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 026 刺蒋 因为颜落儿下午要去时胤,赫连渊点菜的时候,点的菜色非常清淡,一点辛辣也没有。 好吧,听完冥帝的解释,秦乎也没有话说了,的确,正如冥帝所说,自己父母的命该如此,自己就算是强行救了他们,他们恐怕也是难逃一死的,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靠谱了。 此刻,颜落儿正瞪着她那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户处已经被破坏了的防盗窗。 叶重回头,猛然灌下几瓶瞬回药水,将自己的血量加满,召唤出魔免龙,飞入了高空。 她盯着自己的皮肤,红色斑点还在,那股怪力还在身体内流淌。她无法解释这种情形,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像之前在悬崖绝壁边用力过度而导致全身麻痹。在这种情况下,再无法动弹,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 虽然那些来自长弓氏族的神弓手们的确是有些麻烦,但却也并不是无敌的,今天的他们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会在上午的进攻之中没有进展。这一点,下午的进攻有所起色便是最好的证明。 和为了部落大王的位置,就匆匆的将整个华胥氏族的力量一分为二,占据王宫的后羿不同,缫丝与有熊两个氏族并未分散自身的力量,反而因为把分支氏族召回,力量又强大了不少。 “没想打你这一路遇到了这么多的磨难。”良久,当高合讲完并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姬象才从高合讲述的那种可怕情形中回过神来,神色有些同情的看着他。 外城,居住的都是一些丹宗学徒弟子、以及弟子的族人,还有一些低阶的随从、仆役从等外围之人。 疑惑之后,几位老者,看看滑到一边的圣像,再看看愕然而立的林钧天,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巨人放声一吼,山脉一般的手臂抡起,一拳横空砸来,携着轰爆大地之威。 假的当然是骗钱财的,但确实有真的,它的原理也能解释,真正了解佛法的人对这种现像就可以明白,只不过它是非常低层次的,所以有迷信色彩,也容易被假冒。 楚涵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手又退了回来,里面秋百合在二楼看到她还冲她挥挥手,楚涵指了指电话,这才缩到角落里去。 三军交战,还有若干黑组织内斗,再加上一些民间组织插一脚,七七八八的事儿参合在一起,真相信李学而是情感问题自杀? 宫中的那些御医平日里安闲惯了,,无非就是给各宫探个平安脉,至多就是嫔妃临盆时在旁边提点几句,哪还见过什么疑难杂症?一身医术也就这般荒废了。 沈康之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只是随意附和,然而他又不能因此指责什么,气氛凝固起来。 但是一股绝天灭地的无敌气势冲起,如一把神剑撕裂了四周附近一切暴动。 “这一会功夫,你就想到了?”老吊颇为诧异,毕竟刚刚当他按下手表的时候,颜九成还说自己没有法子,这才多久的功夫。 容静心里咯噔一跳,这种可能性太大了,如果顾朔真在这里拿到解药,而康妮还死了,那几乎是坐实了威登家的罪行。容家能容得威登家这样欺辱?威登家能容得容家这样陷害污蔑? 虽然知道着急也没有用,但是我想到穆公子看严若娴那双炙热的眼神我就会烦躁。 这里的灵气太浓密。形成了一道道灵雾似的,修炼一天可抵外面数十天。 苏可将刘志海扶起,让两名男生抱住他的身体保持正直,尔后她拿起他那条软塌塌的手臂,刚想有所动作。 “这数量也太多了!就我们这些人,守得住吗?”一个灵师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听得出一丝胆怯。 王羽的实力远超乎他们的估计,这股意志比起他们丝毫不弱,甚至还要强大上不少。 离如天说着,随手轻轻一拍,便有一道剑形印记,直接化作了灵魂能量,没入了周雨凰的眉心之中。 要是她没记错,罗志明除了方秀来省城的那个月来的比较勤,之后总是隔三差五的来,而且两人见了面,好似经常吵架。 也正是在那时亚迪成为了大魔神,而诺斯克惨遭镇压,王羽被诸神偷袭也是在那之后,亚迪也正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更是牵头的神人中的一员。 他现在的力量太恐怖了,一拳下去,妖树顿时被拦腰轰断,有绿色的汁液乱喷。 较之刚才惊艳的枪战来说,市民们最冷兵器对战相当熟悉,张劲饰演的飞虎队队员左手警棍右手匕首,重点攻击犯罪份子的喉咙和关节,穿插一些爆发力十足的肘击和膝击,看的观众格外过瘾。 前者是梅燕芳和许至安唱的,传唱度比较高,后者是温昭伦演唱,对张劲而言没有任何难度。 “她……她听到了,那我该怎么办”阿道夫有些慌乱道,表情显得十分紧张。 没什么,罗兄,赵兄,这一路上,有劳你们了,我需要打坐吞吐。 顿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随着台上青年的呼喊,那囚笼内放出一名刀疤青年。 027 把黑锅甩给正蓝旗! 路上钟凌羽问她有什么安排,最近没有出什么问题吧,苏妍说今天是维密新秀活动的海选,主要是珠宝的代言还有奢饰品的发布,那些参赛者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超模,至于选择谁还有待考量。 他的仙元力再一次和五行领域空间的五行之力碰撞在一起,在三位九级玄仙的目光之中,两股力量的交锋再一次势均力敌。 “谁谁是你的大嫂?!”赵静听了老六的话以后,刷的一下子,脸就变的通红,很显然,她被老六的话给惹的不好意思了。 正当那些飞行员犹豫着要不要返回飞行物时,他们的战机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抖,像是被一股巨力击中一般。 对这个问题,钟凌羽并不打算解释那么许多,一来是他们还年轻,太多的阴暗面还是不说为好。 狂飙刀汉怒目赤红。疯狂向bb攻击,虽然杀死了好几个bb但是后面召唤师召唤的bb却是越来越多。让狂飙刀汉应接不暇。 “裴叔叔,东来弟弟不在家吗?”眼看纳兰明珠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纳兰轩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问道。 待到了山庄,热饭热菜早已备好。李煜令人将盐货统一放置在公仓,随后解散了团勇,自带了甲长班正,款待山寨众人。 我们这边的玩家们全部欢呼了起来,第二个二级主城就这么简单的给占领完毕了,虽然一开始比较累,但是后面却是非常的轻松。 一个白色的菜碟,从门口慢慢地飘了出来,稳稳地,不带有一丝波荡。 失衡的人际关系与价值观,正是此时该警惕的课题。智慧高人一等,而有着异于常人的成熟稳重与定力。 十二辆白色面包车一起急速奔驰在欣阳市的大道上,李嚣坐在杨树煌的那辆轿车开在最前面。 “杨诗敏,你最好给我保佑,她沒有事情,否则我不会让你活下去的。”上官傲摸着惜如苍白的脸颊,激动的说道,惜如到底怎么了?为何会那么苍白? 陆霖修把指控的重任交给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朝云等了多少年,才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一定不能负了陆霖修的交托,不能坏了靖王的大事。 至半天时,始见光曌中现出一抹清晰浩瀚的男子身影,正徐缓降下天峰绝境。 “看你说的,能来就好了,韩菱还是和从前一样,我们还真的好久不见了。”陈红拉着韩菱的手,微笑的说道。 “好了,你先去膳房给王妃弄些吃的吧,一早醒来她就没吃什么东西。”白依依放柔了声音,道。 房间里早已经没有了叶辰的身影,床头放着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她强硬的站了起来,全身好像被车轮碾过一样,连脚指头都是酥麻的。 她知道,现在她需要一份工作的,韩司佑一定会帮她办理妥当,但她还是想靠自己的能力,不想去依赖他,她把自己想法告诉韩司佑后,他便沒有强求自己。 自打知道秦欢被送入监狱之后,傅承爵对任何有关警察方面的,都特比敏感,所以他不由得回头看去。 舜举,是宋末元初大画家钱选的字。而且,这一方印章,在钱选的不少传世作品中出现过。 这三人都是有短距离位移的英雄,对于风云而言,确实不错,不过犹豫了再三,风云还是目光停留在了刀妹的身上。 老王妃早闻得宁安县主之名,在宫宴中也见过数次。宁岚端庄姝美,身份又高,她喜欢的很。 “师姐,你就别哄我了,你天天这样子哄我都不知道哄了多少次了!”凌若兰苦笑着抓住了沐雨晴的手。 “根据世界资料确实是这样的,只不过当时也是沈家的人故意而为之,所以当时木绾绾的父母在屠杀沈御熙父母时,原主的母亲才会死死地护住赵允安,撑到了陈家人的到来。”系统答道。 “咯吱咯吱!”大阵似乎是不堪重负,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十分的恐怖。 司徒峰听完后,心里尽是满意,虽然其它几名参加者也是圣星学院很优秀的学生,但他还是更看重南宫浅。 “切,黑毛它敢吗?他肯定听我的话,不仅不啄我,还要为我开门呢!”林木一脸臭屁的开口道。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南宫浅笑意盈盈道,中毒的事,她还是不打算告诉爷爷,免得他心里想着。 摄像师也险些破功,温舒韵家的这个儿子,太讨人喜,而靳绍煜则沉了脸。 月葬花抬手轻轻抚过月葬朝和月葬夕的脸颊,脸上闪过一丝柔和的笑意。 028 借弩执法! 立春眼泪汪汪,缩回手在嘴边吹着,但满是期待地看着蓝兰,期待丹药马上发挥效力。 这里有着几座泛着亮光如同堆硬币一样堆叠而成的黑曜石盘高塔,其中的每一片石盘都是一段记录,而其中的一个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哪怕有厉害的先天神魔抬头探测,也不可能得知这些人身在何处。 “行了,我知道了,我明天晚上去找佳慧,就这么定了。”习琛也不想招惹以前的风流债,可是现在风流债居然还能帮上忙,你说这到什么地方说理去。 起初他还以为夜光软化了,没想到夜光话锋一转,态度变得出奇的坚决起来。 他们是想要完成这个机会,想要将日本人的细菌实验基地给毁掉,他们他们不能太盲目,如果他们太盲目的话,只能会造成不可避免的损失。 看着身后的祭祀山洞和周围被沙化的楼兰众人,萧墨羽心中涌出一丝凶狠,心念一动,令玉清分身悄悄来到祭祀广场数公里之外,暗中观察着祭祀山洞中的异化圣光。 在熔火之心之战结束的这几天里,阿扎达斯就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修复萨格拉斯之眼上,为此甚至他连为克劳迪娅打造旗枪的事情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什么意思?”陈夜行面色一变,而谢长老却依然淡然,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而那些谢长老带来的陈家弟子,却也是面色大变,竟有些离开谢长老。 丁香花基金会,夜光创办的,居然在不声不响,几乎没有任何曝光的情况下,做了这么多的公益。 “这个无妨,只要找到就好。”刘毅松了口气,一时半会儿打不开不算什么,实在不行直接拿炸药炸就可以了。 爱丽丝点点头,随即上了飞机,简单调试了一下,直升机的螺旋桨便转了起来。 她梦到那次自己想通过身体的吸引力唤醒昏迷的徐山,梦中的徐山没有昏迷,从背后拥着她,双眼漆黑深邃,嘴角一丝坏笑,两只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仿佛在施展魔法,让她心里羞涩中有某种渴望。 三狗提请秀才作为七连长,组建老七连,一排长吴鼎立,二排长夏晨,三排长胡守清,连队见习官由新兵连跟来的一个刚毕业的少尉担任,叫王信嘉。 蔡宝德终于握住了门栓,正准备打开大门,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然后就见到自己竟飞到了半空中。 我像一个犯人一样,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侍奉部门口,此时侍奉部内一片安静。 巴曼华控制着天魔之术的节奏,半饷,按部就班地进入下一步的精神层面的魅惑。 大志还在犹豫,但见一旁的京华冲着他拼命点头,最后还是答应了。 似乎有流星划过天边,无数的红石头从红云里破出,并且落在地表。 原本肥沃的土地出现了数道伤疤,似乎有人用刀在上面来回切割。 一直刷到了晚上10点半,耐久度还剩下一点,只是橡皮擦要下线洗漱了,11点他们寝室就要断网断电了。 食尸鬼张着大嘴,扭了扭头,再次把目光看向了我,这次没有跳,跑着朝我而来。 韩诚痛苦的抱着孩子跪了下来,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远处。双手颤抖不已,紧紧抿着嘴唇,泪水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流到了他的唇上。 而秦羽生没有练过武术的,他当然不知道这一点,这时候的韩雪依闭气凝神,感受四周空气的流动。 钟浩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开口。虽然他的修为却是比韩狼高处很多,但是韩狼的战力已经证明了他有能力与自己生死一战。这让钟浩不敢冒险,若是真的阴沟里翻船,他可能真的会被韩狼斩杀。 系统消息:由于您是全服第一个拥有召唤兽的玩家,获得克劳迪娅的驭灵师传承,是否接受? 并且,特意嘱咐他,遇事一定要听春华的话,全力以赴救出来少林寺被抓的僧人。 “阿狼,你现在是什么境界?”韩云问道,韩狼离开的时候,天赋要比东泽强上一些,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酒过三巡,大家渐渐也是变得熟络了,聊得也是网游的事情,倒也算是相谈甚欢。 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块面包,乔瑞放下刀叉,问:“你是谁?”这句话先用瑞郎语说,对方没听懂,他又操着生涩的蓬莱语言重新问了一遍。 但是就这么离开的话,他又不甘心,这是被成为上古四奇之一的毒鳝龙血,绝对的是价值连城,如果不能够搞到手的话,那可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了。 这样的诘问他的萧希微,他只觉得很陌生,但更多的是从心底涌出来那些连他都辨不明白的暗涌。 他们是同一个灵魂,尺有接近长生的力量,而旦却是有接近长生的智慧。 029 看我文华殿AOE “云先生,请别说那样的话,我当时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唐嫣咬着下唇,轻声辩解道。 艾莉丝说,她手中拿着的那把看起来,极不起眼的青铜短剑,就是传说中的鱼肠剑?实在是让人,难以信服。 “既然这地方如此珍贵,那要是我上报了之后可以得到什么样的奖励?怎么说也是中队长吧?”大队长固然诱人,无奈狼太多,无法实现有效掌控,如果能直接混个中队长似乎也不是不错的选择。 欧歌沁擦了下眼泪继续说道:“我看到这些时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声,我想帮忙却又无能为力。后来、后来她又用那柄剑在舅舅身上刺了好多剑,直至舅舅死后她才愤愤不平的离开。 娄胜豪只看见鲜血滴在地板上,却感受不到疼痛,甚至若无其事的对着白羽仙微笑,并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火儿嘟哝着,满心不情愿将强身丹掏了两粒出来,丢给了一脸喜不自禁的司马寄老头。 山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无比迅速,不知不觉间月亮与星星便悄然爬上了二人的头顶。漆黑的夜,似是在墨水中浸过一般,给人一种神秘且圣洁的感觉。 直接绕回圆地下通道的圆心处,龙刺开始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非常直观的见过绿巨人的大脑辅助芯片,在不受外力的作用下肯定不会爆炸。 林宇冷哼一声,收回了目光,扬了扬眉,缓缓地向不远处的陈丹丹走去。 “轩哥别那么说,她心情不好肯定有她的理由,我没怪她,只希望她不讨厌我…”说到这,谭香的声音不自觉弱了几分。 工厂中起风了,吹动17个新品种的长裙,风越来越大,她们摇摇欲坠。 这显然是位非常讲究职业道德的家伙,听到莫非对他们行为的质疑,一时也顾不上抢截,而是理论了起来。 “野区。我不想待在城区里,那里到处都在打仗,而且战况已经升级,很多火种星的强人都来了。双方以第五生活区为中心,战争都辐射到了野区,这里已经是很边缘很边缘了。”雯雯说道。 他转身带着雪狼,身影渐渐消失在草原之上,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伴随着虎啸声的出现,一只偌大的虎头,全身四种颜色的气息缭绕,有厚重的土黄色气息,有火爆的红色气息,有柔和的蓝色气息,更有阴森的黑色气息。 尖叫声又一次突然响起,很多人抬起头望着天空,巨大的羽翼遮挡了天空,这是一头高等龙,血肉生物。 在吴峰的抚摸下,它才安静了了下来。不过那充满愤怒的眼睛,已经表露了它此时此刻的情感。 矗立在北面峰顶的英伟男子冷哼一声,目光如电。就在烈神侯出手的那一刹那,男子猛然一脚踏落,只听“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旋即,一道比太阳还要刺目的光华冲天而起。 不知不觉间,从秘境之门开启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月时间,今天就是三个月的的最后一天,过了今晚,所有进入出云秘境的年轻武者都将重新返回云州,他们两个也不例外。 双剑指地,鬼丽低垂着双手,脸上始终带着高高在上的轻蔑笑容,一步步朝着幽旷缓缓走来。 “殿下,刚刚那是元公子吗?”紫兰左右瞧着,没有再看到元烨的身影,便急着地问。 苏薇薇感觉到体内的元力在大量的流失,原本她还能够踏空而行,可是随着体内元力不断的消失,她最终还是无力的朝着地上倒去。 “去吧,之前是因为妈妈身体没稳定下来,现在可以。”莫璟川接了句。 可怜了良辰一口气没喘上气来,还烫着的姜水就给灌到了喉咙,把良辰烫的眼睛都红了。 “你刚刚是在想关于擎焰的事情吧。”克雷斯汀也不多废话,直接便说出她的心事。 “那我也喝了。其实,我也要感谢你。有你住在家里,我这个家才有了一点生气。”我说。 不等林静伊说什么,甜甜便已经拉着林静伊朝着左边的房间走去。 然后打扮的格外有气质的杨菲儿,就踩着恨天高从后台出来挥着手跟大家打招呼问好。 “很高兴我可以这样娱乐你。”萧擎焰眼角抽搐着,勉强发出这违心之论。 “你还没有用过追随者的机会,我觉得这东西比较可爱,你可以带回去养着。”陈汐看出来安语沫这种喜欢的倾向,很合时机的建议道。 “那里。”艾尔卡帕指着风儿呼啸的远方的荒野,卡拉比斯迎着风,眯着眼睛看了好久,才发现远方尽头处,似乎有一些建筑,冒着炊烟,貌似是本都人的一处营地。 030 蒋御史威名镇京师 如果成功了,他们可就是杜宁安登上皇位的助力,到时候在落雁帝国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成为贵族? 而左助双眼瞬间变成了写轮眼,他身影迅速朝后退去,只是巨掌在我爱罗的控制下不断的朝他追去。 在卡申之内,无数的罗斯士兵正在忙碌着,不过比起阿喀德设想之中的罗斯精锐,这些罗斯士兵大多穿着布衣乃至是毛皮,手中拿着简陋的武器,身着铁甲之人非常稀少。 看着已经重伤不支,沦为自己手中的鱼肉,洪家这位长老就兴奋不已。 “这里是六十万。”盛家乐把一个草绿色背包放在赵剑东面前的牌桌上,开口说道。 “好吧,我刚好同朋友在尖东饮酒,这就赶过来,盛先生,在我到达之前,如果对方赶到,你可以先听听对方的条件,不用急着决断。”彭玉楼对盛家乐说道。 没等塔洛把话说完,伴随着震耳的雷鸣,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打到数米开外,一路上掀起了无数的蓝色花瓣,直到撞上一座石碑时才停了下来。 最后她才转过头看向了身后,那远处几乎肉眼难见的,但是却可以想象下场的铁之国都城。 这几十年来,阿兰人大多数时候都坚守着他们的领地,没有参与什么外部斗争,而现在,他们决定配合罗斯人行动,这对高加索的政治局势将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都阳侯府李家将虽已及时被曹洪灭口,但故河东王府家将雷离因老母在堂,不忍自戕救主,又耐不住校事府的七十二地煞之酷刑的折磨以及校事府拘押老母的威胁,将此事尽数招供了出来。 丽娜听着有些不爽,叫师叔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儿子搬出来,什么意思嘛。 实在是刚刚蜜妮安故意控制着冰刺,刺穿他身上那些不会致命,但却会让人感觉剧烈痛楚的地方。 而在巴伯这里,他劝说林和去法国看看,一来艾伯特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朋友,而来借此机会让阿丽亚娜有更多的时间接触林和,增加彼此的了解和感情。至于阿丽亚娜,她是当仁不让,以翻译的身份陪同林和去法国名正言顺。 不远处西门飞红父子,此刻也是一脸期待的望着刘炎,他们自然知道这是假的,可那又如何?反正都是假的,那还担心个啥? “我怎么了?你刚才不是说要让你的人继续和我打么?要不,你现在就喊他起来?”刘炎挑逗的说到。 而在他身旁的冷易却是吓得连底气都没有了,龟缩在李长风身后不敢出来。 “那可不?毕竟那个姓史的可是一个富二代,他家里开了一个菜刀工厂,惹急了,他还不拿着菜刀到处追杀我?”刘炎翻了一个白眼。 “没有,卡洛儿这孩子很乖,很听话。”中年兔人依旧僵硬着一张脸说道。 “杜先生!”为首的正是当初在竞拍暮兰草时候遇到的钱医生,而他身后,则是面如死灰的荣鸿医生。 “那儿不对?”楚天回想方才四名杀手的担水模样,却没找到疑点。 “既然看不清楚,那对方在你的思维当中,就是个‘母亲’的符号,是什么充当了我们所有人的母亲?”李必达很细致地反问起来。 一息叹息中,是无奈。既然存在空间转换阵法禁制,那么让魔气消失的有可能是另外一个空间内发生的事,倒非是有人故意和自己过不去了。 青鹰法王乃是擅长体术的大乘尊者,不需要兵器,身体便是他最强的武器。 “这些家伙闹出的动静真是够大的,居然触发了我的魔法警讯。就算他们的声音震裂了岩石,引发塌方,我都不会怀疑。”高登干笑道。 钟镇抱拳还礼,微笑道:“恒山派万花剑法精妙绝伦,难怪魔教的六灵使者也败在师太的手上。 肖丞摇摇头,这样下去还不知道多久才能上山,时间拖久了,对他很不利。 “暴鲤龙,使用高压水泵!”一根蓝白色的水柱从暴鲤龙口中澎湃而出,紧凑密集,匹练般气势恢宏,在空中翻飞舞动,变成飞天遁地的蓝白长龙,与狮形火焰碰撞在一起。 有人带头之后,武藏和喵喵也同意了,火箭队顺着阿治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这份功力便让人刮目相看!师道比起你差得远矣!”宋缺淡淡地说道。 即便破坏力已然消弭,但是火球所释放的气浪,依然吹得两个奥德里奇家族的法师头发凌乱,法师袍呼呼作响。有两个离得近的暴虐食尸鬼,居然被冲击力掀倒,在泥地上滚了两圈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村里留传下来有许多古籍,里面便是有不少奇闻异录,关于灵树也是有介绍。食天地之元,孕精纯之果,玄妙无穷尽。眼前这种灵果,似乎对神元帮助甚大。 031 布局 对于信天,纳兰柔现在观感极佳,即使是随纳兰飞雪一起陪嫁过去,似乎都没有那么抵触了。 “恭喜大哥又得一知己好友!”李靖喜上眉梢,一边轻轻鼓掌一边说道。 相比于碧冰圣地,蓝冰圣地的冰寒能量显然等级更高,其中竟然都已经蕴含了一丝丝的寒冰本源法则。 环顾之后,南风蹲下身,拿了石块自地上画出了附近的山峰湖泊以及河流走向。 看着她的眼神,再看看富兰克林和艾拉迪那欲言又止的样子,木梓飞呵呵一笑然后说道:“刚才那个只是给你们尝尝味道的,你看那里不是有一大块呢吗,一会还有很多呢,我马上就烤。”说完木梓飞就又开始忙活了。 韩轲听着手机里的盲音,无奈的咧嘴一笑,罢了,赶紧打个的回去,改天在跟她们解释吧。 韩轲依旧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在没有理清自己对苏雯雯的情感关系之前,韩轲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林芸一时间也是怅然若失,心情一片复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选择,随后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双目空洞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韩轲看到大家都热情的将自己围在一起,不好意思的说道:“今天本该是庆祝羽茹姐归国的,大家怎么都围住我了,主角在这里。”一边说,一边笑着把陆羽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据说,这次的万界外卖十分危急,情况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为了能有个交代,得给沈郅身上留点伤,但又不能留得太重,所以扯沈郅脖颈上的链子,陆归舟用了巧劲儿,扯断了链子伤了沈郅,又不至于伤得太重。 会议室里,任子滔并没有发言,他只是坐在那里看幻灯片。是由他的手下在投影仪前给庄总的团队作讲解。 她故作俏皮,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在泽州的经历,当然都是挑好笑的来说,逗的周弘山和李香秀频频发笑。 大夏皇宫摘星楼中,云上人静静的看着她。还是那样谁都不说话。云上人很享受这一刻。即使不说话,但看到她便觉得心安。 方寒向高老实点了点头,然后向老爷子介绍跟着一起进来的关宝成。 习武之人的感官本就比普通人敏锐,再加上墨砚这目光算不得隐晦,谢瑾澜自是察觉到了。 几人看到如风之后都是行礼齐声说道:“参见大师兄。”随后又对着帝天情行了一礼。 只可惜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后悔药,正在奔袭的韩硕身形朝着旁边一扭,一道剑气直接的击中了一旁的山壁,同时,孙冰也已经跑到了对方的面前。 “谁,是谁!”金次郎有些烦闷。有些恼怒,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显得十分的诡异。 萧何平常作风属于低调派,虽然家里还算薄有资产,但是穿衣服从来没穿过一千块的,像夏天的t恤一般都不过一百块,手腕没有带什么劳力士名表,出门也一般是打车或者公交,高端娱乐场所从来都不去,网吧倒是经常。 一道道黑色的剑气爆发而出,每一道剑气之上皆有一道雷光闪动。 但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肯定不如乌金好用。而纪明呢?人家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你刘备拿出了珍贵的天外陨铁,但人家也拿出了同样珍贵的乌金,这样一来,两方只能算是合作关系,谁也不欠谁的。 曾几何时,薛鈅非常渴望有一个家,渴望有一个妻子,渴望能品尝到妻子所做的饭菜,每天平平淡淡,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意识流的冬歇期结束,就是马不停蹄地连续作战,赛程如飞刀,刀刀催人老。摆平乙级阿雷佐后仅仅隔一天,ac米兰就在圣西罗迎来了传统赛事‘贝卢斯科尼’杯。 “那么就准备一下吧。至于资金的话一切都交给我吧。“月夜看着自己眼前的百合子微笑道。 水月点头,旋即取出了传讯圣茧,伴随着一阵能量波动的传出,圣茧之中的消息便传送了出去。 在转满了能够让坦克启动的汽油的燃料箱里头添加了一点火花会怎么样呢????? 于是,罗纳尔迪尼奥的状态总在起伏,时而又艳又骚,依稀看到还是那个龅牙天王,时而又衰得一逼,就像今天。 宗主见状,也不闪避,体内功法急转,大喝一声,手中大刀横向一扫,便见那那飞来的铁羽全数被打落,青年见状连连后退,跳出厅外。 龟宝冷冷的威胁道,也不管这苍鹰是否听得懂,毕竟四阶灵兽根本还未开启灵智,所以也还是想威胁一番。 萧山听着影佐昭月的话,微微一笑,让影佐昭月来到古朴的立柜前,细细观赏,看着这一件件瓷器道。 士兵们都提着兵器涌上甲板,脚踏强弩前端的圆环,喝一声开弓。 “太多了。”李灵一摇摇头,三个月的食物就算买来他也没地方放,只有在夺下城市之后才能考虑大批量存粮,不然携带运输都是件极其麻烦的事。 而我现在则处于一种十分崩溃的状态,当第一只寻宝鼠咬上自己的那一刻,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我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032 洪承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署理钦天监正杨光先来了,态度恭敬,还带了礼物。 “杨监正客气了,您是五品,我是六品,这怎么好意思呢?” “恩公您可折煞小弟了,您是伯乐,我知恩图报。” 如此一番试探,蒋青云也就不客气了。身为监察御史,本来就是见官大一级嘛。 “小弟~有件事想请教大人。” “请讲。” “钦天监有些秘密一直被汤若望一人把持,他把秘密带走了,我现在有些棘手~” 蒋青云笑了,他早就知道,杨光先的天文造诣不足以支撑起钦天监的日常工作。 “你手底下不是有个能人吗?” “吴明烜?” “对,就是他。任用他做副手,你把握大方向,他负责干活。另外,汤若望的历法也不能全弃,你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整合一下,然后换个名字嘛。” “妙,妙啊。” 杨光先立马起身长作揖。 “蒋大人今日一番话可谓是洪钟大吕,振聋发聩,解决了一直困扰在下的难题。” “什么难题?” “如何以外行领导内行!” …… 蒋青云决定利用一下这家伙,一来算投名状,二来也是给四九城添把火,示意他凑过来。 一番耳语后~ 杨光先不住点头,拍着胸膛表示。 “您放心,天象怎么变是老天爷决定,但是天象的最终解释权在我。” “杨大人,听说你早年也曾上书弹劾明廷大学士温体仁?” “是。” “那你曾是东林一员喽?” “往事不堪回首,哎,见笑见笑。” 杨光先以饮酒掩饰尴尬。 蒋青云则是若有所思,这家伙或有大用。东林党干事不行,搅事一流,我大清朝堂也需要东林党的加入。 …… 快结束时,赵泽生来了。 “大人,育婴堂的孩子们大部分没有名字。不如以大人的姓氏~” 微醺的蒋青云一激灵,好熟悉的剧情,穿越前也是如此。 他立马摆手: “不!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自我之后,从沈开始,例如今年收进来的孩子都姓沈,明年就姓韩,后年就姓杨。” “是。姓有了,名呢?” “名就从《春江花月夜》里挑一个字。如果重名太多,就再加一个数字,按照进入育婴堂的月份数字。例如春四、花九。”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育婴堂项目算是蒋青云为这个时代做的一点能力范围之内的小事,而南城的种痘计划才是大事。 …… 位于中轴线延伸线上的南苑! 此时正是人间好风景,遍布湿地、森林、沼泽,小山坡。 蒋青云令人在此建了一处育苗场。 上百名从天桥临时募集的游医在此当差,他们皆以棉花口罩遮住口鼻,且穿着统一的袍子。 蒋青云询问主事之人:“育苗场事关重大!若是有人滋扰,无论是什么人,尽管告诉本官。” “大人放心,咱育苗场隔壁就是天花病人收容院。外人对咱这避之不及,莫要说滋扰,就是方圆3里之内都无人敢过。” “认真干,好好干。事了之后,每人再赏银30两。” “谢大人。” 生产流程说简单也简单。 先从隔壁天花病人群体选出合适的痘痂,称为“熟苗”,之后依次加工,放置在瓶内,于土下静置数日减轻毒性,之后将粉末和水混合,做成包裹在棉花团内的“合格苗”。 “太医院的人来过吗?” “没!” 一切皆在预料当中,太医院的御医怎么可能来呢,只不过是给了几张薄薄的旱苗方子罢了。 …… 视察结束后,蒋青云一路纵马狂奔,从永定门入南城,抵达天桥种苗现场。 十几处棚子,简陋的很。 每天都会有上千份从育苗场出来的合格苗运到这里,种到百姓鼻子里,从而产生抗体。 “大人~” “进展怎么样?” “百姓们很是配合,出痘的人会集中送到南苑。” “注意市面相关谣言,一旦出现,即刻侦缉,即刻捉拿。” “大人放心,真没有,大家伙都积极着呢。” 排队的百姓伸长脖子翘首以待的模样似乎佐证了这一点。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本质上和穿越前那些大妈排队领免费鸡蛋是一回事,占便宜了,还是占了朝廷的便宜。 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鸡蛋。 …… 十月。 周绍带来了一条消息——除大同之外,山西各州县皆被攻陷。 “周兄,你们吏部的人消息灵通啊。” “吏部是六部之首嘛,好多消息我都不用打听,自会有人来主动告知,只为了留个好印象。” 俩人碰杯后,蒋青云故意问。 “你怎么看如今的天下大势?” 这个问题一语双关,既可以理解为询问明清争霸,也可以理解为关心多尔衮死后的变局。 周绍脱口而出:“明廷赢不了。” “为何?” “内斗不断!” “是啊,朱由榔的才能充其量当个土司。”蒋青云捏着杯子,表情淡定,“只可惜兵灾连绵,苦了百姓。” “邸报记录,大约半个月前,英郡王阿济格率兵屠3县1州八万余百姓!” 气氛瞬间沉闷~ 俩人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个敏感话题,转而聊起了京城官场轶事,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蒋青云的浓厚兴趣。 …… “朝廷任命洪承畴洪尚书负责给内城旗人接种?” “对,这是皇上、太后还有几位王爷的一致决定,还派人去山西报了摄政王。” “摄政王怎么说?” “摄政王连失同胞兄弟、原配发妻、嫂子,对天花深恶痛绝,当时就准了。说起来,还是老弟你在南城种痘搞的顺利才给了宫里信心。” “洪尚书本人怕是不太愿意哟。” “哈哈哈,咱们的这位洪尚书连续请辞两次,都被宫里驳回了。他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他推荐老弟时一定没想到会有今日~” 聊到这,俩人忍俊不禁。 …… 送走了周绍,蒋青云一觉睡到傍晚,被绿珠轻声唤醒了。 “少爷~太医院院使吴大人想见你。” “人在哪呢?” “在前厅喝茶。” “快,更衣。” 蒋青云一咕噜爬起来,太医院和兵马司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什么事能劳动这位院使亲自上门拜访呢~ 他有种预感,吴庸一定会给自己带来足够重磅的消息。 033 我分明没病! 随着时间的推移,武羽体内的感悟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他感觉到自己与炼锤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仿佛他就是锤,锤就是他。 所以通常武羽只是过来出手件法器之类的玩意儿换点银子,顺便凑个热闹长长见识。 毕竟这二傻子在他看来可以随意拿捏,但是这二傻子是杀是降,他却是没有定算。 “她逃不出去,我早就将洞门给封住,就连窗户都没落下!”娜娜的话,令西溪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吴龚已经为它选好了道路,战天斗地,必须从血肉磨盘里杀出来。 她深切怀疑起魔法世界的人均智商,这些人是完全不学习语法的是吗? 黎初就见姜南溪已经在剥坚果吃了,还抬手一伸,抓起桌上最肥美的那只大闸蟹,放在了碗里准备开炫。 前几天她刚看了沈澜的手机,发现他出轨了宋晚晚,结果今天宋晚晚就过来找她甩了张支票,让她和沈澜分手。 她脸上泪痕未干,但翠绿的眼眸并没有因为沾染泪水而迷蒙,反而清澈无比。 就在大家好奇这棺材是怎么抬起来的时候,黎初突然惨叫了一声。 黑木凌猝不及防,顿时就痛得大声惨叫,拼命回手想要去抓林青玄,却哪里够得到分毫?林青玄拔出长剑,顺手一挥,又将他的右手砍了下来,随即左手一伸,就将那个青皮葫芦握在了手中。 大门响了一声,这是有人在外面开启,银色机器人没有理会,依旧自顾自的在电脑前疯狂输录。 阎云气的想发笑,刚才黑袍无声无息接近,可不是来打招呼的,他可还没把这事忘了。 指望自家八哥声音好听一点,不如指望它能温柔如水,化身不搞事还乖乖巧巧的田螺姑娘。 其次,针对护国军的游骑战术,咱们已经收拢了部队,现在要做的就是在驻地周围广挖壕沟陷阱,砍伐树木,多设拒马、鹿砦,限制骑兵的机动性。 后来他听说剿灭土匪的也是北军的人,而且看他们的意思是要给自己一份功劳,他不由得一阵心跳,急忙派人前去迎接。 “去死吧。”章飞猛然一跃,加持着圣光效果的墨麟刀被高高举起,携带着迅猛之势斩向那怪物伸出的舌头。 但是,圣元宗却有一个先天的优势,在其宗门之中,生长有一株罕见的灵木,叫做“朱果”。那朱果树一百年才只能结十个果子,那果子乃是炼制“化婴丹”的主药。 只见那名金丹修士,身形消瘦,脸色苍白,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 先锋营的骑兵们,现在每天要接受战马的适应性训练。他们把战马牢牢地拴在栓马桩上,他们在战马旁边站着。 金发短须的老人愤怒地一脚踢飞了身前的椅子,发出愤怒的咆哮。 灰狼别看是贪狼的神通,实际上实力极端强横,拥有贪狼的王级灵纹。 李祭将光球加持在自己身上,意识破界来到曲离世界,共享了张松一半视觉。 在那里有几只长相怪异的精灵兽在那议论纷纷,有一只是一个雨伞形状,有一只是蝴蝶形状,还有一只就是大家较为熟悉的卡布达它也在里面,还有几个其他形状的精灵兽。 这个技能是典型的爆发型技能,要是在短时间解决不了战斗,那么越拖下去,他的战力就会越弱。 当晚房地产商举杯庆祝最后一家钉子户,破旧的老楼在觥筹交错间被炸的粉碎。 对整个西宫家来说,他们当然更愿意接受维多利亚的统治,因为他们知道,拯救西宫家于水火之中的夏风明显和维多利亚是穿一条裤子的。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历史上唐朝也曾先后灭亡了高句丽和百济,其威不亚于此时的自己,但最后却便宜了新罗。 这个事情,邹爱国真是不清楚的,上次去道观的时候,他可没有看见有什么黑熊作怪,而是一片祥和气氛。 然而,他的种族并不是最让夏风惊愕的,透过摇下的车窗,夏风看到了此人肩膀上的徽章。 仔细想了一下,她认识的人不多,叶妈妈去世了,除了珊珊一家,就只有宫少羽了。 林冲赶紧和青辉换了号牌,这也是每届大比规则允许的, 其实每次大比,也是为了给各家族解决私人恩怨的机会的, 换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美玲有些犯难,她们是一起被带到六年前的,而且还是被禁锢在红玉椅内部,很多事情她也不知道。 天赋药剂的使用得配合特殊的法阵,在这里肯定是无法进行的,这方面唐纳德也早有准备,将台面上的东西收拾好,背着包离开皇家德洛林。 一般时候,他们可不敢随便进入,但是因为殷家的命令,他们不得不硬闯,此时一瞧仞寒的气势,就知道他们踩到了雷了。 034 一鲸落,万物生! 云清风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李一仙,后者亦是心领神会般的点了下头,接着二人同时施法,原本擂台的中央不知何时出现出现了一个“火池”,其中还熊熊地肺之火向外冒出。 胖老头看着唐四爷,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唐四爷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可谁又能想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二就是放弃第三关的这些人,你们可以接受成为外门弟子,将来大选也好优先录取,平时也会有专门的老师辅导,不过不会很专业,也没有正式弟子的待遇,同意的一会可以到报名处报名,这个不强求。 韩胖子虽身材臃肿不堪,但身形却无比灵活,一个纵跃便跳上了擂台,望向对面的青衫壮汉,本来就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眯了起来。 清晨的细雨密密地落在门外的草坪上,让今天整个龙炎的新兵营显得格外安静。 “等等!”是楚水谣的声音。慕云澄停下脚步,却看到楚水谣将太乙龙纹交付在自己手里。 这个造化神府面前的广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铺设的,坚固无比,哪怕是元神之宝轰在上面也难以轰出什么痕迹来。 即便是陈虎已经是权利防御,加上他的铁壁灵能已经是接近于正常的凝丹境后期的防御了。 这可不是林飞羽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才一拖再拖,将手里的一些其他的材料都放了出去。 “不错,”卢比点点头,他完全是一副欧美白人的模样,在蒲团上却是标准无比的打坐姿势。 除非地下空间中的那艘外星飞船,根本不是三维世界的东西,而他们所用的技术,也是超脱出这个世界理论的存在。 “你不知道吗?你自身的实力已经超出这个大陆的界限了,如果你爆发出现有境界的力量,那么你肯定会被劈碎的,还好你只是散发出威压!”紫凌天无语道。 “姐姐,姐姐,宏叔和夏婶被人杀了。”柳雪月一进来就大哭了起来,一下子就扑到了柳雪柔怀里。 六个青年武者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手里的饭盒也扔了,还好盒子固定得好,饭菜没有翻出来。 杀戮大殿四面分为:东殿、西殿、南殿、北殿,紫凌天所住的,那正是东殿。 日国这么做,虽然不会对李阳有什么影响,但总的来说也是弊大于利,他可不想在自己培育哥斯拉到一半的时候,再有日国兵冲进来。 面对着突厥人的进攻,夏国上下一片火热,勿吉各郡、东海各郡的民众纷纷参与骑兵,而夷洲、吕汉等南洋的民众虽然因为没有不善于骑马没有报名参战,不过他们却丝毫没有置身于事外的意思。 不过因为急着赶回建康,韩子高也没有在吴兴郡停留,要知道陈茜还在调集军队抵挡王琳的大军东进。 “咦阿牛叔怎么没有在?”冯仆觉得阿牛叔一向是距离这里不远,应该会在这里等自己呢,可是竟然没看到,于是便问起一名统兵的汉人校尉。 叶天现在的实力筑基初期,也就相当于古武者玄阶初期的实力,修真前期力压古武者,只有到了地阶以上,这种压制性才会有些好转。 东方天嘴角微微上翘,轻声一笑,这冰封术不过是想阻挡他们一两息的时间罢了,而他真正的目标却是另外的那名黑衣护卫。身体却陡然朝另一名黑衣护卫闪了过去,涌泉术陡然发出。 此外他喜欢待在靠墙的角落里,这样可以方便他最大角度地观察四周。 霍东一听,豁然省悟,跪下说道:“谢谢师父,徒儿受教了!”却是经霍老者提点之下,有所顿悟,感觉心境又是提升了不少,离那渡劫之境却是又近了不少。 果然还没等那个佣兵露出胜利的笑容,一边的树丛中突然窜出一条漆黑的影子,带着凄厉的破风声,直接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在地处北方的严寒地区,确实算是一个为数不多见的好天气,应该说是最为适合狩猎的日子。 此战,庄少游以极低的代价击溃了袁绍在洛阳的势力,逼退了丁原铁骑,将洛阳城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是,皇帝刘辩、太后何莲、陈留王刘协还有万年公主刘煊都还在西园董卓大营中。 有经验的什长当即上前,一脚踹倒在地,然后掐着脖子押上城头,用刀驾着脖子。这种方法虽然粗暴了一些,但一直很管用。 众人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执行着。秦枫、从零开始和浪子回头三人轮流吸引boss的愤怒,听月和猪是的念来过倒主要负责牵制boss的陷阱,火海烈焰主攻。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高塔的台阶上到处散落着白色骨架。 20秒过后秦枫出现在一头嗜血魔狼的背后,开启折光和隐匿后的秦枫给嗜血魔狼造成了1394的伤害。 对训练,她比峯岸南抓的更严格但并非那种凶别人的严格,而是跟大家一起努力,充满元气的严格,累了吗?再坚持一组!又一组做下来了?不是还能站着吗?那就再来一组!整体来说……跟国内的一些健身房教练也差不多。 035 秘不发丧 “什么?”苏如绘失声惊呼,奔了出来,顿时一股寒气袭来,让她不禁颤抖了一下。 “哈哈哈,为什么不可以!凭什么就只有我要痛苦!”男人仰头放声大笑。 王天地的眼睛比张旭更直,一张脸,阴沉的简直仿佛要滴出水来。 连自家人都不看好自己了,寒门的压力能不大么?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了。 刘渐离开昭阳殿,便开始后悔自己撂下的狠话。他怕她真的会一走了之。 这刺绣可是个精细活,她从前可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是以这一开口就有些尴尬,但她又不想在这里吃白饭。 季灵蓉“啪”的一声把门关上,完了,她今天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怎么能喊出这样的话? 直播间当中的弹幕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而此时的苏晨月也总算是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直接巧笑嫣然的开口说道。 不管太后是不是真的担心太子,因甘沛当着北戎使者这么一闹,太后至少暂时要优先安抚北戎使者,以证明并无大事了。 唐捷无言以对,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气得牙痒痒,可又拿自己这个无赖表哥没有丝毫办法。 经过一个月的“调整”直至姜玉霞体内的灵气精纯无比杨贤才罢休,因为杨贤害怕姜玉霞筑基时由于灵气精纯度导致筑基出现问题就麻烦了,时间不多了。 筋脉淬炼第八炼脉如虬龙,真元淬血,力量达到25万斤,这时的体修经脉强横,爆发力大增,同时真元进入经脉的血液中,开始炼血。 参与比试的内门弟子之中,未必所有人都真心想进入白霜谷一探,毕竟白霜谷的死亡率实在太高了,将名额转手卖掉也是不错的选择。 望气术的修炼具有血统限制,唯有裴氏正统嫡系血脉才拥有这个资格,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不过也不算是坏事,否则人人都能修炼望气术,修仙界不是早就乱套了。 一番交流交心,一行人开始探讨接下来的计划,现在的杨贤已经彻底突破到真元三转,随时可以开辟出第四个真元湖泊,但是杨贤试过了,第四个真元湖泊的开辟似乎遇到了困难,这就是筑基初期到筑基中期的瓶颈。 不多时,叶翩然的面目便焕然一新,不仅完全看不出受过伤的影子,而且还隐隐间多了一分淡然飘渺的气质。 在谢铁棍还没反应过来谢招娣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提起了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敲在了谢铁棍的额头上。 突如其来的黑暗,本就让被关在拘留室中的各位犯人们感到有些惊恐了。 随后双方互通了姓名后,许和同便带着韩长林一行人朝着集镇内走去。 而这时,在启明星的光亮之处,晨启隐隐注意到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白胡子的德拉古和史翠西走了,剩下的,就只有凯多和毕古麻姆了。”多弗朗明哥又说道。 知道此时不能打搅叶枫,而且他也估不准叶枫现在的情况到底怎样,也不敢冒然加进去帮他疗伤,只能在一旁着急的等待着。 “就是这个了。”