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侯府纨绔自救指南》 第148章 赏花宴4 柳宗元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晴不定。 这位寒门才子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他本是抱着鱼跃龙门的期望来的。 当范文程找到他,说要给萧砚舟一个教训时,他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皇家赏花宴,这是多少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若能在此拔得头筹,不仅能获得各家千金小姐的青睐,说不定还能得到皇子的赏识。 再不济,也能名声大噪,为接下来的会试铺路。 可如今,第一关就折戟沉沙。 柳元死死盯着萧砚舟诗前那堆积如山的梅枝,眼中满是血丝。 他不甘心!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能获得高家嫡女的青睐? 凭什么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却要在这等场合颜面尽失?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品茶的几位皇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跃龙门的机会,他柳元绝不会轻易放过! 柳元猛地灌下一杯烈酒,突然拍案而起,酒盏在案几上震得叮当作响:"不过是一首诗罢了!"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醉意,眼神却清醒得可怕,"萧公子可敢与我比试琴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明眼人都已看出端倪——这分明是范文程一伙在故意刁难萧砚舟。 柳元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一枚棋子,目的就是要让这位突然冒头的才子当众出丑。 范文程立刻帮腔道:"柳兄琴技冠绝京城,曾得大家亲传。" 他斜睨着萧砚舟,语带讥讽,"萧砚舟,你可别怯场啊。" 萧砚水也阴笑着附和:"萧公子,从小到大,我可从没见你碰过琴。我看你还是别献丑了,免得丢了我们萧家的脸面。"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萧砚舟身上,有嘲弄的,有同情的,更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 确实,这位萧家公子从前纨绔之名在外,整日里不是斗鸡走马,就是吃喝玩乐,谁会相信他能弹琴? 高云舒在对面微微蹙眉,葱白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丝帕。 她虽对萧砚舟的诗才倾心,却也不清楚他是否通晓音律。 此刻见他被众人围攻,心中既担忧又不忿,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公然相助。 "萧公子..."她轻唤一声,欲言又止,杏眸中满是忐忑。 亭角几位贵女已经窃窃私语起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高小姐怕是要看走眼了。" "一个纨绔子弟,能写出好诗已是侥幸,哪还会弹琴?" 柳元见萧砚舟迟迟不语,越发得意,竟踉跄着走到场中,对着几位皇子行礼道:"既然萧公子不敢应战,不如让在下献丑一曲?" 大皇子微微颔首,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向萧砚舟:"萧公子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场赏花宴,眼看就要变成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 萧砚舟却只是从容起身,对着大皇子拱手道:"既然柳兄有雅兴,砚舟自当奉陪。"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柳元心头一跳——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要认输的样子。 三皇子朱长治原本正与身旁的人低声交谈,闻言转过头来,与萧砚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既然要比试,不如添些彩头助兴?"朱长治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范文程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赌就赌!输的人赔一千两银子!" 朱长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故作惊讶地挑眉:"一千两?范公子好大的手笔。" 萧砚舟却微微摇头,拱手道:"三皇子,范公子,如此雅事,何必沾染铜臭之气?若在下侥幸赢了,只求范公子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范文程,"只需范公子当众承认自己''狗眼看人低'',便足矣。"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文人雅士最重颜面,这赌注看似轻巧,实则比千两白银还要命。 若是输了,不仅要承认自己有眼无珠,更要当众低头认错,这可比赔钱丢人多了。 范文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本想用银子压人,哪想到萧砚舟竟反将一军,把这场比试抬到了文人风骨的高度。 朱长治眼中精光更盛,故意激将道:"范公子,萧兄这般风雅之约,你可敢应下?" "我..."范文程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汗。 众目睽睽之下,他若退缩,岂不更显得心虚? "好!"他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却有些发虚,"就依你所言!不过..." 他阴鸷地盯着萧砚舟,"若是你输了,不仅要当众承认自己欺世盗名,还要...还要跪着爬出这赏花宴!" 亭中顿时一片死寂。 这赌注,分明是要不死不休了。 萧砚舟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范公子既然这般有雅兴,萧某...奉陪便是。" 高云舒在对面听得心惊肉跳,手中的茶盏差点打翻。 她既担心萧砚舟的安危,又为他这份从容气度暗暗倾心。 而角落里,柳元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场赌局,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朱长治闻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端起茶盏掩饰嘴角的笑意,心想这帮蠢货,怕是不知道萧砚舟不仅学会了琴技,而且是高超绝伦,待会儿怕是要把裤腰带都赔进去了。 大皇子轻抚茶盏,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二位才子,不知谁愿先来献艺?" 柳元不等萧砚舟回应,立即跨步上前,拱手道:"回大殿下,学生愿先献丑。" 他眼角余光瞥向萧砚舟,带着几分挑衅,"也好让萧公子...有个准备。"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暗藏心机。 先弹奏者能先声夺人,以精湛琴技震慑对手,更能给评判者留下深刻印象。 柳元此举,分明是要将萧砚舟置于被动境地。 大皇子微微颔首:"准。" 柳元整了整衣冠,端坐琴案前。 他深吸一口气,十指轻抚琴弦,忽而一挑—— 铮! 清越的琴音如珠落玉盘,一曲《梅花三弄》自他指尖流淌而出。 只见他时而轻拢慢捻,时而急拨快挑,将梅花傲雪的风骨演绎得淋漓尽致。 更妙的是,他特意在曲中加入几处变调,既显技艺高超,又不失原曲韵味。 席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第149章 赏花宴5 范文程面露得色,不时向萧砚舟投去挑衅的目光。 几位精通音律的贵女更是交头接耳:"柳公子这手法,怕是得了大家真传。" "那个萧公子怕是要出丑了。" 曲至高潮处,柳元突然抬眸,直直望向萧砚舟,指下力道骤然加重,琴音如金戈铁马,分明是在示威。 这一瞬的锋芒毕露,引得二位皇子都不由坐直了身子。 待最后一个音符余韵散尽,满座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大皇子抚掌赞叹,"柳公子琴艺精妙,实属难得。" 柳元起身行礼,额角已见细汗,却难掩得意之色。 他转向萧砚舟,语带双关:"萧公子,该你了。" 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缓步走到琴案前坐下。 他轻轻抚过琴弦,忽然抬头看向湖对面——高云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岸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 "献丑了。"萧砚舟微微一笑,指尖轻拨。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范文程还满脸不屑。 可当《广陵散》的旋律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他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萧砚舟的指法行云流水,琴音时而如金戈铁马,时而似幽谷清泉。 更妙的是,他竟在曲中融入了方才所作诗句的意境,将梅花的傲骨与幽香表现得淋漓尽致。 湖对岸,高云舒不自觉地向前几步,眼中异彩连连。 她自幼习琴,自然听得出这琴艺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曲至高潮处,萧砚舟忽然抬眸,与高云舒隔湖相望。 那一刻,琴音仿佛化作有形之物,在两人之间流转缠绵。 他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心底流淌而出,带着说不尽的情意。 琴音渐止,余韵却在湖面上久久回荡。 全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赞叹。 "天呐!这...这才是真正的《广陵散》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琴师激动得胡须直颤,"老朽活了七十载,今日方知何为天籁之音!" 方才还为柳元叫好的贵族千金们,此刻更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萧公子这琴技,怕是琴仙再生也不过如此!" "柳公子的琴艺已是难得,可跟萧公子一比,简直云泥之别!" "这哪是凡间该有的琴音?分明是天上的仙乐!" 大皇子激动地站起身,连手中茶盏打翻了都浑然不觉:"好!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萧公子这手琴艺,怕是连教坊司的首席琴师都要甘拜下风了!" 湖对面,高云舒早已听得痴了。 她怔怔地望着萧砚舟,眼中盈满晶莹的泪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何为"知音"——那琴声里诉说的,分明是他们之间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愫。 三皇子朱长治笑吟吟地看向范文程,指尖轻叩案几:"范公子,此曲你以为如何?" 范文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死死盯着案几上的茶盏,仿佛那青瓷上有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回、回殿下..."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萧公子琴艺...确实...更胜一筹..."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承认自己看走眼已经够难堪,更可恨的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向一个寒门子弟低头认输。 三皇子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么说,范公子是认输了?" 范文程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不得不低头道:"是...学生愿赌服输..." 他眼角余光瞥见湖对面的高云舒正掩口轻笑,那双杏眸里满是欣喜,更是气得眼前发黑。 这个该死的萧砚舟,不仅当众折了他的面子,还让他在三皇子面前丢尽了脸! 最可恨的是,自己精心安排的局,反倒成全了这对璧人! "范公子果然磊落。"三皇子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萧砚舟,"萧公子琴艺超群,本殿下甚是欣赏。" 萧砚舟从容行礼:"殿下过誉了。" 范文程听着这番对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最让他恼火的是湖对面的反应。 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们,此刻一个个面泛红晕,眼波流转地望着萧砚舟。 "这位萧公子是哪家的?怎么从未见过?" "生得可真俊,琴还弹得这么好..." 高云舒坐在其中,心里既欢喜又担忧。 欢喜的是心上人如此出色,担忧的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盯上了他。 "云舒姐姐,"旁边的小姐妹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认识这位萧公子?" 高云舒刚要开口,就听另一边的黄小姐突然提高声调:"我想起来了!这不是被平西侯府除籍的那位萧公子吗?"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不少人的热情。 "啊?就是那个被赶出家门的..." "听说是因为不学无术..." "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高云舒看着那些小姐们瞬间冷淡下来的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她既为萧砚舟心疼,又隐隐有些庆幸——至少,这些势利眼不会再打他的主意了。 ...... 萧砚舟听到范文程认输,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前一步拱手道:"范公子,既然认输,那就请当着诸位贵人的面,履行赌约如何?" 他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就说一句''狗眼看人低'',权当给在下一个交代。" 整个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范文程身上。 湖对面的贵女们纷纷停下交谈,连侍奉的丫鬟们都屏住了呼吸。 范文程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求助地看向大皇子,却见殿下正悠闲品茶,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 再看三皇子,对方眼中满是玩味的神色。 "范公子?"萧砚舟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莫非...想反悔?"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范文程脸上。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是我...狗眼看人低..." 话音刚落,湖对面就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高云舒更是掩着嘴角,眉眼弯成了月牙。 范文程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堂堂礼国公弟子,何时遇到过如此奇耻大辱。 "范公子果然守信。"萧砚舟拱手还礼,语气诚恳得近乎讽刺,"萧某受教了。" 第150章 赏花宴6 三皇子这才放下茶盏,满意地点头:"二位都是信人,甚好。"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范文程一眼,"不过范公子,以后与人打赌,可要三思啊。" 范文程听着这番对话,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笔账,他迟早要跟萧砚舟算清楚! 范文程死死盯着萧砚舟的背影,眼中翻涌着阴毒的恨意。 "让你再得意片刻..."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咒骂,"待会儿定要你身败名裂!" 他转头狠狠瞪了陈儒一眼,那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陈儒顿时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慌乱地低下头,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看来今日若不按范公子的意思办,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萧砚舟...