的意思,所以唱出来的字未必是本来的歌词,可能是发音相似的字。
但这都没关系。
重要的是孩子们很开心,她也很开心,这就够了。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1】
一道清丽的嗓音过后,是一阵清脆悦耳的童音。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要把夏天喊来,喊到自己身边来。
又一次等着听孩子们唱的时候,任喜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每个孩子身上,只不过看着看着,视线不经意移到一侧时她突然愣了。
目光里,是不知什么时候搬着凳子坐在孩子群旁边几步远的周岐。他轻轻动唇跟着孩子们唱着,并没有发出声音,一贯清冷平静的目光,落在大声唱歌的一群孩子身上,是柔和的,带着温度的。
孩子们一句唱完了,本该接着教下一句的任老师却没有出声。
一群孩子疑惑地看她,连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的周岐也转头过来看她。
他眼里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温和,唇角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弧度,仿佛那温和是对着她的,笑也是对她的。
这样的画面很熟悉,就像十年前那个考完试的傍晚。
于是对视这一瞬间,那股名叫青春的风时隔十年,再一次吹向了她,吹进了她的心里。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心动。
7. 他的名字
下午的音乐课持续了五十分钟,孩子们还有些意犹未尽,想继续学,但任喜唱了一个小时,嗓子实在受不住了,便摆摆手:“好了小朋友们,今天的音乐课就到这里啦,咱们下节课继续学习这首歌,今天下课后你们自己在家里唱一唱,复习复习,好不好?”
“好——”
一群孩子齐声回答。
任喜见他们已经开始说说笑笑了,就走进屋子去倒水喝。再端着一杯水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连刚刚睡醒的东东也加入了进去。
嘻嘻哈哈一片。
她端着水避开他们,走到墙边,靠着,带笑看着他们。
“任喜姐姐,你要不要玩老鹰捉小鸡?”
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问她。
任喜被她的称呼逗笑了,伸手摸摸小女孩的脑袋,逗她:“我27岁啦,和你们周叔叔差不多大,你们要是叫我姐姐的话,那我管你们周叔叔也得叫叔叔的。”
小女孩羞涩笑笑:“你好看,就是姐姐!姐姐姐姐,玩不玩老鹰捉小鸡嘛?”
这谁顶得住?
任喜当即放下杯子,活动活动手腕:“玩!来,我当老鹰抓你们!”
正当一群孩子互相拽着衣角,排成一列,紧张地盯着准备随时抓“小鸡”的任喜时,周岐的手机响了。
任喜没在意,刚迈开两步,撵着吱哇乱叫的“小鸡仔们”,就听周岐说:“王叔说他马上到乘车点了,让过去取行李。”
任喜闻言停下来,“好,那我现在就过去。”然后又转头看向“小鸡仔”,“今天跟你们玩不了啦,下次我再当老鹰抓你们好不好?”
一群孩子乖巧应好。
“那,乘车点在哪儿啊?”
她没手机,可得提前问好了。
却不成想周岐说:“我跟你一起去。”
“啊?……好。”
本来就只有他们两个出门,但一群孩子见他们要走,也说自己要顺道回家。于是出门的人变成了一大群。
他们走上了大路,怕路上有车,周岐让孩子们排成一列,自己走在最前边,让任喜走在最后边,把孩子群夹在两人中间。
今天是个大晴天,到了傍晚,太阳并未完全西沉,是以天空透着淡淡的粉红色。远处是粉色的天际,旁边是蔚蓝的大海,面前是轻柔的微风,耳畔是孩童天真的嬉闹声。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画面了。
于是任喜走在最后边,冲前面喊:“小朋友们,还记不记得刚刚学过的新歌呀!记得不记得都跟着我唱,好不好呀!”
“好!!!”
于是宁静美好的小镇上,沿着风,回荡着并不整齐,但却十分响亮的歌声。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
小孩子的记性没那么好,任喜教了他们一节课,他们也没记得多少词。所以一群人唱的,来来回回也就那前头三四句,除了那三四句,剩下的部分都是任喜一个人在唱,但唱着唱着,突然混入了一道柔和男声。
声音是从她前面飘过来的,而她最前头的除了一群孩子,只剩下周岐。
那声音是周岐的。
他没有回头,和开始一样安安静静走他的路,但他在跟着她唱歌。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她听到。
她想听他唱,便偷偷停下了自己的声音。有小孩子转头问她:“任喜阿姨,你怎么不唱啦?”
她冲小朋友眨眨眼,做出“嘘”的动作。
可没多久,最前边的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然后无比自然地转过身,冲一个小男孩说:“林林,到家了,你奶奶在门口等你呢,快回去吧。”
“好!周叔叔再见!任喜阿姨再见!大家再见!”
小男孩说完后蹦蹦跳跳走了,他们一群人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到老人身旁,又和老人打了招呼才离开。
走着走着,小朋友都走光了,只剩下她,周岐,还有东东。
任喜牵着东东,目光往周岐那儿落,但他和之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平和沉静。于是她有点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许他没有唱歌?唱歌的另有其人?
想着想着,三人走到了乘车点,就是那天任喜下车的地方,也是她那天遇见周岐的地方。
她不甚明显地看一眼身后的海,想起那天的情形,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东东忽然拽了拽她的手,冲远处指。任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缓缓驶来的那辆熟悉的蓝色大巴。
车子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面前,老旧的车门“吱呀”一声打开,周岐冲着司机喊了一声“王叔。”
任喜见状也跟着喊了一声。
“姑娘,那俩行李箱是你的吧?”司机偏头笑呵呵冲她说话。
任喜:“对,是我的,昨天下车太急啦,忘记拿行李了,麻烦您了叔叔!”
“哎没事没事,你这小姑娘客气咯!行李箱在仓里,你取一下就好嘞!”
任喜准备去,周岐却先她一步,走到行李舱打开门,将两个箱子提出来。
“拿好了那我就走咯!”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冲任喜喊。
“好的,叔叔您慢点!”
车子又晃晃悠悠开走了。
别看就两个行李箱,只有任喜自己知道她给行李箱里塞了多少东西。她可不好意思让周岐给她吭哧吭哧推俩那么沉的箱子,于是她忙道:“你来牵东东,我自己推箱子吧。”
“没事。”
周岐避开她伸过去的手,推着箱子走在了前面,她又不能硬抢,只能牵着东东走在他身后。
回到院子里,周岐去厨房做晚饭,东东也跟了过去。任喜则推着两个行李箱回屋子收拾东西。
两个行李箱,一个半箱子都是她带的衣服鞋子,还有半个箱子是她带的化妆品,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任喜先从箱子里找到充电线,给“死了”一天一夜的手机把电插上。
还好,刚充上电手机就有反应了,幸好是没电关机的,而不是淋雨淋坏的。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劲儿收拾衣服。准备在这儿待一个月,她足足搭配了十几身衣服过来。收拾也不好收拾,只重新叠了一遍被自己翻乱的衣服,又将衣服放回了行李箱里,将行李箱放在一侧,当衣柜用。
充了这么一会儿电,手机能正常开机了。任喜蹲在床边,点开微信就蹦出来了一串新消息,父母的,宋喜乐的。
她挨个回了信息。
宋喜乐手机不离手,任喜刚把消息发过去,她就回了过来。
doublehappy:【舍得回信息了?我寻思你跑那地方修身养性,连手机都不玩了呢。】
【情况很抓马,晚点打电话跟你说。】
doublehappy:【行吧。那你在那儿吃了应该两三顿饭了吧?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心情,食欲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任喜一顿,想起来是隔着屏幕,又不想让她继续担心,就撒了个小谎:【当然!我觉得你的建议是有用的!我今天比在家多吃了好几口饭!】
doublehappy:【不错不错,值得鼓励。继续加油哈,我会在千里以外时刻监督你的!】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会儿,聊完后,任喜叹一口气,站起来,张开双臂,直愣愣躺到了被子上。
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从25岁到27岁,她做了两年的吃播博主,先拍自己做饭,然后再直播吃自己做的饭。两年的时间,凭借着和其他吃播博主的浮夸吃法完全不一样的安静、正常吃法,她倒也积累了四五十万的粉丝。
平常剪剪做饭的视频,隔几天来一场吃播,偶尔再接个小广子,倒也吃上了时代的红利,实现了财富自由。
但吃着吃着,播着播着,她有一天突然就讨厌吃饭了。
以前很喜欢的饭菜,如今再看,也觉得没胃口。就算很饿,很想吃饭,但饭真端到跟前,她也只能吃一点点,多了就觉得恶心。
看过西医,看过中医,都没检查出什么问题。眼看着人瘦了不少,又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宋喜乐就建议她去一个新的地方,换换心情,休息休息。最好去那种风景好,但条件不怎么好的地方,吃吃粗粮,养养胃。
于是她在手机上找了两天,就确定了目的地,然后就来了这儿。
谁曾想,就是这么巧,她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周岐。
感慨着感慨着,门突然被人从外拍了拍。
任喜一下子从床上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看到了东东。
他指指院子里正往桌子上摆饭周岐,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回了周岐身边。
任喜紧跟在他后边,走到了桌子前。
“可以吃饭了。”
周岐递给她一双筷子。
“谢谢。”
她接过筷子,在东东身旁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三盘小菜,凉拌黄瓜,炒油麦菜,糖拌西红柿,他们每个人面前还有一碗粥。
东东对吃饭总是特别积极,周岐见他直勾勾盯着饭,便摸摸他的脑袋:“吃吧。”
得到指令的东东立刻开动。
任喜则一时半会儿没动筷子,她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饭,有点愁。半响,她终于开口:“那个,我的粥有点太多了,我吃不完。”
浪费粮食可耻!她可不能每顿都盛一大碗饭,次次都只吃一点,浪费大半部分。
周岐闻言,看了一眼她略带为难的面色,再低头看一眼自己面前的碗:“那跟我换吧。”
任喜忙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又接过周岐递过来的碗。
没想到周岐的碗比她小一圈不说,他碗里的饭也只盛了小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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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把饭都给她和东东盛了?他自己到最后不够吃啦?
任喜边想着,边低头喝了一口粥。
是小米粥。清清淡淡的,比带盐带油的饭好。但她总不能一口菜都不吃,这样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嫌弃人家周岐的手艺呢。
于是任喜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犹犹豫豫地伸向了那盘糖拌西红柿,吃了一口后又挨个尝了一下其他两道菜。
全都吃了一遍,她还是最喜欢冰冰的,甜甜的西红柿。于是接下来,她只吃那盘西红柿。
一个盘子就那么大,装的菜就那么多,她只吃甜西红柿,东东虽然不挑食,但也最爱甜西红柿。于是没多久,装着西红柿的盘子就空了。
任喜没再吃菜,小口小口喝着粥。其实粥也有点喝不动,但她饿啊,强忍着把那小半碗喝完了。
吃好了,她还坐在桌子旁,眼看着东东又要了半碗饭,吃得格外香,心里不住好笑:东东看起来比她要更适合做吃播主播。
这时周岐也放下了筷子,任喜无意看到,他碗里也剩下了大半碗饭。
他吃得也怪少的,难怪这么瘦,她想着。
等小孩子终于满足放下筷子了,任喜想先一步去收拾桌上的碗筷,却被周岐拦下:“没事,我来吧。”
“还是我来吧,我不能只吃饭不干活呀。”她坚持。
然,还是没坚持过周岐,只能眼看着周岐端着这些碗,走到厨房里洗洗涮涮。
她的目光落向厨房里动作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跑回自己住的屋子里,没多久又在东东疑问的目光里跑出来。
任喜冲东东晃了晃手里多出来的手机,笑着解释:“我去屋里拿这个。”
东东明显对手机感兴趣,任喜发现了,便给他端个板凳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然后打开手机,点开视频软件,搜索画画的视频,两人一起看。
东东看得很是入迷,任喜则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要往厨房看上一眼。终于看到周岐的身影从厨房出来,她一下子站起来:“周岐,我加下你微信吧。”
“给你把房钱转过去。”
她补充。
“没事,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住吧。”
他道。
“不行,不行,要给的,不然我白吃白住一个月,心里过意不去。”
任喜坚持。
于是周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朝她走了过来。
“滴”一声,她扫上了周岐的二维码,然后利索发送了好友申请。
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时候,任喜看着微信界面框多出来的,被她备注为“周岐”的联系人,心里还觉得不真实。
高中踌躇了一年多没加上的微信,十年后就这么容易被她加上了?