到了副社长办公室,新乡拿起桌上的一份稿件,便递给了罗弘。 虽然布鲁克能在海上行走,但他却放不下伦巴海贼团的海贼船,只能站在船上,愕然长叹。 “你醒了?”一个声音突兀的出现在陌沫的身旁,陌沫一惊下意识就要攻击声音的来源,却在看清楚人后一下子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不过,就在千手纲手满脸郁闷的站在雨忍村几公里之外,站在雨用帐篷前面看着远处泥泞的地面、淋漓的雨水发呆,等待着雨忍村之中发生转机的时候,砂隐方面也极度的郁闷和焦急。 在她身边的钟玉涵见钟夫人这样,有些担心的握了握钟夫人的手。而钟夫人在感受到钟玉涵的担心后,就拍拍钟玉涵的手,让她放心。 “头儿,你平时钙片吗?”徐佐言压低了声音,躲在一颗树下打电话。角落里,灯光照射不到,所以徐佐言的身影看起来不是很清晰,只有他耳边的手机光照亮了他的一边脸颊,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佐藤秀中扶着一颗树干,胸膛有些起伏,在短短二十秒钟的时间之内,击杀了接近三百名忍者,其中消耗的巨大查克拉尚且不算,就算是修炼、开启八门遁甲的体魄也难以支撑。 殿外蓝卿月一听安宁公主凄厉的呼喊声,心中有些上急。顺着宫墙转了一圈,寻了个无人之处,三人提气一跳,稳稳落入院内。 “能屈能伸,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惜,在你毁朕国塔的时候,你就要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杨晨冷漠的说道:“而且,就算朕肯答应放过你,你觉得那一位会答应你?”杨晨指了指正在杀戮的龙天帝说道。 “叮叮叮!”几声尖锐的响声,瞬息之间,齐烈和宁青纷纷顿住身形,齐烈右手紧抓长剑,宁青右手持着剑柄一动也不动,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周围的都不是些弱手,都一眼看出齐烈和宁青是在比拼力道。 036 平静的紫禁城养不出合格的皇帝 顺治6年,腊月初四。 顺治皇帝率京师4品以上文武百官在东直门外五里迎接多尔衮的灵柩。 自他以下,皆着丧服。 多尔衮终究是被豪格诅咒说中了——“他一个病秧子,还想当皇帝?” 礼部官员高呼: “皇父摄政王,魂兮归来。” 14岁的顺治望着那厚重棺材,居然跪下了,震惊现场所有人。 “皇父摄政王一生功绩彪炳,为我大清入关立下了汗马功劳,平日里更似朕皇考,耳听面命,谆谆教诲。如今,他去了,朕悲伤至极。”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传旨,昭告天下,追封皇父摄政王庙号成宗,以皇帝之礼下葬,朕要极尽哀荣。” 众大臣齐刷刷跪地,高呼皇上圣明。 尤其是两白旗的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再看棺材,一个个跪地膝行,哭的不能自己。 范文程面露忧色。 顺治刚才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平静的紫禁城养不出合格的皇帝,杀机四伏的紫禁城却培养出了一位阴鸷的少年帝王。 …… 慈宁宫内,温暖如春。 孝庄仅着一件蜀锦薄袍,心不在焉的修剪心爱的盆景,整个人看着与平常无两样,只不过袖子上多了块白绸布。 “皇上那怎么样了?” “回太后,皇上已下旨追封摄政王为成宗。” 咔嚓~ 一支腊梅被从中剪断,盆景算是破了相。 孝庄竟然有些恐惧,她头一次发现对儿子有点陌生。知子莫如母,她能感知到顺治内心的狂暴和愤怒。 “吾儿压抑至此,将来一旦亲政,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再想起和多尔衮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更是眼眶微红。 作为一个母亲,她应该恨多尔衮。可作为一个太后,她应当感谢多尔衮。 孝庄返身走进寝殿,过了会拎着一木盒出来了。 “来人。” “太后有何吩咐?” “摄政王的葬仪,代哀家完礼,这个木盒子不要打开,就在墓前烧了。” “嗻。” …… 东直门外人山人海,西直门外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城门吏看到有一队骑兵奔驰而来,溅起雪雾,立马紧张起来。 “你等在此不许乱动,更不许开门,等待蒋御史命令。违令者,杀九族。” “是。” 2日前,京师九门除东直门、西直门外,全部关闭。 京师八旗各部全部归营,所有人不得随意出营,不得在营中随意走动、喧哗,违令者以谋反论处。 如无皇命,不得调动一兵一卒。 两黄旗更是在两白旗居住区域附近摆设拒马,各处屯兵,戒备之意毫不掩饰。 …… 西直门外,200名风尘仆仆的镶白旗骑兵赶到。 “英郡王在此,速速开门。” “王爷休怪,非常之时,城门不得打开,若有圣旨或者军令请放在竹篮子里吊上来。如果没有,就要等皇上手谕。” “怎么办?王爷。”护卫低声问道。 “继续催。告诉他们,如果不开门,事后本王会杀他们全家。”阿济格一如既往的嚣张。 就这样,一方威胁,一方语气虽软但绝不妥协。 直到小半个时辰后,蒋青云带着五城兵马司的全部兵力赶到。 “御史大人,怎么办?” 蒋青云走到垛口旁观察了一番。 城下200余骑兵盔甲齐全,弓箭长枪佩刀甲胄齐全,不急不躁,说明这是一支远道赶回的精锐。 “那就是阿济格吗?” “是是,他正是英郡王。”士兵暗想,蒋御史之跋扈果然名不虚传,对郡王都直呼其名。 …… 蒋青云快步走下城墙,招来了麾下所有心腹。 “奉旨,诛杀无令回京的乱臣贼子。头戴镀金铁盔之人就是英郡王阿济格,尽量抓活的,其他的尽量射杀。” “诸位,听明白了吗?” 赵泽生带头单膝下跪:“下官遵令。” 其余人有样学样,一个个接受军令。 “弓箭手先登城墙,准备瓮城伏击。火枪手城下列队,一轮排枪之后,全员换刀。长枪手侧翼列队,准备封堵。” 城门官看的面如土色,双股战栗。 “御史大人,您这这是~” “奉旨,讨逆。” “大人,那可是一位郡王啊。” 蒋青云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抽刀,回头就劈,城门官惨叫倒地。 …… 蒋青云举起滴血的佩刀,指着城墙上的众兵丁。 压低声音: “阿济格已经造反了。本官奉旨讨逆,尔等如果不从,事后当诛九族。” “嗻。” 一群八旗兵齐刷刷单膝跪地。 蒋青云这才探出头,笑着高呼: “王爷,您可以入城。但请您和弟兄们下马,步行牵马入城。” 与此同时,西直门的吊桥缓缓放下。 厚重的城门吱嘎吱嘎打开一条门缝,也就3尺宽度。 城下,一护卫低声提醒。 “王爷,会不会有诈?” “谁敢杀本王?是那个老娘们还是那个小娃娃?皇父摄政王的位置本来也该轮到我了。走,弟兄们,随本王进城,事成之后,所有人升两级,赏白银500两。。” 嚣张了一辈子的阿济格一夹马腹冲上吊桥。 其余护卫有样学样,打马入城。 …… 瓮城一切如常。 但第二道城门却没打开,感觉不太对劲的阿济格向上面观望,倒是没看到伏兵,也没听见号炮。 “快开门!” “王爷勿急,马上就开。城墙人手不够,慢了些。” 说着! 第一道城门却关闭了,这下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阿济格慌了,立马拔刀在手。 众护卫也纷纷张弓搭箭。 就在此时,第二道城门却缓缓打开了。 “冲进去!” “冲!” 虽然搞不懂怎么回事,但肯定不能被人堵在瓮城里。 阿济格纵马冲过刚刚打开一条缝的城门,见到了一群严整列队的火枪手和弓箭手。 …… 站在军阵之后的蒋青云不待阿济格开口,右手下压。 “开枪。” 砰砰砰~ 刚挤出城门的镶白旗骑士纷纷落马。 “奉旨杀贼!” 两侧的长枪手大踏步合拢,戳刺试图冲出城门的战马。 瓮城内,箭如雨下。 弓箭手们无需瞄准,只需拉弓放箭,即可从多面形成交叉火力。 精锐护卫们一个个中箭坠马,鲜血染红了白甲。 阿济格狼狈的蹲在一具马尸后高呼:“我是英郡王!我是阿济格!” 037 事情正在起变化 蒋青云耳听的瓮城里惨叫连连,心情舒畅。 他突然发现在大清朝整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尤其是整那些比自己官阶高了许多级的人。 其愉快程度,甚至超过了左拥右抱。 村上春树说:权力是最好的生命力药物。 蒋青云深以为然,权力可以一言决他人命运,决他人生死。这种感觉可以让血流加速、让血管扩张、从而促进心脏泵血,让人时常有欲。 一下属快步跑来。 “大人?” “告诉弟兄们,活捉阿济格,赏银200两。另外再抓三五个俘虏,多了不要。” “遵命。” …… 没一会,瓮城彻底安静了。 尸体堆叠, 200多镶白旗骑兵几乎被屠戮一空,仅剩五六人还能勉强拿起刀枪。 蒋青云身后站着哼哈二将。 小周仓披重甲,手中长刀杵地。他最近顿顿肉食,明显在往横向发展。 夫人江南穿一身定制轻甲、戴镂空面罩,背负弓箭、手握长枪,枪尾顿地。 不知为何~ 此情此景,蒋青云突然就想到了天机和尚。 如果这秃驴身披袈裟,此刻也站在自己身后,那就更有腔调了。 “大人,阿济格抓到了。” 士兵们押着一五花大绑的胖子过来了。 “放开我,你一个汉军狗也敢对本王动~” 啪! 一耳光打断了阿济格的怒吼,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汉军镶黄旗人,奴才打主子?欺天了? “我是阿济~“ 啪! 又是一耳光。 “我是阿~” 啪,又是一耳光。 “我~” 啪,又是一耳光。 蒋青云揪着衣领狂扇,直到阿济格晕厥。 …… “派快马向都察院、向内三院、向紫禁城禀报,英郡王阿济格抗旨,擅自带兵入京,武力进攻西直门,其谋反之意昭然若揭。本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果断反击。现已诛杀镶白旗213名从逆之兵,并活捉逆首阿济格。” 四九城震惊! 一夜安静,只有巡逻队的马蹄声和打更人的梆子声。 都察院和内三院当起了缩头乌龟。 顺治派侍卫送来了一块玉佩,意思很明显,朕支持你。 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长舒一口气,赌对了!跟对上司,飞黄腾达,未来可期。 …… 南城,蒋府。 “夫人,老夫人来了。”绿珠见江南回府,赶紧低声提醒。 “我先更衣,然后去拜见。” “夫人不必更衣了,就这样去,反而更讨喜。” 厢屋。 文氏望着戎装在身的江南,宠溺之情溢于言表,拉着她的手反复端详。 “好,好,是蒋家的好儿媳。” 婆媳俩聊了一会家常,文氏又摘下手腕的玉镯给江南戴上。 …… 江南走后,绿珠留下。 文氏又和她说了会话。 绿珠是她当初买回来的奴婢,又在自己身边长大,从小灌输各种观念,属于自己人。 所以说话更随意,更直白。 “少爷他是做大事的人,后宅你多操心,如果有事不方便处理,就来找我。” “是。” “那个晚春怎么样?” “是少爷从韩家胡同清吟小班买来的,据说是处子。” “哼,父子俩一个样。你平时看着点,该教训就教训,云儿府里甭管添多少个女人,你永远是老二。” “是。” 绿珠喜上眉梢,来自婆婆的支持很重要。 …… 正屋。 江南卸下盔甲、棉衣,又解开紧紧缠绕了5层的棉布条,如释重负。 花木兰的日子不好过啊。 正所谓:无甲一身轻,马放南山、兔出暗窟,血脉通畅。 “夫君,妾身今天真替你捏了把汗。” “无妨,我是看准了大势才下手的。”蒋青云压低声音,“阿济格此人在山西屠民八万,我这也算替天行道了。” 江南愣住了,她无法想象八万人是什么概念。 半晌~ 她才冒出一句:“夫君,妾身懂得少,过门前我爹叮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什么都听你的。” 房门被人叩响,俩丫鬟拎着水桶进来了。 “少爷,夫人,该沐浴了。” “这一天结束人都臭了,是该好好洗洗。” 江南俏脸一红,她也觉得自己被盔甲闷出味儿了。 …… 晚上,吹灯之后。 夫妻夜话。 “岳父大人走镖多少年了?走镖路线有哪些?” “20多年了,主要是北线,押运皮货茶叶,走西口去草原。” “往南呢?” “往南的商家都走大运河,不需要镖局。” 蒋青云不再言语,快速进入梦乡。 ……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四九城,积雪反光,白茫茫一片。 蒋青云起床后,才去都察院报道。 这就是官小的好处,不必夜里四点起床去正阳门内挨冻,等午门开启,上那劳什子的早朝,听些没营养的话。 一路骑马慢行,顺便看看南城。 正阳门外的大栅栏商业街如今大不同于以往。 道路破损被修补过,基本平整。 路边多了排水沟,方便排水。 良莠不齐的店铺也经过了整治,该拆的拆,该修的修,最后刷一层漆,看起来很清爽。 老字号店铺在商业街两侧,涵盖了衣食住行、金银字画、古董当铺、娱乐服务。 商业街的背后是各种小店面,消费低一些,各有特色。 更重要的是,安全! 南城兵马司会用棍棒教训一切胆敢滋事、打架、以及随地大小便的人。 这些是明面的变化。 暗地里的变化,鲜为人知。 整个南城,尤其是大栅栏地区,眼线密布。掌柜、小二、茶博士、戏子、轿夫、、贩夫走卒、乃至姬女都会将自己听到看到的有价值信息报告上去。 …… 进了正阳门,很快就到了都察院。 蒋青云撩起袍角,迈进门槛。 院子里的同僚们都在对自己微笑,一种谦卑的微笑。 “蒋御史~晚上一起喝酒啊。” “蒋御史~晚上一起逛八大胡同啊。” 很显然后者更有诚意,前者纯属场面话。 蒋青云只是抱拳回礼加以微笑,他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继续往都察院里走,遇到了已经卸任南城巡城御史的范承谟。 通道略窄,仅容一人通行。 蒋青云一动不动。范承谟突然想起了他爹的话,主动后退数步,让开了道路。 “你有急事,你先走。 “嗯。” 蒋青云一如既往的跋扈。 038 顺治母子的第一次翻脸 都察院内堂。 “拜见宁大学士。” “坐吧,喝茶。”左都御史宁完我的态度不错,但透着古怪。 蒋青云很有耐心的品茶,一口一口又一口,这茶真好喝,爱不释手。 官场之人嘛,玩的就是个定力。 谁先急,谁先输。 见这小子迟迟不开口,宁完我实在忍不住了,把茶碗一放,清了清嗓子。 “蒋御史,你可是把天捅破了。今儿早朝,兵部右侍郎弹劾你狂悖,结果皇上大怒,当廷赏他流放宁古塔。” “下官之忠心,日月可鉴。” “对了,可能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在早朝时亲口定了阿济格死罪,菜市口斩首,还要抄他的家。” …… 一切都如历史上发生的那样。 这就是穿越者的唯二优势之一——信息优势。 此外,蒋青云发觉20年的单位经验在大清朝挺好使的,稍微融会贯通,版本基本兼容。在大清朝遇到的所有人他都能找到对应的同事、上级、或者下级。 科技落后造成的影响其实也没那么大。 虽然没有自来水,但是有丫鬟。 虽然没有互联网,但是有丫鬟。 虽然没有汽车,但是有丫鬟。 虽然没有空调,但是有丫鬟。 虽然没有电,但是有丫鬟。 虽然没有洁白的卫生纸,但是有丫鬟。 当然,这里的丫鬟是泛指,涵义是丰富的。只是表达一个概念:对于极少数人来说,丰富的人力资源可以替代绝大多数工业品。 …… 见蒋青云失神,宁完我轻声咳嗽两声。 “小蒋啊,生活上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及时说出来,本官还是很看好你的。” “谢总宪。” 宁完我见这小子脸上并无限感激之情,对其又多了一条评价——不信场面话,信利益。 “这一次你干的不错,手底下肯定有不少立功的弟兄吧?” “有,二三十个呢。” “都报上来啊,本官尽量都给个前程,实在安排不了,就多发点银子。” “下官谢过总宪大人。” 这次,蒋青云的态度明显不敷衍了。他离座拱手,弯腰的弧度里都是感恩。 …… “老夫还想跟你商量件事,以后你在准备搞哪个人之前,能不能先私下里和老夫透个气?像昨天,你就搞的老夫很被动。” “都怪下官考虑不周。” “倒也不是怪你,昨儿个老夫在东直门外迎摄政王灵柩,西直门的事一传过去,同僚们个个都望着老夫~老夫一头雾水啊。” “总宪放心,下次,下官一定提前报备。” “好。都察院有你,那就是如虎添翼。” “下官认为还不够,对百官的监察力度还可以加强。” “加强百官监察,老夫是认同的。对了,小范御史最近在积极活动想换部,你怎么看?” “有其父必有其子,您可千万不能让范承谟跑了。如今多事之秋,他要是跑了,咱们可就少了一个替罪羊。” 宁完我一口茶水喷出来。 “不至于不至于。” “你应该说,他要是走了,都察院就少了一个奥援,老范总得替小范着想。”宁完我擦擦嘴:“来啊,包半斤茶叶给蒋御史带走。” …… 谈话结束。 宁完我心很情愉快,他自觉摸透了蒋青云,了解到了他的官场敌人有洪承畴,有范文程,还有多尔衮的党羽。 麾下有一猛犬,对自己的位置大有裨益。 在京汉臣三巨头,这小子就有两个敌人。 看来顺治7年,朝中腥风血雨不会少哟。 3日后。 京师戒严取消。 多尔衮的尸体被火速安葬,极尽哀荣。 阿济格以谋反罪被处死在菜市口,家人被流放,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海中。 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认为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上层都知道,风暴还在后头呢,处决阿济格只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黑潮罢了。 …… 紫禁城。 母子俩爆发了第一次冲突。 太监宫女们瑟瑟发抖,跪伏不敢抬头。 “福临,多尔衮已经死了,俗话说人死账消,你何必还要苦苦纠缠呢?” “额娘,多尔衮狼子野心,他一直想当皇帝啊,如果他有个儿子,只怕早就带兵逼宫了吧?” “可终究还是你赢了,你要大度!” 顺治眼睛里几乎喷火。 “朕的皇考是太宗皇帝,不是他多尔衮,皇父摄政王是他强加的头衔。朕若不把他的尸骨刨出来,不把他的罪行公布于众,百年之后天下人会怎么评价朕,懦弱!胆怯!认贼作父!” 孝庄气的浑身哆嗦,她扶着桌角,平复心情后,缓缓说道:“福临,皇帝不是常人,要能忍寻常人之不能忍。你说的没错,多尔衮确实僭越,他对你是有亏的,但他对大清是有功的。” “额娘,孩儿心意已决。” “好,好,你已经亲政,朝政你自己看着办。” 孝庄扭头就走~ 留下顺治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他很痛苦,很愤怒,一种莫名的羞辱感笼罩全身。 …… 14岁,已知人事。 当晚就寝,他的梦里再次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剧情。 例如: 多尔衮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一屁股坐到龙椅旁搂着自己的肩膀说,吾征服了乃母,汝能奈我何? 瞬间,强烈的羞辱感直接把小皇帝电醒。 甚至在醒来之后,顺治都能感受到梦境里那强烈的刺激感。 “来人。” “奴才在。” “明日清晨出宫,召济尔哈朗、索尼、蒋青云,早朝之后,朕要在御花园见他们。” …… 次日早朝之后。 御花园,亭子里。 “臣济尔哈朗、臣索尼、臣蒋青云拜见吾皇。” “三位爱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坐下说话。” 石头桌旁。 君臣4人就坐,侍卫们都站的远远的。 “朕想把多尔衮的尸骸挖出来明正典刑,三位爱卿怎么看?” 郑亲王济尔哈朗心里一惊,索尼犹豫不决。 这俩人虽然一直被多尔衮打压的很惨,但总觉得开棺戮尸有点过意不去,容易引起朝野物议。 蒋青云: “臣觉得还不够,开棺戮尸、文武议罪之外,还应该肃清其暗藏在八旗当中的党羽。” “我一直认为,在京师八旗当中隐藏着一小撮阴谋分子。” 039 我需要同志! 凛冽的寒风吹进御花园,穿亭而过。 大概是蒋青云的话太过骇人听闻,顺治有些懵,索尼的表情好似见了鬼。 济尔哈朗毕竟是老资历亲王,他皱起了眉头。 “蒋御史,怕是有些危言耸听吧?” “王爷,倒不是下官为博仕途故意作惊悚语。下官是的真觉得在咱们八旗内部有一股暗流在活动。” “你是意思,旗人也会反旗?” “对!”蒋青云很认真说道,“宋人可以反宋,明人可以反明,旗人为什么就不能反旗呢?王爷,这是障眼法啊。” 济尔哈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索尼感觉自己后背阴风阵阵。 “爱卿此言确有几分道理。你认为是哪些人?该如何分辨?又如何能保证不冤枉一个好旗人,同时不放过一个坏旗人。” 顺治的思维还是蛮缜密的。 蒋青云心中窃喜,低声道:“臣有一计。 …… 2日后~ 通政司告诉所有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地方督抚,需就“如何正确处置皇父摄政王的身后事”上书。 秘书院负责收纳所有上书,不作批复,直接转送御览。 之后,四九城里又贴出公告——凡旗人皆可上书,不论官职高低。 一时间,炸了锅。 酒楼、茶馆、青楼,八旗子弟们一直热衷于参与这种事,感觉就是当成自己家的事了。 有议题,就有观点。 有观点,就有分歧。 小半个月~四九城就出现了3伙人。 一伙支持多尔衮,支持身后哀荣,成员以两白旗和正蓝旗为主。 一伙反对多尔衮,认为哀荣过重,应该追回,这一伙占比最多。 最后一伙缄默,占比最少。 三伙人争辩不休,经常有过火言论。 正黄旗都统索尼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危险气息,干脆一病不起,上朝都不能。太医院诊断为,很严重的风寒入体。 索府上下,关门谢客。 …… 吏部衙门。 蒋青云再次登门,照例给熟悉的门子一锭银子。 “咦!” 熟悉的声调,熟悉的路,熟悉的人,真好啊。 这一次,由吏部文选司郎中姬正亲自接待,旁边还立着老熟人——周绍。 走流程,递银票,拿官照。 蒋青云虽然跋扈,但也遵守潜规则。 忙活了半个时辰,再出门时他就是从五品了,进步的很快。 …… 中午,是私宴。 地点选在大栅栏街区新开业的致美楼顶楼。 蒋青云和周绍二人对面坐着,4个热菜1个火锅,再烫壶黄酒。算不得奢侈,但够了。 “周兄,可曾想过入仕?” “年轻时候颇为上心,如今兴趣寥寥。我自己就在吏部当差,流程烂熟,只要银子和关系到位,我大概率能求个八品芝麻官,领几十两的岁入,然后去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蹲着,对上阿谀,对下苛刻。何必呢?” 蒋青云笑笑,知道他是心里话。 火锅开始咕嘟咕嘟。 周绍拿起公筷夹满薄薄的羊肉,在锅里稍微一荡,提起放入芝麻酱碟子,换筷子夹起送嘴里。 再一口黄酒。 笑道:“蒋老弟,这是南酒。” “哦?” “不信,你找掌柜的问问,燕京黄酒不是这个味。” …… 掌柜的弯腰浅笑:“周师爷厉害,确实是小店新进的江南黄酒,想着给您尝尝家乡的味道。” “你如何知我籍贯?” “四九城的师爷一大半是绍兴府人,错不了。您老还满意吗?” “鲁菜很地道。” “那您慢慢喝着。”掌柜的颇有眼力见的退下了。 “周兄,还是入仕吧!” “嗯?” “想做事,就得当官。想做大事,就得当大官。活动关节的银子不够,我来想办法凑。不去地方,首选京城各部,如果去不了,大兴、宛平也行。” “图什么?” “图个轰轰烈烈、恣意豁达。天下终究需要有人来做点实事的,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同志。” “同志是什么意思?” “志同道合!” “青云老弟,你怎么看待钱财女色?” “如果把仕途比作火锅的话,钱财是木炭,女色就是这碟芝麻酱。” …… 蒋青云透过火锅雾气望着陷入沉思的周绍,并不催促。 他左手端碟,右手执筷子轻轻一推,堆的像小山的羊肉片全部落入沸腾的汤里。 静置2秒~ 竹漏勺下锅那么一舀,羊肉全部出水,沥干汤汁,倒在空碗里。 “给!” 周绍笑了,他头一次见这种大开大合的吃法。 蒋青云吃的很欢,偶尔蘸点芝麻酱或者韭菜花酱。 周绍深吸一口气,端起酒杯: “蒋大人,干!” “干!” 两人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楼下掌柜的听见了很是愉悦,大人笑的开心说明吃的满意。 在南城做大买卖,蒋御史就是头顶的天,整个南城的炭行、菜行、运输行、粪行、水行、瓦行,背后都是蒋大人的乡下亲戚。 不过,他一点都不反感。 堂堂御史的亲戚们在这些苦哈哈行业刨食吃,说明什么?说明蒋大人两袖清风啊,他明明可以抢的。 …… 半个时辰后~ 上楼打扫的伙计咚咚咚下来了。 “掌柜的,蒋大人留下的碎银。” “哎哟喂,这可如何是好。快、快追,把钱还回去。” “掌柜的,上次你让我追,我好不容易追上了,人家没要,我又拿回来了。” “你懂个屁,他可以不要,我不能不追。快!追!” 伙计得了10文钱的赏,麻溜的出门跑步了。 他当然是想不通的,如果他能想得通这里面的艺术含量,他就不是伙计而是掌柜的了。 鲁迅曾经说过: 在官场,有些事大家都知道没有结果,关键是过程。你做了,有人看到了过程,就够了。 …… 晚上,还是吃酒。 兵马司出面包下了一间档次普通的饭馆,环境一般,胜在油水充足,烧刀子够烈,海碗够大,人情够厚。 蒋青云一身布袍,头发半披,没半点文官模样。 现场发赏银,发到每个人手里。 心腹赵泽生及时充当捧哏:“大人,朝廷给这么多?” 他拿了120两。 一旁的周仓放下卤猪蹄:“扯淡,朝廷给的仨瓜俩枣够个啥,今儿赏银的一大半都是大人找山西老抠借的。” 现场鸦雀无声。 “大人,以后还钱咋办?” “本官两袖清风,没钱!不还!就不还!大不了把兵马司衙门给他抵债!” 众人哄堂大笑,小团体的凝固力再上一个台阶。 040 祥瑞! 西城口袋胡同,乔家票号。 “赵指挥,是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奉蒋青云蒋御史大人之令,借点银子。” “要多少?” “以五城兵马司的名义,借三万两,借期1年,利息嘛,随行就市。” 鼻梁上架着玳瑁眼镜的朝奉犹豫了一下,陪着笑脸解释。 “赵大人,小号只能先给你兑一万两。其余两万两要请总号大掌柜签字后才能出库,这是票号的规矩,真没办法。” 赵泽生盯着他:“多久?” “一个月吧。” “好,草拟文书吧。” …… 大栅栏,曹家票号。 掌柜的一脸惴惴。 “赵指挥,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快请坐,上茶。” “我来还钱啊。” 掌柜的眼眶红了,他没想到蒋御史这么仁厚,居然主动还钱,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御史大人为国操劳,小号不要利息,只收本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对对,只收本金3000两。” 点验银锭,销毁借条,写下收款单。 之后,赵泽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曹家票号。 …… 出了曹家票号。 赵泽生遵照上司吩咐,给周绍送去1000两,给伤残死亡的弟兄们家里各送去20两。 赏银多、伙食好。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对蒋御史爱戴有加,日常巡城的积极性空前高涨。 再不卖命就真说不过去了。 人终究还是有良心的。 这一天都在路上跑,银车越来越轻,人心越来越重。 赵泽生有点想不通上司如此拆东墙补西墙,日后怎么收场。 于是问道: “松二,你说咱大人这样借钱,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以后怎么办?晋商毕竟是皇商,他们能把官司打到御前的。” 管所有厨房的正红旗人松二笑的很诡异。 “赵大人不用担心,咱大人英明着呢。” …… 正说着,马车行驶到了天桥。 人山人海。 “赵大人,您瞧~” 围观的人群中间,有一俊俏小姑娘正在杂耍抛球,先抛3个,然后是4个,5个。 赵泽生望着那一串球在空中眼花缭乱,就是不落地。 他瞬间灵光一闪,激动的低声说道。 “我明白了,不落地就行。” 松二忙着看热闹。 “大人,咱给点赏钱吧?” “给!必须给!” 赵泽生摸出一小角碎银子丢给松二。 松二拨开人群,走到最里圈,举起银子,声音洪亮。 “南城兵马司,赏~” …… 这一带头,围观的人群也跟着慷慨解囊,一时间空中铜钱乱飞,卖艺的父女俩欢喜的紧。 从南到北,他们处处被地痞无赖收场地费,唯独在南城天桥没遇到。 他们只当是天子脚下,宵小之辈全部消失,却想不到是南城兵马司手腕狠辣,以至于江湖好汉无人敢到南城立棍。 老汉拿着铁盘接赏,不停鞠躬感谢。 当啷~ 一粗壮汉子丢下5钱碎银子。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老人家,早点换个地儿吧。此地兵马司指挥好色,尤其喜欢舞枪弄棒的女子。” “是是。” 老汉心想,这哪是坏事,分明是大好事。若是遇上那口味刁钻的命官,自家女儿就享福了。 做官家的妾,不比餐风露宿强多了。 换什么场地,就不换,就不换。 …… 说话提醒的是斧头帮帮主燕谋。 他上次刺杀蒋青云未遂,死了俩弟兄,自己身中两箭,躲到乡下养伤小半年,如今又乔装打扮回来了。 按照常理,江湖帮会刺杀朝廷命官,无论成败,事后都会受到官府最严厉的打击,海捕通缉文书至少贴500里。 前些天…… 斧头帮的弟兄们天天脑袋枕刀,随时准备跑路。 结果风平浪静,官府压根没反应。 以至于几位当家的都来质问自己:“帮主,是不是你的幻觉?你真刺杀了吗?” 问的次数多了。 燕谋也产生了幻觉,时常自言自语:“我刺杀了吗?” 但背后的箭伤疼痛肯定不是幻觉,伤口发炎差点要了半条命。 故地重游,燕谋望着热闹整洁的正阳门外大街恍如隔世,那狗官种痘难道不是想清除人口吗?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帮主,不如算了吧?民不官斗,咱们弄不过的。” “嗯,先看看。” 众人默默隐入人群,东张西望。 …… 腊月二十五。 一支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按照既定安排,从南城出发,目的地——紫禁城。 前面有骑兵开道,后面有步兵维持秩序。 一路吹吹打打,唢呐奏鸣、锣鼓喧天,道路两侧人山人海,围观的都是旗人。 “这是干嘛的?” “南城报喜的队伍,去紫禁城报喜。” “蒋御史可真是个妙人。” “人家呀真是会做官。这一搞,怕是又要升官喽。” …… 蒋青云骑马跟在队伍后头,身边照例带上了戎装夫人,娶她回来就是为了24小时贴身保卫自己的。 老娘对此十分赞成。 老爹嗤之以鼻,托人带话,想学点战场拼杀的真本事就去找他。 可蒋青云深知,要练武先增肥。不胖个30斤乃至50斤,就无法突破现在的武艺天花板。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的周仓,黝黑肥胖,盔甲都快撑爆了。 “青云哥?” “让唢呐再加把劲,每人加一个肘子。” “好嘞。” 肘子一出,唢呐手瞬间疯狂。 那穿透音,紫禁城内隐约可闻。 世人皆以为此次庆祝游行是拍顺治的马屁,却不知,蒋青云暗藏杀机,他是要借机把洪承畴架上火堆。 汉奸可恨。 洪承畴这种统帅级别的汉奸更可恨,干掉他,也是为南明减轻压力。 …… “皇上,南城队伍来了。” “走,朕亲自去瞧瞧。” 顺治按捺不住心中狂喜,迫不及待的要欣赏他亲政后的第一个祥瑞。 没错,蒋青云上书就是这样说的——明君亲政,必有祥瑞。 谁敢说没有呢? 内三院送到御前,顺治扭捏了半天,决定体验一下祥瑞的感觉。 人嘛,谁还没点心理需求呢,皇帝的心理需求其实更强,其中缘由十分微妙,暂不赘叙。 午门! 顺治望着缓缓开来的游行队伍,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心脏砰砰跳的像是宫里的启蒙女官爬进龙帐那一瞬间~ 041 从今天起,做一个不受惩罚的好人 顺治低声问道:“蒋御史呢?” “回皇上,好像没看见,要不奴才们去找找。” “不必了。“ 顺治背着手,挺起胸膛,努力装出大人模样,就望着那热闹的游行队伍逐渐靠近。 如此新鲜的事物,闻所未闻。 从古至今,有凯旋的军队游行,有科举的士子游行,唯独没有小民啥事。 侍卫们有些不安。 “皇上,拦住他们吧,奴才们怕不安全。” “朕就这么不得民心吗?” 顺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就把侍卫们吓的再也不敢多嘴了。 …… 游行队伍分好几段,走在最前面的全是年轻女子。 顺治看的心痒痒的,他总觉得民间女子比紫禁城的宫女漂亮。 一排女子走出来,统一的服装,统一的高矮,统一的妆容,统一的步伐,令人眼前一亮。 分别端着铜盆、白毛巾、镀金剪刀、还有各色绸巾。 “请皇上剪彩。” 顺治大步走过去,先在第一个姑娘端着的铜盆里洗洗手,再在第二个姑娘端着的白毛巾擦拭。 接过第三个姑娘递过的镀金剪刀。 走到一红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牌匾前,咔嚓,那么一剪。 红布散开,露出了牌匾上面的字——“麦子熟了3000回,击败天花第一回。” …… 一刹那,午门前安静好似炕头。 无数目光投向了小皇帝。 顺治望着这行字,整个人兴奋的直哆嗦,眼眶微红,热血沸腾。 他激动的宣布:“祥瑞,这是老天降给我大清的祥瑞啊。”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下跪,高呼万岁。 欢呼如海浪。 顺治沉浸在极致的心理满足中,什么金银珠宝,什么后宫三千,都抵不过这民意爱戴啊。 朕,果然是明君啊。 …… 游行队伍的第二部分,上场了。 遍布皱纹的老汉们每人捧着一个碗,碗里是各式民间常见吃食。他们浑浊的眼睛里饱含眼泪,就这么深情的望着顺治。 无需多言。 无需演技。只需稍微回忆生活的苦难,即可浑然天成。 顺治激动的走过来:“诸位老人家,都起来。” …… 手捧各色绸巾的姑娘们又过来了。 8条绸巾,和八旗的八种颜色正好对应,挨个给顺治围上。 顺治十分受用,他觉得蒋青云调教女人很有一手。但这个话题过于尴尬,开不了口。 突然~ 顺治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姑娘,很像是微服私访八大胡同时,那个倚栏唱歌的姑娘。 他就失了神。 “皇上!”一旁的小太监低声提醒。 顺治惊醒,立马否决了刚才的猜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姬女怎么可能出现在紫禁城前。 不过此女打扮确实挺勾人的,单罗裙、纤柳腰、背直肩瘦、面如桃花、一支朴素的木簪拢起长发。 别说14岁的少年人,就是41的老年人也觉得很好看。 范文程腹诽:伤风败俗。 但他不敢弹劾,因为风向不利。 …… “皇上有旨,所有人赏内帑银一两。” 内帑银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在京城不算什么,拿回老家县里就是镇家宝器。 往堂屋显眼处一放,哪个收税的衙役敢上门,直接大嘴巴抽他丫,抽完了衙役还得求饶。 封建皇权,绝对是拉虎皮扯大旗的核武器。 此次活动的总导演——蒋某人,今日格外低调谦逊,远远的站在队伍最后头。 快结束时,他和顺治目光隔空交汇了一下。 君臣相得,就在此时。 …… 当日,游行队伍沿着四九城又绕了三圈。 回到南城兵马司,蒋青云再次警告所有人。 “你们记住了,今儿的事如果谁敢说出去,九族就没了。忘了今儿的事,打死也不能记得。” “是。” 姐儿们拿了赏银各自回巢。 她们都是蒋青云从八大胡同里挑出来的。 没法子,当下除了这帮姐儿,四九城还有什么女人能撑起这种场面?蒋青云倒也不怕,谁敢揭出来谁就是啪啪打皇帝的脸。 只要大家都不敢说,顺治就只能闷在鼓里。或许,咱家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指鹿为马”吧? 小小测试! 大有裨益! 蒋氏职场法则一:牢牢把握最大的政治正确,什么品级的官,我都敢冲! 蒋氏职场法则二:对待上司的尺度,是在顺毛撸和取得自身利益最大化之间找到平衡点。 蒋氏职场法则三:胆子要大,不要害怕。 …… 次日, 顺治召洪承畴入宫。 “爱卿,内城种苗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就立刻开始你!” “皇上,内城都是旗人,兹事体大,还需谨慎。” “谨慎什么?” “种痘无万全,或有失败。” “偶有失败朕都能理解,你放手去干。给你6个月,6个月后,朕要去天坛昭告全天下,朕!战胜了天花!” 望着满面红光的小皇帝~ 洪承畴心里暗暗叫苦,作为一个成熟的高级官僚,他本能的想多拉垫背的。 “臣请太医院配合,把控质量。” 顺治琢磨了一下,居然答应了。 “宣,太医院使吴庸。” …… “吴庸,你对此次内城种痘有信心吗?” “回皇上,臣对自己的方子有十二分的信心,况且有南城几十万百姓测试在前,可谓万无一失。” “好。” 洪承畴惊诧的望着吴庸,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不对,这不对啊。 吴庸肃然拱手: “但,臣还有一请求。” “请讲。” “臣是医家,眼里揉不得沙子,倘或洪尚书生产的痘苗不合格,臣这儿绝对不会给通过。这既是为了大清,也为了良心。” “嗯,朕准了。” 顺治点头,他觉得很有道理。 …… 出宫之后,吴庸拒绝了洪承畴的邀请,独自坐上马车离开。 洪承畴呆立原地许久,心中惊涛骇浪。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挖陷阱的人可能很多很多,有蒋青云有吴庸还有顺治。 人影幢幢。 …… 2日后。 德胜门外数十里,一处由军营改造的临时产苗作坊。 气氛紧张压抑。 “全部不合格,统统不合格。” 吴庸叉着腰斥责,身后是同仇敌忾的太医院众人。 洪承畴眯起眼睛,冒出一句。 “本官明白了,你原来是存的这个心思,你就是在故意找茬。” “尚书大人慎言,不合格理由有4条,本官给你细细道来。第一~” 吴庸口齿清晰,所指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 “整改,按照吴院使所说全部整改。”洪承畴强忍怒火。 …… 5日后。 同样的情况再次上演。 10日后。 同样的情况再次再次上演。 042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九州无英雄 “姓吴的,你这样是会误了皇上大事的。” “姓洪的,我是个有良心的大夫,我不可能放弃大夫的原则。不行,就是不行。”吴庸丝毫不惧,反唇相讥,“你弄一群大字不识脏的像猪一样的绿营兵在这干活,你是准备治病?还是害人?” 正吵着。 吴庸眼尖,突然揪住一个病恹恹的兵丁,一把撕开其号服,此人身上红痘密布。 众人瞬间倒吸凉气。 “天花已经在你的作坊里大肆蔓延。你洪承畴还有脸弹劾我?走,到御前去打官司。” “我***。” 洪承畴和吴庸扭打在一起。 洪督师毕竟是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长拳频出,打的吴庸鼻血长流。 一边打,他还一边骂:“你这个庸医。” …… 紫禁城,乾清宫。 顺治连摔了好几个瓷瓶。 “洪承畴,你简直狂悖,吴庸是太医院使!他是给皇家看病的御医!你怎么敢殴打他?” “臣死罪。” “现在你告诉朕,你的痘苗到底有没有问题?” “回皇上,或许不如南城的优质,但也是可以用的。” “到底能不能用?” “能!” “好,朕就再相信你一次!” 洪承畴失魂落魄的走出乾清宫,望了一眼天空,阳光很好,很刺眼,但身上有点冷。 …… 正月初八。 南城,兵马司胡同,蒋府。 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洪承畴之子、礼部主事洪士铭,当初就是他去针线胡同提亲的。 如今再次上门,略显尴尬。 文氏出面以礼相待。 一番寒暄后,洪士铭终于说出了来意。 “家父十分青睐青云老弟,经常称赞青云老弟是四九城罕见的青年才俊,此次登门拜访,是希望两家能结为秦晋之好。” 文氏尴尬微笑:“谢尚书大人抬举,可是犬子已经娶亲了。” “无妨无妨,家父的意思是,做妾。” “什么?” “吾有一妹,聪慧明艳,愿与青云老弟为妾。” 这态度可谓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夫人,还请再三斟酌。” 洪士铭起身,拱手到底。 …… 送走了洪士铭,文氏急匆匆找到蒋青云,转述此事。 “云儿,洪家目前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吗?” “娘,您厉害啊。” “别绕弯子。” “洪承畴现在进退两难,他现在担负的差事就是一巨坑,不辞,必死。辞,也是个死。” “可你在南城种痘不是挺顺利吗?” “娘,我的苗和他的苗不一样,我压根就没用太医院的方,而是自创的更优方子。可即便如此,南城百姓也有3000余人出痘了。” “南苑收容所明明只有两三百号病人,而且多是轻症。” “娘,我把其他病人疏散到了直隶各县。” “你简直胆大包天。” “娘,我们全家也种了同样的苗,我们一样有可能失败,有可能死亡!一视同仁,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公平!” 文氏低声问:“所以,一旦实施,内城的情况会更糟糕,病患可能数倍乃至十倍于南城,对吗?” “各安天命吧。” 蒋青云微笑,露出森森白牙。 …… 文氏沉默了会,抛下一句:“我再给你物色一房妾吧?” “哪家的?” “从江南给你物色一个东林党旁支家族的女孩子。” “娘,之前你不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像绿珠这般的女子就很好吗?” 文氏摇头:“那是两码事!你现在走的路很危险,需要盟友,就必须要联姻!” “道不同不相为谋,意见相左怎么办?” “只要上了船,往哪儿开就由不得他们了。你可以做东林党魁,谁不支持就开除谁东林籍。” …… 文氏走了。 留下蒋青云独自在书房静静思索。 对啊! 东林党人现在大部分还在世呢,这帮人无时无刻不想重新跻身朝堂。 娘若通过长洲文氏给他们铺一条有希望的路,这帮人怎么可能拒绝呢? 联姻,古老而有效。 自己一旦高升。届时,可以让这帮人在银钱和舆论上加以援手。 至于说以后的分歧,大不了以后再说。 总之,党魁有资格清理门户,重新定义东林党~政治嘛,就是这么回事。 妙,妙啊! “绿珠,笔墨伺候。” 绿珠依旧一身翠绿,衣裳紧身,手脚麻利。 蒋青云握笔,一挥而就。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九州无英雄。” “少爷写的字真好看。” “拿去烧了。” “哎。” 蒋青云有个很好的习惯,除了公文,其他随写随烧,从不留作品。 著名学者施耐庵曾经说过:工作要留痕,生活不留痕,留痕是一种态度,不留痕是一种智慧。 …… 曹玺,正白旗包衣。 他有个曾孙子,叫曹雪萍。 此时,刚从山西前线归来的曹玺被带到了南城兵马司接受询问。 “曹玺,有人控告你的军功都是假的,你在山西战役中贪生怕死,坐视友军落难却不援助。可有此事啊?” “御史大人,奴才冤枉啊。奴才追随皇父摄政王转战3州4县,素来勇猛,这是有口皆碑的。” “大胆,谁的口?谁的碑?曹玺,你踏马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也敢在本御史面前大放厥词。掌嘴!” 狱卒立马跳出来,正反正反抽了4个大嘴巴。 借助清算多尔衮案杀了包衣曹玺,也算名正言顺,日后也就不会有《红楼梦》。 那样的话~ 《金瓶梅》很有希望替补进入四大名著之列,从而教化读者、引导后世风气,也算是为笑笑生前辈做出了一点贡献。 园子戏距离普罗大众还是太遥远了,市井就在身边。 …… 曹玺被扇的鼻血长流,惊恐不安。 他猛然间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是朝廷反悔了,要重新定义皇父摄政王?打压两白旗? “大人,奴才屈啊。” 望着嚎啕大哭的曹玺~ 蒋青云起身,拂袖而去,下堂时给悄悄的站在侧边的赵泽生使了一个眼色。 赵泽生走下堂,笑容可掬。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曹玺面前。 “曹玺,现在没有其他人,我跟你说点心里话。” “你也不必紧张,军报嘛有水分是很正常的事,大明遗风嘛。我们大人也不是怪你,你呀只要老实认个罪,把水分挤掉就没事了。” 043 不看反书的后果 望着和蔼可亲的赵泽生,曹玺心里灵光一闪。或许是家里使银子了,走门路了,他在故意给自己放水。 见他眼神闪烁,赵泽生又鼓励的点点头。 “大人慧眼如炬,小的那份军功确实有点水分。” “哎,这就对了嘛。本官去叫御史大人回堂。上官询问下官,要的只是一个说实话的态度。” 曹玺表情纠结。 “大人,冒报军功是重罪。” “不向朝廷交心才是最严重的罪。”赵泽生表情严厉,“本官再提醒你一下,摄政王死了,皇上有意把你们正白旗和两黄旗并列,组成上三旗,由皇上亲领。上三旗旗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 “小人明白了,小人有罪,小人交代。” …… 没一会,蒋青云再次回到大堂。 一边翻阅军报一边问道: “曹玺,前线军报记载,你在朔州杀明军千总1人,把总2人,士卒132人。在潞州杀明廷知县1人,衙役5人,士卒241人。可是真事?” 曹玺连忙答复:“小人冒报军功,这些其实是奴才和麾下将士共同所杀。” “那你一人亲手杀了多少?” “40人。” “用的是什么兵器?” “奴才的佩刀。” “杀这40人,你一共用了几把刀?” “一把。” “中途不曾换刀?” “不~不曾。” “本官看你体型偏瘦,你又是如何杀得这40名敌兵?” “奴才就凭着一股子血性,此外,或许明军士卒当中有刚被裹挟进去的百姓,所以比较好杀。” 负责记录的书办一刻不停,微微抬头。 “大人,记录完毕。” 蒋青云点点头:“让他画押。” …… 曹玺忐忑不安看完笔录,写下:以上内容与我所述完全一致,正白旗下包衣,曹玺。 然后摁上手印。 书办收好,又换上一张空白纸。 蒋青云继续询问: “曹玺,本御史素来刚正不阿,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说你曾连杀40人中途不曾换过刀,你知道这个说法有多荒诞吗?” 曹玺懵了。 他还真不懂,他就是个负责后勤的包衣。 “曹玺,《水浒》看过吗?” “奴才从不看反书。” 蒋青云指着站在大堂两侧的兵丁。 “你们告诉这位不看反书的曹爷,连续杀人中途为何要换刀?” “回大人,砍人之后,刀刃卷的厉害。再好的刀,再好的技术,也没法连续砍40人。” …… 曹玺陡然色变,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忽悠了。 然而此时,赵泽生已不在堂内。 蒋青云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曹玺,老实交代,你的军功是花多少银子买的?又是走了谁的路子?如果不交代,南城兵马司十八道特别残酷的刑罚等着你。” “正白旗参领尼勇,他收了奴才120两银子。” 曹玺心理防线全部崩溃,瘫坐在地上。 “尼勇?他已经战死了,死人肯定是无法追究责任的,你先画押吧。” 曹玺望着眼前的笔录,只觉手中那笔有千斤重。 蒋青云指着现场其余几名待审的两白旗军官。 “你们谁愿意签字见证?站出来,签完字立刻释放回家。” 一人默默出列,他是镶白旗骁骑校庆周。 蒋青云没有食言,立即将其释放。 曹玺心理彻底崩溃,手掌哆嗦着签下名字,摁下手印。 …… 埋下了这个伏笔,蒋青云如释重负。 蒋府。 他在躺椅上,三花猫又上来了,毛茸茸的蹲着,跟着主人前后摇摆。 蒋青云一边撸猫,一边复盘最近的布局。 在洪承畴彻底搞砸内城苗事之前,“山西冒功大案”就查到曹玺为此,引而不发,等待后续。 通过曹玺案给顺治心里种下一个多疑的种子,征讨山西的清军军功皆存疑!两白旗的忠诚更是存疑! 种子埋下去,或许一时不会破土,但早晚会破土。 多疑之树会在顺治心中疯长,枝繁叶茂,阴影越来越大,直到笼罩整个八旗。 更刺激的是,自己还会源源不断的洒下种子。 直到有一天,顺治从心底长出恐怖森林。 …… 德胜门向北数十里。 “临时制苗作坊”气氛压抑,一排血淋淋的人头就挂在辕门口。 传令兵一边敲锣一边吆喝。 “尚书大人有令,哪个汛误了产量,第一次,把总斩首。第二次,全汛皆斩。” 想跑是不可能的。 周围有骑兵巡逻,对逃兵杀无赦。 虽然太医院的方子被书办抄写了上百份,早晚诵读,中午诵读,试图灌输到他们的脑袋里,但这些粗坯绿营兵还是一头雾水。 21世纪都不曾焐热了生物学,17世纪就更加别想了。 一把总召集手下开会。 “弟兄们,事到如今,大家想活命就听我的。反正咱也不用,真的假的关咱吊事,胡乱弄些交差。” 众人忙不迭的点头。 产量开始飙升! …… 洪承畴最近极易发火。 蒋青云的南苑制苗所已被解散,他派兵到天桥寻人无果,那些往日扎堆的江湖游医全部消失了。 蒋青云甚至拒绝了自己女儿做妾。 这是摆明车马要和自己干到底了。 “不等了,咱们先给正蓝旗的一部分人试用看看效果,你去请正蓝旗旗主信亲王配合。” “爹,如果您现在装病,朝廷会怎么处置?” “罢官削爵,轻则流放,重则杀头。” 洪士铭脸色灰暗,半天说不出话,似乎全身的精气神被抽走了。 