真是把范公子得罪狠了..."陈儒在心里暗暗叫苦,却又不敢违逆。 他偷偷瞥了眼不远处谈笑风生的萧砚舟,咬了咬牙,摸了摸早已准备好的纸包。 琴艺比试结束后,宾客们移步至宴客厅。 精致的八仙桌上已摆满珍馐美味,侍女们手执银壶,为宾客们斟酒布菜。 宴席开始后,萧砚舟与陈儒被安排在了相邻的座位上。 侍女们刚斟完酒,便有几名举人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 "萧兄今日真是大放异彩啊!" "那首...当真绝妙,不知可否赐教?" "萧公子的琴艺,怕是连乐坊大家都要甘拜下风了!" 萧砚舟不得不站起身来回礼,陈儒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他借着萧砚舟被众人围住的空档,悄悄从袖中摸出一个纸包。 "诸位过奖了。"萧砚舟谦逊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陈儒的手抖得厉害,紧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迅速将剩余药粉倒入萧砚舟的酒杯中。 萧砚舟刚回到座位,陈儒就举起酒杯,"萧兄,小弟敬你一杯。" 他接过酒杯,余光瞥见陈儒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又低头看了看杯中酒——在烛光映照下,酒液表面泛着一层不正常的微光。 "陈兄客气了。"萧砚舟嘴角含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酒杯刚沾唇,萧砚舟的舌尖便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异常的甜腻。 他心头一凛,立刻意识到酒中被人下了药。 "呵,下三滥的手段..."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 借着举杯仰头的动作,萧砚舟巧妙地用舌尖抵住杯沿,将酒液尽数含在口中而不咽下。 待放下酒杯时,又借着擦拭嘴角的时机,将酒液偷偷吐进了袖中暗藏的手帕里。 "好酒!"萧砚舟装作一饮而尽的样子,还故意晃了晃空杯。 陈儒见状,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下来。 不多时,萧砚舟开始"摇摇欲坠",扶着额头嘟囔:"这酒...怎么这么上头..." 他踉跄几步,故意撞翻了桌上的果盘。 "萧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陈儒假意关切地问道,眼中却闪烁着阴险的光芒。 萧砚舟故意晃了晃脑袋,声音变得含糊起来:"头好晕..."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眼神逐渐涣散,呼吸变得急促,连耳根都恰到好处地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任谁看了都会以为他是不胜酒力。 陈儒挥手,一名粉衣侍女立刻过来,“"萧公子醉了!你扶他去休息一下。" 侍女上前搀扶,"萧公子,奴婢扶您去厢房歇息。" 萧砚舟半眯着眼睛,任由侍女将他扶出宴客厅。 穿过几道幽深的回廊后,侍女推开一间偏僻厢房的门,将"醉醺醺"的萧砚舟扶到床榻上。 "公子热了吧?奴婢去给您开窗..."侍女甜腻地说着,却转身走向了角落的鎏金香炉。 萧砚舟半眯着眼睛,透过睫毛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侍女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粉末撒入香炉中。 香炉里的炭火一遇粉末,立刻窜起一簇诡异的蓝绿色火苗,随即散发出甜腻的香气——是上等的催情香! 侍女站在香炉旁等了片刻,待香气弥漫开来,才转身走向床榻。 她的眼神已经变得迷离,脸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显然自己也吸入了不少。 "公子..."侍女突然自己解开了衣襟,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让奴婢伺候您..." 萧砚舟知道不能再装下去了。 就在她扑上来的瞬间,萧砚舟闪电般出手,一指点在她颈侧穴道上。 侍女瞪大眼睛,还来不及惊呼就软绵绵地倒下了。 萧砚舟迅速起身,推开窗户跃入后院,他悄无声息地沿着回廊潜行。 绕到正门处,果然,在假山后发现了鬼鬼祟祟的范文程和萧砚水。 "都安排好了?"萧砚水压低声音问。 范文程阴笑着点头:"那贱婢应该已经得手了。再过一刻钟,你就带人''偶然''路过..." "这次定要让他身败名裂!"萧砚水咬牙切齿,"看他还怎么参加会试!" 萧砚舟躲在暗处,将范文程与萧砚水的密谋听得一清二楚。 待萧砚水匆匆离去后,范文程仍站在原地,得意地监视着厢房方向。 "呵,想阴我,看来你是没这个本事!"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鬼魅般闪至范文程身后。 范文程只觉后颈一凉,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眼前一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萧砚舟单手拎起昏迷的范文程,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鸡鸭,悄无声息地返回厢房。 厢房内,那名侍女仍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 萧砚舟冷笑一声,随手将范文程扔到床上,与那侍女并排而卧。 他动作利落地扯开范文程的衣襟,又往两人身上泼了些酒水,制造出不堪入目的场景。 做完这一切,萧砚舟退到窗边,听到远处传来萧砚水带着人赶来的嘈杂脚步声。 他最后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范公子,好好享受你为自己准备的''大礼''吧。" 说罢,他抬手轻弹,两道劲风精准地击中范文程和侍女的穴位。 两人顿时轻哼一声,悠悠转醒。屋内的迷情香早已弥漫开来,范文程刚睁开眼,就感到一阵燥热难耐,而身旁的侍女更是面色潮红,眼神迷离。 "这...这是..."范文程还未来得及理清状况,那侍女已经如蛇般缠了上来。 萧砚舟冷笑一声,身影如轻烟般消失在窗外。 第151章 赏花宴7 萧砚水假惺惺的在外边问了两声,才带着一众宾客闯了进来—— "兄长!我带人...,啊,兄长,你在干什么?!" 萧砚水还没看清床上人的脸,就迫不及待地高声呵斥,声音里满是假惺惺的关切与责备。 然而当他定睛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床上衣衫不整的哪里是萧砚舟? 分明是范文程正与侍女纠缠在一起! "范...范兄?!"萧砚水的声音陡然变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明明安排的好好地,怎么变成范文程了? 几位跟来的千金小姐见状,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啊!下流!" 她们尖叫着捂住眼睛,慌乱地退出房间。 范文程这才从情欲中惊醒,看清眼前情形后,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手忙脚乱地推开侍女。 "范公子好雅兴啊。"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萧砚舟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皇家别院的侍女也敢染指,范兄,好胆量啊!佩服佩服!" 范文程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脸色煞白:"你!你不是已经喝醉了吗?她不是跟你..."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意识到失言,慌忙闭嘴。 萧砚舟眼中寒光一闪:"哦?我怎么不知道我醉了?" 他缓步走向范文程,每一步都让后者不自觉地后退,"范兄又是怎么知道,我应该在这里吗?"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萧砚舟继续逼问:"还有,萧砚水怎么会这么凑巧,带着这么多人''恰好''路过这里?" 他环视众人,"莫非...这一切都是范兄精心安排的?" 范文程面如土色,强行狡辩,“你胡说,我没有。” 萧砚水更是吓得躲到了人群后面。 "看来是被我说中了。"萧砚舟冷笑一声,转向后面过来的几位皇子,"殿下明鉴,此事..." 就在场面混乱之际,只见大皇子带着几名侍卫,面色阴沉地大步走进来。 范文程可以让别人来破坏他的名声,他也可以让大皇子做个见证。 "这...大殿下?!"范文程见到来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学生参见大殿下!" 大皇子冷冷扫视着屋内不堪的场景,目光最后落在衣衫不整的范文程身上:"范公子,好雅兴啊。" 范文程浑身发抖,一个劲地叫起冤来:"大殿下明鉴!学生冤枉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他慌乱地系着衣带,手指哆嗦得连最简单的结都打不好。 萧砚舟站在一旁,故作惊讶地说道:"范兄和萧砚水刚刚不是还说,要带大家来''见识见识''吗?怎么现在又说是被人陷害?" "你!"范文程目眦欲裂地瞪着萧砚舟,却在对上大皇子冰冷的目光时瞬间蔫了,"大殿下,学生真的冤枉..." "够了!"大皇子厉声打断,脸色阴沉得可怕,"范文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家别院淫乱!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侍卫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范文程。 在被拖走时,范文程还在拼命挣扎喊冤:"大殿下!学生真的是被人下药了!是萧砚舟...是他害我..." 萧砚舟目送着范文程被拖走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临走前,范文程怨毒地盯着萧砚舟,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萧砚舟只是微微一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范兄,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范文程指着萧砚舟怒吼:"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萧砚水站在一旁听到后,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 他死死盯着萧砚舟,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 突然,他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紧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呃——"萧砚水猛地捂住肚子,脸色瞬间煞白。 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恶臭在厢房内弥漫开来。 "呕——"一位贵公子当场干呕起来,"这...这是什么味道!" 萧砚水僵在原地,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裤管往下流。 这一刻,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呐!萧二公子吓得拉...拉裤子了!"一个公子哥捏着鼻子惊呼。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转眼间,厢房外就只剩下几个跑得慢的,和站在原地、裤裆湿透的萧砚水。 萧砚舟也早早的跑出来,站在回廊下,轻轻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药效,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不远处,三皇子扶着柱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场赏花宴,注定要成为京城贵族圈子里经久不衰的笑谈了。 混乱中,萧砚舟悄然退场,迎面撞上了三皇子。 "萧兄好手段。"三皇子低声笑道,"本王在这都听见动静了。" 萧砚舟拱手:"让殿下见笑了。" "范文程这次算是栽了。"三皇子意味深长地说,"不过萧兄要小心,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砚舟无所谓道:“没什么,不过是兵来将挡而已。” 三皇子拍了拍他的胳膊,“如果需要帮忙,萧兄尽管来找我。” “多谢殿下。” 赏花宴散场时,范文程被大皇子"训斥"一番后放了出来。 毕竟他是礼国公的嫡子,礼国公府又是大皇子一派的重要支持者,大皇子自然不能真的严惩。 "范公子啊,"大皇子拍着范文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今日之事,本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且回去好好反省,莫要再犯。" 范文程低着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得不恭敬应道:"学生谨记殿下教诲。" 另一边,萧砚水的处境可谓凄惨至极。 他腹中绞痛如刀绞,刚被下人搀扶着清洗更衣完毕,就因实在支撑不住,匆匆告退回府。 一路上他佝偻着腰,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连上马车的力气都没有,是被几个小厮合力抬上去的。 回到侯府后,柳姨娘见状大惊,立即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李大夫。 李大夫把脉后,皱着眉头道:"二少爷这是脾胃失调,待老夫开几副调理的药。" 谁知服药后,萧砚水的症状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严重。 他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冲去净房,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到了后半夜,他已经拉得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将恭桶放在房间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砚水虚弱地呻吟着,整个人都脱了形。 柳姨娘急得团团转,又连夜请来三位太医会诊。 可太医们把脉后都摇头,说确实是脾胃失调的症状,开的方子也都大同小异。 就这样折腾了三天三夜,萧砚水已经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第四天清晨,症状才慢慢缓解,可依旧卧床不起。 而此时,整个侯府上下都知道二少爷在赏花宴上出了大丑,现在又得了怪病,私下里议论纷纷。 第152章 声名远播 出了皇家别苑,萧砚舟登上马车时,小桃已经在车内等候多时。 见他安然无恙,小桃松了口气,连忙递上热茶:"少爷,事情可还顺利?" 萧砚舟接过茶盏,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少爷我计算的药量相当准确,萧砚水准时发作了。" "方才奴婢看见陈儒慌慌张张地乘车跑了,"小桃压低声音,"是不是他给少爷下药?" "虽然我没亲眼所见,"萧砚舟轻啜一口茶,"但能在我酒中下手的,也只有他了。" 小桃气得小脸通红:"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不是少爷救他,他连考场都进不去!如今竟敢对少爷下手,简直卑鄙下流!" 她握紧拳头,"要不要奴婢..." "自然不能轻饶了他,"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过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让石头去查查陈家的底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永昌府的首富,行商过程中没有违法的东西,想想都不可能。 回到府中,萧砚舟立即召来石头。 "少爷,有何吩咐?" "两件事,"萧砚舟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查清陈儒他们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尤其是非法所得;第二,把今日赏花宴上范文程的''风流韵事''传遍京城,越详细越好。" 石头眼中精光一闪:"少爷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错,"萧砚舟冷笑,"前些日子他们以''私德不修''参我,如今我要让全京城都知道,真正的''私德不修''是谁!记住,重点渲染范文程强迫侍女这一段,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礼国公嫡子是何等不堪!" 石头躬身领命:"属下明白,明日一早,保准让范公子名扬京城。" 原本也只是在上层社会流传的信息,如今被萧砚舟一传播,京城可就传遍了。 