她试图通过他的微信,多了解一些他的消息,便对着他的微信仔细研究起来。
他的头像,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不知道是拍的哪儿的山。她点开他的朋友圈,倒不是仅三天可见,但他一条也没发过。
他的微信和他这个人一样,一样简单,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任喜又点开和他的对话框,见他还没进自己发过去的转账,便搜索了一个“不要忘记领钱”的可爱表情包发过去。
隔了好久,对面才回一个:【好。】
然后接收了转账。
作为夜猫子,现在还不到任喜睡觉的点,但手机她又没什么想玩的,于是躺了又躺,只能认命翻开相册。
任喜喜欢拍照,喜欢记录生活,手机上的照片少说也有一万多张。怕手机丢了照片也跟着消失,她习惯把所有照片都发到自己的q,q上,存到q,q相册里,仅自己可见。
一万七千多张照片,她建了十几个相册,将这些照片全都归好类,放在对应的相册里。
现在她打开动态,本想随意翻翻,但手好像有点不听使唤,就直直点进了那个叫作《傍晚六点》的相册里。
相册里,几百多张照片。每一张的角度都千奇百怪,但主角却一直都是一个人。
偶尔是他站在操场上挤在人堆里的模糊背影,偶尔是人从高楼层俯拍的他的不甚清晰的面容,偶尔是他站在台上,面朝镜头方向,目光却看向别处的高清身影。
一张又一张,每张都是周岐,十七岁的周岐,十八岁的周岐。
几百张照片里,任喜最喜欢那张成人礼上,被宋喜乐无意间拍出来的“误会”。
——那是她和周岐的唯一一张合照。
也像是他在看着她背影的合照。
高中毕业到现在将近十年,十年间,她点开这个相册的次数不算频繁,甚至也有意无意在心里告诉自己:遗忘了这个相册吧,就让它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就好了。
这样的“洗脑”有没有用任喜不知道,但她每点开一次这个相册,就会梦到一次周岐。
次次如此,这次,也并没有例外。
8. 他的名字
成人礼过后,高三学生彻底放假,边在家休息,调整状态,边全力备考,为四天后即将到来的高考做准备。
高考前一天晚上,蒋婉和任昌平陪任喜去了高考那两天她要住的酒店,因为高考几乎不会让学生在本校考试,她考试的地方在三中,虽然也在云江市内,但离家车程半个小时,来来回回不方便。再加上高考那两天人多车也多,容易出现意外情况,于是两人大手一挥,花费七百块钱,给她订了两晚的酒店,自己也订了一间紧挨她的房间,高考这两天陪她考试。
别人高考前这一晚紧不紧张任喜不知道,反正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所以压根没有紧张的感觉。甚至晚上大家都想着再看两眼书,让自己安心一下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酒店楼下的大排档。
想就吃,反正这两天高考,她可是主角。所以高考前一晚上九点半,任喜拉着已经准备睡觉的父母下楼,欢欢喜喜地坐在了烧烤摊前。
“老板,羊肉串来50串,牛肉串50串,烤鸡翅来6个,烤茄子1个,烤鱼1份,再来一盘凉菜,三瓶果啤!”
说完她看向对面的蒋婉和任昌平美滋滋道:“爸妈,你俩还想吃啥?”
任昌平乐呵呵摇头:“我没太饿,吃两串解解馋就好了,你看你妈还想吃什么。”
父女俩齐齐将头转过去看向蒋婉。
蒋婉无奈,“够了够了,下午吃的饭还没消化呢,谁跟你一样,碗刚放下就又饿了。”
“我这不是用脑比较多嘛,容易饿。”
任喜眨巴眨巴眼睛。
“脑子没见你怎么用,嘴倒是一点没停下,高考要是用嘴不用脑子,我看啊,肯定没人比得过你。”蒋女士好笑道。
聊天的功夫,点的东西陆陆续续上来。任喜被香迷糊了,埋头就是吃。
“喜乐和你在没在一个地方考?离得近的话等会儿给她买点吃的送过去。”
任喜闻言边嚼着嘴里的饭,边道:“我们学校的理科生都在三中考试。但送吃的还是算了吧,她忙着复习呢,咱们别打扰她了,等考完让她来咱们家吃饭也一样的。”
“那也好。”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回酒店后,蒋婉和任昌平打着哈切嘱咐她:“明天考试呢,今晚早点睡。”
“哎呀我知道的,您和我爸快睡觉吧!”
目送父母进了屋子,任喜才开门进自己住的屋子。但刚进去,她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嗷,忘买水了。
刚吃的东西全是重油重盐的,现在渴得很,酒店送的矿泉水早被她喝了,又不想烧热水喝,她便叹着气重新下楼,好在便利店就在酒店旁边。
买完水,觉得晚上的风吹在脸上还挺舒服的,任喜也没着急回去,就这么坐在了便利店门口的凳子上,闭上眼睛,享受着拂面的晚风。
突然,不远处有说话声传来。
“小伙子,这些瓶子是你的吗?”
“不是我的,是我路过这个摊,看瓶子都扔在地上,老板说不要了,我就顺带捡起来了。”
“那,这些瓶子还要不要哇?”
“不要了婆婆,您全都拿走吧。”
少年本清冽的嗓音中透着十足温和,异常熟悉的嗓音随着风来到任喜耳边,她本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而后目光精准落在了说话的两人身上。
是周岐,和一位拖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的老婆婆,两人正站在刚刚她吃饭的那个烧烤摊旁。
“哎呀,那太感谢你了哇!”
老婆婆面带喜色,正准备弯腰从少年身旁将那一小堆空瓶子往袋子里装,他便先一步蹲下,拿过老人的塑料袋,代替了她的动作。
装完后,他把袋子还给老人,“婆婆,好了,给您。”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呀。”
老人拍拍他的胳膊,感慨。
少年只轻轻笑笑,“婆婆,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累一天了。”
“诶诶诶,好,我老婆子这就准备回去咯!你也早点回家!”
……
两人的对话就到这里,老人拉着塑料袋,冲少年挥挥手,走了。他却没动,而是站在原地,目送了老人一段距离。
这个画面很是熟悉,印象里,她也曾碰巧目睹过相似的场景,而且不止一次。
最开始的一次是在高一上学期的一个周五。
放学铃声刚一响起,她就迫不及待背起包,冲下楼,跑到1班,拉着宋喜乐往校外跑。
平常的周五当然不足以让任喜这么激动,让她这么激动的原因是她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位女演员今天在三中拍综艺。
平常只能在电视和手机里看到人,现在来到了她的家门口,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她不仅可以真真切切见到她的人、听到她真实的嗓音,还能和她合影,甚至是互动。
一切的一切都在催促着任喜,跑快点,再跑快点。
但天不遂人愿,等任喜拉着宋喜乐一路狂奔,喘着粗气坐上车,抵达目的地从车上下来后,却发现本该热闹的地方安静的有些奇怪。
“这……不太对吧?我寻思五六位明星呢,而且都挺火的,要是真在这儿拍综艺,不能这么安静吧?”
听宋喜乐这么说,任喜也有些奇怪:“就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没错啊……”
说着,她打算掏出手机上网看看,确认一下。但摸遍了口袋,也翻了书包,才发现手机没在。
仔细回忆了一下,是她最后一节课太激动了,用完手机后直接放桌兜里了,走得太着急忘了把手机带上。
眼看着任喜有些急,宋喜乐安抚她:“没事没事,放学校丢不了,等会儿回去取。至于你喜欢的女演员,我去找人帮你问问!”
宋喜乐在路上找了一位看起来是大学生的女生,“姐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听完她的话,女生十分爽快,登录微博帮她查看消息,然后又把手机递给宋喜乐。
她划拉两下看了个大概,把手机还回去:
“谢谢姐姐!姐姐再见!”
“说是换时间换地方了,在三中拍学生多,怕来的粉丝太多,影响学生学习,威胁学生的安全。”
“嗷……”
空欢喜一场,任喜蔫吧了,也没问具体改成什么时间,改去哪儿了。
见她不高兴,宋喜乐搂住她的肩:“我请你喝奶茶,吃冰淇淋,吃不吃?”
“先欠着吧,我今天暂时吃不下去。”
“那请你看电影?”
任喜:“唉,暂时没有心情。”
宋喜乐没辙了,摸摸她的脑袋:“那我陪你回学校取手机?然后咱俩打一个半小时游戏?”
“好。”
她终于松口。
但最后宋喜乐的妈妈给她的电话手表发消息,说是家里有事,任喜便让她先回家了,自己一个人去学校取手机。
来回折腾了一圈,耗费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距离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学校里很是安静,从进学校到拿完手机下楼,任喜没看到除她以外的其他人。
手机界面显示微博有新消息,任喜便打开手机,边走路边低头刷微博,但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差点让她摔一跤。
“今天运气真不好,没见到喜欢的演员不说,平地走路都被绊!”任喜愤愤地想着。但却被刚那一个踉跄吓到了,老实收了手机,专心走路。
走到高一那栋楼前的时候,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穿着校服的高瘦身影。
那会儿她对周岐并没有那么熟,没达到一看背影就认出他的程度,再加上有点近视,所以隔着老远任喜并没有看清他是谁。
只是非常惊讶,因为她看到那个男生在翻垃圾桶。
他从垃圾桶捡出两个瓶子,将空瓶子放进了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然后转身,目标明确地朝着下一个地方走去,走到另一个垃圾桶前,继续从垃圾桶里捡瓶子。
惊讶归惊讶,好奇归好奇。但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并不想撞上任何人的窘迫,所以任喜选择了绕路走,不让他发现她。
出了学校,她觉得饿了,在校门口点了一碗大份馄饨,又买了一罐可乐。吃饱喝足,准备回家的时候,却又撞上了那个男生。
他走在她前面五六米的距离,还是只有一个背影。至于她是怎么认出一个并不认识的人的,这得归功于他手里提着的过分显眼的装着瓶子的白色塑料袋。
他和她好像是同路。
所以任喜避无可避,只能跟在他不远的后方慢悠悠走。
走着走着,他忽然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她其实可以接着走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然后这才发现,他是在和人说话。路上车多人多,虽然离得不远,但太过嘈杂,任喜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被他的背影挡着,她也看不清和他说话的人是谁。
但没多久,他就继续出发了,方向和她回家的方向刚好相反。
没了他的遮挡,任喜清楚地看到,原来和他说话的人,是一个佝偻着腰,同样在垃圾桶旁捡空瓶子的婆婆。
而现在,本提在他手中的装着空瓶子的塑料袋稳稳地被提在婆婆的手上。
任喜多看了一眼少年即将消失的背影,才选择重新挪脚,路过婆婆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多出来的袋子。
但这天过后她转头就将这件事忘了。
重新回忆起这件事,是在高二。
那时她刚刚因为那阵名叫“青春”的晚风,对周岐产生了好感。
从小到大,在周歧之前,任喜并没有对任何男生有过任何不同的感觉。所以突然察觉到自己对周岐的不同,任喜有点不习惯,也有点难以置信。
她迫切地想要求证,她对周岐突然产生的好感,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话,那是他的哪一个方面吸引了她呢?
任喜终于开始认真观察周岐。
去1班去得更加频繁,说是找宋喜乐,其实是坐在宋喜乐的位置上,双手撑着脸,偷偷摸摸观察男生的背影;拼凑出他出教室活动的时间,自己站在四楼,假装不经意地瞥他;
吃饭的时候拉上宋喜乐,尽量挑离他最近的地方坐……
如此观察了两个礼拜。
她得出了一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的结论:周岐是一个聪明上进,长得好看的人。
其实如果认真来说的话,她并没有观察出什么名堂,但却很奇怪,她居然开始觉得有趣。
觉得他这个看起来很无聊的人有趣。
任喜并没有相关的感情经验,但她欣然接受了自己对周岐有好感的事实。
且她自诩清醒,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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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分得清好感和喜欢。却从没想过,将好感转变为喜欢,是那样容易,容易到,仅仅需要一个雨天。
云江的十月向来多雨,上午天上还挂着太阳,不过一小时,就开始下起了瓢泼似的大雨。
眼看快要月考,不甘堕落的任喜发誓要好好学习不当倒数,这才在大周末牙一咬来了市图书馆学习。
认真学习了三个小时,她很是满意,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买个小蛋糕回家,当做给自己的奖励,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就被瓢泼似的大雨镇住了脚步。
得,为了专心学习,她特意没带手机。这下想找人给她送伞都没办法联系。
只能硬等。
等了一个小时左右,雨还没停,但好在小点了,任喜实在等不下去了,头顶着书包跑了出去。
她可没身强力壮到能淋雨淋回家也不会生病,所以就冒着雨跑到了一家离得稍近的便利店。
“叔,我要一把伞。”
“有15的,有10块的,你要哪种?”
任喜毫不犹豫:“要10块一把的。”
买了伞,再出去的时候,她多了些从容。虽然身上已经湿了些,但她不着急了,慢慢悠悠撑着伞往公交车站走。
公交车站牌底下,也挤着一群和她一样没带伞的人。任喜有伞,就没朝人多的地方挤,撑着伞站在一侧,安心等自己的那趟公交。
今天她要乘坐的那趟公交来得格外的慢,站牌地下本拥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还在等。
任喜怀疑自己来错站牌了,撑着伞走到站牌底下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错才放下心来。
但目光刚从站牌上移下来,她就被吓了一跳。
站牌底下,她的跟前,蜷缩着一个人。
头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穿着黑色的带着补丁的外套,因为蜷缩着,所以有点看不清身影。
“你……好?你没事吧?”
任喜躲开两步,冲那人喊了一声。
那人抬起了头,是一位清瘦的老婆婆。
“小姑娘,你是不是在和我说话呢?”
老太太面相很好,看起来很慈祥,说话的时候带着笑。
“对,婆婆,您没事吧?怎么坐在这儿呢?”
