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白月光装高冷,恶女横刀夺爱》 第85章 对她有意? 紫斓院与青竹居就隔了道月洞门,按理说那是准备给世子夫人的居所。 幼时两兄妹感情好,锦容便吵嚷着要住到紫斓院去,秦氏好一阵哄,她才肯搬到离青竹居较近的春锦阁住下。 苏国公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总算明白为何后宅之事他不去找夫人商议,而是越过她亲自来找自己。 这请求,秦氏是万万不会答应的,锦容知道了还不晓得要闹成哪样! 饶是他,亦觉不妥。 “瑾言,为何偏偏是紫斓院?” 他放下书,深藏不露的眸子投在来人脸上,似乎想从眉眼中寻出些异样来。 苏瑾言垂着眼睑,神色淡淡。 后宅不止这一处院子空着,他选择此处,一是离自己近,万一宸王或是其他人不请自来骚扰小妹,他能第一时间赶去。 二是,母亲既安了眼线,必不可能只是单纯了解小妹的日常举动,往后定有动作,住他隔壁多少能让府上的人忌惮些,出了事小妹也能来找自己。 自然,这些事情有自己私心,也是对小妹好,但父亲可不会关心这些,否则一开始也不会任由母亲将她安排到青梧苑。 他必须找出对父亲有利的理由才能说服他。 “父亲,小妹从小便不在府中似锦容般接受夫子女官教学,日后议亲恐遭夫家刁难攀不上好的,即便哪位高官王爷对她有意纳了去,进府以后地位也提不高。” 言下之意,即便嫁到好人家,地位不高对母家也助益不大。 “孩儿师从太傅,精通六艺,身为哥哥理应肩起教导家妹之责,定不叫小妹出门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苏国公嘴角噙着笑,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若要卖女求荣也得把女儿养好方能攀上高枝啊。 其次,还拿他最看重的苏府门面来压他。 这儿子果真是打蛇打七寸,将他心思都摸透了。 只是,如此轻易便应下,往后他岂不是以为为人父亲是个好难捏的! “此事,你母亲和锦容更适合。” 他重新拿起书,翻开另一页佯装看着。 “锦容素来和她不合,若父亲能对小妹上点心必然会知晓,母亲打理后宅事务已是伤神劳身,孩儿不忍再多叨扰。” 苏瑾言视线直直对上苏国公玩味的目光,眼尾上挑,“再说,母亲对父亲和别的女子所出之子,向来是眼不见心不烦的。” 苏国公垂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上扬的嘴角抽搐了几下,脸上的笑差些维持不住。 虎父无犬子,都学会暗讽他不理子女只管风流了。 还是在怨,自己没对他母亲一心一意? 他憋着气,拿起手旁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啪地一声,茶盏砸回原位。 “此事,按你意思办。” 这是他最有出息的孩子,是挑起国公府复兴重担的继承人,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拂了他意。 横竖都是兄妹,他可没有秦氏那般杞人忧天。 苏瑾言脸上毫无动容,行了礼便向门外走。 “别忘了,锦容是你胞妹,平日空闲时也多去看看她。” 苏国公看着他怔在门边的背影,重新勾起唇。 敢暗讽你老子,也让你尝尝滋味! 待他出了屋,目光落回桌面的书籍上。 这江南回来的女儿着实厉害,短短时日便让心性冷淡的瑾言护她至此。 他眸色沉沉,指腹执起毛笔,扯过一张空白宣纸,手腕转动,一个大大的“欢”字跃然纸上。 能勾得男子为她出头是她的本事,他乐见其成。 若她因此搅得家宅不宁,令国公府蒙羞,就别怪他不顾父女之情了。 悬在纸上的毛笔蓦地落下一滴墨,好好的字晕开一滩污迹,“欢”有了瑕疵。 他蹙眉,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丢在一旁。 大管家进来,默默给他续了茶,书房重回安静。 军营里,燕行云有公务在身不得不提前离去,只好嘱咐裴在野务必好生将她送回去。 苏烬欢心中窃喜,面上却露出不舍。 她坐在软榻上,洁白的狐毛衬得身上红衣似火,宛若雪地里盛开一朵美艳的红玫瑰,勾得人不自觉停下想要静静欣赏。 她微微垂着眼睑,软声软气道:“王爷慢走。” 燕行云漆黑的瞳孔深深看了眼她,忍住想要上前拥进怀里的冲动,点点头,大手拂开帘子旋即弯身离开。 裴在野暗道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来了。 他坐在方才燕行云坐过的位置上,低头怜惜地看着她微微肿起的脚踝,“还疼吗?” 大手轻轻地往上面煽着风,仿佛这样就能减轻点疼痛。 苏烬欢翩然一笑,“要是不疼的话,我们能去骑马射箭吗?” “这……” 裴在野一时噎住,哪怕她没受伤,学骑马射箭都够呛的。 上次玉狮失控的事依然历历在目,心有余悸,他垂下视线,不知如何作答。 她兴许只是在打趣? 苏烬欢瞧着他认真纠结的笨笨模样,笑意渐深。 “秋猎快到了,少将军也不想烬欢在场上被众人取笑当成乐子看吧?” “爷看谁敢!”他倏地抬头,眼神坚定,拍着胸膛信誓旦旦道:“爷罩着你,没人敢龃龉半句,有不长眼的,爷给你出头!” 苏烬欢被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往日敷衍客套的笑容多出几分真心实意来。 “嘴长在别人身上,能捂得一时也不能时时捂着,若我做好了,别人就算想说也寻不到由头。” 她盯着受伤处,眼尾狡黠一闪即逝,“至于扭到脚,少将军何不与我共骑一马,既不怕我受伤,还能教我如何掌控马儿和在马背上找准射箭的角度。” 她看似不经意的提议,却让裴在野眼前一亮。 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呢?! 如此一来,两人关系势必能更亲密些! 心中喜悦澎湃,面上却装出为难的神色。 “也不是不行,只是……” 苏烬欢收起笑,疑惑地凑到他跟前,两张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俏脸四目相对,周遭的秋日凉意也随之变得温热起来。 秋水盈盈的杏眸仿佛载满了一湖星辰,将注视过的人吸到缥缈无尘的世外仙境去。 她歪着头,吐息如兰,“只是什么?” 裴在野喉结滚动,耳尖攀上淡淡粉色,艰难地别过视线。 “你以后别喊我少将军。” 苏烬欢又将脸偏向他目光所在处,“那要喊什么?喊爷吗?” 他涨红着脸,扭扭捏捏地缓了几个呼吸才说出嘴。 “喊我名字就好……” 这会轮到她怔住了。 喊他名字?裴在野? 平时只有他亲近之人才会喊他名字,比如燕行云和容澈。 且不说两人身份年纪有差距,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她改口呢? 苏烬欢缓缓坐直身子,余光偷偷打量起面前局促不安的男子。 他该不会,对自己有意吧??? 可她,只是想要他的玉狮啊…… 第86章 白氏父女 镇国将军府正厅,皇贵妃白琳琅一身华服端坐上方,仪态万千。 另一侧,是满头华发依然精神抖擞的镇国大将军白炎。 白念如将椅子挪到离白琳琅更近些的位置,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贵妃姑母,自上次中秋一别,念如都好久没见到您了,甚是想念。” 她说着还将脸颊贴在白琳琅手背上,像小猫似的轻轻蹭了蹭,姿态亲密。 白琳琅同样十分宠爱这位侄女。 感情甚密的弟弟定北侯早些年和弟媳在战场上双双牺牲,仅留下念如一个独女血脉。 父亲年迈又是男子,许多女子之事都需要她帮忙操心。 这些年,她时不时便会召她进宫陪着一块住两天。 她膝下就只有五皇子燕丛泽,一来二去,跟自己养女儿差不多。 “念如你先出去,皇贵妃还有要事需与祖父商议。” 白炎看着女儿和孙女的温馨场面,半白长长的眉毛垂下,笑得弯起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来。 “不嘛祖父,念如也不小了,您和姑母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 她佯装生气,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双手抱胸,嘟起唇愤愤说道。 白琳琅笑着拍了拍她手,扭头朝白炎笑着说道:“父亲,就让她留下吧。” 白炎执拗不肯,非让她的贴身丫鬟进来将人带了出去。 “父亲,念如也是白家人,有些事该是时候让她知晓的。” 白琳琅不解,静静地看向他。 “琳琅。”白炎叹了口气。 有人在时他都是规规矩矩地喊她皇贵妃,只有父女两人时才会喊出她的闺名。 “自从你太后姑母执意将当今皇帝扶上位,多年来他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已然脱离了我们的掌控,甚至有了与我们分庭抗礼的能力。” 白琳琅如何不知。 当初皇帝尚是后宫一名任人欺辱不受待见的皇子,生母只是姑母身边的洗脚婢女。 仗着有点姿色,趁姑母有孕蓄意勾引先皇一夜风流,这才有了他。 后来姑母的十皇子在皇宫内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先皇派出一万禁军将京城里里外外苦寻了遍始终不得。 此后姑母更是再无子嗣傍身,不得已才从众多皇子中寻了个软弱好拿捏的。 当初,他在姑母和自己面前信誓旦旦承诺,会将白家嫡女迎入中宫执掌凤印,私底下却暗自与丞相府达成协议,转头娶了秦淑华。 思及往事,白琳琅恨得咬紧牙关。 未出阁时,秦淑华便与她处处不对付,两人更是被誉为京城并蒂莲,花开两朵各有千秋。 山之大,尚且不容二虎,皇室御花园里,盛开一朵牡丹花王即可,怎能两株并存! “父亲,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念如知晓当下白家处境,她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择选哪家夫婿可是重中之重。” 白炎摇头,浑浊沧桑的眸子看向她。 “白家与皇家之间的暗斗,付出的实在太多了,你弟弟就只剩这么一个血脉,为父不忍她走上你的路,只希望她能做自己喜欢的,无忧无虑一辈子。” 说着眼眶模糊泪花泛出,只得佯装风沙入眼,抬手胡乱揉了把。 当初姐姐执意要将自己女儿嫁给皇帝,若是一开始说好的皇后之位倒也使得,最后竟成了低人一头的皇贵妃。 虽说后宫有她照看着,无人敢给琳琅脸色看,但那时他已然察觉皇帝生了旁的心思,又怎么能真心对琳琅好。 他已经失去了儿子,不愿孙女再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甚至连这些年和太后的谋划也不曾与她透露过半分。 若是日后有何不测,她不知情,他也能誓死保下她。 白琳琅瞧着他头发胡须已然发白,印象中挺直宽厚的脊背也变得有些佝偻,年岁渐老还在事事操心忙碌,脸上动容,眼眶发酸。 “好,父亲既是这样想的,女儿自然听父亲的。” 她伸出手,握在他粗糙沧桑的手腕上,“于我眼中,念如便是亲生女儿一般,丛泽有的,她也会有,父亲放宽心,弟弟泉下有知也不忍您一把年岁还如此操劳。” “好。”白炎拍了拍她手背,“为父会好好保重身子,将来还要看着我的好外孙娶妻生子呢。” 说起五皇子,白琳琅沉下脸色,环视了一圈见没人,这才低声说起今日要商议之事。 “皇帝身边的暗哨传来消息,他果真打算在秋猎后册封三皇子燕行云为太子。” 白炎压下眉眼,抚着胡须细细思量。 “皇帝这盘棋下得当真妙,险些将所有人都骗了去。” 白琳琅端正身子,目光不愉,“皇后喜爱大皇子,连带着她背后母家丞相府也站队燕承宇,燕行云从小便不得宠,即使受了其他皇子公主欺负也无人替他出头。” 她眸色沉浮,像在仔细回忆着往昔的桩桩件件。 “皇帝的眼线不可能不告知他这些事,可他偏偏不闻不问,前朝后宫谁能想到他居然这么早便选中三皇子,特意磨砺他的心性,更因害怕重蹈外戚专权的局面而刻意让皇后也不喜这个儿子。” 白琳琅执起茶盏一饮而下,想起还没子嗣之前的日子,她恨不得将所有敌人都一口吞进腹中。 白炎柔声宽慰道:“太子能立便能废,能不能坐稳还尚未可知。丛泽还小,往后有个磨刀石练练手也未曾不是好事。” 说着抬手给她空荡荡的杯子蓄满茶水。 白琳琅展眉,倏地一笑,“不想他当太子的人可不止我们。” 白炎:“你意思是,皇后那边?” 他沉吟半晌,迟疑道:“三皇子也是她所出,她总不能为了太子一事与皇帝闹。” “皇帝如今势大,皇后自然不敢和他明着来,可私下嘛,能做的也不少。” 白琳琅以茶代酒,与白炎手边的茶盏碰了碰。 “届时我们帮她一把将水搅浑,鹬蚌相争,我们得利。” 她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白炎顺着她的话抿下一口茶水,心绪繁杂。 “白薇呢?”她蓦地想起这号人。 白炎望了眼门外,不确定道:“这个时辰许是在自己院里练琴吧。” 将军府很大,他权当自己养多一只听话的猫狗,只要不犯错,他便懒得管。 她也深知自己身份,鲜少到正院这边来,若不是逢年过节,他几乎瞧不见她人。 “叫人把她喊来吧,我有事与她说。” 第87章 白薇得意忘形 “小姐,王爷许久没来了。” 青霜手持抹布,心不在焉地擦着金丝楠多宝阁上摆放的瓷器玉器,还有各式书籍孤本。