洪承畴毕竟是做过五省督师的人,城府更深,挥挥手:“速速去办。” …… 笛卡尔说过:妄图用恐怖催生科学的人,最终都会失败! 洪承畴这种无视科学的蛮干行为注定是要失败的,但在失败之前,他一定会垂死挣扎,妄图抓住最后一丝生机的。 比如说,正蓝旗小范围试验。 信亲王多尼亲自坐镇现场。 他是多铎的儿子、多尔衮的侄子,身份很尴尬,但在父亲死后公开表达了对顺治的忠心。 顺治赐他亲王爵,但把“豫”改成了“信”,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多尼是没有其他选择的,他必须配合洪承畴。 望着惴惴不安的众将佐,他必须做出表率。 “本王第一个来。” 044 两世为人的致命弱点 医士把一团棉花轻轻塞进多尼的鼻孔。 “请王爷回府歇息,这几日您可能会发低烧,待低烧结束,您这辈子都不会得天花了。” 旗主带头,其余人自然不好推脱。 都统、协领、参领、佐领们排着队,挨个让医士把棉花塞入自己鼻孔,然后离开。 “王爷大义,下官感激不尽。” 洪承畴拱手道。 “亨九,兹事体大,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可千万要上心,若能像南城那般就很好。旗内偶有不满,本王也会尽量压制。” “下官恭送王爷。” 信亲王多尼上马,叹了一口气,纵马回府。 …… 京城试点,首选南城。 内城试点,首选正蓝旗。 逻辑很简单,命贱的先上,命贵的后上。 午门游行的意义在这一刻终于显示出来了,舆论预热,人尽皆知。 紫禁城,乾清宫。 太医院使吴庸虚弱地迈过门槛,脸上贴着膏药,胳膊吊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狼狈的不行。 “臣拜~” “算了算了,赐座。“ 顺治一看你人都这样了还跪个屁,老实坐着吧。孝庄多次教诲,对太医对御厨要客气些,不能让他们心存怨恨。 …… “吴院使,朕请你来是有一件事一直下不定决心。你说,朕和太后还有宫人们需要种痘吗?” “皇上和太后乃万金之躯,不宜涉险,无需种痘。但宫人们需种~” “为何?” “倘或四九城的旗民还有宫人们都种了,京城就再无天花病人,危险自然就消失了。”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顺治赞叹道,“吴院使,你能如此深入浅出的剖析问题,由此可见,你的医术绝不亚于华佗。” “不敢不敢,臣这点医术不及华佗之万一。” “你去准备吧,朕给你口谕,紫禁城除了太后和朕,人人必须种苗。” “嗻。” 吴庸晃悠悠离开乾清宫,慢悠悠离开紫禁城。 望着密布天空的铅色阴云,他也长叹了一口气,叹气的意义复杂,有庆幸、有感慨、有后怕。 出了午门,登上自家马车。 “去南城兵马司。” …… 南城。 兵马司胡同和史家胡同一带焕然一新。 道路被修补平整、墙壁再次粉刷、就连墙角都用清水冲洗的干干净净。 胡同两侧各有公共厕所一处,没标注性别。 附近一处居民们自发扔垃圾形成的垃圾堆积场刚被清理掉,原先的池塘再次现身,只待下几场雨,就会沟平壑满。 墙上的标语有: 乱倒垃圾者,不分男女,木驴游街。 严管区域!随地大小便者,不分男女,木驴游街。 吴庸一路看过来,啧啧称奇。 大清就是东印度,卫生概念是不存在的。 他从医家的角度看,认为蒋青云的这些举措对防御疾病大有裨益,但一直无人吃螃蟹,只因理念极度超前,实施难度太大。 不过,木驴游街是什么鬼? …… “蒋老弟,老哥我又来了。” “吴院使,您这伤情?” 进屋后,吴庸迅速恢复了健康人模样,随手摘掉纱布,四处走动,扩展胳膊,欣赏字画。 墙上的一幅彩色水墨仕女图吸引了他的注意。 “蒋老弟,伤风败俗啊。” “这是艺术!我这个人比较崇尚奔放热烈的新生活~” 吴庸再看,发觉画卷里美人的身材比例确实比那些老儒生的写意画正常多了,至少像个美人。 闲聊之后,就进入了正题。 “吴兄从哪儿来?” “紫禁城。皇上令我给除他和太后之外的所有宫人种苗,包含皇族。” “所以?” “所以我来买你500份苗,每份折价1两。不过你放心,这事全程和你无关,对外都说是太医院自己做的,首尾会给你弄干净。” “你我的方子都一样,何必白白给我送银子呢?” “咱哥俩利益均沾呗。来,哥哥给你把个脉~” 俩人笑嘻嘻,心照不宣,谁也不点破谁。 …… 吴庸把脉时有个习惯,闭眼。 乃是祖父传下的家学。 闭眼,一来可显医术高深,名医风度。二来防止情绪外露,保证行医安全。 经常做官的朋友都知道,最容易出卖自己的就是眼睛。管理表情不难,管理眼神不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很容易“走光”。 所以做御医的在把脉时绝不能因为皇族的病情而自身产生情绪波动,并表现在眼神的变化上。 干脆闭眼把脉,拒绝泄密。 吴庸一边感受着惊人的脉动,一边试探说道: “老弟啊,你可真神了,官场的这点门道算是被你琢磨透了。我吴某人能成功躲过这场旋涡,要特别特别的感谢你。” “吴兄过奖了,事情还没结束呢。” “你跟我装傻不是,洪承畴他死定了,而你的官还得升。” 蒋青云的脉动瞬间出现了变化。 吴庸微笑不语。 …… 中午。 俩人小酌一杯,不聊官场,只聊养生和风月。 “老弟,你这个年龄正是养生的年龄。” “我才18啊。” “18岁养生已经有些晚了,我从8岁就开始养生了,我爹更早,6岁开始养生。” “不知令尊大人高寿?” “足足活了76岁。” “高寿啊。” “所以养生就得趁早。明儿我差人送本书给你,你细细琢磨,看不懂的下次问我。” “什么书?” “《彭祖养生考》,旁人拿1000两黄金,我都不想割爱。”吴庸的语调充满诱惑,“老弟,你这么年轻就当了五品,正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妻俩妾的配置太简朴了。仕途繁花锦簇,情感也要丰富多彩,一边养生,一边风流,那才叫潇洒的人生。” “我这么年轻,是不是应该以事业为重?” “你糊涂啊。18岁的鲜衣怒马,38岁的公侯将相也比不了。18岁时,一千两银子能花出一万两银子的满足感,38岁时,一万两银子只能花出一千两银子的满足感。” …… 蒋青云频频点头,心里头蠢蠢欲动。 若他只是一世为人,反而不会被蛊惑。 正因为他是两世为人,所以才更加明白吴庸说的是大实话!人到中年百事休,青春逝去就不会再回来! 啊~ 这强烈的18岁的悸动! 当晚,蒋青云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折腾绿珠,心魔难抵! 045 荧惑入太微,方位东南 次日清晨,吃早餐时。 蒋青云甚至很认真的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后宫配置是否太朴素了? 然后,很自然的联想到现在的宅子还不够大、装修还不够奢华、银子还不够多、官爵还不够高。 这么一想,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喵呜~” 温顺的三花猫在脚边绕来绕去,试图取悦主人。 态度端正! 蒋青云干脆将其一把捞起放在桌子上,一边喂食,一边顺毛,暂时平息了他内心的躁动。 …… “少爷~” 绿珠怯生生的递上一方白毛巾。 蒋青云见她黑眼圈明显,忍不住笑了,倒是闹了她一个大红脸。 干脆拉到怀里。 一边是三花猫,一边是绿珠。蒋青云左右开弓,各亲一口,放声大笑。 何必纠结呢! 20年黯淡、谨慎的单位生涯还没过够吗? 自己何不放开束缚,放开手脚,少些顾虑,少些畏惧,大胆的做,按照自己的意志大刀阔斧的改造这个世界呢? 不管结局如何~ 至少给这个世界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给史书留下一笔抹不掉的油墨。 吴庸那番话是对的——“少年时血气方刚,何必事事拘谨保守、行事左瞻右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岂不快哉?” 大不了,白天救人,晚上造人! …… “少爷,我、我可能有了。” 怀里的绿珠表情怯生生的,委屈的几乎要哭了。 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在嫡子之后自己才能怀。可是,可是这种事情岂是能算准的。 总不能违背少爷吧? 我也不想啊~ 绿珠终于忍不住了,哇一声哭了。 事关府邸名誉,这可如何是好? 蒋青云小心翼翼的合上小猫耳朵,不让它接触人类星球的乱七八糟。 ……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江南听到哭声来了,站在门口脸色不定。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 扒拉扒拉解释清楚,江南脸色略显尴尬。 “夫君,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也没办法。而且这事确实也不能怪绿珠妹妹,最近你动静大的,夜猫子都不敢在房顶停留。” “妾身倒是不在意这些,但夫君现在是朝廷命官,人言可畏。从今天起,您就专心在妾身房内歇息吧,努努力,可能还来得及~夫君,您说呢?” 蒋青云只能点头。 “夫人说的对。” 一桩家庭纠葛暂时消弭,但打乱了蒋青云的部署。 江南一旦怀孕,24小时保镖就破功了。 眼看着事业快要进入深水区,个人的安全问题漏洞又变大了,这可如何是好? 当晚,一番缱绻之后。 “江南,你有妹妹吗?” …… “我只有一个哥哥,叫江北。”江南脸上的表情复杂的难以用文字形容。 “我大舅哥的武艺咋样?” “枪矛娴熟,擅长步战。” “与你比较,如何?” “除了弓箭不如我,其他都比我强多了。练武本来就是一力降九会,我是女儿身,天生气力缺乏,所以才苦练弓箭的。夫君,你想干嘛?” “明儿你回家一趟,让你哥过来跟着我。” “可是,爹爹本来是想让他继承镖局的。” “岳父大人不会想不开的,走镖哪有做官威风。” “行,听你的。” “明天多拿些银子,回娘家要风风光光的。” 蒋青云很快呼呼大睡,留下江南无意识的抠着置放于腰下的枕头,瞪着眼睛望着帐顶发呆。 她有些想不通,当个官真的有这么危险吗? 夫君天恨不得每次出入时带上500铁甲骑兵随行,怎么感觉有点像戏文里的董卓! 清冷的月光照进来,挂在墙壁上的软甲反射着寒光。这是两套雇人重金打造的软甲,一套男式,一套女式,静静的述说着主人是多么缺乏安全感。 江南长叹一声,把枕头换到本该在的位置,默默入睡。 梦里,多子多福。 …… 次日午后。 25岁的镖师江北来了,他高大粗犷、短须黝黑,脖子短无、手臂粗壮、略有肚腩,扛着自己的兵器。 蒋青云对其相貌很满意,一看就能打。 “大舅哥,露一手。” “遵命。” 江北将长枪、刀盾、铜棍挨个使了一遍,演武场灰尘泛起。 “郑叔,你看怎么样?” “不错,是个当亲兵的料子。” 郑叔名叫郑四维,原是边军出身,在明、清、顺三边都吃过粮,属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说不错,那就是不错。 “给他准备什么兵器?” “铜棍。” …… 望着略带拘谨的江北,蒋青云决定先和他谈个话。 屋子里。 对话简单而直白。 “大舅哥,岳丈大人怎么说?” “爹说咱们一家的前程都在你身上,你好,妹妹就好,我们全家就好。” “对了,你婚配没?” “俺成亲7年了,有俩儿子。” “有纳妾吗?” “没、没,这俺可不敢想。”江北眼睛里全是期待。 …… 蒋青云笑了。 “你喜欢当官还是喜欢发财?” “都听妹夫的。” “这里有100两银子你先收着做家用,隶属于兵马司的从九品官身需待吏部走个流程。我再给你找一房妾!你喜欢白净老实的?还是斯文认字的?还是骚唱戏的?” 江北瞬间攥紧拳头,血色上头,老半天后。 “俺喜欢骚唱戏的。” 蒋青云很欣慰的拍了拍他肩膀。 “诚实就很好,以后都这样,在本官面前不要有秘密,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来我这只有一个职责,保护我的安全。” “妹夫放心,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江北以铜棍顿地,灰尘顿时泛起。 …… 紫禁城。 钦天监正杨光先匆匆入宫,一入乾清宫就跪下。 “皇上,钦天监监测到天有异象,荧惑入太微,方位东南。” 顺治、孝庄瞬间变色,脸色阴郁。 从汉唐到明清,荧惑星一直是战争、杀伐、内乱的象征。于是赶紧召集重臣入宫商议。 议政王大臣会议上。 敬谨亲王尼堪:“山西姜襄已被肃清,西南战事稳中有进,两白旗大军归京也已安定。海晏河清啊~” 礼亲王满达海:“东南方位?海寇入侵?总不会是东林党要闹事吧?” 孝庄望了一眼脸色萎靡的正蓝旗旗主多尼。 “信亲王,你觉得呢?” 046 天花撂倒了正蓝旗 那日种痘之后~ 正蓝旗旗主、信亲王多尼连续2日低烧,身体虚弱,但这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属于荣誉,不参加不行。 此时,他勉强打起精神: “回太后,奴才不懂天象,奴才只知道听从朝廷的安排。” 顺治冷不丁开口了:“信亲王带头种痘,朕心甚慰,效果怎么样?” “效果很好,奴才估计再有三五日就能扛过去。托皇上的福,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天花了。”多尼想了想,又补充道,“正蓝旗京师7000男丁妇孺,无条件拥护朝廷。” “好!” 顺治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却不料~ 尼堪冒出一句: “皇上,市面有谣传朝廷要清算皇父摄政王,不知是真是假?” 瞬间,殿内气氛冰冷。 顺治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好在孝庄及时接过了话茬:“尼堪,既然你也说是市井谣言,那还管他做甚?纯粹没有的事。” “谢太后。” …… 孝庄环视在场众人,慢悠悠说道: “荧惑入太微,是凶兆。但也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哀家昨儿个召见了所有在京蒙古王公贵族,还请他们吃了顿御宴,他们说,蒙古人永远忠于大清。” “太后圣明。” 众人齐刷刷恭维。 “杨监正。” “臣在。”此次破格旁听的钦天监监正杨光先连忙起身。 “你观测到了异常天象,很好,赏内帑银10两,署理的头衔可以去掉了,以后管好钦天监。” “谢太后、谢皇上。臣保证,钦天监永远忠诚。” “退下吧。” “是。” 待杨光先的身影消失在殿外~ 孝庄才开口了:“异常天象无需恐惧,但也不可不防。四九城的防务要加强,各个旗营也要加强巡查,福临,你觉得呢?” “额娘说的是。” 顺治起身。 “即日起,前锋营、护军营每日点验人数,任何人不得随意出营,兵甲不离身。” “骁骑营各营如无军令,不得擅自调动,否则视为谋反。” “火器营调防至南城,防止乱民。” “虎枪营、善扑营,戍卫皇宫,不得懈怠。” “内三院、都察院、礼部组织人手,例行巡城,如有异常,及时上报。” “遵旨!” …… 议政王大臣会议落下帷幕,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 还未出正月,京城的数万八旗人家就被迫提前结束了松弛的小日子,各自入营。 蒋青云身为监察御史,又领着五城兵马司,自然也没法清闲。 在他的要求下,4座崭新砖石望楼拔地而起,俯瞰南城。 他还控制了宣武门内汤若望留下的教堂,进驻4名兵丁作为一处瞭望点。 若遇警,五座望楼白天打旗语通讯,黑夜用灯火通讯,指引地面兵丁及时赶到处理火情或匪情。 蒋青云私下将其称为“五眼”。 五眼观京师。 久而久之,兵马司内部也习惯了这样的叫法。 …… 信亲王府。 “坏了,出大事了。狗日的洪承畴那天给大家伙下毒了!” “什么?” 刚退烧的多尼一咕噜爬起来。 “天花!一半人得了天花!他们的家眷都围着都统衙门要说法呢。” 多尼连靴子都来不及穿,嗖的窜出屋子,窜上战马,猛打鞭子。 护卫跟在后面紧追。 “让开,让开。” 正蓝旗都统衙门前,人山人海。 多尼望着眼前出了天花的一群人不寒而栗,这些可都是正蓝旗的高级军官啊。 “旗主,本来好好的人,种痘之后就得了天花,这是治病还是杀人啊?” 多尼顾不得恐惧,他挨个查看这些人鲜红溃烂的痘印,轻症病人还能有气无力的骂人,重症的直接昏迷了。 他额头的汗珠大颗滚落,开始幻听、幻视,突然剧烈痉挛,一头栽倒。 现场秩序更加混乱。 …… 顺治7年的八旗旗丁还保留了大部分的凶悍。 有人振臂一呼: “正蓝旗的弟兄们,咱们去兵部把洪承畴这个王八蛋抓过来,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的对。” “走。” 很快,就纠集了七八百号人,黑压压朝着西边去了。 正蓝旗防区在内城的东南角,镶蓝旗的防区在内城的西南角。中间是六部衙门以及各直属衙门。 走了一会,突然有人意识到大家伙现在的行为“出格了”。 一名佐领爬上屋顶高呼: “弟兄们,都听我一句话,咱把手里的兵器留下,千万不要带兵器,不然性质就变了。” “咱们不是造反,咱们是去说理。” 众人纷纷丢下手里的刀剑徒手向西进发,沿途气势汹汹,店铺见了关门,行人见了躲避。 …… 什刹海附近。 遵顺治旨意,各官例行巡街,名义上是巡街,实际上是监视军营。 蒋青云和鳌拜并骑而走。 如今的鳌拜是领侍卫内大臣,他和领火器营的索尼二人被顺治信,并称为“两黄旗满洲双星”。 “蒋老弟,下了值我请你喝酒玩女人。” “鳌大人抬爱,下官不敢。” 鳌拜瓮声瓮气: “蒋老弟,太宗皇帝薨的那年,我带着一帮人反对多尔衮称帝,当时刀都拔出来了,结下了梁子。” “顺治5年,我随肃亲王大军征讨张献忠,每战必做先锋,斩首无数。回京后,我不但无功,还被他多尔衮打入死囚,后来大家伙都来求情才罚银结束。过了几个月,多尔衮又诬陷我谋反,把我抓进死囚日夜拷打,后来是皇上求情才把我放出来了。” 说到此处,粗壮似狗熊的鳌拜眼眶里晶莹的泪珠打滚。 他擦了擦眼泪, “去年,他多尔衮又找了个罪名把我丢进大牢日夜拷打,令狱卒对我百般羞辱。” …… 蒋青云点头表示同情。 能把鳌拜这种超级猛男折磨的伤心落泪,想来狱卒是花了点心思的,回忆不堪回首啊。 鳌拜脸皮涨红,擦掉眼泪: “兄弟,就凭你敢向皇上建议开棺戮他多尔衮的尸,你就是我鳌拜的好兄弟。” “鳌大人暂且忍耐,料想很快就有机会报仇血恨了。” 正说着~ 前方一骑士飞奔而来,翻身下马。 “报~正蓝旗聚众上千前往兵部找洪承畴抗议。” 鳌拜愣住了:“为什么?” 骑士:“他们说是洪承畴下毒了。” 蒋青云噌的拔出拔出佩刀。 “鳌兄,武力镇压吧!” …… 【求月票,求追读!排名在历史新书榜第3名第4名徘徊很久了,那件金灿灿黄橙橙的黄袍看得见摸不着,气的发抖。】 047 和鳌拜一起镇压正蓝旗 台吉厂大街。 一百多号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拦住了上千名正蓝旗人,双方对峙。 “让开,我们要去兵部找洪承畴!” “不许前进,否则拿你们下狱。” 双方的漫骂很快演变成了推搡、拳脚。 顺天府闻讯赶来增援的衙役吓懵了,躲在一旁不敢出手。 附近倒是有骁骑营一处军营,驻扎了500骑兵,但无令不敢擅自出动,统领只是下令加强戒备。 …… 紫禁城,乾清宫内。 顺治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蓝旗人是造反还是想闹事?” “奴才不知。” 侍卫心想,这踏马哪儿敢定义。闹事和造反,可能就差一丝。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距离兵部衙门不足2里。” “派兵拦截了吗?” “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正在拦截,若是旗营调兵需圣旨。” 此时,本来在文华殿办公的众重臣也急匆匆赶来了。 一迈进门槛~ 范文程就不顾礼仪大声喊开了。 “皇上,正蓝旗人聚众千余,闹事的起因是洪尚书种痘失败,好多参领协领染上了天花。他们要去找洪尚书当面讨要个说法!” …… “报~” 又一镶黄旗侍卫带回了最新消息。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和左佥都御史蒋青云,准备带兵镇压。” “不可,万万不可!”范文程连忙阻止,“皇上,八旗是大清的根本,要安抚,绝对不能激化啊。否则日后总是个麻烦。” 顺治大怒,刚想斥责。 殿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范大学士他说的对。” 孝庄现身,步伐略显匆忙。 众人连忙下跪。 “免了、免了。当务之急是速速安抚、消弭可能发生的恶斗。” 在孝庄的指挥下~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侍卫们就建立了一条“不间断通讯线路”,以20名骑马侍卫在两点之间来回奔跑,换人不换马,保证指挥通畅。 毕竟从乾清宫到六部衙门也多远。 …… “传旨,调500善扑营驻扎于午门之外待命。” “速速找到信亲王多尼让他配合劝阻。告诉他,如果继续放纵旗丁闹事,他这个旗主就不要再当了。” “从午门到乾清门,所有宫门全部敞开,方便骑士来回。” “告诉鳌拜,绝对不许动刀枪。无论如何,咱们八旗不能内讧。” “皇额娘,如果正蓝旗先动刀枪呢?” 顺治冷不丁反问。 “如果真是是那样,只能镇压。告诉鳌拜和蒋青云,哀家警告他们,绝对不许射第一箭、放第一枪。顺便也告诉正蓝旗的人,绝对不许冲击六部衙门。” “谁越线,哀家就砍谁的脑袋。” 孝庄突然狠厉。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只剩下西洋立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咔咔咔~ 顺治突然想起这立钟还是当初汤若望进献的,如今,斯人不知在天堂还是在地府。 “洪承畴呢?” “他在城外督苗,不在兵部。” “召他回宫。” …… 得益于五眼监控、旗语通讯,五城兵马司反应迅速,快速调兵。 赵泽生赶到,低声道:“大人,400巡城兵丁已奉命于正阳门内待命,计有100骑兵300步卒。” 蒋青云点点头,示意他先退下。 此时,只见前方人头攒动,碎石子和烂白菜乱飞。 一群正蓝旗顶戴抬着一名因天花死亡的尸体,冲击防线。 蒋青云突然扯了扯鳌拜的袖子:“鳌兄,你今儿想泻个火吗?” “啥?” “咱们先揍多尔衮的正蓝旗余孽,再开他的棺戮他的尸,怎样?” “一言为定。” 鳌拜激动的浑身哆嗦,甚至抖了个文词。 …… 二人默契的打马后撤。 没一会,由顺天府衙役和五城兵丁组成的防线摇摇欲坠,被旗丁们冲出了好几个口子。 局势彻底失控! 刚刚骑马赶到的御前侍卫急的大吼。 “巡城兵丁不许动武,正蓝旗丁不许冲击六部,这是太后的旨意,谁要是违背就砍谁脑袋。” 可惜,声音太小。 听!不!见! …… 翰林院大门紧闭。 一名年轻的庶吉士踩着梯子,望着外面人潮涌动,急的直叫唤。 “哎哟喂,这么闹下去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北边是太庙,再北边是紫禁城。你们这些旗大爷怎么就一点不懂政治呢~” 就在此时。 正阳门内。 蒋青云正在杀气腾腾的做战前动员: “五城兵马司何在?” “在!”400兵勇大声响应。 “正蓝旗余孽无视朝廷颜面,无视皇城尊严,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兵部,他们是在找死。” “全体听令,立即丢掉你们的佩刀、长枪、弓箭,只许用马鞭、刀鞘、棍棒。” “听明白了吗?” …… 突然~ 蒋青云发现了隐在一群红缨帽里的同僚范承谟,于是过去把他揪了出来。 “蒋大人,你、你要做甚?” “范御史,站在本官身边的是领侍卫内大臣鳌拜鳌大人。本官准备镇压正蓝旗骚乱,现在你告诉我,你赞成还是反对?” …… “和我无关,这件事和我无关。” 范承谟抖的人都站不稳。 鳌拜一把揪住领口,使其双脚离地。 “*你娘!” “说!赞成还是反对?” 声如炸雷。 范承谟瞬间吓尿,迭声附和:“赞成,赞成!” 鳌拜这才松手,随即翻身上马,掂了掂手里那根颇有分量的硬木棍子,又和蒋青云对视一眼。 嘿嘿嘿~ “上!” “冲啊。” 在六部官吏们的注视下,100名短棍骑士催马冲锋,300长棍步勇随后跟进。 …… 愤怒的正蓝旗人还在疯狂砸门,漫骂。 “狗日的洪承畴,给老子滚出来。” “洪承畴你敢坑你主子爷,你个王八蛋。” 兵部大门紧闭,十几个杂役用木杠子顶着门,死也不松手。 突然,攻防双方同时感觉到了地面震动,由远而近。 “骑兵!” “有骑兵!” “快跑啊。” 这会的旗丁哪儿能不知道骑兵的厉害,立马撒丫子就往西跑。 但,人哪儿跑的过战马呢。 …… 100短棍骑士整整齐齐的追上人群,碾入人群。 短棍挥舞,绝不留情。 “跟他们拼了!” 同样有血勇的正蓝旗人试图徒手结阵反扑,结果并不意外,被骑兵冲的七零八落。 没一会,300长棍步勇赶到,展开了更精细的殴打。 蒋青云也忍不住加入了。 他借助马速旗杆上追上一落单的小崽子,猛砸后脑勺。 一声清脆的闷响。 那小崽子触电般直挺挺倒地,然后抽搐不止。 鳌拜更加狂野,他居然纵马高速冲进密集的人群,一瞬间,就创飞了好几个,战马也废了。 这让蒋青云再次怀疑,他在牢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摧残。 …… 一刻钟后,大队御林军赶到。 四九城震惊! 048 恶意 京师戒严,九门关闭。 御前侍卫们拎着水桶哗哗冲洗街道上的血迹,面露喜色。 午门前跪满了大臣。 蒋青云自然也在其中。 虽然很不想跪,但毕竟现在自己还没加“魏王爵”、也没加“摄政王爵”,自然没资格幻想什么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巡视后宫的名场面。 路长且阻。 总结一下今儿带头镇压正蓝旗的过程,那就是四个字:酣畅淋漓。 一旁跪着的鳌拜眉眼里都是满足。 爽,今儿太爽了。 被多尔衮压制了7年的怨气今儿终于出掉了一小半。 “鳌兄,别笑了。” “蒋老弟你放心,一切罪责我来担。咱都是镶黄旗人,皇上肯定分得清胳膊肘内外。哈哈哈哈~” 两侧肃立的侍卫们集体装瞎子,他们和鳌拜想法差不多,终于出了这口鸟气。 …… 顺治看到了街道的斑斑血迹,也看到了兵部那两扇朱漆铜钉大门的破损。 “范爱卿,你去把涉案人等全部带来,朕要挨个询问。” “遵旨。” 首先是兵部的人。 “回皇上,是正蓝旗人先冲击兵部,砸兵部大门,五城兵马司是后来才到的。” “间隔多久?” “大概半柱香。” 然后是顺天府衙役。 “回皇上,正蓝旗人非要冲击兵部,我们也拦不住。” “知道了。” 最后是鳌拜。 “皇上,正蓝旗太嚣张了,冲击六部,惊扰太庙。奴才和蒋御史实在气不过,这才出手镇压。” “如何镇压?” “兵丁们未曾使用刀剑利器,只以棍棒驱散。” “算你俩还有点脑子。” …… 慈宁宫内。 孝庄和顺治这对母子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 “福临,这件事影响太坏,你必须严肃惩处鳌拜和蒋青云。就算不杀,也要流放。” “皇额娘,两黄旗乃朕亲领,这2人都是朕的忠臣!朕若重罚他们,岂不是寒了两黄旗将士的心?” “八旗制度是大清的根本,孰重孰轻?你明白吗?” “额娘的意思是朕要忍气吞声求团结?” “正蓝旗闹事也是事出有因!” “不管什么因,冲击六部是什么行为?是谋反啊!” 望着暴怒的顺治,孝庄深吸一口气。 缓缓劝说道: “福临,皇帝就是要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八旗内部一旦互相攻讦、互相敌视,咱大清就完了!你明白吗?” “皇额娘,自打辽东起,咱八旗内部自己人杀自己人的例子还少吗?大清亡了吗?不但没亡,还越活越好。朕其实很想提醒额娘,多尔衮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你~” 孝庄感受到了来自儿子的深深恶意,眼眶微红。 顺治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 次日。 太和殿早朝。 顺治愤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正蓝旗冲击六部,狂悖至极,必须严惩。着三法司接手调查,抓捕该旗幕后策动之主犯。旗主多尼枉顾君恩,大逆不道,剥夺亲王爵位,贬为骁骑校。”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行事冲动,罚银100两,降为从一品,仍在御前行走。监察御史蒋青云以下克上,大胆妄为,罚银200两,暂卸五城兵马司指挥,但仍保留监察御史官职。” 一脸晦气的洪承畴自己走了出来,扑通跪下。 “臣有罪。” 顺治目光冷冷。 “你的确有罪,若不是你怎么会引起这场轩然大波。诸位爱卿,该如何处置洪承畴?各抒己见吧。” 出乎意料。 众人纷纷替老洪求情,亲王、郡王、尚书、侍郎无一不是~ 就连资格最老的郑亲王济尔哈朗也站出来说:“洪大人劳苦功高,偶有失误,稍加惩戒即可。” 见殿下群情沸腾、满汉一心,顺治也不由得迟疑了。 “那就降为兵部右侍郎,罚银1000两,继续留任。” 洪承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多么希望被当廷削职为民。 这帮同僚其心可诛啊,他们都害怕捧烫手山芋,所以不让自己倒下。 …… 散朝后~ 大臣们三三俩俩或回衙署,或去大栅栏消遣。 从午门到正阳门,马车一辆辆驶过,不时有人掀开车帘观察路面,窥见隐隐血色,暗自惊呼蒋御史真四九城第一狠人也。 光天化日,在帝国中枢镇压国族。 啧啧~ 汉官们集体酸溜溜,满官们一部分心生钦佩,一部分对其恨之入骨。 …… 乾清宫。 “宣太医院使吴庸进殿。” 吴庸依旧一副伤员打扮,走路虚弱,一瘸一拐。 “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座。朕听说了,你给宫人们种痘合计612颗,2人重症,3人轻症,其余皆无事。你的功劳很大。” “皇上过奖,其实也不全是臣的医术。” “嗯?” “臣自从接了这个任务后,压力很大,生怕对不起皇上信任。蒋御史曾和臣因南城种苗有过几次来往。他就给臣介绍一位在南城崇福寺挂单的云游和尚,为国祈福。这位大师忧国忧民,为了法事三天三夜不曾合眼,且事后还将酬金全部捐给了南城育婴堂。” “看来是一位得道的高僧呐!朕若有机会,当见一面。” 正如吴庸所料,顺治很喜欢这个故事。 …… “臣还有一事奏报。” “讲。” “经太医院医士勘治,昨日闹事的正蓝旗人共计轻伤330人,重伤95人,好在无一人死亡。” “五城兵马司下手还挺有分寸。”顺治挥手屏退左右,然后低声问道,“吴院使,其实朕有一事很是不解,同样是集体种痘,首批正蓝旗官佐为何毒翻了一半?” “这也正是臣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同样的方子,南城百姓无事,宫人也没事,为啥正蓝旗人就有事?” “会不会是洪承畴没学到精髓?” “绝无可能。臣的方子简单、明确、好懂。皇上可能不知,蒋御史找了一群卖大力丸的江湖游医都能吃透臣的方子。” “你的意思,有人在搞鬼?” “臣没有调查,不敢乱说。但,想来是有些蹊跷的。”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吴庸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乾清宫,看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御医不大正经。 049 结拜! 西城,范府。 书房内。 范文程长叹一口气,将刚刚写完的弹劾奏章丢进了火盆。 “父亲,儿子错了。” “老夫不怪你,那日蒋青云在午门外当着鳌拜的面逼着你就镇压正蓝旗一事表态,说明他那会就已经在防着老夫弹劾!一想到这,老夫就觉得脊背发冷。” “父亲,假如我当时旗帜鲜明的表达反对意见呢?” “蒋青云和鳌拜会联手打你,打的你筋断骨折,之后照样镇压正蓝旗。你白挨一顿毒打不说,仕途也会就此终结。知道为什么吗?” “立场?” “对。立场大于一切,你反对镇压正蓝旗,你就站到了和皇上相反的立场。蒋青云用心歹毒啊~” …… 父子俩相视无言。 范文程将眼神聚焦在桌面的一方砚台上。 自言自语道: “老夫本想上折弹劾蒋青云镇压正蓝旗的行为是破坏大清根基,必须严惩。想来,太后会支持的,其他大臣也会有人支持,若是运作得当,逐步发酵,就形成了朝堂舆论。再发掘一些其他劣迹,纵然是皇上也难护他。” “可现在,这份奏折一旦到达御前,他蒋某人就会把你当作盾牌,让我们父子搏杀。此人将来必是李林甫。” “父亲多虑了吧,他不过一小小御史,又是个汉人,距离宰辅差着十万八千里。” “只要圣眷一日不失,他都是安全的。” “所以,关键还在于皇上?” “谟儿你记着,朝政看似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可实际上只有一条线,那就是皇权。你能办成的事不过是皇权想让你办成。反之,也是一样。” “儿子明白了。” “当然,我们也不必过于担忧。太后的背后站着蒙古八旗,她老人家才是我大清的定海神针。关键时刻,太后会出手。” …… 正阳门外,大栅栏。 商业兴旺、来往人流如织。 俩鸿胪寺的官员边走边聊。 “我也就一月没来,怎么感觉哪儿哪儿都不一样了嘿。” “路修过了,门脸整过了,地扫过了。” “你发现没,所有店铺到街道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地面也用砖垫高了几寸。” 到了饭馆,俩人拉来掌柜的这么一问,立马明白了。 “二位爷容禀,门口这段叫退界,南城兵马司要求,退界不得短于1丈,也不得长于3丈,还要比路高出5寸。” “工钱谁出?” “大栅栏所有商家出钱,统一施工。砖头是指定的,匠人也是指定的,据说掌柜的是蒋御史小妾娘家人。” “原来如此,蒋御史生财有道啊。” 俩人笑得很暧昧。 饭馆掌柜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句良心话,价格还算公道。而且门口这么一整,生意确实更好了。” …… 隔着一条街,有家新开业的私房菜馆! 独门独院,门口不挂店招,环境清净优雅,菜式精致,一日只接待一桌,客人必须提前预约,否则恕不接待。 “在私寓里开饭馆,头一次见,挺新奇。” “这叫私房菜馆,方便谈事情,隐私保密,南城还有好几家。” 蒋青云主动给吴庸和周绍斟酒。 周绍:“我估计要不了多久,私房菜馆就会成为官场宴请新宠。蒋老弟、吴兄,干一杯。” 窗外。 雨点打在池塘内泛起圈圈涟漪,颇有情调。 周绍和吴庸二人原本是陌生人,并无交集,但因为有蒋青云这个共同好友,坐一桌吃饭也属正常。 “恭喜周兄,喜提户部宝泉局西厂大使。来,干一杯~” 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小小九品而已,不值一提。” 周绍连连摆手。 “西厂大使虽只是九品,却是九品里的头筹,周师爷出手不凡啊。” 吴庸意味深长,眼神瞥向埋头猛吃的蒋青云。 蒋青云假装没听见。 宝泉局西厂大使炙手可热,纵然周绍在吏部有良好的人际关系,也花了1500两上下疏通才换来了这么个正九品官职。 其中1000两来自蒋青云赞助。严谨一点说,是蒋青云从乔家票号借的银子。 周绍谦逊:“哪里哪里。” …… 酒过三巡,菜吃六道。 吴庸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雨景,随手拨了一下古筝琴弦,铮~ 琴声悠长,传出很远。 一会之后~ 俩名年轻侍女出现在了楼梯口,步伐由重及轻,很有分寸。一开口就如玉珠滚银盘,嗓音清脆好听。 “老爷,有何吩咐?” 吴庸愣了一下,摆摆手。 “无事,下去吧。” “是。” …… “吴院使放心,南城是我的地盘,无人敢偷听。” 蒋青云干脆挑破了这家伙的心思。 吴庸脸一红,回到桌旁。 “在宫里头待久了,我总担心隔墙有眼、隔墙有耳,蒋老弟勿要见怪。” “小心使得万年船,理解理解。” “吴兄,我敬你一杯。正蓝旗善后,如果没有你帮忙,小弟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俩人心照不宣。 报上去的正蓝旗伤员,于两日后伤重不治11人,五日后,死亡数字飙升至53. …… “蒋老弟,你估计洪尚书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必死无疑。” 周绍和吴庸齐刷刷抬头,很惊讶,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期。二人的惊讶更多在于,为何蒋青云要在此时主动戳破这件事? 难道~ 蒋青云坐直了身子,嗓音低沉。 “二位兄长,世事艰难,官场更难,我等既情投意合,不如就此结拜为兄弟。同进退,共生死,在这朝堂之上互为奥援,互为犄角。” “如何?” 周绍点头! 吴庸点头! …… 长幼尊卑,乃是优良传统。 结义必须按年龄排,周绍为大哥,吴庸是二哥,蒋青云是三弟。 蒋青云端起一碗海肠看也不看,直接泼到窗外。 不吃海肠~ 空碗留下~ 大哥是御医首魁,由他来操刀割手指很有安全感。 滴滴答答~ 三个男人鲜红的血,和清澈酒液混合在一处。 嘶~ 好一碗浑浊不清的兄弟酒! 窗外春雷隆隆。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周绍、吴庸、蒋青云,我等三人志同道合,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事同行。若违此誓,身死族灭,遗臭万年。” “大哥。” “三弟。” “二哥。” 仨男人热烈的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050 上梁不正下梁歪 蒋青云再次走到窗前,快速而粗暴的拨弄古筝。一连串急促的琴声穿透雨幕,传出很远。 女掌柜的不知发生了什么,撑着绸伞亲自来了。 “大人?” “多备酒!我今日心情舒畅,不醉不归。” “是。” 三人既已结拜,关系自然不同以前。 古人的结义兄弟绝不是穿越之前酒桌上那种——兄弟,以后遇上事提我名,好使!”,“兄弟,啥也不说了,喝了这瓶子白酒,以后事儿上见。” …… 为了更好更快的抒发情感,蒋青云提议换上大碗喝酒。 村上春树曾经说过: 正经的男人和正经的女人之间一旦确定了亲密关系,相处会随意很多,秘密也会共享,不再设防。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男人和男人。 酒酣人醉,闲聊。 “三弟,你那方子来自何处?” “是我母亲娘家传下来的。” “令堂是?” “姑苏长洲文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吴庸对此深信不疑。 长洲县文氏可是出过文征明、文震孟的百年家族,底蕴深厚,家里头藏点啥宝贝都不稀奇。 不过,文震孟之子文乘在顺治3年因牵扯进了接应明军反攻之案,被江宁巡抚土国宝杀了。 自此,文氏一蹶不起。 吴庸张了张嘴,似是想问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口闷酒。 …… 蒋青云放下酒碗: “大哥、二哥,我有个预判。正蓝旗吃不消被朝廷这么整,他们早晚得反,兵祸一起,内城或无一处安全。二位兄长明日先找借口把家眷送出城,对外就说是走亲戚,多走几天。一旦发现正蓝旗有苗头,我会尽量提前派人通知两位来我南城躲避。” “如此甚好。” 吴庸摇头:“周兄可以到南城躲避,我不行,我是太医院使,还是到皇城避难为好。” 二人点头。 正蓝旗肯定拿不下防御森严的皇城,这一点毋庸置疑。 蒋青云似是酒意上头: “人生艰难,官场更难,从万历起,京城就是乌烟瘴气,人鬼同行。到了如今,看似太平,其实更加险恶。我等平民出身的官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周绍点头: “大清和大元表面相似,实则迥异。” 吴庸说的更露骨: “朝廷只不过是没腾出手来,待西南战事结束,四方尘埃落定。许多事就不会像今日这般了。” 说到此处,三人皆沉默。 …… 蒋青云字斟句酌地说道: “其实,我也想献上防治天花的真方。但真心未必能换来真情,只怕反而招来祸害。佛曰,莫要随便介入他人的因果,我已经介入了南城数十万百姓的因果,再介入更多,怕是撑不起。” 吴庸一拍桌子: “三弟,你做的对!我吴家世代宫廷行医,从不敢拿出十分力气,哪怕五分都不敢。当初万历帝有一颗牙坏了,疼痛侵脑,我曾祖父频频入宫,偶尔止疼,绝不根治。二弟、三弟可知为何?” 俩人摇头。 “不想做华佗第二。” “神仙只能待在天上静静的享受凡人膜拜。一旦下凡施展了救人的本事,那他离被愚人泼狗血、被恶人捅刀子的日子就不远了。今日能治伤寒,明日就必须能白骨生肉,否则,世人就会骂你欺世盗名。”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三人扼腕长叹。 世人皆以为官场之人谨言慎行,实际只是公开场合如此。私下,那是什么都敢讲的。 官,首先也是人嘛。 …… 蒋青云再次弹筝,让侍女送来热茶、醒酒汤。 望着窗外大雨~ 他猛然间想起了天机和尚所说——人界虽有一小撮看透六界之人,可终究心性太柔,手腕太软,他们只能牢骚满腹,写些酸腐文章妄图唤醒世人。 和尚是对的! 大哥也是对的! 蝼蚁岂能自救乎? 再聪明的蝼蚁也只是蝼蚁,纵然浑身解数、粉身碎骨,也改变不了多少现实。他们能做的只有在洪水来临之前赶紧迁徙,然后望着大批大批的同伴被一泡热尿团灭! 和尚的疯话好像全部都是对的。 人间有人、有魔、也有佛,端的是三界模糊,。 只不过,魔道更深,佛道微弱罢了。 譬如眼前这俩结义兄弟就是稍微聪明些的人界蝼蚁。 譬如刚死掉的大西王张献忠、豫亲王多铎就是魔。 那,自己属于哪一界呢? …… 女掌柜雇了三顶轿子送客人回府。 饮酒过度的蒋青云一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方才醒来,刚一哈气,蹲在旁边的三花猫就被熏的栽地上了。 挣扎着逃出门。 “夫君,你醒啦?” 听见动静,江南连忙进来打开门窗,疏散酒气。 几口热茶下肚,之后青盐漱口、毛巾擦脸,又喝了碗粥,蒋青云宿醉稍减。 还没回过神,文氏来了。 望着萎靡不振的儿子,她气不打一处来。 “云儿,酒色都需适度,你年轻自以为筋骨强健,如此糟蹋,到不了30就得承受恶果。” ““母亲教训的是,孩子知错了。”蒋青云连忙岔开话题,“可是我欲纳东林党人家女儿为妾的事有眉目了?不过丑话说前头,钱谦益家的我不要。” “别做梦了!别说钱家、张家、顾家、高家,就是史家、于家的大宗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一个五品官做妾。” 蒋青云笑了,心想老子敢在午门外镇压正蓝旗,就敢在江南镇压东林党。 “旁支呢?” “那是他们高攀了。” …… 文氏突然生气了: “都怪你这孩子胡搅蛮缠,我都差点忘了正事。刚找大夫看过了,绿珠身孕已有一个半月了。你,你是真荒唐~” 蒋青云两手一摊,没办法。 没一会~ 江南、绿珠、晚春一起来了。 “府里要有规矩,绿珠的事下不为例,但是第二个孩子必须从江南肚子里出来,谁若违背,就滚出府里。还有,云儿你暂时不许纳妾进门了!” “是。” 文氏吩咐完,刚要挪步,就看到一只走路歪七扭八的三花猫从眼前经过,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人不像人,猫不像猫。” “上梁不正下梁歪。” …… 上梁,当然是蒋忠诚。 最近他过的水火两重天,彷徨并幸福着。 因为儿子一再搞事,桩桩离谱,吓的他肝儿颤~ 因为儿子一再搞事,同僚们个个主动给自己送礼。就连顶头上司也故意给自己贪墨银子的机会。中午一顿花酒,晚上一顿花酒,日子过的那是相当幸福~ 老爹蒋忠诚收银子的事,蒋青云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想干涉。 朝堂斗争,贪墨银子是小事,不如留点破绽。 051 所有因素皆不利 顺治七年,农历二月十二。 虽是初春,依旧寒气逼人。 亲政后的顺治雄心勃勃,誓要效仿秦皇汉武,博个青史留名。 他用小刀在太和殿的柱子上刻下——文治、武功、万国来朝。 朝堂之上,不断任用两黄旗人和汉臣,安插到各部关键岗位,逐步掌握话语权。 后宫之内,已收4名常在、3名答应。 食髓知味~ 孝庄太后也变沉默了,每日养花养鸟,只是通过索尼传了一句话。 “不要翻多尔衮的旧账,你可以把多尔衮的心腹亲信们该抓的抓,该流放的流放。过个两三年,再回头翻他旧账也不迟。” 冷静下来的顺治勉强答应下来了。 母子关系稍显缓和。 …… 文华殿。 顺治在此听取西南最新军报。 “平南王尚可喜奏报,大军已攻占韶关、南雄、梅岭,永历伪帝朱由榔逃亡至广西梧州。明廷内部派系斗争愈演愈烈。” “定南王孔有德奏报,明廷大学士、督师堵胤锡病死。” “平西王吴三桂奏报,陕西剿匪大获全胜,全省已定。” “好!” 顺治踌躇满志,一统江山的曙光已经出现。 他大声道: “将巨幅舆图悬挂在此,标注战场进展,朕要尽早看到一个完完整整的江山。传旨户部,优厚赏赐前线将士,务必保证前线军需。” “遵旨!” 出了文华殿,顺治兴致不减。 “鳌拜。” “奴才在。” “你说朱由榔手底下那帮人什么脑子?我军大兵压境,他们还在忙着内斗。孔有德说,就连李定国和孙可望的关系现在也闹僵了。朕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就不能以大局为重吗?哈哈哈哈~。” “皇上洪福齐天。” “嗯,你说的没错,还真是老天爷帮忙。” 看到鳌拜,顺治就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 “蒋青云近日在干什么?” “回皇上,他在核验山西大战报上来的军功,有好些人冒功,比如一个叫曹玺的旗下包衣~” “嗯?” “此人居然在供词里说,他连砍了40个明军不曾换过佩刀。” 见顺治一愣,鳌拜连忙解释。 “奴才是武将,知道再好的刀连砍五六个人,刀刃也得卷了,此刻就得换刀再战。此人如此吹嘘,恰好证实了他对战场一窍不通。” “这等混账随军到底干什么了?” 顺治小脸一红,他其实也不懂这个常识。 “曹玺此人是正白旗包衣,征讨山西时一直帐外伺候多尔衮,他压根就上过阵。” …… “鳌拜,你觉得蒋青云这个人怎么样?” “此人忠肝义胆、豪气干云,是个特别直爽的汉子。汉人里面不多见,像咱满人。” 鳌拜对蒋青云的观感极佳。 顺治点点头: “传旨。蒋青云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官居四品,五城兵马司仍由他兼着。” 有赏就有罚。 顺治突然冷脸问道: “洪承畴最近在干什么?八旗集体种痘是朝廷大事,不能再拖了,让他抓紧,1个月内必须完成正蓝旗试点,否则小心脑袋。” “嗻。” …… 洪承畴的分量,孝庄知道! 三顺王充其量是将才,而洪承畴做过封疆大吏、督师,指挥过几十万大军协同作战,一旦他起了反心,危害极大。 所以要养在京城,既用也防。 前线进展顺利,清军优势巨大,洪承畴就是弃子。 前线危机重重,清军陷入危机,洪承畴就吃香了。 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这样。 如今,前线进展顺利,顺治觉得不必太过礼遇这老头子。 这很大清! …… 只能说,洪承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当下的所有因素皆对他不利。 重压之下,洪家父子甚至把自己的铺盖卷都搬到了德胜门外几十里外的“制苗作坊”,没日没夜的督促生产。 “父亲,派去收集痘痂的那些兵丁简直愚不可及,他们甚至把刚发病的、刚死亡的、还有重症病人的痘痂都收回来了。他们这哪是种痘,分明是下毒啊!” 洪承畴望了一眼情绪狂躁的儿子。 “铭儿,怒伤肝,坐下,陪老夫喝杯茶。” 洪士铭灰头土脸,毫无往日贵公子的风度翩翩。 “父亲,不如我再去求一下蒋青云吧,只要他肯帮忙,咱家就能过这一关。” “父亲?” 洪承畴摇摇头。 “喝完这杯茶,随老夫出去透透风。” …… 出了营地,父子俩骑马闲行,慢悠悠的上了一个小土坡。 洪承畴举手搭凉棚,望向南边。 山势轮廓隐约可见。 “那里就是景山,6年前,崇祯先帝葬身于此。” 洪士铭一惊,赶紧扭头确认随行的护卫们都在15丈之外。 “父亲,慎言。” “铭儿,下马,老夫想跟你交代一些事。” 父子俩席地而坐,洪承畴深吸一口气:“铭儿,吾命不久矣。” “父亲?” “冷静,不要出声,听我讲完。” …… 洪承畴很平静: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被人一步步的推着走进了主持内城种痘的死亡陷坑,爬不出去了。” “原本朝廷是不会大规模种痘的,奈何蒋青云在南城搞的太成功,皇帝又刚刚亲政,雄心勃勃。两者叠加,促成了这事。” “等我们接手才发现,方子、人员、选材,每一样都有缺陷,这些缺点叠加后就导致了上一轮正蓝旗高级官佐高达4成的天花发病率。” “父亲,你是说,蒋青云他欺骗了所有人?” 洪承畴摆摆手。 “到了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皇上信了,我被架到火堆上了。” “那爹你现在辞差呢?” “辞差也是死,我看过邸报,朱由榔昏聩,战事一塌糊涂,明军丢掉广州只是时间问题,广州一丢,梧州也快了,两广区域也就快了。