老人指指摆摆手,又指指天:“我没事,这雨下得太突然了,我在这儿躲会儿雨。”
“那您……怎么不去周围的店里待一会儿,坐在这里太冷了,容易感冒。”
“唉,我去人家店里妨碍人家做生意。再说,我这些瓶瓶罐罐带到人家店里也不好。”老人笑呵呵说着,指指自己身后的大塑料袋。
任喜这才看到,她身后还放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看形状,里面装的大概是空瓶子空纸盒之类的东西。
又对上老人那张和蔼的脸,任喜突然她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
看看自己手里的伞,又看看老人和蔼的面容,任喜把伞递过去:“婆婆,您拿着吧,我等会儿直接上公交,下车了就到家门口了,用不上伞。”
“不用不用,好孩子,你自己打吧,这雨要不了多久就停了……”
老人说什么也不要。
眼看这雨暂时没有要停的意思,任喜想了想,撑着伞跑远。
她想再去买一把伞回来。
刚买伞的便利店离这儿就三四分钟的路,中途她也没耽误,但当她拿着一把新伞再过来的时候,站牌下已经没有了老人的身影。
往四周环视了一圈,确实没看到老人,任喜只得把新伞装进书包里。
刚好这时她要坐的公交也来了,任喜便上了车,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门吱呀关上,车子缓缓启动。任喜头靠着窗,目光静静看向窗外。
车子没有多久就在红绿灯路口停下,任喜刚打算换个姿势,目光却忽然扫到了什么。
是刚刚那个婆婆。
她双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腰慢慢往前走。她的身侧,站着一个穿着黑短袖黑裤子,背着书包的男生。
男生手里撑着一把不大的伞,高高举起,举在两人头顶,但伞的绝大部分偏向老人,将老人遮挡的严严实实,他自己,则半个身子都在伞外。
他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任喜在车牌下看到的,放在老人身后的装着瓶子和纸盒的大袋子。
这时候的任喜,对周岐的背影已经非常熟悉。所以她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给老人撑伞的男生是周岐。
也是这么一瞬间,她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老人面熟,因为她见过她。
高一那回,在她返回学校取手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在捡瓶子的男生,男生最后把自己捡的瓶子,送给了一个婆婆。
今天的婆婆就是那天那个婆婆。
再仔细回忆那个男生的背影,和现在车窗外,给老人撑伞的男生的背影对比,任喜确定,那个男生,是周歧。
路灯由红变绿,车子重新启动。
她从他们身后,慢慢变为和他们平齐,再慢慢将他们的身影甩出去很远。
明明他们的身影已经被车子落下很远了,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但任喜满脑子,都是刚刚和男生擦肩而过的几秒里,男生的清晰面容。
喜欢就要喜欢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而就是在这个下雨天,任喜觉得周岐这个人,很好很好。
9. 他的名字
记忆一瞬间如海水般涌来,轻轻在脑袋里扑腾了几下,打出几朵浪花,又如潮水般涌去。
任喜还静静看着他,可就在她以为周岐转过身要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她所在的方向,她所在的位置。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任喜的唇开了又合,到底还是没能将那句“周岐,祝你高考顺利”说出口。
他的名字,是她无法开口的心事,当着他的面或者不当着他的面都一样。
时间不等人,他收回了目光,转身走了。
而她,坐在原地,也和以往一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直到连他的一片衣角也看不到,这才握着手里的水起身,带着心事回了屋子。
本以为这晚她肯定要失眠,但出乎意料的,她睡得挺好,一觉睡到了天亮,要不是门外父母两人喊她起床,她还不知道要睡多久。
简单洗漱一番,再检查了一遍考试要带的东西,确定没落下什么后,三人走出酒店,去吃早餐。
任喜胃口不错,吃了一笼包子,一碗胡辣汤。
“要不要再给你买点糖装着?万一考场上低血糖了怎么办?”任昌平说着,看起来比任喜这个要考试的人还紧张。
听完他这话,母女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好笑,任喜没忍着,边笑边指自己面前空着的碗:“爸,不用买糖了,我早上吃了挺多的,绝对不会低血糖的。”
“行,行,那就好。”
任昌平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笑呵呵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送着任喜往三中大门口走,一路上都是人,有和她一样的考生,也有和蒋婉和任昌平一样,来陪孩子考试的父母。
“爸妈,我进去后得三个小时左右才能出来了,这儿人多,又挤又热,还没地方坐,你们俩就回酒店去,别在这儿干等我。”要过安检的时候,任喜停下来嘱咐两人。
“放心吧,我跟你爸不傻,你安心考试就好咯。”蒋婉笑应。
“行,那我就准备进去了哈!”
任喜冲两人挥手,刚转身,就听蒋婉喊她:“任喜。”
“怎么啦,妈?”
“不要紧张,尽力就好了,考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和你爸不在乎你的成绩。”她温柔地笑着,嗓音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异常清晰。
旁边的任昌平也跟着道:“对,不要紧张,不管怎么样,爸妈都陪着你。”
任喜看着两人,听着两人的话,突然觉得眼角酸酸的,但她嘴上却故意道:“那假如我考了0分呢?”
蒋婉佯装白她一眼,却忍不住笑:“那以后就别去祸害人家的公司了,安心留在咱们家超市当小老板吧,自家生意,不怕你祸害。”
任喜笑了,笑够了,她冲两人挥挥手:“这次我真进去了哈,你俩快回酒店去!”
进去后任喜跟着路标找到了自己考试的那栋楼,按着准考证,找到了自己的考场,被监考老师扫描完全身后,这才进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很神奇的感觉,总说高考高考,她现在居然已经坐在了高考的考场上。
一直没有出现的紧张感,在此刻忽然涌现出来,但拿到卷子,开始动笔后,却又完全消失不见。
两个半小时很快。
第一场考的语文,任喜没觉得自己答得好,但也没觉得自己写得差,就正常发挥。
等着监考老师收完卷子,重新进教室取了东西,她跟着大家往校门口走。
所有人都往这儿涌,但大门迟迟没有打开。密密麻麻全是人,任喜一直低头留意脚下,生怕踩到别人或者踩空,但挪动间,还是被绊了一下,她没站稳,一下子往前扑去。
好在人多,都挤在一起,她这才没摔倒在地上,但却撞上了人。
“不好意思啊。”
她站稳后,立马给人道歉。
“没事。”
男生嗓音很轻,却让任喜一下子顿住。她不可置信抬头,真切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
想说什么,大门却在此刻开了,大家一瞬间都往门口挤,他被挤散到了人群里。
从学校里挤着出来,门口都是等着的家长,一眼过去,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正愁找不到蒋婉和任昌平呢,谁知她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任喜从人群里挤过去,走到两人身旁,看着任昌平手里的一人高的一支巨大的向日葵,硬生生愣了两秒,才开口:“爸,你上哪儿买这么壮实的向日葵啊?”
任昌平随手一指:“这不高考呢么,向日葵寓意好,一举夺魁,哪哪儿都是卖的。”
“那……你怎么整这么大一个,不会是还对我的成绩心存幻想吧?”任喜开玩笑。
“哪儿能啊,这不是为了显眼么,你们下考后一窝蜂似的出来,不显眼点你怎么找得到我和你妈。”
想起自己刚刚是怎么轻易找到两人的,任喜不得不竖起一个大拇指。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堵着了,快吃饭去。”蒋婉发话了。
“这会儿是吃饭高峰期,附近应该几乎没有空店吧?要不咱们往远一点走走?”任喜建议。
蒋婉看她一眼,笑道:“放心吧,你爸在你下考前十五分钟刚在炒菜馆给你把位置定好了,菜也点好了。”
三人朝着订好的地方走,店里坐得满满当当,按顺序上菜,来得晚的估计吃上至少得半个小时。但因为订得早,任喜过去,坐下就能吃饭。
吃了半个小时后,街上学生和家长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大概是回去午休了。
任喜也打算回去眯一会儿,刚走出饭馆没两步,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才准备走进对面的饺子馆。
高考这两天,大部分的学生都有家人陪着,没有家长陪的,至少也是和朋友一起,三两成群。
只有周歧,考试前一晚她见他的时候,他是一个人,今天她再见他,他还是一个人。
“看什么呢?走了,快回去休息一会儿,不然下午指定得困。”
蒋婉温和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没什么,走吧。”
走之前,任喜看了一眼那个一个人坐着一张靠窗的桌子的男生,他淡淡的目光落在街上,行走的人群身上。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此刻,她居然多戏般地代入了周岐的视角。
周岐此刻在想什么呢?
她不确定自己知不知道。
下午考数学。
会写的她力求不出错,不会写的也尽量写了。考完出门,蒋婉和任昌平还等在老地方,也还高举着那支一人高的向日葵。
任喜跑到两人身边,和他们一起吃饭。下午,任昌平又提前订好了饭,是饺子,他们同样也一去就能吃上。
吃完饭,三人回酒店。
就是这么巧,回酒店的路上,她又看到了周岐。
他是从一个小宾馆出来的,大概是错峰去吃饭。
宾馆的位置离任喜住的酒店走路不过四分钟左右的距离,他们回酒店一定会路过这里。
看着少年依旧独行的身影,任喜从远处走近,经过这里时,看了一眼宾馆的名字。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立着的那朵一人高的向日葵,任喜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下床,去隔壁敲门。
给她开门后,蒋婉问她:“怎么啦,还不睡?”
任喜:“妈,你今天跟我爸买的那朵向日葵,多少钱啊?”
“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问这?50一支,怎么了?”蒋婉纳闷。
“嗷,那个,就是……就是……”
任喜别扭半天,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任昌平本来是躺在床上看手机的,这会儿也好奇起来,翻身坐起来,和蒋婉一起看她,面带鼓励:“怎么了闺女,你说。”
任喜深呼一口气。
“就是,这两天不是高考呢么,考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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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全是卖向日葵的,您和我爸明天能不能买一束向日葵,帮我送给我的同学啊……”
前言不搭后语的,但总归意思表达明白了。
“就这啊,这不是小事嘛,明天我和你妈就买一束,送给你同学。”任昌平也没追问,利索答应。
蒋婉也是,没追问她为什么要他们给她同学送花,只说:“送花倒好说,给你哪个同学送呢,我怕我和你爸找不到人。”
任喜牙一咬:“马上,我给您看照片。”
她低头在手机里翻找出来,没多久就找到了,烫手一般把手机递过去。
蒋婉和任昌平看了,有惊讶,但没追问,只是互相不明显地对视一眼,带着笑,然后问她:“那我们就在你们考点门口等?就怕明天人太多了,我们俩找不到人家。”
任喜:“没事,他住离咱们这儿不远的天盛宾馆。明天路过的时候我指给你们,你和我爸明早第一场下考后,一个人带着花在宾馆门口等一会会儿就好了。”
“行,还有别的要交代的没?”
任喜脸有点热:“没了没了,我去睡觉了,你们俩也早点睡!”
说完她逃似的跑出门,回到自己屋子里。
第二天去考点的路上,任喜给两人指了指宾馆的具体位置。
进安检前,她不放心,扭捏问蒋婉和任昌平:“爸妈,你俩不会忘记的,对吧?”
“不会,你放心吧。”
蒋婉应她。
任喜松一口气,往前走两步,又返回来:“那你们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吧?可别给错人了!”
蒋婉:“记得,小男生挺好认的。”
任喜又嘱咐:“那那那,你们买一束小的那种向日葵就好了,可别跟昨天一样,买□□么大的啊,还有,把花给他后你们就跑,什么都别说嗷!千万千万别提我名字!”
蒋婉:“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进去吧,啰啰嗦嗦的。”
任喜提着心走了。第一场理综考完,她飞速出了校门,去老位置找两人,却只见只有任昌平一个人在这儿。
“爸,我妈呢?”
“宾馆门口等着呢,她说我不会来事,怕我把事办砸,亲自去了,走,咱们俩先去吃饭,等会儿给你妈带回酒店。”
“好。”
一顿饭吃得有着心不在焉。
吃完打包好带给蒋婉的饭,往酒店走,快要路过宾馆的时候,任喜都有些不敢过去。
任昌平有些好笑:“大胆走吧闺女,你妈已经成功把花送出去了,现在正在酒店等着咱俩带饭回去呢。”
任喜闻言,心往下落了落,快步走过宾馆门口。
酒店里,刚打开门,蒋婉就冲她道:“花儿我送到他手上了哈,这下可以安心了?”
“那您,没多说什么吧?”
“没,没提你名字,只说祝他考试顺利,生活开心。”
“那……他有问你为什么送花给他么?”
蒋婉回忆了几秒,才笑着说:“听我说花是送给他后,他看起来蛮惊讶的,愣了好久才把花接过去,但是没多问,只非常认真地跟我道了谢,看起来蛮有礼貌的一个男生。”
任喜点头,没多问了。
蒋婉却边吃饭边道:“要不要听听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任喜没吱声,但知女莫若母,蒋婉重复了一遍男生的话。
“谢谢阿姨,我特别特别开心。也祝阿姨和阿姨的家人,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天天开心。”
明明是母亲在重复周岐的话,但任喜却觉得,她好像真切听到了周歧的声音。
“非常非常开心。”
她轻轻重复一遍,也笑了。
这次,没有扭捏,没有犹豫,她大大方方向父母宣告:“爸妈,他叫周岐,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也是我喜欢的人。”
周岐,周岐,周岐。
你也要身体健康,万事顺遂,天天开心啊。
10. 他的名字
“任喜姐姐!任喜姐姐!你醒了嘛?”
睡梦里,忽然出现了孩童的叫喊声和不大不小的敲门声。任喜翻了一个身,下意识将脑袋捂进被子里,但叫喊声还在,音量甚至隐隐提高。
她到底被喊醒了。
“醒了,醒了。”
她有气无力地回。
“嗷!太阳都晒屁/股啦!任喜姐姐你快起来吃饭!”小女孩喊完这句,终于停了。
任喜躺着缓了缓,散了一下困意,从枕边摸过手机,按亮一看时间,13:06。
13:06????