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这些年宸王送来的礼。 书桌前的白薇,俯身作画,气定神闲,毫不在意。 “他没来寻我,可有去找国公府找那位?” 青霜赶紧凑过来,“没有,这些日子奴婢出门一点风声也没听到,要是真有动静,早就传遍了。” 白薇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描画着纸上的梅花。 “这不就行了,兴许他只是公务繁忙,你何必大惊小怪。” 她伸手换了一只更纤细的毛笔,沾上鲜艳的红色颜料,小心翼翼地点在还未着色的花瓣上。 “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旧时王爷再怎么忙,也会差影一送些应季吃食又或是稀奇小物件来,如今却是连着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青霜瞧她不上心,急忙分析道。 白薇蹙眉,似在嫌她聒噪,扰了自己作画的兴致。 “过些时候便是我生辰,等他送礼时,我勉强答应他一同去郊外梅林走走吧。” 她敷衍地说着,总算将所有细小的梅花花瓣通通上完色。 “小姐!”青霜还想往下说,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白薇小姐,家主请你到正院一趟。” “知道了。”白薇赶紧回应道。 大将军怎么会突然召见她? 青霜连忙丢下抹布,快速替她整理衣裳仪容。 “青霜,今日门房小厮不是说,瞧见皇贵妃来了么?” “奴婢听得真切,他们好几个都瞧见了,私下议论着呢。” 白薇陷入沉思,皇贵妃亲自来自然是有万分重要的事要与大将军商议,这个时候连白念如都不能在场,何故又会召她过去? 那么事情必然是和自己有关,又或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她心事重重地到了正院,青霜只得候在外头,皇贵妃的贴身大宫女面无表情地将其迎了进去。 “皇贵妃万福,大将军万福。” 她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白炎起身,“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皇贵妃请自便。” 白琳琅笑着点了点头,“爹爹慢走。” 由始至终白薇都低着头屈着膝,皇贵妃不吭声,她都不得起来。 “别傻站着了,寻个位子坐吧。” 白薇应了声,自觉地坐到最后一排椅子上,依旧不敢抬头看上方气势十足的女子。 白琳琅瞧见她一身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作风,忽地一笑。 “你坐那么远,还能听见本宫说话吗?” “能!能……”她惶恐应声,方才怯懦的声音一下子高了不少,后又察觉自己失态,只得弱弱地补了句,“自然是能的。” 她最害怕的便是和皇贵妃单独处在一屋,美艳女子看人时目光灼灼,像是能看透对面人隐藏在心底的所有心思,又似黑暗中伺机蛰伏的毒蛇,一旦晃神便会被吞入腹中,骨头渣都不剩。 白琳琅收起笑,声音发冷,“可是本宫听不见,你说该怎么办?” 白薇脑子嗡地一下,登时反应过来皇贵妃方才话里的意思。 她赶紧起身,脚底发软,强装镇定地挪到了第二排的位置坐下,指尖止不住颤抖。 白琳琅这才满意笑道:“你瞧,本宫又不会吃人,坐那么远作甚。” 白薇连声附和:“是,都怪白薇不懂规矩。” “好了,找你来不是教你规矩的。” 大宫女给白薇看茶后退出了屋子,顺带把门也关严实了。 白薇见此情形,心底愈发忐忑焦灼,更是不敢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听闻你最近和宸王闹别扭了?”白琳琅低头吹了吹手中茶盏,“别忘了,将军府可不是慈善堂,哪怕是狗,没有价值也只能被扫地出门。” 白薇没料到此等小事还会传到她的耳中,想必这些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掌控之下。 垂在腿上的手攥紧衣角,眉梢轻抬,“白薇能有今日,全仰赖大将军和皇贵妃抬举,若有白薇也能尽上绵薄之力的事,定然办妥不叫皇贵妃忧心。” 白琳琅眼底轻蔑,不屑一笑,“你啊,既无像样的母家,才情容貌也不是最出挑的那个,实乃平庸之姿难登大雅之堂。” 她每说一句,就如同在白薇心上狠狠划上一刀,疼得她脸色煞白。 她只得死死攥紧衣裳,咬牙全盘接下这波明晃晃的羞辱。 “皇贵妃说的是。” 白琳琅话锋一转,“得亏你命好,竟能在幼时便搭上宸王这条船,如今啊,他可是要成为太子的人咯。” 此话一出,白薇惨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激动红润起来,眉梢喜悦压都压不住,嘴角疯狂雀跃想要扬起最灿烂的笑来。 白琳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神色的转变,果然啊,越是看着怯懦胆小的人,心思便藏得越深。 早就觉着她不是个甘心为将军府所用之人,恐怕时刻都在盼望宸王能成为太子,将她带离府上过人上人的日子。 白薇得意忘形,险些当着白琳琅的面笑出声来。 没想到皇贵妃今日给她带来这么一个好消息,想来是要提醒她莫再和燕行云置气,好牢牢握住这泼天的富贵,将来好帮衬着将军府些。 她嘴角眼角皆噙着笑,终于敢抬头和白琳琅四目相对,仿佛这个消息足以让她有底气和皇贵妃抗衡似的。 “不知皇贵妃想要白薇如何做?” 白琳琅眼底狠辣一闪即逝,淡淡笑着,“你附耳过来。” 第88章 她偏要征服 广袤场。 “你在这乖乖等着,爷去把赤兔给你牵来。” 裴在野将她扶到马棚附近的石椅边,外袍脱下盖在冰凉的石墩面上,手掌覆在上头试了试温度,确定底下凉意透不上来。 “来,坐这。” 苏烬欢也不推拒,兴许他对每个女子都这般细心体贴。 她乖巧坐下,仰起头甜甜一笑,打趣道:“少将军,赤兔不是你的坐骑吗?何时变成我的了?” 裴在野双手抱胸,灿烂的嘴角眨眼便沉了下去,骤然俯身,大掌按在她双腿两侧,目光灼灼像是夏日烈阳裹着漫天热焰而来。 “刚刚叫我什么?”语气沉沉带着质问和不悦。 眉骨碎发下,上扬的丹凤眸像戏楼里头最美艳夺目的旦角,眼中一颦一嗔如柳丝如细线,勾人魂魄而不自知。 他像戏中美娇娘般,眼中嗔怪幽怨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位负心的薄幸儿郎。 “阿野。”苏烬欢伸手,替他拂去遮挡视线的碎发,“我刚刚喊的是阿野。” 心底暗暗想着:这位少将军宛若一个长得像狐狸的白色大型狗狗,容易炸毛却又极度好哄。 怪不得同是表兄弟,燕行云和苏瑾言关系淡淡,与裴在野倒是合得来。 想来便是别人口中的个性互补吧。 温和的阳光打在她仔细专注的玉颜上,眉眼恬静,粉嫩饱满的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潋滟水润的杏眸波光粼粼,宛若星辰在随风摇曳。 裴在野看得晃了神,似是连呼吸也忘记了,只是怔怔地任由眼前人随意摆弄。 “好了,阿野还不去牵马么?” 苏烬欢放下手,歪着头询问,两张俊脸之间再无阻挡。 “我我这就去!” 他仿若蹲在草丛偷窥江边赤着脚浣纱的美人,被人发现只得转身落荒而逃。 苏烬欢垂眸一笑。 长公主一定给了他很多的爱,才会让他在没有父亲陪伴下也长成这副可爱温暖的性子。 她忽地想到燕行云,双亲俱在,可身在帝王家,又能获得多少的真情实感。 “出来吧,还嫌看不够么?” 苏烬欢敛笑,面色一沉,语气冷冷地对着马棚柱子后的蓝色衣角说道。 马驭夫噙着尴尬忐忑的笑从背后转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在她身前。 方才他在里头喂着马儿,远远瞧见少将军领着苏小姐来,不知怎地心一慌下意识便弯腰蹲了下来。 许是上次玉狮失控的事,少将军领着她来秋后算账。 他便想着偷听两人说些什么,却发现少将军待她格外亲厚,居然连赤兔都能让给她骑。 若是她因为此前的事将自己也记恨上,现下轻松的活计恐怕就要没了。 “小姐,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 他朝地面磕了个头,再起来时额头上沾了些许沙粒。 “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主子的话哪敢不从,何况那还是当今的公主,轻则打一顿丢出去,重则脑袋搬家,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我一个养活,求小姐发发善心,怜悯宽恕小人吧。” 他说完又是磕了一个头,高大的壮汉弓着脊背,脑袋抵在沙地上,姿态卑微至极。 苏烬欢这才明白,他此举所为何事,可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要是在梦里,她和他不过是同一类人,在权贵面前蝼蚁一般的存在。 如今她有能力自保,又岂会怨恨一个蝼蚁为保命而做过的微不足道的事? 何况,哪怕他不把马牵出来,嘉阳也会自个去,过程些许不同,结局一样,她实在怪不到他身上去。 “我脚扭伤了,不能上前扶你,你快些起来莫要再跪着了。” 她脸色回暖,冲他淡淡笑道,“此事与你无关,我从没放心上,倒是你这会又跪又磕头的,旁人瞧见还以为我刁难你了。” 马驭夫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黝黑的脸庞上,亮晶晶的眼珠子睁得大大的,语气结巴:“您,您真的不怪小的?” “世道艰难,我又何苦为难你一个下人。” 苏烬欢朝前伸手,示意他起身。 那一刻,壮实沧桑的汉子宛若见到了降世的仙子,嘴巴微微张着,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这世间有权有势之人皆是这般良善宽和的性子,自己的兄弟也不至于犯了点小错便被大皇子活活打死。 他至今记得清楚,兄弟不过是误了半刻钟给大皇子的马喂食,起因也是因为送鲜草的人来迟了。 按理错在送草的人,可那人是大皇子心腹的远房亲戚,丝毫没受到任何惩罚,但此事又需有人让他发泄怒火。 心腹便让人去后山寻了几根手臂粗的木棍,让他打断了一根又一根,皮开肉绽的声音如同阎王长长的指甲划过绣着金线的黑袍,空气中无一处完好的气味。 事后未来得及救治,兄弟便在送回家的路上含恨咽气了。 马驭夫眼尾濡湿,低着头连声道谢,身后的马儿倏地鸣叫了一声,似在安慰他一般。 苏烬欢没错过他脸上哀戚感激的表情,兴许他以后能为自己所用也不一定。 她笑道:“你的马饿着肚子在喊你了,快去吧。” 马驭夫正欲退下,她忽然想起什么又把他叫住。 “玉狮也在这棚里吗?” “不在的,它和赤兔都有单独的棚子,就在前方拐角通风处。” 苏烬欢就着石墩勉强站起身,马驭夫不好搀扶,扭头在柱子旁取来一根木头,大小长度正合适当个临时拐杖。 “带我去看看吧。”她单脚蹦了两下,如同调皮的小兔子刚学会自个走路一般。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要是被少将军知道小人带你涉险,肯定狠狠打一顿板子。” 马驭夫大吃一惊,摇着头,连忙摆手拒绝。 “没事,你去喂食,我就站旁边看着,你就行行好带我去嘛。” 苏烬欢语气软了下来,楚楚可怜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撒娇似的央求着。 他心想,有栏杆围着,自己也能在旁照看,应该不会出事。 加之人家才大度不计较之前的事,他也不好再三拒绝。 马驭夫勉强道:“行吧,但小姐你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苏烬欢拄着木棍,满怀期待地朝玉狮的方向走去。 权贵她都能驯得,区区马儿又有何不能征服的。 她偏要骑着玉狮出现在木兰围场上,气死嘉阳和安宁! 第89章 让你偷窥,眼红了吧 “烬欢?”裴在野一手牵着赤兔,一手拿着两根胡萝卜,见石墩上没人,袍子上的温度已然凉透。 “烬欢?”他放下胡萝卜朝周遭高声喊道,嗓音染上急色,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着。 马棚的马嚼着青草,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 裴在野差些就要上前询问抬头的马儿,是否知晓人去哪了。 自己的场子还能让一个脚受伤的人丢了? 胸膛涌上怒气,他正欲大声喊来护卫质问情况,后头便传来熟悉的声响。 “喂!阿野!” 苏烬欢平稳地骑在通身雪白的玉狮背上,马驭夫将双臂施展到最大的角度,紧张地护在左右,眼睛不敢有一丝懈怠。 玉狮缓缓走来,她一袭红衣兴奋地冲他招手,脸上喜悦藏都藏不住,“我在这!” 裴在野惊诧回头,白色骏马红衣佳人,迎着秋风与秋阳,笑容热烈地朝他缓缓走来。 鲜艳的红色丝绳扬在风中久久不落,和煦的阳光均匀洒下,她如同披上一层散发着朦胧光晕的薄纱,像是天外之人不慎落于凡尘,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身后的赤兔挣脱开他的手,自顾自撒欢地跑到玉狮旁,亲昵地蹭着头。 