第二日,京城各大茶楼酒肆就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范侍郎家的公子在皇家别院行苟且之事,被当场撞破!" "何止啊!平西侯府二公子更丢人,据说当场失禁,臭气熏天!" "啧啧,难怪太医连夜被请去萧府..." “诶呀,你不知道,范公子那活可是非常小,那侍女都说范家少爷不行...” 谣言像长了翅膀,不到晌午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绝的是,不知谁还编了首打油诗: "范家公子好风流,别院侍女共枕游。 萧二身怀恶疾病,满屋黄金变粪丘!" 平西侯府内,萧砚水瘫在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十几个丫鬟轮流端着铜盆进出,却怎么也遮不住满屋恶臭。 "滚!都给我滚!"萧砚水砸碎了第三个夜壶,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他这两日吃什么拉什么,连太医开的药都止不住,简直要把肠子都拉出来了。 "少爷..."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范公子派人来问,那件事还..." "问个屁!"萧砚水抓起枕头砸过去,"没看见老子都快死了吗!" 话音未落,腹中又是一阵雷鸣,他脸色大变:"快拿恭桶来!" 趁着萧砚水病得爬不起来,石头带人连夜行动。 "就这三个。"他蹲在房梁上,冷眼看着下面喝得烂醉的汉子——正是当日绑架小桃的萧府护院。 "左边那个最可恶,上次还摸过小桃姑娘的手。" 三个醉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麻袋套头拖进了小巷。 等他们清醒时,已经身在城外乱葬岗,手脚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 石头蹲下身,一把扯下为首护院嘴里的破布,冷笑道:"你们敢绑架小桃姑娘,真是不知道死活。" 那护院吓得面如土色,哭喊着求饶:"好汉饶命啊!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石头一脚踹在他脸上,踹得他鼻血横流,"奉命调戏姑娘?" 说着从腰间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刀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他走到那个曾经对小桃动手动脚的护院面前,眼中杀意凛然:"哪只手摸的小桃姑娘?" 手起刀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那只曾经轻薄过小桃的手已经和身体分了家。 惨叫声持续了整整半夜。 石头对这几人进行了最严厉的惩戒。 特别是那个对小桃不轨的护院,在经历了最痛苦的折磨后,最后被一刀毙命。 天亮时分,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扔进乱葬岗最深处。 野狗和乌鸦很快循着血腥味而来,不到半日就将这些尸体啃食得只剩白骨。 ...... 比起萧砚水、范文程的狼狈不堪,萧砚舟这几日可谓春风得意。 他"诗琴双绝"的名号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了吗?萧大公子那首诗,连翰林院的周学士都赞不绝口,说是''二十年来仅见''!" "何止啊!他那曲《广陵散》,据说比教坊司的首席琴师弹得还要传神三分!" "真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纨绔,如今竟有这般才华?" 茶楼酒肆里,说书人已经把赏花宴上的故事编成了段子,讲得绘声绘色。 连朝中几位大儒都在私下议论,说以萧砚舟的文采,这次会试必能高中,甚至有望争夺状元之位。 一时间,各色请柬如雪片般飞来,什么文会、诗社、琴集,都想请这位新晋才子前去一展风采。 萧砚舟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面对纷至沓来的邀约,他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一婉言谢绝。 "多谢贵府盛情,只是会试在即,实在不敢分心。" "承蒙厚爱,待科考过后,再登门讨教。" "学生才疏学浅,还需潜心备考,恕难赴约。" 这些得体的回绝,既不失礼数,又彰显了读书人应有的谦逊与专注。 渐渐地,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也都理解了他的选择,反而更加赞赏这位"浪子回头"的才子能够如此沉得住气。 不过萧砚舟也并非完全闭门不出。 偶尔,他会应邀参加一些真正有分量的文会,比如翰林院几位清流学士主持的"兰亭雅集",或是国子监祭酒举办的"经义讲会"。 在这些场合,他总是谦和有礼,言谈举止恰到好处,既展现了才华,又不显得锋芒太露。 "萧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沉稳,实在难得。"翰林院周学士曾如此评价。 小桃有些不解:"少爷,为何不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让那些人看看您的才华。" 萧砚舟只是淡淡一笑:"名声这东西,就像一把双刃剑。现在捧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重。况且...如今我已经有了虚名,最重要的是会试要高中,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第153章 会试1 礼国公府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混账东西!"礼国公范明德一掌拍在紫檀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我范家百年清誉,今日竟毁于你手!" 范文程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父亲明鉴,儿子确实是被人算计了!那萧砚舟..." "住口!"范明德厉声打断,踱步到窗前,"本想留着这小子给你当个磨刀石,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大用!" 这时,范明德的胞弟范同匆匆赶回府中。 这位礼部侍郎一进门就皱眉道:"大哥,现在满京城都在传程儿的丑事..." "来得正好。"范明德阴沉着脸,"既然已经撕破脸,就不能让那萧砚舟顺利参加会试。" 范同会意,压低声音道:"会试由礼部负责,虽然尚书大人亲自坐镇,但考场内安插几个我们的人还是容易的。" 范明德冷冷道,"只需在考场上做些手脚——或是污了他的考卷,或是让他的墨砚出问题,总之要让他无法正常应试。" 范文程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二叔,最好让他当众出丑!" "你还有脸说话?"范明德怒斥,转向范同,"记住,此事要做得不着痕迹。" 范同躬身道:"大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让他吃个哑巴亏,还查不出缘由。" 窗外,寒风呼啸。 范明德望着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萧砚舟...要怪就怪你太不知进退..." ...... 二月初九这天,京城的天还黑着,小桃就早早起来了。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把连夜准备的考篮又检查了一遍。 "手炉、炭块、油布..."她小声念叨着,手指划过每样物品,"御寒的狐裘毯子、参片、肉脯..." 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跑进厨房,把温着的姜汤灌进暖壶里。 石头打着哈欠进来:"小桃姐,少爷还没起呢,你这么早..." "你懂什么!"小桃瞪他一眼,"会试可是九天九夜!听说去年有个举子冻病了,死在里面!" 说着又往考篮里塞了两双加厚的羊毛袜。 天色漆黑,萧砚舟就穿戴整齐出来了。 他看了眼考篮,笑道:"你这是要把整个家都搬去贡院?" 小桃急得直跺脚:"少爷还笑!听说贡院的号舍四面透风,夜里能把人冻僵!" 她不由分说地把狐裘披风裹在萧砚舟身上,"林夫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街道上黑漆漆的,只有零星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晃。 萧砚舟和林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跟着挑考篮的石头。 沿途不时遇到其他赶考的举子,个个缩着脖子,像一群沉默的幽灵。 "听说今年有六千多人应试,只取三百人..." 萧砚舟紧了紧披风:"林兄准备得如何?" "尽人事,听天命吧。"林墨叹了口气,"我的成绩实在是有些困难。" 快到贡院时,天色已经泛青。 远远望去,贡院门前人头攒动,像一片黑压压的潮水。 士兵们举着火把维持秩序,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脸都冻得苍白。 "江南道举子排队!" "湖广道的这边!" 喊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来回穿梭,维持着秩序。 萧砚舟和林墨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接近搜检处。 就在队伍缓慢前行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兵从萧砚舟身边经过。 他看似随意地撞了一下萧砚舟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以极快的速度在萧砚舟的考篮底部轻轻一拂。 "这位举子,请排好队。"士兵面无表情地说着,手上动作却干净利落,转眼间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吆喝,"后面的跟上!别磨蹭!" 萧砚舟何等人物?如今武功已臻化境,对这点风吹草动自然心知肚明。 他不动声色地随着队伍前进,待轮到自己时,从容取下考篮,右手托着篮底,内力暗吐,那张纸条竟如活物般从篮底飞出,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他掌心。 "请举子接受检查。"搜检士兵板着脸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萧砚舟微微一笑,左手将考篮递上,右手衣袖轻拂,内力微吐间,那张纸条已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在脚边。 那士兵接过考篮,翻来覆去检查了三遍,连夹层都拆开看了,却始终找不到预期中的东西。 他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又仔细搜查萧砚舟的衣物,甚至连鞋袜都检查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有问题吗?"萧砚舟温和地问道,眼中却带着一丝讥诮。 士兵额头渗出细汗,不自觉地望向不远处的同伙。 那人也是一脸诧异,显然没料到计划会出纰漏。 "没...没问题。"士兵只得悻悻地放行,"举子请进。" 萧砚舟从容整理好衣冠,拎起考篮,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瞥了那士兵一眼,吓得对方一个激灵。 他心中冷笑:这点小把戏,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看样子,不是范家就是萧砚水,亡他之心不死啊! 他相信,应该不只有这么点手段,后面应该还会有。 天色尚未放亮,贡院内一片朦胧。 搜检过后,领取号牌。 萧砚舟提着考篮来到自己的号舍前,借着微弱的晨光打量着这方寸之地。 三面灰砖墙,正面敞开,宽不过三尺,深不足四尺,连腿都伸不直。 号舍内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还结着蛛网。 萧砚舟轻叹一声,从考篮中取出准备好的油布和扫帚。 他动作利落地清扫起来,先是用扫帚将四面墙角的蛛网灰尘尽数拂去,又取出湿布将木板桌椅擦拭干净。 最后将油布固定在房梁上,四角都固定住,以防雨雪侵袭。 随后将笔墨一一取出,整齐摆放在油布上。 墨块研磨得恰到好处,毛笔蘸水润开。 待一切准备妥当,东方才泛起鱼肚白。 巡绰官提着灯笼经过,见萧砚舟号舍内整洁有序,不由多看了两眼。 此时贡院内陆续响起其他举人的抱怨声: "这么窄怎么写字?" "屋顶还漏风!" "肃静!" 巡绰官厉声呵斥,"再有喧哗者,逐出考场!" 第154章 会试2 萧砚舟端坐在号舍内,对周遭嘈杂充耳不闻。 他轻轻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目光沉静地望向渐渐亮起的天空。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天色大亮时,会试考题终于发了下来。 阴沉沉的天空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要塌下来一般。 萧砚舟展开题纸一看,眉头不由微蹙——首场四书题竟是《礼记·月令》中极为冷僻的"孟春行夏令,则雨水不时"一句,五经题更是选了《尚书》中鲜少有人研读的《冏命》篇。 "这题目..."隔壁号舍传来一声绝望的哀叹。 顿时,四周号舍一片哗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贡院内回荡: "怎会出这等偏题!" "肃静!" 巡绰官厉声呵斥,铜锣"咣"地一声巨响,"再有喧哗者,逐出考场!" 萧砚舟闭目凝神,手指轻轻敲击案几。 不过片刻,他嘴角微扬,已然破题成功。 虽然题目冷僻,但对他而言并无难度。 他从容研墨,提笔蘸墨,在考卷上写下第一个字。 笔走龙蛇间,破题、承题一气呵成,字字珠玑。那《冏命》篇虽冷门,却正巧是他曾经深入研究过的篇章。 开考才一个时辰,丙字区就传来一阵骚动。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快!丙字二十三号舍出事了!"几名兵丁提着水火棍匆匆跑过。 萧砚舟抬头望去,只见几名兵丁围在一个号舍前,有人高喊着:"快叫医官!这个举子晕过去了!" 巡绰官阴沉着脸赶去查看,只见一名年轻举子瘫倒在号舍内,面色惨白。 兵丁们七手八脚把人抬到廊下,却因考场规矩,不能送出贡院。 "造孽啊..."隔壁号舍的老举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在寒风里打着颤。 "再敢出声,立刻逐出!"巡绰官恶狠狠地瞪了过来,手中的戒尺"啪"地打在号舍木板上。 萧砚舟头也不抬,对周遭的骚动充耳不闻。 笔下文章如行云流水,转眼间已写完一页草纸。 这般冷僻的题目,反倒成为他与众多考生拉开距离,一展才华的绝佳机会。 ...... 午时钟响时,铅灰色的天空突然飘起鹅毛大雪。 更可怕的意外来临了——气温骤降,凛冽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号舍。 萧砚舟眉头微蹙,体内真气悄然流转。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沿着经脉游走至指尖,原本冻僵的手指顿时恢复了灵活。 他指尖轻叩砚台,内力透入,竟让凝结的墨汁重新化开,泛起细微的波纹。 "啪嗒——" 一阵狂风卷着雪片扑来,萧砚舟衣袖轻拂,内力外放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将风雪尽数挡在号舍之外。 邻近几个举子就没这么幸运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贡院内回荡: "我的考卷!"一名举子绝望地看着被雪水浸透的试卷。 贡院各处开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与慌乱的吆喝——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正在将三年一度的会试变成生死场。 狂风裹挟着雪片在贡院内横冲直撞,却唯独在萧砚舟的号舍前打了个旋儿。 他这处角落背靠院墙,又有棵老槐树挡着,风雪扑到跟前时,竟已弱了七分。 剩余三分也被他阻挡在外。 说来也怪,这处避风的角落,连墨汁都比别处化得顺畅些。 看来是他的幸运属性成功帮他减少了影响。 暮色降临时,巡绰官提着灯笼挨个查看号舍。 灯笼昏黄的光线在风雪中摇曳,照出一个又一个狼狈不堪的举子。 走到萧砚舟的号舍前,巡绰官脸色骤然一变。 只见这方寸之地竟自成乾坤——风雪不侵,墨香氤氲,那举子正襟危坐,笔下生风,哪有半分受冻的窘态? "这..."巡绰官眯起眼睛,想起上峰特意交代的话:"那个萧砚舟的考卷,绝不能让他顺利交上去。" 既然风雪奈何不了此人,那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暮色四合,贡院内开始分发炭盆。 风雪肆虐中,这小小炭盆成了举子们唯一的温暖来源。 兵丁们挨个号舍分发,每人一盆,不多不少。 轮到萧砚舟时,巡绰官亲自端来一个炭盆。 盆中炭火明显比旁人少了一半有余,却仍在规定份额之内,任谁来查都挑不出错处。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即便萧砚舟心知肚明,也无可奈何。 萧砚舟接过炭盆,指尖在内力催动下早已不惧寒冷。 他低头看了看那点微弱的炭火,又抬眼望向巡绰官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远处传来其他举子的抱怨声,很快被巡绰官的呵斥声压下。 巡绰官站在廊下阴影处,望着萧砚舟号舍的方向冷笑。 这炭火分量,撑不过后半夜。 届时寒气入骨,必定大病一场,还能不能继续就难说了。 