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驾到》 第1章 周衍 二十分钟左右,马勇三人赶到龙湾酒店门口,随即赵旭停好车,就和马勇,郭凯迈步走下了车。 杜箬裹着外套去酒店的大厅接莫佑庭,他的伤腿未完全复原,一瘸一拐地拖着一只大嘴猴的骚包行李箱从出租车里出来,杜箬气的眼睛都绿了。 我来几次,几次都碰到王琦,如果一两次是偶然,但好几次就不是偶然吧? 江贝贝心如刀绞,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是真心爱过的,否则之前也不会因为他而把事情闹得那么大,更不会亲自求婚,处处讨好。 “我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的意识就开始逐渐的开始消失,不说是消失,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所压制一般,到最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陈-云没有丝毫的隐瞒,把自己现在的处境说了一遍。 没几下,高延寿就被揍得鼻口窜血,满脸花了,“呜呜呜呜!”他拼命挣扎着,想把外面的手下叫进来,可嘴被塞上了,也喊不出多大声来,更何况程怀亮还在外面疯狂嚎叫呢,那声音可比他的大多了。 雅雅在看到雪月儿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脚步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周围的同学们也惊恐的看向安若然的抽屉,只见里面掉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血鸡,惊讶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张远待在门口看着玉玲珑的背影,看着看着,他忽然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玉玲珑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远处,战鹰号左躲右闪,已经将双方距离接近到了10光秒以内。当然,为了接近到这个距离,它中了超过200发的电磁炮弹。 也不知道尚红带去的那几个丫鬟开脸了没?这种话题,自然谁也不会在尚红面前提起的。 到了第二年入夏的时候,秦天顺利地产下一名白白胖胖的男婴,大太太高兴之下大肆庆祝,酒席连着摆了十天之久,大太太还特地请了杨城有名的学士为嫡孙取了名字,叫做庄世修。 没错,此时阿拉丁丁不在是幽灵状态,而是实打实的人类状态,安妮看得很惊奇,她特别伸出手去摸了摸阿拉灯的衣服,触感很真实,然后又不太确定地戳了戳阿拉丁丁的手,发现弹性蛮好的。 本来他是男子,是不该进内院的,但他是二老太太亲侄,多年未见了,东府的男主人又不在,为了安抚二老太太,才留在正房内陪着说话。卓氏早命人送了信去刘学士府上,将四少爷叫了回来,让他陪着海老爷坐。 相比较而言,乔伊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因此虽然也有些愁眉不展,但是看起来要比洛基好多了。 可是在这边,下人们可是不敢直视着主子们的脸的,秦天的行为虽然有些越礼,可是反过来说,却也给人一种特别的感觉。 他的声音多少带着几分伤感,眼神里是回忆童年的浅浅忧伤,后来的确是有一个魔法师出现了,可惜不是为了他而来,而是为了古墓的魔法道具而来,不过他的命运到底是因此改变了。 两人都被惊出一身冷汗,这要是反应再慢一点,绝对会被刺成马蜂窝。。 朱氏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尼陀佛,然后才道:“刚刚不才说心诚就好,如今怎么又说出这等话。”朱氏说着,就拉着她继续上香叩拜。 当初很多人都劝过爷爷,让他把这门出神入化的纸扎手艺传给我,等他百年之后,这手艺也不至于失了传。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清荣看着谢斐这样严肃,也生出一股不安来,若非有事,她又怎会如此叮嘱? 徐浩也注意到了林华的目光,不过徐浩并没有回避,反而是在沈情的注释下,站起身,端起酒杯,朝着沈华恭敬的举杯。 元震法师叮嘱完人之后,立刻带好自己的法器和符纸,向山上走去。 躲在龟驮碑后看戏的许南烛羡慕的咂舌,要不是眼下三百重甲骁骑拔剑相向,怕是早就为老神棍鼓掌呐喊助威了。 随着灵儿消失在视线内,叶无极眼中的温柔也散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凌厉的目光。 江野话语中的意思很明确,不过是一条项链而已,沈初瑶还不至于为了一条项链断送自己的前程。 草堂的学子们纷纷劝郭子仪离开,以免北蟒挥刀杀人,以后便没人再与他们授课讲学问了。 陆承曜就站在旁边,他的声音,还有独属于他的气息就围绕在她的周围。 玄都看着众多雷霆砸来,身形猛然暴退,手中的神剑对着神雷便劈,砍出去了无数剑光。 嗷!不!你这个老东西居然敢偷袭我!黄秋明一脸不甘和不信得吼叫道,身体不停的后退开始躲离那冰宫老祖,然而就在他刚刚退开的时候后背又遭到了一道寒冰劲气的攻击,立即就让他受伤了。 实际上经过第一天的疯狂抢购,丹药的需求已经没有那么旺盛了,这些丹药足够医院维持一个礼拜的了。 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寂鹿族强者败下阵来,青龙喷出的金黄色龙焰,瞬间就冲击到了这名寂鹿族强者面前,寂鹿族强者立即用巨大的石锤挡在身体前面。 方晴雪一脸严肃的说道,不过方晴雪的绝交几乎都挂在嘴边了,柳亦菲自然不会当真。 一声长啸一道箭矢从尹昭天手中射出,划破天际,撕裂虚空直指幽魂而去。 哈哈哈····听杨天问这么一大伙全都笑出来了,风如雪更是一脸娇羞很想躲到尹昭天身后但是尹昭天又不在身边,只好来到冰魅儿身边了。 第2章 此心如火 马上比赛就要开始,人气主播到位之后,直播间里礼物刷个不停。时不时就出现飞机等价值较高的礼物。 太迟了……近半士兵被杀后,子弹远没有刚才密集。更重要的是,他们距离太近。 马作衡脚下发飘,蹦跶着把王欢带到了捆押俘虏的地方,那几个鞑子汉军被堵住嘴巴捆住手脚,时不时的被看守的人踢上几脚戳上几棍,翻着白眼就剩下半条命了,躺在地上直哼哼。 沸沸扬扬的媒体热捧,对徐大山和几位老爷子并未造成太大影响。在破除了隐藏的芒星法阵后,他们坐上赶往欧洲的飞机,直奔鹰合国。 “这位道友,你到底为什么事情而来,如果我有得罪的地方,在这里给你赔礼道歉,我愿意出五百万买自己一条命。”东方寿结结巴巴的开口。 但如今多铎竟然病了,而且还一病不起,非常严重,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老天开眼呐,要收了这妖孽,只要多铎一死,多尔衮少了一个得力助手,朝中变数无算,豪格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再渺茫,甚至能看到一举翻盘的曙光。 当初盘龙摆阵的时候,秦思琪也中了锦瑟毒,若不是叶欢,怕她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哎呦喂,两位怎么来了,想找什么样的鸡鸭呢?猛姑娘现在得空,我带两位过去吧!”赵一山熟悉的一位老鸨子,在所有人都不敢动弹的时候,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 方才进来时他便看见洞府的两侧各有两道石门,只是被这画像吸引了才一时没有细查。此时放眼望去,四道石门的特别顿时出现在眼前。 他横抱起秦念卿,将她丢在床上,秦念卿哎呦一声,这更刺激了叶欢的心膜。 台底下的宾客早已乱成一团,谁也不会料到好端端的一个婚礼竟然会搞成这样。黑龙本来就不是娑海的人,娑海的虾兵们看到黑龙这幅样子,纷纷拿着武器,生怕他会对薇薇公主做出不利的事情。 眼前豁然开放,这是一个极为漂亮的洞府,四周都是天然形成的石头,正绽放着如太阳一般暖和的光芒,照亮整个水帘洞。 彭瑾粗略地看了数目,发现每一处产业的产值盈利,都要比其他的同类产业高出不少,显然经营得当,获利才颇丰。 灰白巨龙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猛的一声悠久的龙吟,被截断的四肢处血肉骨骼开始往外生长,不一会儿跟之前一模一样的龙爪就生长出来。 即便是苍白的面容,依旧掩饰不住她的清丽容貌。她唇瓣微启,对着冷子修柔声开口,一句话,说的委屈而又隐忍,任何一个男人,怕是都抵挡不住这一点吧。 紫雷红炎,飓风死气,时空土暗,七大系别,塔米克突然发现除了本身的土系,其余的都挺强大,哪个都不舍的舍弃。 江宁也的确是真的关心万古仙君,虽然二人相处的时间极短,但对方对他有授业之恩,这份恩情,他不敢忘,也不能忘。 “哈哈……”江宁看到胡媚儿一脸为难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烨可是知道,这赏金论坛是全世界范围的杀手都可以接任务的,今天杀的这些,基本上都是华夏人,其中还有几个是亚洲其他国家的,想必都是连夜赶来的。 对付完李青山之后,林烨又面向地上已经吓得脸色煞白的刀魔走了过去。 那上古真神神道之上是什么?事物的本源吗?宇宙的起源吗?以现代人的观念,宇宙万物都在黑洞之中,而穿出了黑洞之外,就是事物的本源所在么?星辰大海,万千星系,无数星球。是什么让其转动,是道?是什么成就道? 尤其是它的叫声,能够勾人心魄,迷人心智,让人在囫囵迷惘之中,任由它掌控。 他很清楚,就算他全力出手,也顶多是压制,甚至是击败,想要击杀一个一品高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而牧易却可以做到一击必杀,这里面固然有那人大意的成分,但牧易的实力也显露无疑。 看到方玉雪穿着这一身轻薄的休闲服,林烨脑海里竟然不自觉地去想象她刚才在房间里换衣服的画面。 最后一人是一个看似木讷的青年,名叫王城,唯一不姓苏的人,不过苏重山既然选择让他来,就定然有他的理由,而这人也绝对值得信任。 但正是因为他心中最诚挚的善意,没有一丝一毫杂念和欲望的善念和悲悯,让他达到了成佛的境地。 摘下那副黑墨镜,他只是一个老人,因为老化而褶皱的皮肤紧紧的贴着骨头的轮廓,深陷的独眼让人感觉他已经死去了很久。 当然了,罗毅显然不属于那些不差钱的冒险者,不过,罗毅的萌神教属于光明与正义联盟,而任何属于光明与正义联盟神灵的信徒都可以半价获得治疗,这也算是加入光明与正义联盟的一个福利了。 这边厢两个男人带着一个少男,吆五喝六纵谈人生理想,那边厢无数莺莺燕燕挤满了刺史府的花厅,也是好不热闹。 冬月只好任由王珂的魔爪在自己的身上游走。比较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在王珂这种在欲海里游荡了好多年的熟练工的挑逗下,身体也开始有了变化,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声娇吟。 第3章 黑白分明 可是,墨羽飞的念力却已经能够感知到武幻宗主的念头。当然只是一些粗略的心思和波动,不是从面容上看出,而是通过自身七级金刚念力的修持所感知。 此刻的他,没有清醒时的高高在上和蛮横霸道。这样的他,说出的这两个字,不是命令,倒更像一种夺人心魂、让人情难自禁的诱惑。 “莫堂主,对比赛无所谓者能不能视为对学院也无所谓?”这时,柳天居然高声问道。 苏可愣住了,一开始她只知道是她们俩代课,但没想到郁芸云会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心中不禁一软,一种别样的情绪油然而生。 “先生,您刚才是怎么了?”围在这里的人一散开,无情就不解的对诸葛正我问道。 而是一只欲参王修炼成人身的。不过,她境遇好一些,能维持人身的时间比我要长不少。 闻人月一开始还很含蓄,但近段时间却是几乎不加掩饰地表达到对于凌见雪的爱意,让凌见雪十分头疼,拒绝吧,伤人的心,毕竟是“难友”一场。 此时越说越气的肖飞两眼通红,脖颈间青筋暴怒,犹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死死地盯着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的郑老三。 夏星辰垂目去看。兰烨手里提着的全部都是设计师名品。和她拿的,确实不是一个等级档次的。 他哪里也不去,就拉了张椅子在作战指挥部坐着。他开了盒烟,一根一根的抽着,没一会儿,指挥部里烟雾熏天。 花蜜桃拿出自己的储物袋,直接交给了李缺,李缺怎么会收,最后拧不过花蜜桃。 “恩。”龟宝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过去,又换了一张兽皮面具,此时并没有涂成黑色的肤色,顿时变成了白皙的当成归了,相貌突然就变了。 但封维也不敢继续在此逗留,只好迅速的转移位置,避免被帝尊的气机锁定。 “不参与封神一战!玄门乃是封神中的主角,不怕鸿钧道祖怪罪!”闻言孔宣神情一愣,不由脱口而出言道。 截教门下一众弟子,除身入释门当中的三千弟子以外,其余均在封神榜上,一旦可以脱离封神榜,俱时截教一脉定可恢复往日兴荣。 茶香甘冽,美人如玉,再配上这正气教后山灵河的美景,真是让人身心放松,心旷神怡。 其次,孔贤不是一直想让我娶他妹妹吗?如果和她成亲,自可安抚投靠自己的孔家军将士之心。 先有剑十二在前特殊说明,后有鬼狼只身硬闯芒砀山。在丁雄天的心里,他甚至都有暗暗猜测林帅是不是他英雄会高层的一个私生子。 尽管日本政府方面也事先预期倒塌造成的冲击波与落尘、天候不佳,并且瞀告过市民,但是听说与亲眼见识毕竟大为不同,这种异常光景就算是龙飞,都不自觉地联想起世界末日的预兆。 当她说话她喝酒很容易醉的时候就发现她周围几个男人的眼神很不对,似乎他们订了她很久的样子。 “没事!走吧!都放学了!”郭念菲看看手表早就已经放学了,但是凌雪儿睡的太熟郭念菲没有去打扰他,而是继续让凌雪儿睡着。 “我凭什么吃毒?!我不服输!”说完就推开左轮跑回屋,只留下不知怎么办的左轮。 在血红骷髅冲进布莱克前额之后,布莱克只觉得很冷,全身都冷。 这对普通人来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赌博输赢总有概率,即使是世界冠军也没法说自己必定能在某一局取胜,只能说通过精密的计算让胜的概率上升。 庄坚并不停留,向林峰、吴晓楠说了一句,便是再度催动光圈,其余的人等皆是进入其中。 不久,服务员将菜上齐,摆了餐桌菜,大伙都没说什么,大口的吃着。 远古魔神肆虐人间,正是说明了其率先完成了对于天地天道的感悟,从而一举超脱,成就至高无上的神阶。 怀志大师带领众弟子相助鳇鱼大圣一举歼灭鮋龙天王的主力军团,收复昆仑湖之后,竟然奇迹般地得到了有关龙鳇大圣的消息,便带领众高徒相助官军继续攻克猛兽关而去。 还是训练场,还是瑞尔斯和盖亚,只是,这一次,并不是盖亚的记忆。 佐罗委屈地捂着脑门,那里是被老憨制作的伪装成雪球的石头砸起的大包。 第二天晚上,陈龙和任晓蓉以及青山派几个弟子就来到了永兴拍卖。 在晨星进攻的同一时间,“呼!”的一声,太熊煜霸抓住时机,准准地打出了撼天神掌的第一掌,目标正是晨星的要害部位。 可是,走上这条路,却是没有任何回头的路,只能往前走,这是唯一的出路。 第4章 烈火焚尽 最先到的是时间龙皇,现在应该叫时间龙君了,虚空扭曲,直接出现在主位上。 宫里送来了大批大批的补药,连谢寻夫妻也时不时的要过来串个门,因为潭柔和谢沼合离的事情,谢结本来十分郁闷了,对于自己这个曾经的堂妹即将要生下来一个堂妹或是堂弟的事情,谢结感到更加忧郁了。 虽然闻羡和楚晓带了两个拖油瓶,但他们运气还算不错,并没有在路上遇到什么超级大的boss,一路平安的到达了体育馆。 两人的脸上都有了汗珠,一滴一滴的渗出来,有点都滴到了地上。 他们,用手抓,用嘴咬,俗话说,蚁多咬死象,那这人多,估计连龙都能咬死一条了。 风光不知道该如何置评,她选择尴尬的喝了口水,继续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他是一个大夫,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越想心里觉得越不安!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他只得不停地叮嘱,一定不能错过了服解药的时间。 俩人一道并肩飞到山谷圩市上空,活像刚入城的乡巴佬那样四下观望,发现这个圩市很是古怪,到处看不到人影,只有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古怪建筑物。 但,强行占据的,毕竟只能是占据的,永远不可能完全的完美的与新的肉身融合,这一点,就连冥王亲自来了,对一个普通的风河生灵也是做不到的。 阿黄浑然不知他遇到的是个什么人,总之也不想知道,自从得知山谷圩市的方位,便自绕上一个大弯,返回云层带上洞天法宝,然后直冲山谷圩市而去。 “不好意思,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沈妙可感觉到很是歉意,王玮帮她的忙帮的太多了。 次日,天一亮,叶夫人就送出叶敏琴,哭哭啼啼,十分伤心。叶中岳赶紧催着上路,严峻的形势不等人。 而且在楚铭和杨骏的围攻之下,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是撑不了多久的。 “火卞,要有的忙了。”火酉对着木森笑了笑,然后扭头对身边的火卞低声说道。 而在他面对,正好与之相反的男人,就连身上的穿着也都是与之相反的黑色,黑色的头发,身上漂浮着黑色的粒子,双眼赤红,仿若两轮血月,而他周身黑红相间的粒子,就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一只环绕在他的身上。 话声一落,林羽就变了脸,急运起体内真气,一拳头朝着王申胸口打去。 不过可惜的是,在阿拉德大陆和平了数百年之后,炽焰帝国的君王大臣们认为火石要塞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核心屏障位置,继而撤离了火石要塞的驻军,火石要塞夜莺此荒废下来。 果然,钟阎就像是炸了毛的母老虎,满脸都是杀气,澎湃的灵力从她体内汹涌而出,暴虐整个外事堂。元婴期的威势何其强悍?还未出手,就令所有人气息凝滞,灵力也无法正常运转,如同长河骤冻。 就在苏阳的意识在无尽虚空之中畅游的时候,在距离他意识的不远处,一团团散发着特殊吸引力的星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没,没什么。”季南川慌忙别开了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的痛苦。 带着这样的想法,蒋叶锦一路跟着,直到跟到了这家铺子里,她不敢浪费时间,见到那个姓陆的老板立即就上前说明来意。 “你身份特殊,以后少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想象的。”夜归依旧是声音冷淡。 有两位地灵强者在,不要说被炼制过的蛟油,就算是龙蛟本体过来又能怎样? 目光扫向温禾,温禾神色清冷,语气还是以往那种命令式的惜字如金。 夜清落的精神力,还不足以在离开先祖之墓后,还能保持和沧老头的感应。 “绝对没有下次了,我这次记住教训了。”安金鹏话是回答蒋叶锦的,但确是对着蓝非说的。 知浅被他这么一说,觉得深以为然。于是默默地把鸡肉放到嘴里,咀嚼起来。梓芜又给了盛了汤,不停夹着菜。胃口不甚好的知浅不知不觉,又吃了肚儿圆。 这几天,霍然跟着墨宁追赶,墨宁却毫不理会的事已经通过校园网传到了每一个同学的那里。 作为一名绝顶高手,圆脸老者清楚,对方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的气机。 徐青墨身体自愈能力无比强大,上次肩膀被子弹洞穿,只是在医院休养几天就能够康复,可见一斑。 他扬起脖子看了好久,心中的激昂之情溢于言表,“这个……这个是百年前的建筑?”看起来也没有多么破旧嘛,就是高度有些高了,目测已经超过了一百多米,还是全土石建筑,那时候的建筑师和工人也够了不起的。 第5章 人 周衍和李知微喊叫着,很快,就把这庄子里小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正是大半夜的,还来不及弄清楚具体的情况,一打眼就看到那不知道为什么汹涌燃烧起来的屋子。 然后一个激灵,马上就清醒了。 “怎么会起火了的?!” “不知道啊。” 妖怪们的等级森严,这小屋子着火,坊主那样的大妖怪们可懒得搭理,但是之后却还是要追究责任的,小妖们慌忙地发动起来,忙着救火。 仓惶之中,更难辨别敌我,妖怪们来来回回奔跑。 周衍就这样,带着李知微自然地往外面溜出去,李知微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发展,看着周衍这个放火的家伙满脸焦急,不安,害怕地和迎来的妖怪们交谈,浑然看不出他做的事情。 “我们去外面找更多伙计来救火!” 撂下这句话,周衍和李知微就急匆匆往前走。 两人前后差一个肩膀的位置走。 这个地方,已经到了通向出口的甬道,周衍一直到现在,才稍稍松了口气,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问道: “刚刚你被那饿鬼抓住的时候,为什么没喊让我救你?” 李知微的眼睛很大,她想了想,回答道: “因为我喊的话,你一定会暴露的啊。” “如果你厉害的话,你要救我自会救我,不用我喊的;你不愿救我,我喊了也只会惹你不高兴。” “而如果你和我一样只是被抓的话,你逃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吧,我喊你,让你暴露了,也只是把你害了。” “所以我就不喊了。” 周衍觉得这小姑娘说话很有条理。 笑问道:“那你就不害怕吗?” 李知微看了一眼他,又小声道: “害怕,可我看着你那时候,也很害怕啊。” 是的,害怕的,恐惧着的,但是在这种自然会出现的恐惧之下,却又做出一个个很有勇气的事情,恐惧之下的豪勇,反倒是有些让人惊讶了。 周衍安静了下,拍了下腿,叹息道: “是害怕啊,我现在腿都有些软。” 李知微认真问道:“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能是肉铺子,也可能是‘鬼市’,总还是有点危险的,你知道出去之后怎么办吗?” 周衍道:“走一步看一步,总比在这里被做肉丸子好。” 他本来想说,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都已经剁了这么多妖怪,总是不亏的。 但总感觉不是很文雅。 “哦。” 李知微低着头思索了会儿,主动道:“我有法子,可以传讯求援,只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有用,而且能赶得及的话,应该会有人来找我们。” 周衍道:“有把握吗?” 李知微道:“我被抓来之前其实已经用过一次了,如果他们确切来了的话,应该已经在这附近了;现在再想办法用一次,就能告诉他们我们的位置。” “至少,没有其他选择了。” 周衍道:“好。” 从这个小姑娘的谈吐和冷静里,他已经猜测出她至少不是寻常出身,如果有援军来的话,第一可以脱困,第二也可以自然地进入人类社会,他的精神都有些舒缓下来。 二人变为并肩走,李知微从袖子内部暗缝的暗袋里取出一枚类似于符的东西,滴落一滴鲜血。 在这一刻,周衍的呼吸都稍稍屏住了。 ……………… 青山之中,一位身穿金色天王甲,手持一柄长柄战刀的中年男子神色微凛,看向腰间的八卦玉盘。 “找到了。” 他迈动脚步,犹如腾龙。 另一侧的山崖下,一名穿墨色山纹甲的男子缄默,握着了自己腰间的横刀,腰间青铜令上有一丝丝微光感应。 “有人遇难。” 他们从不同的方向动了。 ……………… 李知微手中的符微微亮起。 而后,有两道微光在这符上先后亮了起来。 李知微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年纪还小,脸上涂黑,但是这一笑却也有一丝好看的韵味,以及,从这微笑里面的安心感,才可以窥见刚刚表面镇定下内心的剧烈恐惧。 “有人!” “有两位……,他们以特殊的方式回应了我,而且距离已经不算是太远了,我们出去可以安全了。” 她闭了闭眼,胸口起伏。 然后她下定决心,把这一枚符塞到了周衍手里。 周衍怔住:“这是……” 李知微又取出一枚,也一样滴落自己的血,小声悄悄地道:“我还有这符,但是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如果危险的话,我们分散开跑,你有这个符在手里,也可以被找到。” 周衍大喜,抓住符,抬手在李知微头顶一揉,道: “你还挺厉害的嘛,小姑娘。” 李知微道:“你看模样,也不比我大一两岁,说话倒是老成。” 周衍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回过神来。 自己莫名其妙从山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好像变小了很多,如今也不知道看上去像是个多少岁的,他把符抓紧,道:“差不多了,趁着乱先往外摸。” 李知微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亦步亦趋跟在了周衍身后,从自己的第二个暗袋里面摸出一个东西,塞到了周衍的手里,悄悄道: “我叫李知微,知道的知,道心的微。” “道心的微?” “道心唯微。”李知微轻轻笑着。 “我家教我,一定有记得恩情,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这个玉扳指是我娘给我的,请您收下。” 她往前见过的人,都会客客气气的接受她的谢意。 但是不会要她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有些草莽豪侠气质的少年郎却是浑不在意收下了,抓住之后,随意放在兜里: “好!” 李知微愣了下。 欸??? 欸欸欸?!! 险些忘了跟着走。 周衍止步回头,疑惑道:“走啊,怎么了?” 他了然,笑道:“舍不得东西?” 李知微微微扬了下头,然后低下头,顿了顿,小声坚定道: “没有!” 他们刚刚一直在走,低声交谈。 因为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群妖纷乱,就连入口处的妖怪,都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来帮忙,两个人心中一喜,急急往外面去跑。 已经到林子前面了,前面就是出口。 可以出去了。 周衍的意识触动了意识中的玉册,在前方,玉册没有发现可镇伏的气息,也就是并没有妖气,周衍心中一松,看来这附近的妖怪,都被火势给吸引了去。 周衍抓住犹疑担心外面情况的李知微,大步往前。 走了十几步,也就二三十个呼吸的时间,目光一扫,见到了熟人。 说是熟人,不过也只是见过一面。 就是他被赵屠夫抓了的时候,那些也被捆起来的人,其中之一似乎还没死,被草绳捆在了这里,满脸灰败,而本来该看守他的妖怪,则都被周衍放的好大火给引走了。 此地安全。 见到同样沦落的人,周衍打算在能力范畴之内帮一把。 都已经在入口这里了。 出去了这里之后,大家便各走一边。 那个人也看到了他们——这是自然而然的,通往外面的小道,就只有这一条,笔直笔直,任谁也难以避开视线。 然后,这个麻木的人看到了周衍的脸。 似乎是能够在被卖掉的时候,飞起一脚直接踩在屠夫脸上的人实在是太少,让他印象深刻,他一下认出来了。 然后眼睛就和当时候的李知微一样,一下子瞪大了。 周衍示意他不要说话,可是那个人脸上的神色扭曲了下,顿了顿,然后张开了自己的嘴巴,他扯着嗓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混杂讨好和愤怒的声音: “有人逃跑!!!” “有人逃跑啊!!” 他的脸色惨白,眼睛却因为恐惧和兴奋而泛起血丝,直愣愣地瞪着周衍,呼吸急促粗重起来,神色扭曲。 同在地狱,共同沉沦! 你怎么能跑?! 你怎么敢跑?!! 我要把你拉下来,拉下来! 一起死,一起死,你被我抓住了,我就能活,踩着你的尸体,吃你的尸体,能活,能活! 那人没有想到对方来救自己这个可能,他红着眼睛,大着声音,用尖锐愤怒不甘,却又谦卑讨好的语气大声尖叫—— “有人,不——” “肉羊!不是人,是肉羊!!” “有肉羊要跑!!!” 周衍看着前面。 玉册所见,并无妖气。 但是,这里,前面。 当真没有妖怪吗? 第6章 援军 赵屠夫有些不安心。 他在这庄子里面,已经算是个妖怪首领了,所以在坊主的道场妖市之中,有自己的一个肉铺,迎来送往,制定规矩,在这帮妖怪里面算是活得滋润风光的。 今天他是和已经到了的宾客们一起喝酒的,桌上什么山珍海味,美酒美食都有,但是他却神不在焉,脑子里只想着那个被抓到的人。 天可见怜,他从没有见过这么香的人! 不要说吃上一口,就是闻上一闻,身子骨都轻了两斤。 可是这妖市之中,等级森严,就算是他抓到了这个人,就算是他已经馋的恨不得把自己都吃掉了,还是得要老老实实的忍住住这欲念。 就连那人身上滴落下来的血,他都没敢舔一口。 本来他还能忍住的,可不知道怎么的,正在喝酒吃肉的时候,忽然就闻到了那一股爆发出来的浓郁香气,这下可就是再也忍不了了。 赵屠夫连连饮酒三杯,慌忙忙起身告罪,找了个理由出来。 急匆匆赶往关着这人的地方,心中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人献上,搞得现在担心。却又知道,自己一半是担心直接献上礼物,被骂逾矩,不懂规矩受罚。 二来多少心里面不舍得。 一路奔过去了,踹门闯进去,没见那小妖怪。 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那小妖抽筋扒皮下油锅炸个两三回,打眼一看,却见到了笼子里,那人侧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幸亏没出事。” “这香味,真……” “呕!!!” 赵屠夫眯着眼睛深深吸了口,却只闻到一股腥臭,险些把刚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旋即瞥见了干涸的饿鬼血,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猛地拉开笼子,把那人一翻开。 打眼一看,根本不是那个人类,而是守门小妖。 似乎是遭遇了什么法术,两个眼珠子都快熟了,还有一个眼球被某种利刃兵器贯穿。 赵屠夫呢喃,而后失控大叫:“不!!!” “我的肉!!!” “废物!” 他几乎一下捏爆了这小妖怪的头,然后猛地站起身来,转身大步出去,在此刻,心底里根本没有什么对坊主的小心谨慎,没有什么献上礼物的职责,只有最纯粹的痴欲之念。 赵屠夫身上缠绕一股黑气,感知到残留的香气,他什么都不管了,就连那边起火了的屋子都懒得搭理。 只顾着追着那隐隐约约的香气狂奔。 可这一股香气最后还是蔓延到了那屋子里,并且在烈火汹涌的地方中断了,赵屠夫自然的想到,哪怕是最低级的妖怪饿鬼,力量和速度也是超过普通人的。 寻常小妖就算无法精确感知香气来源,至少认得是个人。 那个人大概率是跑出来的时候,被那些不明就里的小妖怪抓了,然后撕了做肉吃。 想到这么香的人肉就被这么处理了。 赵屠夫的眼睛都红了。 不顾一切往火场里冲,怒号着闷头狂奔:“他娘的,这种好肉得清蒸,要水煮,你们这帮不懂吃的蠢货!!!” “头儿,那边儿是火场啊。” “滚开!” 他推开要拦住自己的妖怪,直接莽进火场里,不顾饿鬼妖躯在烈火之中受到的痛苦,疯狂突进,跑到了香气断绝的地方,也就是后厨,看见石磨里面残留肉泥,心都碎了。 扑上去,双手挖起肉泥往嘴巴里塞,狠狠咽下去。 一声闷哼。 饿鬼吞噬同类的反噬一瞬间冲击他心神,让他的身躯立刻抽搐起来,额头青筋贲起狂跳,剧烈的痛苦让他险些跪在地上。 可他呆滞了下,然后却是狂喜大笑起来: “哈哈哈,不是他的肉!” “不是!” “哈哈哈哈,太好了!郎君,你没变成菜啊。” “咳儿呸呸呸呸!” 他用力把嘴巴里面的饿鬼肉吐掉,挣扎起来,这火场的火势早就燃起来了,火势一起,凭借那些个妖怪手里面的水桶,想要浇灭这样的水,近乎做梦。 赵屠夫本来能跑出去的,可见到在火场中间,还有个饿鬼挣扎着没死,于是顾不得自己,跑到火焰烧得最旺的地方,伸出手,薅住那妖怪的脖子提起来,喝问道:“那人呢?!” “什么,什么人?!” 哐哐两个大耳刮子抽上去,再问: “刚刚有谁过去了?!” 那妖怪烧得半死,指了指方向:“跑,跑出去了!” 赵屠户直接把这妖怪扔出去,免得被烧死,自己双臂交错,硬顶着那浇了油的汹涌火势往外面跑,心中焦急得厉害,就是担心被周衍跑出去。 不知道怎么的,那股香味儿没了。 周衍跑掉,给其他妖怪抓住了怎么办?! 他们不懂得吃,暴殄天物了怎么办! 心中焦急烦躁,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找起,像是个没头苍蝇,就在这个时候,赵屠夫忽而听到了,一声尖锐的,不似人的,叫声:“有人,不——” “肉羊!是肉羊!!” “有肉羊要跑!!!” ……………… 在那人嚎叫出来的第二个呼吸。 周衍就已经上脚了。 给你脸了! 飞起一脚直接横踹,踹在了那人腹部,痛得他声音一下止住,周衍还要再补上一下子,就听到哐的一大声,那个人眼前一黑,啪的一下就趴在那儿不动弹了。 个子小小的李知微握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大木棍子。 看向周衍,抛下木棍。 正要解释。 周衍直接抓住李知微就往外面狂奔,路过时候,狠狠踹了那家伙一脚,然后赞许道: “李知微,干得漂亮!” 李知微眨了眨眼睛。 “哼嗯。” 后面忽然传来了咔嚓声音,然后一股热浪几乎是扑飞过来,周衍都能感觉到后面的热量,赵屠夫直接撞破了那汹涌燃烧着的屋子,放声大笑,怪叫着扑飞过来: “郎君!!!” “找到你了!!” 此刻的赵屠夫经历过了失去,再度找到,狂喜之下,痴念食欲已经超过了其他什么等级尊卑,眼睛泛红,只想着一定一定吃一口。 就一口! 我吃过千百种人肉,这般好人儿,怎么样也应该有我的一口。 而在这之前,本来忙碌着救火的妖怪们,已经扑过来。 他们四肢落地,攀爬弹跳,速度极快,从上面,左右靠近,周衍只跑出五步,就要被追上,之前的几次,他几乎都是暗算,没有想到,饿鬼竟然是擅长速度的妖怪。 只在这瞬间,妖怪和人的身体素质差距,彰显无疑。 李知微的心脏狂跳。 然后她很快就意识到了。 不是,那不只是她的心跳。 还有从少年手掌传来的,对面的心跳声。 恍惚中,时间都拉长,声音,颜色都开始褪去了似的。 在这阴冷的,有着青白色灯笼的妖族坊市庄子里,妖怪扑过来,面目狰狞,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郎拉着自己,在追杀,烈火,木屋崩塌的轰鸣声音里,在狭窄的道路里,用力往前面狂奔。 这样的画面和经历,就好像是话本一样。 或许永远都忘不掉。 好几只饿鬼扑杀过来,露出本相,獠牙。 周衍的牙齿紧咬。 忽而,玉符亮起。 轰!!!! 金色的流光瞬间从天上落下来了,犹如大日,普照四方,沉重的兵器挥舞,扑飞上来的妖怪,靠近的妖怪,只在瞬间就化作了肉泥,然后被一股强烈的气息波动扫平,扫飞。 就连脚下的泥土,碎石都瞬间被抚平。 大地一片平整。 周衍和李知微后面多出一个人。 身穿金色天王铠,手持长柄战刀,猩红色披风翻卷,狮子獠牙吞腰,垂下玉色八卦,气焰汹涌,华贵地像是天神一样,震慑群妖。 这从天而降的将领目光威严,扫过群妖,周衍。 然后看向李知微。 行礼。 “千牛卫裴玄豹。” “见过郡主。” 第7章 恩,仇! 将军,郡主?! 周衍愣住,然后就只觉得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安心之后,便是脱力的感觉涌上来了,手臂微微颤抖,呼吸的声音都有些喘息。 李知微,她是郡主? 难怪有这样的见识和冷静。 周衍想着这一点,但是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将军虽然来到这里,但是眼底仍旧有睥睨,神态似乎并不能称得上尊重,乱世,郡主? 他隐隐察觉不对。 裴玄豹道:“郡主遇险,末将救援太迟,且请恕罪。” “这帮妖孽,自有臣来处理。” 他握住兵器,挥舞那柄长柄战刃的时候,刃口裹挟肉眼可见的气浪,大地被切割,树木被劲风席卷拔地而起,靠近的妖怪毫无还手之力,都被斩杀。 但是他没有深入这个庄子。 此地和外界尘世隔绝,隐隐约约已经有类似于洞天福地的状态,此界之主,恐怕非比寻常,之所以先前不出来,只是不在意寻常小妖之间小打小闹罢了。 犹如帝王至尊,总不会亲手抓一个蟊贼。 但是他亲自过来,就已经引起此坊之主的注意了。 如果他深入这个庄子的话,一定会有一场恶战,甚至于会赌上生死。 只消杀灭些小妖便是。 抬手要带李知微走,对周衍看也不看,李知微急道: “将军,这位是救我之人,还请一并救走。” 裴玄豹看周衍,扫过他一身从妖怪身上扒来的衣裳,一双麻鞋露出大脚趾,微微皱眉,可毕竟是郡主开口,他的脚步还是顿了顿,询问道: “姓甚名谁,是何出身?” 这是种类似于拷问般的语气,周衍扬了扬眉,道: “周衍。” 裴玄豹皱了皱眉,道:“可有表字?” “没有。” “可有叔伯在朝为官。” “没有。” 裴玄豹目光扫过,眼底冷淡轻蔑,已算得上精疲力尽的周衍心中忽觉得不对,就看到裴玄豹抓住了李知微的手臂,下一刻,浑身气焰炸开,裴玄豹带着李知微,直接腾空离开。 周衍听到轻蔑平淡的一句评断。 “原是白身。” 李知微的眼睛瞪大,着急道:“你!裴将军,他!” 她回身想要伸出手抓住周衍,但是裴玄豹的武功极高,这一下速度极快,周衍一下已成了个小点,而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松不开裴玄豹的手。 裴玄豹沉声道: “局势复杂,叛军未除,郡主年少,恐是被人蒙蔽。” “一介白身而已,为您而死,死也甘愿。” “你!!!” 