苏烬欢激动地扬起手,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裴在野眸子荡漾起巨大的惊喜,心脏砰砰砰地疯狂跳动着,不可置信又万分欣喜地看着眼前和谐的一幕。 他曾说过,若有人能驯服玉狮,男的拜把子,女的拜天地。 后又因烬欢改了主意,以为自己此前的话过于草率了,就算不能驯服玉狮,同样也能当他娘子。 没想到,看着柔弱的烬欢却给了他一个始料不及的大惊喜。 他愈发能理解,为何表哥自从遇到她后,即便冒着惹心尖尖上的白薇生气,也要一而再地护着她。 这般比桃花还要灼灼的女子,静如丹青水墨,动如山头骄阳,饶是专情的表哥也不可控地动心了。 “阿野你发什么愣呢?”苏烬欢嘟起嘴,不满地朝他娇嗔,“快过来呀!” “诶!”裴在野嘴角扬起绚烂的笑,手臂高高举起奋力在空气中晃了两下,小跑着还不忘回应:“来了。” 他忽地转了弯,往回拿上胡萝卜再跑来苏烬欢身旁。 “你看,我给你带了胡萝卜喂马儿,它们最爱吃这个了。” 两人像幼童一般满场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主子您看,那两个红衣服像不像少将军和苏小姐啊?” 眼尖的影一眺望着隔壁马场上骑着马晃悠的两人,眯着眼睛,试图看清人脸。 燕行云刚将带回的士兵妥善安插在羽林军里头,这会正站在高台上视察禁军操练。 闻言,他顺着影一手指的方向望去,淡漠矜贵的眸子半眯起,无论身形还是衣衫颜色,全都对得上。 他不动声色地撤走视线,平稳冷静的心绪却掀起波涛骇浪,不断拍打着他的理智,咆哮着像要冲破屏障一般。 “你很闲吗?” 他目光幽深地瞪了眼影一,“滚下去和士兵一块练。” …… 影一面如死灰地转身下楼梯,忍不住上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多嘴! 燕行云负手独自站在高台上,带着凉意的秋风拂过,却吹不熄他心里升起的无名火,反而助长火势,越燃越旺。 她不是心悦自己么? 如今为何又与阿野纠缠不清? 心里爬满密密麻麻的酸涩,急需一个发泄的通口。 他闭上眼握紧拳头,不理解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在意她与别的男子接触? 若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家,阿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应该庆幸才对的。 苏烬欢只顾沉浸在驯服玉狮的喜悦中,丝毫没察觉身后高台上那抹玄色的挺拔人影。 她方才抱着尝试的心态靠近玉狮,没想到它鼻子嗅了自己一会,毫不抗拒她身上的药酒味,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 她忍不住猜想,猎户容易受伤,常年涂抹药酒身上便会带上这种气味。 他救下玉狮后,幼马便牢牢记住了救命恩人的这股味道。 它潜意识里以为,这味道没有威胁,甚至是能带它逃离危险的。 她这次扭伤脚也算因祸得福,心情别提多爽快了。 裴在野眼睛恨不得粘她身上,一颦一笑皆美得像画中人,又生怕她一时贪玩被颠下马背,只得时刻留意着。 忽地,后背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不断地跟随着自己移动。 他猛地回头,锐利的眸子瞬间捕捉到视线的来源。 咯噔!心下暗道不好。 他怎么忘了表哥带走士兵,势必会来隔壁的御马场进行整合。 两个马场之间就隔着一道栅栏,这下自己和烬欢的举动全让他瞧见了。 裴在野顿时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时刻扬起的嘴角也无神地耷拉着。 他感觉自己像个无耻的窃贼,明知烬欢心悦表哥,还是心存想法想要将人抢过来,偏偏这阴暗龌龊的心思还在正主面前漏了个干净。 苏烬欢听不见身旁人叽叽喳喳的热闹声响,握紧缰绳狐疑地扭过头。 只见他情绪低落地垂着眼睑,张扬明媚的笑脸布满乌云。 赤兔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坐立不安,鼻子哼出长长的气,前蹄烦躁地跺了几下地面。 她下意识朝四周环视了一圈,总算看见不远处高台上的人影。 苏烬欢勾唇,原来有个眼红的偷窥狂魔啊。 她摸了摸玉狮的头,马蹄哒哒哒地凑到赤兔身旁。 她俯下身子,伸直手臂去摸赤兔的头,小手一路往下,不经意地碰到裴在野握着缰绳的手。 他蓦地从混沌思绪中醒来,垂着的眸子正巧看见娇嫩的玉手覆在他的指尖上。 触感光滑温润,根根玉指如削好的葱尖,修长匀称。 指甲上涂着一层淡淡的粉色蔻丹,衬得白皙的肤色愈发娇艳。 “阿野,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不一会,马驭夫拿着两把弓箭前来。 苏烬欢掂了掂手上的银白色弓,看上去比裴在野黑色的弓更加小巧精致和轻便。 马驭夫察言观色,直夸道:“小姐手上这把弓,可是当年先皇赐给长公主的,后长公主又将它给了少将军,以往都宝贝着呢,嘉阳公主开口要借少将军都不肯。” 裴在野没料想他还是个会来事的,这一番话简直委婉地道出了他心中隐藏的情意。 他朝马驭夫投去欣赏满意的目光,主仆间像是无形中达成了某种协议。 苏烬欢佯装射不准,弓箭每次都射到几米外的地面上。 裴在野忍不住笑她,“烬欢,你手臂得抬高点,肩头要平手指要稳,不然就只能射死地上的蚂蚁咯。” 她鼓起腮,撒气似的将弓丢回给他,双手抱胸,“你笑我,我不练了。” 裴在野慌了,“为什么呀?我不笑了还不成?” 两人关系好不容易亲近些,这会走了下次不知何时才能逮到机会。 苏烬欢心底无奈叹了声,风流的少年将军怎么笨笨的,比燕行云还要榆木脑袋…… 马驭夫眼珠子转了圈,灵光一闪,跑到裴在野身下耳语了几句。 后者眉开眼笑,直夸他上道。 “烬欢,秋猎快到了你可不能半途而废。”裴在野摩挲着下巴,假装勉强道:“只能我坐你身后,手把手教你如何马背射箭了。” 苏烬欢扑哧一笑,这笨蛋还搁她面前装高冷呢! 她也不戳穿,笑颜如花,“那就辛苦阿野了。” 腹部收紧,他纵身一跃,便从赤兔跳到她身后坐下。 结实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薄背,鼻腔嗅到她发丝传来的香气,胸腔一阵悸动。 高台上,燕行云大掌啪地一下拍到栏杆上,胸腔起伏剧烈。 目光如炬,手背青筋尽显。 他冲底下怒声吼道:“影一,给本王滚上来!” 第90章 白薇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小姐,往日你穿着素简,今儿仔细装扮一番甚是娇艳,王爷见了,定会为你倾心不已。” 青霜不知她与皇贵妃在里头说了什么,只见她刚回屋便让自己翻了最艳丽的衣裳出来换上,嘴上还说着待会要去王府。 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连忙给她梳了个美人髻,红宝石金簪上头,顿显华贵雍容。 白薇上扬的嘴角从主院出来便没下去过。 指腹将鲜红的口脂揉热,覆在唇上左右抹开。 她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珠光宝气的自己,仿佛这一刻,卑微低贱的麻雀已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青霜,往后这府里要还有人敢欺负你,你便动手打回去,再不必忍气吞声的。” 她扭头,握着丫鬟的手笑着吩咐道。 “小姐……” 青霜担忧地蹙起眉头,皇贵妃到底和小姐说了什么。 这般高调的姿态,若是事情往后出了变故,那便真的一点退路也没了。 她正想劝戒,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不应这么快闹得人尽皆知。 何况,皇贵妃心思深沉,若有好事也是给大小姐,怎会落自家小姐头上。 白薇放开她的手,温热的指尖攀上满头冰凉的华翠,得意勾唇。 珍宝斋的镇店之宝有什么好稀罕的,往后她头上戴的,都是宫里司珍房精挑细选精心打造的。 待她成了太子妃,除了宫里那几个上年纪的,自己便是最尊贵的主子。 “青霜,我们先去归来客栈买上王爷爱吃的餐食。” 白薇托着腮,笑容灿烂,“对了,把我刚才画的梅花图也带上,往日王爷曾找我要过画作我一直没给,今日一并带去。” 青霜只得按她说的,将墨迹刚干透的画作装进卷轴。 衣架上,白薇往日爱穿的白衣全被她推到一旁,柜子里鲜艳奢华的衣裳占据了它们原先的位置。 另一边,御马场。 影一战战兢兢地杵在角落里。 方才训练的汗水还没干透,如今又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主子,有何吩咐?” 他抬起眉梢偷偷打量,燕行云大掌扶着栏杆,身子侧向广袤场的方向。 他到底是在练兵还是在看什么,不言而喻。 影一觉着,哪怕没看见他前面那张阴沉的脸,光靠这散发着黑气和冷意的背影,都足够他悚然了。 心底默默祈祷:苏小姐你行行好,别再惹主子不悦了。 “你去隔壁,把裴在野给本王喊来。” “啊?” “怎么?本王使不动你还是使不动他?” 影一嘴上小声嘟囔:“属下当然是没问题,但少将军若是较真起来,您也不一定能喊得动啊……” 虽是碎碎念,燕行云敏锐的听觉依然听了个清楚。 垂在栏杆的手掌蓦地握成拳,他强压着怒火,声音像淬了冰,“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话!” 咚咚咚! 楼梯传来声响。 主仆两人同时回头,石榴手持食盒画轴出现在阶梯口。 影一胸中巨石莫名松了下来,眼泪汪汪满是感激地看向她。 眼睛里写满了:妹啊,你来得真是及时啊! 燕行云憋着气,眉间紧绷,不愉地望向来人。 石榴余光掠过影一,心中有了大概。 “主子,方才白小姐来府里寻你,还带了这些。” 他垂眸看了眼里头的东西,淡淡地“嗯”了声。 往日都是自己上门寻她,何故今天来他府上了? 他睨了一眼那碗酒酿丸子。 自从尝过欢儿做的,他便对外头的提不起兴趣了。 石榴将食盒递给影一,伸手打开画轴。 燕行云看着那幅梅花图,脑中记起她每年都会画梅花,自己曾讨要过几次,皆被她以画艺不精不宜送人婉拒了。 如今自己没开口要,东西倒是上赶着来了。 他伸手,抚摸着上头鲜红的梅花花瓣。 忽地扭头望向远方的那抹红,这画中红梅竟不及她三分艳丽。 “就说本王还有要事,暂时还不能回府见她。” 燕行云顿了顿,又说:“天气渐凉,若她有事寻本王,差人写信来即可,来回折腾恐她着凉。” 影一微微张着嘴。 主子这是想左右逢源啊? 瞧着对哪个都像情深义重难舍难分的。 也不晓得以后哪个是王妃,现下还是两边都不能得罪。 他怔怔想着,殊不知燕行云幽深阴郁的眸子顿时落他脸上。 “还不去?” “是是是,现在就去。” 影一将食盒搁置在一旁,转身欲走。 石榴:“主子,白小姐说有很重要的事要与您说,今天务必要与您见上一面。” 影一转下楼梯时听的最后一句是—— “她约了您到城外东边的菊田……” 第91章 王爷,您可是不愿? “爷不去!” 裴在野修长双臂环过她的纤纤柳腰,不耐烦地拉住缰绳,玉狮顿时听话地停在原地。 苏烬欢疑惑地放下手中弓箭,小手正好挨在他温暖的大掌旁。 裴在野烦躁的脸色又默默扬起嘴角,心中窃喜,甚至还朝底下的影一不屑地抬了下眉梢。 影一…… 他就说嘛,少将军美人在怀哪还管得上主子的话啊! 但这是白小姐第一次约主子,还是有重要的事,估计他这会已经出发了。 他扭头瞥了眼高台,果然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只得弯腰拱手继续恳求:“主子突然有要事需即刻前去处理,但羽林军的操练不能没人督守,少将军您就帮帮忙吧。” “可是……” 裴在野不满蹙眉,上扬的丹凤眸微微垂着,眼含不舍地投在身边小娇娇上。 风拂过,发丝扬起阵阵清香,如同无形的细丝轻轻缠绕在他心上,撒娇似的不许他离开。 苏烬欢蓦地回头,发丝肆意撩过他喉间,精致小巧的芙蓉玉面略带失落无奈地与他四目相对。 挨得近,如兰气息喷薄在他衣襟旁微微露出的锁骨上。 “阿野,既然王爷有要紧事,你还是赶紧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还拿起箭羽调皮地撩了下他的脸颊,嘴角漾起得逞灵动的媚笑。 心头一颤,他顿感周遭万物颜色尽退,唯有眼前的一抹红。 影一低着头颅,胸腔却传来拼命打鼓的巨响。 阿野??? 苏小姐现下都能直呼少将军名讳啦?!! 他偷偷掀起眼皮朝上打量,这姿态亲密得…… 他不禁替自家主子着急,再不回来人可就被抢没了! 苏烬欢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掠过影一头顶上方,下意识勾唇。 你就替你主子好好看着吧。 只是,她忽地垂下眼睑。 燕行云的要紧事,到底是什么? 裴在野心底暗骂一声,表哥指不定就是故意的,看不得他与烬欢好! 他只得将手上缰绳按在她手里,翻身跃下马。 大手揉了揉玉狮的头,眼睛却是依依不舍地看着上方人儿。 “你要乖乖的,要是吓到烬欢,爷就把你宰了当肉吃。” 影一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却眸色复杂。 苏烬欢笑着趴下身子,红色丝绳顺势滑落到前方,尾部恰好拂在裴在野脸颊上,像一条灵活轻晃的小猫尾巴,撩起他心头一阵瘙痒。 潋滟璀璨的杏眸笑盈盈地直视着他,粉唇微微嘟着,似有话要说。 