她一下子睡到了大中午?就说那梦怎么那么长呢,一个接着一个。
任喜没再继续赖床,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自己的“移动行李箱”,在里面翻翻找找,挑出一条浅绿色的荷花边连衣裙,换上,又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这才走到门边,打开门。
一瞬间,耀眼的太阳的光全都朝她涌来,她一时有点睁不开眼,随之而来的,还有三人的视线。
东东,叫她任喜姐姐的小姑娘,还有周岐。
“早上好呀!”
眼睛适应光线后,她用另一只没拿着洗漱用品的手,边朝卫生间所在的方向走,边冲三人挥手。
“早上好任喜姐姐,可现在不是早上,现在都中午啦!”小姑娘接她的话,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目光跟随着她。
小女孩旁边,东东也眼巴巴看着她,而周岐,只道:“饭在锅里。”
“好的!我洗漱完就去吃饭。”
说着,路过两个小孩子,在他们脑袋上轻轻拍了拍,这才走进卫生间洗漱。
任喜就刷了个牙洗了个脸,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没多久就全部搞定。
出来时东东和小女孩还有周岐没在院子里,在周岐的屋子里。她也就没着急吃饭,进屋子放了东西,又拿着一堆瓶瓶罐罐和一面镜子出来。
“这两天都没顾得上收拾自己,邋里邋遢的,今天换上了新裙子,可不能这样凑活了。”想着,任喜将院子里本能晒到太阳的桌子往靠墙有阴影的地方挪了挪,坐下来,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妆。
屋子里传来小孩儿咯咯的笑声,任喜伴着笑声,快速给自己画了个底妆。刚拿上眉笔,准备画眉毛的时候,小孩子的声音忽然来到了耳边。
“任喜姐姐,你在干嘛呀?”
小女孩好奇,东东不说话,但看着她的眼睛也滴溜滴溜转。
“我在化妆呀,现在在准备画眉毛。你叫什么名字呀,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她手下的动作不停,边画眉毛边和小女孩说话。
“噢对!我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任喜姐姐,我叫江夏天,今年四岁半马上五岁了呢!”小姑娘站在她身旁,胳膊放在桌子上,肉嘟嘟的小手撑着脑袋,凑她很近,认真看她。
“夏天,夏天,你的名字真好听。”
“嘿嘿嘿。”
就在这样一句一句的聊天中,任喜基本完成了自己的妆容。彻底画完后,她转过头,眨眨眼,问两个小孩子:“好看嘛?”
东东不能说话,只狠狠点头。
“哇塞!任喜姐姐,你特别特别特别美丽!像公主一样!”夏天也超级捧场,天真清澈的目光望着她时,带着满满的喜欢。
任喜心都被小孩子捂化了,带着笑轻轻捏捏两个小朋友的小脸。然后准备收拾这些瓶瓶罐罐的时候,看到夏天还离她很近,撑着小脑袋,认真看着她的脸,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欢。
顿了一下,任喜停下动作,蹲下来,和夏天面对面,轻轻笑着问她:“夏天,姐姐刚好没事,还想再画一下,你愿意当姐姐的模特嘛?让姐姐给你画个妆?”
“啊……”
夏天惊讶,然后小脸红扑扑的,目光却更亮了:“可以的任喜姐姐,我喜欢变漂亮!”
“好,那姐姐给你画!”
小女孩坐在了任喜刚坐的位置上,背挺得直直的,睫毛一闪一闪,像小蝴蝶的翅膀。
任由任喜轻轻抬着她的小下巴,用小刷子轻轻在她脸上扫过。
小孩子皮肤嫩,虽然她的化妆品都是知名品牌,品质有保障,自己用着也没问题,但任喜也没敢给她多画,就涂了一个淡粉的眼影,又想着小孩都喜欢亮晶晶,在眼睛周围打了点亮晶晶,还给她涂了点点点点的唇釉。
“嘴上的东西千万不能舔嗷!”
任意嘱咐。
“嗯!好的!”
画好后,任喜仔细看了看,小姑娘本就可爱,这么一画更漂亮得跟年画娃娃一样。总体都不错,但她却觉得还能再添点什么。想了想,她让夏天等着,自己跑进了屋子,拿着另一个小盒出来。
盒子里是她之前为了省事买的花钿贴纸,此刻她在小盒里挑了又挑,才终于挑出一个粉色蝴蝶样式的。
“马上就好咯。”
任喜边往小孩额间贴,边道。终于弄好后,她拿起镜子,举到夏天面前:“好了夏天,你照照镜子看看。”
“好漂亮呀!”
小女孩儿目光落在镜子上的一瞬间,就满意笑了,目光紧紧黏在镜子上,但却也不忘认真道谢:“谢谢任喜姐姐!我超级无敌喜欢!”
任喜可太喜欢这小姑娘了,哪哪儿都喜欢。见她目光亮晶晶地看着镜子,她就把镜子往桌子上一放,轻轻笑道:“喜欢就多照,想照多久就照多久。”
而她呢,任喜站起来,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漂亮裙子,心情大好,不住地,就轻轻捏住裙子两边,转了两圈。
转着转着,唇角还挂着笑呢,突然和人对上视,她一下子停了。
周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厨房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此刻他正端着一个小盘子和一个小碗,站到厨房门口。而任喜,两圈转下来,刚好也冲着厨房门口的方向。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
“我把饭端出去,你给自己拿一双筷子就可以了。”
“噢,好,好。”
任喜佯装淡定,自然放下手中的布料,进厨房,取筷子,再若无其事地拿着筷子出来,坐到放着饭的桌子旁。
盘子里是拼装的三个菜,菜大概是早上他特意留出来的,此刻能明显看出菜正冒着热气,是刚刚他又帮她热了热,小碗里是玉米粥。
任喜用筷子戳戳菜,看向正坐在夏天和冬冬旁的周岐,小声道:“太麻烦你了。”
“没事。”
她虽然饿了,但真吃起饭来,还是没那么大食欲,盘子里的菜她夹了两口,觉得还是碗里甜甜的玉米粥更能吸引她,于是任喜只吃了两口菜后,便小口小口喝着粥。
她吃饭的功夫,夏天放下镜子,美滋滋跑到周岐跟前,仰着小脸问周岐:“周岐叔叔,你快看我脸上。”
周岐对着小孩的脸认真看着,半响温柔地笑着,说出了小女孩心里想听到的回答:“真好看,像小公主。”
“嘻嘻。”
夏天听后开心笑着,似乎也有些害羞,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只从肉嘟嘟的指头缝里,露出一双灵动扑闪的大眼睛。
任喜边吃着饭,边看着两人的互动笑,怎么也没想到,没多久夏天害羞够了,捂着脸的两只小手放下来,一手拽着周岐的一片衣角,一手忽然指向她,问周岐:“周岐叔叔,任喜姐姐也超级漂亮,像电视里的精灵仙子,对不对?”
她捧着碗的动作顿住,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粥,呛得她突然咳了咳。任喜手忙脚乱的放下碗,侧过头,重重咳了咳。
“嗯。”
她以为听不到的回答,是在她刚侧过头的时候,忽然被风传到耳边的。
任喜又重重咳了两下,缓了好几秒钟,才又把头转过去,佯装无事发生,继续低头喝粥。
而回答“嗯”的人,现在被东东和夏天围着,三人一起盯着手机上的视频,听声音大概是某个动画片片段。
一切都很平静,就好像刚刚那个“嗯”并没有发生过,或者说,更像是他应付小孩子的随口一答。
唉。
任喜在心里叹一口气,又努力喝了几口粥,实在吃不下去了,她看看碗里的剩菜,犹豫良久才问:“周岐,吃不完的饭,要倒在哪里?”
被她喊到的人将手机交给两个小孩子,自己起身站起来:“把碗给我吧。”
“没事没事,我自己去倒就好了!”
任喜不好意思麻烦他。
“周奶奶家养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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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只狗,平常大家家里有吃不完的饭,都送到周奶奶家喂狗了。你刚来,狗不熟悉你身上的气味,还是我去吧。”
“那……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
“好。”
“你们俩就在这儿看一会儿手机,别乱跑,我马上就回来。”临走前周岐嘱咐。
“好的好的,我们知道了周岐叔叔!”两个看手机的小朋友头也不抬地回。
任喜自己端着碗和盘子,跟着周岐往外走。
“是吃不惯这里的饭么?”
周岐忽然问她。
“啊?”
任喜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于是她轻声解释:“没有,饭菜都和我在家吃的差不多的,只是……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不太动饭。”
“嗯。”
一路安静到周奶奶家门口,刚想说养了好几只狗,院子里还挺安静的,下一瞬屋里的几只狗就一起叫起来。
“汪汪汪!汪……”
气势很足,听声音是大型犬,怕几只狗一起从屋子里冲出来,任喜忙往周岐身后躲了两步,手也不由自主地就抓住了他的衣角。
周岐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头看一眼她攥着自己衣服的手,才温声道:“周奶奶怕狗咬人,平常都把院子的门锁着,不会把狗放出来的。”
“嗯嗯!”
任喜松一口气,稍微从他身后挪出来半步,手还没松开:“那,是要敲门,把饭送进去嘛?”
“不用,周奶奶特意在门口放了一个盆。”
周岐随手往一旁一指,接过了任喜手里的碗,自己就朝着那个盆走去。
任喜被他的动作带着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还拽着他的衣服角,这才立马松开手。
回去后任喜想自己把吃了饭的碗洗了,周岐却先她一步,她抢不过,就走到两个看手机看得入迷的小孩跟前:“你们两个小鬼看什么呢?”
夏天往一旁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半边凳子:“任喜姐姐你过来,和我坐,咱们一起看!”
反正她也没事,任喜笑应:“好呀,我自己拿个凳子过来。”
等她搬好凳子坐过去,东东把手机往她那边挪了挪。三人一起认真看起了小魔仙的片段来。
夏天边看还要边跟着主角念变身咒语,任喜再看一眼眼睛睁着大大的东东,轻轻笑着:“东东也也喜欢看这个嘛?”
东东不说话,但他用行动回答了——他利索地往上划了一下,切换到了另一个教画画的视频。
“哎呀,这个不好看,咱们看动画片吧!”
夏天想划回原来的视频。然后两个小孩开始了手机争夺,你的手往屏幕上划一下,我也划一下。
“哈喽大家晚上好呀,我是任喜……”
他们抢着抢着,突然,有异常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两个小孩子忽然默契停了下来,然后夏天震惊地看她:“呀,任喜姐姐,她的名字和你一样!”
等她仔细看了两眼,又忙道:“不对不对,任喜姐姐屏幕里的人和你长得一样!你们是一个人,这是你!”
“今天晚上回来的有点晚,懒得做其他菜了,我干脆弄了一个火锅大乱炖……”
视频里的任喜,还在说话,屏幕外的任喜,刚笑着说完屏幕里的人就是自己后,凑过去看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自己的头像下,有一个小小的对号,对号下的心形图案也是红色的。
这是关注,且点赞的意思
是刚刚小孩子抢手机不小心误触了关注和点赞的,还是……
另一个可能她不敢想。
正想把手机拿过来,仔细看看,周岐忽然就出来了,冲三人走过来,在视频里的任喜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和院子里三人情感各不相同的目光中,他向拿着手机的东东伸手:“今天已经看了很久手机了,不能再继续看了。”
东东把手机递过去。
他接过,看一眼屏幕,然后自然地按灭了手机,将手机装进口袋里,这才又重新回了厨房。
絮絮叨叨的说话声终于静了。
任喜没有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她想,是她想多了,周岐怎么会关注她?
11. 他的名字
今天夏天的家人去镇上参加亲戚的婚礼了,家里没别的人,小姑娘就被托付给了周岐。
到了两点多,两个小孩子都困了,任喜想着夏天是女孩子,她带着午睡比较合适一些,所以她和周岐分工合作,她带着夏天午睡,周岐带着东东午睡。
这会儿小姑娘已经睡熟了,而任喜因为本身起得晚,也因为心情或多或少有被中间的一点小插曲影响,但她又不能自作多情去问,所以趁着中午这会儿,在小声和宋喜乐打电话。
“所以你是说,你第一天去就遇到了周岐,这两天你也住在人家家里,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然后你一直都没想起来要告诉我,到现在你忽然想起来了,就立马给我打了个电话?”
宋喜乐的嗓音因为震惊,格外的大,任喜怕把睡着的夏天吵醒,忙捂了捂听筒,心虚道:“哎呀,你不要生气,这不是没来得及说嘛!我现在不是一五一十告诉你啦?”
电话里的人冷笑一声。
任喜更心虚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还喜欢人家呢?想趁着机会大胆努力一把?”
任喜支支吾吾,思索了半天,才犹犹豫豫道:“我觉得我和他,大概也许还是有点缘分的。”
应该是有缘分的吧?