此地藏着不少危险,裴玄豹不愿意为了多带一个白身而犯险,至于郡主,他把郡主救回去便是了,没谁能说个不对,垂眸看到那叫做周衍的,怒目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黑白分明。 裴玄豹微微皱眉。 平淡一挥手,一道圆月劲气隐蔽落下。 这个人活着出去的话,胡乱说些什么,怕是有点麻烦。 何况,真正的理由是—— 那人胆敢抬头看他。 峰回路转,裴玄豹出场,本以为是天降神兵,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变化,周衍看到那一道劲气扑下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赵屠夫刚刚都连滚带爬地到了后面,可看到这一道劲气奔着周衍去了,却是眼睛红了。 他最渴望的食物要被切割了,这么好的肉,怎么可以这么粗暴的处理?!这么好的肉,怎么能这么暴殄天物?! 不行,不行,不行!!! 吃,吃,吃! 痴念食欲让他动起来,脚步飞快,周身缠绕黑气。 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周衍,黑气化作黑风,速度暴涨,避开了这一道圆形劲气,他确实是抓住了周衍,避开了刀气,心下大松了口气。 好! 劲气落在大地上,犹如切腐肉一样镶嵌进去,大地被撕裂开来,周衍眼前一黑,旋即身子一痛,和屠夫一起砸在地上,翻滚往后,赵屠夫抓住他的手没了力气。 “哈,哈,总算,总算没有浪费啊。” 周衍的视线缓缓恢复,看到赵屠夫大口喘息笑着,看到这庄子外面的地面出现巨大的刀痕,看到赵屠夫的下半身已化作一摊烂肉,只有半个身子在这儿。 就算是有些根底道行的妖怪,被这直接腰斩了也是个死。 赵屠夫也意识到了发生的事情,脸上神色苍白起来,呢喃道:“好饿,好痛。” “好饿,好痛……” “我的腰呢?!郎君,郎君!” 他凄厉嚎叫起来:“我的腰哪儿去了!” 周衍看着这荒唐的一幕,这才理清楚了情况,眼前这胖大妖怪,是为了吃口好肉,误打误撞地救了自己,否则的话,自己怕是在刚刚这一刀下面,成了一团烂肉。 周衍抬起头,看着天空。 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勃然的怒意和火气,牙齿紧咬。 无关力量,只是愤怒,哪怕是弱者直视强者,也如火石里迸出的愤怒。 “裴,玄,豹……” 脚步沙沙,周衍胸口起伏,听到声音,环顾周围,又有更多的妖怪过来了,裴玄豹弄出来的动静太大了,周衍都不知道,对方这一刀是为了杀自己,还是要故意迷惑什么。 他想要跑,但是入口处也被群妖堵住了。 只是一眼扫过去,周围就至少围了二三十只妖怪。 这些妖怪似乎刚刚被吓到了,没有直扑,而是围成一个圈儿,缓缓靠近,而之前叫喊着有人逃的家伙,则早就被刚刚争斗里,裴玄豹的劲气刮擦倒下的大树砸死了。 逃不可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无去路。 周衍以一介凡人之躯,硬生生闯到这一步,早已经是精疲力尽,再加上刚刚那大起大落,身躯都在因为脱力而微微颤抖,见周围群妖缓缓靠近,身前那只剩下半截子的妖怪屠夫还在呢喃: “好痛,好香啊……” 他慢慢不觉得痛了,只是呢喃道:“郎君,你好香啊。” 周衍看着赵屠夫。 这妖怪虽然是为了他的肉,也算是救了他,对痴念欲望反倒是比起生死都看得重似的,又看到周围群妖逼近,知道这次自己必死无疑,反倒笑起来: “算啦算啦,死之前,便宜你一下!” “好歹你也算救我一次。” 他拔出腰间的刀,踉踉跄跄站起来,群妖似是被裴玄豹吓了个大的,本能止住脚步,周衍咧嘴一笑,也不管什么卫生什么的,拿这刀,翻转,在自己手掌割了一下,五指攥紧。 红色鲜血滴落下来,落在了这屠夫嘴角。 屠夫弥留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了,舌头用力舔血。 终于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血肉。 最后忽而满足笑叹:“香是香,不咋么好吃!” “原来也只是普通人的血啊!” “但是,满足了!” “满足了吗?那就好。” 少年的声音回应,然后双手握着那把刀,经历了这一切,已是精疲力尽,自知此次必难以幸免,必定会死的周衍握着刀,就在缓缓围绕过来的群妖注视之下,把这刀举高。 蓄势,然后狠狠戳下。 就从那心满意足的屠夫眼睛里戳进去,斜着刺入了大脑。 !!! 包围着他的群妖似乎被这个,明明要死了,还是狠厉的人给吓到了。 屠夫就算是先吃了饿鬼肉,又冲出火场,还被劲气腰斩,本身已经濒死,周衍也用尽全力才把这东西刺入了对方的脑袋,最后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趴在刀柄上,大口喘息。 疲惫,狼藉,恐惧,说实话,看上去狼狈的像是个乞丐。 眉宇之中,凌厉锐气。 那女人,自有那女人的归处,一场相交,一场烈火;包扎的白布,葬于火海;要吃我的,杀了;救过我的恶人,就还他一恩,然后,再杀! 恩一头,怨一头。 死了,也算得上痛快。 不,可惜—— 还有王春。 裴玄豹。 周衍牙齿咬紧,缓缓握紧了刀——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地方,挣扎往前,最后走到这里,可是力竭要死,也不能死得这么窝囊。 身体压榨最后的力气,那把破刀,缓缓从赵屠夫眼眶里拔出来。 刀锋磨砺妖骨,声音隐隐有些激烈。 周衍意识海中,那一卷玉册流光变化,刀锋之下,这有名有姓的妖怪屠夫忽然被一层淡金色流光遍布,拔出刀的刹那,赵屠夫残留之躯,乃至于执念魂魄,尽数崩散! 降服其心,斩其命骸,是为—— 斩妖除魔! 哗啦! 玉册之上,流光变化,饿鬼那一页上,勾勒出狰狞凶悍的妖鬼模样,正是赵屠夫,神魂覆灭,却隐有神通法力,蕴藏其上,可被驱使。 赵屠户神魂精魄散尽如灰,金光流转,缠绕在周衍身边。 但是,周衍已没有了一点力气。 短短一天时间的遭遇,到现在,已经把他的体力,智力,判断都榨干了,但是在这一切之后,这个身躯,作为人,还剩下最后一个东西了。 那就是只剩下最后那一腔血勇愤怒。 周衍拔出刀: “来!” 群妖冲上前来。 轰!!! 周衍兜里的玉符大亮,入口忽而传来轰鸣声音,犹如猛虎破山,一道残影撞入此间,挡在前面的饿鬼都被撞飞,一把横刀从一只妖怪的嘴巴里捅进去,然后贯穿后脑,再捅进下一个妖怪嘴里。 一刀贯穿了三只妖怪。 一只大手按住了周衍的肩膀,然后将他拉到自己这边,带着血气的甲胄,却带着一股汹涌之气,墨色披风翻卷,身穿山纹甲的中年男人将周衍护在了自己的刀锋之下。 “太好了……” 他的脸庞历战疲惫,低声说: “你还活着。” 第8章 离去 周衍都已经做好了被妖怪撕成烂肉的心理准备,并且在心里面暗自发狠,就算是被撕了,也得要多剁几个妖怪回个本,却没有想到,还有人来。 他忽然想到李知微说的,有两位援军。 想到了她塞给自己的那一道符。 ‘两位援军吗?’ ‘那小姑娘,难道早就猜到这个可能,才给我那符……’ 心里面念头想着,周衍一下松了口气,这一松气,刚刚还激荡着的力气和最后的情绪都散开来,疲惫,刺痛就像是海浪一样扑打上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那股劲儿再也提不起来了。 那男人的脸上胡子拉碴,眼底都是血丝,身上一股血腥味道,好像在这之前一直都在战斗似的,身上的黑色山纹甲威严,但是可以看到,正面有一道狰狞的豁口。 似乎是被沉重的战刀正面劈中了。 那些妖怪被这人一吓,反应迟钝了下,男人手里的刀一震,动作不停,横刀切开妖鬼的头,然后竖劈,把一个妖怪的脑袋劈开一半,然后拉回来。 如锯子一样的使用法子,那妖怪死得凄惨。 横刀收回来,刀锋上有细密的豁口,沾染了血气,有一股烈烈肃杀的感觉。 男人挥刀在护住周衍之后,问道:“你还活着,里面还有百姓吗?” 周衍道:“我逃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了。” “是吗?” “那就先把你救出去,抓紧我。” 男人挥舞横刀,护住了周衍,和当时的裴玄豹一样,毫不犹豫地后撤,挡在撤退道路上的所有妖怪,在那一把横刀面前,几乎没有什么抵抗的余地,就被尽数斩除。 他的刀法横斩竖劈,大开大合,杀伤力极强。 但是在他们后撤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坊市之中,迎来送往,公平买卖。” “客人来我这里做买卖欢迎,可是杀我坊市伙计,还想要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这声音一开始还平淡,遥远,后来却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像是在打雷一样,就在周衍耳边炸开,让他的头都有些疼,眼前一阵阵发黑。 哗—— 保护着他的男人回身,战靴踏在地面上往前面滑擦,右脚猛地朝着下面一踩,细碎连绵的碎裂声音一下子炸开,而后,大地的裂隙朝着这庄子内蔓延过去。 又从这裂隙之中炸开一个个尖锐的土刺,朝着前方密密麻麻展开,小妖躲避不及时的都被刺穿,男人站定,旋身,顺势斩出了手中的横刀。 横刀裹挟一股黑色气息,前面升起的土刺一下迸裂。 轰!!! 细碎的土刺碎片,混合着一股褐色的劲气,被裹挟在刀锋的势头里,化作了一道至少三丈的刀芒,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劈过去。 前面妖怪一个个惨叫呼号着避开这一招。 周衍听到这个男人喘息的声音,可以知道,这一刀对他来说损耗也很巨大,前面妖怪避开,地面迸裂,刀芒前面的风压散开。 一只白皙修长,指甲一点殷红的手掌,轻轻按在这刀芒上,然后用力。 这一道浑厚的刀芒就破碎了。 流丝飘带微晃动,一只雪白的脚踩在空中,然后是另一只脚,一个极婀娜的美人儿,走在空中,手里拿着一把仕女扇,不紧不慢晃动:“客官好大的火气。” “刚刚那位将军,都没有您这般大火气呢。” “本来还想着只是收了点肉,倒是没想到,引出来这么大的麻烦事儿。” 周衍目光微怔,意识中的玉册不动不摇,没有得到和此妖有关的东西,这玉册也没有反应,只是在看到那女人的时候,周衍的身体有种本能的恐惧。 这个女人,毫无疑问比起这位援军更强。 也难怪,裴玄豹会跑那么快。 女子目光看向周衍,微笑道:“好个俊俏的小郎君。” “不知能值几个钱。” 伸出手去勾周衍的下巴,被横刀的刀锋迫开。 护持周衍的男人横刀斜持,道:“人,可不是你的‘货物’,青冥坊主。” 青冥坊主敛神笑道:“原来还是个知道妾身名号的。” “哦?这一身装束……” 青冥坊主看着那男人,懒洋洋道:“既知我名,那也就知道,我这里的规矩,打生打死的,却也没有什么意思,你要带走他,也好说,只需要给出价钱就是了。” 男人横刀前压,本能地冷声道: “我还没有和妖孽做交易的习惯。” 青冥坊主笑眯眯道:“我看的出来,你性子豪勇,而且不怕死,但是你有这个觉悟,你身后那个孩子又如何?” “你明知道这里是妾身道场,还以这重伤之躯闯进来。” “这么不要命,就是为了救百姓吧。” 男人回头看周衍,看到他此刻精疲力尽,周衍也看到他的脸,看到他脸上都是历战后的疲惫,似乎很久都没有休息,但是更多的是那种精神上的疲惫。 男人的脸庞线条冷硬,最后道:“……你要什么?” 青冥坊主不紧不慢,道: “你的一条手臂,一只眼睛,一身弓术。” “你知我名字,该知道我的修行,此地讲究公平交易。” 周衍看到那男人注视着青冥坊主,然后道:“好。” 他把自己的刀插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披风翻卷,他伸出另一只手把周衍的眼睛遮住了,柔声道:“它是修行有成的大妖怪,它的坊市里,都遵循交易的原则。” “不要怕。” 周衍感觉到男人的身体闷哼了一声,然后有温热的血落在自己的脸上,缓缓流淌下来,铁锈的味道灌到鼻子里,周衍的瞳孔收缩,然后是那个男人的声音,道:“可以了吧。” 青冥坊主微微笑道:“……好,走吧。” 周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睁开眼睛,却被那男人轻轻捂住,低声道:“不要看,走。” 他的力气仍旧很大,不要说周衍现在早就精疲力尽,就算是还好好的,也没法抗衡他的力量,被带着往外面走。 男人,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就这样往外走去了。 妖怪们没有阻拦,任由他们离开了。 有一名青年从群妖中施施然走出来,道: “坊主竟然没有杀他们?” 那美丽女子的身躯飘摇晃动了下,然后整个身体都发出荧光,轰隆隆,大地都在晃动,然后整个地面都开裂,一只巨兽缓缓起身。 即便是这样了,绝大部分身躯都在下面,露出地面的不到十分之一。 那个庄子就在这巨兽脖子上的鳞甲上。 而在庄子后面,隐隐约约,还有连绵不绝的建筑,只是被一层阴云藏住了,这巨兽看上去威仪,那美人的身后有一根肉管延伸到巨兽身上。 这个一颦一笑都极好看的美人,竟然只是这巨兽的一个器官。 青年在看着的也是这位巨兽。 这才是大妖·【青冥坊主】。 但是坊主仍旧用那美人身份开口,没有说出刚刚自己感觉异样,只是懒洋洋地道:“妾身讲究的是个公平,他们付出了代价,那就让他们走。” “况且,那个男人……杀了会有麻烦的。” 麻烦? 织娘三姑奶奶的干儿子祝子澄扬了扬眉毛。 “说起来这个男人,他竟然愿意为了个陌生人,而付出这种代价?!” 青冥坊主道:“大抵是做了人生中最大的错事,自暴自弃的时候,就只能做些好事,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心境不崩溃,去安抚自己。” “人总是这样的。” “至于什么错事。” 青冥坊主伸出手一招——落在那里的手臂旁边,还有一枚腰牌,被一层青光笼罩,飞到了青冥坊主的掌心,祂看着这腰牌,眸子凝重。 然后把这腰牌扔到那青年手中,道:“你自己看吧。” 祝子澄本来是不在意的,可是看了一眼,面色骤变: “什么?!” “他,他们……” 他缓缓抬起头,道:“还以为只是随便一个军人,可是,他们……不是在香积寺北,近乎全军覆没了吗?!会不会是搞错了?” 青冥坊主淡淡道:“他来自长安。” 那腰牌很古朴了,一面写着【安仁军沈沧溟】几个大字。 另一面则是一个威严的字。 【唐】 祝子澄道:“安仁军,为大唐驻守边关的那一支边军吗?看来,最后的安仁军,也有一批被裹挟到了安史叛军里面,自以为是拯救大唐,却和大唐的中央军血战。” 青冥坊主懒洋洋道: “你是说,混了小半西域和回纥兵马的大唐中央军?” 祝子澄只是道:“他是安仁军。” “来自长安。” “当真是在香积寺北,在那个战场上活下来的?” 祝子澄反复确认腰牌: “是安仁军的骑将。” “和吐蕃骑兵对射,三十八年不退的中原边军啊。” 青冥坊主拈起腰牌,低声道: “大唐最后的精锐么。” 她松开了腰牌,这青铜腰牌朝着下面落下来,落在妖族坊市的地面上,当的一声轻响,唐字就这样倒下在血泊脏污里面,泛起散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庚子,诸军俱发;壬寅,至长安城西,陈于香积寺北澧水之东。李嗣业为前军,郭子仪为中军,王思礼为后军。贼众十万,陈于其北…………】 【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贼遂大溃。】 ——————《资治通鉴·唐纪·三十六》 第9章 此心恨 周衍被带出了那个奇诡的地方。 就算是眼睛被捂住了,但是在离开那里的时候,还是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就好像是从水底浮出水面,一下子就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整个身体都轻松起来。 护着他冲出了妖市之后,男人的手掌移开,周衍看到了外面的天空。 是晚上了,天也黑了,但是和那个庄子里面,抬起头就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不一样,夜色中布满了星斗,亮莹莹的月光落下来,四面一片白。 周衍回头看那个男人,看到他的右臂空空荡荡的,臂铠都落下来,左眼则是多出一道刀疤,眼睛紧紧闭着,流出鲜血来,脸庞仍旧坚毅。 是为了救自己,才付出这样的代价的。 周衍心中有浓郁的愧疚感。 “不要说话,我们还没有离开妖市范围。” 男人提醒周衍,外面有一匹高大的黑色大马,那个男人带着周衍翻身上马,把横刀挂在马匹一侧,拍了拍这马儿的一侧,低声道:“辛苦你了,老兄弟。” “走!” 那马嘶鸣一声,就在这月色下面,迈开脚步急奔,周衍一天的经历太过于疲惫了,再加上刹那放松安心,不知不觉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又梦到自己回到了家里面,看到了爸妈,看到了那些朋友们,聊天扯皮,然后开一把游戏,打着打着,有些渴了,口干舌燥的,就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打开之后,用力干了一大口。 冰凉凉的气泡感冲入干燥的喉咙里。 那种舒爽舒坦的感觉一下子传递到整个身体。 周衍大口大口喝快乐水,都说冰镇可乐的八成价格都在第一口上,果然,之后这可乐就越来越寡淡了,就像是水一样,但是实在是太渴了,他还是大口咽下去。 越来越像是水了。 “小衍,来吃饭了,你最喜欢的回锅肉。” “你爸的手艺。” 老妈在喊他了,他正要回答,却发现爸妈的声音越来越远,回过头去看,爸妈,还有那个熟悉的小客厅,还有暖黄色的灯光就变成了一个光斑,越来越远。 周衍一着急,忽然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周衍被呛醒了,勉强睁开眼睛,他靠着一棵树在坐着,看到前面半蹲着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水囊,正在给自己喂水,墨色的山纹甲甲叶在月色下泛着一圈淡白温和的涟漪。 然后这一天的经历就都涌现在周衍的脑海里了。 男人把水囊稍稍移开,道:“醒了。” 周衍道:“嗯,这里是……” 男人起身回到旁边坐下,道:“跑出了妖市范围,算是安全了,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那种危险的地方。” 周衍藏了自己的真正来历,只是说从山上滚下来,很多东西都忘记了,被一个叫做王春的人捡走卖掉了,然后勉强打起精神,道:“还没有谢过救命大恩,不知道恩人尊姓大名。” 男人道:“沈沧溟。” 顿了顿,道:“不算是救你。” 周衍道:“什么?” 沈沧溟道:“没什么。” “你还记得你家在何处吗?” 周衍道:“不记得了。” “你家爷娘呢?” 周衍想到那个梦,明明只是个梦,却感觉心脏抽痛了下,有种隔了一层疏离却又真实的闷感,脸上神色不自觉茫然又哀伤,道:“……我,我不知道。” “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们了……” 沈沧溟顿了顿,道:“这样吗。” 他和青冥坊主做了交易,断了一臂,被摘去一目,失去了弓术的记忆,但是并没有造成明显的失血状态,只是疲惫,他不懂得安慰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也就只是道: “今日已迟,难得脱困,你先睡一下。” “某明日帮你找个落脚之处。” 