呼吸停滞,裴在野只觉砰砰砰的心跳快得随时都要罢工不干了。 “你可不能在那边偷偷笑话我哦。” 裴在野感觉鼻腔似要涌出一股热流,他连忙垂下脸,抬手附在唇边佯装轻咳了几声。 声音带着不可察的慌张急促,“知道了,你自己也要小心点。” 影一心底小人不断摇头。 不对劲!这两人十分不对劲! 他跟在裴在野身后,正欲离开。 苏烬欢忽地开口留下他,“阿野,不如让影一留下来指导我射箭?” 她眼角噙着狡黠,笑得不怀好意。 “作为王爷的贴身护卫,影一应该样样都精通吧。” 裴在野回头,眼含敌意地瞪了眼他。 真是便宜这小子了! 虽不情愿,但影一在旁护着的确能安心不少。 “你就不用跟着了,留在这保护烬欢安全。” 忽又凑到他耳边恶狠狠威胁道:“别越界,爷可是时刻都会盯着你的” 影一…… 他的主子好像骤然换了个人…… “是,少将军。” 另一边,燕行云独自骑马,快马加鞭到了东边菊田。 他勒住缰绳,眉眼下意识地在一片金灿灿的菊花丛里寻找白色身影。 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绚烂金黄开得正盛的秋菊,以及,背对着他的一抹艳丽夺目的红。 他眉头轻拧,薇薇不曾穿过如此繁华鲜艳的衣裳,下意识以为那是哪家贵女恰好来此赏菊。 他又环视了一圈,除了这名女子再无他人。 马儿不耐地嗤了两下,燕行云扬起马鞭,正欲往别处找找。 红色华服的女子蓦地转过身子,头上宝石金钗将洒落的阳光折射到他脸上。 他只觉一阵金光晃眼,定睛一看。 往日清丽怡然的碧玉女子,如今俨然一副宫中妃子的派头。 如同傲立枝头的梅,上头倏地压了一层又一层的雪霜,直到厚厚的扑满,叫树下欣赏的人再瞧不见那抹孤傲高洁的红。 “薇薇?” 嘴唇蠕动,他不可置信地喊了声。 “王爷您来了。” 白薇此刻眼里,赫然看见的是太子朝她招手将她迎入东宫当女主子的模样。 往日吝啬对其笑脸相迎的高冷神色,如今却是笑得花枝乱颤。 屈膝行礼时,宝石散发的红色光晕再度引起他注意。 此刻明明风景正好,他却觉得穿金戴银满头华翠站在菊花丛的女子沾满了庸俗之气,饶是周遭围满了高雅的菊,亦不能为她增添几分风情。 燕行云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是在,对自己笑吗? 他甚至回头扫了一圈,确认她看的是自己。 翻身下马,白薇越过菊花丛,笑语吟吟地朝他走来。 人未走近,扑鼻一股浓烈的脂粉香,生生将清新的菊花香味强压了下去。 往日她素不爱打扮,今日却穿上红色华服,全身上下像换了个人。 他蓦地想起身上有着淡淡木质香气,脸上常常挂着灵动妩媚笑容的小娇娇。 她今日穿的也是红衣,策马时如同风中摇曳的红玫瑰,生动迷人。 他嘴角不自觉上扬,脂粉香已然走到身前。 “王爷?” 白薇疑惑出声,瞥见他嘴角弧度时又心下暗喜。 自己不过是约他前来菊田议事,他竟这般开心么? 燕行云从一片旖旎中回过神,黑瞳看清眼中人时,眼底失落一闪即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薇薇,听说你找本王有要紧事,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白薇心想,就算那位江南来的女子美若天仙,听闻她有事,他第一时间便骑着马赶来找她,足以见她在他心中地位。 “皇贵妃要将我许配给大皇子当妾室,若我不肯,她就把我送给她宫中的掌事太监当对食。” 她说着,眼眶泛红,声音染上哭腔,蓦地拉过他手腕,深情款款道:“王爷,我是万万不愿的,我心里头一直心悦的” 她垂眸,声音转小,“心悦的都是王爷。” “若王爷心里还有我,便请旨将我纳进王府,若是没有,我便一死了之绝不嫁与他人为妻!” 她语气坚决,语速急切,谁听了都觉着是个深情不移隐忍克制的好姑娘。 她垂下头颅,燕行云只能瞧见她满头的金银翡翠,累赘繁杂毫无温度。 他哪怕想抚摸发丝轻声安慰,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以前的她像皎洁月色下静静盛放的栀子花,虽不似旁的色彩斑斓艳丽华贵,却自有一番清新出尘遗世独立的风骨。 今日的他,却宛若亲眼瞧见本该高挂枝头的红梅簌簌落在地面撵入泥土,洁白清雅的栀子花被放在了不该属于她的花盆里。 闻言,他心里泛起的不是铺天盖地的喜悦,而是彻底的心慌意乱。 白薇见其久久不语,复昂起头看向燕行云,俨然一副受伤模样。 “王爷,您可是不愿?” 第92章 泪水,是美人的武器 哒哒哒—— 啾啾啾—— 影一捡捡捡…… 时不时还要回头偷望高台上的绯衣男子。 好家伙! 裴在野手上拿着一根粗长的军用望远镜,正直直朝他看来。 吓得他赶紧转回身子,佯装埋头捡手边的箭矢。 他是洪水猛兽还是采花大盗啊,用得着这么防着嘛! 苏烬欢见他高高撅起扭来扭去的屁股,开怀地笑了笑,装作无聊地与他唠嗑起来。 “影一,你是王爷的贴身护卫,不应该寸步不离地守着吗?” “一般情况下都是要时刻守着的,但如果主子有不想属下知道的私事,便不会带我们在身边。” 影一拿着箭回来,解释道。 “这样啊……” 苏烬欢漫不经心地揉了揉玉狮的头,浅瞳静静地望向天边那朵小白云。 燕行云的私事,现下除了白薇还能有什么? 她决心试探一下。 “影一,你觉得我和白小姐比,谁更适合王爷啊?” 突兀的话题被她轻飘飘地说了出来,影一登时怔住。 苏烬欢直直地望着他,睿智平静的眸子像是知道主子去找白小姐一样。 “这……” 影一踌躇,还是照实直说:“属下觉着,苏小姐更好。” 白薇待主子总是冷冰冰的,两个话少的人如何凑一块去? 主子总说她性子高洁宽和,可自己却觉着她只是需要主子的权势财力名声来满足虚荣心罢了。 反观苏小姐,人长得极美,对待旁人也是温声细语的,还舍身救过王爷,无论哪点都比白薇强。 可惜,主子当局者迷。 苏烬欢观其神色,知他没说谎,旋即扬起甜笑。 她朝影一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地附到他耳边轻声问:“那你想白小姐当你主子的王妃吗?” 她记得在梦里,燕行云的暗卫私底下都对白薇没有好感,认为其配不上自家天人之姿的主子。 笑语盈盈暗香拂来,琥珀色眸子纯洁无瑕,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无辜。 影一下意识回答道:“自然是不想的。” “那你告诉我,王爷是不是去找白小姐了?” 温柔绵软的声音轻轻诱哄着,直叫人想把心底秘密全说个干净。 “是……” 影一忽地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捂嘴慌张地看向她。 苏烬欢嘴边划过一抹暗喜,眼眶却顿时雾气弥漫,眉宇露出伤悲之色。 心里快速盘算着事情缘由。 白薇断不会无缘无故主动找燕行云。 有什么事,能让她放弃长久树立的高冷人设和若即若离的姿态,也要亲自约他呢? 苏烬欢眼里泛着泪花,眼前事物逐渐变得模糊,心里的镜子却越发明亮。 她欲擒故纵不外乎想坐上正妃之位,那么如今截然相反的举动也势必只能因为这个。 “苏小姐,你听我说,我刚刚就是一时嘴快,其实主子他不是” 影一瞧着马背上神情破碎的的女子似要落泪,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一通。 苏烬欢玉手哀戚掩面,示意他不必再说了。 掌心下的嘴角高高扬起。 白薇,你休想如意。 她不顾影一劝阻,挣扎着要从马背上下来。 脚踝本就扭伤,她又故意从半路上跳下来,脚下一软,就要摔在地上。 影一大惊失色,赶忙冲上去滑躺在地上当人肉垫子。 好在她身量纤纤,高度也小,砸在背上不过是比扛着一袋米要重上些许。 两人坐在地上,他赶紧询问她是否伤到哪了。 要老命了! 但凡蹭点皮,主子和少将军都能把他嘎了! 苏烬欢娇嫩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满是委屈伤心地看向影一。 “影一,我脚好痛……” 她说完咬着唇,楚楚可怜地垂下美眸,睫毛上悬挂着晶莹泪珠,如同完美精致的瓷娃娃不小心沾上一滴白色琉璃。 “这可如何是好!” 影一心里焦灼如万蚁爬过,恨不得痛的是自己。 他似想起什么,猛地朝身后高台望去。 结果,人不见了? 胸中咯噔咯噔猛跳,少将军该不会是赶来嘎他了吧! “小姐,你先别哭,我现在立马喊少将军来背你去看大夫。” 他说着就起身欲走,苏烬欢赶紧扯住他衣角,水汪汪的眼睛四周红彤彤的,倔强地昂起头看他。 “我不!” 染上泪意的腔调变得湿湿的,“我要王爷背我去。” “这……” 影一为难地杵在原地,先不说王爷能不能来,这距离有个几里地,她能痛这么久吗? 苏烬欢抽噎着,赌气似的松开指尖,转而小心翼翼地摸着脚踝。 “他不来,那痛死我好了。” 她忽地又昂起头,粉唇高高嘟着,娇嗔道:“到时候我就说是你不管我,我才摔下马的!” 轰隆—— 影一感觉头顶似乎响起了一道惊天旱雷,瞬间将他劈了个外焦里嫩。 想不到,他压根想不到,事态竟会发展成这般! 另一边,白薇略带质问受伤的眼神演变成忐忑不安。 她攥紧手中帕子。 他不应该是激动兴奋地抱住自己,或是立刻答应求之不得的吗? 眼前人慌乱中分明带着无措的表情,手臂僵硬地任由她牵着,薄唇微张,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薇薇……” 燕行云轻轻将手臂抽回,复杂的星眸落在她刻意装扮过的妆容上,那抹妖艳的红唇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她清丽的脸上。 气氛陷入无边的寂静,白薇眼中的光慢慢黯淡下去。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此刻尴尬的氛围,燕行云只觉心底蓦地松了口气。 “主子,属下有要事禀告!” 影一不等马停,直接从背上跳到地面,长腿快速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燕行云肉眼可见地慌了心神。 “薇薇,本王必须立刻赶回去,今日之事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可是王爷!” 白薇不甘出声,想要他当下便给出承诺。 谁知对面人恍若未闻,扭头转身上马一气呵成。 马鞭落下,人瞬间扬长而去。 她怔怔地看着阳光底下扬起的灰尘,满眼错愕,周身血液仿佛泡在雪天冰河里,凉意透心彻骨。 藏在角落里的青霜探出头,“小姐,王爷怎么说,事情是否成了?” 她凑到身前,方才看见白薇惨白一片、不甘愤恨的脸色。 “小姐……” 她心知事情不顺,只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脸色。 白薇红唇紧抿,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拂袖转身,“回府!” 另一处角落里,瘦削的人影一闪而过。 第93章 有人坐不住了 “当真是废物一个,关键时刻是半分都不能指望。” 白琳琅手持玉轮,冰凉圆润的白玉一下又一下地滚动在如花的脸颊上。 汇报的手下直直跪着,等候吩咐。 贴身大宫女金枝柔柔地给她按着小腿。 “娘娘,表小姐本就是为了勾着宸王才特意留下的棋子,如今不能完成您的差事,此前的功夫岂不都白费了。” 白琳琅眼角余光落在前方跪着的人身上。 “你方才说,宸王有急事匆忙离去,可有跟上前瞧清楚是何事?” 她心中好奇,这么多年来他仅仅对白薇一人表现得与众不同,今日居然能抛她而去? “回禀娘娘,宸王离开后直奔长公主的广袤场,属下花些银钱从洒扫小厮口中得知,今日马场只有少将军以及他带来的貌美女子。”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那名女子据说是苏府二小姐,影一护在她身旁两人瞧着很是熟络。” 白琳琅垂下眼睑,金枝接过她手上的玉轮放回木盒中。 “早就听闻宸王从江南回来时,身旁便带有一女子,原以为是她长得和白薇有几分相似,性子又是会取悦男子的,宸王才会对她上心,” 她说着,慢悠悠从榻上起身,走到能照出全身样子的偌大铜镜前,细细端详里头美艳不减当年的自己。 “谁知传回来的画像,竟比本宫风华正茂时还要美。想来世间男子的感情皆是不牢靠的,对别的女子冷淡疏离不是因为专情,只是还没遇到足以撬动心绪的美人罢了。” 她像是有感而发,不免多说了些。 “娘娘,若宸王真的变心,还会将表小姐纳回府里吗?” 金枝不免担忧,这可是娘娘精心挑选将来要布置在宸王府的重要眼线。 “男人啊,能享齐人之福又岂会纠结于选择哪一个。” 白琳琅分析道:“空有美貌出身不高原是不足为患的,怎奈她居然能勾得宸王撇下白薇去找她,可见心机手段了得,已成气候不得不除。” 她看了看手上刚染好的红色蔻丹,金枝心领神会。 “娘娘可是要出手帮帮表小姐?” 白琳琅转身走到书桌前,唰唰写下几行字。 金枝将纸折好交到地上跪着的男子手上。 “去铁树胡同交给老罗,他知道该怎么做。” 白琳琅重新坐回榻上,指尖指了指木几上的葡萄。 金枝连忙给她端到跟前,小手细细剥了皮去了核,银制叉子扎好送到唇边。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她惬意地望向门外湛蓝无云的天空。 多亏了白薇的无能,否则她都想不到还能借机将苏国公府一并除去。 哪怕一击不沉,也能元气大伤。 广袤场上人去楼空,连马的影子都见不着。 