任喜高考也算是正常发挥,超了一本线13分,虽然比不得别人,但她自己已经相当满意。所以就按照一直以来所规划的,她填报了本市的一所普通的一本院校。
她的分数刚超线没多少,想报的专业都没录上,最后被调剂到了化工专业。生化环材是有名的天坑专业,但任喜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从她被录上之后,就果断决定以后要转行,先拿个本科文凭再说,至于转行干什么,那得等以后再慢慢想。
而周岐,任喜知道高中毕业以后,她和周岐的人生轨迹将会彻底不一样,所以并没有刻意打探他最后去了哪所学校。
但出高考成绩后,学校照惯例做了高分荣誉榜,周岐的名字就在榜上靠前,她想不知道也难。况且,宋喜乐偷偷摸摸和周岐比了三年,就算任喜能忍到连高分榜也不看,还是逃不过宋喜乐在她耳边念叨的。
毕竟,高中三年宋喜乐虽然经常比周岐考得低,但最重要的高考,她可是比周岐整整多考了5分呢。
分数下来后,宋喜乐就在任喜耳边整整念叨了两天。等录取通知基本都下来,得知周岐没去top,反而去了稍稍落后几名的湘江大学后,她又在任喜耳边念叨了两天。
任喜不主动知道,也会被动知道。
宋喜乐觉得周岐去湘江难以理解,觉得他应该和她一样去top,但不管周岐去哪儿,他的远方都在天边,而她,早早就决定要生活在一个小小的圆里。
两人差异太大,大到任喜自己都不敢想她和周岐有以后,甚至连以后见一面都是奢侈,于是高中毕业以后,任喜告诉自己,她不要再继续喜欢周岐了。
带着这样的心态上了大学,她熟悉了新环境,认识了新同学,交了新朋友。
上课,参加社团活动,有空偶尔去旅游,和舍友去校外吃一顿好吃的,周末想家了就回家,假期宋喜乐回来后和她像高中一样说着悄悄话……大学生活和她所预想的差不多,如果非要说为什么没有百分之百符合预期的话,那就是比期望中的少了一段甜甜的恋爱。
但她对周岐的喜欢似乎如她所愿淡了,任喜想,这样再好不过。
大一下学期,任喜做运动会的志愿者的时候,通过舍友认识了一个体院的男生。
男生当天回去就给她发送了好友申请,任喜同意后,他开始不经意地给她分享他的生活里有趣的事,时常主动找她聊天。
两人也因为任喜的舍友,一起出去爬过几次山。
男生人也不错,和他聊天也比较轻松,于是慢慢的,到了大二上的时候,两人也能算得上是朋友。
任喜这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但某天晚上玩完回来,几个舍友忽然揶揄地问她:“任喜,你觉得乔恩齐怎么样呀?”
任喜忽然明白了什么,再和男生聊天时,她突然看懂了之前从未注意到的男生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喜欢,话语里的亲昵和关心。
乔恩齐怎么样?
以朋友的身份回答这个问题,任喜觉得他很好。可如果再深些呢?任喜不知道。
她刻意以最近很忙为借口,好几天都没再和他聊天,趁着这个机会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就在她以为自己能肯定给出回答的时候,云江那天突然下了大雪。
云江突然下了大雪,她见到了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他穿着黑色的棉袄,坐在她的大学外不远处的夜市里的小店里安静地吃着一碗面。明明只漏出了一半侧脸,但她从街边经过,还是一下就看到了他。
任喜停下脚步,冒着雪,停在原地,愣愣看着窗里。
兜里的手机忽然有新消息提示音,任喜没管后,它又叮咚响了几下。
恰巧窗里的人忽然有扭头像外看的趋势,她下意识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要用看手机的动作躲避他的目光。
就是那么巧,明明他和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聊天,但现在她刚好遇到周岐,乔恩齐也刚好发来消息。
【现在雪下得特别大,你还在外面吗?】
【我也在外面,刚好带了伞,要不要一起回去?】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上,落在手机亮着的屏幕上,顷刻间便化成了一滩小小的水。
任喜轻轻用袖子擦去屏幕上的水珠。
她今晚喝了一杯果酒,脑袋其实有点昏昏的,但此刻,却觉得自己的内心无比的安静,心意前所未为的明了清晰。
她太久没见到周岐了,久到她模糊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如果今天她没见到周岐的话,她会觉得自己对乔恩齐有好感,两人再相处得久一些的话,她或许会觉得自己喜欢乔恩齐。
但她见到周岐了。
她见到周岐了,见到他的一瞬间她的心脏就砰砰跳,她对喜欢这个词不再模糊,她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无比清晰。所以,她没办法违心地说自己对乔恩齐有好感,更没办法欺骗自己她喜欢乔恩齐。
任喜喜欢过人,知道纯粹的喜欢有多珍贵。她不想玷污乔恩齐的喜欢,也不愿意将就自己的喜欢。
雪还在下,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匆地赶着路,只有任喜,忽然蹲在了原地,偶尔低头认真打字,时不时再抬头,往面前不远处的窗里,看上那么一眼。
给乔恩齐道完歉,解释完缘由,她忽然觉得轻松。窗户里的周岐此刻也吃完了饭,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马上出来。
任喜两步跑到了不显眼的地方,假装低头看手机。
他从店里出来,径直向前走,方向恰好是她学校门口的方向。
任喜落在他身后四五米远,一步一步,跟着他。
地上的雪存住了薄薄的一层,人走过,会留下一串脚印。任喜配合着前面的人的速度,慢悠悠踩着他留下的脚印走。
她觉得开心。
学校门口有一个公交车站,周岐走到了那儿,他大概要走了。去哪儿,任喜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见到他,任喜也不知道。
那要不要走上前和他打个招呼呢?
还是算了吧,任喜想。
她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陪他等了几分钟的公交车,静静看着他上了车,被车子载着,离她越来越远。
但她居然没有很难过,反而想通了一件事:喜欢和不喜欢都是一件不能强求的事。在她不喜欢周岐那天彻底来临之前,她没必要强迫自己非要去忘记他、不喜欢他。
她就把他放在一个小小的,又或许大大的角落,轻拿轻放就好了。
想通了,她哼着歌一蹦一跳回宿舍了。
本以为雪天的一次偶遇已经算作是奇迹,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任喜经常能遇到周岐。有时候是隔两个礼拜,有时候是隔一个月,有时候,是隔两三个月。
他到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她遇到他的地点也并不固定。
饭馆,超市,大街上……
每次遇见都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次数久了,哪怕遇到的时间和地方都不固定,她也觉得习惯了。习惯偶尔一抬头会忽然瞥到他的影子,习惯隔着几米的距离,盯着他多看一两眼。
任喜也曾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周岐如此频繁地回到云江,来到这里。
这个问题,她在大四终于得到了答案。
大四下临近毕业季,大家都在出闲置物品,想回家的时候少带点行李。任喜虽然离得近,但是也懒得拿那么多东西回去,尤其是她攒了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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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以后压根不会再用上的书。
于是她和舍友一起,一人拖着一个装着书的大行李箱从楼上下来,走到楼下收废品的婆婆跟前问:“婆婆,书多少钱一斤呀。”
老太太虽然一头白发,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动作间也很麻利,看起来身体很好。任喜记得她,她很早就在几个宿舍楼底下捡快递盒子,偶尔还帮着打扫一下宿舍楼门口的卫生。
闻言她冲任喜几个笑:“他们都收五毛一斤,婆婆收你们七毛,行不嘞?”
“行的,谢谢婆婆,我们四个的书都不要了。”
“好,那我来给你们称!”
老太太认真给她们一个一个称过,反复算了好几遍钱数,才笑着把钱递给她们。
任喜几人拎着箱子准备走时,老太太正好在和旁边的宿管阿姨聊天。
“周奶奶,您年龄都这么大了,干着这么重的活,孩子也放心啊?”
“哪儿能放心啊,我孙子天天怕我累到了,就算在外地也时不时跑回来看我,给我帮忙呢。”
“您孙子?多大了呀,在外地上班吗?”
“没上班呢,今年也大四,马上就毕业咯。我孙子啊,可懂事,可聪明,长得可好看了……”一说起孙子,老太太语气都不一样了,带上了满满的骄傲。
“那您以后就能跟着孙子享清福咯!”
老太太摆摆手:“享不享清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周岐要好好的,那孩子太苦了……”
他们还说了什么任喜没有听到,她满脑子都是老太太那句“我们周岐”。
不确定自己听没听错,但几年来的偶遇场面在她脑海中闪过,她串了一串,让她困惑了几年的问题的答案是如此清晰明了,她忽然轻轻笑了。
从这天到毕业离校期间,任喜没再遇到过周岐。但离校当天,周岐的奶奶照例坐在楼下收拾着纸盒子,任喜买了水过去,和老人打招呼。
“婆婆,我今天就要毕业离校啦,这有两瓶水实在拿不上了,您拿着喝吧。”
老人不要,让她带着,任喜坚持把水递过去,递到老人里。
“太谢谢你了,姑娘。”
老人低头看看手里的水,笑着看她。
“不客气婆婆!那我走啦,祝您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也祝您的家人身体健康,开开心来!”
说完她拖着箱子走向等她的父母身旁,这一走,就算彻底毕业了。
任喜没签工作也没考研,她选择考社区。
第一次考没考上,她就又在家学了半年,第二次终于考上了离家不远的社区。
工资不高,但相当稳定,离家又近,事也不多,她特别满意。
就这么工作了三年,任喜因为无聊,晚上下班回来开始琢磨做饭,边做饭边学剪辑,发视频,后来觉得直播也挺有意思,偶尔也会来个吃播。
就这么一点一点积累,居然也慢慢有了粉丝,多了一份比她的工资可观很多倍的收入。
但同时做两件事有点费神费力,坚持了一年多,实在太累了,权衡之下,任喜还是喜欢时间自由,收入高的互联网工作,便辞去了社区的工作,专心做吃播。
这会儿她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周岐,也好几年没有过他的消息了。
她说不清对周岐是什么感受,也觉得一个人挺好。反正她现在有钱,想去哪儿去哪儿,不想出去了就安安心心窝在家里,和父母生活在一起,每天什么也不用操心,就吃吃喝喝睡觉,特别幸福,她也不觉得结婚后能比她现在都生活更好,是以并没有找一个人恋爱结婚的准备。
任喜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就是这么巧,时隔了很多年,她在这么一个地方,又遇上了周岐。
住着破烂的屋子,过着将就的日子,但还是那个周岐的周岐。
她没办法说,这不算缘分,也不得不承认,再遇到他,她比年轻时候多了一种情绪。
——不甘心。
人生无非就是得到或者失去。得到了她或许会开心,失去了她或许会难过。
可对于周岐,她既没有得到,也没有失去,还偏偏偏偏,喜欢了他这么多年。
所以她不甘心,她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之后,不管是得到或者失去,她都欣然接受,而不是像现在,也不是像以前,被夹在中间,犹犹豫豫。
12. 他的名字
“你觉得你们有缘分,缘分不该断在这儿,那就追他试试啊。”电话里,宋喜乐道。
“那我……应该怎么追?”
“像你高中一样,制造千奇百怪的机会,跟着他!”
高中她那哪儿算得上追人啊,任喜顿住了。
宋喜乐在学术上前途不可限量,现在正在top院校读博,手里科研成果一抓一大把,但在感情上,确实是个白痴。
指望她还不如指望自己呢,于是任喜叹一口气道:“算了,我自己想想得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其他的,这才挂断了电话。
夏天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起床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任喜和小姑娘一起从屋里出来,就见周岐和东东蹲在院子里围起来的小花园旁边,用小铲子铲土。
“周岐叔叔,你们在干什么呀?”
夏天小跑着过去,蹲到两人身边,边看,边问。
任喜也跟着过来,听周岐给夏天解释:“在松土,等会儿再在这儿种点菜籽,等菜长大了就可以吃了。”
“那我也想帮忙!”
周岐便把手里的小铲子给了夏天,自己蹲在一旁边看他们动作,边教他们怎么弄。
“这儿吃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吗?”
任喜好奇。
“西红柿,生菜,小青菜,黄瓜都是自己种的,其他的菜会有人开车来这里卖。”周岐看她一眼,温声解释。
他蹲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把位置让开,对她道:“你蹲在这里看他们吧,我去做饭。”
任喜:“我……不太会种菜,要不你在这儿看他们,我去做饭?”
周岐闻言看她,任喜满脸真诚。
“没事,那就让他们自己玩会儿土。”
他说完就要往厨房走,任喜现在心态不一样了,可不会再跟之前一样避开他,反而要主动凑上去,于是她也跟着过去:“我给你帮忙吧。”
知道周岐会拒绝,她先一步道:“我有点无聊,帮忙做做饭还能好点。”
他没了拒绝的理由。
厨房不大,一个人待着会很自在,两个人可能会稍微有一点点拥挤。但任喜假装没留意,看着洗手的周岐,问:“咱们晚上吃什么?”
他不答反问:“你有想吃的饭么?”
“那……火锅?”
“好。”
吃火锅得菜多,周岐看了看厨房里的菜,心里大概有数后,对一旁站着的任喜道:“我去菜地里拔些青菜和小葱。”
“那我也和你一起,刚好转转。”
任喜接话,她现在已经大致摸清楚怎么说周岐才不会拒绝她。
果不其然,周岐说好。
只把两个小孩子留在家里不安全,周岐干脆把他们也带上。四个人就这么拎着各自的家伙什出发了。周岐带路,任喜负责留意两个小朋友,两个小朋友本人则负责开心嬉闹。
没多久,他们就在一大片平地前停了下来。很难想象,房屋后边居然藏了这么大一片地。看着地里满满当当的作物,任喜惊叹:“这片地都是你的吗?”
周岐带领他们往地中间走,边走边道:“不是,这片地被划分了很多块,每家一块。”
没多就他就在一块四四方方的地前停了下来:“到了。”
“耶耶!我们要挖菜了!”
夏天和东东两人拿着小锄头跃跃欲试。
周岐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走到一小片小青菜跟前,给他们做示范,教他们怎么摘菜。
“学会了么?”
两个孩子点头。
“学会了就摘吧,站在旁边摘离得近的菜就好了,不要走进去,会把菜踩坏掉的。”他温声嘱咐。
“嗯嗯!”