周衍本来想要说自己还不累,想要再打听一下这世界和时代,但是身体显然有不同的意见,才说了几句话,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沧溟坐在旁边树下,那匹黑色的大马在旁边吃草。 前面有一个火堆。 已到了九月份,晚上的温度已经很冷了,他看着疲惫睡去的周衍,看到周衍因为冷,本能蜷缩起来,沈沧溟沉默着摘下自己甲胄上的披风,给周衍盖上。 走回来,顿了顿,又转身。 俯下身去,用剩下的手臂把披风给周衍盖严实了些。 看着少年郎睡着的面容,忽而自嘲: “沈沧溟啊沈沧溟。” “大唐边军,自以为可以拯救大唐,反倒沦为了叛党,本来是打算要找个大妖,把这条命扔出去,多少为百姓杀几个妖怪,就算是赎罪了,可是……” 从那残酷的战场上活了下来,但是却失去了更本质的信念,沈沧溟本已有死志,但是今日救下了这少年郎,他的死志反倒是被削弱了些。 总觉得,好像是赎罪似的。 救了一个百姓,便似是自己背上的罪孽就轻了一丝。 若在这个过程中付出代价,反倒有一种心上压着的石头被减缓的感觉,一种自我毁灭的赎罪倾向。 可他对自己那卑劣的内心,看得清楚,洞若观火。 因而越发厌弃。 不过只是靠着救人这种行为,在欺骗自己,想要苟活罢了! 沈沧溟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个曾经在星宿川,和吐蕃骑兵对射的手掌,看着这个握着缰绳和兵器,回到长安的手掌,脸颊抽动,愤恨,厌恶,痛苦。 猛地砸在旁边。 “懦夫!” 他道。 …………………… 周衍第二次睡着的时候,就像是睡了个回笼觉一样,睡得很沉很沉,但是这一次他恢复得很快,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儿还有些暗。 火堆已经稍稍有些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暗红色,在暗蓝色的,没有亮起来的天光映衬下,倒是扎眼。 他直起腰坐起来,带着血腥气的披风落下来。 “这是……” 周衍眨了眨眼,看到那边坐着休息的沈沧溟,后者极为疲惫,心里面的折磨和压力巨大,也睡着了,只有那匹黑色的战马还警醒着。 沈沧溟的左手握着横刀,大拇指就抵着刀柄。 不知道为什么,周衍感觉到如果有谁对沈沧溟有敌意的话,这个看似睡着了的男人,手里的横刀会瞬间出鞘。 与其说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是一头疲惫的,受伤的猛虎。 周衍回忆昨天的经历,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的头靠在树干上,有种怅然无力的感觉,整个人好像都没有了劲儿,什么都不想要做,这样的状态倒是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周衍重新自我振作起来。 反正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等死。 他忽然想到,昨天半夜,最后杀死那个屠夫的时候,赵屠夫的力量和神魂似乎被吸收了,被刻印在了那一卷玉册上,周衍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很好奇。 或许,回家的可能就在这玉册上面,也说不定。 精神凝聚在玉册上,这一卷玉册不再像是最初那样没有反应,而是自然展开,书页翻动很快,逐渐变慢下来,最后落到了后面的一页。 书页落下,上面有金色的文字。 记录的正是饿鬼的信息。 而这些文字的上面,则是一副人物图,如水墨勾勒,神态灵动,活灵活现,正是那外貌粗鲁狰狞的赵屠夫,两只手,每只手都握着一把切肉刀,两把切肉刀的尾端用锁链连接在一起。 一双脚赤裸,左脚踩着地面,右脚提起。 举手投足,像是在起舞,也像是在祭祀,腰间一个精巧的算盘,那算盘下面系着的红绳,把这水墨画像上的狰狞肃杀冲淡,变得奇诡。 “赵屠夫……” 周衍好奇地‘看着’这一卷画。 忽然,画上就出现了新的文字,一股玄妙之感浮现在了周衍的心底,传递而来的信息,让周衍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这是……” “神通?!!” 第10章 玄通 伴随着周衍的意识落下,那玉册上面,赵屠夫的画像忽然晕染开,就像是在刚刚画好的水墨画上,泼了一盆水,墨痕一下子就散开来。 晕染开的墨痕流淌,落入周衍更深的意识里。 化作了一个个文字,那是一个故事。 ………… 赵蛮是个屠夫。 自古以来,能在乡里镇里做屠夫的,怎么也都混得不差,赵蛮也是这样,家里好几间院子,自家粮仓里面满是粮食,迎来送往,做生意极讲公平道理。 周围的混混青皮们依附过来,都喊他做什么赵镇关。 赵蛮连连摆手,慌忙拒绝,仍旧只是笑呵呵地做生意,他早年丧父,能够有这个性子,都是他老娘一手教导的。 老娘还把年轻时候用过的算盘给他,提醒他做人做事,要公平明白,他记得清楚,把这算盘系在腰上。 后来圣人皇帝要征讨高句丽,打了好几次败仗,圣人皇帝又要修运河,好几次税下来,镇子里的百姓家里,就和筛子筛了一遍一样,什么都没剩下多少。 赵蛮拿出自己的粮食来救人活命,又让出来了自己几个屋子给那些被官兵砸了家的可怜人住。 大家都很感谢他,都喊他叫赵镇关了。 可是他家里的粮食总有被吃完的时候,慢慢的,赵镇关家里的粮食吃完了,他就又变成了赵蛮子,可好歹大家也算是和和气气。 之后几次,再糟了兵灾,几个乡亲们一点都不害怕,就去赵蛮子家里面吃吃喝喝,赵蛮保留了老娘的那些口粮,尽可能帮助了这些可怜人。 但是粮食不够吃,大家只好一起饿着。 有一天赵蛮子出去,想要砍树给老娘做个新椅子,吃完了粮食的可怜人们想着,赵蛮子肯定把粮食给他娘了,跑去翻找,没有找到,但是太饿了。 他们又饿,又不高兴。 因为赵蛮子这一次没满足他们。 他们看到了养出来赵蛮子的那个老娘,就坐在椅子上。 忽然,不知道谁幽幽地说了一句话。 “赵屠夫家里,这不是还有一头肉羊么?” ……………… 赵屠夫回来的时候,看到乡亲们热火朝天在煮肉,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眼睛稍微有些发红,可能是太热了吧,赵蛮想着,他忙了一天,就想着今天老娘坐着的时候舒服点。 有个乡亲一定要他吃一块肉。 他拒绝不过,就吃了一大口,一边咽下去,一边儿想着,好久没吃到肉了,真香啊,这块肉的味道之后的日子里,怎么都忘不掉了,一边吃,一边走进去喊老娘。 哪儿还有他娘嘞。 就只是一地白骨,都给野狗啃断哩,赵蛮子手里的椅子摔在地上,好扎实的做工,这么一摔,稳稳当当的,在他的后面,火烧得正旺。 人们还在煮肉吃呢。 眼睛红,肚子大,笑呵呵问他: “嘬嘬嘬。” “赵蛮子,这肉香不香?” ……………… 周衍伸出手按着眉心,感觉到了那些文字……或者说,是赵屠夫神魂中印象深刻,最无法忘记的东西,他也意识到了什么,赵屠夫生前,或者说变成妖怪之前的时候,是个好人。 好人救人,却导致了恶果。 最后的亲人被救下的这些人给吃了。 在那之后,便是一片昏沉沉的记忆,屠夫提起了两把杀猪刀,把这整个镇子的老老少少全都给砍了个干净,站在血泊当中,大哭大嚎。 这一下,却真是个赵镇关了。 可是他也快要死了,那些人反抗他的时候,他受了很重的伤势,抓着娘给他的算盘,手里的血把那个算盘的绳子都染红了,爬到了娘亲白骨堆那里,还在喊着娘。 听到后面有脚步声音传来,然后有柔美的声音询问他道:【好个妖怪,怎么样,要来和妾身做个交易吗?】 神魂之中残留的文字记忆散开,重新组合,化作一道道玄妙的纹路,周衍猜到,之后赵屠夫应该就是遇到了青冥坊主,最后成为了青冥坊主的下属。 为它买卖人肉,杀戮无辜,情有可原,罪实难赦。 周衍也感知到了这一卷玉册的能力——斩杀有名有姓,背负业力的妖怪,便可剿灭其魂魄,化作神通,镇伏在这玉册里面,为他所用。 赵蛮,是饿鬼中处于高位的【大势鬼】,并不是单纯因为自身的欲望堕落成妖,本身的力量也不是小妖怪能比拟的。 周衍稍微尝试感应,试了一段时间。 多少明白了这大势鬼的各种力量。 不需要法力,就可以靠着肉眼,直接看到一切食物和具备元气的物品。 拥有吞噬各种食物的天赋法术,不客气的说,就连观音土这玩意儿吃下去都可以当做健胃消食片用。 作为饿鬼,能够吞下各种东西,转化为元气之后就会从七窍里流出去,所以更加饥饿,所以它们不断在吃东西,永远都不会满足。 但是周衍是人,反倒不会让这些元气流出。 还有一门法术神通。 “业火饥焰。” “施展法力,可以让对手感觉到强烈的生理性饥饿。” 周衍睁开眼睛,这一枚玉符里好像还有其他神通,可是周衍自己好像是缺了什么必须要的东西,所以只能用得出这种法术,欠缺的东西,大概就是所谓的法力,道行。 周衍握了握手,心里面嘀咕道: “没蓝条吗?” 以前上网的时候,网友们总说不要乱结道家的印。 说是什么,有蓝耗蓝,没蓝耗血。 有法力就消耗法力,没有法力就氪命。 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情况。 周衍放下手,心里面好奇,玉册展现在饿鬼那一页,赵蛮的画像模糊扭曲,周衍两根手指中间则是出现了一道玉质符箓,上面什么都看不清楚。 周衍有种感觉,这玉符只有他能看到。 手指不怎么用力,这玉符散开,汇入了周衍身体,周衍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体力似乎提升了些,嗅觉加强,但是身上并没有什么妖气。 “好像也不怎么样啊,是我没有法力和道行的原因……嘶!!!” 而下一刻,一股浓郁的饥饿感涌上来。 周衍差不丁点儿直接扑了。 “艹……好饿啊……” 周衍脸都有些发白,昨天一整天什么都没吃,还差点给妖灌了泻药,饿鬼玉符之力加持身上,差一点把自己都给吞了,视线扫过那一匹黑马,黑马察觉到,不安地晃动了下蹄子。 “不行,不行,得要找点东西吃。” 周衍捂着肚子,目光扫过周围,之前看的时候,只是觉得是个野地里,但是现在他眼里,这里简直就是自助餐厅,到处都有东西在冒着微光,那是可以食用的元气。 我特么吃吃吃吃吃! ……………… 沈沧溟沉沉睡着了。 梦中好似又回到了星宿川,又和将军他们在一起,看到了大唐的旌旗,他们鏖战了一次次,在刀剑的鸣啸声里面,击败了一次次吐蕃大军的侵袭。 战后,坐在黄土垒起来的城墙上,将军摘下头盔,盘膝坐在那里,弹奏胡琴,手指动起来像是飞翔的鸟儿,唱着的却是雄浑的大唐调子。 沈沧溟双臂展开大躺在那里,听着同袍们的歌声,还有几个兄弟喊疼的声音,再度胜利的心情,还有活下来的感觉,最后都化作了他的笑声。 “我们再度保卫了大唐的边疆。” 梦中的画面交错,到了一处名堂,前面的人高大,看不清楚面目,只是看到他手指指着自己和将军,怒喝道:“不过只是个白身出身,做到六品已算是抬举,区区边军汉子……” “战功?” “没有我等运筹帷幄,你们在前面怎么拿得战功?靠你们的命吗?” “还想要和五姓七望争?!” 周围的灯笼太明亮了,那人身上的云纹太深,明堂太深,沈沧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只是觉得他越来越高大,在战场上所向睥睨的将军越发沉默。 将军郁郁不得志,病死了。 边军的待遇越来越差了。 他要讨个公道。 长安离边关太远,消息传不过来。 陛下亲赐的节度使说朝廷里奸臣当道,才压迫边军同袍。 他们怀揣着拯救大唐的心,到了长安,沈沧溟亲自冲锋,直到被那袒露胸膛,手持陌刀挡在长安前的将军一句叛军,终于道破了心中躲避的东西,道破那愤恨不甘,恍惚之间,失了心神。 被那将军一刀正面劈斩在胸口。 虽然没有死,却也已失去了战意,活了性命,却恍惚不能自已,在这梦中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些年和将军打赢之后的那一场大醉。 那时候的他躺在那里,看着始终屹立在大地上的大唐龙旗。 将军说。 小子,做的不错。 咱们又守住了这龙旗,守住了中原…… 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疼的好厉害。 大唐,大唐啊…… 沈沧溟的右眼流出泪,他从梦中醒来了。 他的死志坚定,想着不能苟活在这个世上,把那孩子送去安全的地方,就回转妖市,和那坊主拼了,便是捐出这一条命,也不能如此失了中原烈烈的风气。 因为流出眼泪,所以视线难免模糊,墨蓝色的天空,阴沉沉的树林和世界,看到那个少年郎在篝火前面摆弄什么,侧过身来,少年郎的神色温缓热烈。 然后笑着伸出手来。 “沈大叔,你醒了?” 第11章 意义 天还没有全亮了,远处稍有些白了,近的地方还是一片带着冷意的蓝色,一晃眼的时候,没能看清楚眼前的人,仿佛还是在星宿川的战场上,同袍朝着自己伸出手。 周衍的声音响起来:“沈大叔?沈大叔?” 沈沧溟恍惚了下,回过神来,神色不变,只是沉沉回应了一声,借着起身的动作,藏去了眼角的痕迹,看到周衍正在篝火旁边烤炙肉块,一起烤的还有几根竹节,里面冒出来淡淡的香气。 食物…… 沈沧溟的胃部蠕动了下,一股饥饿感涌现出来。 他握着刀,坐直道:“这些肉,你去打的?” 周衍点头道:“我醒过来比较早,看沈大叔你还睡着,就想着能不能在周围找点吃的,运气好,至于这只兔子……是自己撞到树撞死的。” 沈沧溟道:“撞死?” 周衍道:“是啊。” 又想到了刚刚的事情。 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周衍第一次驱动饿鬼玉符,导致饥饿感太强,实在是忍不住,打算在周围找点吃的,依靠着妖怪的天赋,周围的一切食物在他眼里都极为明显。 周衍先是找到了野菜,然后还找到了野稻。 摸到了蘑菇,这东西不好确定毒性,扔掉。 蚂蚱?没跑过,放弃。 一路找了一堆,后来发现有只兔子,周衍心里一喜,追过去,但是那兔子跑得飞快,几乎几下就要窜没了,周衍看到到嘴的肉要跑,下意识运转力量。 一道【业火饥焰】打过去。 周衍感觉到自己的精神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然后一道幽红色的火从他的手指尖飞出去,超越兔子的速度,击穿了兔子,撞到前面的树上。 本来周衍有些懊恼。 兔子就算是饿了,也没用啊,只会跑得更快。 果然,受了周衍一道法术的兔子就像是饿红了眼睛,速度一下暴涨,然后就在周衍看着食物远离自己的悲痛注视下,那兔子饿不择路,一头撞在了前面一棵合抱大树上面。 哐的一声。 撞了个头破血流,当场身死。 周衍呆了下,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了,法术毕竟是法术。 周衍道:“沈大叔,你在这儿稍微坐一下啊,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先把烤黄了的竹子拿下来。 这是在周围找到的竹子,截断以后,用瑞士军刀里的螺丝刀口在一侧钻孔透气,里面塞进去处理过的野稻和水,封口后架在火上面烤,竹子黄了的时候,里面也差不多熟了。 还有两根竹子里,是加水之后,用烧红的石头扔进去加热的野菜汤,在这些野菜汤里面,加入了兔子的血,动物的血液可以补充盐分。 外加烤兔肉,一把坚果松子,周衍把吃的东西都摆好了。 沈沧溟沉默。 这些食物潜藏着的,代表着的某种温暖的东西,让这个充满自我毁灭赎罪式情绪的厮杀男人,有种不适应的感觉,他感觉到手指的尾端,或者说身体的内部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周衍一边把东西摆开,一边想着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 兔肉蛋白质含量太高,脂肪又很低。 只吃兔肉因为消耗蛋白质会消耗更大的能量,在其他能量素补充不足的情况下,容易导致虚弱,再加上单一摄入蛋白质可能肝脏负荷加重。 得搭配着吃。 可惜没辣子。 啧,在这野外还能弄出了这么些吃的。 我可真牛逼! 不过,这也是种族天赋了吧,到了野外怎么办?总之,事到如此,先炒个糖色吧。 沈沧溟看着这些东西,他没有拒绝,把那把带着血腥味的横刀放在旁边,用绑着护腕臂铠的手拿起竹子,沉默了下,凑到嘴边,微微的咸味,蔬菜的味道,汤在唇齿里流动。 他沉默了下,仰脖灌下去。 胃部开始蠕动,他拿起烤肉咬着,没有多少调味的东西,但是饥渴的情况下,在绝望的黑暗中,温暖的食物本身就是意义了。 沈沧溟是被身体影响,大口吃着吃的。 周衍松了口气,他对于沈沧溟,有太大的愧疚感和感谢,他也喝了两口汤,感觉到食物在身体里流动的感觉,食物安抚人心,他初步来到这个世界的恐慌感缓缓消散。 无论如何,先要好好活下去。 周衍想着。 视线看到对面,断臂,独目的粗豪男人。 周衍补充了一句,嗯,还要报恩。 不知道,能不能把沈叔的手臂什么的找回来,既然有妖怪,总有可能吧?对了,还有王春……还有裴玄豹……什么青冥坊主。 周衍想着。 他在心里面的小本本上划了好几笔。 沈沧溟不自觉,把他前面的食物都吃完了,还不满足,但是他止住了手,眼前却被递过来一只烤兔腿,周衍道:“沈大叔,给。” “味道还不错吧?” 这个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天色亮起,云海流动过去,阳光就在松林上流过去,周衍坐在阳光里,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眼睛亮,在阳光下还有些淡淡透明的感觉。 笑起来的时候,这个会疯到和饿鬼拼命的少年郎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 “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好好吃饭才行。” “我觉得,好好吃东西的话,至少会觉得今天还有些意思,就没那么坏了。”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吃东西。” 沈沧溟心底,不知道怎么的。 忽然有种,或许就这样活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他皱眉,把这个软弱的念头从自己的脑海中扔出去了。 不行,不能软弱。 周衍把肉塞到沈沧溟的手里,坐在那里自己也猛吃。 食物落到肚子里,饿鬼玉符的力量还在发挥效用,快速地消化这些食物,周衍几乎是可以直接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变得强大了。 好像更有力气了一些。 之前的疲惫,以绝对不合理的速度快速消失。 周衍眼睛微微瞪大。 这是…… 饿鬼玉符的力量吗? 饿鬼不断吃东西,能迅速消化掉,但是却无法留存,饿鬼玉符拥有饿鬼迅速消化一切东西的力量,但是周衍本身是人,那些东西不会从他的七窍里溜出去,只会在他身体里。 周衍心里出现个猜想。 也就是说,只要吃足够的东西,肉身就会逐渐变强,是不是吃的东西等级足够高,还有可能成长到赵屠夫的力量级别? 周衍看着这些食物,像是在盯着些灵丹妙药。 吃完之后,周衍把搜集的剩下的东西装在了竹节里,沈沧溟握着刀,沉默了下,道:“走吧。” 周衍正在颇有兴致地清点自己捡回来的东西,好奇道: “去哪里?” 沈沧溟道:“村子。” 沈沧溟和周衍,还有那匹大黑马一起离开了,这里就又变成了之前的那样子,风平,天上的云都散漫,像是千百年来一直的那样。 而在周衍追逐的兔子撞死的那一片松树林,那大树微微晃动着,有松鼠从树上跑过去,站在树干上,捧着一个小小的松果,鼻子一动一动。 