燕行云望着空荡荡的马场,语气骇然:“人呢?” 身后的影一恨不得化身土行孙,嗖地一下钻进地里离开这个是非地。 苏小姐这是又耍他好玩了吗!!! 她知不知道可能会闹出人命的? “主子,许是少将军比我们早回来,将人带走了。” 他低着头,脑细胞快速运转。 “再说了,苏小姐伤了脚等不得,定是要尽早送去看大夫的。” “你!” 燕行云腾起的怒火霎时顿在半路。 按理说,他应该生气影一打断自己与薇薇谈话的。 可等他焦急过后,居然是暗自庆幸他能从菊田处脱身。 影一战栗地等待训斥,结果他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回御马场。” 就在不久前,苏烬欢不过是佯装脚再度受伤的委屈模样。 裴在野一来,她便抹掉眼尾泪水恢复成往常眉眼含笑的娇俏。 这会,他刚将她送回府,正准备从角门进。 小桃不知从哪闪出来,吓两人一跳。 “少将军万福。” 小桃先是规矩地朝对面男子行了一礼,后又激动地挽起她手臂兴奋道:“小姐,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们真的换院子了!” 弯起的眼睛还不忘瞥了几下裴在野。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他看向小姐时眼里多了点东西,亮晶晶的。 苏烬欢歪着头,苏瑾言动作这么快? 按理说,秦氏不会如此轻易便答应给她拨别的院子。 原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呢。 裴在野慢悠悠地跨过门槛,凑到她身旁,“你那小院子早该换了,要是在这住的不舒服,我将军府的院子随你挑。” 小桃鼓腮叉腰,一副护犊子的表情。 “少将军你想得也太美了,单凭一个院子就想把我小姐骗去!” 她忽地又转过头,语重心长地握住苏烬欢的手。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呵呵!” 裴在野双手抱胸,语气佯装严肃恐吓道:“爷第一个就把你骗去卖了。” “小姐你看他!” “好了,你别吓她。”苏烬欢笑着,“姑姑呢?” “在和华安一块整理新的院子呢,她担心小姐回去原来的院子扑了空,特地喊我候着等你回来。” 三人嬉笑间,秦氏身边的大丫鬟春华突然出现。 “二小姐,夫人有请。” 苏烬欢微笑地点了点头。 看来,她终于坐不住了。 第94章 她惯会装柔弱的 “阿野,今日我不便留你了。” 苏烬欢为难地垂下眼睑,面上尽是无奈。 “若她们敢欺负你,就派人通知我。” 裴在野眼底划过担忧。 深宅大院的日子向来没有平静的。 春华还在前方候着,他嘱咐完只得转身出了府。 “小桃,你去新院子找华安,跟他说” 她轻声耳语了几句。 前头的春华显然等得不耐烦了,出声催促。 “二小姐,主母还等着呢。” 给面子喊她一声二小姐,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当家主母召见还敢磨磨蹭蹭的! 春华轻蔑地睨了眼她们主仆,乡下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小姐,你脚伤了现下还怎么去主母院子啊?” 小桃惊诧出声,眼睛瞥向脚踝处,这才留意到自家小姐身上有淡淡的药酒味。 “不碍事,不过是轻轻疼着罢了,你按我说的做。” 小桃点头,悄然离开。 苏烬欢则被领着一路进了秦氏的院子。 许是她不受主母待见,又与徐嬷嬷不合,院中下人见了她只是远远退到一旁,好奇地上下打量。 “二小姐,你且在门外候着,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春华不等她回应,便进了内厅。 苏烬欢扯起嘴角。 既是特意喊她来的,又何须丫鬟先去禀告。 不外乎是想当着众多奴仆的面,让她在门外等上一阵。 既向她昭示了主母威严,又向府中人透露她不受待见,可不必当成正经主子对待。 她寻了个花圃,就着旁边的石墩坐下。 一时半会,也进不去。 秋风瑟瑟,枯黄的叶子从枝头簌簌落下,哒地一声落满地面。 扫帚沙沙沙地划过青石砖。 苏烬欢循声望去,扫地小厮的眉眼似曾相识。 对方像是有所察觉,抬头对上她端详的目光,冲她友好地笑着点了点头。 她总算看清了他的脸。 脑中搜寻一遍记忆,方知晓此人是华安的弟弟,北平。 华安到青梧苑当差的时日,她曾在窗外瞧见过几次北平来寻他。 私下问了姑姑,才知道北平在秦氏院里当差,干的是最苦最累的差事。 他偶尔受了欺负,便会偷偷溜去青梧苑找哥哥诉苦。 苏烬欢同样朝他点头笑了笑。 华安这会还没来,北平与他感情亲厚,待哥哥良善的主子受人刁难,自己平时也受不少磋磨,他又怎么会不同仇敌忾呢? 最起码,他会忍不住和哥哥诉说一番。 思及此,她笑得更甜了。 “二小姐,让你候着,你怎么能坐下来呢?” 春华慢悠悠地走出来,瞧见她一脸惬意地坐在花圃边赏花观园景,当下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如此不敬主母的! 她刚出声,北平吓得连忙低下头,使劲地晃动着手里的扫帚,动作认真卖力。 苏烬欢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起身路过她时扭头平静道。 “横竖都等了,你一个奴婢就没必要狗仗人势,冲我嘤嘤狂吠了。” 她嘴角噙着笑,温柔的语调堪堪只够春华听见。 “你!” “嘘!”她将指尖放在粉唇中间,“身为奴婢,对主子不敬,可是要倒大霉的。” 苏烬欢自顾自越过她怨毒的视线,步履平稳缓缓朝内厅走。 “母亲万福。” 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含笑的眉眼齐齐落在她身上,顿时变成戏谑不屑的轻视。 “快快进来!” 秦氏笑着招手,语气温和,“方才在外头等久了吧?快坐下歇歇。” 春华紧随而至,“二小姐可是在外头坐了好一会呢。” 她咬着牙,特地加重了“坐”这个字眼。 秦氏和徐嬷嬷得意的嘴角瞬间回落。 苏锦容单手靠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斜睨了苏烬欢一眼。 “如此不知礼数,倒也符合乡下人的一贯做派。” 说完仍嫌不够,捂嘴嗤笑了一声。 苏烬欢看向秦氏,见其没有出声的意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京城之外郊野何其广阔,民众何其多,当今圣上更是大力推行以贤治国以百姓为先。” “大小姐所言,莫非是想挑起世家贵族和平民百姓的阶级矛盾?” “再说,烬欢既已入府,便是国公爷也承认的苏家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与苏府颜面有关,大小姐说我不知礼数岂不是在说,苏府的当家主母教女无方?” 她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地说了个明白,随之而来的满室寂静。 秦氏收起轻视的心。 她至今才知,对面竟长了张巧舌如簧的利嘴。 自己悉心教导的女儿当着她的面都被说得无言以对,落了下风。 “我讲的分明是你!”锦容怒喝道。 这个贱人居然害她在母亲面前丢脸! “锦容!”秦氏出声打断,沉着脸朝她摇了摇头。 “祸从口出,你今后说话是得注意些。” 苏烬欢看了眼四周,又说:“母亲,女儿进来许久都不见有人看茶,烬欢倒是不要紧,只怕以后怠慢了哪位登门的贵客就不好了。” 她笑眯眯地对上徐嬷嬷抽搐忍怒的脸。 “母亲打理后宅事务实在辛苦,你既是主母跟前得力的一等嬷嬷,自当尽心替母亲管教好下人,岂能容他们这般懈怠了事。” 秦氏面色微僵,袖子下的手拽了拽身旁写满盛怒的徐嬷嬷,示意她冷静。 “徐嬷嬷乃母亲陪嫁来的仆妇,哪怕做的不好也有母亲管束,何时轮到你来越俎代庖?” 苏烬欢瞥见门后来了人,噗通一下从椅子起身跪了下来。 “母亲明鉴,烬欢万万不敢有越过母亲训导奴才的意思,方才只是好心提醒,不曾想让大小姐误会了。” 她悠悠抬头,声音柔弱,眉宇间充满玩味,“母亲聪慧宽和,想必不会和大小姐一般,将烬欢的一番好意听成旁的去。” 秦氏将她挑衅不屑的神色尽收眼底,胸腔腾起怒火,却气极反笑。 “春华,看茶。” 她端坐上方,高高俯视着地上跪着的人儿,眼神犀利冰冷。 既然她想跪,便不用起来了。 春华愤愤地朝茶水里吐了几口唾沫,这一幕恰好被藏在角落里的北平瞧见。 很快,茶盏被呈到苏烬欢面前。 第95章 鸠占鹊巢夺兄宠爱 秦氏和苏锦容皆不看她,端起手边的茶水悠然自得地品茗起来。 秦氏既没有回应她方才解释的话,也不喊她起来。 她微微侧头,见那抹人影已然不见,索性继续跪着好了。 母子俩慢悠悠地聊起今日茶叶的好坏,许久,才像记起地上还有人似的。 秦氏放下茶盏,徐嬷嬷给她递上帕子擦了擦嘴。 “烬欢,可是母亲给你安排的青梧苑住的不满意?” 总算进入正题了。 苏烬欢明褒暗讽:“母亲大度,不计较烬欢身份,拨的青梧苑树木葱葱草丛茂密,既有清幽曲径,又靠近小巷人气鼎沸,房间虽小却让仆人少干些活,母亲思虑周全,烬欢岂有不满意的道理?” 句句带刺,秦氏岂会听不出来。 “既然喜欢,何故又跑去世子那多嚼口舌,害母亲落个苛待子女的名声?” “母亲,烬欢没有!” 她吃惊,水润的眸子无辜委屈地看向秦氏。 嘭地一声! 苏锦容手掌砸到木几上,茶盏哐地一下差点被震到地上。 “收起你这副装可怜扮柔弱的嘴脸!你能糊弄住哥哥,可瞒不过我们眼睛。” 苏锦容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骤然俯身,指尖叩住她小巧的下巴,仿佛一用力就能捏碎里面的骨头。 “堂堂世子为了你亲自找父亲拨了紫斓院,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 场上人的眼神,如同一群毒蛇。 骇人的瞳孔死死锁在她一人身上,冰冷坚硬的鳞片不断缠紧,直到猎物断气。 “大小姐说得对,她惯会装柔弱的。” 徐嬷嬷想起此前在她手上吃过的亏,气鼓鼓地帮腔道。 苏烬欢没料到苏瑾言竟能为她找上苏国公,要来的院子奢华程度比之春锦阁也不逊色。 若是自己否认,将事情推说到他身上,既寒了他的心遭下人非议不懂感恩,又会惹得秦氏更加怨恨自己。 毕竟这是她最为宝贝骄傲的儿子,为人母怎能容孩子身上有半分瑕疵? 何况,还是为了一个刚进府不久的外室女。 “母亲,是烬欢不好,是烬欢自个娇气妄图想要更舒适的院子,才会苦苦哀求哥哥让他左右为难。” 苏锦容长长的指甲按压在她姣好的玉脸上,楚楚可怜的眸子逐渐透出湿意。 “哥哥为人最是心善,一切都是烬欢的错,望母亲千万不要因此事而责怪哥哥。” 门外急促的脚步声顿住,将屋里人染着哭腔的话全收入耳中。 面上动容,快步跨进门槛,大声怒喝:“苏锦容,给我放开!” 苏瑾言不苟言笑的冷峻脸庞满是怒气,咚咚咚的步伐像是迎着号角出征的银甲将军,气势骇人。 苏锦容心头一惊,下意识缩回手。 这是哥哥第一次对她发如此大的火。 以往不管自己犯了多大的错,他最多是黑沉着脸默不作声,从不舍得吼她半句。 眼眶登时蒙上水汽,她表情受伤地扑进秦氏怀里。 后者拍着她后背柔柔宽慰,同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瞳孔。 眼瞧着自己儿子不顾亲妹妹受到惊吓,反而将别的狐媚子所生的野种搂进怀里轻声哄着。 尽管这几年兄妹关系越发冷淡,她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毕竟孩子都长大了,男女有别,守着分寸是应该的。 谁曾想,竟让一个外人鸠占鹊巢! 苏烬欢挽着他的手臂缓缓站起身,单薄的身子踉跄一瞬,猝不及防倒进他怀里。 忽又慌张害怕地看了眼秦氏,连忙挣扎着推开他手臂,“哥哥,我自己可以。” 她说着,眼尾红红噙着泪珠抬脸看他,牙关轻轻扣在唇瓣上,似在竭力隐忍。 苏瑾言看清了她下颌处有浅浅的指甲印,面沉如墨的脸色更像淬上厚厚的冰霜,光看一眼便让人心惊胆寒。 “母亲,请给孩儿一个解释!” 胸腔的怒火上下起伏着,他愠怒不满的视线落在前方抱一起的母女身上。 苏烬欢靠在他身旁,小手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他袖角。 戏谑玩味的浅瞳直直看向秦氏,嘴角勾起一抹笑。 秦氏霎时反应过来。 怪不得,她分明前一刻还看见她挑衅的嘴角微微扬起,下一瞬竟露出一副受尽刁难委曲求全、无辜可怜的模样。 一切竟是算好了,让瑾言进来目睹这一幕,好坐实自己与女儿故意苛待她的事。 自己在后宅活了这么久,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 更让她痛心的是,瑾言当着众人的面,居然为一个庶女向她讨要说法! “瑾言,你这是在诘问自己的母亲吗?” “孩儿不敢,只是小妹犯了何事,竟让母亲罚她下跪?” 苏锦容沉不住气,从怀里冒出头,“那是她自己要跪,与母亲何干!” “你的账,我待会再跟你算。” 苏瑾言冷冷地瞥了眼她,目光落在她修长染着蔻丹的手指上。 就是这样长长的指甲扣在小妹脸上的么? 他心底瞬间泛起怜惜心疼。 那样良善美丽的妹妹,怎么能被人如此对待呢! 秦氏见他对锦容态度恶劣,心中怒火更盛。 “瑾言,你眼里可还有自己的母亲胞妹?” 她捂着胸口声声质问,“我们才是你的血肉至亲,你为了一个外人不顾母亲颜面,呵斥胞妹,这些年读的圣贤书,学的礼仪孝道都到哪去了!” 