永历政权崩溃就在眼前,所以,老夫在清廷眼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那就种!赌一把!” “大规模种痘的结果就是正蓝旗一半的人出天花,我还是活不了。” …… “父亲,我们上书揭穿蒋青云的骗局吧!就算是死,也拉上他垫背。” “没用的,他圣眷正隆,扳不倒他。要转机,就需要时间,可我们父子俩已经没有时间了。” 冷风吹过山头,父子俩就这么呆呆的坐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洪士铭不甘的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052 洪承畴的死前一击 望着极度不心甘的儿子,洪承畴坐直了身子。 “铭儿,现在有两条路。” “一,你速速潜逃出京,做个普通老百姓,隐姓埋名渡过一生,不可入仕、不可经商,永远做个老百姓。” “二,父亲以身入局,换一张你和全家安全的筹码。” “你选哪个?” 洪士铭张了张嘴,啥也没说。 洪承畴了然于心,继续说道: “第一条路没什么可讲的,第二条路值得好好讲。” “老夫没法选择不死,但是可以选择怎么死!老夫干脆把正蓝旗逼入死胡同,他们要么一半人得天花,要么就拿起兵器造反,先杀了老夫。” “届时,老夫就是朝廷的殉难忠臣,洪氏一家的性命就保住了。无论如何,太后都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但是,蒋青云这个魔鬼早晚还会出手。” “所以你必须投靠蒋青云。” 洪士铭声音沙哑:“即使我主动投奔,人家也不会收我。他难道不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吗?” 洪承畴笑了笑。 “你听说过勾践吗?” …… 3日后。 大批兵丁入城,开始做种痘前的最后准备。 第一步,统计人口、张贴告示。 第二步,告知种痘的时间、地点。 经紫禁城批准,洪承畴临时征用了正蓝旗的最大的一处校场用于种痘。 “二月二十六,校场种痘,禁止穿甲,禁止携带兵刃。” 几十名差役每日鸣锣,大声吆喝,反复吆喝,刺激着正蓝旗所有人的神经。 崇文门内大街。 一老旗丁突然拎着刀窜出门,拦住差役。 “再喊一声,老子剁了你的狗头。” 差役吓的一哆嗦,讪讪的夹着尾巴离开了。走出去小半里,他又继续敲锣吆喝了。 “二月二十六,校场种痘,禁止穿甲,禁止携带兵刃。” 卖羊胡同。 一佐领家中。 “阿玛,朝廷是不是又要血洗正蓝旗?” “难说。” 佐领满脸戾气,继续磨刀。 院子里,一排磨的雪亮的刀枪整整齐齐的靠在墙根上。 阳光下,祖传的5套棉甲也被擦拭的干干净净。 “禁止穿甲,禁止携带兵刃”,如果反过来听,就是“一定要穿甲,一定要携带兵刃。” …… 南城。 蒋府的门槛都要被送礼的人踩烂了。 “恭喜恭喜,青云老弟前程无量啊。” “蒋大人的名字取得好啊,青云直上,多好的寓意。” “以后多多照应啊。” 无数张笑脸,争先恐后的表达友情。 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短短一年,从白身到正四品,说是火箭速度也不过分,谁见了不眼红。 蒋青云令心腹之人在附近的酒楼开了4桌,招待这帮上门送礼之人。 全程自己未曾露面。 …… 经常穿越到古代当官的朋友都知道: 准备一间屋子专门存放礼物,这间屋子要宽敞、阳光晒不进,微风吹的进,屋子里还要多摆几个坚固的铁架子。 不然的话,就会像蒋青云今日这样尴尬。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蒋青云望着自家院子里摞的老高的礼物盒,有些诧异。 “礼物太多了,那屋堆不下~” “你把礼物挑一挑,吃食全部送到育婴堂去,酒水拿去厨房犒劳弟兄们,每人每天只许半碗。” 江南指挥几个杂役把屋子里的礼盒都刨出来,挨个开箱。 文氏就这么站在雨檐下,呆呆的望着。 直到蒋青云走过来。 “娘,你在想什么呢?” “烈火烹油,花团锦簇,高朋满座,欢声笑语,可躲不掉危机四伏,娘是想起了曾经~云儿,你要居安思危啊。” 蒋青云没有吭声。 有些事该装傻,就装傻。 顺治3年,苏州府长洲县文氏因卷入反清复明案,死的死,离的离。 始作俑者江宁巡抚土国宝没过几年,因为贪贿被清廷调查,惊恐之下,自己先结果了自己。 …… “少爷,府外有人求见,这是拜帖。” “李率泰!” 蒋青云终于想起来此人是谁。 心中懊恼,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李永芳之子——汉军正蓝旗人,李率泰,随多尔衮征讨山西立下军功,刚刚晋升刑部右侍郎。 花厅。 李率泰起身,笑语盈盈。 “蒋老弟大名如雷贯耳,本官忙于公务,一直未曾登门拜访,失敬失敬啊。” “下官参见李侍郎。”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这里不是公堂,你我也非上下级,何必行此大礼呢。” “尊卑有序,上下有别。” 俩人一番寒暄,各自落座。 李率泰心想,似乎此人也没有传说中的跋扈嚣张嘛,见面还主动给我打千~ “老弟这茶不错。” “宁大学士转赠,自然是极好的。” “老弟这官运真是令人羡慕啊,圣眷浓厚,上司青睐,同僚钦佩,啧啧。有什么秘诀,可别藏私哟。” “哪里哪里,不过是脑袋里时刻想着我大清,时刻把皇上放心里。” …… “蒋老弟,本官登门其实是为了一个人。” “谁?” “正蓝旗章京科尔坤。” “侍郎大人的意思是?” “此人毕竟是为大清立过汗马功劳的。如今却被关押在刑部大狱,能不能通融一二?” 蒋青云笑容逐渐收敛。 李率泰心中一咯噔。 “侍郎大人可知,科尔坤是刺杀下官的主谋。” “本官看过卷宗,不如给他一些严厉的惩罚,贬官、罚银,另外他在城外有所别院,本官做主抵给老弟压惊。” 李率泰观察了一下,见蒋青云依旧面无表情。 于是继续道: “当然,这些肯定不足以赎罪。科尔坤城外别院里还养了一女子,此女端庄又妩媚,人间绝色啊。本官做主也抵给老弟了。” …… 蒋青云沉吟片刻。 “这样,不大好吧?” “哪儿不好?” “抢夺同僚妻妾,传出去名声不大好吧。” “老弟多虑了,咱是旗人,夺人妻妾,彰显武德,情趣盎然,情趣盎然啊。” 瞬间,气氛舒缓了许多。 果然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谊离不开聊女人。 …… 蒋青云再次沉吟。 “岂不是说,我玩的是别人玩剩下的。传出去,不大好听吧?” “老弟放心,冰清玉洁,冰清玉洁啊。” “确定?” “我以人品担保。” “科尔坤他不能行人事啊?” 李率泰脸皮抽搐,喝茶掩饰。 “别问了,别问了。总之,此女端庄、妩媚,冰清玉洁,如果货不对板,你可以再把科尔坤抓起来嘛。” 053 师太,渡我~ 蒋青云抬头,李率泰也抬头。恰好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嘿嘿~ 嘿嘿嘿~ “李侍郎,我信你。” “那~科尔坤的事,老弟就不追究了?” “是。但可否告知在下,侍郎大人您和科尔坤是什么关系?” “本官其实和他不熟,但本官有个远房表妹嫁了科尔坤娘家的二表哥,就这么个关系。” “硬亲戚啊。” “就为了这点事,我这表妹隔几天就上门跪着,哭啊闹啊。本官实在没法~” 蒋青云大度的摆摆手。 “理解,特别理解。” “那这事就~翻篇了?” “翻篇!” …… 正事谈妥了,蒋青云揪着李率泰的袖子。 “李兄今儿莫要推辞,咱们八大胡同走起。”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李率泰一再推辞,好似八大胡同里藏着“反清复明分子”,特别坚决,坚决不去。 最终,蒋青云一脸遗憾的放开了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原因有二: 一,李率泰娶了一位奇丑无比的爱新觉罗宗室女子,在家地位很低。他要是敢去八大胡同,回家要跪搓衣板、挨大嘴巴。 二,等科尔坤释放回家,正好赶上加入正蓝旗叛军,然后成为一具热乎的尸体。 这可怪不得别人。 我什么都没做。 当天下午,李率泰就派人送来了位于南城西郊的一处别院地契以及一份卖身契。 夜长梦多,赶紧交割。 只要蒋青云不死咬着不放,科尔坤就能在李率泰的运作下顺利出狱。 官职没了,但好歹命能保住。 …… 蒋青云为了坐实“好色”的刻板印象,第二天就急匆匆的骑马去南城西郊验收。 别院不大,但胜在精致古朴。 院内有2口甜水井,1个葡萄架。 葡萄架下有个秋千,秋千上面坐着一个穿缁衣的漂亮女人,五官明媚、皮肤白皙、脸型圆润。 正如李率泰所描述,端庄且妩媚。 不是阅尽千帆的朋友很难想象,端庄和妩媚这俩形容词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女人身上,但事实就是这样。 因为端庄,所以妩媚。 …… 俩人一前一后进屋,掩上门。 女子弯腰施礼: “妾身柳氏,拜见郎君。” “小姐芳龄几何啊?籍贯何地啊?可曾婚配啊?” 蒋青云坐在椅上,打着官腔问道。 偶尔腐朽一下,就很快乐。 “妾22岁,自小无依无靠,无父无母,不知籍贯,被扬州府一好心的员外收养,员外找人教妾身授琴棋书画,妇道忠贞。只因烽烟四起,世事艰难,妾断发明志遁入空门已数年。不料、不料,又被人买下安置于此地。” “本官问你,你是自愿的吗?” “是~” …… 蒋青云起身,走到柳氏面前摘下帽子。 一个白皙圆润的光头瞬间映入眼帘。 柳氏原本低垂的眼睑此时也恰好向上抬起,用一种“准备殉道”般的目光望着面前的男人。 整个人微微颤抖。 “你全名叫什么?” “妾叫柳章台,从未和陌生男人私下接触过。” 蒋青云摘下佩刀哐当丢到桌面,随即将柳氏打横抱起。 “郎君,怜惜则个。” 怀中人嗓音哀婉好似风中杨柳,真个轻盈无骨,滑腻如酥。 20年先进教育的缰绳直接崩断。什么副科,什么御史,此情此景,就踏马的一个字。 “师太,渡我。” …… 波伏娃曾经说过:女人最强的武器是柔弱。越柔,就越杀。越弱,就越杀。 柳氏毫无迎合痕迹,纯走心,将一个在改朝换代的乱世当中苦苦挣扎的女子的心境展现的淋漓至尽。 无助、柔弱、且顺从。 一炷香的工夫后。 蒋青云灵台清明,怅然若失,这一趟通天河渡的是酣畅淋漓,取的是《欢愉真经》。 “修行在心不在场所。你若是有心,滚滚红尘当中亦可修行。” “是。” 蒋青云的视线被柳氏脖间的一枚劣质木像吸引。 “这是?” “在庵里修行时师傅留给我的,妾这些年一直挂在脖间,睹物思人。” …… 蒋青云起身下榻。 柳氏依旧攥着被单,目光低垂,并没有主动下榻伺候的意思。 蒋青云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穿戴齐整后,返身,掀开被褥,找到一方染血的白绸方巾塞入袖内。 “本官对佛学略有研究,本官认为越是红尘,越能锻炼出家人的心性。你在此地好生修行,若是需要经书法器什么的可吩咐丫鬟采办。” “本官得闲时会来看你。” …… 推开门,再掩上门。 蒋青云吩咐在院里的丫鬟婆子。 “你等好生伺候柳师太,日常用度从府里开支。明日我会派个管事的人来。” “是,老爷。” 三人低眉顺眼。 过了会,柳氏走出屋子后又坐上了秋千,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就好像刚才的事不曾发生过。 22岁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 永定门内。 南城兵马司新开辟的一处校场。 巡城士兵每日需操练各个科目达一个半时辰,其中光军纪科目占据了半个时辰。 纪律就是一切。 服从就是天职。 蒋青云背着手站在点将台上,心中默诵两首词。 《章台柳》一 章台柳,章台柳, 往日依依今在否? 纵使长条似旧垂, 也应攀折他人手。 《章台柳》二 杨柳枝,芳菲节, 可恨年年赠离别。 一叶随风忽报秋, 纵使君来岂堪折? …… 《章台柳》其实是词牌名。 相传在大唐天宝年间,进士韩翃与名妓柳氏相爱,后因战乱,长安失陷,此女断发为尼,仍然被番将掳走为妾。 后长安收服,韩翃写了上面的一首询问,柳氏写了下面的一首作答。 俩人团圆。 能据此典故给她取名“柳章台”的人显然不是普通人,这个名字的匠气太重了。 …… 李永芳是后金最大的情报头子,辽东每一所被攻陷城池都有他的身影。 李率泰是他的儿子,一个情报头子的儿子会是情报头子吗? 从明面看,李永芳死后,清廷皇室就自己掌握了秘谍机关。李率泰一直在军中任职。 但是谁能保证呢~ 自己送上门的女人,成色难说。 自己送上门的男人,成色就更难说了。 如果长得丑就简单了。 一刀咔嚓。 可偏偏此女,十分的令人欢愉~ 蒋青云默默复盘着今日发生的小剧情,决定永远将这位柳章台安置在府邸之外,彻底排除在自己的关系网之外。 偶尔幸之。 054 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向前奔驰 校场,杀声震天。 蒋青云从点将台望下去,所有人的表现清清楚楚。 500名黑衣黑裤、腰扎皮带、脖戴红绸的编外兵丁,200名汉军旗养育兵,300名经制之兵正在演练阵型。 一侧围墙用石灰水写着: 凝聚意志!保卫大清! 服从就是天职! “准备纸笔。” “是。” 他提笔书写了四张纸,每张纸上只写一个大字,分别是:风、林、火、山。 一旁的周仓伸长脖子问道:“大人,这是啥意思?” “别问了。擂鼓,集结,准备分营!” …… 牛皮鼓声穿透力极强,散布在校场的士兵们匆匆向点将台集结、列队,鸦雀无声。 一名军官带头高呼:“拜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所有士兵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呼拜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蒋青云环视一圈。 “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辛苦了,告诉本官,当兵吃饷,最重要的是什么?” “服从!” 士兵们齐整的回答。 “好。为了更好的适应保卫京城的需要,本官准备将五城兵马司所有人员就地打散,重新编为4个营——风、林、火、山。” “《孙子兵法》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风字营暂编350人,为轻装骑兵,负责日常巡城。林字营暂编250人,负责缉盗、收集匪情。火字营暂编150人,负责救火、疏通沟渠。山字营暂编250人,为重甲骑兵。” “山字营需有本官手令方可出营。” “现在,开始分营。” 蒋青云翻开花名册,现场点将,注意将体格稍显孱弱之人集中于火字营,体格突出之人集中在山字营。 …… 2刻钟后,分营完毕。 蒋青云望着四个营头,突然心中一动。 “诸位,对分营安排有异议吗?” 十几息后,居然有人出列了。 原北城兵马司指挥:“大人的设想特别好,但下官担心是否有违朝廷规制,如此调整后,五城兵马司就变成四营兵马司了。” “是啊是啊。” 立马有数人附和。 “大人,各营职责不同,饷银是否要重新调整?” 说这话的是原南城兵马司的一个差役,当日曾站在自己这一边械斗兀儿特。 …… 西北风吹过校场,风沙迷眼。 蒋青云收敛笑容,眼神逐渐狠厉,大喝一声:“甲士何在?” “在!” “拿下此二人。” 8名护一拥而上把俩人摁住。 “那边围墙写的什么?服从就是天职。你们每天军纪科目学的什么?服从就是天职!你们的纪律呢?” “剥了他们的甲衣,摘了他们的顶戴,打入大牢。” “还有方才跟着起哄之人,共计6人一并给我拿下。” 蒋青云站在点将台上,手指一个,护卫们就冲进去捆一个。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大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 蒋青云继续追加惩罚:“派人到这8人的家中追索三个月的饷银,如果交不上,一并下狱。” “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大声告诉我。你们的天职是什么?” “服从!” “我听不见!大声点!” “服!从!” 这一次,分贝至少上升了40. 蒋青云耳膜被震的嗡嗡响,他深吸一口气。 大吼道: “记住,南城兵马司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本官!你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好了,解散。” “今日晚饭,每人加半碗酒。” …… 这个小插曲看似是偶然,实则是蒋青云有意为之。 在20年的机关生涯中,他无师自通的得出了一个官场经验:反对就是进攻、起哄就是试探。 在构建完成理想的制度框架之前,绝对不能搞民主商议。 当下属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敢于当众提出来时,首领的权威实际上已经受损。首领的威信,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类似公开反对事件中垮塌的。 首领必须立即反击,杀鸡儆猴,重新夺回对群体的控制权。 人群是如此,猴群也是一样。 …… “反对”和“劝谏”是不一样的。 在公开场合当着许多人的面,对首领提出异议——叫反对。 私下无第三人在场时,对首领下提出异议——才叫劝谏。 一个老好人当不好首领。 一个优秀的首领不会是纯粹意义上的“好人”,正如天机和尚所说“佛心和魔心要并存”。 当然,首领光发“威”也不行,施“恩”也是必须的。 总之,蒋青云若是想在这个时代做成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他就必须在自己的地盘里统一思想,压制杂音。 权术须超张居正。 跋扈更超多尔衮。 嗯,还得多纳美妾、多生儿子。 …… 蒋府。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丫鬟、老妈子站满了一院子,喜气洋洋。“ “喜从何来?” “夫人有了。” “好,府里所有人多发一个月例钱。” “谢老爷,谢夫人。” 这一幕,让蒋青云突然想起了穿越之前他陪某老总在高尔夫球场,老总一杆进洞,喜不自胜。 立马派人火速取现金一箱给球场所有人发红包。 想来,似有相同之处。 好兆头! …… 虽然同处一片天空,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正蓝旗防区死气沉沉。 往日热闹的一家茶馆关门谢客。 70多名中低级军官各自喝着闷茶,抽着闷烟,刚被释放的科尔坤也在其中。他已经不是章京了,是一名小小的马甲兵。 突然有人开口打破了沉默。 “明儿就是二月二十六了(约定集体种痘的日子)。” “不种,死也不种。” “朝廷这次是真的想我们死。” “爱新觉罗这家人疯了吗?” …… 人群当中,一个老头突然站了起来。 “诸位,听我讲几句。” “他们爱新觉罗家发疯不是第一次了。当初,老奴杀了咱们旗主舒尔哈齐,把半个正蓝旗拆给了代善。 “后来,皇太极又杀了下一任旗主莽古尔泰,再拆了一次正蓝旗。” “再后来,多尔衮又杀了咱的下下一任旗主豪格,又拆正蓝旗一次。” “如今,福临他又想故伎重演,这小子比他的祖宗更狠。” 茶馆内气氛降至冰点。 这老头可不简单, 65岁了,经历了从部落到帝国全程,正蓝旗活化石。 老头再次骂道: “爱新觉罗居然想通过天花灭我正蓝旗,用心歹毒。用汉人的话说,这叫砍光山上的竹子也写不完他们的罪行。” “事到如今,怎么办?”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尽情燃烧吧。” …… 茶馆内气温快速上升。 所有人都被激励到了。 一年轻佐领抓起毛笔在白墙上奋笔疾书: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向前奔驰。 …… 【新书总榜第5名了,诸君勉励,携手杀敌,务必支持本书到最后。请大声宣誓:书不读完,死不旋踵。】 055 天降瑞雪,二二六! 当晚,天空飘起了小雪。 70余名正蓝旗低级军官悄然离开茶馆,各自召集心腹。因为兵变是临时决定,时间很仓促。 可正因为如此,才能保密。 当晚, “武装突袭紫禁城”的军令好似墨水滴落入清水缸,迅速扩散,又像火星子掉进了干柴堆,火势冲天。 正蓝旗在行动! …… 旗丁们抓紧睡眠,女眷生火做饭,制干粮,年轻的小崽子们又惊又怕以至于辗转难眠。 无数年轻男女在这一夜抓紧见面,完成人生大事。 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 盔甲厂胡同。 一对少男少女紧紧抱在一起,怎么也舍不得分开。两人青梅竹马的关系,本定下明年成婚,如今只能抢先办了。 男的一边整理盔甲系带,一边低声吩咐。 “明儿一早,你就走,离开京城远远的。” “那你呢?” “我若不死,自然最好。我若死了,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我能往哪儿走啊?” “你就扮成汉女模样往南走,去投奔大明。” “可是,大明是我们的敌人啊。”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 二月二十六清晨。 漫天飞舞的雪花为正蓝旗的行动增添了一丝悲壮。 据说窦娥冤死的那天,雪和今天一样大。 天还没亮,众人按照约定,纷纷推开家门,先在胡同里和熟悉的邻居汇合,然后继续和更多的熟人汇合。 若是从空中俯瞰,一条条狭窄的胡同就好比血管,一股股旗丁就好比蓝色的血液,最终汇入主动脉——崇文门内大街。 聚兵的过程很安静。 安静到几乎无人察觉到,这里即将一场兵变。 笃~笃笃. 2名打更人走到崇文门内大街时,他们惊愕的发现静谧的街道站满了无声的士兵。 然后,地面多了两具尸体。 …… 箭杆胡同。 一骑突然冲出,打破了静谧。 刑部右侍郎李率泰狼狈的趴在马背上,头顶,箭矢嗖嗖飞过,远处是一群穷追不舍的正蓝旗叛军。 他胯下战马突然中箭,一声哀鸣,将主人掀翻。 好在雪厚,人摔的不重,李率泰爬起来后继续头也不回的飞奔,半柱香的功夫,他终于摆脱了追兵。 北边,是镶白旗的防区。 他一路狂奔,穿街过巷,丝毫不敢吭声,生怕两白旗是正蓝旗的盟友。 …… 一直跑过了金鱼胡同,望见了东华门,望见了站岗的侍卫亲军,他才撕心裂肺的大吼: “正蓝旗反了!” “正蓝旗集体造反了!!” 紫禁城的沉寂被打碎,东华门、文华殿、太和殿、乾清门,一处接着一处,灯火燃起。 太和殿内,刚开始早朝的顺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正蓝旗反了。” “什么反了?” “正蓝旗。” “什么旗?” “正蓝旗啊。” 眼见小皇帝已经慌了心神,语无伦次,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一跺脚,揪住一个小太监。 “你,立刻去禀告太后。” 嗻。“ …… 紫禁城东侧,信亲王府。 被一贬到底的多尼震惊的望着突然闯入自己府邸的兵丁们。 “你们要干什么?” “请王爷带领我们攻下紫禁城,我等正蓝旗将士将拥护王爷登基。” 瞬间,吓的多尼脑门后的小辫子都翘起来了。 “不,绝无可能。” “请王爷再思。” “我绝对不会跟着你们做这大逆不道之……” 声音戛然而止。 多尼被一刀封喉,血浆喷溅,他拼命的抓起被单试图捂住自己的伤口。 士兵们退出王府,重新开向紫禁城。 …… “老爷,乱兵要冲进来了。” “知道了,尽力挡住。” 洪承畴头也不回,继续撰写《泣血报君书》,此刻,他心如止水,笔走龙蛇。 写完后,他抽刀割断了自己的辫子。 “五叔,你速走,把辫子和书信交到紫禁城,拜托了。” “哎~” 忠诚的老仆人热泪盈眶,磕头之后,迅速翻墙离开。 早存了死志的洪承畴回到书房,呆呆的望着架子上那套崇祯赏赐的盔甲。 雪越来越大。 似乎,多年前,松山的雪也是这般的大。 半柱香后~ 他走出书房,迎面撞上冲进来的正蓝旗。 “洪承畴在此!尔等意欲何为?” “老贼,受死吧!” 瞬间,他被愤怒的众人乱刀分尸,剁成肉酱。 …… 正蓝旗继续行军,目标紫禁城! 整齐的队列,严整的军容,精锐的武备,敢死的士兵,漫天的雪花。 嚓嚓嚓~ 数千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奔向紫禁城。 近了,更近了。 一佐领率先打破沉寂,回头望着整齐的队伍,高呼: “反清复明!” 身穿蓝色盔甲的旗丁们齐齐响应,随即放弃了行军阵型,加速冲向东华门。 “快关门。” 东华门的侍卫们拼尽全力,依旧来不及在叛军冲进来之前关闭沉重的大门。 …… 一名宗室出身的侍卫举刀高呼: “弟兄们,我们已经无路可退,后面就是金銮殿,后面就是皇上。和他们拼了。” “杀!” 此时的八旗子弟还没来得及集体堕落,譬如提笼架鸟、地道门道之类的优秀文化此时刚出现小范围苗头,还未深入人心。 八旗兵的战斗力依旧在线。 一句话,今儿是精锐打精锐。 空中箭矢乱飞,双方死战不退。 …… 蒋府。 赵泽生拼命拍打大门。 “出事了,出大事了,快开门啊。” 如果不是顾虑上下级关系,他恨不得立刻爬墙翻过去冲进大人的卧室。 吱嘎~ 大门终于打开了。 手拎铜棍的江北和手拎佩刀的周仓,一左一右,戒备之情溢于言表。 “不好了,内城出事了。” “快带我去见大人。” 呼呼大睡的蒋青云从晚春的被窝里爬出来,听说紫禁城打起来了,一瞬间还挺懵。 …… “你们先别出声。” 他侧耳倾听,内城炮声隐约传来。 轰~ 介踏马! 紫禁城真成战场了,优势在我! 蒋青云心情亢奋,但头脑依旧冷静。 “擂鼓,点兵,集合。” “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擅自行动,违令者斩三族。” “多派探马,增加瞭望哨,先弄清楚内城是何人在作乱?然后报与本官。” 056 反清复明正蓝旗,死战不退两黄旗 鼓声惊醒了南城地界所有的人。 这可不是普通鼓点,是紧急聚兵鼓! 五城兵马司的驻地很多,内城有3处军营,南城有4处军营。 按照“蒋氏军令”,聚兵鼓一响,所有士兵必须立即披挂整齐,在军官的指挥下,快速向南城兵马司靠拢。 探马必须立即出营。 2刻钟内,南城各营若不能开到南城兵马司,统领以下所有军官皆斩。 …… 花厅内。 绿珠披甲的动作娴熟且冷静,一看平时就没少练。 晚春捧着一碟点心,负责投喂少爷。 蒋青云原地站立,双臂展开,嘴里咀嚼不停,脑袋思索也不停。 要打仗了! 必须能量充足,甲胄齐整。 “夫君,出事了?” 江南匆匆进来,已是甲胄在身,身挎弓箭,手持长枪。 蒋青云咽下嘴里的猪油糕,语速飞快: “内城有乱,具体情况不知,我要带兵戡乱,你守在府里。我走之后,府里所有人听从你调遣。闹事者,杀。” 临出府前,江南忍不住叮嘱: “哥,你可一定要护好大人。”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江北的态度一如既往,镖师的职业道德绝不是说着玩的。 …… “大人,您说~” 赵泽生凑近,想探讨。 蒋青云面色如常。 咱是拥有20年工作经验的18岁老机关了,该瞎的时候就瞎,该笨的时候就笨,该狠的时候就狠,一点不带含糊的。 现在怎么可以假定是正蓝旗兵变呢? 这不是嫌自己靠旋涡不够近吗? 现在自己应该茫然,特别的茫然。 “赵指挥,一切情况等待哨骑归来,现在不要妄自猜测。” “遵命。” …… 陆续有巡城兵丁赶到,战马多就是好,军队的移动速度快。 “蒋”氏大旗下,士兵越来越多。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北边,只见那巍峨的正阳门箭楼后面黑烟冲天,炮声更是一声压过一声。 谁和谁在打? 紫禁城失陷了吗? 许多人都想询问,为何现在不去支援? 蒋青云一声不吭,他就想看看今儿会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自己的指挥,如果有,当场砍其头颅。 首领的威信,容不得一丝挑衅。 远处~ 哨骑终于归来,骑士焦急,马蹄翻飞,掀起蓬蓬雪雾。 …… 东华门。 锋利的箭矢射入两黄旗侍卫的胸膛,冰冷的刀锋划开黄马褂的威严。 正蓝旗已经攻陷了东华门,正在围攻文华殿。 文华殿门窗全部堵死,一群御前侍卫据守在内,不断用弓箭射杀正蓝旗叛军。 “重甲步兵,冲!” 一群身穿双层蓝色棉甲的辫子兵弯腰低头,举盾往前猛冲,大批轻甲弓箭手随即跟上。 抵近对射。 以弓箭对弓箭。 往日威风凛凛的御前侍卫们不断被收割。 黄马褂虽然威风,但踏马的挡不住箭矢啊。以无甲对重甲,约等于柳师太对蒋青云,全程被压着打。 膝盖被摁到肩膀了。 一名肺部中箭的二等侍卫,口吐鲜血,含糊不清的喊着:“两黄旗,死战不退。” 这帮人用命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披挂完整的侍卫亲军终于赶到战场,还拉来了几门西洋造的火炮。 紫禁城内武备齐全,光大炮就窖藏了几十门,今儿主要是猝不及防,被正蓝旗给袭击了。 文华殿附近,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 顺治和大臣们此时已转移到了内廷,侍卫们在乾清门前临时架起了拒马。 孝庄终于出来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一出场,就稳住了所有人。 “鳌拜。” “奴才在。” “你去指挥阻击叛军,务必守住三大殿。无论如何,三大殿不能有失,那是朝廷的体面。” “嗻。” 鳌拜翻身上马,冲向文华殿。 …… “索尼。” “奴才在。” “你从神武门出宫,调兵勤王,包围叛军。兹事体大,你拿着玉玺去调兵。” “奴才遵命。” 索尼心情激荡,信任,绝对是信任啊。若是没有玉玺,他很可能无法调动内城兵力最多的骁骑营。 …… “范文程。” “臣在。” “你从西华门出去,调五城兵马司的兵进驻六部衙门,他们距离最近。” “臣遵命。” …… “尼堪、岳乐。” “奴才在。” “你二人从神武门出,控制京师九门,所有城门无令不得开启,开启正阳门侧门,放五城兵马司的援兵进来。” “嗻。” 俩王爷乖巧好似奴才。 …… “昭告紫禁城,所有宫门不许打开。无论是哪儿的援兵来了,都让他们在宫外候着。若有武力闯宫者,射杀有功。” “打开武库,分发兵器,今儿凡是拿起刀枪站到这的人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御厨,事后一概论功行赏。” “哀家和皇帝就在这,等着你们凯旋。”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心情激荡,齐声高呼。 说来也怪,这会所有人都信心百倍,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 …… 御林军人少,但有炮。 正蓝旗叛军人多,但缺乏火器。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更是凶悍,身披三层重甲连续冲杀,战马连死2匹,终于夺回了文华殿。 他浑身血淋淋,挥刀怒吼: “开炮。” 几颗铁球砸入正蓝旗严密的盾阵,残肢断臂飞起。 “冲!” 鳌拜一马当先,带着侍卫亲军狠压正蓝旗。 …… “紫禁城打不下来,怎么办?” 一佐领捂着受伤的胳膊大喊道。 “就是死也要多拉些垫背的,我去六部衙门杀人,谁跟我去?” 科尔坤站出来了,带着一群人沿着筒子河抄近路杀向六部衙门。 午门守军连忙用弓箭阻击,但效果微弱。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百名叛军朝着六部衙门去了,但不可能开宫门援救。 科尔坤走后。 那一日在茶馆讲述爱新觉罗和正蓝旗恩怨的老佐领也站出来了。 姜是老的辣,人是老的阴。 老家伙一开口就是贾诩附体。 “摄政王死了,狗曰的两白旗就变成两黄旗的乖狗了。来4个牛录,跟着老夫去把他们拖下水。” …… 重新夺回东华门的鳌拜,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揪住一侍卫。 “你快瞅瞅,那杆旗帜写的什么?” “好像是反清复明!” “反清复明??”鳌拜气的直哆嗦,“反了,真反了,给我杀,杀光正蓝旗这帮不肖子孙。” 057 此刻带兵入城,算逼宫还是勤王? 范文程从宣武门进了南城,一路骑马狂奔,绕了一圈终于在正阳门外半里处遇到了待命的五城兵马司巡城马队。 “蒋御史,快快带兵入城勤王。” 大纛之下,蒋青云一声不吭。 “有旨意,蒋青云率五城兵马司速速进驻六部衙门,歼灭正蓝旗叛军。” 蒋青云终于扭头看了他一眼。 “范大学士,请出示圣旨。” “军情如火,只有口谕。” “抱歉,非常时刻,分不清敌我,本官不能出兵。万一,你范大人也是叛军的一份子呢?” 范文程惊讶的瞪大了眼珠子。 “我范文程对大清的忠诚日月可鉴。” …… 蒋青云直接问道: “紫禁城安全否?太后和皇上安全否?” “紫禁城还在抵抗,叛军只是烧毁了文华殿。太后和皇上安全,三大殿安全,内宫安全。” “那就好。” “可是六部衙门里还有许多的同僚,一旦叛军杀到,他们就完了。” “范大学士,六部衙门距离午门咫尺之遥,本官真带兵去了,你说我到底是逼宫还是勤王?” 死寂。 “所以,本官继续等待。范大学士,如果你不是叛军,你就再跑一趟拿份圣旨吧。” “好,好。” 范文程拨马,一溜烟又跑了。 蒋青云目不转睛的盯着城内那冲天的黑烟,心中只惦记着一个人,大哥周绍。事情发生的太仓促,不知他此时有没有事。 …… “报~标下在外侧抓获一人,他自称是洪承畴洪尚书之子,礼部主事洪士铭。” “带过来。” 洪士铭此时哪还有一丝贵公子气度,衣服破损,头发散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丐帮气质。 刚一见面,扑通就跪下了。 哽咽道: “青云兄,内城出事了。家父可能陷在叛军手里了,现在不知生死。” “叛军是些什么人?” “不确定,但肯定有内城的正蓝旗旗丁。” “你又从何处来?” “我从礼部衙门来,如果不是我跑的快,怕是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蒋青云示意旁边的士兵。 “把洪公子扶下去,给他找个大夫。” “对了,现在外面比较乱,你们看好洪公子,不要让他四处走动,防止遭了叛军毒手。” …… “谢青云兄,谢谢啊。” 洪士铭表现的像个傻子,被士兵们扶走了。 世界再次安静! 蒋青云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自己设下圈套弄死了人家的父亲,还留着人家的儿子,显然不符合为官之道。嗯,事后找个由头,斩草除根吧。 蒋青云继续沉思, 此时, 他身上的黄色棉甲被白雪覆盖,镶黄旗又变成了正白旗! …… 看不到加盖玉玺的圣旨,我五城兵马司那是一兵一卒都不会动的。 忠诚! 绝对的忠诚! 至于说,正蓝旗叛军此时已经杀到了六部衙门,马踏兵部,火烧工部,摧毁吏部,那都属于可以接受的代价。 上千名兵丁就这么在原地又站了半个时辰。 终于等到了圣旨。 范文程这老家伙把顶戴都跑丢了,隔着十几丈就大吼:“旨意来了,蒋御史,快,快接旨。” 蒋青云滚下马,顾不得冰冷,扑通跪在雪地里。 范文程以十倍语速念完了圣旨全部内容,烫嘴。 …… 蒋青云接过圣旨看了三遍,揣进怀里,重新上马,拔出佩刀,高呼一声。 “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进城!勤王!” 一马当先,千骑狂奔。 正阳门守军得了岳乐的军令之后,打开一道侧门。 骑兵隆隆开进正阳门,刚出城门洞没几步,所有人倒吸一口气。 卧槽! 血与火! 中轴线两侧各个衙署黑烟滚滚,尸体、鲜血、逃人、追兵,构成了一副最真实的“京师陷落图”。 蒋青云将手中佩刀一挥: “山字营,杀!” 250骑重甲骑兵开始加速,长枪平举,沿着宽阔的中轴线迅速摧毁了没来得及结阵的正蓝旗甲士。 林字营以汛以单位,散开追歼残敌。 蒋青云伫立在太庙旁瞭望东华门那边冲天的黑烟,今日之后,帝国的格局悄然发生了变化。 雪停了! …… 京师当中兵力最多的骁骑营终于赶到了,他们四面散开包住紫禁城,接替了两黄旗侍卫。 两红旗、镶蓝旗的兵力也在东华门外集结。 各色棉甲兵频繁调动,压缩正蓝旗叛军空间,同时,向两白旗区域派出哨骑。 乾清门前。 “报~正蓝旗叛军残兵1000余人据守信亲王府。” “多尼呢?” “未曾露面。” “传朕旨意,先围住,等大炮一到,即刻发起进攻。” “慢!”孝庄再次阻止。 “额娘?” “正蓝旗当中是否会有被裹挟之人?对这些人是不是可以留条命?” 顺治本想说什么,但没出声。 …… 很快,血淋淋的鳌拜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杆旗。 “皇上、太后,请看。” “反清复明!” 众人被这杆旗帜震撼的无法出声。正蓝旗,竟然疯狂至斯,祖宗都不要了。 孝庄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攥紧拳头。 完了,八旗格局彻底被打破了。 顺治说话都带上了杀意: “传朕旨意,先行劝降,如果不能,即屠之。” “嗻。” 鳌拜再次离去。 …… 信亲王府。 在此据守的1000余残兵知道末日来临,但平静的很,把王府的窖藏老酒都拿出来了。 外面隐约传来劝降声。 喝! 断头酒! 都是战场下来的兵,死亡也没啥可怕的。 “外面的人在架炮。” 众旗丁立马起身,砸了酒坛子。 “待炮一响,冲出去,杀一个是一个。” “正蓝旗,宁死不降。” 轰轰~ 朱漆铜钉大门被两颗炮弹轰成了碎片,下一秒,呐喊的正蓝旗残兵就从硝烟里冲了出来。 竟没有一丝犹豫。 …… 鳌拜冷笑: “放箭!” 300弓箭手立马上前。 一轮又一轮的破甲箭箭雨覆盖之下,纵然是全身棉甲也保不了周全,正蓝旗残兵不断中箭倒下。 但终究有些人冲过了箭雨。 “杀!” 两边狠狠撞击在一起。 佩刀破开咽喉,枪矛刺破棉甲,钝器砸碎肋骨,蓝色棉甲和各色棉甲厮杀在一处,不死不休。 没有人后退,直到正蓝旗残兵全部死光。 058 你们让朕下罪己诏? 连续三日,京师城门紧闭。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对于一个初建帝国来说不亚于遭遇了一次重大军事失败,实际影响远大于丢掉一两个省。 3000多正蓝旗满洲旗丁全部阵亡,他们的家眷跑掉了一半,留下了一半。 铁杆拥护顺治的两黄旗满洲旗丁死伤1900余。 其余旗的满洲旗丁死伤1500余,汉军旗蒙军旗伤亡一千多,暂且不计。 在这场兵变当中,近8000名满洲旗丁灰飞烟灭! 此时的满洲旗人男女老少全部加起来,不过35万人,其中旗丁大概11万。 一天,就损失了7%。 …… 倒是两白旗的表现出乎意料,在整场兵变当中稳如老狗,除了和部分正蓝旗叛军发生冲突之外,他们居然守住了奴才的本分。 得知此消息,所有人如释重负。 顺治也稍感欣慰。但欣慰之余,他又陷入了严重心理内耗,朕还能把多尔衮开棺戮尸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光早朝显然不够。 午朝,晚朝都出来了。 顺治开会开的头晕目眩。 一天三次朝会,两次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有若干次私下的君臣会面,反复的争吵,纠结,漫骂。 他惊恐的发现,正蓝旗的武力逼宫行为就像是揭开了火山口的盖子,炙热的岩浆喷薄而出,挡都挡不住。 八旗内部原有的矛盾井喷了。 八旗贵胄之间互相指责。 满汉之间也在互相指责。 坐在龙椅上,顺治突然想起了那一日和鳌拜在御花园散步时,他嘲笑朱由榔政权内部矛盾不断,内斗不绝的那些话。 回旋镖。 啪,就打脸了。 …… 乾清宫,议政王大臣会议。 由于郑亲王济尔哈朗在南边督师。 所以参会的有: 礼亲王满达海,敬谨亲王尼堪,端重亲王博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庄亲王硕塞,以及安亲王岳乐。 前三人都是顺治的堂兄,也被称为继多尔衮之后的“理政三王”。 顺治本人的态度可谓谦逊。 “诸位,京师遭此劫难,朕该如何应对,才能最大限度的减轻影响?” 博洛第一个开口: “奴才认为应该重建正蓝旗,重新挑选忠诚之人编入正蓝旗。” 勒克德浑想了想,拱手道: “奴才认为事分缓急,还是应该先仔细调查兵变的起因,背后的真相。如此规模的兵变若说没点缘由,奴才不敢信。 礼亲王满达海一直在咳嗽。 他是真有病在身,他倒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提出了问题。 “当下京师有乱,恐波及前方。朝廷是否应该召前线诸汉军王爷回京,安抚军心。” 顺治明白他说的是三顺王和平西王,这帮降将万一闻到血腥味起了其他心思,那就麻烦了。 …… 孝庄就在后面安静的听着,一声不吭。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人才凋零。外面这几个年轻的满洲王爷能力有巨大缺陷。 论军事指挥能力: 勒克德浑和博洛2人有过短暂的独自指挥一军作战的经历,勉强可作主将。 其余4人压根没有独当一面的经历,充其量就是个副将。 尤其是尼堪,他是一个优秀的陷阵先锋官。 论政务能力: 这6人差不多一个档次。 抛开身份,撑死做个各司的郎中。 孝庄心中暗想,这6人的分量加一块都抵不上洪承畴。 洪承畴是军政全才,思维缜密,不急不躁,能计长远。只可惜,他是汉人,只可惜,他居然死了。 那份夹着辫子的《泣血报君书》就在紫禁城。 万万没想到,洪承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极力推荐蒋青云?并且言辞恳切,似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味儿。 太出乎意料了。 孝庄幽幽长叹。 皇太极、多尔衮、洪承畴,这些都是优秀的好男人,都是一世枭雄,只可惜,恩恩怨怨说不清。 哎~ 38岁的女人,左右为难呐。 …… 画风开始不对了。 博洛突然矛头一转: “奴才请斩左佥都御史蒋青云,此人坐视各部衙门遇袭,居然按兵不动。非要等圣旨到了才肯出兵,致使各部各衙署的官吏伤亡过百,其心可诛。” 硕塞:“奴才附议。” 这2人如此团结也是有原因的。 博洛既是正蓝旗人,又是阿巴泰之子。但凡蒋青云失去圣眷,他第一个要动手。 硕塞则是分管兵部。 蒋青云在兵部扇耳光的事,其实也是打了他的脸。 顺治出奇的冷静。 “朕会调查的。” “尼堪,你为何一言不发?” 分管礼部的尼堪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皇上,奴才有个大胆的想法。” “讲!” “奴才请皇上下罪己诏,稳定人心,彰显明君之宽广胸怀。” 咔嚓~ 幕后的孝庄折断了长长的手指甲,鲜血渗出。 …… 顺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尼堪,你是怎么想的?” “奴才管着礼部,时常看些史书,奴才发现在历史上竟然有80名中原君王都写过罪己诏。唐太宗他一个人就写过28份罪己诏。由此可见,罪己诏可以安抚民心、稳定天下,可以彰显君王气度。” “是这样啊。尼堪你在礼部还真是学了不少东西啊。” “谢皇上夸奖。” 尼堪随即发现顺治的脸色不大好,心生疑惑,本想追问,被旁边的满达海踢了一脚。 顺治深吸一口气,把拳头攥在袖子里。 自言自语道: “正蓝旗兵变,朕大抵是犯了一些错误的。认错!认错?如果能够让八旗团结一心的话,朕倒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今儿先到这吧,朕有些乏了。召吴庸给朕诊个脉。” …… 议政王大臣会议结束后。 顺治先找到了在幕后听政的孝庄。 “皇额娘,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福临,你觉得尼堪的话?” “他脑子进水了。罪己诏一颁布,朕就真有罪了。” “福临你能看穿这一层,很好。尼堪思维简单只会披甲陷阵,他说出这种话倒也不奇怪。哀家好奇的是,这个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吗?还是背后谁教他的?” “额娘的意思是,范文程在背后怂恿?” “不随便怀疑一个人,但是也不随便信任一个人。大清的江山还未曾巩固呢。福临,你现在召蒋青云入宫,此人虽然跋扈,但做事确实老辣,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是。” …… 半个时辰后。 蒋青云匆匆入宫,在乾清宫偏殿见到了顺治。 “吾皇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赐座。”顺治挥挥手,“你们都退下吧~” 君臣一对一,方便谈机密。 “蒋青云,你认为当下朝廷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回皇上,将事件定性!” 059 坏了,乾清宫幕后有人 乾清宫偏殿。 顺治挥了挥手:“殿外伺候,10丈之内不得有人。” “遵旨。” 太监宫女们迅速退出乾清宫。 殿内只剩下三个人,蒋青云、顺治,还有藏在幕后的孝庄。 特别安静。 …… 蒋青云在沉思,落在顺治眼里却是一位忠臣在很认真思索“奏对”,于是耐心的等待着。 甫一抬头,恰好撞见了顺治那殷切期待的眼神。 “回皇上,臣认为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尽量消弭后续恶劣影响。” “正蓝旗围攻皇城的动静太大,一味的瞒是瞒不住的。” “越是隐瞒,民间野史就越瞎编,到时候离谱的故事满天飞,反而对朝廷不利。所以臣认为,与其被人诋毁,不如朝廷先把这事定性。” “臣建议,将正蓝旗围攻皇城之事定性为——心怀不满的摄政王余孽在明廷秘谍势力支持下,发动的武装逼宫行为。” 顺治陡然色变。 幕后的孝庄更是攥紧了拳头,她恨不得立即杀蒋,然后把洪承畴刨出来挫骨扬灰。 …… 蒋青云迅速的捕捉到了顺治的不安情绪,心里一惊。 坏了! 垂帘听政,幕后有人。 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凭空竖一强敌,而且是帝国最强敌。 他迅速调整思绪。 “皇上,考虑到当下局势不稳,可以暂且不定性摄政王。” “怎么讲?” “只处置摄政王的心腹,例如何洛会、谭泰等人,将他们定性为对皇上亲政怀恨在心,私底下拿了朱由榔的黑钱煽动正蓝旗围攻紫禁城。” 顺治点点头。 “这些人当初在摄政王耳边进谗言,干涉皇位废立。除掉他们是理所当然的。” “皇上圣明。” 蒋青云此时几乎可以断定,孝庄就在殿内。 顺治的不安情绪、不自主飘忽的眼神,还有迫不及待的给何洛会等人扣上干涉皇权的大帽子,无一不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 “爱卿,你说朕应该下罪己诏吗?” 顺治装作忧郁。 “不可,万万不可!” 蒋青云突然抬高了声音,脱口而出。 “皇上,容臣僭越。自古以来,皇帝的一切决策永远正确,无论结果是怎样,皇上都是正确的。如果有错,那一定是臣民错了。” “爱卿,这是为何?” “皇帝光芒万丈,是天子,非凡人。凡人才会出错,皇帝不会错,如果皇帝认错,就等于抛弃了神圣性,就会动摇国本。恕臣直言,圣君不认错!亡国之君才认错!” 孝庄听的攥紧了小拳头,她很想把蒋青云的心挖出来看看是红是黑,否则幕后看这人总是模糊不清! 顺治听的热血沸腾。 …… “可朕的师傅告诉朕,明太祖,明宣宗,明英宗,明代宗,明宪宗,明孝宗,明武宗,明世宗,明神宗,明思宗。他们都下过罪己诏!” “所以大明亡了。” 顺治愕然,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皇上,这都是东林党的阴谋啊,他们就是想把皇帝拉下神坛。罪己诏满天飞的结果就是大明还没亡,人心先亡了。” “那唐太宗呢? “此一时彼一时也,三省六部、五姓七望、关陇八大家,这些无一不表明唐太宗的皇权有限,并不能乾纲独断。太宗下罪己诏是为了彰显气度,吸引寒门子弟入仕,从五姓七望手里夺回对地方的控制权。” 蒋青云逻辑清晰,直指关键, 顺治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任命蒋青云做帝师,专授帝王心术。 “朕明白了,朕绝不认错!” “回皇上。朝廷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错在何洛会,错在谭泰,错在愚昧无知的正蓝旗。皇上不仅没有错,而且在积极纠错。” …… “臣觉得大清要自信!要强硬!要相信力量!好似重甲骑兵冲锋之时,无论前方是墙是沟,我们绝不绕道,快马加鞭,冲进去,冲过去,冲垮一切!” “爱卿所言,精忠报国,朕甚爱之,甚爱。” 顺治激动的离开了宝座,在殿内来回踱步,白净的脸皮涨红,手臂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硬核且中二的“蒋氏狂言”直击少年皇帝的心脏。 他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了万骑冲锋,那铁血男儿死不旋踵,撞墙墙塌,填沟沟平的壮丽景象! 简单!粗暴!强硬! 大清要自信! 绝对不认错! 这5个字好似洪钟大吕,狠狠的反复的撞击顺治的心脏。 “朕完全明白爱卿的意思了。你退下吧,做好准备,朕会重用你。莫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离开之前,蒋青云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不留一滴茶水,不留一根茶叶。 