忽然,树干上噗的一声,冒出大团白气,白气里面是一个小老头儿,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脸上的表情,像是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一口饭似的。 老头儿捂着肚皮,踉踉跄跄,虚弱呢喃: “好……” 松鼠疑惑晃动小脑袋,似乎在问,好什么? 那小老儿好半天,终于嚎出来了。 “好饿啊……!!!” 周衍的法术穿过那兔子之后,正打在这一棵树上。 哗啦,哗啦—— 周衍听到了松涛的声音,回过头,看着松林晃动,发出声响,但是又没有风,他的性子散漫,自己经历了这一夜,吃饱了饭,心情洒脱,反倒是笑起来: “沈大叔,这是松树在送我们呢。” 他挥手告别。 晴空好,万里无云,少年纵马。 挥手去,松涛鸣。 松林内,老树精捂着肚皮,脸要皱成松树皮。 “好饿,好饿啊。” 他捂着个肚子,坐在那里,唉声叹气,却只自长叹息。 “哪儿来的个小神仙?” “却来这里,戏弄我?” 第12章 李知微 李知微被裴玄豹带回了长安附近的唐军本阵。 李知微是对得起她的名字的,就算是裴玄豹隐蔽弹出了刀气,且瞬间加速,但是李知微还是注意到了他对周衍下的狠手,李知微手指掐着自己的手掌。 少女的呼吸急促,心底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即便是回到了营帐里,李知微还是在恍惚着。 直到肃杀的脚步声响起,靠近,帐门被猛力得掀开来,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身穿黄金明光铠,披挂俱全,上面还染着血,左手按着腰间的横刀环首刀柄。 男人急步走过来,一掀披风,几乎是半蹲下,双手按着李知微的肩膀,道:“知微,你没事,太好了!” “东都陷落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和你娘。” 李知微小口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男人。 三十一岁的男子,眼底还带着血丝,多出了很多的白发,身上的铠甲还带着血腥味道,安史叛军势大,去年的时候,就是眼前的父亲收服了东都,把她和她娘安顿在那里。 却没有想到,在克复长安的时候,东都再次陷落。 她已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路艰难,才活下来。 李知微看着父亲,她的视线很快,且隐蔽地扫过了裴玄豹,扫过了父亲后面的那些将军,校尉。 李知微想要在这里,把裴玄豹做的事情都一口气说出来,却清醒地明白,父亲此刻是大帅,现在是军中,如果自己哭哭啼啼地吵闹,说要为了那个少年郎找个公道。 那会让父亲在军中下不来台,也会让父亲对自己生出厌恶之心。 会让娘亲最后的努力也…… 她行了一礼,一字一顿道:“女儿知微见过殿下。” “幸有河东裴氏中郎将大人相助,女儿才能从魔窟里逃生。” 裴玄豹注视着李知微,拱手道: “末将应有之事。” 李俶道:“这又不是对外,称什么殿下?玄豹,此番有劳了,诸位且先退下吧,让我父女相聚。”裴玄豹退下后,李俶把李知微抱起来,放在案旁矮几上坐下,柔声道: “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娘呢?!” 李知微看着李俶。 半是强行调动情绪,半是真心的。 那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气。 然后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也不说话。 就这样看着李俶,像是一个精致的娃娃。 李俶本来就对自己对于自己的侧室沈氏和这女儿的安排,导致的后果带着愧疚和歉意,见到女儿当着众将的面,没有给自己掉了面子,心中的怜爱更甚。 看到女儿落泪,为父的那种慈爱和情绪就越发浓了起来。 他摘下臂铠,双手笼罩李知微的手掌,柔声道: “阿耶会好好照顾你的,也会找到你的娘亲。” 大唐时代,父子父女关系很好的情况下,会用阿耶的称呼。 李知微嘴唇颤抖着,似乎在忍耐着情绪,最后那种悲痛如同山洪一样崩塌了,倾泻地涌动出来,哭喊道: “阿耶,女儿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她伸出手一下抱在李俶怀里,无论如何,终是父女。 之前的害怕,从东都逃出来的惊险,失去所有手段被妖怪抓了,要被吃掉的事情,这些前面都被压制住的恐惧,在遇到父亲的时候,终于还是爆发了。 李知微在父亲的怀里哭泣颤抖着,像是秋雨下面的落叶,李俶心中的怜爱心越来越大,让李知微把她怎么样逃出来的事情都说出来。 李知微最后说到自己落入了妖怪的坊市里面,哭着道: “如果不是有一个义士的话,女儿都要被妖怪杀死吃肉了。” 李俶安慰自己的女儿,道: “那位义士在哪里?我要好好感谢他救了我的女儿!” 李知微已经从哭泣中缓过来了,鼻子微红,抽泣了下,道:“我们逃出来之后,裴将军问他,发现不是世家,不是大族,就,就把他扔下吸引那些妖怪,只带着女儿出来了。” 世家…… 李俶眼底闪过一丝涟漪。 旋即,作为政治生物的敏锐性,让他注意到,难道女儿是希望自己去惩处裴玄豹,为那大概率已经死了的少年义士讨个公道。 可他看到自己的女儿面容还稚嫩,哭泣的时候,软弱可怜可亲可爱,怎么会有这样的城府和心机呢?李俶暗自摇头,把这样的疑惑打散了。 终究是自己对不起她们母女。 他摸了摸李知微的头,柔声道:“阿耶会派人找你娘亲,等彻底扫平叛军,便去扫了那妖窟,给我家孩儿出气,至于裴玄豹,阿耶一会儿便去和他说说。” 李知微意识到,父亲并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情。 死去的少年白身,河东裴家的俊杰。 不是很难以选择。 李俶安慰了下李知微,让她随着军队一起进入长安城,在香积寺之北的这一次狠厉的大战之后,唐朝精锐成功克复了长安城,都城收服,对于人心是巨大的鼓舞。 李知微分到了宫里面还算是完好,没有被破坏太严重的一间别院,在第二天的时候,她需要去拜见后续赶来的,父亲的正妃,出身于博陵崔氏的母妃崔怜晴。 崔怜晴的父亲是大唐秘书少监,而母亲则是韩国夫人,韩国夫人的妹妹正是那位传闻只是一笑,就让长安城满城花开的天下第一美人杨玉环。 在天宝年间,杨玉环受极大的宠爱,加上作为五姓七望之一的崔家家业,崔怜晴是第一等贵女,又嫁给了广平郡王,飞扬跋扈。 可是,就在那马嵬坡,贵妃身死;西京长安陷落的时候,她母亲的家族更是被尽数屠杀,虽然她跟着广平郡王一路奔波,收复失地,可是恩情日渐单薄。 那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女子,现在安静许多,带着些清冷美感,看着落日余晖,见到李知微的时候,没有如往日那样还带着审视,带着话里面的刺,只是温和招手让李知微来。 “我家孩儿,却还活着了一个,你娘亲呢?” 她和李知微的母亲沈觅云,以前多有矛盾,可如今却像是只问一故人,神色温和,李知微脸上安静了下,强自笑道:“娘亲她应该也能够逢凶化吉的。” 崔怜晴看着她的脸,直接地道:“你娘已死了吧,小小年纪,扯出娘亲还活着的话来,叫人不敢太轻视你,对得起知微这个名字了。” “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崔怜晴伸出手指抚摸李知微的脸庞,揭开了之前父女相聚温情下的冷酷真相,道: “殿下将你和你娘留在了西京,而没有带着,也不和我们一样随陛下去凤翔,不在大军保护之下,你这般早慧,早就知道潜藏的含义了吧。” 李知微没有回答。 崔怜晴懒洋洋道:“殿下有新喜欢的女子,是独孤氏。” “很年轻,文采好,身段也柔,这个年纪,倒是叫我想起来我们小的时候了。” “你,我,还有你娘,还有我那位名动天下的姨娘,我们这些女子啊,都在这后宫里面打转,临到了来,才知道斗啊斗,斗了个什么呢?” “总有年轻貌美的世家女。” “爱恨岂能够长盛不衰呢?” “我和你娘,自随了殿下就在斗,如今你娘去了,你回来了,我看到你,就好似也看到了故人,看到我们当初的样子,这样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吧?”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知微抿了抿唇,还是道:“知微有一位恩人……” 崔怜晴注视着她,直接道: “如今长安城才刚打下来,正是要依仗各方的时候,殿下岁三十有一,已经有十几个儿女,而陛下子嗣更多,蜀地,明皇还在,叛军也在。” “不要说你的外祖父,你的娘亲已经去世了,就算是他们还在,就算是你母族沈家鼎盛,在这个时候,自保都已经是很难的事情了,皇子皇孙太多。”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妄图做什么呢?” “我若是你,就好好在宫中藏着!” 李知微抿了抿唇,告退离开,又去找了同父同母的兄长,李岧郎道:“……他已经死了,云岫,必然死了。” “就算是没有死,又怎么样呢?!” 李知微道:“没有死的话,他一定在等待着我找人来救他。” “我岂能不顾恩人?!” 李岧郎安静了下,道: “云岫,不要胡闹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 李知微觉得心中空空落落的。 她其实明白,自己和母亲没有能跟着父亲,也没能跟着祖父陛下前往凤翔,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李知微害怕了,她想要退缩,她也想要缩起来的啊。 李知微抱着膝盖,蜷缩在了冰凉凉的宫里。 一直看到太阳出来了。 李知微呼出一口气,她翻找出来了纸笔,写下给皇帝陛下的【谢表】,表达自己安全回来,祝贺皇帝陛下收服长安,她顿了顿,提起笔的时候,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 想到了父亲的躲闪,想到了大兄的告诫,想到了崔妃的话。 可她还是继续写下去了。 少女的右手因为害怕在抖,左手抬起来,按住右手。 所以写下去的文字仍旧还是很稳定。 【只是可惜,前来的时候,发现竟然有妖族坊市,以长安百姓人肉为食,如此大胜之迹,竟有此事,恐损帝王之声威,损长安西京之大定,损阿翁收服长安之正统大名】 这一封谢表只是当做素来知礼的小郡主的表达,送达了凤翔,第三日的时候,皇帝陛下下令,派遣朔方军前去,扫荡妖族坊市,救黎民百姓。 另,郡主李知微,妄谈国事,受罚。 《唐律》,妄述,杖三十。 不得免。 崔氏托腮看着被幽禁的少女,问道:“图什么呢?” 她用仕女扇,戳着李知微的小腿。 李知微疼的轻轻嘶气,却还是轻声回答:“我不相信他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怎么能自己活下来了,就万事大吉了呢?” “那是他们的做法,我才不要。” 崔妃道:“值得吗?” 李知微趴在那里,低着头,回答道: “知恩,报恩。” “李家的女儿,只是这样罢了。” 崔妃叹了口气,她伸出手,把李知微的脸抬起来,小姑娘不肯,被她用力掰起来,那张脸上涕泪横流,眼睛都红了,崔妃都心软了:“疼吗?” 李知微牙齿咬着下唇,嘴唇颤抖。 “不。” 崔妃说:“为什么说不疼?” 她是聪明的女人,且尖利,还有年少时候的飞扬跋扈,于是故意道:“哦,我懂了,是因为我毕竟不是你娘,你啊,断不肯在我面前示弱哭呢。” 李知微一顿,想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胡,胡说!” 这个聪敏的,冷静的,勇敢的少女,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样子,咬着牙,流着泪,像是没有人要的小猫,在张牙舞爪: “我没有哭,没有!” 第13章 鱼 沉重的马蹄踏在泥潭,炸开一朵花。 黑色的战马像是龙一样,高大的男子护着周衍前行。 这几天,在大唐的精锐开拨之前,沈沧溟带着周衍,一路疾驰了好几天,途中见过几个村子,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周衍打扫了下屋子后,才捡走了些能用的小物件。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有人的村子。 沈沧溟让周衍在外面看着马,然后他解下了铠甲。 唐十三甲之一。 是用类似于山这个文字的甲叶,以错札法相互咬合,里面还有一层厚重的袍服,但是里面的衣服一部分沾了血,还有许多被震碎的。 也就比周衍那从饿鬼身上扒拉下来的衣服好点。 沈沧溟提了些沿途打下的猎物,进了村子里,周衍则是留在外面熬煮些东西,他们找到了个陶锅,破了点,但是勉强能用。 大约等到肉粥开始咕嘟的时候,沈沧溟回来了,带回来了一身衣裳,扔给了周衍,周衍道:“这是……” 沈沧溟坐在肉粥前,道:“你那一身从妖怪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不能用,换一身。” 周衍看着沈沧溟身上有些旧了,还破的染血袍子。 “沈大叔你的呢?” 沈沧溟道:“我不需要。” 周衍只好哦了一声,换上这一身衣服,但是偏大很多,现在战乱还没能过去,就算是官军平定长安,秩序逐渐恢复,百姓回到故乡,但是交易体系还没有立刻恢复,小城镇百姓更倾向于以物易物。 这是用打来的肉换来的。 沈沧溟道:“脱下来。” 周衍脱下来,沈沧溟拿着衣服,左手拿出一个小包,里面有针线,他有武功,独臂也可以做好很多事情,给周衍把衣服修改了一下。 周衍瞪大眼睛:“沈大叔你还会缝衣服?” 沈沧溟道:“当兵出身,这些事都要自己做。” “刚入军的时候,有个老兵欺辱我,让我给他缝衣,我和他打了一架,脾气一直不对付,虽然没给他缝,但是也得缝自己的,就学会了。” 沈沧溟想到那个老兵痞,想到那个用肩膀撞开自己,被吐蕃骑枪洞穿钉死的袍泽,想到最后,是自己把他的衣服缝好,然后下葬。 沈沧溟把稍微修了下的衣服扔给了周衍。 虽然修的不是尽善尽美,但是至少穿着不影响行动了。 一身百姓常穿的打扮,是葛布的材质,没有染过,所以是粗糙的褐色,上身窄袖短身的圆领小衫,下面是长裤,一双草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幞头。 这是大唐男子常用的头饰,士庶通用,最多材质不一样。 周衍把自己那有点扎眼的短发藏起来,又换上一身像样点的衣裳,然后手忙脚乱的,叉手一礼,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笑起来,沈沧溟看着眼前的人,就像是个大唐良家子,那种很有精气神的少年郎。 和这个国家曾经一样。 沈沧溟很久没有说话。 “走吧。” 吃完了粥,他继续带着周衍离开,他还是打算要在一个安稳的地方,把周衍放下,第四天的时候到了一个比较繁华的镇子,要补充一些必要的补给。 沈沧溟和周衍进了镇子以后,分开行动,周衍转了转,这些天他以失忆为由,和沈沧溟学文字,在这个不算大的镇子里面,找到了典当行。 典当行的掌柜的叉手一礼,笑呵呵道: “郎君,是要典当些什么,还是打算买点什么?” 大唐典当,分有官办、民办、僧办三类,如今这个是民办,只能典当些小东西,周衍看到上面有一件过了典当期限,拿出来售卖的圆领袍,黑色的,整体干净,做工不错。 他是被这一件外套给吸引进来的。 周衍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从怀里拿出了那把瑞士军刀。 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咔哒一声,是很清脆的金属声音。 ?!!! 典当行老板面色微凛。 后撤半步,右手缓缓抄起一根擀面杖。 周衍摸了摸这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 这个具有多模块的伙计,是他身上最后的,和过去世界的勾连了,九十一毫米尺寸,最适合野外徒步和救援,周衍曾经用这个东西救过好几个人,帮过的人更多。 但是现在,老伙计。 我要用你,再帮一个人了。 周衍手指摸过瑞士军刀粗糙的侧面,然后把它放在桌上,用力往当铺老板那里推了推。 “我当这个。” …………………… 周衍当了自己的瑞士军刀,换了那一身黑色的圆领袍,还有个皮革制的腰带,典当行是这个时代经济体系里面重要的一环,有‘朝回日日典春衣’的诗句,可见日常。 典当铺还给了他一包袱的铜钱。 周衍从摩得有些失真的钱上认出了【通宝】的字样。 真的是唐吗? 听沈沧溟的说辞,似乎有些像是安史之乱时。 他对那个时代的历史并不很了解,但是,总没有什么妖魔,没有裴玄豹,沈沧溟那样的实力。 周衍都有些恍惚了,从细节,从沈沧溟的话里,这个世界是唐,但是,又有妖怪,又有神通法术,他叹息一声,这一定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唐朝。 背着包袱往镇口走。 周衍还买了些粗盐,买了点驱蛇的药粉,一点点酒,用来充当消毒的效果,一些绷带,一些止泻的药,在野外生活,最恐怖的就是吃坏了肚子,真的能给人拉虚脱掉。 虽然,拥有饿鬼玉符的他,泻药对他真的有用吗? 好想法,要不试试看? 周衍清点着需要的东西。 他性格散漫,但是却又乐观坚韧,像是山上的一棵竹子,现在想着的就是好好活着,而且是自己和沈沧溟一起好好活着。 还剩下点钱,想着要不要买点好点的粮食。 饿鬼玉符能找到的,都是些很粗糙的野稻种。 正想着,听到那边有人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钓上的鱼,拿回家去,蒸一蒸,煮一煮,味道好啊,走过可别误过。” “来瞧一瞧,看一看嘞!” 鱼? 周衍咽了口口水,他走过去,看到个赤脚汉子在吆喝着,旁边木桶里面,放着一条鱼,那鱼满身的鳞片,红的像是火一样,从头顶的地方有一道金色的线,顺着脊部蔓延到尾巴。 让周衍下意识想到了【日出江花红胜火】的诗句。 好鱼儿! 不用激发饿鬼玉符的力量,周衍都能感觉到这鱼绝对不一般。周衍咽了口唾沫,却看到那鱼儿似乎悲伤,晃动尾巴的时候,都有些有气无力。 奇怪,悲伤? 为什么我会觉得一只鱼悲伤的? 周衍愣住,他凝聚精神看着那一条鱼儿,手指伸出触碰,才碰到,那汉子的手就打过来,道:“小子你不买不要乱碰,害死我的好鱼儿,卖不上价钱怎么办?!” 周衍道:“不好意思啊店家,嗯,这个鱼,怎么卖?” 这汉子打眼看了一眼,道:“一百文。” 旁边有人叫道:“当年也就十文一斤,你这鱼是什么鱼,十倍之价!” 汉子懒洋洋道:“漕运都断了,鱼得自己去打,何况是咱们这,再说了,打仗打得粮食价钱都飞起来,这个怎么也是肉!” 周衍摸了摸包裹,道:“好,我买了。” 他数出来一百个通宝递过去,然后连着木桶拿来了,那鱼似乎是以为实在是性命不保,用力扑腾起来,周衍拿着都有些废力气。 他开启饿鬼玉符,双手能稳住这木桶。 在这个状态下,他看到这鱼身上冒出一股火红色的光来,显然是好东西,而本来还在扑腾的鱼却似乎感觉到一种恐惧,身躯都僵硬了下。 要不要吃了呢? 周衍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升起一股剧烈的饥饿感,来自于饿鬼玉符的影响让他的食欲极大强化,他想了想,道:“我问你,你如果有灵性,就点点头。” 