说着,她捂嘴轻咳了几下,像是被气着了。 徐嬷嬷连忙上前给她递茶。 春华杵在秦氏身后,未曾见过世子如此动怒,低下头不敢吭声。 还是徐嬷嬷拧了她一把,才不得已抬头小声说:“是啊,夫人还让我给二小姐看茶了呢。” 苏瑾言扭头看向茶盏,语气讥诮,“是吗,那你过来把它喝了。” 冰冷不容置疑的眼神直勾勾地投向她。 “这……” 她涨红了脸,脚像长了根须似的粘在地板上不肯挪动。 这次,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哦?母亲身旁的丫鬟,面子竟大到连世子的话也能不听了?” 秦氏被他的话激到,竟真的剧烈咳嗽起来。 徐嬷嬷连忙给她顺气。 “世子,夫人不过是把二小姐喊来询问些事情,不曾有刁难过半分,你这般肃容声厉,着实伤了夫人和小姐的心啊。” 秦氏咳得面色涨红,眼泛泪花,眼神失望受伤地看着他。 苏锦容着急地扭头瞪了眼他,“哥,你看你都把母亲气成什么样了!” 苏瑾言神色起了松动,终是不忍地别过头,言语上不再针锋相对。 苏烬欢心知事情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不妨趁现在把他的心再拉过一些。 “哥哥,母亲素来宽容待我和善,方才是烬欢硬要跪的,真真与母亲无关。” 第96章 自家妹妹最是良善 她抽噎着轻声解释特意强调,娇媚的玉容梨花带雨,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 苏瑾言垂眸,怜惜地看着她隐忍懂事的委屈模样。 傻妹妹,就算是自己要跪的,那他亲眼瞧见锦容擒着她脸的事是真,这又作何解释? 他深知她这是不想自己与母亲胞妹产生矛盾,方才的话他听了清楚。 都怪自己做事不够妥当,还是让她因为换院子的事遭到母亲刁难了。 愈想愈是自责愧疚,心里头如同堵上一面密不透风的墙,压得他喘不过气。 秦氏的目光愈发狠毒,苏烬欢毫不畏惧地对上她怨恨的眸子,颔首道:“母亲,那烬欢先退下了。” 她一瘸一拐缓慢艰难地朝门外走,身上鲜艳的红衣像是被风霜无情摧残肆意蹂躏过的玫瑰花,只剩花杆依然挺直地扎在泥里。 苏瑾言不顾众人眼光,蓦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门外走。 后面四人神色大变。 秦氏立刻站起身,指着他背影尖声呵斥道:“瑾言,你给我回来!” 怀里的苏烬欢楚楚可怜地望向他紧绷锋利的下颌骨。 他会把自己放下吗? 苏瑾言似是察觉到她半是希冀半是不安的眸光,垂眸看她,柔声宽慰:“放心,哥哥不会抛下你。” 她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亮晶晶的眼睛布满感激,不可置信和动容。 虽说她与苏瑾言毫无血缘关系,可他是真真切切将她当妹妹看待的。 她垂下眼睑,心中起了不该有的犹豫。 他日后知晓自己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报复除他以外的苏家人,他会恨死自己吧。 愣神之际,头顶上方又传来坚定不移的低沉声响。 “母亲,恕孩儿不能听从。” 话落,他直接抱着人跨步离开。 苏烬欢从他臂弯探出头来,轻蔑的目光掠过后方精彩纷呈的脸。 果然啊,比起干净利落的杀掉,还是诛心来得更有成就感。 苏锦容,再不扮乖卖笑,你就要失去亲爱的哥哥咯。 刚出门口,华安和北平便凑了上来。 “小姐没事吧?” 苏烬欢笑着摇了摇头,“有哥哥在,他会保护我的。” 华安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刚才小桃说您脚踝扭伤了,让我赶紧找根棍子送来主院给您,谁知刚来就见到你直直跪着,北平还说了春华做的坏事。” 苏瑾言眉头越蹙越深,步子迈得更大了。 眼瞧着快要走出秦氏的院子,她骤然开口:“哥哥,你能找母亲将北平讨来吗?” 步伐顿住,他不解地看向怀中人,“为何?” 身后的华安听见是有关弟弟的事,竖起耳尖仔细听着。 “我怕母亲会将我的事迁怒在北平身上,他是华安的弟弟,我不忍心看着他被欺负,届时华安心绪不宁干活也是要分心的。” 华安闻言,凑前几步,低着头哽咽道:“小姐,我们当下人的,命数如此,您又何必放在心上时时挂怀。” 他说着,抬手抹了把眼角,又自觉地退回后头。 苏瑾言心疼地看着她,自己脚受伤了还在想着别人。 世间如她这般善良澄澈的女子,要么没她貌美,要么没她纯真,实属难得。 “华安,你去找大管家说一声,把北平领到青竹居去。” 屋里,秦氏捂胸摇头,深受打击。 徐嬷嬷苦口婆心劝着:“夫人别难过,往后再好好整治她便是了,万不能因此伤了身子。” 苏锦容咬牙切齿,“我看,此前让她给大皇子当妾都算抬举了,就应该把她卖到最下贱的勾栏里,受尽折磨方能解心头之恨!” 春华火上浇油,“她就是个专勾引男人的狐媚货色,方才奴婢出去喊她时,就瞧见她和扫地的北平眉来眼去的。” 秦氏揉着太阳穴的手蓦地放下。 “那北平,是不是她身旁小厮华安的弟弟?” 徐嬷嬷也想起来了,“对,他俩的卖身契好像在世子手上。” “老奴记得,世子原先只想要一名伺候的小厮,结果华安来时又带上小一岁的北平,世子心软,就把他放在咱们院中。” 苏锦容生气地踢了脚凳腿,“我就说嘛,哥哥怎么来得这般及时,说不定就是他跑出去乱嚼舌根搬弄是非。” 秦氏板着脸,语气森冷:“把北平带进来。” 良久,手下人瑟缩回禀,“北平……北平被世子要回青竹居了。” “啊!” 春华率先惊呼,“夫人您怎么了!” 秦氏眼前一阵眩晕,倒在椅子上。 “快请府医!” 屋里顿时慌做一团。 秦氏病倒了,苏锦容忙着伺疾,无人上门找麻烦,苏烬欢过了几天平静的舒适日子。 紫斓院不愧是秦氏专门留给未来世子夫人的居所,屋里一应装潢都按府中最高等级的来。 应是想从顶级世家里头挑选中意的儿媳,好帮衬着苏瑾言仕途亨通,扶摇直上。 “小姐,最近世子往秦氏院子去了几趟,都被挡了回来,下人都传他是为了你把主母气病了。” 若秋担心,他会因为此事和小姐生出嫌隙。 苏烬欢伸着懒腰,从躺椅上站起身。 这个时候,苏瑾言一定很烦闷不堪吧。 “姑姑,东西都买回来了吗?” “都是一早上赶集挑新鲜的买,这会正放在我们小厨房里头呢。” 紫斓院很大,若秋最欣喜的便是后头有个独立的小厨房。 以后便能就着小姐的口味,单独准备吃食。 “走,咱们给世子爷弄点好吃的!” 第97章 剩下的给他吧 “青霜,皇贵妃这几日有派人递口信来么?” 噔—— 白薇指尖烦躁地拨了几下琴弦,不安地垂在膝上。 这几日无论读书写字作画还是练琴,无一样能静下心来。 青霜将纱窗推得大一些,好让外头的凉凉秋风吹进屋里,降降火气。 “小姐,这几日都没有信差来过将军府。” “不应该啊……” 白薇喃喃自语,怔愣地从椅上起身,外层薄纱勾在桌角也浑然不觉。 皇贵妃既知她一举一动,她将差事办砸了,没有传她进宫呵斥又或是交待下一步计划。 要么,她是打算放弃自己这颗棋子。 要么,她已经准备动手,不过暂时用不上自己。 她拈花细思,嫁给燕行云这事,必须要在圣上宣布他是储君前确定下来。 “青霜,你拿点银钱雇人守在王府前,瞧瞧都有哪些人出入过。” 白薇扯下一片花瓣丢到窗外,静静看着它被秋风裹挟,卷入泥沼,最终化为烂土,替高挂枝头开得正盛的花朵输送养分。 她是身世凋零的孤女,身如柳絮随风摆,要活下去,要高高在上地风光活着,必须牢牢抓住未来至高无上的掌权者。 她绝不会为他人作嫁衣,沦为随手可弃无关紧要的陪衬。 燕行云之所以犹豫,想来是这段日子有人在迷惑他。 她倒要看看,都有哪些人,要跟她抢! “妹妹,别怪姐姐心狠,你良善单纯,注定无法在这世道生存。” 她嘴角噙着狠毒的笑,自言自语道。 忽地使劲拽下整朵菊花,泄愤似的扔向窗外更远的地方。 “姐姐会带着你的功劳,一步一步走上权力巅峰,妹妹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寂静无声的屋内,响起一阵癫狂令人发麻的笑声。 紫斓院里。 华安在屋里烧火,若秋和小桃手脚利索地开始烹饪美食。 苏烬欢则捧着一个圆滚滚的大石榴坐到桂树下。 瓷白圆碗放在膝上,幼嫩的指尖掰开外层薄薄布满裂纹的皮,露出里头排列紧密的红宝石。 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鲜艳光泽,还有一股极淡的甜香。 指腹小心仔细地将上头的石榴籽一颗颗掰下,再将沾有白色薄膜的处理干净,不然微苦发韧的口感会破坏掉石榴籽的甘甜多汁。 北平自从被领到青竹居,虽也是干着洒扫的粗活,但没人欺负取笑他,干完活还能自己寻个地歇着,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会无事,他想起自己如今能有这般轻松,都是沾了二小姐的光。 心想着,脚便迈过了月洞门,打算亲自道谢一番。 刚进来,眼睛瞬间被树下恬静美好的一幕牢牢吸引住。 树下美人一袭粉衣,秋风拂过时撩起她鬓边碎发,发丝俏皮地垂在她精致的鼻尖上,耳垂下坠着的珍珠随风飘荡,整张玉脸散发着莹润的光华。 他嗅到一阵好闻的香气。 树上落下几小朵桂花蕊,正巧嵌在发髻处,仿佛是这天地亲自给她簪上最绚丽的一抹橙黄。 娇嫩饱满的唇珠微微嘟着,亮晶晶的眸子专注认真地掰着手上的石榴。 忽地抬头,闪着潋滟波光的杏眸弯成月牙形状,嘴角漾起花一般甜美的笑。 “北平,你怎么过来啦?”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耳尖红红的朝她走去,心里小鹿砰砰乱撞着。 二小姐居然记住他名字了…… “奴…奴才就是想来感激二小姐,否则世子爷也不会出面把小的要来。” 苏烬欢笑意更深了。 她装作疑惑地扫了一圈他左右,打趣道:“感激我?怎么手上一点礼物都没有啊?” “啊!这……” 北平窘迫地低下头,粗糙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角。 是啊,他怎么能空着手找人道谢呢,一点诚意都没有! 可是他一个月只有几十文钱,又能给小姐买什么呢? 他深感挫败地低垂着头,眉宇间全是难堪。 倏地,对准地面的视野里,赫然出现一只白皙小手,指腹的位置瞧着比别处的红上许多。 掌心处,静静地安放着十几颗红彤彤的石榴籽。 “那就罚你把石榴籽吃了,再帮本小姐办件事,权当你真心感激过了。” 不等他反应,苏烬欢拉起他的手,将石榴籽倒进他手心,“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温暖绵软的触感一瞬即逝,仿佛只是自己幻想的一般。 北平怔愣地看向前方,语气结巴:“小姐……这,这石榴珍贵,小的怎配吃这么好的。” “哪有配不配的,有就吃,吃进肚子就是自己的了。” 苏烬欢坐回躺椅,惬意地看着地面星星点点的阳光。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配与不配,只有得到和不得两种结果罢了。 正如她对燕行云,心有所属又怎样? 她想要的,就会努力地去争去抢,去哄去骗,到手了再说! 什么都不做只乐享其成的人,凭什么能胜过她! 北平听话点头,小姐说的自然都是对的。 一颗石榴籽放进嘴里,甘甜的汁水在舌尖溅开。 眉梢惊喜地扬起,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平时只有主子才能吃的食物。 苏烬欢凝视着他高高荡起的嘴角,眼底全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尝过了人上人的滋味,又怎么甘心再变回曾经低贱一无所有的自己呢。 她不能。 白薇自然也不能。 苏烬欢将剥了半碗的石榴籽摆好造型,后头小厨房的佳肴香气逐渐蔓延到院子里。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在燕行云成为太子前得到允她正妃的承诺。 否则,事后会被人传言她是贪慕权势才肯应下宸王久久的爱慕之情。 往日塑造的清冷孤傲人设岂不是都毁了。 小桃从屋后出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泪珠。 “小姐,吃食都弄好了。” 苏烬欢起身,“北平你先候着,待我把吃食拿来你再回去。” 后者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的石榴籽装进布兜里。 他待会也分给哥哥尝尝。 苏烬欢看了眼他下意识的举动,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后头。 厨房木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碟盆碗,上头冒着的白烟全是诱人垂涎的美味香气。 盐水桂花鸭、龙井虾仁、蟹焗橙、鲈鱼羹、清炒秋葵、梅子饮。 苏烬欢再看了看手上端着的半碗石榴籽,色彩丰富,卖相极佳,色香味俱全啊! 她满意地直点头,“姑姑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小桃给她拿来新的碗筷,食盒。 俯下身子,仔细地将每样菜式分出一些来。 食盒足足垒了五层高。 若秋挎在手臂上,递给院子候着的北平去了。 “小姐,世子就在隔壁,你怎么不亲自送呢?” 这样不是更能博得他好感吗? “因为有些事有些话,要借别人来作用才更好。” 