夜色渐深,贡院内一片寂静,唯有风雪拍打茅檐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萧砚舟搁下毛笔,轻轻活动了下手腕。 炭盆中的火光已经微弱如豆,却在他内力催动下始终不灭,在考卷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虽然内力护体不惧严寒,但一天的考试终究让人感到疲倦。 萧砚舟将写好的考卷仔细收入特制的油布袋,悬在号舍横梁上,以防被夜风吹皱。 他环顾四周,见其他号舍的举子们或蜷缩在炭盆旁,或强撑着继续作答,个个面色青白,嘴唇干裂。 萧砚舟闭目调息,体内真气如涓涓细流,在经脉中缓缓运行。 他并不急于赶进度,而是选择养精蓄锐。毕竟会试要持续数日,劳逸结合方为上策。 炭火虽少,但配合内力运转,足以让他保持最佳状态。 远处传来巡绰官的脚步声,萧砚舟依旧闭目养神,纹丝不动。 那脚步声在他号舍前停留片刻,似是在确认炭火将尽的情况,而后满意地离去。 萧砚舟嘴角微扬,心知明日还有更多考验等着他,但此刻,他需要的是养足精神。 "啪嗒——" 隔壁号舍传来砚台打碎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气温下降的影响来了,这一声咳嗽好像起了连锁反应,周围号舍也都不断传来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 贡院各处此起彼伏的状况不断发生,风雪更大了。 第155章 会试3 外边风雪肆虐,萧砚舟能清晰的听见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号舍的木板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白日里他尽可能的完成多一些试题,也怕后面的时间温度更低,受到影响。 他的号舍内,朝廷发的炭盆早已熄灭多时,寒气从缝隙中不断渗入,连砚台里的墨汁都结了一层薄冰。 考篮中的干粮也冻得硬如石块。 萧砚舟轻叹一声,若非早有准备,今夜怕是要难熬了。 他盘坐在桌子上,从考篮最底层取出一个精巧的黄铜小炉,这是临行前小桃执意塞给他的。 仍然记得临行前小桃的叮嘱,"公子,贡院里头天寒地冻的,好歹能煮口热汤喝。" 萧砚舟唇角微扬,取出珍藏的几块木炭——这也是小桃细心准备的,专门用来热饭食的。 "噼啪"的炭火声中,他慢条斯理地往铜炉上的小锅里倒入清水,又放入几片干姜和肉脯。 不多时,浓郁的香气便在狭小的号舍内弥漫开来。 他又取出小桃亲手腌制的小咸菜,将冻硬的面饼架在铜炉边缘烘烤。 "咔嚓",萧砚舟咬下一口烤得酥脆的面饼,就着热腾腾的肉脯姜汤和爽脆的咸菜,在这冰天雪地中竟吃出了一番别样滋味。 他一边享用着这简单却温暖的一餐,一边聆听着外界的声响—— 风雪呼啸声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咳嗽与呻吟。 那些声音越来越微弱,不是病情好转,而是同考的举子们连咳喘的力气都已耗尽。 偶尔传来"砰"的闷响,不知又是哪位举子支撑不住倒在了案几上。 萧砚舟轻啜着热汤,铜炉的火光在他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在这宛如炼狱的贡院寒夜中,他这一方小天地竟显得格外安宁祥和。 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号舍屋顶,茅草铺就得格外厚实,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屋顶积雪明显比周围号舍少了许多,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拂去飘落的雪花。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又一个号舍的屋顶不堪积雪重压,轰然坍塌。 兵丁们提着灯笼慌忙赶去,却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举步维艰。 这场暴雪过后,不知要有多少学子大病一场,但至少今夜,他还能在这方寸之地的"福地"中安然度过。 他忽然想起有些上过会试考场的人说的话:"科举场上,有时候活着写完,就是赢。" 用过简单的晚饭后,萧砚舟准备歇息。 然而这逼仄的号舍宽不过三尺,连腿都伸不直,更别提躺下安眠。 号舍内没有炭火,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 萧砚舟却不慌不忙地盘膝而坐,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他缓缓闭目,体内真气如涓涓细流,开始在经脉中循环流转。 多亏有系统大大奖励的内力——既可驱散严寒,又能养精蓄锐,为明日考试积蓄力量。 夜色渐深,巡绰官提着灯笼再一次在贡院中巡视。 行至萧砚舟号舍前时,他特意驻足窥探。 黑暗中,那号舍里原本微弱的炭火,如今一丝光亮也无,静得仿佛无人一般。 巡绰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只待明日一早来验收他的"成果"。 殊不知,萧砚舟此刻正处于物我两忘之境。 内力运转间,周身三尺温暖如春,连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融融暖意。 那看似死寂的黑暗里,实则蕴藏着绵绵不绝的生机。 ...... 清晨,萧砚舟从调息中醒来。 他缓缓舒展筋骨,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一夜的寒气在体内流转的内力下早已驱散殆尽。 贡院的清晨格外寂静,隔壁号舍的咳嗽声已经弱不可闻,只剩下风雪偶尔拍打棚顶的簌簌声响。 萧砚舟取出炉子准备吃食,剩下的炭必须要省着点用。 那狗官明显不会给自己补充炭,他可不想以后几天一直吃生冷的食物。 就着热汤吃完早食,萧砚舟起身活动身躯,让气血流通全身。 开始答题前,他得释放一下肚子里的存货。 抬手示意上茅房,立刻有一名士兵跟随。 萧砚舟沿着廊道往茅房走去,路过一个个号舍时,看到的景象触目惊心—— 有的举子蜷缩成一团,脸色青白如纸;有的趴在案几上,手指冻得发紫;更有人已经神志不清,口中喃喃念着经义。 一夜风雪下来,这些文弱书生哪堪如此折磨? 卸掉肚子里的存货,萧砚舟一阵轻松。 "铛——"贡院晨钟响起,意味着第二天的考试正式开始。 东南角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萧砚舟搁下毛笔,透过号舍木栅,看见一座考棚在积雪重压下轰然坍塌,扬起漫天雪雾。 "丙字十七号舍塌了!"巡绰官嘶哑的喊声穿透风雪。 兵丁们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奔去,七手八脚从废墟里刨出个青衫书生。 萧砚舟拢了拢棉袍袖口,静静注视着这场骚动。 按照科场铁律,举子擅自出号舍即革除资格。 他只能看着差役们像挖萝卜似的,从积雪里将人挖出。 "又抬走一个..."隔壁号舍传来低语,随即被风雪吞没。 雪越下越急,贡院仿佛正在被一只巨手揉碎。 不时有茅草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萧砚舟的号舍始终稳稳立在老槐树的庇护下。 巡绰官阴沉着脸指挥兵丁将人抬走,转身时目光扫过萧砚舟的号舍,见他炭盆早已熄灭却依然精神抖擞地端坐其中,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到了该换炭盆的时辰,兵丁们挨个号舍分发新炭。 可奇怪的是,他们就像集体失忆一般,偏偏绕过了萧砚舟的号舍。 任凭其他举子陆续换上新炭,萧砚舟的号舍前始终无人驻足。 巡绰官站在廊下阴影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既然炭火不足都奈何不了这小子,那就干脆断了他的炭火供应。 在这冰天雪地里,他倒要看看这个萧砚舟能撑到几时。 于别人来讲,寒冷的天气越来越艰难,而萧砚舟却越考越精神。 那些晦涩的经义在他笔下如行云流水,破题、承题、起讲...一气呵成。 写到精彩处,他甚至忘了寒冷,只觉得胸中有一股热气在涌动。 第156章 会试4 傍晚时分,萧砚舟落下最后一笔,今日的试题终于答完。 他这才惊觉,从清晨到现在,整整一天过去,竟没有一个兵丁来为他更换炭盆。 他举目四望,发现其他号舍的炭盆都换过了,唯独他的号舍被刻意遗忘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连呼出的白气都在面前凝成了霜花。 "这位差爷,"萧砚舟朝值守的兵丁唤道,"可否帮忙添些炭火?" 那兵丁如泥塑木雕般立在风雪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科场规矩,值守兵丁不得与举子交谈,违者杖三十——这本是为防舞弊所设,如今却成了最好的推诿借口。 萧砚舟望向巡绰官所在的方向,只见那老吏正站在廊下,远远地朝这边投来阴冷的注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老吏转身隐入号舍背面。 "呵..."萧砚舟轻笑一声,眼中寒芒乍现。 他早该想到的,从那个特意少装的炭盆开始,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局。 如今炭火断绝,分明是要在这雪夜里,活活冻坏他这个"特殊关照"的对象。 但那些人不知道的是,萧砚舟可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文弱书生。 他们的算盘注定是要失败的。 ...... 天色渐暗,风雪依旧肆虐。 萧砚舟静坐调息,耳中却时刻留意着贡院内的动静。 他知道,巡绰官不过是考场内最低级的官员,真正能主持公道的,还在后面。 如今这么大的风雪,考场里接二连三的出事,他相信他等的机会很快就会出现。 果然,礼部尚书李大人带着几位副考官亲自巡视考场来了。 这场三十年一遇的暴雪,加上彻夜的严寒,不仅有举子的号舍坍塌被砸伤,居然还有举子冻死在号舍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主考官难辞其咎,不得不从暖房中出来巡视考场。 他不希望伤亡继续增加。 李尚书看到号舍内东倒西歪的举子们,脸色骤变。立刻吩咐:"快!立刻调集炭火分发下去,多加炭盆!" 好些号舍里面的炭火虽然有,但是依然难阻寒气。 不少举子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神志不清,考卷上墨迹凝结,显然根本无法作答。 当一行人来到萧砚舟的号舍前,只见他面色苍白,身着单衣,双臂环抱瑟瑟发抖。 案几上的考卷一片空白,当然这是萧砚舟将已经完成的试卷放进考袋里了。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号舍内炭盆里面根本没有炭火! 李尚书摸了下炭盆,寒彻刺骨,想来已经停了好久。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尚书勃然大怒,"为何独独此间没有炭火?" 萧砚舟此时"艰难"地抬起头,颤巍巍指着那个的巡绰官,声音虚弱道:"回大人...学生萧砚舟,昨夜就向巡绰官请求添炭...却一直没有送来,子夜时分我这里都没有炭火,白天学生又再次请求,可依旧无人理会,请大人为学生做主啊!" 话未说完,便"虚弱"地咳嗽起来。 当李尚书听到"萧砚舟"三个字时,瞳孔猛然一缩。 这不是前些日子在御前大放异彩,被皇上亲口称赞过的那位才子吗? 三殿下还特意嘱咐过要关照此人。 如今这般情形,分明是被人刻意针对了。 李尚书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已然明了——能在礼部有这般能耐,又敢如此明目张胆针对萧砚舟的,除了范同还能有谁? "来人!"李尚书怒喝一声,"把今日当值的巡绰官全部带过来!" 他转头看向萧砚舟时,语气缓和了几分:"萧公子放心,本官定会彻查此事。" 一旁的巡绰官早已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大人明鉴!下官...下官只是..." "只是什么?!"李尚书厉声打断,"玩忽职守,草菅人命!来人,摘了他的官帽,押下去等着治罪!"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摘下了巡绰官的官帽。 那巡绰官瘫坐在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执行上峰的命令,竟会落得丢官问罪。 "即刻给萧公子换上最好的银丝炭,再备上热汤饭食。" 李尚书吩咐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砚舟一眼,"萧公子且安心应考,此事本官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砚舟"虚弱"地垂下眼帘,勉强拱手,“多谢大人”。 ...... 不多时,整个贡院都忙碌起来。 一队队兵丁扛着沉甸甸的炭篓,挨个号舍分发双倍份量的炭火。 熊熊燃烧的炭火很快驱散了号舍内积攒了一夜的寒气,冻僵的举子们终于能够活动手指,继续作答。 萧砚舟的号舍内,崭新的炭盆里堆满了炭,将整个号舍映照得暖意融融。 他慢条斯理地搓了搓手,往砚台里倒了点热水,看着凝结的墨汁渐渐化开。 他抬笔蘸墨,在考卷上写下第一个字时,听到隔壁号舍传来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整个贡院的温度渐渐回升,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虽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已经让不少举子元气大伤,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继续坚持的条件。 萧砚舟专注地运笔如飞,炭火的光影在他沉静的侧脸上跳动。 剩下的几天,再也没有人敢给他使绊子,炭火给的足足的。 这场百年难遇的暴风雪足足肆虐了三天。 直到第二场考试开始的锣声响起,铅灰色的天空才勉强止住飞雪。 第二场的论、判、诏、诰。 第三场的策问。 温度虽低,但他有内力支撑,所以影响并不大,所有试题都答得得心应手。 最后一天交卷时,他才稍微感觉到劳累,毕竟时刻运行内力也非常辛苦。 走出贡院大门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恍如隔世。 虽然内力消耗甚巨,但他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脸色比平日苍白几分。 "少爷!"小桃踮着脚在人群中挥手,石头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萧砚舟稳步走去,小桃却已经红了眼眶:"您瘦了..." 她盯着自家少爷凹陷的脸颊,声音发颤。 马车里,萧砚舟闭目调息,“林夫子那里?” 小桃小心翼翼地点了暖炉,又递上温热的参茶:"少爷我们先回去,奴婢已经安排人等着林夫子。" 萧砚舟点点头:"嗯,回去了伺候好,我想夫子肯定也不好过。" 马车刚停稳,萧砚舟便径直走向内院。 九日科场虽未伤他根本,但内力耗损也需调养。 他简单沐浴后便倒头就睡,连小桃备好的参汤都未及用。 再睁眼时已是次日晌午。 萧砚舟披衣起身,却见小桃端着药罐匆匆走过廊下。 "谁病了?"他出声问道。 小桃吓得差点摔了药罐:"少爷醒了!是...是林夫子。出考场的时候就已经发热,请了城东李大夫来看,说是风寒入体..." 萧砚舟眉头一皱,快步走向西厢。 推门便见林墨昏卧榻上,面色惨白如纸。 他执起林墨手腕,三指轻按寸关尺,脉象浮紧而数。 萧砚舟看了下药方,稍微修改了一下,让小桃重新抓药。 如今他的医术比太医都强。 林墨重新喝了药,呼吸平稳了许多。 随后的几天,他们一直在家休养等待放榜。 第157章 国子监文会 当会试结束后,本来封闭的贡院也因此被打开,贡院的消息也被传了出去。 礼国公府的书房内,烛火摇曳。 范文程焦躁地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开口:"二叔,贡院里的布置全都失败了,那岂不是没办法阻拦萧砚舟了?" 礼部侍郎范同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闻言轻笑一声:"急什么?" 他放下青花瓷茶盏,茶汤已经泡得发白,"贡院的布置不过是第一步,能阻止他最好,阻止不了也无妨。" 范文程急切地凑近:"可是..." "可是什么?"范同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你以为我们只有这点手段?" 他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阅卷、誊录、放榜...这中间有多少环节可以做文章?" 窗外树影婆娑,范同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安排人在誊录时做些手脚..." 范文程眼睛一亮:"那阅卷时..." "阅卷官中有我们的人。"范同冷笑,"绝对不会录取他的。" 他转身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记住,做事情要能稳住,你还要多锻炼才行。" ...... 贡院西侧的誊录房里,三十多名誊录吏早已严阵以待。 屋内点着十几盏明晃晃的油灯,照得亮如白昼。 每张案几上都摆着朱笔、墨砚和特制的朱砂纸。 这是为了防止考官通过笔迹辨认考生身份,确保阅卷的公平。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吏员李四正偷偷抹着额头的汗水。 他面前堆着一摞刚送来的试卷,最上面正是萧砚舟的考卷。 "丙字九号..."李四小声念叨着,小心翼翼地展开试卷。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用朱笔誊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出来的一般。 