有灵性,就放掉吧。 那一尾红鱼用力摇头。 周衍被逗笑了。 “有脑子,可惜,不多!” 他提着这木桶到了镇口一侧的河流边,看着这鱼,先是喘喘气,然后伸出手抚摸了下鱼儿,这鳞甲很细腻漂亮,触手就像是温凉的玉石。 周衍手指弹了下鱼头,啵的一声,道: “去吧,下次不要被抓了。” 他把木桶倾倒到水里,这一尾红鱼似乎还不相信自己被放了,从水里冒出来,看到河岸边少年蹲在那里,一只手撑着下巴,微笑道:“快走,快走。” 长安少年垂杨柳。 鱼晃了晃身子,想了想,一转身子。 然后一个东西飞出去,落到周衍身边,周衍伸手抓住。 是一枚红色的尾鳞。 那鱼晃了晃身子,滑到水底,再也看不到了。 第14章 以心换心 鳞片? 周衍摩挲着这个鳞片,像是一片玉石一样,可他没什么道行,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周衍把鱼鳞收起来,和李知微给的扳指放在一起,然后快步往镇口走。 他和沈沧溟约定汇合的地方就在那里。 可忽然,周衍脚步一顿,前面投下一层阴影,三个穿着褐衫的汉子挡在前面,为首一人道:“小哥儿,你挡住咱们的路,是要做什么?!” 周衍眨了眨眼,道:“啊,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路。” 转身侧步走另外一个方向。 但是那边儿也有人挡住了。 “小哥儿不是本地的吧?” 周衍心里咯噔一下,客客气气道:“我和阿叔在这里做生意,正要和阿叔他们会合呢,我不懂太多,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阿叔说。” 这三个汉子对视一眼。 小子滑溜。 为首那个直接不耐烦,拎起周衍衣领,道:“小子,兄弟们最近手头紧,借你几个钱耍耍。” 周衍道:“我没钱!” 为首汉子道:“什么没钱?你不是刚刚从当铺里出来?” “还买了一百文的鱼!” “问你借点钱耍耍,又不是不还给你,逼逼叨叨的不给钱,是不是在耍我们?” 周衍眼睛眯了眯,抬起手搭住了这个汉子的手腕,像是挣扎,弱者的反抗,往往会引来哄堂大笑,但是下一刻,意识海中,玉册哗啦一下展开。 饿鬼那一面展现出来。 手持两把杀猪刀,犹如起舞的赵蛮画像晃动,瞬间扩散。 这一次是以战斗的心思开启,赵蛮似乎嘶吼。 周衍眼底闪过一丝红玉一样的颜色,下一刻,哪怕他没什么道行,自身的力量,耐力也得到直接提升,超过正常成年人,左手一晃,捏住了那男人的虎口。 一拧。 那男人的笑声就成了惨叫。 周衍落地,抬脚腹部正踹。 鞋底夯进对方小腹。 那男人被这一脚踹得踉跄好几步倒在地上,脸都扭起来,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忍着痛号道:“给我把他抓起来,老子打死他!” 好几个大汉出来,穿着的衣裳都不整齐,还有许多蝎子似的刺青,就朝着周衍奔过来,周衍脑门有些冷,他之前尝试过了,他没什么道行,饿鬼玉符的能力加持不多。 但是他的动作反应很快。 抖手一下,【业火饥焰】打入一个汉子身上。 那男人本来挥舞一根齐眉棍过来,面容一扭,腿脚一软就趴在地上,周衍抡起那一个包裹,朝着对面砸过去,把对方砸的滚出去好远。 一个胖子扑上来,双手捆住周衍。 力气好大,周衍的身体挣不开。 【业火饥焰】用出,那胖子嚎一声趴在地上。 周衍脱困,但是连续使用,周衍感觉自己的饥饿感也在不断提升,他用十四五岁的身子,打翻了三四个成年汉子,但是也到了极限,一番互殴,最后被四个男人抱住四肢,动弹不得。 一开始被他腹部直踹的那人这个时候才缓过来。 脸色发白,发狠,朝着前面的少年狠狠一脚踹过去。 饿鬼之力加持。 周衍受了这一招,面色发白,痛的厉害,但是没有受到太大损伤,有一股股热流在流动,恢复痛苦和伤势,但是对应的,饥饿感,越来越重。 【消耗食物,恢复伤势吗?】 周衍心中意识到这饿鬼玉符潜藏的潜力,那汉子则更加恼羞成怒,一群人对着周衍拳打脚踢。 ……………… 沈沧溟找到了镇子里面,那些不被普通百姓知道的黑市,从横刀刀柄里面藏着的黄金里切出一块,给周衍买了个户籍文书和过所,也就是证明清白身份的文件。 金银不是铜钱锦缎那样的货币,但是和西域交易的时候,他们认黄金,乱世的时候,黄金也更有价值。 这是他曾经战功之后得到赏赐的金牌。 他问过周衍,知道周衍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该去哪里。 沈沧溟自己只是个当死之人,因为那一餐饭,帮他落脚就是了,把东西收好,转身走出,听到了远处的动静,他提着东西走过去,在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被打的周衍。 沈沧溟眸子暗沉平静。 他,不打算出手。 在妖市里面救出了周衍,付出手臂的代价,只是他自己的自我赎罪,以及,那是人和妖怪之间的选择,现在,是周衍和当地百姓的争斗。 沈沧溟不会陪伴周衍太久。 他不能让周衍对自己产生依赖和习惯,他们不过只是偶然在这乱世相遇的人罢了,而且,他是历战的大唐边军战将,一眼看得出来,周衍护住了自己要害。 他就这样看着那少年被打,看着他死死抢住包袱。 “或许,这样可以让你知道这个世道。” 饿鬼玉符带来的饥饿感让周衍的力量降低了,他的包袱被抢走,那汉子劳泽风气喘吁吁,只觉得这小子真的耐打,自己都快没力气了,气喘吁吁道: “嘿,小子,告诉你个乖,往后可不要露白。” 他拿起这包裹,里面还剩下点铜钱,不客气地塞在自己怀里,然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整个人的脸色都僵住了,然后就是一股欲望没能满足的巨大愤怒。 周衍咬牙切齿:“还给我!” 劳泽风剧烈喘息,他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才拦路的,可没想到,就是个旧衣服,百八十个铜板儿,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恼火起来,骂道:“我说是什么!” “你他娘的,能拿出那把好刀子,竟然就只买个破衣裳?!” 劳泽风快要气疯了,他道:“那把银色的刀子,哪怕是傻子也知道一定很贵,你他妈的贱卖了,就为了换这一身衣服?!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他把包袱扔了,拿出里面那一身圆领袍。 黑色的,颇大,是那种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穿的。 沈沧溟的身躯僵硬。 他忽然想到了那少年拿着那把刀很宝贵的样子,想到了他换上衣服之后叉手一礼后笑起来的样子。 战将冷硬绝望的黑色瞳孔里面,剧烈的情绪涟漪激荡。 劳泽风这一次真的心态崩了,狠狠地一脚朝着周衍踹过去。 周衍发狠,打算给他来一次全力的【饥焰】。 下一刻,风的呼啸里,脚步声和衣裳的抖动声音,像是愤怒的猛虎咆哮,劳泽风的腿好像踢到一块石柱子上,骨头都似乎裂开般的痛。 看到周衍前面,站着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男人。 身躯高大,比他高一个头都多,胡子拉碴,黑发卷曲垂下到肩膀的高度,眼睛里有血丝,所以衬得有些发红,像是暴怒的猛虎,刚刚箍住周衍的人,都瘫倒在地上,哎哟哎呦地惨叫着。 周衍愣住:“沈叔?” !!! 劳泽风身躯颤抖,沈沧溟的手掌伸出。 沈沧溟的手扣住他的头,不见用力。 劳泽风被提起来,双脚离地,挣扎痛苦的喊叫。 风吹拂过来,男人的脸庞似乎都藏在阴影之中,那一双眼睛里却带着一股狠厉凶戾,那股恐怖的力量几乎是要把劳泽风的头给硬生生捏爆掉。 “啊啊,我的头,头要裂了,好汉,好汉饶我性命!” “好汉饶我性命!” “沈叔……还在镇子里。” “…………滚!” 沈沧溟手一甩,劳泽风的身子被甩在地上,沈沧溟缓缓俯身,拿起那一身圆领袍穿在身上,革带系紧了,粗眉下面的眼睛扫过周围的混混,冷硬道:“钱。” “啊,啊对对对,钱,把钱都拿出来,拿出来。” 一帮青皮混混把钱都拿出来,比起刚刚还更多。 沈沧溟带着这些钱和周衍,去把他的那把瑞士军刀赎买出来,典当铺子的老板都惊呆了,两个人走远了,还在摇头晃脑地想着:“奇了怪了,怎么还有人才典当了东西,就又把东西赎回去了呢?” “奇怪啊,奇怪。” 一帮青皮混混哎呦哎呦地过去,一瘸一拐。 沈沧溟让周衍骑了马,沉默着,道: “刚刚我在看着。” 周衍:“啊?哦。” 沈沧溟道:“衣服不错。” 周衍挠了挠头,嘿然笑道:“是沈叔你救我的,我的衣服也是沈叔你给我买来的,我就想着能不能给你也买一套。” “嗯。” 沈沧溟沉默许久,他就像是那些沉默寡言的中原男人,不习惯被关心和照顾,尤其不习惯被晚辈照顾,安静了会儿,道:“你打输了。” “你的体力太差,打架也没有章法。” “打趴了三四个人,就被那些混混困住了。” 周衍傻眼了,觉得自己好像被父辈骂似的。 氛围有些安静,古怪,沉默。 沈沧溟又安静了一会儿,他看着前面,握着横刀,这个自厌的,绝望的,孤独却又倔强的男人,用一种属于中原男人的道谢方式,这样开口道: “周衍。” “要学我的武功吗?” 第15章 超凡 武功?! 周衍愣了一下神,下意识地想到了沈沧溟面对坊主时劈斩出的那一刀—— 大地迸裂,石头从缝隙中穿刺出来,把一个个周衍自己只能暗算才能对付的饿鬼穿刺,最后这些石刺崩开,糅到刀气里面。 那一道刀气弧度有三米长。 旋转着飞出去,那些对周衍来说很难处理的饿鬼像是被卷到绞肉机里面一样,变成了碎片。 这已经是周衍认知里面的神通招式了。 心里面兴奋起来,就连刚刚和一帮混混互殴带来的痛感都没有了,他一下转过头去,眼睛里都放光,道: “我可以学吗?” 沈沧溟道:“嗯。” 现在还在马背上。 沈沧溟觉得周衍的眼睛有点太晃眼了。 想了想,按着周衍的头,把这家伙的脑袋扭过去。 周衍有些兴奋,有些期待,但是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也还有裴玄豹轻描淡写的一道刀气,如果不是赵蛮那个屠夫妖怪的食欲冲动,他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他想到了那恐怖的坊主,把自己卖掉的王春。 最后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羡慕这样的力量,还是因为在这个光怪陆离世界里面,在这种不安定的生活中,对于代表安全感的力量的本能渴求,心中的渴望尤其强烈,道: “沈叔你在妖怪坊市里面劈出的那一刀,那个也是武功吗?” 沈沧溟微微摇头,道:“那不是。” 周衍傻了眼。 沈沧溟骑着马带着周衍,故意地,用很慢的速度离开了城镇,到了一个稍微平坦些的地方,把马系在旁边,先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了一些豆饼喂给了大黑马。 这一匹马是军马。 能够背负着全身重甲的他,在战场上驰骋,所以消耗也大,野外的草根本无法满足这种级别战马的日常需求,所以必须在城镇里进行补给。 沈沧溟一边喂马,一边思考周衍的问题,回答道: “那是【玄官】的力量。” “玄官?” 周衍不明白,沈沧溟看他模样,知道他就不懂得这些隐秘的名词,沉默了下,星宿川安仁军是有命令的,这些东西不准外传,但是如今…… 沈沧溟想到如今的处境,忽有自嘲。 安仁军已名存实亡,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他道:“本来不打算提起,既然你说了,我可以和你说一下,这世上不同的地方,都有各种传说故事,而其中许多地方,隔绝数千里,却有着极为类似的传说。” “里面的那些神仙人物,能力也极为相近。” “这些在民间故事里的角色,其实就是我们这样的人。” “自轩辕黄帝乘龙飞升开始,就有法脉传承于世,后于中古时代,秦皇服丹飞升,则是兴盛期……”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周衍措不及防。 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愣住了。 秦皇飞升? 他心底里有一种,啊,果然是这样子的感觉,恍惚中,却有一种像是坐在石头上,岁月像是大江一样汹涌地流淌过来,然后在自己的面前彻底分开两端的,汹涌澎湃的感觉。 持剑的始皇,没有迎来太阳的落下,而是成为了永不垂落的骄阳,于是岁月在剑的尾端划开了新的支流。 他早就有了预感,但是也有一种很淡的失落感。 有种怎么样的感觉呢? 周衍想着。 是离家的游子。 两千多年的岁月跟在他的身后。 这世道,果然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历史。 沈沧溟道:“秦皇焚烧天下方士之书,将七国的传承,刻录于七个石碑之中,分为峄山、泰山、琅琊、之罘、东观、碣石、会稽七座石刻,最初的法脉自此而出。” “至于我们这些人的称呼,是从周武王讨商灭国,分封八百诸侯,周公制礼开始算的,在《周礼》里面,设有【巫史卜祝】官制,自古以来,官府称呼我们这样的人,就是【玄官】。” “甚至于更早一些,水官共工,火官祝融,都是这样。” “秦有【黑冰台】,我大唐有【玄象监】,其中都是负责这些掌握超越凡俗力量之人的事情。” “至于江湖之中。” “遇道门的,就称个长;见佛门,就说个师。” “妖怪邪祟常称呼我们是【窃法贼】,除去了天下正统法脉,还有些行走左道的人,名号有许多,其实都是一样的,意即掌握超越凡人力量的存在。” 周衍消化了这些,好奇道: “那么,道观,佛寺里面有很多这样的,【玄官】吗?” 沈沧溟道: “不,包括朝廷的普通官员,士卒,包括佛门道门里面,世上九成九的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只当做是传说故事罢了,天下辽阔,妖魔也没有这么多。” 沈沧溟看着周衍,他看出来了这个少年郎的渴望,沈沧溟眸子敛了敛,他沉声道:“若能在我们……” 他本来要说我们分别之前,但是看着兴奋的周衍,有些说不出来,沉默了下,虽然不想要让这少年太依赖他,但是却也不必太直接冷酷。 于是道:“若是你能够在一百天以内,习武有所成就,我可以教你如何成为玄官。” “可以吗?沈叔!” 沈沧溟道:“我不知道其他法脉,我知道适合现在的你的,是大唐安西军中,【烽燧】这一玄官位,位在第九品。” “【烽燧】可以初步感觉到地脉之气,双脚都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可以加快你自己的体力恢复,能够以身体直接感受到杀气。” “在交战中,既可以将敌人攻击的一部分力道引导入大地化解,避免受伤过重,也能够借助地脉地气,斩出极重的一刀。” “积蓄地气,可以靠着【火土相生】,斩出火劲,对妖怪和幽魂有一定克制。” 位格,法脉,独特的能力。 且极成体系,潜藏于历史。 沈沧溟的介绍为周衍打开一个不同的世界。 周衍忽然想到了玉册上的饿鬼玉符,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感觉到,这饿鬼玉符也属于类似的存在,以及,除去【业火饥焰】,玉符内似乎还有其他法术。 但是因为他缺乏什么东西,所以不能开启。 周衍心中隐隐猜测,玄官的力量,就是自己缺乏的东西,于是明明心里面已经和猫爪爪挠一样痒痒了,还是装着只是一般好奇,问道: “沈叔,玄官的力量,就是所谓的法力吗?” 沈沧溟道:“可以这样认为。” 他忽然不说话了,周衍好奇不解,沈沧溟伸出手,从周衍腰间,把那把饿鬼身上捡来的刀拿起来,那是把很薄的刀,破破烂烂,砍几下估计就会断,然后看着前方。 周衍很敏锐,也顺着方向看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到人腰部的杂草里面,慢慢出来了二十多个人,其中之前和周衍发生矛盾的那些人也在,那个吃了大亏的混混指着周衍和沈沧溟:“老大,就是他们!” “夺了咱们的宝刀,还抢钱!抢咱的钱!” “咱的!” 那大哥是个个儿大的汉子,骂一句笨蛋,道:“那匹马不也是我的?!喂,那个外地汉,你这马跑不快,被我们跟上来了,就是你们倒霉。” “我们不打算要你的性命,你欺负了我的手下,把马,刀,还有钱留下,磕几个响头,就可以滚了。” 二十多个混混。 当代以村镇为核心的地域性势力具有很强的排他性。 沈沧溟道:“看好了。” 他往前走,手里提着刀。 那些青壮年彼此对视了下,然后朝着沈沧溟扑打过来,沈沧溟双脚站定在了周衍前面,单手反扣住了刀柄,就只用那把破刀,挡住了这二十多个人。 当当当当的脆响。 对方的招式都被沈沧溟用刀挡下。 他们手里的刀,棍打在那把刀上,没有半点用处。 本来铁片一样的破刀,竟然多出沉厚锐利之气。 周衍玉册流转,隐约感觉到了,在沈沧溟手里,那把破刀似乎被罩上一层薄薄的气息,导致这把刀坚硬无比,而伴随着这一下下的防御攻击,刀锋上的淡黄色气息越来越重。 直到蔓延到了刀锋上。 嗡嗡嗡—— 这把破刀忽然鸣啸。 对面为首的大汉攻击震得自己手麻,放不下面子,又恼羞成怒,挥舞一把大斧头,抡圆了,朝着沈沧溟劈过去,沈沧溟只用一把单刀,左手握着,反手一下,架住斧子。 浅黄色的流光爆发。 反斩! 斧子被这刀直接劈开! 那刀锋势头不变挥出,破开对方的衣服,下面还有一层铁制护心镜,刀锋划过铁镜,那一缕流光忽然爆发,顺着刀锋挥舞的方向,轰的声音像是雷,热浪汹涌翻滚起来,一片炽烈的火焰,化作弧光,照亮了一片。 二十余人,一次性被打倒在地。 那把破刀在沈沧溟手里一震,鲜血,火焰,流光散尽。 隐隐肃杀。 他把刀还给周衍。 说话仍旧言简意赅,有力。 “燧取星火,台承昏晓。” “一烟升处,万籁俱昭。” “这,就是【烽燧】。” 第16章 杀心如铁 握住了刀,周衍的心跳变得有些急促了些。 他见过那些妖怪的本事,也见过裴玄豹,还有沈沧溟的手段,但是那个时候只有惊叹,没有现在这么明显的渴望,或许是因为沈沧溟说的那些话。 或许是,这种属于【烽燧】的力量,他也可以拥有。 他握住了刀,佩在腰间,稳住了起伏的情绪,然后看向那些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人,道:“他们呢?沈叔?” 沈沧溟眼睛没有涟漪:“卖掉。” 周衍道:“好嘞沈叔……” “嗯??” “等等……” 周衍一点一点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呆滞: “卖掉?!” ………… 那些人确实被沈沧溟捆了,然后‘卖掉了’。 说是卖掉,其实是让周衍去送到县尉那里,官府有专门的捕贼官,张贴出榜单,点名悬赏某些逃犯,贼人。 遇到作奸犯科的,百姓也可以扭送到官府,所以当世游侠之风,极为浓烈;当然,如果为了赏钱就乱抓人送过去,那会把自己给送进去,还得罪加一等。 沈沧溟指点周衍去找捕贼官。 周衍一路顺利,到了地方,等着捕贼官给他清点铜钱的时候,百无聊赖数着柳叶,忽然听到了一阵阵哭喊的声音,周衍好奇打量着,看到那边的官府衙门里,好几个人哭嚎着出来了。 有个男人搀扶着一名女子,那女人已经哭得快要昏过去。 “孩子啊!!!” “我的孩子啊!” 声音凄厉悲痛,让人顿生怜悯之心。 正在记录周衍这事情的捕贼官叹息道: “儿子和女儿都被拐走了。” “可怜,可怜。” 人贩子么……真该死啊。 周衍有些可怜他们,问道:“还能找到吗?” 捕贼官道:“很难,现在这世道,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给他找,只能贴个告示,看有没有什么游侠去把这人给抓了。” “瞧,那就是。” 