这一幕落在顺治眼里,他又觉得蒋青云为人真实、不搞虚妄、敢爱敢恨,对其印象分再+1。 …… 紫禁城上空的天,明媚而湛蓝。 冬天过去了,春天已经来临。 不过,风沙也快了。 蒋青云走在紫禁城,前面有太监引路,后面有侍卫伴随,一路昂首挺胸,气宇轩辕。 想走官场这条路,就别怕明枪暗箭。就像他在乾清宫里所说,重甲骑兵遇敌绝不绕道,一个字:碾! 紫禁城内,各级官员来去匆匆。 突然,迎面走来一方形大雁补子,说明这是一位四品文官。 此人立马止步,微微弯腰。 “蒋御史安好。” “嗯。” 蒋青云背着手,鼻子哼了下。 你四品,我也四品,很显然,我是你上官。 …… 刚走几步,又遇到一孔雀补子。 三品文官! 此人犹豫了几秒钟,居然停住了脚步,微笑颔首,主动打招呼。 “蒋老弟别来无恙。” “嗯。” 蒋青云依旧傲慢,只是微微点头,背着手经过。 你三品,我四品,很显然,我是你上官! 身后的镶黄旗侍卫苏勒达看的目瞪口呆,心里狂呼牛哔! …… 又绕过一道弯,走进了一道略显狭窄的巷子。 不巧,竟然遇到了一个方形仙鹤补。 来人竟是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 苏勒达心想,老弟,跪吧,这踏马的可是一品文官! 然而~ 蒋青云却依旧站的笔直,昂首挺胸,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范文程。 素来谨慎的范文程心中暗叫不好,这个跋扈的王八蛋牛眼瞪这么大,明显是要搞事。 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算了算了~ 忍忍就过去了。 范文程主动找了个台阶: “蒋御史有皇差在身,不可延误,请~” 说罢~ 他主动靠边,以背贴墙,努力吸住肚子,确保让出足够大的空间,让特别宽阔的蒋御史先通行。 060 你列名单,我来收拾 肩宽5尺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乾清宫一路走到东华门。 劝谏顺治,大清要自信! 那自己首先要很自信!自信,从我做起。 沿途~ 众官弯腰,侍卫侧目。 御前侍卫苏勒达一改之前的优越感,鞍前马后,十分殷勤。 蒋青云坦然接受。 一品官老子都不鸟,你个满洲侍卫算什么鸟毛。 …… 紫禁城的东南角。 被烧成灰烬的文华殿正在重修,被大火烧黑的东华门也在重新刷漆。 从东华门,到金鱼胡同,到简亲王府,一路皆可见激战痕迹,箭矢遍布,血迹乌黑。 巡城兵丁单膝下跪。 “参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前面带路。” 蒋青云步入王府,沿途所见,墙倒屋塌,残垣断壁。 证明了正蓝旗战斗力相当犀利。 伤亡最为惨重的是戍卫皇城的两黄旗满洲旗丁,死战不退。 损失最小的是两红旗。 他们一如既往的苟,难怪能培养出兵马司后勤吏目松二这种人才。 在真实的历史上,两红旗也是从清初苟到清末,捞到的好处少,但是人死的也少。 …… “府里还有活着的男丁吗?” “回大人,一个都没有。多尼、两位王爷的尸体都已经验过了。” 信亲王多尼是多铎的儿子。 多尔博也是多铎的儿子,早先过继给多尔衮了。 但是多尔衮死后,多尔博又被勒令回到信亲王府,由他哥多尼看管。 在这场风波中,年仅7岁的多尔博被愤怒的正蓝旗叛军顺手砍了,小小的尸体烧的蜷缩成一团。 多铎这一脉到此算是彻底废了。 十人九死,剩下的也没法繁衍了。 出了王府,登上崇文门城门楼子往下眺望。 正蓝旗防区死气沉沉。 宽敞的崇文门内大街空无一人,偶尔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寥寥青烟,说明这里不是无人区。 …… “大人,周大使来了。” “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 蒋青云三步并作两步,见到了略显狼狈的周绍。俩人执手相对,无语凝噎。 世上最纯洁友谊莫过于男人之间的友情,义薄云天、一诺千金。 “大哥!” “三弟!” 蒋青云挥手屏退周围护卫,低声询问起了近况。 “大哥,家里都没事吧?” “自打那日从南城回去,我就把家小疏散到了城外。我每日和衣而眠,不敢深睡。那一日正蓝旗起事,我一听见喊杀声立马起身逃命,总算有惊无险。” “在宝泉局西厂大使任上,还顺利吗?” “差强人意。” “无妨,你是外来官,肯定会被排挤。这样,你列个刺儿头下属的名单给我,我把他们全送到宁古塔。” “好。” 周绍虽有善念,但绝不是迂腐之人。 他知道,三弟这是在帮自己立威呢。 “大哥,除了刺儿头下属的名单,你再列个刺儿头上司的名单,我这次一并收拾,还你一个清爽、干净的宝泉局。” 周绍震撼的半天说不出话。 心中感慨,数日未见,三弟之跋扈又见长啊。 “三弟,你又要抓人了?” “对。” …… 次日,寅时。 天漆黑,蒋青云就听见绿珠敲窗。 “少爷,要起床啦。” “知道了。” 蒋青云一脸丧气的从晚春的被窝里爬起来,唉声叹气。 上朝! 别人觉得是荣耀,蒋御史认为是负担。 4点就起床,5点前要赶到午门外,然后6点踩着星光走进太和殿。 四品官还只能站在殿外,除非皇帝有召,否则不能入殿。夏天晒太阳,冬天吹北风,春天吸风沙,就秋天舒服一些。 皇帝累,大臣也累。 却没人敢站出来建议修改这种“自虐”行为。 这里面的缘由,蒋青云很清楚,但他不能讲。 …… 绿珠也进来了,帮着伺候。 漱口、喝茶、早餐,更衣、还有出入午门的牙牌,各种零碎,忙的鸡飞狗跳。 蒋青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绿珠的脸。 “明儿起,你专门安排一个老妈子看着钟,每日负责叫醒我。你有孕在身,不必早起,和夫人一样。” “谢谢少爷。” 绿珠手上动作不停,眼眶微微泛红。 在她心中,蒋府才是自己的家,少爷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蒋青云心中了然,如果自己哪天死了,绿珠会是第一个主动殉葬下去陪自己的。 晚春看的酸溜溜,羡慕又嫉妒。 不过如今少夫人和二姨太都有孕,少爷专宿自己,也算是从中得利了。 …… 出府时,护卫马队早已在门口等候。 考虑到舆论,蒋青云也不敢搞的太扎眼,所以只安排了10个忠心护卫,且清一色便衣,尽量低调。 护卫队由大舅哥和周仓轮流带队。 这俩人的前途都在自己身上,倒是尽忠尽职。 蒋青云外罩一件黑狐皮大氅,翻身上马,相比较前日,今日上马的动作稍微不那么流利。 这让他想起了穿越前的大学往事。 宿舍下铺的兄弟来自某武术之乡,下盘沉稳有力,出腿如鞭,一入校就在多项校内比赛中崭露头角。 威震五角场。 后来,这位兄弟在校际联谊舞会上认识了邻校的金融女生,俩人一见钟情,如胶似漆,遂在校外共筑小巢。 3个月后~ 这位兄弟在训练场被人死死摁在台子上无法挣脱,怒吼数次,最终放弃了挣扎,十分狼狈,虎目含泪。 从此一蹶不振。 …… “大人,到了。” “你等就在附近吃茶,候着。” 蒋青云下马,随手摸出一锭银子丢给护卫们,然后径直走向午门。 一路上,他看见了许多张笑脸。 “蒋御史安好。” “蒋大人好啊。” “老弟,来啦。” 官场之人普遍嗅觉灵敏。谁要高升了,谁要出事了,谁和谁走到一块了,一嗅一个准。 嗅觉不好的人是肯定没机会站在这里的。 终于~ 午门吱嘎吱嘎打开,侍卫们分列两排。 “百官上朝!” 众人连忙噤声,各自寻找队形,鱼贯步入午门。 品级高的走在前面,品级低的走在后面。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那就是一张标准的组织架构图。 061 紫禁城钓鱼 这不是一次成功的早朝,没有取得胜利! 以上是顺治视角。 散朝时,一个小太监悄悄拦住了蒋青云。 “蒋大人留步,您跟奴才走吧。” “好。” 蒋青云没有多问,毕竟他在宫里头也没相好的,约见自己的除了顺治不会有其他人,跟着小太监走就是了。 七拐八拐,就到了御花园的鱼池。 …… 顺治坐那钓鱼呢~ 蒋青云左右张望, 10丈之内皆无人,他立马意识到小皇帝是要谈机密,故意选了这么个地方。 于是脚步刻意加重,往前走了几步。 “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坐过来。你会钓鱼吗?” “臣打小就爱钓鱼。” “那边有鱼竿,自己拿。” “遵旨。” 民间钓鱼,钓的是鱼。看似很简单,实际上也不复杂。 紫禁城钓鱼,钓的是人。看似不复杂,实际上特别复杂。 鱼儿不讲政治,但钓鱼的人要讲政治。 只见蒋青云从地上捡起一根鱼竿,用假动作装上并不存在的空气鱼饵,随后振臂一扬。 嗖,将空钩奋力抛入水中。 然后聚精会神的等待鱼儿上钩。 …… 村上春树曾经说过: 官场之上,面对上级的询问,聪明的下级要学会答非所问。你问你的,我答我的。 “爱卿,正蓝旗围攻紫禁城之事,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朕每每想到,都很心痛。” “皇上有大德。” “朕,其实早就想给多尔衮定性了,无奈朝中大事此起彼伏,总是找不到好的时机。” “皇上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 看似回复的牛头不对马嘴,可顺治觉得还行。 蒋青云见自己的浮漂突然一动,顿时吓了一跳,不是吧,空钩也咬?紫禁城里头养的鱼儿已经蠢到这种程度了吗?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再看旁边,顺治的浮漂也在动。 …… 顺治还在吐槽。 “朕今日本想当廷定性正蓝旗事件,不料群臣争吵不休,议政王大臣们更是掣肘。朕下不来决心。” “回皇上,臣有一计。” “讲。” “不如先定性多尔衮,再定性正蓝旗。” “嗯?” “回皇上,多尔衮是皇上亲政之后绕不开的一个障碍,也是群臣心里的一个障碍。搬掉了,万事皆顺。” “爱卿觉得,该怎么处置?” “以十宗大罪将其开棺戮尸。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谁来挑头?” “臣来谋划。” “谋逆的证据何在?” “臣来搜罗。” “如果群臣反对呢?” “令侍卫亲军当场抓捕,定为同党,杀鸡儆猴。” “如果太后也反对呢?” “事情发生之前,太后会反对。事情发生了,太后就不会反对了。真到了那个时候,太后只会坚定的支持皇上。” …… 顺治脸色纠结。 突然,他扭头道: “朕既是天子,自然受天眷。今日钓鱼,朕若先钓上,朕就听你的。若是钓不上,计划暂缓。天命不可违。” “臣谨遵天意。” 钓鱼佬誓言之后,俩人不再闲聊,聚精会神盯着湖面。 今日云层略厚,无阳光,风力不小,湖面并不平静。 半刻钟过去了~ 顺治的浮漂不断上下,紧张导致他手心出汗。 …… “皇上,上鱼了!” 顺治突然起身猛拉鱼竿,只见一条金灿灿的鲤鱼在水面挣扎。 蒋青云连忙抓起抄网站到栏杆旁,待鲤鱼靠近了,伸网那么一抄。 稳稳当当~ 鲤鱼落网~ 蒋青云抬头望天,低声说道。 “皇上,此乃天意。” 顺治激动,只觉一种难以形容的冲动开始膨胀,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即搅动天下风云。 “朕意已决,爱卿,动手吧!” “臣遵旨。” 君臣俩人离开后,一群小太监来收拾东西。 “嘿,你们瞧,蒋大人的鱼饵早就被鱼儿吃光了。” “咱紫禁城的鱼儿多精啊,能让他一个外人勾了去?不能够嘿。” …… 御书房内。 顺治很严肃的说道: “洪尚书殉国,朝廷理应表彰,优厚抚恤,欲加文忠,昭告天下。” “皇上圣明。” 孰料顺治突然笑了。 “爱卿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洪承畴在遗书里大力保举你,说实话,朕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夸奖一个人。” 见蒋青云明显懵了,顺治干脆令人找出那个奏折丢给蒋青云。 蒋青云接过,迅速浏览。 这一看不要紧,嘶,如芒在背,阴风阵阵。 字迹潦草。 内容骇人听闻。 “~大清不可一日无汉军旗,汉军旗不可一日无蒋青云。臣临死才知,蒋之才干绝不在臣之下,朝廷若要一统天下,可多倚重此人。” 蒋青云差点原地跳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亨九,你踏马的到底要干什么? …… 无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以至于原本应该心情愉快的蒋青云心事重重,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不出来。 咚咚咚~ “云儿,是我。” 文氏亲自来了。 “我听江南说你愁眉不展,问也不说,只把自己关在书房,大半天都不出门。怎么,遇上难事了?” “我没和她们讲,这件事太复杂了,说来话长。” 巴拉巴拉巴拉。 一刻钟后,文氏脸都白了。 “你把洪承畴算计进了棺材,你是为什么?” “娘,母子一心,我没什么可瞒的。天花、人痘、洪承畴、正蓝旗兵变,一环扣一环。我策划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抓!权!” “所以,即使不干掉洪承畴,你也会干掉其他分量接近的重臣。” “对。大清是以小族统大国,表面看似和蒙元相似,但实质上完全不似。我想抓权,就必须把水搅浑。倘或内外安定,四海一统,我是没有机会的。” 蒋青云笑的很开心。 文氏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娘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对错,只有成败。成功者永远正确。所以,言归正传,我判断洪承畴的遗书如此抬举你,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 “保住他一家子,尤其是他儿子免遭你毒手。” 蒋青云思索片刻,自言自语。 “娘,那么问题来了,洪士铭知道吗?” 062 臭不要脸啊~ 西城,洪府。 门口缟素,极尽哀荣。 前些日子这间府邸着实热闹了一阵,宫里赐银的天使、各部吊唁的同僚、唏嘘不已的旧部~ 葬礼结束后,洪府门前冷落车马稀。 甭管你生前是什么大人物,都逃不过一个定律——太太死了,客人踏破门槛。老爷亲自死了,鬼都不上门。 洪家人也算是体会了一回什么叫人走茶凉。 经常当官的朋友都知道,人走茶凉不算什么,有时候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 不过今儿,却来了稀客。 两个骑士引导着一辆马车,慢悠悠来到门口。 看门的连忙迎上去: “您是?” 周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蒋大人请洪公子过门一叙,这是请帖!” “好好,您稍等。” 门子一溜烟跑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洪士铭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洪公子,这位是?” “吾妹,欲一道赴宴。” “请洪公子和洪小姐上车。” 马车速度不紧不慢,没多会就到了南城兵马司胡同。 蒋青云把整条胡同的房子都买下来了,又白占了一块空闲的官地,用于扩建自己的府邸和心腹居住的住宅。 安全大于天。 跋扈不是发疯,不是抽风,而是基于正确认识到自身实力和朝堂大势之后,游走在规则边缘的一种主动进攻,进攻的目的是抓权。 …… 路过育婴堂时。 “停,停车。” 洪士铭下车时眼圈泛红,倒不是演戏,如今他很容易找到悲伤的情绪。 “孩子,拿着。” 他塞给门口的鼻涕娃一锭银子。 鼻涕娃攥着银子,飞跑回去喊主事。 待主事的婆娘赶到,马车已经离开很远了,她只能感慨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如今,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居住环境大改善,伙食有保证。 忧的是人口大爆炸,老远的人都跑过来,把养不活的孩子扔到育婴堂门口,只为了增加哪怕一丝生机。 刚搬来时,育婴堂仅有百余人,现在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很快就会超过五百人。突破一千人、两千人,也只是时间问题。 经费总会耗尽的。 主事婆娘抱着刚捡来的一健康女婴,自言自语道:“死鬼,你上天做了罗汉,你倒快活了。” …… 蒋府。 “小侄拜见伯母大人。” 洪士铭一见文氏就扑通跪下了,两行热泪,可怜兮兮。 “快起来,好孩子,坐,坐下喝茶。” 文氏也叹了一口气。 从洪士铭进门起,蒋青云就一直在观察他。 两世为人,自己看人的眼光可谓入木三分。不过居然没看出洪士铭有任何表演痕迹。 “士铭老弟,节哀,家里现在如何?” “全家人心惶惶,尽量闭门不出。” “这又是为何?” “父亲生前因为种痘一事,制造了太多仇人。若无朝廷的文忠之谥,我一家怕是早就~” 说到这,洪士铭突然离开椅子,扑通跪倒。 “青云兄,救我!” 蒋青云连忙起身扶起。 “娘,你先回屋吧。我和士铭老弟再敞开聊聊。” “好。” 文氏起身离开花厅。 离开前,她望着在花厅外垂手站立的孝服女子,意味深长的问道:“这位是?” “小妹洪涛,年方二七。” “洪涛见过伯母,见过蒋御史。” 文氏颔首微笑后离开。 …… 花厅只剩下蒋青云和洪氏兄妹3人。 “士铭老弟,你知道令尊的《泣血报君书》吗?” “前几日,兵部一位前来吊唁的伯父告知,我方才知道。说来惭愧,家父被叛军围困之日,我却不在身边,只恨不能和父亲一同殉国。” “你那日若是死在叛军手里,令尊才是死不瞑目呢。你是洪家单脉,令尊就是死也要拼命保住你的。” 一问一答,看似平静。 蒋青云却同时将兄妹俩的神态反应收入眼底。 洪士铭的脸上是愧疚、哀伤、纠结、迷茫。洪涛则是哀伤、迷茫、还有一丝即将殉道的悲凉。 …… “令尊遗书向朝廷大力举荐我,言辞过溢,我惭愧啊。”蒋青云长幽幽道,“令尊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对我一点不记恨啊。” 兄妹俩心知肚明,所谓的记恨是指蒋青云拒绝联姻一事。 “我也没想到家父在死之前还惦记着向朝廷举荐青云兄,大概是人才难得,一片公心吧。” 洪士铭突然扭头。 “小妹,过来。” 洪涛不卑不亢,走进花厅。 “跪下。” 兄妹俩再次跪下。 蒋青云一阵头大,只能继续演戏。 “哎呀呀,洪公子,起来,你何必呢?何必呢?” “青云兄,小妹愿自荐枕席,服侍兄长左右。” “可我已经有妻有妾了。” …… “蒋大人,小妹不要名分,只求大人保洪氏一家周全,便是无上恩德。父亲,他在九泉之下亦可闭眼。” “不至于,不至于!”蒋青云节节败退,连忙拒绝,“洪氏乃福建南安显赫大族,岂有与我为奴婢之理?若京城睹物思人,你们也可以回南安老家,何必在京城伏低做小呢?” 这番话可谓是合情合理。 洪家是地方大族,有地、有人、有钱,且和当地多个大家族联姻,关系盘根复杂,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见2人沉默,蒋青云作势要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局没法破! 兄妹俩身穿孝服,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兼有洪承畴“遗书举荐”在前,自己没法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不是心狠不狠的问题,而是关系到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朴素道德观。 …… 洪士铭膝行数步,抱住蒋青云的靴子。 “蒋兄,南安老家也回不去了,本宗因家父松山大战被俘投清之事,早就公开和我们这一房断绝了关系。离开京城,我们也无处可去。” “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兄妹吧。” “小妹,快,给老爷磕头。” 蒋青云瞬间一个头两个大,麻了,麻了,踩上牛皮糖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正当他脑袋高速运转时。 突然进来了2个女人,绿珠和晚春。 …… 绿珠笑语盈盈: “少爷,酒宴备好了,您和洪公子可以边吃边聊。” “好,好。士铭老弟,咱们先吃饭。哎呀,你放心,洪家不会有事,我管着五城兵马司呢。” 蒋青云果断发力,把洪士铭硬拖起来。 俩男人在前面走,三个女人在后面走。 063 特别保守的蒋御史 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一道汤,一道点心,还温了一壶米酒。 作为家宴,算不得奢华,但也得体。 蒋青云坐主位,洪士铭坐左下侧。 “哎,你上桌干嘛?” 刚欲落座的洪涛僵住了,她望着质问自己的蒋青云,有些懵。 洪士铭也懵了。 “女人怎么能上桌吃饭呢?” 刷~ 洪涛的脸瞬间血红,羞愧的想死。 …… 蒋青云不以为意,就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和一加一等于二一样正常。 笑着给他斟酒夹菜。 “老弟,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洪士铭这会才突然反应过来,按照保守区域的风气,女人是不能上桌和男人一起吃饭的。 只不过洪涛在府里没经历过。 “青云兄,刚才吾妹~” “我大清乃礼仪之邦,礼不可废,女人上桌看似是小事,实则是大事,其影响仅次于红杏出墙,要警惕!要十分的警惕!” 蒋青云一脸严肃,一脸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洪涛刚才是要上桌撒尿呢。 …… 羞愧难当的洪涛跑出餐厅,在长廊上被晚春截住了。 “哎,你就是洪家小姐吧?” “妾身是的,姐姐是?” “以后,咱们就是一张榻上抡马勺的姐妹喽~” 洪涛很不喜欢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从头到脚,从前到后,肆无忌惮,像个老鸨子在挑人。 “洪家大小姐,你读过很多书吧? “嗯,妾身5岁开蒙,家里请了好几个塾师。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唐诗宋词也略知一二。” “哟,女秀才啊?” “嗯,算是吧。” “《风流绝畅图》看过吧?” “没。” “《熙陵幸小周后图》呢?” “没。” 洪涛的脸刷一下红透了。 “《花营锦阵》呢?” “没。” “《金瓶梅》呢?” “没。” “大小姐,该读的书你是一本没读,你算什么女秀才?你分明就是个文盲嘛。” …… 十几年的清高骄傲被如此不讲理的击碎,洪涛这个世家小姐瞬间崩溃。 晚春不依不饶: “你是个女人,你进府是要伺候老爷,给老爷生孩子的。还精通经史子集?咋的,你准备闺房讲经啊?” 洪涛哭的更大声了。 善良的晚春掏出自己的手帕塞给她。 “别哭了,奴家也是好心提醒你,首先,你得像个女人。” 洪涛接过手帕刚想擦眼泪,一看上面的刺绣图案,好似炭火烫手,丢出老远。 蒋青云,狗都不嫁。 她沿着长廊失态的飞跑。 晚春跟在后面大呼小叫:“洪家大小姐,你跑什么,成何体统啊。” 听得乱糟糟的,洪士铭跑出餐厅,目瞪口呆。 蒋青云脸一沉: “安排一顶轿子护送洪小姐回府。” “成何体统~” 洪士铭也臊得慌,他不知道蒋青云是在骂府里下人还是骂洪家没家教。 …… 送走了洪氏兄妹,蒋青云长出一口气,虽未彻底破局,但也没陷进去,算是平局,不输不赢,基本维持了现状。 心累! 他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三花猫蹑手蹑脚的又来了,一人一猫,一起摇摆。 撸猫,可缓解压力,并且消耗体力很小,正适合18岁的人养生。 蒋青云估计洪氏兄妹要么真不知情,要么是巅峰影帝。 洪承畴那一句“大清不可一日无汉军旗,汉军旗不可一日无蒋青云”传播度超高。 短短数日,传播人数呈几何级。 无他,句式太牛了,朗朗上口。 后果就是,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不能杀洪士铭,但是也不能用。还要对他适度加以保护,否则天下人都会认为自己是个无耻之徒。 …… “少爷~洪士铭洪少爷给育婴堂捐了200两银子。”管家悄悄来报。 “知道了。” 许久,蒋青云自言自语。 “亨九啊,你以身入局把家眷塞到了我的船上,你这招确实厉害。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搞你女儿,从她嘴里验证呢?” “女儿家心软,未必能保守秘密哦,甚至爱上杀父仇人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哦。” 轰~ 夏季闷雷,由远而近。 蒋青云睁开眼睛,望着那密云弥布的天空。 “亨九,你怒了?有本事,你劈我啊。” 没一会,天边数道闪电如银蛇坠落,看方位,应是落在了景山方位。 蒋青云抓起三花猫的两只前爪,将其拎起,四目对视。 “爱妃,告诉朕,这世上压根就没有天谴,对不对?” “喵~呜” 三花猫永远温柔,猫德高洁。 …… 次日傍晚。 大兴知县武谨言自乘一顶小轿,带一顶满载礼物的小轿从后门低调入府。 “武知县,您请,大人在书房等你。” “哎。” 武谨言心情兴奋。 书房待客可不是寻常待遇。说明什么,说明了左佥都御史很重视自己啊。 “下官拜见总宪。” “坐,自己倒茶自己喝。” “是。” 武谨言更加兴奋,自己倒茶自己喝,不是慢待。 相反,恰恰说明是自己人的待遇啊。 当面称呼总宪(左都御史的另称),你也敢接,甚至虚伪的推辞都懒得做。这说明蒋御史有自信,搞不好哪天真能坐上左都御史的宝座。 想到这,武谨言不由得把屁股又往前挪了些,只坐椅子边缘。 …… 蒋青云忙完了手头的花名册,才抬头。 武谨言连忙放下茶碗。 “这些都是弹劾你的,自己拿去看。” “啊~” 武谨言接过一张张翻看,瞬间脑门出汗。 从贪墨到纳妾,从收赃到卖岗,记录的清清楚楚,虽不完全精准,但基本是真的。 “总宪,这、这都是谣言啊。” “是吗?” “这些指控都不是事实,下官以全家性命作保。” 蒋青云一声不吭。 武谨言脑袋高速运转,能当面问罪,那就说明自己是安全的。这叫敲打,是上官收拢下官的一种手段。 但是~ 自己不能有恃无恐,还是要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总宪,下官在任上确有一些瑕疵,可绝没有上面写的这般离谱。下官愿意坦白,还望总宪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巴拉巴拉~ 足足两刻钟,武知县讲,蒋青云听。 …… “武知县,本官是代表朝廷和你谈话,你不隐瞒,态度是极好的。本官派人查过,你为官虽不甚检点,唯独在人命官司和赈灾这两项上没犯过糊涂,说明你还有底线,还可以挽救。” “谢恩公、谢恩公。” “现在,你附耳过来,有桩事你替我去办。” 064 苏克萨哈,你的事发了! 蒋青云娓娓道来: “通州附近有一帮会,名叫斧头帮,盘踞漕运码头,以搬运为生,聚众数百,组织严密,自诩义气。” “你找一个略有侠义的官府差役作为暗桩。具体的操作办法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先抓个斧头帮的小喽喽入狱,让暗桩加以照拂,之后再释放,从而搭上斧头帮的线。” “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让暗桩通风报信,成为斧头帮的外围骨干。” “记住,只渗透,只打探,只交好,一切情报汇报给本官。” “另外,只需你一人知道这是本官的安排即可。否则的话~” “恩公放心。” 武谨言重复要求后,悄然离去。 …… 次日~ 蒋青云又找来老岳父提出了相同的要求。 镖头江德顺的江湖人脉很广,立马拍着胸膛保证他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江南就一直在旁听着。 这件事不必瞒着她,一来,当时她就在刺杀现场。二来,托付的是她爹。 临走时。 蒋青云:“夫人,送一下。” 他不会亲自送江德顺出府,与礼制不符。 穿越了,就要入乡随俗,没必要在这种小事情上搞现代化,徒增笑料。 一句话,要像个大清的官! 江南陪着江德顺走到府门口,赠送了一件黑狐皮袄,一盒山参,一张50两面值的银票。 “好,好啊。” 江德顺眉开眼笑,对这桩婚事满意的不得了。 “江南,你如今是四品命官的正室夫人,有些事你要上心啊。” “爹的意思是?” “我贤婿的后宅冷冷清清,不像话嘛。爹不多说了,走了,去瞅瞅你哥。” …… 送走了老爹。 卧室里,江南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藏在心中很久的问题。 “夫君,妾身总觉得你不像个官。” “那我像什么?” “你就像是一个潜入朝廷内部的江湖侠客,一有机会就要在京城搞武装起义。” “夫人,你错了。我不是侠客,侠客改变不了天下,而我,是要改变天下创造理想社会的~” “那是什么样子?” “首先是公平!不追求绝对的公平,但可以守住公平的底线,尽量维持相对的公平。” “那,夫君你派人打入斧头帮是什么目的?” “斧头帮要么为我所用,要么武力铲除。” …… “夫君,你似乎不喜欢江湖?” “因为江湖没有秩序,只有打打杀杀,所谓的义气也只是幌子。纵然有几个所谓的侠客,也改变不了多少事。” 蒋青云提笔,挥毫写下:共同立场、一致目标、严格纪律。 江南摇摇头,她不太看得懂。 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产生了更多的依赖。先婚后爱,是封建时代的女子的常态。 爱,本来是脆弱的,但包裹了义务和职责就变得坚韧了。 蒋青云伸手揽住,感受着一个优秀弓箭手充满力量的上肢。 叮嘱: “夫人你有孕在身,日常还需多加小心。” “大夫说胎位稳固,不碍事的。” “还是谨慎些好。” “谢谢夫君。” 江南羞赧低头,虽然被识破了小心思,但心里还是甜蜜的,因为感受到了来自丈夫的关心。 女子的思想封建些也不是坏事。 他略一思索: “吴太医说我府里妻妾还是少了些,和我这个年龄不符,和我这个级别也不符。” “吴太医医术高明、人品高洁,夫君遵从医嘱是极好的。夫君可有中意的女子?若有,妾来操持。” 江南说的很认真。 替夫纳妾,天经地义。 “没有。” 蒋青云心想,柳章台、洪涛,这俩都是可疑分子,还不如自家的三花猫可靠。 不过~ 柳氏那端庄又妩媚的模样却又涌上了心头,红尘修行,大有趣味。差点忘记了,顺治小皇帝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自己助攻。 …… 东城。 “大人,到了,这里就是苏克萨哈的府邸。” “叫门。” 蒋青云跋扈,底下的人耳濡目染,也比较跋扈。 管你什么大宅门呢,拽着大门的铜环就是凿,于是,苏克萨哈府邸两扇朱漆铜钉大门被敲的哐哐响。 “来啦,来啦。” 门子一溜小跑,打开门,愕然的望着4名披甲护卫。 “敢问您是?” “左佥都御史蒋大人来了,让你主子出来迎接。” …… 蒋御史威名震京师,在衙门殴打同僚,在皇城凌辱范文程,在西直门掌掴阿济格,各种真真假假的段子满天飞。 总之,跋扈! 苏克萨哈本在午睡,嗖就蹦起来,一溜小跑来到府门口,仓促之间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参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苏大人,你是满人,又是世袭男爵,按道理,本官应该给你见礼吧?” “不敢,不敢。” 苏克萨哈满脸堆笑,伸出右臂。 “大人,您请~” 蒋青云抬腿就进,8名披甲护卫一声不吭也跟着进来了,个个手按刀柄,除了江北扛铜棍。 门子没吱声,吱声就挨打。 …… “蒋御史年轻有为,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卓尔不群,您能光临寒舍,那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哈~” 苏克萨哈一路恭维,不时发出爽朗的大笑。 然而,蒋青云就像是债主上门,背着手走路,冷峻,沉默,面无表情。 到了花厅。 蒋青云大喇喇的走到主位坐下。 8名护卫随即分立左右,手按刀柄,目中无人。 苏克萨哈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亲自奉茶,态度可谓是谦卑到了极致。 “蒋大人,您请喝茶。” 蒋青云却不接,只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神里充满讥讽、不屑、还有主宰。 都说眼睛是人的窗户,这话不假。 此时,苏克萨哈的眼神惶恐、尴尬、担忧,还有一点愤怒。 …… “苏克萨哈,你的事发了!” 当啷~ 茶盏落地,摔的粉碎。 蒋青云心想,如果有伏兵的话,此时就应该冲进来砍自己了。 “叶赫那拉.苏克萨哈,满洲正白旗人,家世显赫,贵胄子弟,不思报国,枉顾圣恩,投靠多尔衮,丧失了良知,丢弃了原则,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苏克萨哈,你,知罪吗?” 065 万事俱备 花厅里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苏克萨哈汗出如浆。 扑通~ 他直接跪下了。 “奴才知罪,奴才求皇上宽恕,求蒋大人宽恕。” “你罪在何处?” “奴才检举,奴才揭发,多尔衮他谋逆,他擅杀大臣,他还想干涉皇位废立,他还祸乱后宫,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臣。” 最后两个字,才是关键。 蒋青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来啊,纸笔伺候。” “苏克萨哈,本官今日是代表皇上来和你谈话的,望你好自为之,你知道什么,就全部写下来。机会是给到你了,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活了。” 说到代表皇上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苏克萨哈显然听懂了,立马磕了三个响头。 “奴才明白,奴才坦白。” …… 苏克萨哈就这么趴在地上写。 花厅很安静。 蒋青云不急不躁的品茶,同时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18岁就如此沉稳(跋扈),若是38岁那还得了。 现在的日子,比穿越前当副科的日子精彩一百倍。 穿越前的单位经验全部兼容,运行起来异常流畅。 足足3刻钟。 苏克萨哈写了满满的8大张,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工工整整,隐隐有些柳公权的笔风。 蒋青云反复翻阅,突然问道: “苏克萨哈,论起楷书,你认为柳公权和赵孟頫谁更胜一筹?” “不知蒋大人更中意哪个?” “柳公权的字结构严谨、筋骨结实,但本官还是更喜欢赵孟頫的圆润飘逸。” “啊~奴才也认为赵孟頫更胜一筹。” …… 蒋青云笑了,卷面分数你拿到了,接下来就看内容得分了。他一张张认真翻阅,不看字迹,看内容。 8张! 蒋青云从中抽出了一张。 “萨克萨哈,多尔衮秽乱后宫的罪状不宜公布。本官先替你保管了。” “是,是。” 这一张很关键,是把柄,也是投名状,俩人心照不宣。 “……多尔衮居然私制龙袍?还把逾制的器具一起下葬?还曾口出狂言,一言即可废立?” “千真万确。” “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奸臣~苏克萨哈,你能找出指控多尔衮的证据吗?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 说话时~ 蒋青云摸出一块龙纹玉佩对着阳光反复端详,又竖起大拇指展示一个成色极佳的玉扳指。 苏克萨哈恍然大悟。 “能,一定能。” “来人,把苏克萨哈大人扶起来。” …… 当天。 俩人密谈许久。 多尔衮曾经的心腹、正白旗贵族子弟苏克萨哈不但愿意站出来做污点证人,还自告奋勇搜罗证据,出面指控一干心腹。 即使如此。 蒋青云还是不放心,将他的幼子带走作为人质。 3天! 留给苏克萨哈。 至于在这3天内,他会以何种手段何种途径获得物证,蒋青云绝对不会介入,就像是泾水和渭水那般分明。 这是自保的手段。 保不齐,物证里头就会有临时赶制的各种玩意。万一将来有事,自己不会被苏克萨哈拉下水。 …… 第3天,下午。 蒋青云再次来到苏克萨哈府邸。 看到了满院子的龙袍、御用器具、龙椅、明黄佩饰、还有一些多尔衮曾经批复过的来往公文。 登基的装备一应俱全! 在封建社会,这些足够杀死任何一个臣子了。 但蒋青云还不是很满意。 “苏大人,有多尔衮和其党羽的来往书信吗?有人证吗?” “禀蒋御史,下官估计您要的证据都在睿亲王府内。” 蒋青云点头,嘱咐跟来的赵泽生。 “造册,登记,注明来源,然后让苏克萨哈大人签名画押。” …… 半刻钟后~ “苏克萨哈,你在府里候着。本官现在去紫禁城,须臾便回,你准备一下,下午随本官搜捕睿亲王府。” “嗻。” 午门外,镶黄旗御前三等侍卫苏勒达。 “蒋御史,您怎么来了?” “老哥,帮个忙。这有一份总宪大人的折子,你帮忙递进去就成。” 猛使眼色。 苏勒达也机警,走到一旁。 蒋青云搂着他肩膀笑嘻嘻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有桩上天言好事的差事就交给你了,以后可别说哥哥不照顾你。” …… 苏勒达一溜烟跑进紫禁城。 密信内容是:天佑吾皇,万事俱备,明日早朝,审判多贼。 小半个时辰后~ 苏勒达再次回到午门,天气乍暖,紫禁城无风又无树,他跑的满头大汗。 “兄弟,妥了。” 苏勒达从袖里摸出一张小纸,上面写着——“你办事,朕放心”。 “兄弟,托你的福,打今儿起,我就是御前二等侍卫了。” “皇上圣明啊。” “是啊是啊。” 蒋青云使了个眼色,俩人走开十几步。 “苏兄弟,你在宫里当值的同僚、下级里头,有信得过的人吗?” “有。” “多少?” “五六个吧。” “明儿当值的时候,你带兄弟们尽量靠近太和殿。遇到事儿就大胆的顶上去,不要怕,事后会有你的好。” “明白,富贵险中求嘛。” “不!苏兄弟,你错了,没有险,只有稳稳的富贵。”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轻佻,但意味深长。 苏勒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着刀柄,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激动的浑身打哆嗦。 …… “山字营集结完毕。” “林字营集结完毕。” “火字营集结完毕。” “风字营集结完毕。” “大兴县三班衙役集结完毕。” “宛平县三班衙役集结完毕。” “骁骑营镶黄旗汉军旗营,奉命前来报道。” “骁骑营镶黄旗满洲旗营,奉命前来报道。” 蒋青云内穿软甲,外罩棉甲,可谓是武装到了牙齿。 他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听着,哪怕其中一个汇报者是他的老爹蒋忠诚。工作的时候,只有职务。 “今日奉旨,多衙署联合行动。所有人都听好了,今日你等不论文武不论满汉,只需服从,服从就是忠诚,不服从就是谋逆。” “本官就算是让你们火烧护国寺,你们也不要跑过来询问为什么,一息也不要犹豫,立刻、马上冲进去纵火。都听明白了吗?” “嗻。” …… 蒋青云翻身上马,马鞭遥指正阳门。 “出发!” 066 亲自带兵抄多尔衮的家 东城。 东华门大街,睿亲王府。 多尔衮死了,原配妻子博尔济吉特氏死了,过继的儿子多尔博也死了。 偌大的王府就像是一个大活人被抽去了脊梁骨,冷冷清清、惨惨戚戚、阴气森森。 “格格,吃点燕窝吧?” “嬷嬷,我没食欲,我想去荡会秋千。” “哎。” …… 小院,葡萄架,小花圃,金鱼缸,大黄狗,胖丫头。 一架精致的秋千前后荡漾,牵引着女儿家的心思来回飘荡。 秋千每一次到达最高点,东莪格格那压抑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一些。 (莪,读作鹅)。 “嬷嬷~这些天我在想,功名利禄、与国同休、显赫军功,都是虚妄,唯有人,才是真实的。若是没了人,那一切都是幻影,就像咱们这间王府,号称京城第一尊贵,却是京城第一冷清。” 嬷嬷不敢接话,主要也听不大懂。 …… 睿亲王府门口,大批兵丁陆续开到。 那场面,旌旗飘扬、刀枪雪亮、马蹄隆隆。 蒋青云提前派遣若干心腹率“山”、“林”、“火”三个营在外围街道布防,架设拒马,任何人不可以进,也不可以出。 违令者,杀! 做不到完全保密,但可以尽保证在早朝开始之前不会闹的沸沸扬扬。 “蒋御史,一切准备就绪。” “破门!” “嗻!” 大兴宛平的衙役们望着骁骑营的镶黄旗满洲兵们一哄而上,手持大锤猛砸王府大门,震惊的眼球地震。 牛哔。 大兴知县武谨言、宛平知县商周好似小跟班,蒋青云走到哪儿,他们就到哪儿。 老爹蒋忠诚脚步虚浮,口中发苦,只因为不远处那个带兵砸摄政王府大门的跋扈年轻人是自己的儿子。 身边,上司和同僚们唯唯诺诺。 “老蒋兄弟,左佥都御史大人有令,本营将士立即入府控制所有人员,您看?”统领胜勇凑过来,询问道。 “统领大人,请照办吧。” “嗻。” “弟兄们,上,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院子里。” …… 轰! 镶嵌了81颗铜钉的朱漆大门,轰然倒下,一声巨响,灰尘腾起。 蒋青云明明可以叫开门的。 但他就是要纵兵砸门,这么做的目的嘛,自然有这么做的目的。 往日趾高气扬的门子瑟瑟发抖,跪着不敢抬头,至少一两千双靴子从他的面前通过。 门子知道,完了! 内院。 还在秋千上荡漾的东莪隐约听到了巨响。 “什么声音?” “没有吧。” 嬷嬷和推秋千的丫鬟们都摇头,她们真没听到。 东莪也颇感困惑。 或许只有蒋青云可以为解惑,有一条不完全正确的规律,人对声音的敏感程度和自身所占有的广义财富数量成正比。 …… 哐当~ 院门被突然砸开,一群大兵冲了进来,吓的女眷们疯狂的大叫。 但是,越惨叫,蒋御史越兴奋。 蒋青云手按刀柄,只一眼就望见了还在秋千上荡漾的那个女孩。 “大人,这是东莪格格,多尔衮唯一的骨血,年方二八。” 此时的东莪浑身僵直,紧紧攥住秋千,她也想下来,可是秋千的惯性不答应,牛爵爷的物理学不答应。 所以,她只能跟着秋千一起荡漾。 …… 众所周知,古代富贵人家的女眷在内院的穿着是比较随意的,因为内院没有男佣,除了主人,内院不会出现任何雄性生物。 有诗云: 簟纹衫色娇黄浅,钗头秋叶玲珑剪,轻怯瘦腰身,纱笛病起人。 又有诗云: 慢束罗裙半露*,粉*半掩疑晴雪。 就是对此最好的描述。 此情此景,蒋御史产生了一个很僭越但是很刺激的想法。 “你们都退出去。” “嗻。” 兵丁们呼啦啦的退出内院,唯恐坏了大人的好事。 行动前,大人已经说了: “服从就是你们的天职。哪怕本官下令烧护国寺,你们也不许犹豫。犹豫就是不忠诚,犹豫就要被清算。” …… “滚出去!” 嬷嬷丫鬟们立马集体溜墙根。 “滚回来!” 嬷嬷丫鬟们好似触电,又回来了。 蒋御史的军令如此烙饼,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了接下来的行为所蕴藏的风险。 和多尔衮的女儿独处,搞不好要被人弹劾的。 哪怕短短30息,也说不清。在这30息内,您到底对一位帝国的格格到底干了什么?这里头大有文章可作。 …… 秋千还在荡漾,摩擦系数太低了。 “来啊,把那架该死的秋千给本官摁住。” 秋千总算停了,蒋青云往前两步,瞪起牛眼仔细考量眼前这个女罪囚。 嬷嬷连忙劝阻: “钦差大人,格格才16岁。” “16岁咋了?在我大清,16岁可以坐牢、可以打仗,可以杀头,也可以婚配。” …… 蒋青云丝毫不为所动,仍然威严的打量着这个女罪囚,上面是一件顶级的蚕丝衫子,下面是一件绣裤,外罩一件素色过膝褶裙。 老嬷嬷见状不妙,换了一种方式劝阻: “钦差大人,东莪格格她娘是高丽宗室之女。无论如何,不能啊。”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啊,把她这身民脂民膏给本官扒下来,换成粗布囚服。” 半柱香的功夫。 好似套着麻袋的东莪被赶出了内院,赶到院子里蹲着。 蒋青云踹开房门,将她换下的衣裳卷成一卷塞进怀里。 第一感觉是——轻。 一件衫半两重,三件塞一火柴盒。 陆游有诗云:举之若无,裁以为衣,真若烟雾。 穿越之前,某博物馆就有一件类似的出土文物,蒋青云隔着玻璃罩子见过。 如此宝物,必须没收! 如果抛开顾虑的话,蒋青云刚才其实想代表正义狠狠的教训一下这个女罪囚,让她尝尝王法。 不!蒋法! …… 出了院门,蒋青云对墙狠抽一鞭,啪~抽的墙皮开裂。 “苏~克~萨~哈。” “下官在!” “你去搜索书房,搜索卧室,把所有关于多尔衮谋逆的证据都给我起出来。” “下官遵命。” 苏克萨哈的怀里鼓鼓囊囊。他是有备而来,今儿若是搜不到证据,他就自个儿创造证据。 …… 蒋青云刚才这一句,就等于给行动定性了。 谋逆! 封建时代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一个字一座京观。 067 对皇权的正确理解 多尔衮在世时,他亲领的两白旗处处压制顺治亲领的两黄旗,可谓出尽风头。 两黄旗的满洲旗丁憋了多年的恶气,今日抄家,他们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只见士兵们暴力踹开一间间屋子,公事私事一起办,明明只是搜查令,却搞成了抄家令。 睿王府鸡飞狗跳, 蒋青云的态度是默许。 胆大是因为心细。 跋扈是因为了解。 官场历来是单行道,单行道也是路。是路,它就有尽头。如果没有尽头,生命也会有尽头。 要么别上道,要么一条道走到尽头。 真正的勇士在抵达道路尽头之前,甚至还有闲暇欣赏两侧的美丽风景。倘若真能抛开对未知未来的恐惧,其实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 太阳逐渐落山。 东莪知道她的人生也如这轮落日,即将堕入黑暗。 一旁,生母李氏攥着她的手暗自垂泪,身为高丽王室之公主,她对当下的局势有基本判断。 “东莪,风向变了。” “额娘,你说太后和皇上会杀了我们吗?” “不会的,无论如何,皇上都会放过我们母女的。” 李氏的判断没错,她俩的性别就决定了她们对皇权不具备任何威胁,不会被斩草除根。 东亚不相信女皇,东亚只有牝鸡司晨。 天色渐黑,火把一根根燃起。 抄家工作继续。 突然,东莪感受到了来自蒋青云的贪婪一瞥,吓的她赶紧扯紧了身上的麻布囚服。 蹲在一旁的李氏脸色发白。 她是过来人,岂能不懂。 如果信亲王多尼还在世,还能庇护一二,可如今,多尼阖府都被烧成灰了,母女俩的命运怕是不敢想哟。 …… 朝阳门大街。 一群正白旗的官员试图弄清楚封锁区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本官的腰牌,快让本官过去。”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有皇命吗?有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命令吗?” 东城兵马司指挥赵泽生一概沉默。 无论何人发难,他只回复一句:“无可奉告,越线者死。” 整个五城兵马司逐渐和京师其他衙门的气质格格不入,胆大嚣张,执行军令不打折扣。因为,左佥都御史会给大家兜底。 拒马前,地上躺着3具尸体,都是试图暴力闯关的正牌子旗人。 其间~ 还有多位一二品大员府邸、王爷贝勒府派人来打探,都被一句“奉旨行事,无可奉告,明日早朝便知”给打发了。 这一夜,许多人无眠。 …… 例行宵禁,巡逻密度加强。 西城,阜成门大街。 风字营的巡城骑兵拦住了3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何人胆敢违反宵禁,下车!” “大胆!这是庄亲王府的马车。” “今夜情况特殊,没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能犯禁,掉头,回去!” 似是车厢内的人下达了命令,马车继续前进,试图强闯。 骑兵们纷纷拔刀在手,武力冲突一触即发。僵持了片刻后,车队终于掉头了。 …… “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已过。” “差不多了,聚兵~” 2刻钟后,抄家的士兵们才集结完毕。 借着火把的亮光,蒋青云看到许多士兵的脸上都有按捺不住的喜色。自古以来,抄家都是肥缺,能发笔小财。 他也不点破,只是高声下令: “弟兄们今晚辛苦了,事成之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但是,若有夹带王府财物者,现在,自行将财物丢到地上,本官不予追究。一刻钟后,所有人绕院子跑一圈,自证清白,本官的军令,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嗻。” 