当抄完后,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趁人不备,故意在糊名处的边缘溅了一滴墨汁。 他已经按照上面大人的吩咐做了,五百两银子入账,心里暗喜,继续誊抄。 他手法娴熟,三场试卷都在相同位置留下了记号,却又不着痕迹。 完事后,他偷偷擦了擦汗湿的手心,把试卷混入其他卷子中。 贡院内帘的阅卷房里,十八位同考官正襟危坐,面前堆满了誊录好的朱红色试卷。 屋角的炭盆烧得正旺,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却驱散不了屋内的肃杀之气。 做好记号的萧砚舟的试卷被发到刘考官手里,展开萧砚舟的试卷,眉头渐渐紧锁。 他越看越是心惊——这文章破题精妙,论证严谨,引经据典恰到好处,字里行间透着股难得的灵气。 "这..."刘考官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心中暗叹:"如此锦绣文章,若是寻常举子所作,必定高中无疑。可惜啊..." 他抬头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轻叹一声。 范侍郎的吩咐言犹在耳,那沉甸甸的银票还在袖中。 刘考官咬了咬牙,提笔在卷首重重写下"不通"二字,笔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对仗不工...引证有误..."他低声编造着理由,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最后只得匆匆将试卷扔进黜落箱中,仿佛那烫手山芋一般。 烛光摇曳间,刘考官恍惚看到那试卷在落第箱中微微发亮,与其他平庸之作格格不入。 他急忙别过脸去,强迫自己继续批阅下一份试卷,可萧砚舟那精妙的破题却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可惜了..."刘考官在心中默念,"若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以此子之才,必能金榜题名啊。" 按制,会试阅卷需经三轮:先由同考官初阅,再送房考官复勘,最后由主考官裁定。 可若是在他这第一关就被打了"不通"的卷子,便如同被判了死刑,再无缘进入下一轮。 明日这些落第卷就会被封存,再无人问津。 而那个叫萧砚舟的举子,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锦绣文章连第二关都没能进去。 ...... 会试结束后的第二日,高云舒就急不可耐的派翠缕带着营养品来到萧府。 食盒里装着人参鸡汤、燕窝粥,还有高小姐亲手熬制的枇杷膏。 听说贡院冻坏了好些举子,高小姐担心的不得了。 "我家小姐说,请萧公子好生将养。小姐还问...问公子考得如何?" 萧砚舟嘴角噙着笑意:"劳烦翠缕姑娘回话,就说——万无一失。" 这三个字说得笃定,连一旁的小桃都忍不住抿嘴偷笑。 翠缕眼睛一亮,福了福身就急着往回跑,连食盒都忘了收拾。 "少爷也太托大了。"小桃一边收拾笔墨,一边嘀咕,"还没放榜呢,就敢说万无一失..." 萧砚舟展开折扇,胸有成竹道:"三场下来,破题无一不精,策论无一处疏漏。这是科考以来我最有信心的一次。" “那我就提前恭祝少爷高中了。” 会试之后,各种文会纷至沓来。 这一日,萧砚舟正在书房临帖,小桃抱着一摞烫金帖子兴冲冲跑进来。 "少爷!又来了三张请帖!"她哗啦一声把帖子摊在案几上,"户部侍郎家赏梅宴、举子们的文会、还有..." 她抽出一张鎏金帖子,眼睛发亮,"国子监的诗文赏析会!" 上次皇家赏花宴,萧砚舟也是才名远播,本次会试也是大热人选,所以每逢有宴会必会送来请柬。 萧砚舟放下毛笔,随手翻开那张鎏金帖子:"哦?国子监的请柬?" "可不是嘛!"小桃兴奋得脸颊泛红,"自从赏花宴后,再没人敢说少爷半句不是。现在满京城都在传,说少爷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萧砚舟轻笑一声。这个世道对男子确实宽容,前日还是个纨绔,今日就能被夸成"迷途知返"的典范。 他翻了翻其他请帖:"都回了,只去国子监这场。" 小桃一愣,"少爷,据说国子监文会通常邀请的都是新科进士,可这次居然提前了,邀请您肯定没安好心,还是别去了。" "正因为没安好心,才更要去。"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以往国子监的文会都是放榜后才会召开,今年居然提前了。 而且自己不过是一个尚未放榜的举子,为何会收到这样的邀请。 他展开请柬细看,落款处赫然盖着国子监祭酒的大印,规格之高,更显蹊跷。 若萧砚舟知道,礼部侍郎范同正是从国子监出去的,与现任祭酒是师生关系,一切就说得通了——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 这也是范同给萧砚舟第三击,利用国子监,彻底破坏他的才名。 小桃欲言又止,总觉得这请柬来得蹊跷。 不过,萧砚舟可没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第158章 国子监的算计 宴会当日,小桃特意将萧砚舟打扮得风姿绰约,美其名曰:让那些人都看看少爷的风采,让他们以后都没脸再找少爷麻烦。 国子监这场诗文会选在崇文阁举办,美其名曰"以文会友",实则谁都知道这是要找回场子。 柳元正与几位国子监同窗品茗闲谈,话题自然绕不开今日的主角——萧砚舟。 "柳兄上次在诗会上惜败,这次可要一雪前耻啊。"一个身着青袍的监生奉承道。 柳元面色一僵,随即强笑道:"那萧砚舟不过是偶得佳句罢了。说来惭愧,柳某虽在国子监有些薄名,但论真才实学,还远不及几位师兄。"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里一位沉默寡言的瘦弱书生。 那书生姓陈名默,是国子监出了名的书痴,平日深居简出,却才学过人,他也参加了本次会试。 只是他性情孤僻,从不参加文会,故名声不显。 今日破例前来,也是被祭酒再三要求。 "陈师兄,"柳元凑过去,语气恭敬中带着几分试探,"待会那萧砚舟..." 陈默头也不抬,依旧翻着手中的古籍:"诗文之道,贵在真性情。柳师弟何必执着于一时胜负?" 柳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柳元之所以在国子监有名,不过是因为他热衷参加各种文会,善于钻营罢了。 真要论学问功底,在座的陈默等人远胜于他。 "陈师兄说得是。"柳元干笑两声,"不过今日文会,咱们国子监总要拿出真本事来,不能让外人小觑了去,不然祭酒的脸面可是过不去的!" “知道了,柳师弟该干嘛干嘛去吧!” 陈默嫌弃的摆摆手,像赶苍蝇一般将柳元赶走,要不是自己实在是欠祭酒人情,他才懒得参加这劳什子文会。 柳元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强压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一会就看陈师兄大展神威,扬我国子监威名了。" 说完,袖子一甩,转身就走,连基本的告辞礼数都顾不上了。 走出几步远,柳元的脸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在心里暗骂:"好你个陈木头,装什么清高!等会儿看你在萧砚舟面前出丑,还怎么摆这副臭架子!" 他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陈默又缩回角落里,捧着本破书看得入神,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萧砚舟踏入崇文阁的瞬间,原本喧闹的厅堂顿时一静。 他身着月白暗纹锦袍,腰间只悬一枚青玉坠子,素雅中透着难掩的贵气。 几个正在说笑的监生突然噤声,手中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萧砚舟含笑拱手,目光在厅内扫过。 只见国子监众人虽故作镇定,却个个眼神发亮——那是一种猎户见到珍禽时的兴奋。 他心下了然,今日这场文会,自己就是那头被围猎的雪貂。 柳元上前拱手,“潇公子,欢迎参加文会,一会可要一展身手让我们看一看浪子回头的文采。” "萧某不过凑个热闹。"他轻摇折扇,语气谦和得恰到好处,"倒是诸位国子监高才,让萧某好生期待。"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油锅,顿时点燃了在场监生的斗志。 一个身着绛色襕衫的监生抢先发难:"久闻萧公子才思敏捷,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开开眼界?" 话虽客气,眼神却满是挑衅。 角落里,柳元暗中推了推身旁的同窗。 那瘦高个立刻会意,阴阳怪气道:"听说萧公子在贡院冻得不轻,该不会把才思都冻没了吧?" 满堂哄笑中,萧砚舟不慌不忙地接过侍者递来的茶盏。 他指尖在青瓷上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位兄台说笑了。风雪虽寒..." 他忽然抬眸,眼中精光乍现,"反倒让在下想明白一个道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炭火易冷,文章不朽。" 八字落地,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瞬间铁青。 这分明是在暗讽他们国子监只会耍弄权势! 他急忙上前一步,硬生生打断道:"萧公子果然妙语连珠!还请先入座歇息,待祭酒大人一到,文会即刻开始。" 萧砚舟唇角微扬,也不多言,潇洒地一撩衣袍落座。 他接过侍者奉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约莫一盏茶功夫,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国子监祭酒身着正四品绯袍,在众人簇拥下缓步入场。 他年约五旬,面容肃穆,眉宇间却透着几分阴鸷之气。 "诸位才子光临国子监,老夫不胜荣幸。"祭酒在上首落座,面带和煦笑容,先向众人拱手致意。 他轻抚长须,语气温和:"今日文会,旨在以文会友,切磋学问。诸位皆是当世俊才,还望不吝赐教。" 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这才缓缓道:"近来听闻朝野有些议论,说我国子监学风不如从前。" 说到这里,他摇头轻叹,面露憾色:"老夫思来想去,或许是我等闭门造车太久,今日特设此会,正欲借诸位高才,一开我监生眼界。" 厅内众人闻言,纷纷拱手谦让。 祭酒目光在席间逡巡,最终落在萧砚舟身上,笑意更深了几分:"这位想必就是名动京城的萧公子吧?赏花宴上一首《咏梅》,连圣上都赞不绝口。今日得见,果然风采不凡。" 萧砚舟从容起身,执礼甚恭:"祭酒大人过誉了。学生不过偶得俚句,岂敢当''名动京城''四字。" 祭酒呵呵一笑,抬手示意他入座:"萧公子不必过谦。今日既是以文会友,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才是。" 他环视众人,语气亲切中带着几分期许:"老夫最喜见年轻人切磋学问,互相进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此次文会的特殊用意,又不露半点锋芒。 但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场看似平和的文会,实则是国子监要一雪前耻的战场。 文会伊始,崇文阁内觥筹交错。 萧砚舟施施然落座,随手将折扇往案几上一搁,便自顾自地斟起酒来。 他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堵住那些"畏缩不敢赴会"的闲言碎语,压根没打算与人争锋。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青瓷杯中,荡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第159章 以“雪”为题 萧砚舟举杯轻嗅,眉梢微挑——竟是上好的梨花白。 他唇角微扬,心道这国子监为了撑场面,倒是舍得下本钱。 "萧公子好雅兴。"邻座一个举子见他这般做派,忍不住出言试探,"文会尚未开始便独酌,莫非胸有成竹?" 萧砚舟眼皮都不抬,夹了一箸水晶肴肉细细品尝:"佳肴美酒当前,何必急着谈诗论文?" 他语气闲适得像在自家后院赏花,噎得那举子讪讪退开。 厅内渐渐喧闹起来。 举子们三三两两聚作一团,个个口若悬河地谈论着会试题目,仿佛明日放榜自己必中进士一般。 萧砚舟听得暗自好笑,却也不戳破,只管慢条斯理地剥着金桔,连果皮都剥成朵朵小花状。 "在下江南道扬州乡试解元李天一。"一个清朗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久闻萧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萧砚舟这才抬头,见眼前站着个靛蓝长袍的年轻人,眉目疏朗,执杯的手势是标准的文人礼。 他举杯相碰:"巧了,在下也是解元出身。久仰久仰。" 瓷杯相撞的脆响中,李天一压低声音:"萧兄你这般闲适,倒让那些等着看你与国子监争锋的人失望了。" "哦?"萧砚舟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李兄以为我该当如何?" "自然是..."李天一忽然瞥见柳元正阴着脸往这边张望,话锋一转,"该当再饮一杯!" 萧砚舟会意,举杯一饮而尽。 李天一压低声音道:"萧兄上次那首词可是声名远播,李某至今记忆犹新。不瞒你说,今日这场文会..." 他环顾四周,嘴角噙着一丝讥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冲着萧兄来的。" 萧砚舟挑眉:"哦?李兄倒是直白。我只是一个小人物,还犯不着国子监特意弄这么大的动静对付我。" "萧兄是妄自菲薄了。国子监这些年..."李天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嗤笑道,"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真正有才学的要么被排挤,要么不屑与他们为伍。前段日子你打了柳元的脸,柳元在国子监也是一号人物,出去就代表国子监的脸面。就说那祭酒,可是小气得很。" 他凑近几分,酒气混着热气喷在萧砚舟耳边,"我怀疑,这次祭酒想要挽回颜面,毕竟国子监如今不比以前了。" 萧砚舟眸光微动,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画着圈。 这李天一初次见面就说这等话,未免太过唐突。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李兄慎言。" 萧砚舟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带着笑意,又给李天一斟满一杯,"别人的事情咱们还是不好评价的。" 李天一会意,大笑出声:"萧兄所言极是,不过萧兄就不好奇祭酒大人为何会提前召开文会?" 萧砚舟心头一凛。 这李天一表面豪爽,话里却处处透着试探。 他故作随意地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几个监生正偷偷往这边张望。 为何提前召开文会,他并不在意,可这个李天一倒是交浅言深了。 "李兄,"萧砚舟忽然正色,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梨花白虽好,可别贪杯误了待会的文会。" 李天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萧兄说得是!是在下多嘴了。" 萧砚舟低头抿了口酒,心想今日这场文会,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几分。 酒过三巡,国子监司业起身出题:"这几日大雪,不如以''雪''为题,请诸位才子各展才华。" 文会的气氛在柳元起身时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位国子监最活跃的监生今日特意换了一身崭新的湖蓝直裰,腰间玉佩叮当作响,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他环视四周,目光在萧砚舟身上多停留了三息,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既然司业大人出题,学生就先抛砖引玉了。"柳元清了清嗓子,特意走到厅中央,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吟诗时故作深沉的姿态:"玉尘飞舞满皇州——" "噗!"后排突然有人喷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柳元脸色一僵,硬着头皮继续:"万里山河一色收..." 萧砚舟正剥着橘子,闻言指尖一顿。 这起句倒还算工整,只是"玉尘"二字用得实在俗气,活像从《初学记》里直接扒下来的典故。 果然,柳元接下来的对仗越发刻意:"冻合楼台疑画里,寒侵砚席觉春浮。" "好!"国子监的监生们立刻捧场地鼓掌,但稍微会作诗的人都看得出来,这诗就像用模子刻出来的——四平八稳的平仄,规规矩矩的用典,连韵脚都透着股陈腐的馆阁气。 李天一借着斟酒的动作凑到萧砚舟耳边:"瞧见没?柳孔雀这诗,怕是提前就备好的。" 随后,他故意提高声调:"要我说啊,这雪写得跟盐罐子打翻了似的!" 满座哄笑声中,柳元脸色由红转青,手中的酒杯捏得咯吱作响。 他正欲发作,却见司业赵明德眉头紧锁,手指在案几上重重叩了三下。 "肃静!"司业沉声道,目光在柳元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转向角落里的陈默,语气突然和缓:"默之啊,你也来一首吧。老夫记得你去年那首《雪夜读书图》,连祭酒大人都赞不绝口。"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柳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司业这分明是在当众打他的脸! 角落里的陈默闻言一愣。 