他指了指旁边的告示,周衍顺着他指着的地方找了找,然后脸上的神色顿了下。 他认识那个告示上的人,那张脸,那双眼睛,他甚至于知道这一张脸的主人会说出那种和和气气的声音,周衍念出来了这个名字,道: “……王春。” 王春,正是那个把他卖给妖市,还买了人肉的家伙。 他认得这张脸,一切的开始就是他,一股憋火的火气让周衍握住了刀,在那妖市里面越是狼狈挣扎,距离死亡越是接近,他对王春的烦躁感就越是强烈。 如果那家伙在面前的话,周衍这把小破刀会毫不犹豫砍在那杂种的脑门上。 要不然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杀意。 周衍咬牙切齿,想着一定要把这个家伙剁成臊子。 那些人从周衍身边走过去了,周衍看到那男人脸上刀刻一样的皱纹,听到了那女人的哭嚎,他看到他们的手掌,上面有很多的老茧,粗糙,朴实。 看到那女人身子颤抖得像是秋风里面的落叶。 嘴巴里还不断念叨着什么,好像是在求神仙救命。 他们有求官府,官府现在没有心力去找,他们恳求侠客们,但是游侠们看着他们能给出来的东西,都摇了摇头;而他们没有力量,所以现在,他们就只能够祈求上天。 不是要拜神仙,不是相信真的有神仙。 只是,除去了那虚无缥缈的神仙还有一点慈悲的可能,还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这样的话,难道要相信孩子已经彻底死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拜一下神仙吧。 拜这荒唐的命,拜这荒唐的世道和慈悲。 女人被搀扶着,双手合拢着,泪眼朦胧道:“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大慈大悲的灵官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孩子,他才那么点大啊。” 她用力磕头,捕贼官有些不忍心,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 她抬起头,血流下来,流过眼睛,视线模糊了。 有人笑,有人叹息,有人不忍。 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她忽然胸口疼,有一种世界翻腾着的,本能的干呕和晕眩的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一切的声音都变得恍惚,遥远,浑浊。 然后,她听到了撕拉一声。 那稍有些憋气和混沌般的气氛忽而就被撕开了。 “嗯?!!” 捕贼官怔住,抬头看到站在告示牌前面的少年郎,周衍一只手把王春的那个告示揭下来了,他单手握着刀,单手握着着这告示悬赏,感觉到了一双双目光,深深吸了口气。 走到捕贼官的前面,把这告示按在桌子上。 “这个人的悬赏。” “我接了。” 捕贼官注视着这个年轻人,低声道:“此事做不得虚假,我看你模样,可不算是有武艺在身的,况且那两个孩子怕是也……” 周衍道:“至少还能救下这两个人。” 而且,反正王春一定要打,只是,武功,武功…… 捕贼官愣住,看着那一对中年男女。 再看周衍,捕贼官的脸上有了一丝丝变化,起身肃然道: “壮士!” 周衍提起这些铜钱要走,捕贼官伸出手按住了周衍的手,然后重新换了些铜钱,低声道:“刚刚那些是穿孔钱,剪边钱,分量轻,壮士,请拿这些。” “好钱!” 周衍:“…………” 你他妈。 ……………… 在那一些人几乎要跪下磕头的哭嚎里,周衍不习惯地狼狈逃离开来了,最后抱了一袋米,一大堆铜钱,哼哧哼哧地回来了,沈沧溟正在给马洗刷皮毛,数了数拿回来的东西。 沈沧溟道:“变少了。” 周衍不懂这些,沈沧溟道:“在每个大点的城镇里,都安排有捉贼官,捉了贼人过来,能有悬赏,至于这悬赏的钱,一部分是当地官府承担,还有一部分则是平准署负责的。” 周衍道:“平准署?” 沈沧溟道:“嗯,朝廷控制市场物价的地方,防止那些富商把持物价,稳定粮价,免得谷贱伤农,谷贵伤民,平准署制定的价格出现问题和变化,就能看出许多。” “以后如果缺钱,可以去找找看这些悬赏……” 周衍坐在旁边,从怀里拿出了个悬赏,放在旁边。 沈沧溟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等着周衍说。 周衍道:“这是把我卖到妖市的仇人,还有今天,我看到……”他把今天的见闻都说了,最后呼出一口气,道: “我想报仇。” 沈沧溟道:“你想要怎么报仇?” 周衍握着刀,他不知道自己表露心情,会不会让沈叔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但是他还是直接回答道: “杀。” “他把我卖到妖市里,我想要还回来。” “只有杀。” 沈沧溟点了点头,道:“这是他对你做的事情,损害了你的利益和性命,所以你想要以更酷烈的方式报复回去,人之常情,可以。” “还有什么理由吗?” 周衍道:“他拐卖孩童,该杀。” 沈沧溟道:“这是恻隐之心和道德之心,但是如果是为了这个理由的话,你不该杀死他,而应该把他扭送到官,让他按照律例伏诛,更可以警醒其他人。” “不够。” 沈沧溟身材高大,刀锋一样的眉毛下面,眼睛像是淬火之后的刀,看着眼前的周衍,周衍的心脏跳动,他感觉到,沈沧溟似乎在直接逼视他的内心,沈沧溟沉声道: “还有什么理由。” 在这样的注视下,隐隐的压力下,周衍的那些经历,那些愤怒,不甘心,怜悯,这一切都汇聚起来,化作了最后的,最本质也最纯粹的东西。 周衍最后放下了刀,那把破刀就放在他和沈沧溟前面。 正在低着头大口咀嚼豆饼的战马耳朵晃动了下。 警觉地抬起了头。 是纯粹的杀气。 周衍道:“我见到他做下来的许多的事情,不只是我的,还有其他人的,这些让我不痛快……我不知道,但是或许,就算是他没有把我卖掉。” “哪怕只是相逢而过,哪怕只是单纯知道这个人的所作所为。” “我也会不痛快!” “所以,我要砍了他!” 不再是因为事情,不再是因为其他人,而是更纯粹的理由,物有不平则鸣,沈沧溟看着他的眼睛,略微惊叹于他的迅速蜕变和成长性,冷硬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缓和,道: “你有资格在这个世道握刀了。” “今日开始,习武。” 第17章 习武蜕变,顶尖天赋 沈沧溟起身,道:“我之前曾经说过,你如果满足我的要求,我就可以把【烽燧】的晋阶修行法告诉你,那么,就以这个作为考核吧。” “我们就朝着他所在的大致方向去,你如果能够亲自复仇,我就教你成为【烽燧】。” 虽然无论如何,他都决定将这一超凡玄官传给周衍,然后再离开,但是他也知道,需要给周衍前面一个目标,才能让他更有动力。 迟钝缄默的男儿,不善表达,总也是把很多东西藏起来。 周衍点头。 沈沧溟给周衍捏了捏根骨,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增加了他今天饭菜的量,道:“先将体魄养好。” “你没有习武的根基,太麻烦的招式对下盘,筋骨的要求太高,你只要会两招就可以了。” “横斩,竖劈。” “体魄跟上,会这两招,心里面有不平的气,手里面有铁铸的刀,你就算是个刀客了。” 沈沧溟说,即便是玄官,武艺也很重要。 周衍认真学习这两招,横斩,竖劈。 所以,午饭交给了沈沧溟,刀法是爆发性的动作,周衍很快就气喘吁吁,背部,手臂的肌肉酸痛的厉害,咬着牙强撑着继续练刀,吃饭的时候,周衍看着前面的巨大的肉。 是沈沧溟打来的狼,那头狼被沈沧溟一拳砸破了头,扔了肠胃,只用肉,简单烤炙过,给周衍吃,但是这狼肉又干巴,又柴,很难做的好吃。 没有去腥的重料,还有一股野生动物的燥气。 周衍明白自己得吃肉,但是他习惯了精细饮食的身体,完全本能抗拒,周衍深深吸了口气,用力去啃这些肉,但是啃了一会儿,速度就变慢了。 腮帮子疼倒不是什么。 主要肚子里快要满了,吃肉还是太容易吃饱了。 周衍第一次感觉到,吃肉也是会让人感觉到痛苦的。 他想到沈沧溟挥出的那一刀,在之前展现【烽燧】力量时候的玄妙之处,想到了王春,深深吸了口气,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化作一枚玉符,手指一错。 饿鬼玉符,开! 周衍眼底闪过一缕红玉的光芒,没有什么妖气,但是看向这肉的时候,刚刚根本吃不下去的东西,似乎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气,肠胃蠕动,大量胃酸分泌出来。 我吃吃吃吃! 牙齿撕咬下肉,肉迅速被咽下去,饿鬼玉符的加持之下,迅速消化,化作了所谓的气血,然后再周身百骸转动,周衍能清晰感觉到一股热流在体内转动。 刚刚锻炼的酸痛感,疲惫感迅速被抚平。 筋骨,肌肉隐隐有种提升的感觉。 天生万物,有缺有弊,饿鬼能迅速消化一切蕴含元气之力,但是却无法留存;而人可留存元气锻打,化解元气的速度却很慢。 可借神通之变化,躲天缺地弊。 正好修行! 沈沧溟扛着一个陶锅过来,里面是糙米饭,还加入了一些药材,周衍的身体需要继续加强补充,他打算根据周衍的食量,一点一点地增加他每日的食肉量。 然后搭配打熬体力,以及一些特殊的吐纳法,强化身体。 但是这是个渐进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 因为人的食量固定,想要提高不是一天两天;而就算是不顾代价强吃下去了,消化不掉,也没有办法提高筋骨和气血,反倒还会伤害到自己。 沈沧溟这样想着,就看到周衍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对着那狼腿大快朵颐,疯狂地吃,咬了几口之后就咽下去,然后继续吞吃。 沈沧溟沉默,他忽然对自己的厨艺产生了疑惑。 有这样好吃吗? 沈沧溟吃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错。 他想着。 这个食物,至少可以维持生机。 比起将军做的好吃。 他看着周衍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吃完了一整条狼腿,然后又干了一盆杂粮饭,沈沧溟甚至于觉得,自己的食欲都有些被勾动了起来。 吃完之后,周衍躺在那里,微微喘息。 妖怪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他总共吃了一整头狼,一盆饭! 周饭桶! 肚子里的食物迅速变成气血,暖流在整个身子里面乱窜,他有种浑身充血的,吃饱了的懒洋洋的感觉,如果这个时候有个空调,有个可乐,有个手机就更好…… 沈沧溟没有让周衍继续做梦。 直接把他拉起来,让他站了个桩。 “这个时候不能躺着,起来。” “看着我的动作。” “这是当年李卫公,翼国公共同创造的法门,是边军之基。” 沈沧溟教导他一种呼吸节奏的方法,调动身体的方法。 正常来说,刚刚习武的人很难能调动体内的细微气血,周衍也是这样,但是没奈何他现在体内乱窜的气血量太大,竟然让他把握住了气血的流动。 伴随着呼吸,伴随着沈沧溟的点拨,周衍感觉到原本借助饿鬼之力消化后的热流,慢慢规整起来,化作了一条暖流,在身体里面流转。 周衍身体的温度微微升高,面容微有涨红。 沈沧溟感觉到了周衍竟然已经入门,沉默了下,道:“我本来觉得,你没有习武的根基,但是目前看来,你虽然没有从小打下的根基,却有一种顶尖的天赋。” 周衍道:“那是什么?” 沈沧溟认真道:“能吃。” 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没有味觉。” 周衍:“…………” 周衍忽然有了一种挫败的感觉。 但是,总归是好事……吧? 周衍想着,努力习武。 饿鬼玉符以饿鬼的进食,以及消化速度,让周衍可以迅速消化吃下去的肉,变成气血,然后按照沈沧溟传授的军中炼体术,锻打身体。 然后练刀,他只练那两招。 那是自古老年代开始到现在,最基础的招式,哪怕是刚刚握住刀的人,哪怕是握住一根树枝的孩子都会的,仿佛烙印到了血脉里面的动作。 横斩,竖劈。 身体疲惫,就吃东西,以气血之力加速恢复;消耗太大,就吃东西,用气血之力加速恢复,体魄逐渐变大,又会提高饭量的基础,很快的,周衍的食量甚至于要超过沈沧溟。 沈沧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放缓了行进的速度,每天会花费比较长的时间,外出猎取野兽,每一次都会找到不同的兽类,找到草药,给周衍提供习武的足够资粮。 只是,习武,即便就只是单纯的两招刀法,但是也涉及到发力,刀的轨迹,刀劲的掌握等等许多隐藏的技巧,刀是很好入门的兵器,但是并不是没有门槛。 真正的门槛在门内。 沈沧溟的刀法是在日复一日的厮杀和实战中磨砺出的。 这些经验近乎于没有办法靠着言语传授。 周衍只能自己摸索,理解沈沧溟的教导。 他很用心,也懂得刻意练习不懂的地方,一开始进展是快的,但是很快就遇到了门槛,周衍心中多少有些烦恼,就像是遇到一道题目,始终解不开。 他心里有报仇的火,也有着对于这世道的强烈不安。 所以他也就越发地用心,越发刻苦训练,琢磨着刀法。 他懂得不能一昧苦练,但是也清楚地明白,灵光一下和舒缓的前提是真的有用心刻苦了,一张一弛,前提是张,顿悟的前提是渐修。 他的一切都落在了沈沧溟的眼中,沈沧溟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却在练刀之后,会以推拿手法帮周衍舒缓气血,道:“之后,去摘捕贼告示。” 沈沧溟言简意赅:“实战。” “你该实战了。” 星宿川的安仁军,从新兵蜕变成老兵只需要一场血的仪式,登上战场,和凶残的吐蕃厮杀,然后活下来,刀法就会不同。 沈沧溟不懂花里胡哨的江湖手段。 他是遵循太宗时代边军悍将的培养模式教导周衍的。 周衍有些紧张起来了,呼出一口气,认真点头。 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没什么特别的。 而在前往摘取捕贼公文的前几天,清晨,周衍早早醒来,先啃了块放凉了的肉,然后摸出饿鬼的刀,在不远处的河流边练刀,他很专心,刀法的破空锐利。 但是,不知为什么,怎么刻苦努力,他的刀法和沈沧溟的刀都有本质的不同。 很快的,肌肉再度酸痛起来了,周衍呼出一口气,抖动手臂,放松肌肉,心中苦恼着,这样下去的话,不要说报仇了,就连掌握自保的力量,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他盘膝坐在那里,想着待会儿再练习一下,却听到杂音,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长条状的存在正在缓慢游动。 蛇?!! 周衍下意识按住刀,可是下一刻,他就注意到那并不是蛇,因为好像有角,还有爪,那分明是一只龙形的存在。 这一条透明的龙在一块石头那里,似乎在努力地往外面拔什么东西,废很大的力气,就连龙须都卷曲了起来,但是却始终拔不出来,隐隐有种气喘吁吁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这龙忽而听到声音道:“需要帮忙吗?” ?!! 透明小龙缓缓转头,看到后面穿着褐色衣裳的少年蹲在那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自己,露出微笑。 “你好啊。” 第18章 一场相逢且别离 噫呀啊啊啊!!! 周衍仿佛听到了这样的一声小小的尖锐喊叫声,然后看到那一条透明龙的浑身鳞甲似乎都炸开来,龙须卷曲,噌地一下,就躲藏在了石头下面。 冒出来了两个泡泡。 过去了好一会儿。 磨磨蹭蹭的,小心翼翼的,把头给冒出来,打量着周衍,似乎极为好奇,小胡须一抖一抖,周衍看着这小家伙,玉册没感觉到业力妖气,而且,这透明龙浑身一股清爽之感。 这龙注意着周衍,缓缓游动出来,爪有三指,小心翼翼攀在了周衍的手指上,周衍打量着祂,这实在也很难说是龙,那小爪子都很柔软。 周衍问:“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这龙转过头,看着石头,周衍看了半天才注意到,水里面似乎有流动着的线,这些线被石头死死压住了,泛着淡淡的光,那龙灵就很着急地想要把这些丝线拿出来。 那石头压得很沉。 周衍笑一声道:“好,原来是这个,看我的!” 就算是他体魄已经强了不少,还是废了不小功夫才把这石头给搬起来,眼明手快,把这丝线捞起来,仔细一看,有些像是古琴的琴弦,就是泡水有些变松了。 “琴弦?” 周衍看到琴弦上有丝丝缕缕的流光,和那一条龙连在一起,周衍好奇道:“我听说,琴上面有龙口衔弦,还有龙池,凤沼,看样子,你是这一张琴通灵了?” 那透明的龙点了点头,环绕着周衍手中的琴弦,眼底渴望,周衍洒脱一笑,直接给出去: “你是在找这个吗?!” “给你,给你!” 他把这琴弦还给了琴灵,休息的差不多了,也就继续去练刀,练刀的时候,仍旧专注,刻苦,用心,而那一条琴魂所化的龙开心不已,看到周衍练刀,好奇打量着。 它可怜惜找回来的三根琴弦了,想了想,游动到了河流边,用力地鼓足了肚子吹气,让这三根琴弦晃动,湿气褪去,恢复原本的一丝音色。 然后呢,就在这石头边儿,芦苇旁,来回徘徊,把这三根琴弦和这山川之中的东西连起来了,就好像一张简陋的琴一样,流水潺潺,流淌下去。 周衍练刀的时候,呼吸粗重,咬着牙关,继续琢磨。 他还是倔强的。 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琴音。 周衍本来认真练刀,听到这一声清脆的声音,下意识刀锋一顿,抬起头,看到那边流水潺潺,流水和风流过那三根琴弦的时候,琴弦发出声音,就好像有人抚琴一样。 周衍看到那透明的龙摇晃身子,开心不已的模样,周衍一笑,也不在意这个小家伙了,只是练刀,觉得练刀的时候,有个声音,有个陪伴,那也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他练刀的时候,却有不一样了。 耳畔琴音疾徐有度,其中有‘快板’,‘慢板’,‘顿挫’,‘连绵’,各种区别,这本来是没有什么的,但是周衍这一段时间,全部心力都放在了练刀上面。 当他的苦功夫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又全神贯注到刀法上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下意识和刀连起来,那琴音细微的变化,忽然似乎就和在刀法上他欠缺的东西契合了。 周衍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刀法一顿。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那边开心的透明琴灵。 那透明的龙儿正开心着哩,被周衍看过来,又吓得团起来,琴音也就散开来了,周衍连忙道歉摆手,道:“你继续,你继续,我只是觉得你的琴音很好听。” 那透明龙儿眨了眨眼睛,然后得意的仰起头来。 它越发地用心抚琴了,是把这河流当做了琴身,而琴弦晃动,微风拂过,极是动听。 周衍转身握刀,随着这琴音而挥刀,仍旧只是横斩,竖劈,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摸不准的,可是慢慢的,他追随着这琴音的韵律去挥刀。 