叮叮当当~ 金锭、银锭、首饰,纷纷被抛出来。 之后,是集体跑步,甲叶摩擦,军靴铿锵。 …… “顺天府所有差役听令,现在你们去检查骁骑营,若发现有人隐匿王府的财物,就当场指出。” 过了一刻钟,大兴知县武谨言前来汇报。 “禀左佥都御史大人,骁骑营无一人夹带。” 蒋青云表情淡然。 “好,现在,轮到骁骑营给顺天府的人检查了。” 又过了半刻钟后。 老爹蒋忠诚亲自来报:“禀左佥都御史大人,顺天府无一人夹带。” 蒋青云点点头,安之若素。 在家里你叫我逆子,我不挑你的理。在这地儿,你得叫我尊敬的左佥都御史大人。 “很好。本官宣布,今日联合行动干净、漂亮、利落,并且清白。” “各自归营吧~” …… 出了王府,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人人都有收获,不要太贪就行,稍微拿几锭金银藏在衣甲里面,跑步时别颠掉出来就行。 牛顿曾经说过: 认认真真搞流程,踏踏实实走过场。 做到这两条的人,林肯郡起步,唐宁街封顶。 …… 经常当官的朋友都知道,权力≠品级,你指挥不动就没权,你指挥的动才是权。 以后,蒋青云还想多搞几次这种跨衙署、跨系统的联合行动呢。 旗营怎么了? 多用用,就松了,松懈的松。 今日之事,就是初步培养默契,培养互信。 …… 没有亲自当过皇上的朋友可能会认为:皇权至高无上,说一不二,旨意下达,各衙署如臂所使。 这是一种思维误区。 所谓皇权,就像是一架挂满子弹带的马克沁。 大杀器! 但是这架马克沁,皇上打的响,臣子也能打的响,因为扳机装置没有人脸识别功能。 关键是——你能不能有机会走的近些、再近些。 当你站在马克沁的枪口前方,你汗如雨下,两股战战。 当你站在马克沁的侧面,你赞不绝口,上下打量。 当你站在马克沁的后面,你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哒哒哒哒,哒哒哒,看我的机枪冒蓝火。 …… 卯时。 一夜未眠的蒋青云换下戎装,穿上顶戴官袍之后,慢悠悠的骑马走向紫禁城,一路上越走越亮。 初夏将至,日出的时刻越来越早了。 红日东升,充满希望。 “苏克萨哈。” “下官在。” “一会早朝之时,你打头阵,不要怂,好好干,我保你一生富贵。” “谢大人。” 蒋青云扭头,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放声大笑。 苏克萨哈不知何意,在马背上愣了会,也跟着哈哈大笑。 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蒋青云未必能让自己上去,但一定能让自己下去,下到地狱去。 068 水到渠成,清算多尔衮 午门前,人头攒动。 即将上朝的官员们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幸灾乐祸者有之,存心看戏者有之,扼腕叹息者有之,愤愤不平者更有之。 当蒋青云到来时,所有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万众瞩目~ 好在蒋青云心理素质强悍,他潇洒的下马,然后摘下顶戴托在右臂弯里,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走向人群。 …… “蒋御史劳苦功高。” “蒋御史您印堂发亮,下官瞧着你还得升呢。” 各种谄媚的、恐惧的、无奈的脸在眼前晃动,好似万花筒。 蒋青云旁若无人、爱答不理,径直走向自己的上司,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 “大学士好。” “你好~你好~你好,那什么,来上朝啊?” 很显然,总宪大人有点慌张,语无伦次。 “总宪,调子定了,多尔衮有十宗罪,铁证如山,皇上今儿早朝就宣布。” “啊,好,太好了。” “待会金銮打嘴仗时,还望总宪声援一二。” “必须的必须的,都察院上下同仇敌忾。那个~太后对此事怎么看?” 宁完我关心的问题还没落地,蒋青云就已经走开了,大约是没听见这个问题吧,也可能是听到了装作听不见。 …… 蒋青云在人群里寻找一个人——秘书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范文程。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咳嗽。 范文程大抵是病了,咳嗽的挺厉害。 但此时此刻,这是一场好病。该病的时候病,该聋的时候聋,该精神的时候千万别跌份。 “蒋御史,咳咳咳,昨夜你们,咳咳咳。” “奉旨,下官亲自带兵抄了多尔衮的家,搜出了龙袍等违禁器具32件。待会早朝,还请老大人仗义执言。” “咳咳咳咳。” 范文程咳嗽的厉害,以至于没法回话。但,蒋青云就站在他身旁,耐心等待回话。 咳了一首C大调之后,终于等到了结果。 “老臣支持皇上亲政,乾纲独断。” …… 远处来了一顶轿子。 竟然是正黄旗都统兼顺天府尹索尼,掀开轿帘时,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很不精神。 蒋青云连忙凑过去,推开轿夫,低声问: “老前辈,身体可好?” “伤寒未愈,但遇如此大事,老夫只要没死,爬也要爬到太和殿。” “真没事?” “没事,走,一起进午门。” 刚出轿子,索尼就被绊了一下,倘若不是蒋青云手疾眼快,此时他应是五体投地了。 “蒋老弟,多谢多谢。” “老都统脚下慢点,晚辈扶着你。” 俩人一边走,一边低声交换信息。 索尼是典型的人老成精,之前装病是避免被卷入朝堂争斗的旋涡,现在“撑着病体来早朝”是为了分润功劳。 该怂的时候怂,该抢的时候还得抢。 …… 卯时三更,午门缓缓开启。 “吉时已到,百官入朝。” 侍卫们分列两侧,手按刀柄。 百官们整肃衣冠,穿过午门侧门,走过空旷的广场,走进巍峨的太和殿,瞬间眼前一暗。 太和殿光线昏暗。 这是建筑本身决定的缺陷,无法改善。 蒋青云望见了老战友鳌拜,向其颔首致敬。鳌拜也微微颔首,表示他已做好了全部准备。 仪式之后,顺治开口了。 “诸位爱卿,有事启奏。” “奴才苏克萨哈有事启奏,摄政王多尔衮生前有谋反之心,私自藏匿龙袍、盔甲等违禁品。” 议政王大臣们瞬间变色。 还未来得及反驳,殿内就呼啦啦站出来一群人响应。 “臣请派人调查。” “兹事体大,奴才请苏克萨哈大人当廷展示证据。” …… “来啊,把人证、物证都带上来。” 殿外,早已事先串通好了的御前侍卫们立刻押着多名犯人和违禁器具进来了。 顺治皱眉: “苏克萨哈,你不是两白旗人,摄政王的心腹爱将吗?” “是,可奴才首先是大清的忠臣,然后才是摄政王的爱将。奴才正是因为长期追随摄政王,所以才看不惯其所作所为。” “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乃是王府内的义士冒死举报,奴才又偷偷向蒋御史举报。蒋御史入府检查,然后就抄出了这些。” 顺治依旧一脸的不可置信。 “皇父摄政王是我大清的擎天一柱,他为我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这、这怎么可能?” …… 蒋青云出列了。 “皇上,功劳归功劳,过错归过错。” “放肆。” “臣为了大清,不得不放肆。臣带来的这几位证人都可以证明摄政王生前确实有过篡位之心。”蒋青云望着几人,“如实讲话。” “小人是睿王府管家,摄政王在府里私藏了130套盔甲,他在夜深人静时还经常偷穿龙袍。” “小人是镶白旗骁骑校庆周,曾在帐外亲耳听见摄政王和豫亲王商议叛乱之事。” “小人在山西时,曾亲耳听见何洛会劝说摄政王率兵回戈一击。” …… “你们这些狗奴才,是谁在幕后指使你们诬陷摄政王的?” “谭泰大人,你急什么?” “皇父摄政王为我大清入关立下了不世之功,皇上也已追封他为成皇帝。如今你找了一群狗奴才翻案,蒋青云,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问本官想做什么,本官倒是想问你,谭泰,你一个正黄旗人,死心塌地的追随多尔衮,你想做什么?” “我***。” 谭泰爆粗口了,他急了,他急了。 “谭泰,你这个狗奴才,跪下!”顺治怒吼道。 谭泰扑通跪地,眼睛通红。 殿内剑拔弩张。 蒋青云突然高声: “摄政王的确有功,但他藏匿龙袍、盔甲也是事实,倘或他再活的久些,怕是周公就变王莽了。” “摄政王死的巧,死的早,真是老天眷顾我大清,眷顾吾皇啊。” …… 范文程几乎站不稳,他是打心眼里怵蒋青云,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话都敢喷。 顺治起身,脸皮通红: “传朕旨意,昭告天下,多尔衮犯有十宗大罪。一为谋反,二为谋大逆,三为谋叛,四为恶逆,五为不道,六为大不敬,七为不孝,八为不睦,九为不义,十为内乱。” “收回谥号,将多尔衮开棺戮尸,并清算同党。” 069 名单就是内容 顺治的声音特别大,传出殿外老远。 广场之上。 火急火燎赶来的孝庄听到了儿子的怒吼,定住了脚步。 急火攻心,血压上升。 木已成舟,无可奈何。 “太后?” “回~回宫吧。” “嗻。” 太监宫女搀扶着头晕目眩的孝庄回到慈宁宫,之后召太医院诊脉。 …… 热血上头的顺治火力全开。 走下御阶,面对面询问: “内三院大学士,你们有什么意见呢?” “皇上圣明,臣等唯皇上马首是瞻。” 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国史院大学士陈名夏异口同声,眼神坚毅。 “礼亲王满达海,敬谨亲王尼堪,端重亲王博洛,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庄亲王硕塞,还有安亲王岳乐。你们赞成还是反对?” “皇上圣明。” 六王眼神无奈,脸色憋屈。 顺治只觉通体舒泰,血脉上流。 他蹭蹭蹭走上台阶,坐回龙椅,小手一挥:“立即着办,散朝。” …… 金銮殿重新恢复了寂静,但整个京师却没法平静。 当天,六位议政王大臣联手求见孝庄。 等待许久。 首领太监出来了。 “诸位王爷,太后他老人家身体不适,请回吧。” 礼亲王满达海:“公公,太后知道今日早朝的事吗?” 首领太监:“太后说,皇上既已亲政,她就不便再多问朝政,养养花喂喂猫,安养晚年。诸位王爷,请回吧。” 六王黯然退出紫禁城。 当日,内三院以最快的速度颁布上谕,明发六部,抄送天下督抚,昭告京师全体旗人。 十大罪,件件惊悚,桩桩骇人听闻。 四九城震撼。 多尔衮被开棺戮尸,劈砍成数十段,泼上油脂焚毁成灰烬。 …… 顺治只觉十几年恶气一日出尽,整个人气血通畅,当晚连幸3名宫娥,犹不满足,总觉得差点意思。 但是具体差在哪儿,又说不出来。 那一日路过八大胡同,倚栏唱曲的姐儿长相已经模糊不清了,但那嗓音、那服饰、那身段,那气质,令人神往。 望着明黄帐顶,顺治喃喃自语。 “女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吗?” …… 蒋青云在散朝之后,推了各路宴请。 当下,他需要干两件事,一件是,抓权。另一件,是见见两位结拜兄弟。 第一件事最为要紧。 如何抓权? 形成自己的小团体,并把这些人安插到各个衙门占据许多官职,从而间接掌握更多的权力。 挟朝堂之威,困难已小。 但,和吏部还是要维持好关系的,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官场,程序合法都很重要。 次日。 蒋青云把请客的任务交给了周绍。 周绍原是吏部师爷,人头熟悉,方便从中勾兑,他本人则在南城的私房菜馆候着贵客上门。 私房菜馆就是穿越前的私人会所。 名字不同,本质相同。 正如蒋青云所料,私房菜馆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独门独院,无牌无幌,一日一桌,清净高雅,私密高端。 特别适合我大清高级官绅的体质。 …… 就比如现在这家,没有正式店名,对外就叫“13号”。 院内仿造南方园林设计,螺蛳壳里做道场,假山池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菜式主打鲁菜。 瓷器碗筷全是景德镇出品的上等品,和御用瓷是一个等级,只是花纹颜色不同。 女掌柜的钱丽华原先是八大胡同清吟小班出身,摇身一变,换个艺名,换个妆容,换个发型,再换身衣服,就跨行经营了。 本质上就是交际花。 “大人,妾身给你泡了一壶茶。” “放着吧。” “是。大人下朝疲乏,妾身给您捏几下解解乏吧?” …… 花茶入口,香气浓郁,里面还加了些鹿茸和红糖,补阴又补阳。 手里的纯白盖碗造型简单,但透着不俗,唯一的俗是杯盖内部的春宫图案,喝茶之人若是爱看就多看,不爱看也可以不看。 蒋青云为人洒脱,直接翻过来看。 钱丽华噗嗤笑了,见惯了伪君子,乍遇到真流氓还不大习惯。 “大人,贵客还没到吧?” “嗯。” “时间刚好充裕,妾身刚好清爽,不如侍~” “不可。本官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考虑的不周全。万一中途贵客到了,本官岂不是进退两难?伤身只在一瞬间。” 钱丽华笑靥如花,双颊绯红。 “老爷,您真是妙人。” “附耳过来~” 一番叮嘱,钱丽华愣住了,绞着手指。 “明白了吗?” “明白!” “知道利害关系吗?” “知道。” “记住,南城的天,姓蒋。下去吧,一会门口迎客。” “是。” 钱丽华心脏突突,赶紧拎着裙角下楼。 从今日起她就多了一层身份,耳目! 不止是她,南城所有私房菜馆的女掌柜都是耳目。她们每日必须誊写宾客名单,层层上报,最终到蒋青云手里。 官场,谁和谁私下吃饭,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 蒋青云探头一瞧,吏部尚书冯栓、文选司郎中姬正、宝泉局西厂大使周绍一起来了。 连忙拱手: “贵客临门,欢迎欢迎。” “蒋御史,你好啊。” 吏部尚书冯栓一边热烈挥手,一边小碎步跑向楼梯。见上司如此积极,文选司郎中姬正也只能跟着跑起来了。 蒋青云极为纳闷,给周绍丢了个眼神。 周绍摇头。 周、吴、蒋这结拜三兄弟虽然性格各异,但官场经验都很丰富。 就以刚才举例。 蒋青云丢眼神的意思是:“他一个吏部尚书对我献殷勤,什么原因吗?” 周绍摇头的意思是:“我不知道。” …… 蒋青云候在楼梯口,老远就伸出手。 刚走上楼梯口的冯栓三步并作两步,双手前伸,态度殷勤的出奇。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胜利会师了。 “天官驾到,蓬荜生辉。” “我和蒋御史一见如故,好,好啊。今日我们不提官职,只当文友相聚,好不好?” “恭敬不如从命。” “痛快。” 俩人手拉着手走到桌边。 “这一桌菜色香味俱全,老夫还真有些饿了。” “请!” “请!” 两轮酒下来,冯栓甚至责怪起了周绍。 “周师爷,你怎么不早点介绍青云老弟与我认识?如此青年才俊,若是早些认识,我冯栓一定收为孙女婿,再送十万,不,二十万两嫁妆。” 周绍也是场面人,连忙给自己拿来三个空酒杯。 “您批评的极是,怪我。我自罚三杯?” “该罚,该罚。” 50多岁的吏部尚书冯栓不顾形象的拍打着桌面, 【兹定于明天中午上架,会爆更~】 070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周绍一连喝了三杯之后,连连摆手。 “诸位大人,我尽力了,尽力了。” 冯栓眼神一转,他的心腹,文选司郎中姬正秒懂。 “蒋御史,我敬你一杯。文选司能够见证您的成长,是我们的荣幸。” 说完,一仰脖子。 然后调转酒杯,竟是一滴不剩。 蒋青云此时心中已有9分把握,冯栓这个肯定老家伙遇上了麻烦,而且是大麻烦。 官场之上,礼节就是内容。 如此反常,就已经说明问题了。 …… 蒋青云何等精明,一杯酒下肚,率先开口。 “冯伯父,我手底下有一帮兄弟,这次清算多尔衮他们都立了大功,我就想给他们安排好一点的去处。” “好说好说。有名单吗?” “有。” 蒋青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展开,递过去。 姬正瞅了一眼,见纸上密密麻麻从头写到尾,甚至没有留白,这就很不文人。 冯栓也被这等巨大胃口惊到了。 他伸出手指,挨个数。 “一二三四五……三十一,三十二……六十六。六十六个??” “对。” 蒋青云夹了口蜜汁湖鸭肉,微笑点头。 这就好比棋局对弈,先手占优。 你有事求我,我也有事求你,那我先落子就能占据优势。 …… “姬郎中,你掌管文选司,这些弟兄的前程由你来安排,务必妥善安排。” 冯栓直接推给了下属。 姬正接过,认真浏览。 “蒋御史提名的这些人大部分是提一级,提拔后的官职多数也在六品以下。从程序来看,倒是合理合规。” “不过,京城各部衙门怕是安排不了这么多人。” “京郊县衙也行,比如良乡、固安、香河、通州、蓟州。” 蒋青云丝毫不脸红。 不跑不要,我怎么给下属们谋官?我怎么结党? “青云老弟,你这里头居然还有大兴、宛平两县衙的人?” “对。一视同仁嘛。” 冯栓主动和蒋青云碰杯,以一种聊天般的轻松语气说道:“老弟,你这个人很特别,很讲义气,如今在官场上不多见。” “为兄弟,两肋插刀嘛。” “好,说的太好了。我做主,这66个人全部安排。但是,得分散安置。” “没问题。我代弟兄们敬您一杯。” “我也一起。” 周绍也笑呵呵的跟上了。 …… 清官制: 四品以上官员,吏部无权决定,最多提个名,最后必须由内三院和皇帝一起决定。 四品以下官员,尚书一人可决。 清初本来官缺就多。又经历了天花、正蓝旗兵变,还有即将展开的清算多尔衮余孽,京师的官吏空缺更多。 提拔66个人不算难,至少还有200个空缺。 “对了,吏部的满尚书那边?” “谭泰的胞兄?他在家里等死呢。老弟你真是挑的好时机,四品以下官员的任命,我这个汉尚书盖个大印立马就生效。” 蒋青云若有所思。 冯栓话锋一转。 “周师爷如今在哪任职?” “宝泉局西厂大使,九品。” “太低了,周师爷是我吏部出去的人才,必须往上提一提。姬郎中,户部七品以下还有哪些空缺?” 蒋青云立马补刀。 “宝泉局四厂大使也是多尔衮余孽,我正准备抓人,还没来得及派兵。” “那正好,由周师爷补上。” 周绍连忙举杯,表示感谢。 …… 终于,轮到冯栓落子了。 他放下筷子,长叹了一口气。 “蒋老弟,你看我像多尔衮同党吗?” 蒋青云摇头。 “礼亲王不知听了哪个小人的谗言,想把我换掉。你也知道,礼亲王是议政王大臣,又分管吏部。他的话在御前也是有分量的。” “礼亲王想换谁?” “不好说,工部尚书蒋赫德、吏部右侍郎刘正宗都是礼亲王府的常客。” …… 蒋青云沉吟,思考。 半晌,才开口了。 “冯尚书,您肯定是吏部尚书的最佳人选。我会尽量寻找合适机会,帮你在御前敲敲边鼓。” “多谢多谢。” “不过,这事不能太刻意,否则效果相反。得寻一个水到渠成的机会。” “明白。老夫就是担心,万一礼亲王先下手了。” “冯尚书,有件事我可以提前透露一二。” “请讲。” “皇上对议政王大臣会议其实是不满的,但碍于现状,只能维持,逐步削权,使其空有其名却无其实。” “圣明无过皇上。” 冯栓终于安心了。 吏部尚书这个位置没有人能够一言而决,即使是皇帝也要和重臣们商量着来。 官场嘛,素来是尽人事听天命,能多拉一个帮手都是好的。 蒋青云当下圣眷正浓,必须交好。 冯栓这个万历年间进士出身的前大明阉党分子还是很懂官场的。 …… 这顿饭足足吃了2个时辰,宾主两欢。结束后,冯栓和姬正各坐一顶小轿从后门离开,避人耳目。 蒋青云和周绍倚窗喝茶,令人去请吴庸来聚。 直到傍晚~ 吴庸才到了,一进门已是灯火初上,处处朦胧。 “大哥、三弟,久等了。” “二哥,快进来。” 自正蓝旗兵变之后,三兄弟首次相逢,颇为开心。 蒋青云率先开口:“没事吧?” “没事,二月二十六那天我在太医院当值。如果紫禁城没有大炮,结果就难说了。对了,昨儿个因为多尔衮的事,太后急火攻心,病倒了。” “严重吗?” “我亲自去诊过脉,说实话,有影响,但也没那么严重。不过三弟,你可是结结实实的得罪了太后。日后,你要小心了。” 蒋青云点头,并不后悔。 周绍突然冒出一句:“好在皇上已经亲政。” …… 楼梯,咚咚咚,侍女们上来了。 布菜! 一桌精致的菜肴,两壶低度数梅子酒。 望着女掌柜离去的婀娜背影,吴庸突然盯着蒋青云。 “此女是你的外宅?” “不,我们是清白的。” “来,哥哥给你号个脉。” 蒋青云老老实实伸出手腕,吴庸搭上脉搏,惯性闭眼。 “睡过了?” “没有。” “想睡?” “不想。” “嗯,三弟今儿实诚,没有一句假话。” 周绍在一旁震惊无比。 “你真能切出来?” “当然。”吴庸扭头,问道,“三弟,你信吗?” 蒋青云郑重的点点头。 “我信。” 上架感言(我有故事,你有币吗?) 姑苏城。 梅雨季,淅淅沥沥。 我突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烧烤摊边。 距离上一次坐在路边吃烧烤,大概有十几年了。那时候,我是集团最年轻的总监,现在我还是总监,年龄最大的总监。 凌晨3点,总部的邮件说,为了感谢我对集团的贡献,集团会赠送我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箱子,装满为止。 …… “老板,兼职要吗?” 我一愣,放下手里那串外焦里嫩的里脊肉,望着蹲在旁边的单马尾妹子。我们这个世界,已经礼崩乐坏到如此程度了吗? “兼职??” “对,我给你介绍一下吧。”单马尾很兴奋的摊开一张纸,“无门槛,无押金,每天更新4000字,一个月后,稿费就到你家了。” ##¥¥@@ 我深吸一口气。 “我分分钟进账几十万上下,你居然向我介绍兼职?” …… 气氛略微尴尬。 大概是因为我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的食客们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瑜伽裤一脸不信,小吊带微微心动。 搂着小吊带的黄毛有些不安,摁了摁钥匙,停在马路对面的一辆九号改装电动车灯火全开、声声嘶鸣。 这就很有生活了。 单马尾继续: “老板,我们这个兼职可好了,特别适合你这样的文化人。” 我:“……” “老板,你写一章2000字,每有一个人订阅,你就能挣4分钱。” 望着单马尾竖起的五个手指,我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盘烤串。 烤的太硬,我的牙口吃不下。 “谢谢老板。” 妹子吃的很香,一口一串,还不忘灌口冰镇啤酒。 “你那个计费货币,是美分吗?” “不是。” “欧元?” “也不是。” “那是什么?” “人民币。” 我当时就怒了,指着躺在路边污水里无人问津的一毛钱硬币。 “滚~” …… 单马尾妹子委委屈屈的解释道:“积少成多嘛,老板你想想,假如全国人民都给你4分钱,你不就发财了嘛。” 我拍了拍腕表,又摁了摁车钥匙。 马路对面的黑色凯迪拉克闪了闪大灯,仿佛在说,hey,honey,look my eyes。 瑜伽裤掏出手机,打开豆包搜索——How much is this car? 咔嚓,拍照, 我: “你看我像是缺4分钱的人吗?” “不像。” 我看了眼妹子的脸,卡粉严重,抛开化妆品不提,化妆技术极其糟糕,明显是补水和保湿霜环节有瑕疵。 我叹了一口气,指着桌上的东西。 “已买单,你慢慢吃,我走了。” “谢谢老板,认真考虑一下哈。” …… 我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冷冷的雨点打在我一丝不苟的发型上,真男人,从来不打小雨伞。 装哔,我是专业的。 毕竟装久了,装成习惯了。 好在就几步路,坐进凯迪拉克,风里雨里,永远等你。 透过防窥黑色车膜,我又看了一眼烧烤摊,单马尾吃的很认真,她是个好女孩,可惜我年龄大了。 瑜伽裤掏出镜子火速补妆,然后站在马路边左顾右盼。 她站立的S姿势告诉我,她今天没带伞!但是带了身份证! 巧了,我也没带伞。 我启动引擎,缓慢驶向马路牙子。 烧烤师傅瞪大眼睛,仿佛在期待一场狗男女的好戏。 瑜伽裤上身微微前倾,努力微笑。 孰料我冷冷一笑,狠踩油门,从她身边飞速驶过,嘿嘿,女人,给你狠狠上一节社会课。 …… 智能车机根据我的驾驶习惯,自动播放《大悲咒》。 “搜索,阅武小说网?” “好的,尊敬的凯迪拉克车主,阅武小说网是隶属于南极集团旗下的……” 巴拉巴拉~ 我: “Please call Pony。” “您好,你一共有51个好友叫Pony,请问是哪一个?” “最帅的那个。” “正在为您转接中,南极集团Pony马。” …… “马总你好,我的中文名字叫XX,英文名字叫Jack,笔名叫笑笑生。” “我不认识你。” 马总的声音很冷静,很空灵。 “马总,是这样的。说来话来,大约9年前的一次酒会上,我站在X总身边,幸运的收到你的名片……” 巴拉巴拉~ “So?” “我想在阅武小说网刊登一篇特别精彩的长篇小说,希望能够得到您的支持。” 电话那头。 马总询问秘书。 “我有这家公司吗?” “是的,一桩特别小的投资,所以您的私人财务委员会没有告知。” “Jack,你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会满足你的要求。但,下不为例。” …… 电话迅速挂断。 我不会听到,那头的Pony吩咐秘书。 “拉黑刚才这个人。” “Anyway,电令阅武集团,两个字:照办!” 我继续开车。 智能车机继续播放《大悲咒》,不过插播了一条语音信息。 尊敬的笑笑生作者,您已获得CEO特批大礼包,包含第一、二、三、四轮推荐,三江、小喇叭、畅销竞选、大封推、每日导读、十二天王~ 我狠狠的搓了一把方向盘,打开车窗,高呼:“Pony永远健康。”,然后驶向那种地方。 灵感,在发酵。 激情,在酝酿。 车车,在颤抖。 …… 故事就是这样的。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兼职作家。 关于该自称“作家”,还是“写手”,还是“臭码字的”,我是这样想的。 即使全天下的人都喊你叼毛,你也应该微笑着告诉他们,“你好,我是靓仔。” 所以。 我想大声说一句: “你好,我是一个作家。” 这是一种自信。【欢迎书友配图】 …… 我估计在这个行业,作者对读者的行为性格了解很多。 但读者很少了解作者。 作者的创造动力主要来自三点。 一,稿费。 世界是物质的,金钱能使人动力十足。 二,读者的夸赞。 世界是物资的,但我们不能完全摒除精神。 三,创作欲望。 想让这个愚蠢的世界听到我的咆哮,想写点东西,想大声的演讲。 文字是载体。 作者通过文字,隔着几千里,可以在素不相识的读者耳边吹气,吹的读者汗毛竖起、脸红心跳。 读者通过文字,感受作者微弱的脉搏,甚至能够勾勒出作者的模样、性格、猜测到作者的癖好以及当下的精神状态。 总之,大家同处一个梦。 …… 言归正传。 明日中午12点18分上架,连发六章。 之后每天早晨6点18分定时更新,每天保底三章,但会争取四张,保三争四。 诸位书友老爷如果觉得这本书看着还算有趣,就请支持我吧。 注定要离开的那部分读者们,可以在起点APP的“福利中心“看一会广告然后拿到章节卡订阅我的首日章节,哪怕一章,也是对我的大力支持,感激不尽。 太卷! 现在写书,从开书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停pk,每日、每周、每月,都在pk。 不能上,就得下。 书名很重要,简介很重要,黄金三章很重要,上架前很重要,上架后也很重要。像极了我们的这一生,每一岁都很重要,就算寿终正寝,还要争取烧第一炉。 唉~ 最后,笑笑生祝你们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每天都愉快。 …… Ps,推一本友商的同类型书籍《大清话事人》,大精品,已完本。此獠的风骚文笔大约有我的8成,只不过是新人,缺了点技巧,略显生涩,更适合老司机把玩。 071 培养互信! 周绍、吴庸、蒋青云三人相谈甚欢,各自交换对当下时局的意见,桌上的酒菜热了好几轮。 戊时,谈话仍未结束。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看朱由榔和大西军的合流?” “我十分不看好。”周绍直截了当,“双方没有互信的基础,朱由榔更无驭人之能,其人庸碌。” “实话实说,我对外面的事倒不甚关心,我更关心紫禁城内的事。”吴庸笑道。 “来,干一杯。” 梅子酒的口感很好,忍不住多喝。 …… 周绍突然低声: “三弟,二弟,正蓝旗事件之后,朝局会怎么变化?” 蒋青云坏笑:“八旗变七旗,少了一个旗。” “说正经的。” “对满人是坏事,对朝廷是坏事,但对于我们兄弟三人是好事,对于所有汉官也是好事。” “赞同。” “我也赞同。” 蒋青云继续开口: “今儿中午,我已经搞定了吏部天官,我手底下一帮兄弟都有前程。大哥也升了,宝泉局四库大使,妥妥的肥缺。” 吴庸幽怨:“那我呢?” “你已经是太医院使了,没法升,除非,你弃医从政。” “不不,还是太医稳妥。” “你有几个儿子?” “四个,最大的16岁,小的才2岁。” 吴庸得意洋洋。 “生儿子有一套。” “二位若是有生儿子的需要,尽管找我啊,生儿子看似简单,实际很困难。要兼顾时辰、八字、阴阳、节气、方位,倘或双方禀赋不足,还要先开方。” 吴庸瞬间来了精神,滔滔不绝。 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 蒋青云果断打断了他的话。 “多尔衮呢?” 吴庸瞬间噤声。 “二哥,你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顺治2年,我给多尔衮诊过脉,根据脉象他已伤了根本。可以治,但不能给他治。” 屋内气氛陡然诡异。 “所以,这是太后的意思?” “对。” “二哥,你就不怕~” “怕被灭口?” “对。” “不会的。” 吴庸笑的很自信。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不故意走错路,哪个皇帝也不会灭自己的口。 …… 蒋青云突然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写字——王死,毒乎? 吴庸犹豫片刻,也蘸着酒水写下——因势利导。 气氛更加诡异了。 周绍将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 “二弟,三弟,天大地大,兄弟最大。” “我年长几岁,忝为兄长,我先表个态,既然是结拜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吴庸:“同心协力,不离不弃。” 蒋青云:“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周绍:“若违此誓?” 吴庸、蒋青云齐声:“不得好死。” …… 鬼神之约,其威难测,不得不信,今日之盟誓对增加三人的互信是有好处的。 在朦胧的烛光下,三人郑重对拜。 之后撤掉酒水,改换茶水。 吴庸谨慎的提醒了一点:“我的身份特殊,以后你们在外面遇到我,切莫以兄弟相称,避免麻烦。” 蒋青云笑道:“你老吴家有要安排的子侄或者亲眷吗?” “倒是有几个不成器的。” “胆大的交给我,走军功晋升。胆小老实的交给大哥,宝泉局油水厚。” “好。” 吴庸没有虚伪的客气。兄弟之间就该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三弟,我大儿子医学天赋平平,你能把他弄进礼部或者鸿胪寺吗?” “有功名?” “秀才功名,未曾中举。” “没问题,一事不烦二主,我去找冯尚书安排。” …… 亥时,结束。 内城回不去了,九门全部关闭。若要临时开门,除非有圣旨。 南城也有宵禁,但那是针对普通人的。 蒋青云如今管着五城兵马司,自然也管着宵禁,直接安排马车将二人送到自己的一处别院。 南城的天是自己撑起来的,规则是自己定的,官差是自己选的。 蒋青云今天喝了一天的酒,又灌了一肚子茶水,睡不着觉,四处溜达。 “站住,什么人?” 一队黑衣巡城兵丁路过,大声喝道。 “本官蒋青云。” “参见御史大人。” “起来吧,今日是不定期抽查,本官随你们一起巡城。” …… 巡城队伍在前,蒋青云骑马居后,周仓和江北再居后,一路沉默无言,只有靴子嚓嚓嚓的动静。 打更人的梆子声,隐约可闻。 夜晚很静谧,秩序井然,甚至没有犬吠。 由于蒋青云不喜欢满大街乱窜的狗,而且这个时代肯定不可能实现有序养犬,干脆一刀切。 南城百姓对此倒是没有意见,因为不分白昼黑夜,都能看到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身影,盗贼销声匿迹,很有安全感,养狗就没什么意义了。 在一双无形的大手下,整个南城的帮会分子、乞丐、犬只、人畜粪便全部销声匿迹, 秩序高于一切。 目前只是第一步,一步步来,实现理想。 …… 半个时辰后。 把总单膝下跪。 “禀御史大人,南城兵马司第5临时巡城队已完成今晚的第2轮巡逻路线,按照规定,半个时辰后,将原路返回继续下一趟巡逻。“ “弟兄们辛苦了,解散,各自歇息。” “遵命。” 第5临时巡城队有经制之兵2人,杂兵8人,马匹2只。其中,经制之兵装备佩刀,杂兵装备长棍。 杂兵来自普通匠役,各个行会。 对于这些人来说,巡城就是一份正经的工作,一份可以通过兼职巡街获得些许饷银的工作。 这不算犯忌,属于“勇”。 像这样的临时巡城队,整个兵马司还有数十支。 他们不分白昼黑夜,轮流巡逻,高频率出现在南城所有人的视野里。 蒋青云规定: 在巡街时,如果途中没有偷、抢、拐、骗、水、火、纠纷等事件发生,巡城队绝对不许停下脚步和民间百姓有任何接触。 巡逻时,禁止闲聊,禁止嬉笑。 有人对此置若罔闻。 不过,在连续下狱7人之后,军纪焕然一新。 巡逻队从百姓里来,到百姓里去,维护的又是百姓的秩序,最终目的是培养“兵民互信”。 蒋青云的手法可谓是润物细无声。 自古以来,百姓怕遇到兵。 可在南城,百姓已经不怕这些黑衣红绸带的巡逻兵了,相遇时甚至倍感亲切。 072 职业习惯 子时3刻。 兴致不减的蒋青云又加入了第1临时巡城队,沿正阳门外大街一带巡逻。 虽已是后半夜,沿途灯火通明。 这一带,也就是著名的大栅栏,号称南城的不夜城。 整条街道至少有4成的店铺通宵营业,内城的官绅贵族子弟会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南城,在这狂欢一夜。 第二天清晨,内城城门开启之后,再回到内城自家府邸睡大觉。 …… 蒋青云骑马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听得两侧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更不时遇到醉醺醺的食客、炮客,三五成群的转场。 转场,是夜生活的一大特色。 一夜下来,转三四个场子都属寻常。 “来人。” “卑职在。” “明日起,告诉这条街所有的掌柜,每月需向兵马司衙门缴纳一笔固定的夜巡费,按门脸宽度,一尺30文钱,十尺300文钱,月初缴纳。” “另外,口头通知他们,即日起不必向大兴宛平两县缴纳任何税银,这笔银子,也交给兵马司衙门。” “另外,口头告知大兴宛平两县差役,即日起若要进入南城办差,需提前向兵马司衙门报备。如果没有报备,即为非法,巡城队遇到了就扣人。” “卑职遵命。” …… 寅时。 蒋青云突然扭头。 “你俩饿了没?” “饿,我早就饿了。”周仓脱口而出。 “俺也饿了。”江北不住点头。 “弟兄们都饿了吗?” 巡城队不敢吭声。 蒋青云抬高嗓门:“告诉本官,你们现在肚子饿不饿?” “饿~” “好,今日弟兄们的夜宵,本官请了,就去那边的摊子。” “谢大人。” 士兵们眉开眼笑,迅速占领了路边的一排摊子。 …… 蒋青云摸出一锭银子,拔刀砍成散碎银,丢给路边摊的掌柜们。 “能买多少碗,你们就上多少碗,自己算清楚了,如果上多了,本官不补银子。” “谢大人。” 小摊掌柜的忙前忙后,眉开眼笑。 蒋青云只提如果上多了自己不补钱,没提如果上少了怎么样,因为他觉得这个时代敢坑官爷银子的老百姓怕是比较罕见。 如果遇到,也算是遇上祥瑞了。 …… 自古以来,军爷都是大肚汉,一碗摞一碗,驴肉火烧、焦圈、馄饨、面条、面鱼儿,来者不拒。 吃干抹净。 蒋青云又追加了一道命令: “即日起,每晚,每支巡城队拨发夜宵银100文。不得发到个人手里,队长负责花掉,如果不花掉,队长就换人。” “第1巡城队翻倍。” “谢大人。” 士兵们再次欢腾。 第1巡城队和其他巡城队是不一样的,没有杂兵,全是骑马的正兵,因为他们巡逻的区域是往来无白身的大栅栏。 这里的纠纷,双方都不简单。 侍郎家的侄子殴打协领家的公子,在这里很常见。 蒋青云定下的规矩: “第一步,要求双方止斗、弃械。如果不从,可武力缴械,允许伤人。” “第二步,请回兵马司衙门。” “第三步,记录在案,签字画押。” 想走酷吏路线,就不能怕得罪人,甭管你爹是谁,反正在蒋御史眼里,你爹也不算人。 办案的书吏令人抓着公子沾满红印泥的手掌,强行画押。 第二天,侍郎爹来了也没辙。 …… 卯时四刻,天色已亮。 南城开始复苏,勤劳的百姓们为了一天的生计已经出圈。 感到疲倦的蒋青云回府歇息。 “少爷,老夫人和几位小夫人还没起。您看,奴婢喊哪位夫人?” “不必了,我就去晚春房里,你烧些热水,待会和木桶一并送去,我要洗个澡。” “是。” 老妈子颠颠的去厨房忙了。 蒋青云轻手轻脚的穿过院子,恰好和一个毛茸茸的家伙狭路相逢。 恬静的三花猫蹲在石凳上,瞪着大眼睛。 忽闪忽闪~ “嘘~” 蒋青云连忙示意噤声,一人一猫,一前一后,一起走向晚春房间。 …… 吱嘎,推开厢房房门。 晚春的房门常年不锁,方便少爷随时进出。这一点,真无可指摘。 睡在拔步床外侧的丫鬟见是自家少爷来了,连忙起身,弯腰行礼。蒋青云瞧着小丫鬟年岁不大,穿件小衣,小荷才露尖尖角。 晚春披了件袍子,赤脚走下来。 “爷,您怎么来啦?瞧爷这模样,一夜未睡吧?” 蒋青云习惯性的讲起了官场套话。 “没办法,在我大清内部隐藏着许多的阴谋分子,他们无时不刻不想颠覆我大清。这四九城要是离了我,会乱成什么样子简直不敢想。” 晚春心里不信,但脸上表情都是信,清吟小班出来的女人永远不会让男人的面子落地。 “我就在你这胡乱歇会,补会觉。” “好嘞,奴来铺床。” …… 老妈子拎着木桶来了。 热水沐浴,解乏,促困。 蒋青云双臂自然舒展,架在木桶边沿,人靠在木桶里,被热水泡着,人几乎要睡着。 不过~ 晚春一如既往的不老实,本来嘛,搓洗就搓洗,她非要搞点事情。 装的若无其事,但是每一擦却都擦在了关键点上。 蒋青云毕竟是个人,他才18,哪儿能无动于衷呢,等他无奈的从困意中睁开眼,见到了春意盎然。 …… “呀,少爷,你这里、这里~哎呀” 清吟小班出来的女人有个改不掉的习惯,只要见了面,她就要撩你。 哪怕你现在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死掉了,她也要撩你。 这可能是一种职业习惯。 你累不累,你想不想,你死不死,和我无关。 就撩!就撩! …… 蒋青云无语了,呼啦起身,带起一片水花。 “擦干。” 擦到一半,蒋青云突然一把薅住头发,摁到此处。 丫鬟脸色微红,默默退到一旁。 此时~ 蒋青云脑袋彻底放空,心思却飘到了西郊别院的柳章台那。抄家时,多尔衮女儿的那件半两衫留给柳师太红尘修行,应该很合适。 三花猫蹲在窗台,爪子蜷缩,微闭眼睛。 人在做,猫不看。 人不如猫。 …… 突然,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 有个人扯着尖细的嗓子在外头院子里喊: “咱家是宫里的。” “有口谕,传左佥都御史蒋青云速速入宫,参加早朝。皇上和诸位议政王大臣都在等着呢。” “蒋御史,你在哪儿啊?你在干什么啊?” “快点啊。” 蒋青云很狼狈的穿好官袍,走出屋子,感觉很不舒适,逆流伤身,心中火大。 传旨的小太监急的直跺脚。 “哎哟喂,我的蒋御史,您快快上马,皇上和诸位大臣在金銮殿都等着您呐。十万火急的大事嘿,一点不敢耽搁嘿。” “走!” 好在蒋青云的骑术不错,出门就跑起来了。 073 第一次反蒋联盟 小太监是蒋青云的熟人。 “三公公,早朝不是每7天一次吗?今儿怎么突然有早朝了?” “甭提了,本来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结果~皇上大手一挥,召开临时早朝。咱家认得你这,就来通知你,大学士和六部九卿那也都有人去通知。” …… 突然~ 小太监在马背上扭头,望着路边的俩小孩。 “咋了?” “瞧着眼熟。” “熟人?”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估计是长的有点像。” 三公公矢口否认,却依旧扭头120度又望了一眼。 不过蒋青云今儿烦躁的很,被一股逆流伤到了,气息紊乱,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这些细节。 沿着中轴线,俩人一路打马狂奔。 路上行人见了,纷纷退避。 到了午门,俩人下马。 “蒋御史~” “嗯?” “你小心些,王爷们要弹劾你。” 蒋青云一愣,随即笑了,拱手表示,咱家这厢领情了。 …… 有侍卫在前面引路,蒋青云一路小跑到了太和殿,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把戏子啊、师太啊、格格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从脑海里统统叉出去。 不乱想,专心上朝。 当他抬脚迈进门槛时,他就知道,今儿必有一场恶战。 龙椅上的小顺治表情冷漠。 殿内有礼亲王满达海(分管吏部),敬谨亲王尼堪(分管礼部),端重亲王博洛(分管户部),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分管刑部),庄亲王硕塞(分管兵部),以及安亲王岳乐(分管工部)。 还有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弘文院大学士宁完我,国史院大学士陈名夏,以及各部尚书。 不断有人匆匆进殿, 今儿,气氛不太对劲啊。 …… 蒋青云用眼神挨个叩门,试图从对方的回应里判断敌友。 他的眼睛就好似相控阵雷达,不停向目标发送雷达波,然后接收回波,分析研判。 一炷香的功夫,基本有数了。 尼堪的眼神很愤怒,满达海的眼神明显反感、博洛的眼神透着阴冷、硕塞的眼神充满讥讽。 啊,全踏马的是敌人! 范文程微闭双眼,拒绝交流。 宁完我眼神友好,这不奇怪。 陈名夏这个三姓家奴眼神坚毅,搁那演戏呢。 吏部尚书冯栓眼神极其友好,毕竟刚一起喝过酒。 …… 见人已齐整,最为急躁的敬谨亲王尼堪率先开炮。 “皇上,奴才弹劾左佥都御史蒋青云,他一个汉军旗人,前有掌掴英郡王阿济格,后有擅自查抄睿王府,以下犯上罪恶滔天,应诛九族。” “蒋爱卿,有这事吗?” “回皇上。英郡王和摄政王如果是忠臣,臣自然当诛。可他们是乱臣贼子,是想夺我皇上皇位的乱臣贼子,臣当然要以对待敌人的态度对待他们。” “蒋青云,你这个尼堪,你怎么敢对如此对待两位尊贵的满洲王爷?” 蒋青云很无奈,敬谨亲王,你干嘛这样骂人。 我最讨厌和蠢人斗了,因为你们总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王爷的意思是,臣那日应该打开西直门,让阿济格带兵去紫禁城?” “你别强词夺理,阿济格他回京时只带了200骑兵。” “王爷,你怎么知道200骑兵后面没有20000骑兵?兵部明发军令,山西前线督战诸王必须只身返京,所带护卫不得超过10骑。庄亲王,您分管兵部,下官说的对吗?” 庄亲王硕塞冷哼一声。 蒋青云也不尴尬,扭头盯着兵部左侍郎陈之遴。 “陈大人,下官说的对吗?” 陈之遴一阵尴尬,拱手道:“确有此令,兵部确有存档。” …… 蒋青云扭头盯着尼堪,眼神里故意带上了一丝嘲讽。 “王爷,200个全甲精兵可以干很多事了。” 礼亲王满达海突然走出人群。 “即便如此。你也不该当众殴打一位郡王,阿济格有罪,你可以捉拿他,可以捆绑他,甚至可以在厮杀时当场干掉他,这都属于臣子本分。但你已经俘虏他了,你还当众掌掴他,你这就是犯上。” 满达海比尼堪厉害,一下子就把蒋青云逼到了墙角。 瞬间,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蒋青云身上。 “礼亲王说的对,但当时,阿济格说了很多他不该说的话。”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是你当众掌掴他的理由。” 蒋青云环视众人,将他们的表现收入眼底。是敌是友,此时一目了然。 冯栓很担忧。 宁完我很惊诧、欲言又止。 陈名夏跃跃欲试,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范文程低头垂目,一如既往的狗。 …… “那~臣只能实话实说了,当时,阿济格被捆后,当众辱骂不止。他说皇上年轻,朝政必须有人协助。他还说……” 当所有人的脸都变色时,蒋青云戛然而止。 然后~ 向前两步,眼神真诚的盯着礼亲王满达海。 “王爷,臣实在听不下去了,除了殴打他让他闭嘴,臣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臣大抵是有罪的。” 说完,拱手到底。 瞬间,一股寒气从满达海的脚跟传到头顶。 他一扭头,恰好看到了顺治愤怒的盯着自己。 坏了~ 果然,顺治开口了: “阿济格素来跋扈,满朝皆知,多尔衮病危期间,他居然狂妄的想做皇叔父摄政王,被多尔衮拒绝了。他不死心,居然还向朕提这个要求。” “无耻,无耻之尤。” 众人连连点头。 同时对蒋青云佩服的五体投地。 范文程心想: 我早就知道这小子心黑手狠,是官场屠夫。 我老范多英明啊,我早就告诉儿子,被蒋青云打脸时千万不要反抗,随他扇。 …… “是奴才冒昧了,阿济格言行确实过分了,他该打。” 礼亲王满达海低头退下。 蒋青云赢了一局,但脸色并无窃喜。 他再次平静的环视众人,相控阵雷达,启动!今天的敌人怎么可能就一板斧呢?至少三板斧吧? 果然,国史院大学士陈名夏上场了。 “臣,弹劾蒋御史在正蓝旗兵变之日,按兵不动,坐视近在咫尺的六部衙门被乱兵袭击,死伤官吏百余人。” 陈名夏怒发冲冠,盯着蒋青云。 “就隔着一道正阳门,就隔着一里路,你麾下的骑兵瞬息就到,可你蒋青云就是不肯救。” “老夫问你,你当时存的什么心?” 蒋青云望着老东西快要戳到自己脸上的枯瘦手指,忍住给他当场咔嚓掰断的冲动。 笑道: “公心!” 074 大赢,小输 “蒋御史,你说什么?” 陈名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心!” “你******。” 敬谨亲王尼堪实在忍不住了,撸起袖子,破口大骂。 顺治愤怒起身。 “尼堪,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是金銮殿。” 尼堪攥着拳头,表情凶狠,退后几步。他刚才是真的想出拳殴打蒋青云,打的他满地找牙。 …… 庄亲王硕塞咳嗽两声。 “蒋御史,你不妨说的再明白些?何谓公心?” “是,王爷。” 蒋青云盯着硕塞的脸,突然真诚的一拱手。 “不过,在解释公心之前,下官想先给您道个歉。就在查抄睿王府的那个晚上,您府上的一支车队想去南边访客,被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给拦住了。宵禁令是下官下达的,你别责骂那些兵丁,千错万错都是下官的错。” 庄亲王府往南有好几家王府,这是暗示他们在提前搞串通。 一出手,就捅人肺管子。 殿内再次死寂。 硕塞强装镇定,解释道: “那是王府的几个刁奴所为,本王已经知道了。” …… 国史馆大学士陈名夏连忙抢过话茬,又指着蒋青云。 “蒋大人,老夫警告你,不要王顾左右而言他,请你现在立刻、马上、迅速解释,你为何不发兵救六部?” “陈大学士,您下棋吗?” “博?还是弈?” (博是围棋,弈是象棋) “弈。” “蒋御史可能不知道,老夫对象棋颇有研究。” 蒋青云点点头,随即面对众臣,大声讲道。 “天下就是一盘象棋。象棋有很多规则,但唯一的规则是保帅。为了保住帅,小卒可死,车马炮可死,必要的时候,相和士也可以牺牲。” “为了保住紫禁城,保住皇上,任何棋子皆可牺牲。陈大学士,您说对吗?” 陈名夏脸色煞白。 立马大声的回应: “对!” “如果有需要,我等臣子都愿意为皇上而死。” “不过,这和你不肯发兵救援六部衙门有什么关系?你当时又不在防卫紫禁城?” …… “请问诸位大人,正蓝旗突然围攻紫禁城。本官带兵入城,算勤王还是逼宫?” “你莫要狡辩,范大学士当时亲自去了南城。” “可他手里没有圣旨,空口无凭啊。” “你是在怀疑范文程范大人的忠诚吗?” 蒋青云终于爆发了,一巴掌打掉了陈名夏的手指。 “陈大人,那种情况下,我怎么敢假定一个人的忠诚?正蓝旗都反了,再反一个大学士,很稀奇吗?” 扑通~ 角落里,范文程一阵心悸,当场摔倒了。 周围人连忙搀扶。 …… “陈大学士,你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忠臣良将,你一个三姓家奴,你配讲忠诚吗?你这个只会动嘴皮子的东林党余孽。” “当时那种情况,只有野心家才会带兵进城。正蓝旗赢了,他们就弑君。正蓝旗输了,他们就勤王,这就是野心家的如意算盘。” “紫禁城宫城深厚,戍卫皆是两黄旗的忠诚子弟。叛军攻不下紫禁城,但若是野心家带兵进了城~” “所以,本官按兵不动就是最大的忠诚!六部衙门的人就是死绝了,这局棋也没输,因为帅还在。” “陈名夏,你听得懂吗?” …… 陈名夏再也站不住了,五内俱焚,脑内空白,他踉跄的向前两步,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御阶下。 “皇上,臣冤枉啊,臣百口莫辩。” 