两个小孩子迅速开始行动。
他这才站起来对任喜道:“你掐一点香菜,我去摘点小葱。”
“好。”
任喜虽然不会种菜,但摘菜还是很利落的。她两下掐好了香菜,装到自己的框里后,慢慢在四方的菜地里打量起来。
小青菜,葱,香菜,西红柿,还有一丛攀着支架,长得茂盛的藤蔓。
她走近藤蔓架看了看,还没看清这是结的什么东西,周岐就拿着一把葱走到了她身边,道:“这是黄瓜蔓。”
“那,有能吃的黄瓜嘛?”
任喜眨眨眼睛。
他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一把葱递过来,任喜忙接过,装进篮子里。就见他走近藤蔓,边看,边伸手在藤蔓里找。没多就,他从藤蔓里收手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巴掌长的黄瓜。
周岐把黄瓜递到了她眼前。
“谢谢。”
任喜小心翼翼接过。
“周岐叔叔我们也要吃黄瓜!”
两个摘菜的孩子一人拿着一把青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旁,此刻正眼巴巴望着周岐。
任喜正准备把手里的黄瓜掰成两瓣给他们,周岐便说:“没事,我再给他们摘。”
他在藤蔓里找了找,又从里面摘了两个小一点的黄瓜递给两个孩子。
“好了,回去吧。”
两个小孩拿着黄瓜开开心心走在前边,周岐拎着他们的小锄头,走在她后边。
四人重新回了院子,任喜帮他们把黄瓜洗干净,孩子们咬一口,美滋滋道:“真好吃!”
她笑了,看一眼自己手里的黄瓜,走进厨房把它洗干净后,从中间掰开,然后走到挑菜的男人身旁,把一半递过去。
他明显被她的动作弄得愣了一愣,然后才道:“没事,你吃吧,我经常吃。”
任喜放在他面前拿着黄瓜的那只手晃了晃,轻轻笑道:“拿着吧,都尝尝呀。”
他微不可察的“嗯”一声,从她手里接过了黄瓜。
自己种的黄瓜虽然没外边儿卖的黄瓜模样好,个头大,但比外边卖的黄瓜好吃,要更脆,更清甜。
任喜两下吃完,走到周岐旁边,和他一起备菜,他洗她切。
厨房里安静,只有水流声和刀落在菜板上的声音,但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尴尬。准确来说,是她没觉得尴尬,至于周岐觉不觉得,她无从得知。而且,就算他觉得尴尬,那也没用,反正啊,她想尝试的事情,是一定会尝试的。
任喜在心里笑自己霸道,也感慨周岐遇上她,简直是太可怜了。
吃火锅,菜备齐了基本就没什么其他活了,只剩下弄个汤锅。这个任喜熟啊,于是她自告奋勇:“锅底我来弄吧?”
“好。”
“那给小孩子弄番茄的还是三鲜的?你呢,你能不能吃辣?吃三鲜番茄还是微辣还是麻辣?”她问得很仔细,好看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周岐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动了动,半响垂眸:“小孩子吃番茄的吧,他们喜欢酸酸甜甜的。我……麻辣。”
“好嘞,那行,你先把菜端出去吧,我马上就好。”
此刻她和周岐互换了身份,熟练地安排着,周岐就像之前的她,一分不差地按照她的吩咐办事。
任喜动作利落,没多久就弄好了锅底,刚想把锅连带着电磁炉一起搬出去,身旁就多出了一个人影,抢了她的动作:“我来吧。”
小孩子早被香味吸引,已经乖巧拿着碗筷坐到了桌边。此刻见周岐端着锅出来,迫不及待问:“周岐叔叔,饭好了嘛?”
周岐在安置锅,任喜替他回答:“快咯快咯,等水一开,菜往里面一下,就可以吃饭咯!”
难煮的都可以提前扔进去,像青菜什么的好煮,等水开了扔进去就好。
好不容易等到水开了,菜都煮了一会儿,任喜给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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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夹了一筷子:“尝尝,怎么样?”
两个小孩子吃一口,都给她竖大拇指。任喜满意了,随即偏头看向身侧安静吃饭的周岐。
察觉她的意思,他垂眸,又从锅里夹了一筷子菜。
“好吃。”
他说。
任喜的心情那叫一个好呀。胃是情绪的器官,心情好了,她的胃口也好了,晚上吃得比来这两天吃得都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顿饭周岐也没停下过筷子,吃得也比这两天她见得多一些。
吃完饭,周岐没让她插手,自己收拾碗筷。任喜就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和两个小孩子玩一二三木头人。
“任喜姐姐,我今晚能和你睡嘛?”
一轮游戏结束,夏天忽然扑进了任喜怀里,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如果你家人今天晚上不回来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任喜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谁曾想,下一瞬间东东也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也想和我睡?”任意猜测。
果不其然,东东点头。
她睡得床不大,睡两个人还好,三个人的话,好像有点睡不下。任喜正思考怎么说才能不让东东伤心的时候,周岐从厨房走出来,走到东东身旁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想和我睡么?”
东东摇头否认。
“那晚上就和我睡。”
小男孩听完,用手比划着什么,然后忽然拉着周岐的手,往任喜身旁挤了挤。
四个人的距离一下子变近,尤其是任喜和周岐,她抱着夏天没法动,周岐似乎也没想到小男孩的劲儿那么大,于是两人的距离一下子不到一步远。
任喜垂眸,周岐往一旁迈了一小步。
但东东要表达的意思还没表达清楚,于是他急切用手把四人都指了好几遍。
连任喜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周岐和小孩这么熟,当然也知道。他一顿,随即伸手把东东指人的小手包住,蹲下来温声和他解释:“任喜……阿姨,她一个人带两个小朋友的话,自己就睡不好了,所以我带你睡,任喜阿姨带夏天睡,明天睡醒后你和夏天还能一起玩。”
东东小嘴撇着,周岐继续道:“你晚上和我睡,我给你看教画画的视频,好不好?”
小孩子终于点头。
任喜不由看了温柔注视着东东的人一眼。
事情解决,两个小孩又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才各自被周岐和任喜带着洗漱,回屋,上床。
周岐说话算话,带着东东洗完澡后,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了东东,让他躺在床上看教画画的视频,他自己则从角落摸出了一门书,坐在东东身旁看起来。
东东懂事,自己划着视频看,也把声音放得很低,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不打扰他。
不知过了多久,周岐的胳膊被人拍了拍。他将目光从书上挪开,看向东东:“怎么了?”
小孩子把亮着的手机拿到他眼前,此刻视频被他暂停着,屏幕上刚好有一个女生。他指指屏幕里的人,再指指任喜住的屋子的方向。
周岐明白他的意思,揉揉他的脑袋:“嗯,是她。”
小孩子又指指视频上的红心,再指指自己,然后再摆摆手,又指指周岐。
周岐没回答他,只拍拍他的小脑瓜,道:“看很久了,该睡觉了。”
东东不理,抱着手机转身,连人带手机藏进被子里,把暂停的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手机里女生说话的声音还在,蜷缩在被子里的小人却没动静了。周岐轻轻把被子拉起一个角,将他的脸露出来,又从他的手里把播放着视频的手机拿出来。
他没着急关掉视频,而是把手机里本很低的声音稍微调高了亮度,又让视频从头播放了一遍,才关掉手机,闭眼睡觉。
13. 他的名字
小孩子睡得早醒得早,任喜被身侧细微的动静吵醒,半梦半醒间拿起枕侧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发现才七点十二。
太早了。
她下意识放下手机打算重新入睡,但身侧的小人又轻轻翻了个身。
小姑娘大概已经醒了很久了,怕打扰她睡觉,才一直静悄悄躺在她身旁。此刻估计已经躺到了极限。于是任喜困意一下子消散,扭头看向身旁,毫无意外和一双清醒,干净的大眼睛对视。
“睡够啦?”
“嗯嗯,任喜姐姐,我自己起来就好了,你继续睡觉吧!”夏天迫不及待点头,乖巧说着。
“没事,我跟你一起起床!”
昨晚一直在给夏天盖被子,没怎么睡好,但带孩子就要有带孩子的样子,是以哪怕任喜此刻恨不得躺下睡到下午两点,还是强忍着困意跟着夏天起床了。
出来时东东已经在院子里拿着小铁铲子在花园里挖土,周岐也已经在厨房里做早饭。任喜还穿着睡衣,脑袋跟鸡窝似的,也就先没往厨房跟人打招呼。
她先带着小孩子去洗漱,洗漱完给她扎了两个小揪揪,夏天跑去和东东玩的时候,她才进屋换衣服。
行李箱里全都是衣服,任喜挑挑拣拣,挑出一件白色短袖和一件牛仔短裙。
确定自己收拾妥当后,她来到了厨房:“需要帮忙吗?”
“没事,已经快好了。”
周岐今天也换了衣服,黑短袖黑裤子,此刻他一边给煎饼翻面,一边回她。
“嗷。”
厨房里不用帮忙,任喜便闪了出去,看到放着的扫帚,眨眨眼,便拿起扫帚扫起地来。
先扫她的屋子,再扫院子,扫完院子,她看向周岐大开着门的屋子,犹豫犹豫,跑到厨房门口问周岐:“我把我的房间和院子扫了一下,你的屋子用扫嘛?”
周岐闻言回头,本来是想说不用,他早上已经扫过了的,但对上那双认真的眼睛,他顿了顿,“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任喜得了回答,拿着扫把噌一下跑了。
本想着要大干一场,表现一下自己的勤快,但进到周岐屋子,任喜就愣了。唉,她忘了,周岐高中的时候就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
环顾屋子一周,床铺得整整齐齐,地扫得干干净净。她只得象征性扫了两下就准备出去,但视线落到一处,忽然愣住。
放小物件的柜子上有两个相框,每个框里放着一张照片。右边是一个笑得很和蔼的老太太,任喜见过,那是周岐的奶奶。左边的照片上也是一个老太太,面相也和善,但表情却严肃,任喜也不认识。
两张照片里是不同的人,但两张照片却又共同点——它们都是黑白色调的。
黑白色调……那是遗照。
任喜的心里一瞬间闪过很多情绪。
高中三年,大大小小开过不少次家长会,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每一次家长会后,任喜总能听到宋喜乐说:“周岐的家长又没来。”
一次不来可能是忙,两次不来也说得过去,可每次都不来,那就很奇怪了。任喜虽然没和周岐在一个班,但她人缘好,消息灵通,八卦也没少听。
他们说周岐是孤儿,无父无母。
还有人说周岐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出车祸都不在了。
……
任喜一个也没信,但她确实以为周岐没有家人,直到大学的时候,见过了周岐的奶奶。
所以,周岐为什么会在这里,其实是因为他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家人?
任喜胡乱猜测着,但总觉得越想越乱。
“任喜姐姐,吃饭啦!”
纷乱的思绪被夏天的声音打断,任喜应一声,从屋子里走出去。除她以外的三人已经坐在了桌子旁,任喜洗了手,也过去,四人各占一角。
桌上一盆炒土豆丝,旁边放着一沓煎饼,四人面前每人还有一碗稀饭。
“吃饭吧。”
见没有人动手,周岐出声。
“周岐叔叔,我想要一张土豆丝卷煎饼!”夏天道,东东也伸出一根手指在周岐面前晃了晃。
“好。”
周岐应了,给两个孩子卷煎饼。
任喜则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在想事情,低头小口喝着粥。
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只手,任喜没有焦点的目光一动,抬头,就见周岐拿着一张卷好的煎饼,递过来。
他没说话,只保持着动作,静静地等着她。
任喜彻底回神了,伸手去接,尽量努力不去碰到他的手,但还是碰到了。
她抬头去看周岐的反应,但他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把手收回去,继续吃饭。
这也使得她终于没有闲心去想那些一团毛线似的事儿了,慢慢专注吃着手里的煎饼。
这一顿饭,任喜除了把周岐给她的煎饼吃完,还喝了半碗粥。
算是吃得不错了,她很满意。
但是周岐吃得还怪少的,居然才和她差不多一个量。
吃完饭任喜想帮着收拾,周岐照例说不用。她就和两个小孩子,玩你画我猜的游戏。
“任喜姐姐,我不想玩游戏了,我想看一会儿动画片。”
大概是任喜画出来的东西太抽象了,孩子们老猜不对,于是他们对视一眼,夏天作为两人的代表开口。
“噢,行啊,你们想看什么动画片?”
“公主!”
夏天激动出声。
东东却摇摇头。
一碗水得端平,于是任喜道:“你们俩想看的东西不一样,那就听我的好不好?”
“行!”
东东也点头。
于是任喜打开自己的视频软件,给他们随缘播短视频,反正她的推荐全是美食,不怕带歪小朋友。
“任喜姐姐,我们也想拍这个视频!”
没过多久,夏天突然出声,任喜好奇看过去,就见播放的视频正是两个人,脸上有熊大熊二特效。
小孩子确实会喜欢这个,于是任喜笑着:“没问题呀,来,你们站好,我给你们拍!”
两个孩子瞬间站直,任喜点了拍同款,拿起手机将摄像头对准两个孩子。
“哈哈哈哈哈……”
屏幕里,两个小人的脸被特效覆盖,人身熊头,头大身子小,随着他们两人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特别滑稽,任喜没忍住笑了。
“我也想看我也想看!”
夏天和东东跑过来。
任喜蹲下来和他们俩一起看,三人笑作一团。
“任喜姐姐,你能把手机借我用用嘛?”夏天突然凑过来小声说话。
任喜:“可以呀,你要手机干嘛?”