琴曲,以气息断连来划分乐曲节奏,而刀劲,哪怕只是简单的斩和劈,也该要有节奏的,他意识到自己缺乏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节奏,是呼吸! 琴灵抚琴,少年舞刀,天边蒙蒙亮,周衍的刀法,哪怕只有那两招,也一下子就变得顺滑起来了,他感觉到刀似乎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和身体肌肉筋骨的绷紧,放松,舒展,用力,结合起来。 最后一刀斩下的时候,周衍知道。 自己终于学会了刀法。 他转过身,想要笑着去和那琴灵交流,却见到,河流潺潺,水流从石头上落下,撞击岸边的时候,撞击出的水珠子连绵成水雾,阳光从松林的缝隙里面落下,那三根琴弦旁,隐隐约约有一个男子。 正襟危坐,面色黧黑,却有一种庄严和雅致的感觉。 琴灵就盘在他的旁边。 那男子抚琴,眸光很灵动,注视着周衍,道: “郎君,好双眸,竟能以肉眼,直视精魄?” 周衍刚刚练完刀,气血升腾,胆气雄壮,也不害怕,只是道:“刚刚练刀没注意,你弹琴真好听啊。” 那男子微微笑了笑,道: “郎君想听的话,我还可以弹奏几曲给郎君听一听,请。” 他伸出手让周衍坐下,周衍也不客气,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男子抚琴,周衍心情平复,用手掌轻轻拍打膝盖,合着节拍,他不懂琴,只是觉得这曲子很好听很好听。 太阳出来了,三根琴弦旁边的男子身影渐渐单薄起来了,那琴灵也渐渐消散,最后,这位面容寻常朴素的男子手掌按在了琴音上,最后的泛音散落于天和地之间。 琴弦要松开了,声音变得松弛。 男子有些遗憾,琴弦本来就只是系在了芦苇和石头上,慢慢要松开来了,就在这个时候,本该松开的琴弦又稳住,另一端是忽然被一只手掌拉住了,男子怔住。 看到那个少年郎道:“先生还没有弹完呢。” 周衍把松开的琴弦,一端想办法固定在了那把破刀的刀柄部分,另外的部分则是握在手中,用刀身当做琴身,粗糙的很,可周衍不觉得丢人,只是道:“先生请。” 男子道:“多谢。” 男子最后一曲,弹奏的曲调和之前不一样了。 琴音碰触刀身。 激荡炽烈,仿佛大军奔腾来去。 一曲奏罢了,男子舒朗笑道:“一缕残魂,最后还能找到了一丝故物之声,还能再弹曲子,是我的福分。” “可惜,琵琶已毁,不能让郎君一听。” 他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周衍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太阳落下,河流泛起波涛和涟漪,不见了在这里抚琴的男人,也看不到那个透明的龙,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个梦,但是周衍确切地听到了很好听的曲子,也学会了刀法。 他摘下了那三根琴弦,琴弦尚有灵性。 周衍没有把这三根琴弦收走,他想了想,找到了水位低位的地方,然后模仿刚刚那琴灵的所作所为,把三根琴弦固定在了河流的两岸,于是好像就又是一座琴了。 风吹过去的时候,水流的声音,还有细微的琴音。 周衍笑:“好听!” 转身,把刀提起:“好曲子!”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来这里,听先生你弹琴。” 他转身,握着刀离开来了,背后松涛阵阵,流水潺潺,自始至终,他没有问那个乐师的名字,回去的时候,沈沧溟正在熬粥,听到周衍的经历,沈沧溟问道: “你能肉眼直视精魄?” 周衍道:“沈叔做不到吗?” 沈沧溟道:“大部分的道门【玄官】,也需要做法,持咒,才能双目勘破阴阳两界,你这个本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否则,怕是有人想要你的眼睛。” “你练一遍刀给我看。” 周衍握着刀,把那两招刀法施展开来了。 刀法没有之前那种凌厉的错觉,而是一种循环的,连绵的,像是水流或者琴音一样的活络感,正常得好几年的火候,沈沧溟道:“做的好。” 他顿了顿:“可以实战了。” 周衍呼出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了。 沈沧溟道:“琴音契合刀法,死去之后精魄凝聚不散,想必不是简单的人。” 周衍狼吞虎咽的时候说道:“反正,我就只是路过的时候,见到他弹琴,没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没有问我的来历,这样就挺好的。” “是个好琴师啊。” 水流潺潺,琴音不绝。 面色黧黑男子手指似乎落下。 琴韵清幽,经久方绝,那少年侠客已经远去了。 他也只是微笑了下。 “好侠客。” 徐徐散去,终此故声。 今生此世,缘此相逢一场。 第二天,周衍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边,有一根琴弦,安静躺着,风吹过来的时候,自己就会有美丽的琴音响起来。 第19章 希望 周衍把玩着这根琴弦,沈沧溟睁开眼睛,道: “是那琴师给你的。” 周衍道:“他来过?” 沈沧溟回答道:“清晨的时候,随着晨昏的风吹来的。” 周衍把这一根琴弦握在手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揶揄着说:“太雅了,真的是太雅了,就连沈叔你这样冷冰冰的性子,说出这样的话来都那么好听!” 沈沧溟面无表情,左手屈指在周衍的头顶一个暴扣,本来就是大早上刚睡醒,眼眶里就有些泪,这一下把这个渐渐熟络起来,就开始散漫起来的小子给打的含了两大包眼泪,念叨了一路。 沈沧溟只好在正午的时候,费心思给这家伙打了两条鱼。 周衍欢呼雀跃,挤开沈沧溟,亲自烤鱼,当然,还是分给了沈沧溟一条,在这个世道里面,两个人一路走来,已经算是相依为命。 周衍的性子散漫,又是现代出身,实在不会拘泥礼数,沈沧溟出身于边军,生死豪迈,对于这些看得也不重,两个人相处下来,却是意外和谐。 沈沧溟带着他一起去最近的镇子里,找捕贼官揭告示。 因为昨天早上的练刀,周衍悟透了刀法里面重要的节奏呼吸,沈沧溟又陪他练了几天后,判断出周衍距离第一次质变,就差一场实战,就差见血。 不是之前的那种偷袭,而是白刃战。 是十步之内,刀刃相向,呼吸之间,分出生死。 直接面对白刃战的恐惧,是刀客武者蜕变最关键的一步,在这之前,终究只是个习武之人,算不上刀客。 到了城里,沈沧溟去采购补给,周衍去找捕贼官。 看到许多告示,沈沧溟告诉他,看到哪个告示上描述的人,最可恶,心里面有火,就揭下来,周衍看到告示牌上有许多的小贼,然后目光微凝。 “有此恶贼,趁我家中老母不注意,将我家孩儿拐走,老母悲痛染病去世,家破人亡,心中痛恨,只求有侠义之士,可以将他擒拿,我家必有重谢。” 周衍看到告示上的画像,大概是那位去世的老太太描述下画出来的,和王春有六七分相似,周衍握着刀: “……王春,这畜生。” 不过,又有王春的消息,看来方向不会错。 他压下那股杀意和暴躁,目光扫过其他的告示。 拿了一张,是双翠峰贼匪劫掠百姓,动辄杀人,已经杀死杀伤了二十多个人,周衍去捕贼官处登记了,沈沧溟给他准备了身份证明和过所。 周衍办完事情,打算离开,目光扫过告示下面,坐了个男人,胡子拉碴,颓唐的厉害,捕贼官视线扫过去,道:“这个疯子,怎么又来了。” 周衍道:“疯子?” 捕贼官随口道:“是啊,这人好几天前就来了,说是要找自己的亲人,本来贴个告示也就是了,可他非是纠缠不休的,哪儿有那么多人给他找什么妻女,没头没尾的。” 捕贼官道:“说是什么,妻子突然就失踪了,就只是包裹里多出了三千钱,我说拿着这三千钱请人找,他又不肯,说可能妻子失踪的事情,就和这钱有关。” “每天就在这里等着。” 周衍脚步一顿,看到那男人前的牌子,还有上面的画像,是个朴素的女子画像,但是很熟悉,周衍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刚刚被卖到妖族坊市里面的时候遇到的女人。 和她说的那句话。 ‘我悄悄地把自己卖掉,赵老大心善,我昨天把钱偷偷送回去了,这才回来’ 是他?! 周衍脚步顿了下,那男人抱着个包裹,埋头坐在那里,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样,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到一个握着刀的少年郎站在自己前面。 “这位郎君,有什么事吗?” 周衍道:“听说你要找人?” 男人眼睛稍稍亮了一下,道:“郎君你……”他说着一下站起来,然后眼前一黑,声音还没有说完,险些往前趴倒在地上,面色惨白,腹中发出一串的声音,显然是饿得急了。 周衍叹了口气。 拉着他去了旁边的面馆,让面馆的店家端出两碗面来,那男人面色惨白,饿得疯了一样,却还是没有去动那碗面,道:“这,如何使得……” 周衍道: “吃吧,你要是饿昏了,我怎么知道去找谁?” 男人咽了好几口唾沫,道:“那,在下就失礼了。” 他拿起筷子,端起碗,手掌都在抖,夹面夹不稳,好不容易放到嘴巴里,先咬断一口,顿了顿,然后仰着脖子,用筷子用力扒拉着面往嘴巴里面送,然后疯狂地扒拉。 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喝面一样。 吃完了面,总算是有些精神,有些尴尬着的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失礼,失礼。” 周衍问他情况,男人道:“在下张守田。” “灾年,乱兵溃兵过来,我们从家附近逃命。” “那天我的妻子刚刚回来,还笑得正常,我们吃了一顿饭,说着回家之后的事情,然后我们安心睡着了,第二天的时候,我就找不到她了,就只有包裹里面,多出了这些钱。” “如果能把我妻子找回来的话,这些钱,这些钱我都可以不要!还回去就好,我,我读过几年书,能写字,也能种地,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郎君你的恩情。” 他眼睛里都是血丝,说话的时候还算是有条理,但是精神不是很稳定,周衍要来画像,确确实实就是那个女子,他看着男人,看到他眼底神光黯淡,布满血丝。 周衍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恐怕支撑不住了,就好像一根丝线一样,现在支撑他的,就只有虚无缥缈的希望,但是,没有踪迹的情况下,这样的希望支撑不了多久的。 周衍看着他,看着另一个人的生死,他握着刀。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见过她。” 对面的男人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面,迸发出了像是火一样的期望,猛地起身,道:“郎君,你,你在哪里见过她?她还活着是不是?还活着!” 男人不自觉往前伸出手,死死攥住了周衍的袖子,手掌不断颤抖着,那声音几乎算是渴求了,不,那几乎是舍弃了一切的哀求。 是告诉真相,即便残酷也有资格知道一切。 还是遮掩? 周衍看着他,呼出一口气,回答道:“……是。” 少年眼底似乎还有那一天的火焰,有断臂,有人间的炼狱,他是面对着恶鬼群怒吼的狼狈的家伙,是对着裴玄豹仍旧有弱者愤怒的倔强性子。 可现在,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勾起,声音温和道: “她给我包扎过伤口,说起了些事情。” “说是为了让你活着回家,所以找到一家大户人家,去做些事情,换了些盘缠和路费给你。” 男人恍惚:“那她为什么不和我说……” 周衍道:“大概是觉得你不会同意吧,这样的话,两个人都能活下去,终究还有重逢的日子。” 男人呢喃了一会儿,道:“郎君,说的是真的。” 周衍微微吸了口气,道: “我,从不骗人的。” 男人看着他,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朗安宁,于是他信了,踉跄着坐回去了,手掌抖动着,道:“那就好,那就好……” 周衍安慰他道:“现在,官军平定了长安,附近的秩序也在慢慢恢复了,你还有家,现在回去家里,好好置业生活,她一定会回家找你的,不是吗。” 男人道:“是,是啊,家,家还在那里。” 他抬起头,眼底有希望了,然后微笑着道: “女儿和大郎也会回家的。” “我得要回去才行啊。” 这句话措不及防,就好像一根刺一样,让周衍的微笑顿了一下,他看着那个男人,看到他的袖口有两根白布,包裹里面有铜钱,有一个破了的布娃娃,一把男孩子喜欢的木剑。 那眼睛里面的虚幻的希望。 其实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过了一会儿,周衍道:“嗯。” 少年侠客这样回答道: “一定。” 张守田道谢后,抱着他的一切,踉踉跄跄地走了,周衍仰着头,在心中默默祝愿他还可以继续走下去,语言也是刀和剑,可以毁灭一个人的希望,也可以点起火焰。 无论如何,活下去,活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周衍站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提起了刀。 沈沧溟带着他去了山贼所在的地方。 实战。 第20章 意气风发 “对,有点儿远,在一处几乎没有多少人会去的山里,我在那儿开辟一处度假村。”青念微笑着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说。 她努力的朝我吼着,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她非常焦急,苍白的脸上布满泪水,一直努力的说了许久,她停下了。 这刀中的稀奇愈来愈多,我不禁有些怀疑,我能否再驾驭这三把刀。 当时,安邦是不知情的,但是老桥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一听对方交代出他们是从洛杉矶来的,其中还有姓沈的人,当即第一反应就是,这伙人就是之前和大圈有过纠葛的那一伙。 姜云不禁倒吸了口凉气,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师父竟然就带着自己从暗界赶到了求真宗的山门。 “草,你还他么不死心呢,给我整事是吧”王莽忽然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就给人拽了回来,直接给甩到了地上,然后王莽两腿用力蹬着地面,身体势大力沉的就朝着房门撞了过去。 特别是他的脸上,从额头到脸蛋上,交叉着三道划伤,伤口都已经红肿了,还露出了眼角下的颧骨。 “对,就是这个,你再摊开瞧瞧。”黑姬的声音带着一份喜悦,大概是见我愿意打开匣子而高兴。 “唉,公子才睡了半个时辰,又开始练武了。”春桃靠在围栏边上远眺着,嘴里轻叹了一声。 我对着丫丫的脸蛋吧唧就是一口,没有啥死活一个香吻搞不定的。 火龙由上而下,水龙由下而上,相遇于中段之处,两道长龙竟然毫无抵触的重叠了。 就在这时,手机的屏幕忽然亮了,那闪烁着的淡蓝色微弱光芒,如同鬼魅般摇曳不定。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二老爷在冷华轩的搀扶下也来了,三老爷和四老爷,还有其他的族人便都到了祠堂外的空地里,只等王爷一到,便要开始祭祖仪式。 此刻穆大少感觉到了那狂猛的吸力,也不废话,抱起怀中的南宫梦,化作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流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中年人冷笑道:“你这个废物,还想挑拨我,借刀杀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转过头来,冰冷的目光直射陈惜花。 “好的,孔处,下午我就把入党申请交给你。”尽管时间不是很长,但最起码这段时间她不用担心会碰到高浩天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可就在浩子端起ak准备跳下拖车的时候,一声清脆的枪声忽然响起,浩子被爆了头。与此同时,刘寒那儿也接了敌。 凤煜立即苦着一张脸,看夜祥君的眼神明显很不满,夜祥君将眼神转向凤舞,不与儿子相视了。 孙玉娘便向秀姑看去,秀姑原就怀疑真是有鬼,这会子听四姑娘这么一说,更加信了,脸色也跟着变了起来,忙对孙玉娘点点头。 李欣点头,“对。”她是精神力修炼者,在玄麟宫年轻一辈的弟子中,精神力最佳。 “朋友,你,你干什么!”马鹏心中凛然,刘炎松一出手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自己根本就不能与之对抗。 然后,莫林便将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讲述了一遍,力求不遗漏任何细节。 可这只是开始,雾山派为了打压宁幽兰这个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让他串联人大代表,对抗组织意图,最后就算宁幽兰灰溜溜离开玉水县,他的政治生命也会结束。 “你就是出言要关闭牛气冲天的人?”在离刘炎松三米处,贺俊逸跟叶正平双双顿住了脚步。 王钟轻笑一声,似早已预料到陈汐会这么做,他探手一抓,就将冷星魂拎在手中。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中,方浩把指挥作战的任务都交给玫瑰去做,她本来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超级特工,对于指挥作战颇有心得。 不止是冷星魂,其他三名太上教传人也都发现这一幕,皆都不禁眉头一皱。 终于,当李林完成了他的屠杀之后良久那个主持人一样的家伙才好像见了鬼一样尖叫出来,同时他的叫声也好像一个闸门的开关一样,将人类内心的恐怖全部都放了出来,四周那些观看角斗的百姓们也纷纷惨叫了出来。 跟这万洛豪走过两个街口之后,就来到白云会的驻地,门前立着两个石狮,两排在刀柄处缠着红绸的弟子分立两边,让陈尹在初见的时候,就有种庸俗不堪的感觉。 “还考虑什么?到时候你我都成了阶下囚你会后悔的!”麦考林又急了。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牛飞天和五方已经将这片焦土整片挖下去几米深,可是除了烂透的骨头,还有地下生活的蚯蚓蛆虫,什么都没发现。 万夫长舍弃狼牙棒,挥舞人尸整军,在乱军中异常显眼,吕布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寒芒,后者背脊发凉,若有所感的朝远方一骑红火战马处扫视一眼,继续挥舞尸体震慑乱军。 当时他便已经意识 到了鸿钧的强大,身外化身,便已经拥有那般手段,他的本尊将会恐怖到什么地步? “叶柔还在竹屋中躺着,我不能舍她而去。”这一刻,他的求生意志达到了顶点。然而,意念并不能改变什么,他的身体还在下落,耳边风声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