顺治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陈名夏,朕也觉得你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殿内再次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陈名夏完了,仕途不保是轻的,小命也很难保住。 弘文院大学士兼左都御史宁完我,心花怒放,甚至需要刻意低头来掩饰脸上的欣喜。 他心里狂呼——铁齿铜牙蒋御史,大杀四方,力压群雄。 爽,爽啊。 旧党和新党之间的斗争需要你。 一定要把这小子拉进辽东旧党,狠狠撕咬北党和南党。 (在宁完我那一系的人眼里,南北党统称新党,这里的新旧是按照入仕时间和地域划分,而非理念)。 …… 顺天府尹索尼:“奴才认为蒋御史说的对,那种时候,他按兵不动是对的。”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也开口了:“奴才也认为蒋御史处理得当。” 两黄旗双子星齐齐发声,分量不轻。 左都御史宁完我,也站到了胜利的一边,大声说道:“臣愿以性命担保,蒋御史是忠诚的。” 范文程也爬起来了,虚弱的说道: “臣是当事人,第一次只有口谕,第二次才拿到了圣旨。臣事后想了想,觉得蒋御史是对的。非常时刻,他应该不相信臣。” 紧接着,都察院和两黄旗的人都表态支持蒋青云。 呼~ 顺治长舒一口气,环视殿下众人。 “诸位爱卿,还有要弹劾蒋御史的吗?今儿反正也开了头,如果有,干脆一并弹劾。” 安静。 特别的安静。 …… “朕再问一遍,还有没有了?” “有!” 工部尚书蒋赫德站了出来。 “臣弹劾蒋青云之父,骁骑营步军副尉蒋忠诚,贪赃800两,收取下属礼金合计200两、还携俩名姬女入营。” 殿内再次安静。 所有人都古怪的望着蒋赫德,这位天聪三年就加入盛京文馆,属于大清自己培养起来的文官。 根正苗红。 妥妥的自己人,根基稳如燕山。 “爱卿,有证据否?” “有。人证物证皆有,随时可以备查。” 顺治扭头,望着蒋青云。 “你怎么说?” “臣代父认罪。” “所以,蒋御史事先是知道的?”蒋赫德语气平静。 “是。” …… 殿内再次骚动。 蒋青云很诚恳的说道: “回皇上,以及各位同僚。父亲所为,下官确实知道。但子不言父过,臣无可奈何。求皇上宽宥,下官愿意为父分担罪责。” 顺治若有所思,点点头。 他觉得蒋青云说的很有道理,很坦诚,而且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期望儿子检举父亲吧,这事有违人伦~ “诸位爱卿,你们说,该怎么处置?” 索尼抢先一步:“奴才建议,罚儿子的银,降爹的职。” …… 顺治点点头。 “蒋忠诚其罪当罚,着降为直隶通州镇绿营守备。另外,罚其子蒋青云银1000两。” “散朝~” 众臣齐声高呼: “皇上圣明。” 075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大臣们走出太和殿,个头明显变高了,腰板变直了,一个个昂首挺胸走在广场上,威严又自信。 许多人主动和蒋青云打招呼,包括索尼、鳌拜、冯栓、宁完我。 范文程一如既往的低头走路,谨慎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他既不敢得罪蒋青云,也不愿和蒋青云走太近。 他只想低调熬过这两年。根据他的宦海经验,青云直上的人,坠落时也快似流星。 …… 蒋青云一路盯着陈名夏的背影,跃跃欲试。 突然,他感受到了被人注视。 扭头80度,工部尚书蒋赫德正盯着自己。 俩人目光相遇,蒋赫德居然微微颔首,似乎很有礼貌的样子。 蒋青云想了想,抬起手掌在脖颈前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 咔! 蒋赫德瞬间色变,愤怒、不解、鄙夷全浮现在脸上了。 见对手失态,蒋青云这才满意的先走一步。不怕对手愤怒,就怕对手喜怒不怒于色。 不声不响的狗最可怕。 比如范文程。 嗯,莫名想起了洪士铭。 蒋青云盘算了会,发现自己在朝里的敌人还是蛮多的,一个个的杀实在是太慢了,最好是AOE。 …… 出了午门,就算是离开了紫禁城。 蒋青云三步并作两步,揪住正要上轿的陈名夏。 “你,你要做甚?” 啪~啪~ 两记耳光,正反抽脸。 周围的大臣们都惊呆了,许多人停住了准备入轿上车的动作,再忙,也不差这一会时间。 看戏! 好看,爱看,刺激! 此时,被揪住领口的陈名夏眼里全是惊恐,不断呵呵呵,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蒋青云盯着他眼睛,一字一顿。 “三姓家奴,多尔衮余孽,八大胡同的表子都比你干净,等着本官带兵上门吧。” 威胁完了~ 蒋青云一推搡,年迈的陈名夏摔了个大马趴。 …… 陈名夏,南直隶溧阳人,东林党人。 崇祯十六年一甲进士,入翰林院供职。 后闯军攻陷京城,他投靠了李自成,再后,又投靠了清廷,长袖善舞,混的风生水起,是朝中南党的首领人物。 这是一个典型的投机分子。 只可惜,他遇上了蒋青云。 蒋青云的为官准则里有一条,凡是公开和自己为敌的,无论满汉无论男女,一定要往死里整。 杀鸡,是为了儆猴。 人性欺软怕硬,官场更加如此。以后谁要再和自己作对之前,会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打出一拳去,打的局面开。 …… 当天,陈名夏自缢身亡。 留下一封遗书。 在遗书里,他忏悔自己猪油蒙了心,长期为多尔衮做事,如今后悔不已,只能一死报皇恩。 四九城官场对此并不诧异,他的死就像是一阵风沙吹过,随即就被人淡忘了。 对于他的死讯,宁完我很遗憾,错过了一个顺藤摸瓜、横扫南党的绝佳机会。 蒋青云倒无所谓。 下了朝,他令一护卫先行回家报平安,自己快马加鞭去西郊别院找柳师太。 …… “老爷来了。” 丫鬟婆子们见了,一面迎接,一面喜滋滋去通报。 蒋青云翻身下马,大踏步走进院子,葡萄架下的秋千还在,但是空的。 “这院有几个人?” “2个丫鬟,2个老妈子,还有2个护院,对了,还有1条狗。” 果然,院子里蹲着一只面相凶狠的小狗。 蒋青云走近两步,见那狗原地摇起了尾巴。没有朝着自己狂吠,说明它能分得清主人。 “是条好狗,哪儿来的?” “回老爷,都是少夫人安排的。” 蒋青云颇感欣慰,江南颇有大妇气度,绿珠日常无微不至。甚好,吾宅很宁~ “老爷,您先进屋吧,一会热水给您拎进去。” “嗯。” 蒋青云喜欢热水澡,府里下人人人皆知。所以,不用吩咐,先烧热水。 …… “妾身见过老爷。” 柳氏依旧一身缁衣,手里攥着一串珠子。 不过,原先的粗布缁衣换成了薄绸,宽松换成了贴身,脸上略施胭脂水粉,这就很反差了。 白皙、挺拔。 端庄、宁静。 此情此景,蒋青云20年的先进教育缰绳再次崩断,他伸手揭掉了柳氏的帽子。 “你怎么长头发了??” “老爷吩咐妾红尘修行,妾就蓄发了,不,不好吗?” 蒋青云望着她贴着头皮的那一层寸发,一时间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总之,先办事。 要办大事。 蒋青云把官袍随手一扔,恰好盖住了佛龛。毕竟接下来的人间丑事,神仙还是莫要看了。 今日清晨被硬生生打断的逆流,现在必须重新倒流。 晚春惹祸,柳氏吃亏。 …… 院子里。 俩丫鬟侧耳倾听,捂着嘴偷笑。 老妈子有些不愿意了,嘴一撇。 “小姑娘家家的,爱听墙根,这可不好。” 又过了会~ 里面哐哐乓乓,好像在砸墙。 丫鬟震惊:“小姐可受罪了。” 老妈子更加不屑了,嘴又一撇。 “受罪?这叫享福。” “咱老爷官居四品,年轻,高大威猛,走路带风。到蒋府做个外宅,不比做那糟老头子的小妾强一百倍。咱老爷若是公开招募妾室,好女子能从永定门排到卢沟桥去。” 丫鬟不吭声了,抓把爪子去墙根底下坐着,一边听戏一边嗑瓜子。 直到里面一声喊。 “进来吧。” …… 老妈子拎热水桶、水瓢,丫鬟捧毛巾、丝瓜瓤,鱼贯而入。 “老爷好~” 蒋青云早已习惯了这等腐朽生活,径直下榻,走进木桶,任凭热水来回。 困意来袭。 仅仅半柱香~ “我要歇会,2个时辰后叫醒。” 吩咐完了,他钻进薄锦被,瞬间入睡。 昨儿拜托喝了两场大酒,夜里巡城,今儿早朝又是腥风血雨,无论是躯体还是神经都拉到了极点。 累! 很快鼾声大作。 …… 众人望着柳氏。 柳氏低声: “罢了,你们轻手轻脚的把桶拎出去,老爷困乏,莫要打扰。对了,和外面的护卫们说一声,给他们安排茶水点心。” 哗啦~ 她起身出水的动作很轻,好似蝮蛇扶摇直上,只有几朵月季花瓣黏在身上。 “是。” 众人连忙退出屋子,小心翼翼的掩上门。 柳氏披上缁衣坐在镜前,不紧不慢的补妆。补完妆后,又拿了个蒲团盘腿坐下,默诵《无量寿经》。 076 鲜衣怒马少年郎,谁人不识南城王 当蒋青云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申时。 醒来后~ 第一眼就看到了打坐诵经的柳师太,侧影挺直纤细,杏眼紧闭,很有节奏的转动着手里的念珠。 蒋青云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静静的观察了一会。 柳章台这个女人的来历存疑,是李率泰借科尔坤的名义所赠,成色模糊。 …… 柳氏睁开眼睛,缓缓转过脸。 “过来,给我更衣。” “是。” 柳氏走到铜熏笼旁,取下搭在上面的衣服鞋袜。 蒋青云望着这个情绪过于稳定的女人,决定再探探底。 “我记得上次你说自己籍贯不明、家世不明,还被尼姑庵收留了一段时间。” “是。” “正蓝旗章京科尔坤,认识吗?” “知道。” “嗯?” “我被人买下来安置在这里,一开始说是赠给这位科尔坤大人。后来,又改口说是赠给一位姓李的老爷,再后来,就跟了您。” “除了诵经,你还会些什么?” “诗书礼乐,吹拉弹唱,妾都略通一二。” “你觉得老爷我这个人怎样?” “挺好的。” …… 不知为何,蒋青云突然被这个淡淡的女子激怒了。 “柳氏,我有一事不明。身处乱世,豺狼当道,你这般漂亮女子如何一个人生存至今?” 柳章台跪下了,表情依旧端庄。 “妾也说不清,或许是老天眷顾吧。” “所以你信佛?这么说来似可理解。”蒋青云又瞥了一眼她脖间的木雕小像,问道,“你想入府吗?” “不想。” “为何?” “妾身孤僻,喜静。不爱和人打交道,与其入府被大娘子欺辱,不如在这安心做个外宅。” 蒋青云脸上的戾气瞬间一扫光,态度再次和蔼可亲。 不过和蔼归和蔼,不影响他的手掌顺着脸庞下滑,拨开缁衣。 “穿上了?” “嗯,是老爷上次令人送来的半两衫,这东西寻常难见,千金难购,妾今日也是头一次穿。” “后退,原地旋转。” 蒋青云望着眼前绽放的美景,心想,确实比瘦弱纤细的东莪格格上身时效果好多了。 没收是对的。 缁衣在时,柳氏端庄。 缁衣不在时,柳氏就平添了几分妩媚。 因为端庄,所以妩媚。 因为妩媚,反而又更显端庄。 这其中所蕴藏的深刻哲学道理,消费经历略少的朋友很难理解。总之,蒋青云是尝到甜头了。 …… 蒋青云的思绪很活跃。 226兵变那天,京师全城乱糟糟,收敛起来的正蓝旗叛军尸体堆积如山,更有许多焦黑残缺、无法辨认的尸体,无法确定科尔坤死活。 侍郎李率泰因为首告正蓝旗造反,不但躲过一劫,还立下了大功,被升迁至刑部尚书。 226兵变之后,蒋青云和李率泰再未见面,似乎是因为私下达成协议释放科尔坤之事,彼此刻意避免见面。 但, 蒋青云总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今日早朝!众人对自己口诛笔伐! 但是,居然没人拿这件事来弹劾自己。 虽然说自己早就做好了防火墙,仅是口头默许,由李率泰一人全程操作,这帮人即使真弹劾也只能把李率泰拉下马。 但,相信直觉。 …… 两炷香后~ 蒋青云满意的推开柳氏,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水喝。 咕嘟咕嘟~ 一杯温热的淡茶水下肚,酣畅淋漓,所有的烦躁一扫空。 18岁!真是一个好年龄,就像是最新款计算机,运转时毫无拖曳感、迟滞感。 背后。 柳氏默默穿衣,不嗔不悲。 就好像,刚才的事情和她无关。依旧那么端庄、那么宁静。 蒋青云看了她一眼: “我饿了,你去厨房下面给我吃,要你亲自做,不要让厨娘帮忙。对了,面里再卧个鸡蛋~” “是。” 柳氏翩然离去。 …… 屋内终于只剩下蒋青云一人。 他一改刚才的轻佻,目光犀利,快速扫描这间屋子,屋顶、墙壁、地砖、卧榻、家具。 蒋青云甚至把屋里那尊显眼的菩萨像倒过来查看,就连柳氏的木鱼和妆奁盒都没放过。 卧榻褥子之下,也伸手探查了一遍。 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特别正常,其实就是一种不正常啊。” 再次躺下的蒋青云对着天花板,低声嘀咕道。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柳氏中途借口折回。 那样的话更可以验证自己的猜想。 可惜,期待落空了。 过了好久,柳氏才端着碗回来了。 “老爷~” 蒋青云抓起筷子风卷残云一般吃光抹净,然后起身,抓起佩刀离开。 …… 出院门时,他招手示意一老妈子过来。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你是两年还是三年前,吴妈介绍来府里的?” “是,奴婢到府里有两年半了。” “你月钱多少?” “1两,包吃包住还包衣裳,奴婢知足了。” “从明天开始,你就是这院的管事,月钱涨到1两5钱。平时我没空来外宅,你知道怎么做吗?” “奴婢明白,扎紧篱笆。” “嗯,有事找我或者夫人。” “恭送老爷。” 老妈子望着马队离去时掀起的扬尘,不由自主的把手背到了后面。心腹,从今日起自己就是少爷的心腹了。 替少爷看着外宅,防止红杏出墙。 喜滋滋。 …… 去往西便门的官道上。 蒋青云纵马狂奔,20骑护卫,前5后15,紧紧跟随。 沿途,行人纷纷避让。 “鲜衣怒马少年郎,谁人不识南城王。” 接近西便门时,人流逐渐密集。 “御史大人,要开道吗?” 江北催马跟上来,小声问道,他谨遵妹妹的叮嘱,不管在外在内,都得称妹夫的职务。 “不必。” 蒋青云勒马,缓缓而行。 此时,官道挤满了步行的百姓。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辛,但有盼头就行。 盼头也是奢侈的。 许多人的生活里压根没有盼头,例如路边跪着的几人。 …… “各位叔叔大爷,行行好,家里断粮了,这是我丫头。一个烧饼给摸,两个烧饼给干。” 一老一少,父女关系。 女儿低着头,跪在路边,肮脏的发辫上插着一根草标,表明此刻她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只是一个物件。 077 唯求心安 父女俩的境遇可谓凄惨,但路过的人对此见怪不怪,甚至没有多少同情。 因为这年头悲惨的事数也数不清,相比较于不远处层层迭迭的新旧坟头,能活着的人都还行。 过日子就是这样~ 文人说,苟活。 百姓说,像狗一样的活着。 …… 女儿低着头,怎么也不肯抬起。 当父亲吆喝第4遍时,一个扎纸人的汉子似是动了心,他走下官道,凑近了蹲着打量脸蛋,琢磨着这个交易划不划算。 笃笃笃~ 蒋青云勒马下了官道。 见是一位官爷,扎纸人的汉子立马溜之大吉。 “老爷,妮儿还小,干净着呢。两个烧饼救她活命,大恩大德啊。” 蒋青云居高临下,但和颜悦色。 “家里有地吗?” “被圈了。” “拿着,回家吧。” 蒋青云摸出几块散碎银子,约莫2两,轻轻丢下,然后拨马离开。 …… 一直跪着的瘦弱妮子突然窜过来拦在马前。 战马陡然受惊,一扬蹄子,那妮子被踢的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这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蒋青云的护卫们本能的抽刀在手,而那男人被吓的原地不停磕头,周围百姓一窝蜂跑了,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收刀。” 蒋青云翻身下马,先安抚了战马,然后走向在一丈外趴着的那妮子。 “抬起头来。” 只见那小妮子脸色煞白,额头流下的血污染了半张脸,忍不住的哆嗦,一只胳膊用不上力,大约是被战马踢断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 “老爷,买了我吧,我想活~” 蒋青云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 穿越前,有一张希.望工程的黑白海报曾经火遍大江南北,一个握着铅笔写字的山区女孩突然抬头。 那个眼神,就叫“希望”。 “想跟我走吗?” “想。” …… “我要买下她,你要多少银子?” “5两。” “好。” 事情发生的很快,解决的也很快。 “闪开,都闪开。” 几名衙役赶到,奋力驱赶官道上的百姓。清道,他们是最擅长的。 “恭迎御史大人回京。” 蒋青云也不矫情,马腹一夹,顺着空旷的街道一溜烟进了西便门。 望着马队离去的背影,一商贩感慨。 “这妮子命好,进了大宅门,吃喝不愁。” “俩烧饼一次的柴禾妞,撑死当个丫鬟。” “大宅门里头的丫鬟能吃上肉,还能穿袄,这妮子瞧着脏,其实底子不差,吃几年饱饭,人就不一样喽。” …… 路过育婴堂时,蒋青云勒马。 “沈主事,本官在城外捡了个妮子,你找大夫替她治下伤。” “好好。” 自从蒋青云定下育婴堂的取名规则后,这妇人也干脆姓了沈,取名月。 见她欲言又止,蒋青云问道。 “怎么了?” “大人,育婴堂的娃儿已经有612个了。” “这么多?” “是啊。每天一开门,就能捡好几个孩子,再这样下去,育婴堂真的养不起了。大几百个孩子,一天光吃糙米就要吃掉一座小山。” 妇人的脸上写满惶恐。 …… “无妨,本官再想想办法。这位是?” “我,我男人。” 沈月有些尴尬,不安的绞着手指,寡妇再嫁总归要被人背后嚼舌头的。“举钵罗汉”死了,她辗转难眠。 蒋青云走进育婴堂。 偌大的院子里一半铺红砖,一半是泥地,到处都是孩子,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有健康有残疾。 仍然缺乏生机,但比之前的死气沉沉好多了。 一个熟悉的孩子跑了过来,这次他没有伸手求抱抱。 但蒋青云还是认出来了,将他抱起。 “你叫什么?几岁了?” “我叫沈潜,5岁了。” “不错,很好听。” …… “大人,刚才您送来的女娃,您给取个名吧?” “韩衣。” “哎,挺好听的。” 蒋青云对院子不满意。 “这里移一排树,这里摆几个石滑梯,这里弄几个秋千。还有那堵墙,你找人刷上石灰水,我亲自题字。” “经费不要担心,但也不允许贪昧。记着,从史家胡同到菜市口也就几步路。” “一句话,好事做到底,育婴堂不挑不拣。来多少,就收多少。” 说着~ 周围聚拢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们仰起头无声的盯着蒋青云。 不知是谁带了头,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跪下去了。沈主事和一众帮工也跪下了,泣不成声。 一个瞎眼孩子茫然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此情此景~ 蒋青云眼眶微红,随即离开了育婴堂。 正如周绍所说,这地方来一次伤心一次,但好在终于不做噩梦了。 …… 回到府邸,天色已黑。 花厅。 文氏就着灯火在看书。绿珠站在她身边帮着摇扇子驱赶蚊虫,还不时聊几句。 以前是主仆,现在是婆媳。 “娘,你怎么?” “我是在这专程等你的,绿珠,你回去歇息吧。” “是。” 院子里,石桌旁。 母子俩落座。 “云儿,你是不是养了外室?” “嗯。是江南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你身上有一股陌生的香味。” 蒋青云抬起袖子不停嗅,压根闻不出来。 文氏噗嗤笑了。 “别闻了,男人嗅觉差,女人嗅觉灵敏。这府里除了江南,其他女人都能闻出来你身上的熏香味。” …… “为什么要养在外面?” “我对这个女人不大放心。” “明知不放心,你还舍不得松手?” “是啊。” 蒋青云回答的很坦然。 文氏一脸无语,不过随即就释然了。 男人吸引女人靠的是什么? 官爵钱财、英俊潇洒自是不必说的,但除了这些外在因素,其实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隐蔽因素——勇敢。 勇敢,可以理解为:冒险精神、桀骜不驯、性别张力、攻击性、野性、作死。 一句话——越危险,越吸引女人。 经常狩猎的原始人朋友都懂,当你披着兽皮举着石器长矛冲向猛犸象的时候,整个部落的女人都想为你生崽子。 …… “云儿,你今日早朝拿下了国史院大学士陈名夏,他可是南党一派官员的首领。娘有点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目的?” “他跳出来攻击我,我就必须踩死他,就这么简单,我当时没考虑其他。” 文氏忍不住扶额。 “你干掉了南党的首领,然后你还想纳东林那帮士人的女儿做妾。你不觉得矛盾吗?” “娘,说真心的,在朝南党都是些畏威不畏德的家伙。先殴老丈人,再求她女儿,我觉得还行。” 078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皎洁的月色下。 文氏反复打量着儿子,眼神里充满欣赏。 “云儿,我已经分别写信给常熟钱家、如皋冒家、无锡顾家、无锡高家、宜兴陈家、桐城方家、太仓张家、太仓吴家、余姚黄家。” 蒋青云忍不住笑了。 这份名单里头有抗清义士,有清廷贰臣,有东林魁首、还有隐居之人,主打一个全面。 “你笑什么?” “娘,你这名单够复杂的啊。” “吾家有麟儿,当求百家女。” 文氏微笑,眼神里充满宠溺。 “娘,文氏还有后人吗?” “你的几个舅舅在苏州府长洲县,家道中落,过的不好,有人已经上山做了和尚。” “不如写封信让他们来京师?” “不,不好。” 见儿子不解,文氏又解释道。 “文氏一族的男丁性格乖张孤傲,手腕软,嘴却硬,不适合入仕。若让他们出来做官,反而是害了他们。先祖文震孟能官拜东阁大学士实属罕见,若不是王朝末年,恐怕一部主事已是顶点。” 蒋青云点点头,明白了,文氏一族的技能都点在山水文墨上了。 …… 次日,蒋忠诚接到了兵部通知。 他因携姬女入营以及收受下属贿银,数罪并罚,降为通州绿营守备,即日赴任,不得迟误。 皆大欢喜。 就连蒋忠诚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与其在京城做显眼包,不如外放出去。 文氏随夫去通州。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也是做女人的本分。 当天~ 骁骑营二十几名军官各携礼物前来给蒋忠诚送行,态度恭敬、言语亲和、倾诉同袍真情,一直送出永定门15里外才作罢。 不知情的还以为蒋忠诚是去做通州镇总兵官了。 官场之人对此丝毫不意外,甚至私下议论,蒋青云圣眷之盛,无出其右。 朝廷把蒋父赶出京师,何尝不是对蒋青云的一种保护。 …… 3日后。 南城兵马司衙门人头攒动。 几十号即将出京赴任的人身穿崭新官袍,脸上洋溢着笑容。 他们在原地等了2刻钟。 门外有人喊:“蒋御史到!” 屋内瞬间静音,所有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拜见大哥。” “今日是在衙门,各位兄弟还是当以职务相称。” “拜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好,好。” 众人纷纷起身,望着坐在上头的蒋青云。 “上酒。” 海碗一字排开,盛满烈酒。 …… 蒋青云第一个端起海碗,举过头顶。 “我祝各位弟兄在新衙门一帆风顺,干杯!各位大人!” 众人齐刷刷举起海碗。 “谢大人。” 咕嘟咕嘟,一片喝酒的声音。 待众人都喝完之后,蒋青云才不紧不慢的把海碗放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碗摔到地上。 当啷~ 众人有样学样,碎片一地。 “诸位大人,记住了,兵马司永远是你们的娘家,兵马司的大门永远敞开,欢迎你们常回家看看。” “谢大人。” “酒场不称职务,叫大哥。” “谢大哥。” …… 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目送蒋青云离开,然后才喜滋滋的交流起了各自的新去处,大兴县、宛平县、京郊各个县衙,个别去了中枢衙门的下属机构。 五花八门~ 大家纷纷感慨跟对了上司。 前途一片光明,未来一片璀璨。 其中,新任涿州同知赵泽生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咱五城兵马司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诸位,日后可得互相帮助啊。” 众人连声附和。 …… 这66人升迁后,他们原先的位置就空出了。 于是,又有66人得到了内部提拔的机会。 兵马司内部欢天喜地。 但蒋青云意犹未尽,又盯上了京城周边各种不入流的杂官,例如攒典、牢头、闸官、课税大使、仓大使、驿丞、吏目等等。 他分别给吏部文选司郎中姬正送去了1000两银票,给尚书冯栓送去了1500两银票。 前者客气一番,收下了。 后者先收下,待事办完之后又把银票送回了蒋府。 如此一番折腾,五城兵马司就走出去了150余人,再加上阿济格那一次,就有200人从兵马司高升了。 他们在大兴、宛平、涿州、房山、固安、永清、东安、武清、香河、三河、顺义、怀柔、昌平,乃至密云,做起了主簿、巡检、吏目、押司、仓大使、班头、捕头之类佐杂官位置。 一张环绕京城的蒋氏人脉网,初现雏形。 …… 农历4月初4. 南城菜市口,兵丁云集,围观者上万,鼓声不紧不慢。 蒋青云身披重甲端坐在高台之上。 监斩! “时辰到了吗?” “禀大人,还差半刻钟。” 在古代,午时三刻杀人是规矩,据说这个点的阳气最盛,能够镇压死者的阴气。 台上共有死囚14人,都是多尔衮余孽。 其中官爵最高的是满洲贵族谭泰、何洛会,最低的是镶白旗包衣曹玺。 其余11人中,有7人出自两白旗,1人出自镶红旗,3人出自文官系统,已经自缢的大学士陈名夏的俩儿子也在其中。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蒋青云深知自己要走的路之艰险,对待敌人从不怜悯。 …… “你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谭泰一副愿赌服输的样子,眼神不屑。 蒋青云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 “姓蒋的,等小皇帝坐稳了龙椅,他第一个就拿你开刀。” 何洛会的声音有点大,好在有鼓声压制,无人能听见。 再一个是曹玺。 蒋青云望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将曹玺斩首,就不会有曹寅,也就不会有曹雪芹了,这一刀等于砍了《红楼梦》,顺便砸了几百年后乌泱乌泱的红学研究协会的饭碗。 贾府的桌椅板凳,花草服饰都被这帮无聊的人研究烂了,再往下,大约是要研究林黛玉的月事了。 咔嚓! …… “恩相,此次朝廷公开处斩多尔衮余孽14人,可谓是大快人心啊,朝堂风气涤荡一清啊。” 苏克萨哈恭维道。 “还是太保守了!” “恩相,您说什么?” 鼓声太响,苏克萨哈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本官认为朝廷太保守了,杀的太少了。多尔衮把持朝政长达6年,党羽何其多。朝廷应该深挖,不能满足于现状,否则后患无穷。” 蒋青云提高了音量。 079 你叫我干爹? 苏克萨哈心里一抖,刚想说点什么,副监斩官就来了。 “大人,午时三刻已至。” “行刑。” 蒋青云从面前的签筒里抽出一根红签,丢到地面。 鼓声突然停歇~ 刽子手们举起大刀,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他们的徒弟们拔下死囚背后的红标,揪住他们的辫子,用力拉拽。 “行刑!” 随着副监斩官一声令下,14把大刀齐刷刷砍下。 鲜血喷涌~ 围观的人集体后退两步,随即爆发出阵阵欢呼。鼓声也再次响起,震慑阴魂。 刽子手们把染血的鬼头刀丢给徒弟,自己径直离场。 每斩一人,都有赏银2两。 今日不同,由于斩的都是大人物,赏银高达5两。 看似低贱的刽子手却和太医一样,饭碗能传家,不管朝代怎么更迭,都离不开他们。 …… 蒋青云悄然退场。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血腥场面很是反感。但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就要入乡随俗,需要的时候,自己要比敌人更残忍。 气场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确实存在。 此刻,蒋青云的气场就大的惊人。 苏克萨哈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一副小跟班模样,如此谄媚的举动虽然被很多人私下不齿,但他安之若素。 无他,怕死。 他是打心眼里怵蒋青云。 血脉里的臣服! 多尔衮死了还不到半年,这件事远没有尘埃落定。 14颗首级只是起点,但不是终点,谁是多尔衮余孽,谁又不是多尔衮余孽,都在蒋青云的一念之间。 …… 不远处的茶楼,二楼雅座。 靠窗而坐的洪士铭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带着茶碗里的茶水微微荡漾,他和苏克萨哈此刻的心理是一样的,害怕被清洗。 虽然有父亲的举荐信做护身符,但仍旧不完全保险,官场的阴私招数数也数不清。 当务之急,是要彻底打消蒋青云对自己的忌惮。 如何打消? 要让蒋青云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对“父仇”不知情,并且是死心塌地的做想他的狗。 出了茶楼~ 洪士铭走到空荡荡的菜市口,低头望着地上干涸的血迹,试图通过这种惨烈的场景刺激自己,让自己尽早放弃贵公子的矜持。 见他迟迟不走,旁边一人鬼鬼祟祟凑过来。 “公子,人血馒头要吗?” “什么?” “50文一个,专治肺痨,您放心,是新鲜的。”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馒头。 “公子,吃了就能好了。” 很显然,这人把脸色差、身子瘦的洪士铭当成了肺痨病人。 “我咽不下啊。” “哎呀,公子,吃着再恶心,也总比死了强吧。” “你有几个?” “4个。” “我都要了。” 洪士铭掏出一点碎银子,接过人血馒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腥臭、反胃。 胃在往上顶,他拼命往下咽。 一个声音在心中狂呼: 我要做勾践! 我要比勾践做的那些事还要贱! …… 次日。 蒋青云一大早就出门巡视南城校场。 募兵! 招人! 这几日,五城兵马司缺额的消息就像是风沙一般传遍四九城,报名应征的人趋之若鹜。 应征的人主要有四类:保定人、汉军旗人、南城青壮、镖师。 队伍排的老长老长。 需要过三关。 第一关是跑步,绕着校场跑10圈。 第二关是服从,原地站1个时辰,说话的、挪动的、不满的全部淘汰。 第三关是健康,由游医转职的医官张景负责甄别,有传染病、皮肤病、以及龋齿严重者全部淘汰。 实际上还有一关——家庭背景。 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全部淘汰。 …… 八旗军事集团规则森严,要想取而代之,蒋氏集团的规则必须更先进、更严格,只需要一个大脑。 蒋氏实践主义哲学——用规则代替思考。 新兵营处处是规则,兵马司处处是规则,南城处处是规则。 蒋青云登台,对250名新兵演讲的第一句就是:“我五城兵马司是京师的第一道屏障,时刻牢记八个字,凝聚意志,保卫皇上。” 士兵们每顿饭之前集体高呼:“服从,是士兵的天职”。 该谨慎的还是要谨慎,忠诚二字要时常挂在嘴上。时间久了,总会有人替自己把兵马司的口号传进紫禁城。 …… 午时~ 蒋青云准备离开,发现校场门口静静立着一人。 “士铭老弟,你怎么在这?” 洪士铭牵着马,形单影只,表情落寞,一身便装,乍一看就像个外地入京赶考的书生。 “蒋大哥,到我家吃顿便饭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啊。下午,我还要去都察院,有许多的公事。” 扑通~ 洪士铭又跪下了。 “仪制清吏司郎中向我索贿不成,恼羞成怒,竟把我丢到乐部管祭乐。我家在南锣鼓巷有处别院,隔壁邻居竟然翻墙砍了院子里的树。” “哎~踩高捧低,古今如此。” 望着这个同龄人,蒋青云难得的说了句心里话。 …… “干爹~” 一声谄媚到极致的呼喊,惊的蒋青云差点坠马,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刚刚喊我什么?” “干爹~我认您做干爹好不好?” “胡扯!” 蒋青云翻身下马,准备将这失心疯的家伙强行扶起来,然后扬长而去。 谁料,这家伙竟死死抱住自己大腿。 “我爹死了,我无依无靠,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亲朋旧部全是白眼狼。我想认您做干爹,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放屁,你我同龄,简直荒唐。” …… 蒋青云一使眼色。 两名护卫立马上前,用力扒开这个无耻的家伙。 “爹不在年龄,在德行,在威望。干爹,爹,爹~您就收了我这个儿子吧,我一定守好儿子本分,我一定好好孝顺您。” 蒋青云感觉自己身体不适、极度的不适,于是打马离开。 望着背影,洪士铭癫狂的大吼。 “干爹,您要是不收下儿子,儿子也没脸活了,儿子立马去死。” 蒋青云头也不回,催马离开。 洪士铭想追,却被江北伸出铜棍拦住了。 “公子请自重。” 洪士铭脸庞通红,浑身哆嗦,突然,他嚎叫着冲向不远处的水塘,纵身一跃。 扑通~ 激起好大的水花。 080 当前的斗争形势变化太快 江北望着激起的巨大水花,目瞪口呆。 “洪公子投湖了,洪公子他投湖了啊!” 蒋青云拨马回转,望着在水塘深处扑腾的洪士铭,脸色反复变幻。 “大人,救不救?” “废话,当然要救。去,把人拉上来。” …… 洪士铭衣服上都是淤泥,头顶还黏着水草,跪着吐了好一会臭水,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尽管如此,他还是抱住了蒋青云的靴子,面庞上仰,还没开口泪先流。 “干~爹~” 这一声颤抖的呼唤,饱含委屈、祈求、可怜、无助。 江北被刺激的直打哆嗦,汗毛竖起。 周仓直接往外走,妄图回避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恶心剧情,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恶心把早上吃的一大碗猪头肉拌面全吐出来。 蒋青云也很难形容此刻内心的感受,20年工作生涯,难寻先例。 倘或洪士铭是个漂亮女子,肯定收房。 可他踏马的是洪承畴的唯一儿子! …… 咳咳~ 蒋青云定定心神,尽量和颜悦色。 “洪士铭,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很无助、很委屈对不对?我呢也会尽量帮帮你,不过干爹的称呼我断断不能受,影响很坏。” “我可以把干爹放心里。” “你~还是先回家换衣裳吧,我俩的关系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那你先答应一定来我家吃饭。” “好,好。” “就今晚。” “你住内城,到了晚上,城门关闭,我回不了南城。” “申时,定在申时。干爹,你一定要来啊,如果你不来,儿子就去跳北海,儿子说到做到。” “好,好,我一定去。” 洪士铭用自己的袖子把蒋青云靴子上沾的泥巴认真的擦干净,然后才起身了。 …… 望着这家伙离去时的背影,蒋青云一言难尽,恶心。踏马的遇上一鼻涕虫了,打不得又甩不掉,头疼。 府里唯一能商量的母亲文氏跟着蒋忠诚去了通州,妻妾三人出身低微,缺乏经历,没法商量。 蒋青云坐上躺椅,闭着眼睛摇晃。 “喵呜~” 三花猫一如既往的出现了,蹲在膝盖上一起幸福的摇摆。 “猫啊,当前的斗争形势变化太快,再不纳妾,就跟不上形势了。多多纳妾,少爷我才能更好更有力的和八旗内部的阴谋分子做斗争嘛。” “你说对不对?” 三花猫不言,只是默默踩腿。 在蒋府,它不是主子,是卑微的奴,无论主子说什么,它都支持。 …… 未时三刻。 蒋青云换了一身便装悄然出府。 “周仓、江北,跟我进城。” “是。” 20名骑马护卫,一路紧紧跟随,这已是如今蒋青云出行时的标准配置。 内城不同于南城,规矩更多,眼睛更多。进入宣武门时,前后护卫刻意拉开距离,显人少,等过了城门再汇集。 洪府,冷冷清清。 就连门口俩石狮子都灰扑扑的。 门子一见贵客临门,连忙进去通报。 …… 蒋青云想了想,吩咐: “留4个人在外面看着马匹,其余人随我入府。” “是。” 16名护卫手按刀柄,鱼贯而入。按道理,这是很无礼的做法,但蒋青云才不会顾忌呢。 洪士铭拎着袍角一路小跑。 “干爹,干爹你终于来啦。” 他喊的很直白,甚至不避着府里的下人。 “干爹,您这边走,儿子扶着您。” 蒋青云特意观察了周围洪府下人的反应,很真实,不像演戏。 “士铭,咱们的关系从长计议。” “干爹怎么叫咱都可以,但咱得叫您干爹。” …… 洪府颇有财力,这顿宴请可谓是极尽奢侈,黄金碗、白玉碟、象牙筷子、熏香缭绕,菜式无一寻常,都是天上水里的稀罕物。 还有洪府家养的一个小戏班,4名乐师,6名舞姬,皆是绝色。 蒋青云想了想,吩咐: “就我们俩也吃不了这么菜,我外面那些弟兄还没吃饭,来啊,拿碗筷分一些给他们。” “是。” 很快,各个碗碟里都少了一半。 洪士铭眼眶微红,特意拿了一个大碗斟酒。 “干爹,我祝你从今以后身体健康,心情愉快,每天每天都愉快。” 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人嘛,虚伪到极致便是真诚。蒋青云也不急着喝酒吃菜,而是回忆起了自己和其父洪承畴的二三往事。 来之前,还担心宴非好宴,似是多虑了。 “干爹,天闷,您老且宽衣。” 蒋青云还未来得及旗帜鲜明的表达反对意见,那些面容娇好、身段更好的姑娘们就拥过来了。 “哎哎~” “你们~你们~” 讲道理,未经男子许可,也算是违背意志。 但蒋御史素来大度,不愿多追究。 …… 美酒、佳肴、轻歌、曼舞,18岁的蒋青云沉浸在愉快且奢靡的氛围当中。 不远的厢房,护卫队长江北继承了老爹走镖的谨慎,把护卫分成两半,一半吃,一半看着。 周仓吃的满嘴流油,乐的合不拢嘴。 “老哥,真香,你也吃点?” “你吃吧,我还不饿。” 江北笑着摇摇头,偶尔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的动静,万一有事,保护妹夫。 不过,洪承畴之发妻李氏就很难受了,丝竹声声,嗓音婉转,声声入耳,她脸色铁青,呼吸不匀,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无耻到了这种程度,那一声“干爹”让她梦回惊闻夫君投清的一刹那。 …… 洪士铭压陪着小心。 “干爹玩的开心,儿子不便久留,儿子就先退下了。” 此时蒋青云的眼里已经没他了,大手一挥,洪士铭如蒙大赦,溜之大吉。 屋里的熏香是加了料的,蒋青云浑然不觉,只觉浑身轻松,如入仙境,周围仙女围绕,仙乐悠扬,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不知何时,桌上多了一紫衣仙子,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18岁,本应洒脱。 仕途可重来,青春不复返。 突然间,蒋青云又想起了夫子关于女人不能上桌的古训,于是伸出胳膊把那人拉到了地毯上。 …… 屋外长廊。 洪士铭拦住了欲闯进去的李氏。 “娘~不能进去。” 李氏睚眦目裂,望着烛光映照下,那屋内群魔乱舞。 啪~ 给了儿子一个大耳光。 “那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081 反手一刀 洪士铭捂着被扇肿了的脸颊,很平静。 “娘,女子总要嫁人的。” “我问你,如此嫁妹,廉耻何在?礼仪何在?” “蒋御史年轻有为,人品高洁,我妹妹与他做妾也不算辱没了门庭。至于说现在屋里正在发生的事,不过是提早一些发生罢了。” “好,好。你可真是你爹的好儿子,你比他还无耻。” “娘,您累了,您回吧。” …… 长明灯下,朝廷赐下的牌位静静的竖在案上。 李氏泪目: “亨九,你当初为何不和十几万大明将士一起死在松山。你殉国,我殉夫,我们夫妇死的清清白白,不至于像今日这般不人不鬼。” “老天爷是有眼睛的。你当初造下的孽,现在只能由你的儿子、你的女儿来还!我洪氏可真是满门忠烈啊。” “哈哈哈哈~” 李氏声嘶力竭,污言秽语频出,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 牌位不会说话。 酉时已过,九门关闭。 蒋青云不亦乐乎,回不去,也不想回。颠龙倒凤,身心十分的愉快。 “笔墨伺候。” 哗啦啦,狼毫笔饱蘸墨汁,蒋青云以一众美人的背脊为纸,写下——大,就是美。多,就是好。曰,美好。 写完自我欣赏一番,放声大笑。 …… 不远处的一间屋里,洪士铭自言自语:“父亲,我今日才知勾践之难。” 说完,他怔怔的上榻和衣而睡,很快就睡着了。 这其实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人在受到巨大刺激时有概率快速入睡,而且是沉睡。 夜间,他开始发烧。 投湖时人受了风寒,加之巨大的心理压力,很快就变成了高烧。 …… 次日清晨。 蒋青云从天庭回到人间。 整个人神清气爽,记忆并未断片,完全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曾起疑洪士铭做手脚。 屋里,一众女子纷纷起身,弯腰施礼。 “奴婢拜见公子。” 却有一人攥着被角在那角落里垂泪哭泣。 “抬起头来~” 蒋青云望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瞬间生疑。 “你是?” “洪府二小姐,洪涛。” 一旁的戏班女子连忙介绍道。 蒋青云只是懊悔了一会会,随即就释然了。毕竟两世为人,心态豁达,甚至哼起了小曲。 活着的亨九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死了的亨九能翻身吗? 这局棋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既然这对兄妹好似牛皮糖一般黏着自己,甩也甩不掉,那就不甩了。 仙人跳?我跳仙人。 “来啊,更衣。” “是。” …… 穿戴齐整的蒋青云很轻佻的用手指勾起洪涛下巴,一张典型的大家闺秀的脸,容貌算不得上品。 至多中等。 “洪小姐,你想要本官负责吗?” 洪涛低头啜泣,多年的儒家教导和毫无廉耻的现状产生了巨大冲击,冲的她脑袋发懵。 恨亲哥,恨蒋青云,也恨这个世界。 “本官再问你最后一次,要还是不要?” 蒋青云瞬间变了脸。 “妾身,还请夫君垂怜。” 洪涛瞬间就认输了,如果惹得蒋青云拂袖而去,下场会更惨。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更衣,梳洗,明日傍晚我会派一顶小轿抬你入府。” “夫君,今日傍晚可以吗?” 蒋青云点点头,起身离去。 …… 洪士铭顶着高烧出来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片树叶,随时可能被吹飞。 他没想到蒋青云态度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从今往后,你是我干儿子。待我走通吏部关系,就让你外放福建老家做一任父母官。” “谢干爹。” 洪士铭赶紧跪下磕头,算是把这层复杂的关系坐实了。 “你病了?” “咳咳,昨天许是受了点凉,不碍事。” “既然如此,你就在府里好生将养几天。” 说话时,洪涛也出来了。 兄妹俩一个喊爹,一个喊夫君,各论各的关系,乱的很。 …… 顺治7年的夏季已经到来,太阳毒辣,人间燥热。 蒋青云出了洪府,一路纵马狂奔。 “大人,我们去哪儿?” “往东走,穿过正蓝旗防区,再从崇文门回南城。” “是。” 过了中枢衙门再往东2里,明显萧条。 路上行人稀疏,偶尔有人也是行色匆匆,低头猛走,好似外面有猛兽。 226兵变之后,驻防京师的正蓝旗一蹶不振,人口损失大半,其中又以满军旗损失率最高,其次是汉军旗,最后才是蒙旗。 江北突然凑近:“大人,很多屋子空置,崇文门内大街一半的铺子关张了。” “看入眼了?” “嘿嘿,有点眼馋,这可是内城,可惜了了。” 蒋青云扭头看了一眼。 “周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在南方前线打仗的那些正蓝旗丁会是什么反应?” “这是朝廷操心的事,与我们无关。” 实际上,蒋青云早就想到了,其他重臣也想到了,但谁也不愿意提及。 因为,这是个地雷。 …… 傍晚~ 一顶小轿出了洪府后门,载着洪涛来到了蒋府。 妻和妾的区别,云泥之别。 纳妾就是静悄悄的,偷偷摸摸的,甭想有什么仪式。 入府之后,洪涛先拜了蒋青云。 蒋青云点点头。 “你去拜一下夫人,府里的事一切由她安排。” “是~” 另一间屋子。 洪涛按照次序分别给江南、绿珠、晚春奉茶,算是走完了入府的流程。 江南接过茶碗喝了一口,淡然吩咐: “孙妈,你把北厢房收拾一下。” “是。” 没有多话,态度很冷淡。 外人都认为这是大夫人在摆架子,立规矩。 实际上~ 江南悄悄找上蒋青云。 “夫君,如此安置,是不是太怠慢了?” “她自己送上门,逼的我纳妾,就应该有自取其辱的心理准备。你就按照我说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散出去,让四九城的人都知道洪府鲜廉寡耻。” “会不会太丢脸了?” “丢也是丢洪家的脸,与我何干?” 蒋青云的态度很坚决、很冷淡,从今天起,他不会碰那个女人,待把洪士铭外放福建老家为地方官,再把这个女人挪出府去。 …… 书房,就是男人的山洞。 关上门,无人打扰,无需伪装。 蒋青云思索片刻,展开一张宣纸,写下——用英雄斗英雄,用好汉顶好汉,随后又写下——勿使京城一日无事。 随后将纸张凑上烛火,看着宣纸在盆子里迅速化为灰烬~ …… 次日。 两白旗防区,钱粮胡同。 常家票号。 站在门口的两名大汉虽然不认识蒋青云,但认识他那身四品官袍,再结合年轻的脸庞,绝对是官场新锐。 俩人麻利的下跪打千。 “贵客上门。” “请~” 掌柜的出面亲自伺候。 “蒋御史,您喝茶,您到小号有什么吩咐?” 蒋青云不紧不慢的刮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慢悠悠冒出一句:“你和正白旗挺熟吧?” 082 永历通宝 常家票号掌柜额头冒汗: “不熟,一点都不熟。” “是吗?” 蒋青云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 山西晋商八大家:乔常曹侯渠亢范孔。 顺治6年,也就是去年,蒋青云从曹家票号借了3000两银子。 顺治7年,这笔款子到期后,他又从乔家借了30000两银子还给了曹家。 如今,半年过去了。蒋青云瞅着账上银子不多了,决定再借一笔。 …… 久闻蒋御史“官屠”大名。 主动登门,凶多吉少。 突然,掌柜的想起了胡同口的宝泉局,坊间传闻宝泉局新任大使周绍和这位杀神私交甚笃。 “蒋御史,小人听宝泉局周大使提过您。” “是吗?” 蒋青云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舒缓了,语气也不一样了。 “是,是。上个月周大人上任,宝泉局大摆酒席,鄙人也在邀请之列。” 蒋青云示意护卫。 “来啊。” “大人有何吩咐。” “去宝泉局看看周绍在不在。中午,我到他那讨杯水酒喝。” “是。” …… 说罢,蒋青云盯着掌柜的。 “本官想从你这借笔银子,不多,也就5万两,一年还清,利息嘛,随行就市。借款人是南城兵马司衙门,盖衙门的大印担保。” “好,好。但请大人谅解,只能先兑付2万两现银,其余3万两要等东家点头。” “可以,立字据吧。” 掌柜的这才发现,蒋青云居然把大印都带来了。 瞧这样子,借钱是势在必得啊。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借不到,以这位蒋御史的为人,如果借不到钱,一定会调兵封门的。 八大家谁敢不借。 皇商身份,贵胄参股,京师人脉,也只不过是保护衣罢了。如果翻了脸,常家要借别人的力,而这位蒋御史却可以直接发力。 商不与官斗。 …… 中午。 钱粮胡同宝泉局。 蒋青云刚踏进门槛就感受到了热浪滚滚。 “老周,你这里是火焰山吗?” “我这衙门里有20口铸币的炉子,夏天受点罪,冬天就享福了。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你先关门。” 俩人进屋,坐下。 蒋青云坏笑: “我从常家票号借了点银子,对了,你在宝泉局有人掣肘吗?” “托你的福,宝泉局上下,人人听话,生怕得罪了我被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判个流放宁古塔。” 