“我想给周岐叔叔用这个特效拍一个视频,逗逗他,让他笑!”
任喜脑袋里浮现起周岐总平静的表情,一瞬间也没犹豫:“给你!”
于是夏天举着手机来到了厨房门口,喊:“周岐叔叔!”
正在忙的人闻声侧头,手机屏幕里识别到了他的脸,特效便立马出现。
“嘿嘿嘿嘿……”
夏天满意了,冲一旁喊:“任喜姐姐,这个怎么保存呀?”
任喜闻言走了过来,低头在手机点了两下,动作的时候,她看清屏幕里的视频,没忍住,也在笑。
她带着笑意出声,“好了,拿给你的熊大叔叔看看吧。”
夏天便举着手机跑过去:“周岐叔叔你快看!”
周岐看一眼三人,依言弯腰,看向手机。
看清内容,他还没笑,举着手机的夏天和一旁站着的人先笑了,于是他也浅浅勾起唇。
“好了,咱们出去继续看视频吧,不打扰你周岐叔叔了。”任喜适时出声,领着两个小孩子出去。
到底是觉没睡够,任喜有点头晕和恶心,忍了一会还是难受,她看一眼两个乖巧看视频的孩子道:“你们俩自己看一会儿视频好不好?我去躺一下下。”
“嗯嗯!”
得了回答,任喜回了屋子,一沾床,困意就上来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香。
屋外时不时有细小的声音,任喜以为是东东和夏天怕打扰自己睡觉,玩的时候不敢出声,于是也没耽搁,醒了后立马从床上起来,打开门,才发现院子里有一群孩子。
孩子们听到动静看到她,颇有些激动:“周岐叔叔,任老师醒了,我们可以上课啦!”
“嗯。”
他出声,任喜才看到,他就坐在小黑板前,被小黑板挡着。
孩子们挪动板凳的功夫,任喜从屋子里出来,也端着板凳,坐到了一旁。
周岐站起来,指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写满的小黑板,对孩子们说:“今天我们继续学习拼音。”
“大家还记得上次学的声母怎么读吗?”他问。
“记得!”
“那我指,你们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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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
于是周岐手指轻轻点在小黑板上,每指一个,底下的孩子就大声读一声。偶尔他们想不起来的,周岐便会领着他们读一遍。
孩子们学得认真,任喜看得认真。
复习完旧知识,他又教了些新知识。眼看着孩子们跟着读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岐便及时停下来:“今天就先学这么多。”
一下课,一群蔫吧的孩子立马满血复活。
有几个孩子蹦蹦跳跳跑到任喜面前:“任老师,你上次教我们的歌我们都忘啦,你今天能再教我们嘛?”
任喜闻言看向周岐。
他没说话,大概是都可以的意思。但任喜怕孩子们刚刚读了很久的拼音,再唱歌的话,会累嗓子,于是她温声解释。
“啊……”
小孩子失望,眼巴巴看着她。
任喜不忍和这种目光对视,灵机一动:“今天不上音乐课,我给你们上体育课吧!”
“体育课?”
“对!体育课!咱们不在院子里上,咱们出去上!”
“耶耶耶!好耶!”
顿时欢呼一片。
任喜笑着看他们蹦跳,但她也没忘记自己的能力,于是目光亮亮的,直直看向周岐。
周岐对上她的目光,明白她没说的话。他走到孩子中间,“大家站成一队,跟在我后边,路上小心一点,不要乱跑。”
任喜满意笑了,帮忙排着队形,走到东东跟前,她突然想起什么,“咦。”
再两步走到周岐跟前,仰头问他:“夏天呢?怎么不见了。”
“她家里人回来了,你睡觉的时候把她接回家了。”
“嗷。”
没丢就好,吓她一跳。
任喜正准备走,周岐忽然叫她:“等等。”
“怎么啦?”
“你的手机,刚他们玩完,夏天走的时候你还在睡觉,她就给我了。”他从兜里把她的手机掏出来,递过来。
“哦……好。”
任喜接过。
这是和第一次出行一样的队伍,周岐走最前边,她走最后边,把一群孩子护在中间。
一群人顺着马路走,孩子们叽叽喳喳,任喜则留意着空旷的地方。
路过一个沙滩,那儿人不算多,地方大,离海也远。任喜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冲前面喊:“周岐,就这儿吧!”
前面的人停下来,转身顺着她用手指的地方看,冲她点头。
两人便领着一群小孩往沙滩上走。
这个季节算是旅游旺季,沙滩上,隔着一块就有两三个人,但好在这个地方不火,旺季人也没那么多。于是任喜找到一片离海远,空地大的沙滩,带着一群人停下。
“好了,我们到地方啦!”
她拍拍手,示意大家看她。
等孩子们都看她,任喜便道:“今天的体育课,我教大家跳兔子舞,好不好?”
“好!!!”
“那大家分开站,空几步,先跟着我热身!”
她带着一群小孩做起热身活动起来。
转转脚踝,转转手腕,扭扭腰,转转脖子。
任喜正转着脖子,转到右侧时,发现周岐也在跟着她做热身。她一愣,随即笑了,然后整个人更有劲儿了。
热身做好了,她开始教他们动作。
“来,大家跟我一样,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拍手。”
“对对对,非常好!”
“现在,咱们双手叉腰,然后右脚往右边踢。”
……
周岐退了出来,就近找了个座,坐下,安静看着一群孩子面前跳得格外认真的人。
她教了很久,终于教会了一群孩子四个动作。
“特别好特别好,现在老师给大家放音乐,大家跟着老师一起跟着音乐跳!”
她转了过去,背对着一群孩子,用手机放起了音乐。
富有规律的鼓点响起,她拍手,踢脚。
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像一只活力十足,蹦蹦跳跳的兔子。
跳完四个动作,她关了音乐,继续教孩子们新动作。
音乐停了,她也没再继续跳。
可周岐耳边还有独属于兔子舞的旋律,只不过声音并没有那么清晰,带着明显的回音。眼前还有她一蹦一跳像只兔子似的动作,只不过画面里人的面容比现在要稚嫩和青涩。
他安静看了很久,然后低头轻轻笑了。
14. 他的名字
蹦蹦跳跳最是累人,况且任喜不止蹦跳,还要扯着嗓子大声说话。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孩子们累不累她不知道,反正她真累了。
“好了,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下节课再继续学!现在大家就在跟前自由活动吧,玩一会儿后咱们就回家吃饭!”
眼看着孩子们都欢呼着跑了,任喜长呼一口气,捶着胳膊往一旁安静坐在沙滩上,目光落向人群的人走去。
她穿着裙子,坐沙滩上不方便,便没坐,只站在了周岐身旁一步远的地方,笑着开口:
“怎么样,我当老师是不是也挺像模像样的。”
他闻言将落在人群的目光收回,仰头去看她,看到了一张映着灿烂余晖的笑靥。
“嗯,比我专业。”
他说得一本正经,任喜也听不出这话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他长了一张不会说谎的脸,于是她笑容更大了。
“这兔子舞在我高中那会儿可火了,当时有一年文艺表演,我们班就跳得兔子舞。”
任喜这会儿压根没多想,就单纯想到这儿就说了。
可让她一愣的是,周岐下意识答了一句:“嗯,我知道。”
他知道?
他是指前半句的“兔子舞在我高中时可火了”,还是后半句那句“有一年文艺表演,我们班就跳得兔子舞”?
任喜不清楚,她张嘴就想要问,可话还没出口,就跑来了两个小朋友,拉着周岐让他陪他们玩沙子。
周岐走了,她也错过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追问的时机。
她还静静坐在这里,可是她的心,已经乱了。
天色稍微暗了一点的时候,两人带着一群孩子回家,也和上次一样,挨个把每个孩子都送到家门口,看着他们进门。
等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任喜牵着东东走在周岐身侧,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声“咕噜噜”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东东立马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还小心翼翼看任喜。
任喜立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蹲下来温柔地摸摸东东的脑袋:“我也饿了,咱们快快回家吃饭吧!”
东东重重点头。
一旁注意着两人动作的周岐出声:“晚上想吃什么?”
任喜看向东东,东东摇头,她想了想,便亮着眸子道:“煮泡面怎么样?”
小孩子都爱吃泡面,东东也不例外,立马点头。周岐便道:“那就先去小卖铺买泡面。”
三人于是重新换了个方向走。
到了地方,看着面前写着“夏天商店”的牌子,任喜立马扭过头看周岐。但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声,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来,同时人也跟小陀螺似的跑来。
“任喜姐姐!!!”
任喜将她抱了个满怀,等两人都站稳,她才低头笑着看夏天:“原来我们夏天是小老板呢。”
“嘿嘿嘿……”
夏天边笑,边拉着任喜往店里走,“任喜姐姐,你想吃什么随便拿,我请你!”
任喜失笑。
快进到店门口,从屋子里出来一个女人,编着麻花辫,个子小小的,看着他们带着笑。
“妈妈妈妈,这是任喜姐姐!”
夏天忙道。
女人笑得腼腆:“原来你就是任喜,我叫杨秋月,是夏天的妈妈。这两天真是麻烦你们帮我照顾她了。”
“哪有,不麻烦的不麻烦的,夏天特别乖。”任喜忙道。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夏天却等不及了,拉着任喜便要进去。
到了店里,小小的屋子摆了好几个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的,任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夏天已经自己拿了个袋子,满屋子的跑,往袋子里装吃的,杨秋月也是。
没一会儿母女两就提着满满当当两大袋子零食,不由分说要塞给任喜。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客气!”
“拿着吧,没什么的,就一点吃的!”
……
一翻推让,任喜实在是没劲儿了,眼看着母女俩又把东西递过来了,她忙喊一声:“周岐!”
被她喊到的人终于动了,人往前两步,往任喜面前一站,将她挡了个结实。
“杨姐,不用这么客气,邻里之前相互帮个忙不是应该的么?你这样,以后我有事先你们帮忙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杨秋月张口想说什么,周岐又是同样意思的话。
任喜怕等会买东西又是一番推让,就在周岐和杨秋月说话的功夫,火速去拿了四包泡面,三根肠,还给东东拿了好多零食。
她不知道这些东西一共多少钱,但知道它们总数肯定不会超过100块,怕杨秋月等会儿不收他们钱,她便先扫了100块过去。
机械女声报账的声音响起,杨秋月这下再让也没法了,只得收下她的钱,给她找了零。
母女两送了他们好远一截。
回到院子里,东东安静坐在小板凳上吃着任喜给他买的薯片等饭,任喜和周岐则一起去了厨房。
眼看周岐要动手,任喜忙道:“我来弄吧。”
周岐还要说话,任喜便笑着说:“我特别擅长煮泡面。”
他唇动了动,想起什么,点头,然后在任喜接水烧水的功夫,在柜子里找东西。
等任喜准备趁着烧水的功夫在厨房的柜子里找找煮泡面需要的食材时,往一旁一看,才发现这些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鸡蛋,青菜。
真神奇,他放的两样东西,正正好是她需要的。
煮泡面特别简单,于是等水开了没一会儿,任喜就在厨房里喊一声:“可以吃饭啦。”
周岐就是在这会儿进来,她便指了指盛好的饭:“你是那个大碗。”
“嗯。”
他端着自己和东东的饭出去,任喜则端着自己的碗出去,还顺带给三人拿了筷子。
东东早都饿狠了,等任喜把筷子递给他,立马就低头开吃,也不怕烫。
而周岐,接过筷子,一时没动,只看了看他自己的碗,又看了看任喜的碗,道:“你够么?我还没吃,不够的话分你一点,我的有点多。”
闻言任喜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碗:“不用不用,我够了!”
她想着周岐是男人,怕一包面他吃不饱,所以特意买了四包面,给他捞了两包的量。但听他这么一说,任喜才想起来,这几天接触下来,周岐吃的东西好像确实挺少的。
于是她补充:“没事,你吃吧,能吃多少吃多少。”
然后自己低头慢慢吃起饭来。
任喜小学六年级就开始学做饭,做的第一顿饭就是煮泡面,从只放方便面的调料到给面里加各种菜,再到后来独创了一套自己的煮泡面的做法,她有自信自己煮的泡面绝对是独一无二的香,让人吃了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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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吃。
但这其中不包括她,因为她吃习惯了,尝不出来怎么样。吃完面,还剩下汤,任喜喝了两口就再喝不下去,便放下筷子。
刚打算问东东味道怎么样,就见小男孩端着和他脸一样大的碗,豪放仰着头,两只手举着碗喝汤,然后再放下碗时,碗底空荡荡,什么都不剩,小孩子嘴边还油亮亮的,任喜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不够”的意思。
“这么……好吃?”
这到底是她煮的泡面太香了,还是因为小孩子就爱吃泡面?
任喜不解,偏头想看周岐的反应。却不小心瞥到,他摆在桌上的碗,也只剩下两口汤。
刚不还说太多了,吃不完吗?
再仔细想想起这两天周岐吃饭的量,好像他自己做饭,他吃得就挺少的,而她只做了两次,一次火锅,一次就是这次的煮泡面,他吃的都还不错。
所以,确实是她的手艺好,做出来的饭香?