陈默在国子监是出了名的怪人——据说他能把《昭明文选》倒背如流,却三年没参加过一场文会。 陈默是怪但是不代表他不通世故,以前不参加文会是觉得羞于那些人为伍。 今日他既然答应了祭酒,那就会全力以赴。 陈默深吸一口气,无奈抬起头来。 当他开口时,声音竟出奇地平静:"冻云垂野暮天低,独坐寒窗听雪嘶..." 第一句刚落,满座监生都变了脸色。 这起句看似平淡,却自有一股孤高清冷之气,与柳元方才那首堆砌辞藻的诗相比,高下立判。 萧砚舟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这手法他只在杜甫诗里见过。 当陈默念出"不是梅花偏爱冷"时,柳元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待最后一句"此身原在最高枝"落地,满座哗然。 这哪是咏雪?分明是寒门学子孤高傲世的宣言! "好一个''最高枝''!"司业激动得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响。 几个老学究已经掏出随身带的诗笺开始抄录。 李天一捅了捅萧砚舟:"这陈默倒是深藏不露啊!" 第160章 诗惊四座 当陈默那句"此身原在最高枝"余音未散,柳元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他攥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涩苦辣唯独没有甜。 "这书呆子!"柳元在心里咬牙切齿,"平日里装得清高自许,连祭酒大人的宴请都敢推脱,今日倒出起风头来了!" 他本想着陈默这个三年不参加文会的怪人,死读诗书必定不通诗文,临场出丑,谁料居然比自己强。 萧砚舟和陈默都算自己的敌人,既然这样,那就以夷制夷,让陈默对付萧砚舟。 柳元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师兄这诗实在是精彩绝伦。" 随后转头看向萧砚舟,"萧公子怎么一直不说话?不知道萧公子的诗文比此诗如何?能否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下呀?" "柳兄此言差矣。"萧砚舟连眼神都不愿给他,"好诗如好茶,需静品。倒是柳兄...你的诗实在是堪称教学典范,可供幼童启蒙所用。" 此言一出,几个举子憋笑憋得肩膀直颤。 “是啊,柳兄的诗匠心独具,非常适合启蒙。” 柳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少在这耍嘴皮子!有本事你也来首''最高枝''这样的佳作,这样才能配得上你萧公子才子的名头。" 这话像往油锅里泼水,顿时炸开一片窃窃私语。 有个尖嘴猴腮的监生立刻帮腔:"是啊,光说不练假把式,萧才子你也把你的诗读出来,让我们品品?" "我看是酒喝多了!潇公子自进门以来,别的没干,酒倒是喝了不少。"另一个接茬,引得国子监众人哄笑。 萧砚舟慢条斯理地喝下杯中酒,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七下。 每敲一下,厅内就安静一分。 到第七下时,连柳元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陈兄的诗..."萧砚舟起身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在不落窠臼。" 他踱步到陈默面前,突然深深一揖:"这''最高枝''三字,当浮三大白!" 陈默惊得后退半步,连忙抱拳回礼,直呼,“不敢当”。 谁都没想到萧砚舟会如此郑重其事地夸赞对手。 柳元气得鼻子都歪了,对陈默就夸赞,对自己就侮辱,岂有此理。 这次要借着陈默的诗报复回来:"光会夸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也来一首!"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中,已经不是简单的请求了,厅内气氛骤然凝固。 萧砚舟本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被柳元一激,酒意混着怒意直冲脑门。 "柳元!"萧砚舟醉眼微眯,声音却冷得像冰,"我是跟陈兄说话,你算哪根葱?" 他一把推开想要劝阻的李天一,踉跄着走到厅中央,"你多次找我那麻烦,我还没与你理论,居然还出言无状,好生无礼,这就是你们国子监的待客之道?" 随后他摇了摇头,“哦,你还代表不了国子监,你根本不配让我作诗!” 柳元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脸色由红转白。 萧砚舟却不再看他,转身对着陈默拱手:"不过看着陈兄的好诗文,技痒而已。今日我也来附和一首!让那些有眼无珠的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省得总是无能犬吠。" 说罢,他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痛饮,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将月白长袍染得斑驳陆离。 萧砚舟仰首饮尽壶中残酒,踉跄几步站定,突然朗声吟出第一句: "千山鸟飞绝——" 厅内众人面面相觑。 这起句平白如话,既无华丽辞藻,也无精巧构思。 柳元原本紧绷的脸色顿时松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萧公子这是江郎才尽了吗?如此粗浅的句子也敢..." 萧砚舟恍若未闻,衣袖一甩,继续吟出第二句: "万径人踪灭。" 此句一出,满座忽然安静了几分。 那"千山"与"万径"相对,"鸟飞绝"与"人踪灭"相映,竟在平淡中显出恢弘气象。 柳元张了张嘴,却没能再发出嘲讽,脸上的讥笑渐渐凝固。 萧砚舟依旧没有看柳元一眼,他仰首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将后两句一气呵成: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十四个字像一把冰刀,剖开了所有虚伪与浮华。 陈默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碎瓷四溅。 司业大人手中的笔"啪嗒"掉在纸上,墨迹晕开一大片也浑然不觉。 整个崇文阁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 柳元呆立原地,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眼前这个狂生之间,隔着怎样一道天堑。 萧砚舟这才斜睨了柳元一眼,嘴角微扬:"如何?柳公子还要指点一二吗?" 那语气轻描淡写,却让柳元如坠冰窟。 四句落地,满座皆惊。 这诗看似简单,却字字千钧。 前两句写尽天地苍茫,后两句道破孤高傲世。 没有华丽辞藻,却把雪中意境写得入木三分。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场文会,注定要载入史册了。 "好诗...好诗啊!"司业突然踉跄着起身,眼眶竟微微发红。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砚舟面前,竟像个痴迷书画的收藏家见到稀世珍宝般,颤抖着双手作揖:"萧公子此诗...此诗必将名扬天下!" 司业激动得胡须直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萧砚舟的衣袖:"不知萧公子可还有别的好诗?"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满座哗然。 柳元脸色铁青,活像生吞了只苍蝇。 萧砚舟被司业扯得一个踉跄,酒意更浓了几分。 他大笑着推开司业的手:"大人这是要掏空在下的诗囊啊!" 说着突然指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不过既然大人盛情.,恕在下狂妄了.." 他醉步踉跄却目光如电,突然一脚踏上案几:"诸君听好了——" "铁砚冰消墨未干!"第一句就石破天惊。 砚台结冰是贡院考生最深的痛,此刻被他说得豪气干云。 "铜炉火尽炭犹寒。"第二句更妙,暗讽炭火被克扣之事。 柳元脸色已经发青。 满座屏息中:"谁言风雪能摧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自有文章照夜阑!" 余音在梁上绕了三圈才散。 不知谁先起的头,厅内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连司业都忘了规矩,拍案叫绝。 这哪是诗?分明是把今日的科举黑暗都撕开了给人看! 第161章 装醉 柳元呆立原地,活像被雷劈了的蛤蟆。 他求助地看向陈默,却发现这个书呆子正对着萧砚舟长揖到地——这是文人最高的礼节。 "萧兄大才。"陈默的声音都在发抖,"我...我输得心服口服。" 李天一趁机起哄:"柳兄要不要也来一首?让萧兄指点一二。" 满座哄笑中,柳元突然捂脸夺门而出,这下子柳元的名声彻底臭了。 文会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众人还沉浸在萧砚舟那两首惊世之作的震撼中,哪还有心思继续写诗? 国子监司业魂不守舍地宣布散会时,连例行公事的客套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而此时,萧砚舟的马车正缓缓驶离国子监。 车帘甫一落下,原本醉眼朦胧的萧砚舟倏然睁开双眼,内力在经脉中流转一周,面上酡红顿时褪去。 他接过小桃手中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 "少爷是装醉?"小桃瞪圆了杏眼,手里还攥着准备给他敷额的冷帕子。 萧砚舟唇角微扬:"国子监毕竟是朝廷脸面,总要给他们留几分薄面。" 他掀开车帘一角,望着渐行渐远的国子监,"今日这两首诗,第一首是见猎心喜,技痒难耐;第二首..."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窗棂:"不过是让那些宵小知道,我萧砚舟虽不愿惹事,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小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少爷为何要装醉?" "醉汉之言,可以当真,也可以不当真。"萧砚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全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眼中寒光一闪,"就是要让某些人知道,考场上的把戏,瞒不过明眼人。" 小桃恍然大悟:"那少爷是..是想让别人知道贡院里有人故意克扣炭火?" "聪明。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我的作风。" 回到府里,又交代了石头几句,石头受命而去。 果然,次日清晨,两首诗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除了那两首诗文,第二首诗隐晦的意思也被传开,都说萧砚舟在贡院被针对,连炭火都没有。 "听说了吗?是有人见不得萧公子好,特意克扣炭火的" “何止啊!我听说是因为礼国公家的范文程与萧公子有仇,礼部侍郎为了侄儿才报复的。” "呸!下作啊!国之蛀虫!" 这些传闻,越传越广,最后已经变成了"礼部侍郎把考生炭火都贪污了"。 市井中传开了,也传进了朝堂,连深宫中的皇帝也都知道了。 深宫之中,皇帝正在用早膳,银箸夹起一块水晶肴肉,却迟迟未送入口中。 大太监李德全垂手侍立,眼角余光瞥见皇上眉头微蹙,便知圣心不悦。 "李德全。"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喜怒,"听说昨夜国子监文会上,有人作诗暗指贡院克扣炭火?" 李德全心头一跳,腰弯得更低了:"回皇上,确有此事。那萧砚舟作了两首诗,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诵..." "啪"的一声轻响,皇帝将银箸搁在缠枝莲纹的瓷托上。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顿时屏住呼吸,连衣料摩擦的窸窣声都消失了。 "去查查。"皇帝面无表情地说道,"会试结果呈上来没有?" 李德全刚要躬身退下,皇帝却又摆了摆手:"罢了,阅卷自有章程。" 他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面容,"朕倒要看看,这''独钓寒江雪''的才子,能不能经得起科场的考验。" 殿外,一阵风吹落枝头积雪,"扑簌簌"的声响格外清晰。 李德全偷眼望去,只见皇上凝视着窗外的雪景,目光深沉难测。 那神情,就像是在下一盘早已看透结局的棋。 ...... 萧砚舟的诗作如野火燎原般传遍京城,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里,文人雅士们争相传诵。 就连三岁孩童都能咿咿呀呀地念上两句"千山鸟飞绝"。 一时间,再无人敢质疑他的才华——毕竟一首佳作或许是灵光乍现,但接连两首惊世之作,便是真才实学的铁证。 然而此时的贡院依旧大门紧闭,内外隔绝。 阅卷官们埋头批阅,对外界沸沸扬扬的传闻浑然不知。 萧砚舟被刻意黜落的试卷,依旧静静地躺在落第箱中,与其他被淘汰的卷子混在一处,蒙上了一层薄灰。 礼部衙门的后堂内,范同背着手来回踱步,官靴踩得青砖"咚咚"作响。 "大人不必忧心。"心腹师爷低声道,"我们的布置已然生效,萧砚舟的试卷必定被黜落,断无更改之理。" 范同猛地站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你懂什么!那萧砚舟如今名动京城,若是..."他声音突然压低,"若是皇上问起..." 师爷递上一盏安神茶:"大人多虑了。会试阅卷流程繁杂,黜落一份卷子再寻常不过。就算皇上问起,也只说是同考官们一致评定..." 范同接过茶盏,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茶水溅湿了衣袖。 他忽然想起什么,厉声道:"去!把经手萧砚舟事情的所有人都送走,千万不要留一丝痕迹!" ...... 左相府后花园的梅树下,高云舒倚着石案,指尖轻轻抚过诗笺上的墨迹,这是萧砚舟的诗文。 "小姐,老爷回来了。"翠缕小跑着过来禀报。 高云舒眼睛一亮,忙将诗笺摆在石案最显眼处,又特意把"独钓寒江雪"那句朝外。 她理了理鬓角,对翠缕道:"去跟父亲说,我在这儿温了壶他最爱的大红袍。" 待翠缕走远,高云舒又从袖中取出面小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妆容。 今日她特意换了新裁的淡紫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既不失闺秀体统,又透着几分清雅。 "云舒今日好雅兴。"父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惊得她手一抖,铜镜差点掉了。 高云舒慌忙起身行礼,趁机用袖子拂过石案,装作不经意地露出那页诗笺:"父亲下朝辛苦了。女儿见园中梅花开得好,想着与父亲共赏。" 高廉的目光果然落在那诗笺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萧砚舟的《江雪》?" "父亲也知道?"高云舒声音轻快,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连忙递上斟好的茶。 第162章 名单疑云 高廉接过茶盏,目光深沉地望向远处:"此子确实才华横溢。" 他抿了口茶,声音压得极低,"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三皇子还曾经为他说过话,连圣上都多问了几句..." 高云舒心头一跳,“父亲,萧砚舟如此皇上重视,难道不是好事?而且他还曾经救过女儿。” 高廉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云舒啊,朝堂上的事,就像一棋盘...,有时候,太早入局并不一定是好事啊!" 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为父倒是好奇,你为何突然对这位萧公子如此上心?" 高云舒耳尖微红,却强自镇定道:"女儿只是觉得,能写出''独钓寒江雪''的人,定是个...是个有风骨有才华的人。" 高廉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耳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轻抚茶盏,语气温和却带着试探:"云舒啊,为父记得你素来最是仰慕才子。当年读《洛神赋》,不是还说要嫁个曹子建那样的郎君么?" 高云舒闻言,脸上顿时飞起两片红霞。 她低头摆弄着腰间丝绦,声音细若蚊呐:"父亲取笑女儿...萧公子他...他不仅才华横溢,更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云舒,"高廉放下茶盏,声音沉了几分,"为父明白了,此事不急,还是等会试结果出来后再议。" 高云舒眼中光彩一黯,却仍不死心:"父亲是担心萧公子..." "为父什么也不担心。"高廉打断她,语气却缓和下来,"只是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有些事急不得。若他真有真才实学,金榜题名那日,为父自会为你做主。" 得到肯定的回答,高云舒的脸上露出笑容,"女儿明白了。" 高廉看着女儿笑颜如花的脸庞,心中暗叹。 这个萧砚舟,确实是个有才的。 那两首诗他也读过,字字珠玑,意境深远。 只是...这年轻人未免太能折腾了些。 刚入京就得罪礼国公府,虽说事出有因,可终究太过锋芒毕露。 女儿的心思他岂会看不出来? 只是...高廉目光微沉,礼国公府那边已经有所动作,若萧砚舟连这关都过不去,又怎能护得住云舒? 更让他忧心的是,萧砚舟与三皇子走得太近。 