苏烬欢笑着,没具体说清楚是什么。 “小姐,你怎么还装了两份?” 小姚看着另外一个盒子,疑惑问道。 “这个给少将军送去。” 苏烬欢把盒子交到华安手上。 她心想,总麻烦他教自己骑马射箭,人际关系自当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小桃一脸我懂了的表情,“小姐,你该不会是……” “收起你那小脑瓜臆想出来的东西,待会还有你要干的活。” 苏烬欢看着桌上残羹,有散落下来的螃蟹腿,从橙子身上挖下来的橙子肉,鸭掌鸭头,见底的鱼羹等,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 “小姐,你盯着它们做甚?” 小桃也跟着一块看向面前的边角料,里头有虫么? “来啊,把这堆玩意装起来,送到宸王府。” “啊?” “啊什么,快点装好,你亲自送到福伯手上。” 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又在柜子底层翻出一瓶酒酿。 “把酒给福伯,就说感谢他替我们送这趟吃食了。” “啊?” 小桃看了看手中的珍酿,再看了眼桌上的剩菜。 这区别不要太明显吧…… 第98章 厚此薄彼 嘭嘭—— “我不饿,撤走吧。” “爷,二小姐听闻您最近食欲不佳,特地起大早弄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苏瑾言疲惫的眼角倏地睁开,门嘎吱一下开了。 北平一边布菜一边说着。 “奴才亲眼看见二小姐给爷剥石榴了,仔细得连上头一条白丝都不能有的,手指都剥红了。” 说着从盒子里端出一碗鲜红剔透的石榴籽,颗颗分明,汁水饱满。 苏瑾言只听见那句“手指都红了。” 他叹了声,坐在桌旁,无奈又宠溺地说道:“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她费这功夫作甚。” 指尖立马捻起几粒送进嘴里,甜丝丝的,也不知甜的是舌尖还是泛起涟漪的心里。 他扫了一圈桌上的食材,都是现下肥美的肉类。 味道上,既有清新可口的,也有风味浓郁的,还配了开胃的水饮,可见隔壁人儿是下了心思的。 “北平,你可知晓二小姐的月例有多少?” 苏瑾言蓦地想起这事,眼前满桌子的菜加起来需要耗费不少银钱。 “奴才之前在主母院子当差,二小姐的月例都是若秋姑姑来领的,有次碰见她拿着钱袋经过,里头估计有二两银子。” 苏瑾言心里泛起的甜又沉了下去。 二两银子? 京城物价高,旁的不及国公府的官员府邸,给庶女的都有五两。 小妹为他特地备下的这顿吃食,恐就花去大半了。 北平谨慎地偷偷掀开眼皮打量着他的脸色,见其久久不动筷。 “爷,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二小姐对他极好,他不忍她精心张罗的食物被原封不动地退出去。 他深呼吸了一口,硬着头皮弯腰说道。 “爷,二小姐也是怕您因为主母病体未愈忧思伤神,不吃点东西身子更是熬不住。” “现下府里都传言是二小姐导致您与主母发生龃龉,若您再病倒了,这底下多事之人还不知要如何编排她,岂不是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嘛。” 一席话,点醒了他不经意忽略掉的暗涌。 是啊,他护着她,虽是向府里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物极必反,何曾不是将她摆在惶惶不安的悬崖边上。 若自己再与母亲、锦容僵持下去,父亲终会出手,届时小妹的处境就更难了。 他眼神晦暗,拳头收紧又松开,蓦地长吁了口气。 母亲掌管后宅,不论是为了孝道还是为了小妹好,自己实属不该和她闹僵。 前几日看见小妹被罚跪,自己也是一时被气冲昏头了,才会没想后果冲动行事。 “你先下去吧。” 他疲倦地挥了挥手,眉间紧绷。 北平眼见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连忙笑着退下了。 另一头,宸王府里。 燕行云神色一言难尽地盯着桌上的饭食。 几乎没肉往日都不会上桌的螃蟹腿、坑坑洼洼烂成一坨的橘子肉、虾仁小小还只有几只、更别说刚够抿一口的鱼羹了…… 他板着脸,双手抱胸,眸色深深地投向一旁弯腰递筷子的影一。 语气肃然冷冽,甚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是不是路上偷吃了欢儿给本王做的午膳!” “冤枉啊!属下冤情大大的!” 影一高举筷子,直直跪下,语气急切,就差涕泗横流了。 祖宗啊! 你怎么又来嚯嚯我了! 燕行云沉着脸,从他手上接过银筷,搅了几下碗里的食材。 冷冷吐出一句:“解释。” 影一麻溜爬起来,决心凭着自己的聪慧敏捷走出困境。 “主子您想,这蟹焗橘,主菜是橘子肉没问题吧,那自然不需要皮啊,苏小姐怕你螃蟹吃多容易闹肚子,啃几根蟹腿就肯定不会出问题嘛。” 燕行云胸腔起伏着,没好气地瞪着他,忍不住戳破他拙劣的借口。 “你是觉着,本王没吃过蟹焗橘这道菜是吗?” 影一心想:头已经开了,只能一路走到底了。 “苏小姐是个举世无双的奇女子诶,做的吃食自然与旁人不同。” 燕行云垂下眸子,筷子那端又翻了翻鸭头鸭掌,阴沉的视线再度落回他身上。 脸上写满了,这道菜又该如何说。 影一脑子灵光闪过,“这不是秋猎将近,民间都有吃什么补什么的讲法,苏小姐肯定是想您头脑更加聪明,手脚更加灵敏,才特意把肉挑走,给您的都是精华。” …… 燕行云被他一脸认真狡辩的表情气笑,干脆甩下筷子,拿着勺子舀起旁边的鱼羹。 “那这么一小口,是害怕本王尝出味道不好是吗?” “这……” 影一噎住,这份量着实少得过分了。 他挤出笑,“鱼肉啊,喜欢的人喜欢得紧,不喜欢的嫌腥气,苏小姐肯定是不确定您是否爱吃,生怕惹您不悦,就先来一点点试探一番。” “好!非常好!” 燕行云放下勺子,“今日才知,本王的贴身侍卫竟是个巧舌生花,曲都能掰直的诡辩高手。” “主子我错了。” 影一二话不说扑通跪下。 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正气凛然地告发着。 “对了,福伯把餐食交给我时,他手上还拎着一坛酒,闻着味道甜甜的,肯定是他偷吃了食物又把苏小姐给您的酒顺走了!” 阴暗崛起的他决定祸水东引。 反正福伯是个酒痴,这样说也不突兀。 燕行云嘴角噙着凉凉的笑,望向门外那抹人影。 “福伯,是这样吗?” 咚咚咚! 门外人气鼓鼓地捧着桑葚酒走进屋。 影一信誓旦旦的脸随着脚步声逐步僵硬、再慢慢皲裂。 “好啊,亏我平时还吩咐厨房给你时时做好吃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福伯气得胡子抖个不停,手上更是攥紧了酒坛。 “这是苏小姐特地给老奴的,至于菜式,送来什么样便是什么样的。” 燕行云闭上眼揉着眉心,挥了挥手。 福伯直接拎起影一朝门外走了。 他不免猜测,近日来流传的他与薇薇相约菊田一事,是有人故意散播出去,为的就是让欢儿听见,继而对自己心生埋怨。 他愈想愈烦躁,是那日的男子,还是……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生怕事情果真如此。 若心底一直仰望的明月染上污浊不堪的尘土,那他默默坚守的这些年又算什么? 第99章 她不信巧合 “去的人瞧清楚了?” 白薇将手中欣赏的金镯抛回妆奁里,发出哐当的脆响。 “奴婢找的都是平时走街串巷的,见得人多不会认错,就是苏二小姐身边的小桃亲自送去的。” “大管家抱着酒坛眉眼笑嘻嘻的,平时对着我们可没这副热情面孔。” 青霜不满嘟嘴,愤愤不平地说了一通。 “那晚我和你去听风阁找王爷时,远远在底下瞧着,心中深知她是个有心机的。” 白薇想起她那张倾国倾城,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内心的嫉恨如一场猝然燃起的大火,愈发旺盛。 青霜深感危机,“小姐,她送好吃的讨王爷欢心,不就显得我们这边对王爷毫不上心嘛!” 白薇心头爬上不安。 的确,这段时间以来,燕行云对自己的态度愈发冷淡。 她一个女子,都把话说到明面上了,他最后竟弃她而去! 几日过去,连一封解释的书信都没有。 脸色转冷,眸色深沉地坐到书桌前。 宣纸上,是他旧年送自己的翡翠麒麟纸镇,墨砚上,是他从江南回来时带给自己的毛笔。 冷冽的眸子环视闺房一周,将屋里摆件全看了个仔细。 刚来的时候空荡荡地如同一间空置许久的杂物房,靠着燕行云送来的东西,愣是变成了如今不逊色高官小姐闺房的存在。 她日渐膨胀的虚荣心,维持清尘孤傲的资本,依靠的从来都是燕行云。 “小姐……” 青霜打量着她脸色,上头夹杂着讽刺、不甘、怨恨和狠厉,复杂地像一团拧巴的黑色毛线,分不开扯不断。 “我们要不要也给王爷送点什么……” 她声音越说越小。 “好。” 青霜猛地抬头,睁大的瞳孔全是不可置信。 白薇转身从金丝楠多宝阁最底层取出一个红木盒子,上头积了厚厚一层泛白的灰。 她眼底闪过嫌恶,捂着鼻子拎到窗外,嘟起嘴猛吹了一大口,纷纷扬扬的灰尘随着秋风飞到别处去。 取下腰间帕子随意抹了把,她淡淡吩咐道:“送去宸王府。” 说完,把脏掉的巾帕丢在角落里,再不看一眼。 青霜看向地面那条绣着梅花的丝帕,这是以前小姐最中意的。 刚来将军府时,日子过得苦,她们逛遍了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身上的银钱只够买下这条丝帕。 她记得那时小姐自信满满地说过,她以后要和这丝帕上的梅一样,受人仰望爱戴,跻身富贵逍遥不愁。 青霜心头蓦地涌上一股不安。 今日被小姐弃之敝履的丝帕,明日毫无价值可随手丢弃的是否就会变成自己? “愣什么?”白薇不满地瞪向她,“还不快去!” 青霜只得掩下心头烦杂的思绪,出门办事。 另一边,苏瑾言从自己私库中取了百两纹银,跨过月洞门,亲自送到苏烬欢房中。 恰好碰上她在用膳,桌子上都是些清淡简单的吃食。 原是她和姑姑小桃几人吃石榴吃多了,午膳便凑合煮了些许。 落在苏瑾言眼中,他误以为是她将月例都拿来给他准备丰盛的饭菜,自己私下却吃着廉价的膳食。 素来沉稳平静的内心再次涌起愧疚自责,低沉的嗓音染上沙哑:“小妹你……” 苏烬欢正夹着一根青菜,懵懂茫然地抬头看向他此刻动容隐忍的神色。 清浅的声音带着不解,“怎么了哥哥?” 他微微张着的唇欲言又止。 若此刻直接问小妹,她应该会难堪吧。 “哥哥是突然想起,你初入府时没给你准备见面礼,我又不懂姑娘家的心思,所以你看上什么了就买下。”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端来一小盒银子。 苏烬欢夹着的青菜直直掉下,朱唇轻启,却没说话。 他该不会是以为自己没银钱了吧? 她花的都是燕行云在江南时给她的几千两,否则光靠国公府这般吝啬的月例,恐怕真得饿死。 只是,她倏地一笑。 她进府都多久了,难为他还能想出这种借口。 “谢谢哥哥。” 苏烬欢垂眸,看着手上有些重量的盒子。 不收,他不开心,收了,秦氏会找她麻烦。 不过很快,她便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哥哥,你下午若是没事,陪我出去逛街好不好?” 她俏皮地使劲晃了晃手上的盒子,笑颜如花:“我现在可富有了!” “好。” 苏瑾言嘴角也跟着笑。 他向来是不忍心拒绝她的。 两人刚到了朱雀主街,原本热闹祥和的街道骤然响起几声打砸怒喝。 更巧的是,受辱骂殴打的瘦小摊贩刚好被人推搡着,正正倒在她的脚边。 苏瑾言连忙将她护在身后,声音冷冽:“当街闹事,是想要收监大理寺吗!” “帮帮我……咳咳咳!” 摊贩徐徐抬起手,眼睛却分明是看向苏烬欢的。 她垂眸,淡漠地凝视着躺在地上、目测刚到而立之年的男人。 嘴角倏地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 巧合? 可她从来不信。 第100章 她是良善,但不是蠢蛋 满脸胡须的黑壮男人手持木棍,恶狠狠地警告着,后边还跟着两名手下。 苏烬欢佯装害怕地缩在苏瑾言背后,偷偷从他手臂探出头来。 眼睛仔细打量地上正抱腿苦苦哀嚎求饶的男人。 手臂粗的木棍砸到骨头上,肋骨腿骨也要断。 可她却发现,此人受伤的部位全在非要紧处,重要的裆部头部脸部脖子皆没有打击痕迹。 手臂露出的砸痕看上去黑紫一片触目惊心,实则流于表面并没有伤到筋骨。 苏烬欢垂下眼睑,愈发觉得事情有趣了。 苏瑾言身为大理寺少卿,受刑的犯人见过不少,同样看清了底下玄机。 “我乃大理寺少卿,你们当街殴打百姓,论罪当杖责六十。” 他取下腰间令牌,举到对面三人眼前。 “哎呀误会误会,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为首的男子连忙把棍子丢给手下,微微弓着腰,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讨好的笑脸。 “大人,并非是我们故意伤害,实在他欠了我们东家许多银钱,迟迟还不上,这才想给他点教训。” 他生怕苏瑾言不信,赔着笑脸蹲下,扯开受伤男子的裤腿。 “大人您看,我们下手都有分寸的,只是吓唬吓唬他,好让他快点还钱。” 这理由听上去很合理。 苏烬欢从苏瑾言身后走出,眉眼平静。 可有时候,事情愈是合理便愈是不对劲。 找准角度、控制力度,这些都非一朝一夕之功。 寻常上门讨债的能有几个这样的身手? 