周岐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了,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揉揉东东的脑袋:“你今天的饭量已经和平常一样了,不能再继续吃了。”
在小孩子不满的目光里,他起身拿过三人面前的碗走向厨房,自然留下一句:“我去收拾。”
任喜没和他抢。
饭后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吹了吹风,又勉强走了两步,任喜这才去屋里拿上东西去卫生间洗漱。
毕竟就一个卫生间,他们三个人都要用,就得错开时间。
今天的热水怪怪的,一会儿特别烫,一会儿又全出凉水。虽然是夏天,但凉水落在身上也冰得很,于是任喜匆匆冲了一下,洗了个头,就穿好衣服打算往出走。
刚打开厕所的门,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厕所的灯灭了,院子里的灯灭了,屋子里她刚洗澡的时候是开着灯的,此刻窗户里也并没有透出半分光亮来。
偏此刻月亮也被乌云遮住。
任喜洗澡没带手机,没办法为自己照光,完完全全看不清眼前。
正犹豫要不要摸着回屋,耳旁突然传来声响,视线里也忽然一亮。
她偏头过去,就见有人举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她。
“停电了,你没事吧?”
周岐走近了一点,在她两步远处的地方定下来,轻声询问。
任喜这才留意到,他怀里还抱着东东。但显然东东已经睡着了,此刻正静静趴在周岐的肩膀上。
她顿了顿,放轻声音:“我没事,是高压停电了吗?还是只有我们停电了?”
周岐:“还不知道,但村里停电是经常发生的事,如果今晚还不来电的话,明早就会有电工来修的。”
“我先送你进屋子吧。”
“好。”
任喜走在前方,他抱着东东跟着她,为她打光。
走到任喜屋子跟前,周岐停下,把手机递过去:“你先拿着进屋,找到自己的手机照亮再给我。”
任喜没有推脱,想着他还抱着孩子,动作刻意快了些,找到刚在枕边充电的手机,快速打开手电筒,然后又小跑着到门口。
“我好了。”
她把手机递过去。
“嗯。”
周岐接过手机,留下一句“早点睡”就抱着东东转身。
任喜站在门口看他离开。
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她目光忽然一凝,而后直勾勾看向周岐的脚。
他没穿鞋。
15. 他的名字
他……是因为太着急了吗?
任喜努力不去自作多情,但等躺到床上,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于是她只能给宋喜乐打电话,分散注意力。
可聊着聊着,话题依旧偏向了周岐。
“话说你确定周岐不记得你?毕竟你那时候可没少在人家面前晃,就算你们俩没说过话,那也不可能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啊。”电话那头,听了两人最近的相处事迹,宋喜乐问。
“我……”
任喜本来想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确定的,可她想起了下午他那句再自然不过的“我知道”,所以她犹豫了。
“那要不你直接了当的问问?不然你俩这都互相对彼此有印象,还在这儿费什么劲装陌生人啊,熟人的话那可有太多话可说了。”
任喜:“总感觉什么时候问这句话都怪怪的。”
宋喜乐叹一口气,“那你大不了就当他不记得你了。”紧跟着在电话那头给她加油打气:“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呗,就当重新认识了嘛,这次你争取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任喜被她逗乐了。
两人又断断续续聊了两句,她这才放下手机睡觉。
今晚温度很是适宜,甚至有点小凉,任喜裹紧被子,调整好睡姿后就沉沉睡去。
“滴——”
“滴——”
……
一声又一声的喇叭声从门外传来,尽管任喜已经躲进了被窝里,声音却还是霸道的往人耳朵里钻。
任喜被吵醒了,脑袋从被窝里出来,生无可恋地看向天花板。
等清醒一点过后,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但屋子里的光线并没有前几天亮堂,窗外也有滴答滴答的雨声。
她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天气预报。
11:19,大雨。
下雨天睡觉再合适不过了,但等她想再闭着眼睛重新入睡时,喇叭声又响起,伴随着雨声,还有吵闹的说话声。
再睡着是不可能了,任喜干脆收拾起床。
打开门,倾泻而下的大雨被风吹着,就要往屋里飘,几滴雨点子飞到了任喜身上,她下意识立马就想关门。
但到底还是没关,因为她看到了雨中模糊的身影。
一大一小,一人穿着一身蓝色的雨衣,正从大门外走来。
“下这么大雨你们俩干嘛去啦?”
她冲雨里的两人喊。
周岐没回答,但径直领着东东向她走来,等走到她跟前,他才说:“隔壁的邻居回来了,拉了点东西,我去帮忙搬东西去了。”
“嗷。”
雨太大,虽然他们穿着雨衣,但这么站雨底下也不是个事,于是任喜忙道:“那你快带东东进屋吧,雨越下越大了。”
“嗯,东东,咱们走。”
周岐拉着东东走了。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周岐的屋子那扇门口,任喜才想起,她忘记问周岐有没有多余的伞了。
就算她的屋子离卫生间只有几米远,她跑得很快,但只要出去一定会淋雨,这雨这么大,淋两秒也把人浇湿了。想着,任喜重新关上门,放下手里的洗漱用品,又窝回了被窝里。
刚坐回去,门好似被人敲了敲。任喜以为自己听差了,继续在手机上找好看的电视剧,就听敲门声又明显了些。
“马上来!”
她立马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周岐。
他还穿着那身蓝色雨衣,但手里却多了一把黑色的伞。
“伞给你,下雨出来方便一点。”
“谢谢。”
任喜笑着接过。
“没事。”
他说完就要走,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早饭在锅里留着,你要吃的话我帮你热一下。”
现在都已经中午十一点了,等她洗漱完就十二点,该吃午饭了。于是任喜道:“我现在还不饿,就不吃早饭了,等会儿跟午饭一起吃。”
“那……午饭想吃什么?”
他又问。
任喜仔细想了想:“饺子怎么样?”
“好。”
“那你等我收拾完,咱们和东东一起包饺子吧,不然下雨他只能闷在屋子里,怪无聊的。”
“嗯,知道了。”
说完他就走了,任喜也没耽误,重新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打着伞去卫生间洗漱。
等她洗漱完的时候,雨稍微小了那么一点点,但温度却变得更低。任喜来这儿之前没想到这儿夏天下雨也能这么冷,便没带长袖长裤,此刻从屋子里走到厨房的一小段时间,也被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她进去的时候周岐正在和面,东东本来在周岐身边看他动作,此刻见她进来,噌一下就朝她跑来。
“是不是下雨不能出去玩,觉得无聊啦?”任喜弯腰笑看向小孩。
小孩直点头。
“那等会儿我教你包饺子,咱们一起包饺子就不无聊了。”
小孩笑了,又直点头,看起来很是高兴,围着任喜蹦蹦跳跳。
她笑着揉揉小孩的脑袋,然后看向周岐:“需要帮忙吗?”
他动作不停:“家里没有肉了,只能吃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择好的韭菜和鸡蛋都在冰箱,你弄儿馅儿吧。”
“好。”
还以为他又要说不用呢,任喜边应边想。
她从冰箱里把韭菜和鸡蛋拿出来,准备先洗韭菜的时候,瞥到一旁围在她身边的东东眼睛亮亮的,直直看着她。于是本要洗菜的动作一顿,她对东东道:“东东,你帮我洗菜好不好?”
小孩儿当然乐意了,开开心心接过任喜手里的韭菜,自己端着一个小板凳站在水池跟前认真洗菜。
任喜见他不用自己教,就趁这会儿打鸡蛋,去锅里炒。
等她弄好了,东东的菜也洗好了,她检查了一遍,确定韭菜被东东洗得干干净净,于是笑着夸一句:“东东洗得真好!”
东东被她夸的小脸都红了。
韭菜鸡蛋的馅儿特别好弄,任喜非常熟练,弄好馅儿好,就见周岐的饺子皮也马上快好了。她便带着东东搬了桌子进来,又往桌子旁放了三个板凳。
“好了,可以包了。”
周岐带着饺子皮过来。
因为说过要让东东帮忙,所以等一切准备好后,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开始。
任喜看出他的急切,拿了两张饺子皮,一张给自己,一张给东东。
“来,这张饺子皮给你,我教你怎么包饺子。”
“把皮放在手心里,舀一点儿馅儿进去。”
她边做,边看东东的动作。
“诶,对对对,然后呢,把饺子皮对折,用手这么一捏……”
包饺子最难的就是捏的那一步,东东一个四岁的小孩,还是第一次包,肯定包不好。只见他捏完后,馅儿从四面八方漏了出来。
“没事儿没事儿,第一个嘛,已经特别好了,来,我再给你把这个捏紧一点。”
任喜放下自己捏好的漂亮饱满的饺子,转身去修饰东东包的那个。
弄好后,她把饺子放在东东的那一侧:“呐,这就是你包的饺子啦,等会儿就给你把它煮了。”
东东笑了,很高兴,然后起身又拿了一张饺子皮。
“好,继续包!”
任喜鼓励他,又带着他包了两个饺子,虽然还是露馅儿,形状奇怪,但任喜夸他的嘴就没停过。
夸的没词了,她终于停下来,打算专心包自己的饺子。结果拿饺子皮的时候她往周岐面前一看,他那儿已经放了大概二三十个包好的饺子。
形状漂亮,馅儿料饱满。
“你这……包得挺快,也怪好看啊。”
她道。
周岐闻言抬头看她一眼,似乎带了笑:“我奶奶喜欢吃饺子,以前总和她一起包,熟练了。”
“奶奶”两个字,他叫得格外温柔。
任喜想起了在他屋子里看到的那张黑白照片,虽然自己是无心之举,但还是有点后悔说了这句话。
于是她转移话题:“你帮东东修补一下饺子吧,等会儿煮锅里捞出来只剩下皮儿啦。”
“好。”
他停下包饺子的动作,拿起东东捏完的饺子,仔细修补起来。
三个人包饺子,没一会儿就包完了所有的馅儿和饺子皮。然后周岐负责下饺子,任喜负责调吃饺子要沾的酱料,东东负责在一旁安心等待。
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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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量不多,所以饺子三人包的饺子是一起下锅的,捞的时候也没分。
谁知东东看了看碗里的饺子,把好看的全都挑出来,又指指任喜和周岐碗里那几个明显出自小孩儿的手的饺子。
“你要吃自己包的饺子吗?”
任喜问。
东东肯定点头。
“行,给你。”
她便把自己碗里的两个形状奇怪还漏了馅儿的饺子夹到东东碗里,周岐也是。
小孩儿吃得很香。
说来也怪,她和周岐包的饺子都好看,看起来形状好似也大差不差,但任喜就是能分辨出来哪个饺子是自己包的,哪个饺子是周岐包的。
周岐给她盛了一大盘饺子,她吃不完,干脆只挑了他包的吃了。
最后盘子里还剩下十几个饺子,看着白花花的,浪费了怪可惜的,任喜边道:“我这盘有点吃不完了,剩下的我放冰箱,晚上弄煎饺吃。”
“好。”
吃完饭照例是周岐洗锅,雨还在下,任喜和东东也没走,就坐在厨房里,用任喜的手机玩着小游戏。
“小周!小周!”
雨中突然有声音传来,周岐在洗碗没听到,任喜离得近,听到了,便打算喊周岐。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声音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
来人穿着红色雨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小……”
还没喊完的“小周”二字,在看到任喜时突然愣住。
“咦……”
此刻周岐已经转过身了,喊了一声“王叔。”
男人的话被截住,笑着看向周岐:“晚上不要做饭了,你婶子晚上做炒菜米饭呢,你过来吃饭,大家坐一坐聊一聊,明天再给我帮下忙。”
“好,不用您说我肯定也会给您帮忙的。”周岐笑着应。
“好好好,那晚上记得过来!我就先走了,还得通知其他人呢!”
“行,叔您慢点,下着雨呢。”
“不碍事不碍事!”
说完男人就准备走了,但走出两步,他又折回来,乐呵呵看向任喜,把刚没说完的话说完:“你就是小周女朋友吧?晚上也过来吃饭噢!行了,我先走了,你们忙!”
男人说完也不等人回答,就小跑着冲进了雨里。
厨房的氛围却因为他的话变得有些不一样。但正在看视频的东东并没有受影响,被影响到的人只有他们俩。
不对,准确来说,是只有她。
任喜缓了缓,假装没听到,只问周岐:“是有什么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就是隔壁王叔的儿子大后天就要结婚了,这两天就在忙着筹备宴席,让大家过去帮忙。”
“隔壁?就咱们隔壁嘛?”
“嗯,王叔一家在城里买了房,基本都住城里,这次儿子结婚,想着村里办比较热闹一点,就回来了。”
难怪呢,她就说隔壁那么好的小楼,居然没见人住,也难怪早上车喇叭响个不停。
正想着,胳膊突然被东东轻轻戳了戳。
任喜侧头,“怎么啦?”
东东把手机举起来给她看。
只见东东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小游戏,点进了她的视频软件。此刻屏幕亮在她的消息界面,密密麻麻全是红点。
任喜倒没觉得奇怪,因为她这个视频软件就这一个号,她用这个号刷视频,也用这个号直播发作品。
无论点赞她的作品、收藏她的作品、关注她亦或者是给她发私信,都有新消息提醒,而她几十万粉丝的数量,也就决定着她每天收到的消息提醒会非常非常多。所以任喜给通知关了,不进入软件就不会显示新消息。
且自从她决定来这儿后,没直过播,没发过新作品,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有这么多红点的呀。
她还没看清具体,东东又收回手机点了点,重新将手机屏幕对着她。
是她的作品列表。
任喜正纳闷东东对这个软件还怪熟练,也纳闷他给她看这个干嘛,但看到自己最新一条作品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
她……她什么时候把周岐那个熊大特效的视频给发出去了???
还还还八万多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