如今夺嫡之势未明,贸然站队实在不智。 高廉瞥了眼女儿含笑的侧脸,心中暗叹:这丫头从小就有主见,若直接反对,只怕适得其反。 不如...就静观其变,看看这萧砚舟到底有多大能耐。 "父亲?"高云舒见父亲出神,轻声唤道。 高廉回过神来,神色如常地放下茶盏:"天色不早了,回屋用膳吧。" 他起身时,目光再次扫过那页诗笺。 若萧砚舟真能在礼国公的刁难中全身而退,甚至...高廉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期待,那这门亲事,倒也未尝不可。 ...... 贡院内,十余名考官已经连续熬了十五个昼夜。 李尚书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官袍袖口沾满了墨渍和蜡油,连平日最讲究的三缕长须都打起了结。 终于从六千多份试卷中选出三百份。 "诸位大人,"李尚书沙哑着嗓子道,"三百名录取名单已定,现在开始录名吧。" 满屋子的考官顿时精神一振,这么长时间看试卷实在是太煎熬了,终于要结束了。 众人纷纷凑上前来,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名单。 "退后些!"赵侍郎板着脸呵斥,"按规矩从同进士开始,急什么?都回到各自位置上去!" 烛火摇曳中,书吏小心翼翼地揭开第一张试卷的糊名纸。 "第三百名,湖广道衡州府张明远——" 随着唱名声,书吏运笔如飞地在杏黄榜上写下第一个名字。 那杏黄纸是特制的,在烛光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抄录完这一百名单,李尚书眯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次科考,皇上可是分外关注,无论如何也不能出纰漏。 上次朝堂上,萧砚舟的名字已经被皇上点名了,就要看看他这个浪子回头是不是真的有才学。 二百名以后的名单里没有萧砚舟,李尚书觉得很正常。 毕竟是一省的解元,至少是个进士及第。 接着继续唱名录榜。 名单揭到第一百名时,李尚书神色不太平静,但依旧稳得住。 八十名、五十名、三十名。 依旧没有萧砚舟的名字,李尚书已经不安了。 "诸位,"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静默的厅堂内格外清晰,"本次会试,可都是公平录取各地举子?" 满屋考官齐声应答:"下官等绝无徇私!" 赵侍郎更是拍着胸脯道:"大人明鉴,下官等日夜审阅,唯才是举,绝不敢有半分偏颇!" 李尚书目光如电,缓缓扫过众人脸庞:"那就好。希望各位不要自误。" 他特意在"自误"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几个年轻考官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名单继续揭晓。 李尚书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每一张被揭开的试卷,仿佛要用目光在上面烧出个洞来。可萧砚舟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刘考官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停地用袖子擦拭。 "继续。"李尚书的声音已经冷得像冰。 二百九十七个名单都已经揭开,依旧没有萧砚舟的名字。 最后只剩下前三甲。 李尚书抬手示意暂停,他深吸一口气,官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本官最后问一次,可有人有话要说?" 屋内落针可闻,只有烛花爆开的"噼啪"声。 "很好。"李尚书冷笑一声,"揭榜!" "第三名,扬州府李天一!" 李尚书盯着那个名字,他知道这个考生也是一省解元。 第二名是吕州才子周墨白,倒也算实至名归。 "第一名...国子监陈默?" 李尚书盯着"陈默"二字,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晃了晃,不得不扶住案几才稳住身形。 他早该想到的——从贡院断炭,到如今榜上无名,这分明是有人要置萧砚舟于死地! 如今这样的排名,将会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大人当心!"赵侍郎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李尚书一把推开。 "去把黜落卷都搬来!"李尚书声音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官要亲自审验!" 第163章 落榜了? 李尚书的话音刚落,整个贡院明远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大人这是何意?"年过六旬的翰林院孙考官第一个站起来,花白的胡子气得直颤,"下官等日夜审阅,绝无半点徇私,为何要重新审验?" "是啊!"年轻的王同考官急得直跺脚,"明日辰时就要放榜,几千份黜落卷,就是不吃不喝也看不完啊!" 赵侍郎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用袖子擦拭:"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若是耽误了放榜吉时,皇上怪罪下来..." 李尚书冷冷扫视众人,目光如刀:"既然诸位都说来不及审验全部黜落卷,那就只审验萧砚舟的!" 刘考官立刻站出来反对,"大人,下官斗胆一问,为何独独要审验萧砚舟的试卷?莫非...这萧砚舟与大人沾亲带故?"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几个原本畏畏缩缩的考官顿时来了精神,纷纷交头接耳。 刘考官见状,胆子更大了:"若是大人要徇私,恕下官等断断不能答应!" 他说得义正言辞,还故意朝四周拱了拱手,引得几个同僚连连点头。 李尚书不怒反笑,那笑声冷得像冰:"好一个倒打一耙!为什么要调取萧砚舟的试卷,相信某些人心里应该有数。萧砚舟的试卷不会就是刘大人黜落的吧?" 刘考官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梗着脖子道:"回大人,萧砚舟的试卷确实是下官黜落的!不过下官等秉公阅卷,绝无半点私心!" ...... 礼国公府的书房内,檀香袅袅。 礼国公范明德正与二弟范同对坐弈棋,黑白子交错间暗藏机锋。 "大哥,听说今日杏榜已经出来了。"范同落下一枚黑子,状似无意地说道。 范明德执白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弟弟:"你倒是消息灵通。" 正说话间,管家轻手轻脚地进来:"老爷,贡院刚传出的名单抄本。" 范明德接过纸卷,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在纸上逡巡,最终停在某个位置,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范同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大哥,可是有好消息?" "你的布置,奏效了。"范明德将名单递给弟弟,声音低沉。 范同接过细看,眉目顿时舒展开来:"果然没上榜。看来那刘焕办事还算得力。" 他冷笑一声,"这下看平西侯府还有什么脸面。虽说萧砚舟已经被除籍,到底还是姓萧的种。这次落第,够那老匹夫再气吐一口血。" 范明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眼中寒光闪烁:"萧凛那个老顽固,仗着军功在身,处处与我作对。这次让他的不孝子栽这么大个跟头,看他还有什么脸在朝堂上与我争锋。" "大伯!父亲!"范文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连门帘都扯下了半边,"听说名单出来了?那萧砚舟......" "放肆!"范明德一声厉喝,手中茶盏重重顿在案几上,"成何体统!" 范文程被这一喝吓得一哆嗦,连忙站定行礼:"儿子知错。" 范同笑着打圆场:"大哥息怒,文程也是高兴。自从皇家赏花宴回来,这孩子在家憋了好些天,连门都不敢出。" 范文程连连点头,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父亲,那萧砚舟当真没中?" 范明德冷哼一声,将名单扔了过去:"自己看。" 范文程迫不及待地接过,手指微微发抖地在名单上搜寻。 突然,他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果真没上榜!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这下看平西侯府还怎么嚣张!" 范明德皱眉呵斥:"收敛些!这般喜形于色,成什么样子!" "大哥,"范同笑着劝道,"年轻人高兴也是常理。那萧砚舟在赏花宴上当众羞辱文程,如今总算出了这口恶气,让他高兴一下也无妨。" 范明德沉吟片刻,微微颔首:"去吧。" 范文程连忙应下,却已经按捺不住兴奋,告辞后兴冲冲走了。 范明德望向窗外,目光深沉:"萧家小子不足为虑,倒是他背后那位......" 范同压低声音道:"大哥放心,刘焕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就算三皇子想翻案,也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远处已经隐约传来范文程吩咐下人的声音:"快去准备鞭炮!要最响的那种!还有,去通知一下萧砚水,让他也高兴高兴。" 不多时,礼国公府鞭炮齐鸣。 ...... 平西侯府正院里,萧砚水笑得前仰后合,一口碧螺春全喷在了对面小厮的脸上。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站着,任由茶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连擦都不敢擦。 "姨娘!您快看!"萧砚水挥舞着手中的名单,纸张在他手里哗啦啦作响,"那个野种果真落榜了!连个同进士都没捞着!哈哈哈,我就说他不可能中的,这下看他还怎么嚣张?才子?呸!" 柳姨娘接过名单,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在纸上轻轻划过,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好,好得很!侯爷远在边疆,这府里如今就是咱们母子的天下。那个野种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侯府一步!" 她转头对身边的丫鬟厉声道:"快去!买十挂万字鞭,在府门口放起来!再吩咐厨房准备酒席,今日要大肆庆祝!" "是!奴婢这就去办!"丫鬟匆匆退下。 柳姨娘又对另一个婆子道:"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其他院里的姨娘们,让她们也都高兴高兴!特别是西院的赵姨娘,她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野种吗?让她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大少爷''如今是个什么下场!" 萧砚水突然挺直了腰板,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痛快!真痛快!" 他夸张地活动着筋骨,"姨娘您瞧,听了这个好消息,我这身子骨都爽利了许多!" 赏花宴后,卧床好些天,终于可以起身活动了。 如今他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自从那个野种在赏花宴上出了风头,我这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似的,连饭都吃不下。现在好了,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说着还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哎呦,这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 第164章 各方反应 柳姨娘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可不是么!娘早就说过,那个贱人生的野种,怎么配跟我们母子争?" 她伸手替儿子整了整衣领,"你呀,就是太把那个野种当回事了。如今他落得这般下场,也碍不着你什么事了,往后咱们娘俩在府里,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萧砚水闻言,笑得更加猖狂,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姨娘说得对!" 柳姨娘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道:"儿子,记住娘的话。如今你爹不在府里,这侯府上上下下都是咱们说了算。等过些日子,娘再给你物色个门当户对的亲事,这爵位迟早是你的。" "对对对!"萧砚水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姨娘,要不要派人去给爹送个信?让他也知道知道那个野种的下场?" 柳姨娘冷笑一声:"急什么?等你爹从边疆回来,自然就知道了。到时候,那个野种早就不知道落魄成什么样子了。" 正院里,几个小丫鬟正手忙脚乱地布置着红绸灯笼。 一个年长的嬷嬷低声训斥道:"都麻利点儿!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耽误了少爷和姨娘的兴致,仔细你们的皮!" 而在侯府的西院,赵姨娘正独自坐在窗前绣花。 突然,一阵刺耳的鞭炮声传来,惊得她手一抖,针尖扎破了手指,“外边什么事这么吵?” "姨娘!不好了!"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少爷、大少爷他......" 赵姨娘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轻声道:"落榜了是吗?" 小丫鬟含着泪点头:"前院已经在放鞭炮庆祝了,柳姨娘还说要大摆宴席......" 赵姨娘缓缓放下绣绷,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轻叹一声:"这孩子......可怎么这么苦,小姐泉下有知该伤心了。" ...... 左相府书房,高廉盯着名单沉默良久。 他看得很仔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看,仿佛要把那张纸看穿。 管家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老爷...要告诉小姐吗?" 高廉摇摇头,"不必。" 他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让管家后背发凉,"礼国公动作倒是快。" 窗外传来脚步声,高廉迅速将名单塞进袖中。 那动作快得不像个年过半百的人。高云舒端着参汤进来,裙角还沾着新摘的梅花。 她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只簪了支素银簪子,却衬得肌肤如雪。 "父亲,您熬夜批阅奏章,喝点参汤吧。"她声音轻柔,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高廉接过汤碗,青瓷碗壁触手生温。 他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突然道:"云舒,若有人才华横溢却科举落第,你以为如何?" 高云舒手一抖,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强自镇定道:"女儿以为...真金不怕火炼。" 高廉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起身推开窗户,晨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 望着贡院方向,他轻声道:"是啊,真金...不怕火炼。可这真金也得有驾到火上的机会才行。" 高云舒踉跄地回到后宅,手中的帕子绞得死紧。 翠缕见状连忙迎上来扶住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高云舒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翠缕急得直跺脚:"还说没什么!您的手都在发抖!是不是老爷说了什么?" 高云舒突然抓住翠缕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翠缕...他...他没中..." 话未说完,眼眶已经红了。 "啊?"翠缕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大悟,"小姐是说萧公子...落榜了?" 高云舒点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怎么可能?不是还没放榜呢?” 高云舒自然知道父亲有他自己的消息来源,根本不需要等放榜。 她想起父亲那句意味深长的"真金不怕火炼",分明是在暗示萧砚舟的落第另有隐情。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他那般才华,怎会..." 翠缕扶着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老爷怎么说?" "父亲说..."高云舒咬了咬下唇,"''真金不怕火炼,可这真金也得有架到火上的机会''..." 翠缕倒吸一口凉气:"小姐的意思是...有人从中作梗?" 