她淡漠的浅瞳落在为首的男子脸上。 总觉得他方才是在故意解释,为何男子受的伤都凑巧地避开了厉害处。 苏瑾言上前扶起受伤摊贩,“你们东家是谁?” “就是西街口第二间铺子,专卖腌菜和调味料的。” 他眉头轻蹙,如今,连小小调味料店铺的掌柜,都能请到这般厉害的打手? 苏烬欢悠悠上前,噙着笑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只是打伤了就会耽误他出工,岂不是更难还上银子了。” “嘿嘿”黑实的壮汉挠着后脑勺,“姑娘说得有理。” “只是他借了我东家好多调味香料,说是来东街摆卖赚个差价,谁知一直卖不出去,我东家心善,想着比市价低一成回收回来,他竟连这都不愿!” 苏烬欢笑容更深了。 她压根没想了解事情缘由,对方竟像迫不及待要讲出来一般。 她往前两步,极具迷惑的潋滟杏瞳无辜地扑闪着,略带不忍地看向苏瑾言身旁的摊贩。 语气轻柔,“那你怎么不愿意呢?总比他们把你打死要强吧?” 男子眼底狡黠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气愤恼怒的神情。 “且不说这一转手我便损失了几百文,分明是店铺掌柜想要在东郊行宫处摆摊售卖,可路上运货的商人出了差错赶不及来到京城。” 他捂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一副看透的表情。 “他想起一月前从他手上借走数十斤调味料的我,当时立下字据是两个月后还,分明时间未到,见我不愿便派人来生抢。” 周遭围着的百姓听闻,纷纷指责掌柜的不是。 连带着方才气势汹汹的讨债汉子也难为情地低下头。 苏瑾言垂眸,思考此事该如何处理。 苏烬欢拉了拉他的袖角,眼中全是不谙世事的单纯。 “哥哥,不如你帮帮他,让掌柜按照原价收回,这样对两边都好。” 谁知讨债的汉子和摊贩同时出声拒绝:“不行!” “嗯,不行?” 苏烬欢歪着头看他,不解问道:“他们不行我能理解,只是你为何不愿?” 摊贩解释:“我家中有患病的老母亲急需银钱治病,借的调味料是要待秋猎时卖给行宫的达官贵人的。” “他们打猎完晚上会烤肉吃,调味料最是少不得,遇到些大方的主子,随便一点赏银都能够我家一年花费了。” 苏瑾言知晓她没去过,朝她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往年锦容也会拽着我和她一块,逛行宫外临时搭建好的集市。” “原来如此……” 苏烬欢笑了笑,心中顿时又有了惹苏锦容发怒的计划。 她看向摊贩,目前一切的理由听起来都那么的合理正常。 后者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示意。 “小姐人美心善,能否让你家哥哥大人帮帮我?” 他弓腰拱手,小心翼翼卑微地恳求着。 按照主子传来的消息,此女子性子良善,最是好骗。 他自信地勾起唇角。 自己设计的这出苦肉计,定能让她心生怜悯。 苏烬欢盯着他头发下,微微露出的脖颈,眉间玩味更深了。 忽地切换成怜惜不忍的神情,扭头挽上苏瑾言的手臂。 “哥哥,他太可怜了,你帮帮他吧!” 摊贩:成了! 苏瑾言深知自家小妹心性,何况他向来看不惯豪绅欺压百姓。 “你们,听见我小妹说什么了吗?” 他和煦的视线落到前方时,霎时变回冷冰冰的神态。 “听到了听到了!” 为首的赶紧点头,脚底抹油一溜烟便跑了。 摊贩连连道谢,正当他们转身欲走时噗通跪下,忽又开口。 “大人小姐行行好,去行宫摆摊要缴纳两百文,若有权贵推荐能直接免去,在下家中一贫如洗,实在凑不出这银子了。” 苏烬欢没说话,只是嘴角噙笑地看向地上低着头的男子。 苏瑾言以为不是什么要紧事,自己还要陪小妹逛街,遂松口应允了。 经此一事,兄妹俩受到附近的百姓举口称赞。 “小妹,你房中的香用完了么?” 苏瑾言昂头,瞧见牌匾,是京城最大的香料店铺,天香阁。 苏烬欢含笑的眉眼倏地耷拉下,神情愧疚。 “哥哥,母亲因我病倒,我心中实在难安,听闻这有款上好的安神香,能纾郁解闷镇静安眠。” 苏瑾言情不自禁地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所以你是想买来送给母亲?” 苏烬欢点头。 他的钱留着就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借花献佛,既能巩固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表面上是缓和他与秦氏的关系,堵住底下的悠悠众口。 实际上,秦氏应该觉得膈应得很。 此计,一举三得。 只是…… 她深深嗅了口里头散发出的馥郁香气。 这安神香里要是多添加点别的东西…… 第101章 白月光往事 福伯呈上红木盒子,里头是一块雕成云朵样式的羊脂白玉玉佩。 燕行云拿在手心细细端详,眸色沉浮,晦暗不明。 比起白玉的皎洁明亮,木盒缝隙处厚厚堆积的灰尘,更让他瞩目。 指腹轻轻地揉着莹润光滑的质感,目光却始终流连在木盒的各个角落。 当年,他独自蹲在御花园的湖边观鱼赏荷。 背后却莫名有股力量将他推入湖中。 他挣扎着呼救,双手愈是奋力扑哧着,碧绿的湖水愈是灌入他的口鼻、耳朵,带来死亡的冰冷。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要死了,死在没人爱他的那一年。 绝望之际,掌心碰到一根不大的竹子,他宛若握住救命稻草紧紧抓牢。 头顶响起稚嫩却坚定的女童嗓音,犹如天籁。 “别怕,我拉你上来!” 待他真的爬出湖中,入眼的是一个比他小上两三岁的女孩。 小小的身躯,清秀的脸蛋,她像是力竭般靠着他一块坐在草地上。 喘着气,脸带关切地询问着他有没有受伤。 湿漉漉的衣裳黏在瘦小的身板上,发丝的水如不大的雨,一滴一滴地落入他的衣襟,划过胸膛。 他却浑然无觉。 “你不怕我把你也拽进湖里吗?” “啊?可我没想那么多诶。” 身后树上的蝉此起彼伏地鸣叫着。 她说着荡起一抹灿烂的笑,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叫人过目不忘。 “现下我们都没事,真好!” 久远的回忆如汹涌咆哮着的潮水,拍打着岸边围栏,越过障碍,蔓延至心脏,最终留下满地湿意。 涣散的瞳孔重新聚集,燕行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欢儿升起不该有的心动。 她的热烈赤诚、良善温婉,就连耀眼的笑容,都像极了那日午后,将他从绝望深潭中打捞起的小女孩。 反观薇薇,他眼角刚扬起的弧度又沉了下去。 好似在某个瞬间开始,她变得不一样了。 福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王爷,青霜还在外头等着。” 燕行云将玉佩放回盒中,合上盖子的瞬间扬起几缕灰。 像是曾经那些日久天长、往事经年的梦,阳光底下刚露出痕迹,风一吹,便散了。 他倏地自嘲一笑。 他是人,不是神。 这隐藏在角落里的灰,何曾不似他这些年默默坚守的情意,暗无天日始终得不到回应。 幼时将他救出泥潭的明月,最终又将他丢入另一个泥沼中。 就连她自己,也因此沾上泥浆,再不是皎洁无瑕的模样。 他喃喃自语:“这回,她倒是破天荒地急了。” “啊?” 福伯俯身,没听清他口中呢喃。 “替本王研墨吧。” 一笔一划,一横一勾,像是下定决心,做好了某种决定。 青霜宛如珍宝地捧着信笺,眉开眼笑地快步回了将军府。 隐藏在大门角落的监视者,悄悄跟在她身后,寻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翻墙进府。 苏国公府,秦氏院子前。 “哥哥,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苏烬欢接过他手中的香盒,恬静的眉眼始终挂着淡淡的笑。 “可是……” 苏瑾言犹豫,他怕母亲和锦容会再次刁难她。 苏烬欢轻轻拉起他的袖角。 “哥哥,母亲本就因为你太过偏宠我才生出病来,若见到你我一同前去,你觉着她会怎么想?” 她说着,眼底闪过愧疚和难过。 她当然不能让苏瑾言跟着一块去,否则,秦氏怎么借题发挥呢。 “我送香请罪,母亲宽厚,见我诚意,定不忍再生我和哥哥的气。” 苏瑾言垂眸看她。 精致小巧的脸蛋粉扑扑的,潋滟的杏眸笑意雀跃,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自己含笑的嘴角。 她满眼是自己,满心是希望他和母亲胞妹和好如初。 手臂缓缓抬起,欲抚在脸颊的掌心忽地换成修长的指节,替她将鬓边发丝挽在耳后。 “去吧,哥哥在这等你。” 秋风乍起,桂树纷纷扬扬地落下一地金黄花蕊来。 扑鼻一阵香,入眼一抹粉。 他瞧着娉婷袅袅摇曳生姿的背影,漆黑淡漠的瞳孔亮晶晶的,仿若星辰落了一地璀璨。 “夫人,二小姐在外求见。” 秦氏背靠着榻上软枕,徐嬷嬷姿势熟络地给她揉着太阳穴。 “她居然还敢来!” 徐嬷嬷快声呛道:“夫人,要不要老奴出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秦氏睁开眼,挥了挥手,露出腕上的翡翠玉镯。 “罢了,她面上端着好意前来探望,我若赶她走,瑾言还不知又要如何想我,岂不正中她下怀?” 徐嬷嬷伸手,搀扶着她起身。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老奴一心想着为夫人出气,未曾料到这层。” 秦氏端坐在椅上,理了理衣襟裙摆。 徐嬷嬷见状,自觉地上手替她整理头上钗环。 “她年纪不大容貌惊绝,加上心机深沉,最会迷惑人心,我们往后切不能小瞧了她。” “是。” 徐嬷嬷和春华对视一眼,出声应下。 “喊她进来吧,否则又要说我刻意刁难了。” 秦氏露出讥讽的笑。 春华领着人进里屋。 “母亲,近日身子可有好些了?” 苏烬欢规矩地走到她跟前,将香盒放在她手边。 “这是天香阁有名的安神香,最能舒缓心绪,女儿特地买来,愿母亲贵体早日安康。” 徐嬷嬷打开嗅了嗅,像是确认物品真假,朝秦氏点点头。 “你有心了。” 她挥手,示意春华看茶。 苏烬欢自个寻了近的位置坐下。 “母亲病体未愈,做孩儿的自然也跟着茶饭不思,尤其是哥哥,眼瞧着憔悴了不少。” 她盈盈笑着,语气关切。 外人瞧了,谁不夸句是个孝顺的? 秦氏目光落在她脸上。 气色红润,神采飞扬,可不像是担忧得吃不下饭的模样。 至于瑾言,这几天日日来请安,她都拒之门外。 的确不能再继续与他僵持下去,否则母子只会愈发离心。 她笑着让徐嬷嬷立刻将香换上点起。 “烬欢,你虽是外室所出,可母亲和瑾言也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的,如今你已及笄,论理母亲要为你择选良婿,好早日让你有个好归宿。” 她眼角带笑,嘴上说着合乎情理关怀的话语。 “母亲,烬欢之上还有大小姐,我怎能越过嫡姐率先成婚呢?” 苏烬欢捻起茶盖,拂了拂上头浮起的茶叶渣滓。 春华心底生起隐秘的窃喜:快喝!快喝下去啊! 嘭地一声,茶盖落回原处。 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春华,始终没有端起茶盏的意思。 后者脸上露出失落。 秦氏笑笑,她也没想着她此刻会心甘情愿地答应。 话锋一转,“也是,瑾言锦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她探究的视线直勾勾地锁定在苏烬欢脸上。 “你与瑾言相处甚欢,可听他谈起过中意哪家贵女,好让母亲早些替他张罗娶妻之事。” 徐嬷嬷闻言,不怀好意又暗带窃喜地睨着她。 苏烬欢垂下眼睑,恬静的脸庞神色未变。 秦氏这手棋,下得当真绝。 她复抬眸,嘴角扯出笑来。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母亲如此疼爱哥哥,自会为其计之深远,挑的必然是最适合哥哥的。” 秦氏笑着,膝上的指尖转动着腕上的翡翠玉镯。 “烬欢所言深得我心,就劳烦你替母亲和瑾言提提此事了。” 她骤然俯身,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苏烬欢颔首,眼底划过不屑。 “是,母亲。” 说完起身,行礼欲走。 秦氏和徐嬷嬷对视一眼,眼底戏谑的笑意渐浓。 她忽地转身,像是疑惑不解地扫了一圈屋子。 “母亲病的这几日,父亲都没有登门慰问一番吗?” 她佯装说错话,小手立马覆在唇边,惊诧的瞳孔微微睁大。 像是自顾自地呢喃着,可声音偏偏又让屋内的人听得清楚。 “也是,父亲这几日都宿在徐姨娘房中呢……” 她幽幽地望了眼脸色微僵的徐嬷嬷,轻轻摇头,翩然离去。 屋内,噗通一声响,像是有人膝盖跪到地面上。 苏烬欢勾唇,待转出院子时,瞥见桂花树下站得笔直的挺拔男子。 一瞧见她身影,冷峻的五官像是瞬间融化的雪霜,嘴角下意识扬起,眉眼弯弯地朝她招手。 她笑容更盛,热烈得比之头顶暖阳也不遑多让。 苏瑾言静静凝视着朝他张开双臂,翩翩而来的女子。 她比洛阳春天里开得正盛的牡丹花,还要动人心魄。 他心底蓦地生出荒唐的想法。 他一向瞧不起父亲的风流寡义,可这一刻,他分明庆幸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己才能遇见她这般、举世无双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