高云舒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那株她亲手栽下的梅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可她的心却像坠入了冰窖。 "翠缕..."她突然抓住丫鬟的手,声音发颤,"你说...我们的婚事...是不是..." 翠缕连忙安慰:"小姐别多想!萧公子那般人物,就算这次不中,三年后..." "三年..."高云舒苦笑一声,"母亲能容许我在等三年吗?礼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近日里与母亲多有走动,我怕..."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取出那个珍藏的荷包——那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绣的,原本打算等放榜后送给那人... 一滴泪终于落下,洇湿了荷包上精致的云纹。 ...... 贡院明远楼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李尚书的声音如惊雷炸响:"来人!把萧砚舟三场试卷都找出来!" 刘焕猛地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李大人!您这是要公然违背朝廷礼法吗?如无特殊原因,黜落卷不得复验,这是祖制!" 几位书吏刚要动作,被刘焕这一喝吓得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李尚书。 李尚书负手而立,目光如电:"刘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本官身为今科主考,复查试卷乃分内之事。至于你所说的特殊原因,本官怀疑有人营私舞弊,这个理由够不够?" "荒谬!"刘焕怒发冲冠,官帽都歪了几分,"空口无凭就要复查试卷,下官定要上奏弹劾!李大人这是徇私枉法!" "弹劾?"李尚书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巧了,本官这里也有一份弹劾奏章,正要呈递皇上。刘大人要不要先过目?" 刘焕脸色骤变,伸出的手微微发抖。 赵侍郎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两位大人息怒。依下官看,不如......" "赵大人不必多言!"刘焕厉声打断,"今日若开此先例,日后科场规矩何在?" 第165章 重新评卷 一时间,贡院内众考官分成两派。 以赵侍郎为首的几位官员站在李尚书身后; 而刘焕身边也聚集了三五个同僚,双方剑拔弩张。 李尚书环视众人,突然提高声调:"本官最后说一次——把萧砚舟的试卷找出来!"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本官是皇上钦点的主考官,科场一切事务,我说了算!" 这一声断喝,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刘焕面色陡变,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干涩地挤出一句:"李大人...何至于此..." 李尚书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刘大人,本官最后问一次——这试卷,查还是不查?" 刘焕袖中的手微微发抖,他环顾四周,发现方才还站在自己这边的几个同僚此刻都悄悄退开了半步。 他心知肚明,若真闹到御前,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必定败露无遗。 "下官...下官只是..."刘焕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长叹,"既然李大人执意如此...下官...下官不敢阻拦..." 他说完这话,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腰背也佝偻了几分。 李尚书冷哼一声,转头对书吏喝道:"还不快去找!" 几个书吏如蒙大赦,立刻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一时间,贡院内只听得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刘焕粗重的喘息声。 赵侍郎悄悄凑到李尚书身边,低声道:"大人,刘焕今日这般作态,怕是..." 李尚书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本官心里有数。先找回萧砚舟的试卷要紧,其他的...来日方长。" 他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刘焕惨白的脸。 刘焕似有所感,身子猛地一颤,竟险些站立不稳,幸好扶住了身旁的案几才没摔倒。 不多时,一个年轻书吏高举着一份试卷,大声喊道: "找到了!" 李尚书接过试卷,扫了一眼卷角的墨渍,冷笑一声:"诸位大人,请一同阅卷。" 三十余名考官围拢过来,最先接过试卷的是赵侍郎,不大一会,突然僵住了。 "这..."赵侍郎的眉头越皱越紧,花白的胡子不住地颤抖,"这破题..."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刺向角落里的刘焕,"刘大人,这就是你说的''破题不工''?" 试卷在考官们手中传递,每个人看过后的表情都出奇地一致——先是疑惑,继而震惊,最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刘考官。 那个姓王的年轻同考官甚至忍不住惊呼:"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被黜落?!" 刘焕缩在角落里,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活像个变色的灯笼。 当三场试卷全部摆在案几上时,李尚书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他"啪"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都跳了起来:"刘大人!你给本官好好解释解释,这样的文章,怎么会被黜落?!" 刘焕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嘴唇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下官...下官以为...萧砚舟的文章太过锋芒毕露...不符合...不符合..." "不符合什么?"李尚书步步紧逼,"不符合某些人的心意?" "大人冤枉啊!"刘考官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听得人牙酸,"下官绝无徇私!实在是...是萧砚舟的字迹太过潦草..." "潦草?"李尚书怒极反笑,抓起一份试卷几乎怼到刘焕脸上,"你管这叫潦草?这字迹力透纸背,笔笔如刀,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刘焕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却不敢擦,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狡辩:"那...那他的策论...太过激进...有违圣人之道..." "放屁!"李尚书直接爆了粗口,吓得几个年轻考官一哆嗦,"萧砚舟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哪里看得出激进?" 刘焕彻底瘫软在地,像条离了水的鱼,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李尚书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威严,"本官提议重新评定萧砚舟的试卷。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满屋寂静,只有刘焕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好!"李尚书一拍案几,"那就请诸位大人各自评阅。" 重新评定的过程异常迅速。 十余名考官,除了瘫在地上的刘焕,全部给了"上上"的评语。 但当讨论到具体名次时,争议却骤然爆发。 "下官以为,萧砚舟当列会元!"赵侍郎第一个发言,激动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不妥不妥!"王同考官连连摆手,"前三已经定下,突然更改,恐惹非议。不如列第四名..." "荒谬!"赵侍郎直接打断,"这样的文章,不给个第一名,对得起天地良心吗?" "大人三思啊!"孙考官颤巍巍地劝道,"陈默毕竟是国子监的人,突然换下,恐怕..." 争论越来越激烈,几个年轻考官甚至拍案而起,面红耳赤地争执不休。 李尚书冷眼旁观,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突然重重地一拍惊堂木。 "肃静!" 满屋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目光深沉地环视众人:"诸位大人,本官思虑再三..."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能将萧砚舟从黜落卷中寻回,已是万幸。若再强行更改既定名次,只怕..." 赵侍郎连忙上前一步:"大人明鉴!如今时辰已近,若再拖延,恐误了放榜吉时。" 李尚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瘫软在地的刘焕,又看向那份被重新取出的试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本官决定,"他声音沉稳而有力,"萧砚舟列一甲第四名。其余名次维持原判。" 这个决定一出,满堂哗然。 几个年轻考官还想争辩,却被李尚书抬手制止。 "诸位,"他目光如炬,"科场取士,贵在公允。今日能还萧砚舟一个公道,已是不易。至于最终名次..."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目光投向皇宫方向:"就留待殿试之后,由圣上钦定吧。" "重新写榜!"李尚书一锤定音,声音在贡院内回荡,"即刻呈报圣上!" 第166章 等也是白等 养心殿内,鎏金兽炉中沉水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皇帝斜倚在龙纹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奏折,那节奏不紧不慢,却让跪在下首的李尚书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李爱卿,"皇帝突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次会试,可还顺利?" 李尚书额头抵着金砖,声音有些发颤:"回陛下,三百名贡士已经评定完毕,只等陛下御览。" 大太监李德全接过榜单,正要转呈,皇帝却摆摆手:"先放着。朕听说...这次阅卷出了些岔子?" 李尚书浑身一僵,随即重重叩首:"陛下明鉴!确有考官徇私枉法,私自黜落临江解元萧砚舟的试卷!" "哦?"皇帝眯起眼睛,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还有这样的事?详细道来。" 李尚书从袖中取出三份试卷,双手高举过头:"请陛下御览,这便是萧砚舟的三场试卷。翰林院侍讲刘焕竟以''破题不工''为由黜落,实乃荒谬绝伦!" 皇帝接过试卷,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页。 他看得很慢,时而眉头微蹙,时而嘴角含笑。 殿内静得能听见铜漏滴答的声音。 "传刘焕。"皇帝突然道,声音冷得像冰。 不过半盏茶时间,刘焕就被侍卫押了进来。 刘焕被侍卫押进殿内,官帽歪斜,脸色惨白如纸,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出奇地温和,却让刘焕浑身一颤,"朕想问问你,科举取士,究竟所为何来?" 刘焕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发颤:"回...回陛下,科举乃是为国选才,择天下英才而用之..." "哦?"皇帝轻轻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大殿内格外刺耳,"那朕再问你,何为英才?" 刘焕的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英...英才当是德才兼备,经世致用..." 皇帝突然拍案而起,吓得刘焕一个哆嗦:"那你告诉朕!萧砚舟的文章,哪里不够''德才兼备''?哪里不够''经世致用''?" 刘焕面如死灰,结结巴巴道:"微臣...微臣只是觉得萧砚舟的文章太过锋芒毕露,不合...不合中庸之道..." "中庸之道?"皇帝冷笑一声,从龙案上拿起一份试卷,"朕看你是把''中庸''当成了''平庸''!这样的文章,连翰林院的老学士都交口称赞,到你这就成了''锋芒毕露''?" 刘焕面色灰败,却仍强撑着道:"文无第一...微臣...微臣只是见解不同..." "陛下!"李尚书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臣要弹劾刘焕徇私舞弊,故意黜落良才!刘焕身为考官,却以如此荒谬的理由黜落其卷,其中必有蹊跷!恳请陛下明察!"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拍案:"来人!将刘焕押下去严加审问!" "陛下!陛下明鉴啊!"刘焕面如土色,连连叩首,却被侍卫架起拖了出去。 皇帝转向李尚书,意味深长地道:"李爱卿放心,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此次会试榜单按时放榜。" 李尚书深深一揖:"臣遵旨。" ...... 次日清晨,贡院外的状元楼,二楼雅间内。 萧砚舟倚窗而坐,窗外人声鼎沸,无数举子翘首以待放榜。 林墨坐在他对面,脸色比桌上的白瓷茶盏还要苍白几分,这一场会试差点要了他的命,身体刚刚好了没几天。 "萧兄..."林墨欲言又止,喉结上下滚动,"我昨夜做了个噩梦..." 萧砚舟端起茶盏,青瓷映出他平静如水的面容:"梦都是反的,夫子何必自己吓自己。" 林墨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我梦见自己落榜了...醒来时枕巾都湿透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其实不用做梦也知道...这次我怕是难以上榜了。" 萧砚舟正想要继续安慰林墨,楼下一阵由远及近熟悉的嚣张笑声传上来。 只见范文程摇着洒金折扇,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萧砚水却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萧砚舟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那张原本还算俊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眼下挂着两团青黑,连走路都有些虚浮,时不时还要扶一下楼梯扶手。 "呵..."萧砚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看来自己下的药确实起了效果,让这位侯府少爷吃足了苦头。 只是没想到,都病成这样了,还要强撑着来看自己的笑话? 萧砚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对上萧砚舟的视线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随即又被一阵眩晕所取代,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柱子。 范文程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萧砚水这才强打起精神,挺直了腰板,只是那苍白的嘴唇还在微微发抖。 "哟!这不是咱们的''大才子''吗?"范文程故意提高嗓门,"怎么?也来看榜?" 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扇骨在掌心敲出清脆的声响。 萧砚水立刻接腔,嘴角挂着恶意的笑容:"范兄说笑了,人家可是''临江第一才子'',哪用得着看榜?肯定是来等报喜的!" 萧砚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 看来自己这个弟弟,为了看自己出丑,连病痛都能强忍。 这份"执着",倒真是令人"感动"。 两人一唱一和,引得那群跟班哄堂大笑。 笑声中夹杂着刻意的咳嗽和桌椅挪动的刺耳声响。 萧砚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林兄,你听没听见有狗叫?"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整个二楼的人都听清。 林墨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萧兄..." 范文程脸色一沉,大步走到萧砚舟桌前,"啪"地一声将折扇拍在桌上,震得茶盏里的茶水溅出几滴:"萧砚舟,你还是这么嚣张啊?你们二人如今来这状元楼,是等着看放榜吧?" 他故意拖长了声调,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不过...萧砚舟,你等也是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