俩人对视,哈哈大笑。 在周绍上任的前一天,蒋青云以清理多尔衮余孽的借口派兵抓走了宝泉局多名满汉大使,当天抓捕,当天拿证据。 既是余孽,还有贪赃,铁证如山,直接抄家流放一条龙。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签字认可。 …… “老周,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需要你配合。” “什么?” “附耳过来。” 蒋青云如此一番,周绍脸色震惊。 “永历通宝,这主意能行吗?” “能。” “真的能?” “能能能。” 蒋青云笑的很开心,周绍也跟着笑了,不信兄弟信谁呢。 “老周,我们兄弟要想改变这个世界,先要干掉足够多的拦路虎,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要拼命抓权。”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如果我们不干掉别人,别人就会干掉我们。” “三弟,我听你的。” …… 中午,俩人就在官署内小酌一杯。 周绍拿出了几个崭新的顺治通宝铜钱。 只是一眼,蒋青云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这钱,铜的比例少了。” “眼下特别缺铜,只能掺铁和铅。” “以后怎么办?” “解决不了,户部内部有共识,除非拿下云南,或者海外大批买铜,否则宝泉局只能凑合。” “各省下属的铸币局呢?” “也都差不多。” “老周,我说句犯忌讳的话,朱由榔现在不能垮,他如果垮了,我们就难了。他撑住了,战事不休,我们在京城里才有腾挪的机会。”” “我明白,八旗太团结太有战斗力了。如果能够削弱一半,乃至更多,京师的朝堂格局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获得更多的上升空间。但是,我对大西军那帮军头信心不足,他们能撑得起半壁江山吗?” “会好的。” 蒋青云微微一笑,举起酒杯。 历史上,大西军即将大出,李定国两蹶名王,威震西南。 之后,洪承畴临危受命走马上任五省督师,以老辣的手腕再次重创明军,把朱由榔的最后一丝希望打灭了。 如今,或有改变。 …… 饭后,蒋青云离开时,特意叮嘱。 “老周,从开模到锻造全程务必要小心,不可假手他人。” “三弟,珍重。” “珍重~” 周绍目送蒋青云离去之后,每日巡视铸币流程,暗自把流程记在心里。 “大人,太热了,您老出去喝茶吧。” “不急,你来看看这个铜钱。” “这是工部宝源局的铜钱。” “怎么分辨?” “大人您瞧,通宝的这个通字,两局不一样。通字头是三角,走字底有两点的,就是工部宝源局出的铜钱。” 周绍点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 蒋青云马不停蹄,又派人找来了绿珠的亲生父亲,黄大屋。 “小人拜见御史大老爷。” “在瓦工行会做的还习惯吗?” “太习惯了,在城里做事比种田强十倍。” “行会现在有多少人?” “200多号人。” “扩大到500人,我在靠永定门附近辟出了一两条街,你去给我盖房子。” “不知老爷要盖什么样的房子?” “红砖四合院,用来安置五城兵马司弟兄们的家眷。明日,我让人把图纸送去。你现在回去准备~” “是。” 黄大屋弯着腰离开了,自从进了城,女儿绿珠从未私下见过他,更没给过他一钱银子。 …… 捎信回去,没过几天,老家就来了更多的人。 黄大屋望着这些表情畏惧的乡亲们终于找到了当老爷的感觉,他撸起袖子站到高处,举起右手。 “走,我带你们去干活儿。” “黄老爷,咱做什么活儿?” “盖房子,一天工钱50文,还管两顿饭。” 众人欢欣鼓舞。 地皮、工人、砖瓦,都是蒋青云一手操办,从头到尾,自给自足。 …… 这一年,是顺治7年,也是永历4年。 50多岁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坐镇湖南永州城,调度大军,以三顺王为先锋,分2路进攻,从年初开始就一直不停的打。 客观评价,济尔哈朗的军事才能很一般,是开国诸王当中垫底存在。但他知道,清军的组织度和战场意志远高于明军,耗下去,就能赢。 八旗以督战为主,偶尔下场,三顺王的汉军承担了大部分战事。 每死30个汉军,才死1个八旗兵。 清军在严令之下打苦仗,打呆仗,打的明军意志崩溃。 南明的地盘不断缩小。 南明的内部还在疯狂内斗。 083 忠诚的正蓝旗将士终于得见我大明皇帝 永历4年,对于南明永历政权来说,是一个关键的转折点。 二月。 内部党争到达了一个巅峰。 新内阁成员和原内阁成员互相弹劾,十余名官员被杀,数十名官员被罢免。 六月。 前来勤王的忠贞营5000人遭到明军突然袭击,损失惨重,之后心灰意冷,脱离南明。 七月。 形势更加危急,临时都城——广西梧州危如累卵。 永历帝麾下许多军将官吏不辞而别,或上山做匪,或回家种田,悲观的气氛笼罩西南,大明正在失去最后的几支成建制武装。 …… 梧州城内,临时行宫。 “陛下,大喜,大喜啊。” “喜从何来?” “尚可喜麾下大将,正蓝旗满洲都统兀儿特率1500精兵前来投诚。” “严爱卿,朕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想安慰朕,可~哎,你还是别报这种过于可笑的祥瑞了。” “陛下,臣是认真的。” 大学士严起恒一急之下,甚至顾不得君臣礼节,扯着永历帝的袖子就往外走。 与此同时~ 梧州城守军也在啧啧称奇。 城外,出现了一支奇怪的清军。 “陛下,快看。” “大明建州左卫?诸位爱卿,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 兀儿特和科尔坤各自对视一眼,下马,解下武器,取下头盔,扛着大明建州左卫的旗帜缓缓走向梧州城。 身后~ 1500清军有样学样,丢弃武器,徒步走向城门。 接近吊桥时,俩人高呼: “正蓝旗都统兀儿特,副都统科尔坤,叩见大明皇帝,大明万岁。” 所有人都惊呆了。 素来性格懦弱的永历帝罕见的刚勇了一次,他匆匆走下城墙。 “打开城门,朕要亲自迎接。” “陛下,不可,万一有诈。还是臣等先~” “朕说了,开门!” …… 永历帝整肃衣冠,迈向城门,逃亡数年的屈辱在这一刻居然化为了勇气。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 吊桥就在眼前。 “二位忠臣,快快请起~” “陛下万岁!大明万岁!” 兀儿特和科尔坤哭的不能自已,伤心,委屈,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永历帝望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众臣,望着不远处那一千多号清军,心潮澎湃。 他突然举起双手,对天高呼。 “大明万岁。” 梧州守军、城外清军跟着一起呐喊。 闻讯赶来的文臣集体热泪盈眶,大明有救了,有救了。 兀儿特抬起头,擦了擦眼泪: “陛下,我等正蓝旗将士自愿弃暗投明,望陛下收留。” “爱卿,一起入城。” 永历帝一手牵着兀儿特,一手牵着科尔坤,君臣三人携手走进梧州城。 所有人都哭的不能自己,他们这些臣子从未见过永历帝如此英武,简直就是成祖爷附体了。 万岁的喊声好似海浪,此起彼伏。 …… 当晚,梧州城内彻夜狂欢。 临时行宫内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宴上, 大学士严起恒故意询问: “敢问两位义士,是怎么想到投奔光明的?” “臣~曾在湖南战场遥隔数里见过陛下英姿。当时陛下指挥大军,镇定自若,有人君之姿。反观紫禁城的小皇帝,刚愎自用、狠毒卑鄙。” 严起恒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立马问道: “还请二位细谈?” 于是,当事人科尔坤把226兵变的事讲了一遍,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永历帝,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大明大清一脉相承啊。 …… 严起恒尴尬不已,连忙岔过话题。 永历帝起身举杯: “诸位爱卿,朕准备三年准备,五年北伐,光复大明。” 兀儿特激动,揪着小辫子。 “陛下,臣和麾下将士自请明日集体割辫。” “且慢~” 兵部尚书杨鼎和突然阻止。 “臣有一计,不如暂缓割辫,待战事胶着之时,派两位将军率麾下辫子军突然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 八月初。 定南王孔有德率军进攻广西。 两军酣战之时~ 一支正蓝旗骑兵从侧翼杀出,高呼“反清复明”,人如龙马如蛟,孔有德麾下的天佑军惊吓过度,阵型崩溃,一战损失士卒2000余。 明军振奋,追杀百余里,收复两府七县。 八月中旬。 大西国主孙可望派使者来梧州府,送上大量黄金,请封秦王,并愿意接受永历名义上的指挥,两家合力抗清。 然而,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永历帝断然拒绝,指责孙可望归顺之心不诚,仅愿封其为总兵,绝不封王。 消息传到云贵。 孙可望暴怒,调动麾下最精锐的驾前军进攻明军,他想以战促和。 …… 朱由榔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就接连接到麾下地盘陷于大西军的消息。 明军两线作战,焦头烂额。 九月。 郑亲王济尔哈朗通过各路斥候摸清了战场动态,判定机不可失,果断下令发起全线进攻。 所有清军全线押上,不留一个预备队。 灌阳、恭城、贺县、全州……陆续失陷。 没多久,重镇广州也失陷,平南王尚可喜因为正蓝旗集体反水,恼羞成怒,下令屠城。 广州珠江口鲨鱼猬集,吞噬尸体,数月不去。 驻守桂林的明军开城投降,定南王孔有德不费一兵一卒进驻桂林,还俘虏了南明重臣瞿式耜和张同敞。 永历帝闻讯,放弃梧州向云贵方向逃亡。 至此,永历政权丧失了所有成建制官军,反而是走投无路的正蓝旗残兵1000人选择誓死追随。 …… 万里之外的紫禁城,御花园。 “蒋御史,皇上就在那边,您自个儿过去吧。” “谢公公。” 蒋青云悄悄递过去一小片金叶子, 三公公熟练的收入袖管,虽然如今他已是八品首领太监,但捞外快的机会也不多,所以对蒋青云的印象特别好。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免礼,坐吧。南方大捷,朱由榔跑了,广东、湖南、广西连成了一片,哈哈哈哈~对了,这是郑亲王600里加急送来的最新军报~” 蒋青云接过,迅速浏览。 军报里,他看到了两个好熟悉的名字。 “皇上,兀儿特、科尔坤居然投靠了朱由榔?” “是啊~” 顺治也是一言难尽。 “爱卿,你还记得多尔衮刚死,秘书院向地方大员、京师旗人集体征询《如何正确处置皇父摄政王的身后事》吗?” 084 御书房,遭遇死亡试探 蒋青云心中狂喜,但表情管理严格。 “臣记得。” “从那天起,秘书院陆陆续续一共收到了三品以上京官、地方督抚奏折124封,京师旗人自愿上书1500余封。爱卿,你猜他们对朕说了些什么?” “臣猜不到。” 顺治冷笑一声,转过身来。 “其中居然有30多封奏折和500多封上书,认为朝廷应该给予多尔衮死后哀荣,吹嘘此贼功绩,真是混账透顶。走,跟朕去御书房。” …… 御书房隔壁~ 上书堆积如山,蒋青云埋头苦读。他翻阅纸张的速度极快,看似是一目十行,实际上在琢磨对策。 天赐良机啊~ 这不得趁机在京师杀他个流血漂杵,十室九空? 1个时辰后,顺治回来了。 “爱卿,都读完了?” “是。” “你怎么看?” 蒋青云抬头,发现顺治的眼神很急切,手掌不自然的攥起又松开,语气里似乎有点不自信。 瞬间。 蒋青云心中警铃大作,光速推翻了先前所有准备好的的措辞。 …… “兹事体大,臣只是区区四品,不敢妄议。” “说!朕赦你无罪。” 蒋青云又看出来了,顺治明显有些急躁。 “臣僭越了。八旗制度乃是我大清的根本,八旗子弟乃是我大清的基石。每一个八旗子弟的性命都很珍贵,能不杀,就不杀。要尽量的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怎么个治病救人?” “训诫、教育、甄别。这些人如果真的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并且幡然醒悟,还是可以继续为朝廷效力的。当然,对待极少数死硬分子就只能砍头了。” “谁来负责?” “臣万死不辞。” “那这些地方督抚还有前线的将军们呢?” “皇上可以借此次南方大捷之契机,调他们回京议事,之后留在京师,从长计议,慢慢降削职为民。” “知道了,爱卿你退下吧。” …… 蒋青云走后,一个身影从殿后转出。 “皇额娘,您都听见了吧?” “嗯。” “您现在可以放心了吧?蒋青云不是您担心的那种臣子。” “但愿如此吧。” 孝庄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自从顺治亲政之后,母子俩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认为蒋青云是个酷吏,要尽早弃用。 顺治认为蒋青云是个难得的直臣、孤臣,即使是酷吏,那也是名臣张汤,而不是周兴来俊臣之辈。 母子俩争执不下,最终才有了今日这一次专门为蒋青云设计的测试。 …… “福临,其实蒋青云有一句没说错。” “请皇额娘赐教。” “八旗制度乃是大清根本。有八旗,才有大清,没有八旗,也就没有大清。哀家知道,京师有些人对不起你,曾经对你不忠诚,但是那都过去了。” “三顺王和平西王不过是明廷的总兵,投来了就封王。你再看看他朱由榔,都快成丧家之犬了,捏着一顶秦王的帽子死也不松手。孙可望,那可是张献忠衣钵的继承人,是云贵实际上的土皇帝。” “皇帝的心胸要好似大海一般宽广,要能容人,能容各种人。” “是。” 顺治表情淡定。 孝庄都瞧在眼里,心中了然,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福临,你三岁开蒙,读遍天下书,熟稔汉文化。你说~会有万众一心、没有矛盾的朝堂吗?” “肯定没有。” “对啊。所以,斗争是无法避免的。明廷内斗,咱清廷也内斗,只不过,斗和斗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差别在哪儿吗?” 顺治没有吭声。 孝庄自顾自的讲述: “在于底线、在于波及范围。” “我大清是斗而不破,把矛盾控制在了极少数人范围,左右不过是死了几个王爷几个将军。而明廷的内斗没有底线,他们为了内斗甚至会故意葬送成千上万的士兵。” “福临,额娘不反对你清洗部分八旗贵胄,但绝对不能扩大化。” “朕知道了!” …… 孝庄离开御书房,回到慈宁宫时,刑部尚书李率泰早就在殿内候着了。 “臣拜见太后。” “起来,都是一家人,无需客气。” “谢太后。” 孝庄太后一脸春风,和善又亲切。 一番寒暄之后,终于聊到了正题。 “哀家已经替你和皇帝解释过了,是科尔坤的娘家托人找到哀家说情,然后哀家给你写的人情条子,你不敢不放人。不会再有人追究你释放科尔坤的罪责。” “臣记住了。” “李爱卿,你觉得蒋青云这个人有问题吗?” “臣说不好。” “你是李永芳最杰出的儿子,哀家信得过你。” “蒋青云虽然年轻,但做事老辣,似有数十年宦海经验。他为人跋扈、嚣张、好色,凡事喜欢压人一头,但没发现他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行。” “确定?” “确定。” “退下吧。” “是。” 李率泰默默退出慈宁宫,擦了把汗。心中打定主意尽量争取机会外放督抚,不在京城这摊浑水里搅。 …… 一场不见血的交锋暂时落下帷幕,蒋青云靠着惊人的嗅觉和敏锐的直觉,躲过了一次巨大的危机。 他马不停蹄的做了2件事。 第一件事,替干儿子洪士铭安排了一个福建四品督粮道兼泉州知府的差事,让这小子回老家做官,意味深长。 第二件事,在永定门内新建四合院60余座,优先安置下属家眷。由于是清一色红砖,又被坊间称为红砖胡同。 这两件事都是有的放矢。 洪士铭是个定时炸弹,放身边危险,还恶心,所以外放。 让他蹭点军功,然后再安排到广西或者湖南去做布政使一级的大员,届时,他将完美的站在大西军的反攻路线上。 让他死于大西军之手,不至于留下一个“恩将仇报”的骂名。 顺便,还可以试探一下洪氏家族的真正底色。 第二件事的目的更清晰。 通过安置下属家眷,确保对这些人持续施加影响力,恩威并施,才能确保小团体的凝聚力。 “元以宽失天下”。 蒋青云深知,绝对不能纯粹的依靠情感和义气驾驭一个规模不断膨胀的小团体。 085 我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监狱,容纳异己分子 御书房奏对之后的第7天,领侍卫内大臣鳌拜来了。 “鳌兄,近来可好?” 蒋青云笑嘻嘻的打了个千。 “青云老弟,你我何必如此见外。走,喝酒去,你掏银子。” 酒过三巡,鳌拜终于说出了来意。 “青云老弟,恭喜啊,你就要青云直上了。” “哦?” “这是圣旨,自己拿去看吧。” …… 南城。 右安门内。 蒋青云捧着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蓝旗兵变殷鉴在前,朕心不安。故临时成立一专门机构,归于五城兵马司下,由左佥都御史御史蒋青云一人负责,专事对京师以及周边所有人的甄别、教育。” “该机构需接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以及八旗都统衙门的监督。” “凡死刑皆需上报,由以上四衙署复核之后再报于朕批准,方可执行。” “钦此~” 上千名兵丁、书吏激动万分。 从今往后,御史大人就是铁笔判官,大家就是殿前的黑白无常,要索谁的命就索谁的命。 …… 蒋青云举起右臂,示意安静。 “弟兄们,当下两件事,第一件事,在这里盖起一个大大的监狱。第二件事,按名单,有序抓人。” “遵命。” 盖监狱不用太讲究,只要犯人跑不掉就行,话又说回来了,能往哪儿跑?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本来不一定有罪,谁跑谁有罪。 监狱周围仅有一道木栅栏防护,一边建造,一边就开始抓人。 …… 东城,正白旗防区。 二条胡同。 住着29户普通旗人。 舒同是其中一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马甲兵,家境普通,曾跟随豫亲王多铎征战数省,人长的高大魁梧,彪悍有力。 “当家的,帮打桶井水。” “嗯。” 舒同心不在焉,刚拎到一半。院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随即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 咚~ 水桶掉进了井里。 舒同打开门,外面空无一人。 一队巡城兵丁押着邻居贵五从里面出来了,贵五是豫亲王多铎的亲兵,曾在湖北做过一任知县。 后来因为疟疾,辞官回家休养。 贵五拼命挣扎,愤怒的吼道:“上书无罪,我无罪。” 巡城兵丁粗暴的把人押进囚车,然后扬长而去。 …… 贵五的老婆哭泣着来了。 “舒大哥,怎么办啊?” “快,送银子。” “哎,哎。” 没一会,贵五的老婆攥着两锭银子追上囚车塞给押送的兵丁。 “军爷,绳索松松。” “夫人不要害怕,你家男人去了好好交代问题,好好忏悔,人会放回来的。” “朝廷不杀他吗?” “肯定不杀,但是他不能自杀。” 兵丁们笑嘻嘻的掂量着银子,迎着初升的朝阳回南城。 …… 东城是重灾区。 两白旗的人是上书的主力,此时,自然也遭了大灾。 次日清晨,舒同刚起床。 院外又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哐哐砸门。 舒同握着佩刀,脸色煞白,犹豫一会是给冲进来的人一刀,还是干脆给自己一刀。 “当家的,你在干什么?” “被抓的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沙克巴达,你快把刀放下。” 动静太大,周围邻居们都出来了,目送着囚车离去。 沙克巴达明显更有脑子,一路都在高呼:“两白旗的弟兄们,要以我为鉴,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莫要再多事了。” 可惜,旗丁们以弓马娴熟著称,不熟儒学,大约是听不懂的。 …… 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每天都在清晨抓人,风雨无阻。 九门一打开,囚车就开进内城。 Pubfuture Ads 蒋青云每天只给10个人的名单,绝不多给,抓捕小组的配置是二十名甲士护送一辆囚车。 确保安全、有序。 每天抓10个,每月抓300个。 如果把顺治御案上那500人抓齐整了,需要小两月,这时间跨度不可谓不久。 把寒气传输到每一个旗人家庭。 把恐慌施加到每一个旗人家庭。 蒋御史一手撑起了南城的天,将来还要一手撑起京城的天。如今这才哪儿到哪儿,距离京旗子弟闻“蒋”色变,起码还差着一条中轴线呢。 …… 范文程府邸。 范家父子站在自家的观景楼上望着府外经过的囚车。 “爹,还是您老英明,蒋青云这个人真的不能得罪。昨儿个听邻居说,咱家西边那条胡同被抓了一个人,结果那条胡同里吓死了一个人,吓疯了一个人。” “他就是个魔鬼。” “爹,洪士铭离京了,放了福建的四品粮道。漳州战事现在也不紧张,他稳稳的蹭军功。” “难说。” “不对吗?” “老夫不了解前线,但老夫了解蒋青云,他肯定没安好心。” 囚车逐渐远去,院外又传来了哭喊声。 隐约有人在呐喊。 “不得了了,有人跳井了。” …… 抓捕持续的第23天,大风大雨。 巡城兵丁再次开到了东城二条胡同,这就叫风雨无阻、使命必达。 这一次,他们砸的是舒同的院门。 “开门!” 门死也不开。 “队长,怎么办?” “你,翻墙,进去开门。” 俩人蹲着,一人踩着他们的肩膀,爬上墙头。 咻~ 一箭正中面门。 尸体朝后仰面倒下,砸起水花。 队长抓起挂在脖间的骨笛,用力吹响,啸声刺破雨幕传出老远。 半柱香后,增援赶到。 …… “破门。” 大锤一通猛砸,院门不堪重负倒下了。 全副甲胄的舒同好似一尊冰冷的塑像,站在雨中,手持刀盾,无声的冲了过来。 今日风大雨大,不适合弓弩。 否则的话,兵马司内城执法,一般是弩手在前,长枪手在后,刀盾手再后。 此时, 只能是长枪手顶上。 一番短促厮杀,寡不敌众的舒同倒下了,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死不瞑目。 同样披甲的巡城兵丁2死4伤。 这就是野战兵和临时工的差距。 “抄家,抓人。” 随后赶到的吏目果断下令。 舒同的妻子颇为凶悍,持刀反抗,被巡城兵丁当场格杀。舒同的老母、儿子、女儿被抓捕归案,从其家中搜出了盔甲3副,刀剑枪矛5件。 …… 南城蒋府。 蒋青云仍然宿在晚春房中。 隔着窗户,管家轻声喊道: “少爷,兵马司来人了。” “什么事?” “禀御史大人,今日清晨,正白旗马甲舒同暴力抗法,现已伏法,我巡城兵丁2死4伤。” “打枪了吗?” “没有。” 里头安静了一会。 “本官再重申一遍,内城执法绝对不许用枪,派个人去兵部再申请些小型弩。” “是。” 小小流血事件,蒋青云并不在意,他双手枕头,想的出神。 晚春趴了上来。 “夫君在想什么?” “啊,纳妾~” 086 教育和感化! 右安门监狱。 蒋青云亲自莅临,巡视审讯过程。 “大人,请您捂住口鼻。” “嗯。” 蒋青云接过一方香味手帕,开始检阅他的理论成果。 1号监室。 门窗大开,寒风嗖嗖。 一排棉裤湿透的年轻旗丁在里面抖成了筛子,由于铁链束缚的缘故,他们既不能站着,也不能坐下。 铁链抖出了打击乐的效果。 “大人,遵照您的吩咐,每隔1个时辰往犯人的裤子泼一次水。被关在这间监室犯人撂的最短记录是4个时辰,最长记录11个时辰。” 蒋青云点点头。 从这走出去的犯人,这辈子大概率无法再行人事。 …… 2号监室。 一名中年旗丁坐在厚重的椅子上,手脚固定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在门口就嗅到了臭气熏天。 “大人,这间是专供骁骑校以上旗官的,锁着让他们在椅子上排泄。最短的坚持了半个时辰,最长的已经25个时辰了,就是里面这位。” 蒋青云不想多闻,继续往下走。 …… 3号是地下监室。 与其说是室,不如说是个坑。 “大人,这间是昆虫窟,忒恶心,您就别看了。不过效果特别好,目前还没有能撑过2个时辰的。” 蒋青云从谏如流。 不看,看一眼回去就噩梦。 …… 4号监室,也在地下。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四个狱卒轮班倒,绝对不让犯人睡着。最多3天,全部撂。” 刺耳的铜锣声响起。 蒋青云瞥了一眼,那狱卒耳朵塞了棉花,在犯人们耳边敲锣。 当当当~ 当当当~ “啊,杀了我吧,*你娘。” 犯人们声嘶力竭,痛苦不堪。 …… 5号监室距离其他监室略远。 设在地下,很深。 狱卒打开厚木门,举着灯先走下去,陆续打开3扇厚门,才是真正的监室。 一个犯人见有人来了,冲到木栅栏旁,嘴里呵呵呵,似是说不出话了。 “招吗?” 犯人点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给他拿纸笔。” 狱卒介绍: “大人,这是特别监室。前面4道关卡都拿不下的人才会扔到这里。这是第二个进来的犯人,前面一个人已经疯了。” 绝对的安静,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恐惧。 …… 重回地面,恍如隔世。 典狱长小心问道: “大人,您看咱们这个机构该叫什么名字?” 蒋青云一愣,随即若有所思。 圣旨未曾提及机构名字,所以自己是可以自由命名的。 “笔墨伺候。” 他的书法很不错,一挥而就——钦命清查教育京师文武百官暨满蒙汉八旗全体人员内部思想工作组。 简称:钦命工作组。 又简称:工作组。 …… 中午。 蒋青云陪着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统衙门的人一起来了。 右安门监狱门口已经挂上了牌子,自己写的那副字被人拿去裱起来做成了这块烫金的牌匾。 这速度可谓神速。 因为琉璃厂的速度,并不能代表官场的速度。 “蒋御史,书法不错啊。” “哪里哪里,诸位部堂谬赞了。” 刑部尚书李率泰站在人群边缘,他有一种预感,五城兵马司正在和刑部抢饭碗。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 此时此刻。 蒋青云望着悬挂在高处的牌匾,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走啊,蒋御史。” “好好。” 穿越前,有位德高望重的上司在即将退休时对蒋青云说了这样一番话。 工作的时候~ 我负责思考、拍板,底下人负责把我的想法变成现实。 在很多时候,我甚至不需要思考,自然会有人钻进我的脑子里,挖掘出我藏在心底的真实需求。 一切规则围绕我量身打造~ 所有的人都想研究我,吃透我。 这种感觉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心想事成。 由于这段谈话发生在酒后,蒋青云当时并未在意。男人喝了酒嘛,信口开河,吹吹牛。 可如今再咀嚼,竟是另有一番滋味。 …… “诸位大人请看,本官秉承圣意,致力于将右安门监狱打造成大清帝国的模范监狱。本官将犯人分成了两类——可以挽救的,冥顽不化的。” “蒋御史,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众人对视一眼,走向监室。 “诸位,我们先看可以挽救的吧?” “好。” 蒋青云挥了挥手,立马有狱卒离开。 百息之后~ “跑步,走。” 一群目光呆滞、畏畏缩缩的旗丁整齐列队,小跑步过来了。 “立定。” 队伍就这么站在寒风中。 …… 狱卒走上前,大吼。 “现在是朝廷派来的各位大人前来视察,大声说,你们有罪吗?” “有罪!” “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有!罪!” “你们是什么人?” “罪人!” “你们要怎么办?” “赎罪!” “多尔衮是什么人?” “罪人!” “很好,41号,出列,大声讲出你的罪行。” 一名旗丁条件反射一般走出来,眼神空洞,大声背诵罪行。 “很好,42号,你来。” 又是一个旗丁,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觉背后阴风阵阵,大白天的,似乎是见了鬼。 蒋青云微笑。 “诸位大人,秉承皇上旨意,要治病救人,不要杀人。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名八旗都统走了出来。 “蒋御史,可以让他们卸甲吗?” “当然可以。” …… 众人身上并无伤痕,但他们明显被恐惧支配,眼神空洞,恍恍惚惚。 这名正红旗都统忍不住走到队伍里,随机挑了一个人询问: “你有受刑吗?” “没有!” 回答的声音惊天动地。 “如果有,本官现在可以为你主持正义,皇上和朝廷都在关注这件事。现在告诉我,你有受刑吗?” “没有!” 犯人站的笔直,回答时几乎没有一丝犹豫。 …… 蒋青云的脸色阴沉了。 “都统大人,这里没有殴打和酷刑,只有教育和感化。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疑问吗?” “诸位大人,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时间还早,我想你们可以四处走动走动。” 很快~ 有人发现了臭气熏天的审讯室和禁闭室。 “蒋御史,这里是?” “审讯时不老实的人就关里面待段时间。本官不动刑罚,总不至于锁人也不行吧?” 众人语塞。 好像,确实无懈可击。 蒋青云小小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人拿来了笔墨纸砚。 “今日的联合检查到此结束,诸位大人若是没有异议的话就请写下你们今日的所见所闻。本官还要呈送御览。” 087 先问玄学,再问科学 南城。 在一个胡同的拐角处,蒋青云再次偶遇了天机和尚,和尚鼻青脸肿,显然是刚被揍了。 四目相对。 心有灵犀。 蒋青云微笑:“大师,近日可好?” “阿弥陀佛,不大好,贫僧被崇福寺赶出了山堂。” “大师,不如以后就跟着本官做个随从吧,没有饷银,只供你一日三餐、粗布麻衣。” “谢施主收留。” 天机和尚很坦然的接受了邀请。 …… 一路缓行,巡视南城。 “大师,崇福寺为何赶你出门?” “老住持圆寂,和尚们都说肉身成佛了,实际上不过是铁棍贯体,外力支撑尸身不倒罢了。贫僧当众揭穿,坏了人家的财路,被赶出来也是正常的。” “你恨吗?我可以帮你出气。“ “不恨。” “嗯。” 高高的瞭望塔、固定的巡逻队、整洁的街道、鲜红的宣传标语,沿途所见,都是改变。 “大师,你说我伟大吗?” 天机和尚摇头。 “伟大的人不会认为自己伟大。” 周仓怒,撸袖,欲殴之。 蒋青云摆手,放声大笑。 …… “和尚,人间悲苦,你说我能救得几人?” “阿弥陀佛~能救几人算几人。天下虽大,人终究是有数的。愚公移山,终究也是有希望的。” “嗯,你这话倒是有几分禅意。” 沉默了片刻,蒋青云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精妙的佛法和有德的高僧,谁对这个世界更有用?” 天机和尚难得语塞。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沉吟道:“这个问题太复杂了,贫僧不敢回答。贫僧会反复思索,直到得出答案。” 江北一脸的听不懂,望向周仓。 周仓摇头~ …… 当晚。 蒋青云在府里设全斋私宴,款待和尚。 茶过三巡~ 蒋青云挥手打发了屋里伺候的丫鬟。 “和尚,你会看相吗?” “贫僧略通相学。” “你帮我相几个人吧。” “是女人吧!” “对,你如何知道?” “施主的眼睛里都写着呢。” 蒋青云愕然,我一两世为人的官场老油子,你是说我表情管理不到位吗? …… 过了好一会。 江南、绿珠、晚春、洪涛,四女一起来了。 蒋青云笑道:“高僧莅临,蓬荜生辉,夫人们,给大师敬茶。” “是。” 按照在府里的地位,四女挨个奉上香茶。 然后,翩然离去。 蒋青云略带期待的望着天机。 “但说无妨。” “大夫人英武、沉稳、可镇后宅。二夫人心细、忠诚、可为家臣。三夫人眼神灵动、妩媚,可为宠臣。四夫人出身不俗、气息紊乱,格格不入,更像是局外人。” 蒋青云点点头,抓起一个素包子掰成两半。 一半递给和尚,一半塞进自己嘴里。 “其实我还有一个女人,但是不方便引见。” “如有名讳、生辰八字,亦可空相。” “柳章台,貌美,年龄在20出头,乃是旁人所赠,此女的八字、籍贯皆不知,自称曾有过一段修行经历。” “来路不明,自荐枕席,所求必大。” …… 蒋青云很淡定。 继续问道: “大师,如今我的两位夫人皆有孕,我想知道是男是女?” “贫僧不是神仙,哪能测男女。不过,贫僧却觉得是三位。” “还有哪位? “大约是四夫人。” 蒋青云不可思议的盯着天机和尚半晌,出门唤来老妈子嘱咐她明日去找吴庸的徒弟入府把脉。 “和尚,普济堂有一间空屋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你暂且住下。从今往后,我是东主,你是幕僚,你看成吗?” “谢东翁。” …… 蒋青云略微烦躁。 自己大开大合,对手纷纷灰飞烟灭,唯独洪承畴做了鬼还不甘心,阴魂不散。 洪氏兄妹暂时杀不得。 但可以借刀杀人。 先借大西军反攻的刀杀了洪士铭,成全他,父子同为大清鬼。然后,伤心过度的洪涛也会因病死亡。 没有人会关注。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那一次,此女居然就有了。 这就很尴尬了~ 蒋青云极其怨念,他想到了一个词:阴魂不散。 洪督师的求生欲望太强烈了,怕是要动用法器去他墓前镇压一下。 …… 同样被夫妻关系困扰的还有顺治。 景仁宫。 皇后博尔济吉特氏一脸死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顺治愤怒的吼声响彻大殿。 “你德不配位,你不配做中宫皇后。” “你生性妒忌,每见漂亮宫娥就要置其于死地,你还好奢华,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绣缀饰。” “朕容不得你了,传旨,废后。” 说罢,顺治扬长而去。 宫闱之事,素来被各方关注。很快,废后的事就人尽皆知了。 …… 南城,蒋府。 “拜见蒋伯父。” “贤侄休要客气,快、快请进。” 来的是太医院使吴庸的大儿子,吴过。 “感谢伯父提拔,小侄这个六品的礼部主事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家人,客气什么。” 这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寒暄久了些。 “贤侄不进太医院,是个人意愿还是乃父?” 吴过的年龄其实和蒋青云相差无几,但辈分的事,没法子,态度还是很恭敬的。 “家父说我医术不精,不适合进太医院。” “哦?” 吴过少年性子瞬间急了。 “伯父有所不知,其实我的医术配太医院绰绰有余。太医院根本没什么难的,我看过他们几百张方子,总结起来无非就5个字。” “哪5个字?” “第一个字,补。” “还有呢?” “清热解毒。” 蒋青云哈哈大笑,连呼“贤侄真乃名医也”,心中暗想,你爹是对的,你小子确实不适合进太医院。 …… 洪涛默默来了。 说好听点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说不好听点,其实是生无可恋。 她隔着帘幕,伸出手腕。 吴过目不斜视,先搭上一块薄薄的手帕,然后切脉。先左手,后右手。 又透过帘幕看了一眼,表示:“可以了。” 待不知内情的洪涛走后,他才开口了。 “恭喜伯父,这位侍妾有孕了。” “多久了?” “一个多月。” 蒋青云点点头,时间对上了。 “不过,母体心情不佳,或有影响。” “知道了,是男是女?” “时间尚短,脉象不够充分,按若照我爹教导,此时不宜判断男女。但,我认为是女。” 蒋青云若所有思。 又一次赞道:“贤侄真乃当世名医也。” 088 大约是天降祥瑞吧 “少爷,该起床了。” 哈切连天的蒋青云从温暖的被褥里爬起来,外面漆黑一片。 晚春和俩丫鬟分工,忙而不乱。 更衣、青盐刷牙、绿茶漱口、然后是吃早餐。 早朝,上一次恨一次。 蒋青云心中暗想,等我一言九鼎,第一个取消早朝制度,第二个取消铁杆庄稼,第三个~ “少爷,够了。不能吃太多。” “嗯。” 蒋青云漱漱口,吐掉。 走出屋子。 护卫们早已准备好了,一水的年轻汉子,穿皮袍,戴皮帽,腰挎佩刀。 “驾~” 马蹄翻飞,目的地——午门。 …… 神圣的紫禁城,已不再神圣。 就连那帝国最高象征的太和殿,在蒋青云眼里也毫无威严。 早朝开始。 照例先是南方军情。 郑亲王济尔哈朗节节胜利,明军一路溃败。以至于顺治都不大有兴致叫好了,所有人都觉得一统天下就在眼前,也就两三年的事。 即使大西军和永历帝合流,麾下不过云贵两省和川南。贫瘠之地,如何养出雄兵? 更莫要提明廷内部的矛盾多的数不清。 几位议政王大臣跃跃欲试,想去南方督师,分润点军功。 …… “皇上,臣有事要奏。” “蒋爱卿,讲。” “臣奉旨对550名思想不端正的八旗旗丁进行矫正教育,大获成功。经过坚持不懈的矫正,这些旗丁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人人忏悔,人人洗心革面。仅有5人冥顽不化,建议斩首。其余人皆可释放回家,继续巩固大清江山。” “好。” 顺治龙颜大悦。 他很喜欢这个处理方式,既保存了大清的根基,又消除了内部隐患。 如今,只剩七个旗了。咱大清七旗,每一个人都很宝贵。 工部尚书蒋赫德和礼亲王满达海对了一下眼神,快步出列。 “蒋御史,据说你搞的那个右安门监狱堪比阿鼻地狱。里面的人都被折腾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有这回事吗?” “您这是诽谤。” …… 殿内火药味瞬间浓烈。 范文程默默的往人群里面缩了缩,防止被血溅到脸上。 孰料今日的蒋青云战斗欲不是很强,说话很有礼貌。 “蒋尚书,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和八旗都统衙门都派人去看了,并且有详细流程记录,对了,您可以找秘书院查阅。 “请皇上和各位同僚查验,所有犯人无一人受刑。这些人被多尔衮迷惑,走了歪路,还是可以挽救的。下官是治病救人,不是杀人。” 蒋赫德刚想开口。 顺治抢先开口了。 “朕知道,蒋爱卿当差,特别注重程序。待会散朝之后,朕会亲自去看的。” “皇上圣明。” 蒋青云和蒋赫德异口同声,目光再次交汇。 两蒋相争~ 本家相残~ …… 内三院之秘书院。 掌院大学士范文程一脸恭敬,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他旁边的是蒋青云。 顺治在翻阅卷宗。 地上堆着在右安门监狱关押旗丁的口供和悔过书。每人2份,加起来就是1000多张纸。 顺治当然不会全看,从中抽检了20份。 “口供详实,悔过书更是深刻。蒋青云,是自愿的吗?” “回皇上,全部自愿。” “范爱卿,你觉得呢?” “老臣支持蒋御史,这里有四衙署参观监狱的情况汇报,皇上请过目。 隔着半丈,蒋青云嗅到了范文程对自己的畏惧。不是,小蒋我真的有这么恐怖吗? 也许是感受到了注视,范文程心跳略微加速。 顺治继续翻阅。 他知道,这些才是最有说服力的材料。 “无一人提及刑讯。朕倒是有些好奇,蒋青云,你是怎么办到的?” “回皇上,全赖皇上圣恩感染,臣循循善诱,这些旗丁确实也良心未泯。不过是,上下用心罢了。” …… 午门大开。 御驾出宫了,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銮仪卫就是干这事的。 蒋青云骑马,跟在御驾后头。 一路上都是笑脸,各路人腆着脸凑过来和自己打招呼,自我介绍。 蒋青云一概颔首回应。 他可太知道这帮虫豸的成色了。捧高踩低,不带犹豫的。 华盛顿曾经说过:德行高一分,能力高十分。 这句话意思就是,在华府做官,如果你的品德比别人高一分,那你就需要用十分的能力来弥补弱点。 否则的话,很容易被赶回家种棉花。 像自己这种品德高洁的人能够在紫禁城站稳脚跟,全靠能力高过同僚一百分。 …… 众人讪讪,但也知道蒋御史素来跋扈,对所有同僚一视同仁,并不是特意针对自己,所以倒也不往心里去。 右安门监狱,到了。 蒋青云纵马跑到最前面,举起右手。 “皇上巡视本监,一切照常,一切照常。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什么流程就走什么流程。” 狱卒们目瞪口呆,默默照办。 按照流程,该集体忏悔了。 “皇上,下官致力于打造一座以思想矫正教育为主的全景敞视监狱。” “什么意思?” “皇上请上楼。” …… 在监狱的中间有一座三层红砖楼,站在三层的露台放眼望去,豁然开朗,一览无余。 这就是最先进的全景敞视监狱理念。 顺治被震撼到了。 往左看,一群赤膊旗丁在跑步,人和人之间紧挨着,几乎没有空隙。远远望去,方阵浑然一体。 往中间看,一群赤膊旗丁痛哭流涕,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爱卿,他们在干什么?” “忏悔,忏悔过去。” 再往右边看,一群旗丁在齐声朗诵,隐约听着像是某本儒家经典。 “爱卿,你把人集中起来。” “遵旨。” …… 集合完毕。 还没等顺治开口。 一名站在队伍前面的狱卒突然低声喊:“凝聚意志,保卫大清。” 瞬间,山呼海啸。 已经被规训的形成了条件反射的旗丁们声嘶力竭,脸红脖子粗,只怕自己喊的不够大声。 “凝聚意志,保卫大清。” “好,好啊。不打不杀就能把多尔衮余孽改造的如此彻底,蒋青云,你是当世的奇才啊。” 蒋青云也及时献上马屁。 “臣也觉得不可思议,大约是天降祥瑞吧。” 089 把升官的机会留给我爹~ ~ 一旁随驾的敬谨亲王尼堪实在忍不住了。 他站了出来。 “蒋御史,你准备什么时候释放这些人?” “回王爷,今日就可以。” 尼堪愣住了,有种一拳头打进了棉花堆的感觉。 蒋青云也不看他,低声道: “皇上,这些都是改造完毕的旗丁,请皇上现在下旨释放他们回家。不过,臣想在一年之内,每月还需他们回监一次,参加为期半天的再教育。” “为何?” “强化忠诚。” 顺治点点头,他觉得这个定期回狱报道制度太踏马的有道理了。 得知自己可以回家了,所有人依旧呆滞。 无奈,狱卒又起头带着他们喊了一嗓子“凝聚意志,保卫大清”,然后才连推带搡的把人赶出监狱。 这500多行尸走肉般的人进入内城后,迅速引起了围观,无数人都想知道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 顺治兴致不减,站在露台上眺望南城。 “朕该怎么赏你呢?是让你做右副都御史还是去工部或者刑部做个右侍郎呢。” “臣不要赏。” “那你要什么?” “臣的父亲犯了国法被贬出京城担任直隶通州镇守备,做儿子的心里不忍。臣想把这份恩典留给父亲。” 顺治还没开口。 几位议政王大臣抢着开口了。 “蒋御史说的对,此乃孝道。” “何况蒋御史年轻,18岁担任四品官已属异数,若是骤然再升,恐怕对他未来的发展不好。” “是啊皇上。古贤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劝谏,试图打消顺治的想法。 看似理中客,实则目的就一个——阻止蒋青云升官。 小蒋才担任左佥都御史就已经搅的朝野不宁了,若是做了右副都御史,干脆,四九城全踏马并入右安门监狱算了。 …… 顺治今日出奇的冷静,大约是刚刚废后的缘故。 “传旨,蒋忠诚任直隶绿营通州镇总兵。” “皇上圣明。” 一群人如释重负,山呼万岁。 却不知,正中蒋青云下怀,求之不得。 一棵树要长高,离不开发达的根系和粗壮的树干。否则的话,长的高,反而容易被狂风折断。 在官场,四品是一道坎。 再往上面临的斗争会残酷十倍百倍,不如原地暂且不动,不露声色的发育,扎下密密麻麻的根系。 绿营官职素来低于八旗系统,正二品总兵甚至不如正四品的旗官。 …… 见顺治准备回宫,蒋青云突然跟上两步:“皇上,臣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蒋青云左右张望,欲言又止。 顺治挥手屏退左右。 “爱卿,你现在可以讲了。” “臣请自兼十三衙门礼仪监郎中。” “你说什么?你想干嘛?”顺治听懵了,狐疑的盯着一脸诚恳的蒋青云。 “礼仪监掌管宫廷鼓乐。臣想为君分忧,组建一个京师女子歌舞团。” 顺治沉默。 于是,蒋青云继续讲。 “臣是这么想的,先从八旗和包衣家庭里挑选俊俏秀女,从江南延请优秀的教导嬷嬷,再在紫禁城附近辟一场馆,每日勤加训练,皇上得空就可以过去欣赏一会歌舞,解解乏。紫禁城规矩森严,宫娥们战战兢兢生怕出错,皇上可能也腻了~” 顺治长舒一口气:“朕准了。” “修建场馆和所需经费,还请皇上赐下。” “你去找户部和工部。” “遵旨。” …… 回紫禁城时~ 顺治的心情格外好,登基6年,亲政1年,终于走到了心想事成的这一步。 都说皇帝一言九鼎,可他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憋屈。 韬光养晦的日子他是过够了。 在顺治眼中,蒋青云比那些亲王郡王们顺眼一百倍。只不过,目前他还没实力撤销议政王大臣会议罢了,早晚要撤销的。 皇帝,必须乾纲独断。 哪怕是孝庄太后也不能干扰皇权。 蒋青云的心情也很好,今日他达成了三个目标。 一,替父抓权。 二,工作组可以存续,自己手里多了一把利剑叫“矫正八旗子弟”,剑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三,君臣关系更进一步,从公事过渡到了私事。 阿基米德曾经说过:给我一件私事,我能撬起领导全家。 …… 当天,乾清宫的太监就来了。 “恭喜蒋御史,您又高升啦。皇上封您为十三衙门礼仪监掌印郎中,这是您随时出入紫禁城的腰牌。” “谢三公公。” 蒋青云不露声色的递上一张金叶子。 俩人的关系已经很熟了,但不论怎么熟,礼多人不怪。 “三公公,您老家在哪里?” “咱家从小没爹没妈,是个孤儿,后来被京城的一家育婴堂收养,凑合活着。到了12岁,咱家就进宫做了太监。 “太监不是东西,可好歹有三尺棉衣,有两顿饱饭。咱家在敬事房割了以后,师傅给我端了一大碗米饭,说三狗子,别嚎了,吃吧,吃饱了就不疼了。那个碗比我脸都大,我就埋头吃啊吃啊,一边滴血一边吃,嘿,还别说,真不疼了。” 三公公沉浸在回忆里不能自拔。 蒋青云唏嘘不已,心中惊涛骇浪。 眼前这位居然是“育婴堂主事夫妇”嘴里那个最有出息的孤儿三狗子!! 出于谨慎,他没有立即认下这段关系。认亲存在风险,也许从此多个朋友,也许增个敌人,后果无法预料。 三狗子自小过的苦,又割了那话儿。 恶劣的成长环境迭加了生理的残缺,未必不会造成他心理的残缺。 观面相,倒像是个憨厚人。可一个孤儿,能在宦官中脱颖而出混成八品首领太监,他真的会是一个憨厚人吗? …… 蒋青云故意问道: “三公公,您如今是紫禁城宦官之首吧?” “不不,咱家就是个小人物,吴良辅吴总管才是紫禁城宦官之首。十三衙门的事多半也是他管着,您兼了礼仪监的郎中,日后免不了和吴总管打交道。” “吴总管这个人好相处吗?” 三公公苦笑,摇头。 临走时~ 他小声说:“吴总管最爱银子,胃口忒大,听说他在钱粮胡同那有座宅子专门存放银子。” 蒋青云微笑,没有继续追问。 090 蒋御史纵兵圈旗地 梵高曾经说过:绘画分前后,艺术分左右。 芭蕾、瑜伽、室内小型管弦乐、油画展览~因其注重优雅、享受、浪漫,可归于右。 话剧、合唱……因其激越、煽动、力量感强,可归于左。 当然,肯定是有争议的。 所以梵高说了: 当你们试图反驳我的时候,会惊愕的发现竟然无法反驳我,还必须大声的赞同我。因为我已经死了,而你们又想炒热我的画挣钱。 …… 顺治,性别:男,年龄:14,身份:封建皇帝。 话剧肯定不适合顺治的体质,舞蹈比较适合。 古典舞蹈不够奔放。 西方的芭蕾、爵士又过于直白,显得有些粗俗,也不符合当下儒家士大夫阶层的审美。 只能中西合璧,既解决了皇帝急需声色犬马享受的难题,又越过了心理上的大部分障碍。 南城。 蒋府,内院。 桌上铺满纸张,有蝇头小楷,有水墨画。 蒋青云、晚春、三花猫,三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如何组建这个歌舞团。 虽然说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但场馆、服装、配乐、舞蹈动作、妆容、甚至神情都需要另起炉灶。 确实是个大工程。 蒋青云必须全程亲力亲为,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创造什么。 …… 晚春是清吟小班出来的,专业对口。唯独在妆容方面不能让蒋青云满意。 “少爷,这个妆容怎么样? “还是不行。” “少爷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妆容呀?这已经是第4套了。” “要能突出柔美、妩媚,又不俗气,要能充分激发出观众的野性。”蒋青云拍了拍三花猫的脑袋。 喵呜~ 三花猫桌上充分伸展。 晚春见了,竟是有些妒忌,暗想,这猫可真不要脸,没羞没臊的。 蒋青云起身: “我还有其他事。你出趟门挑选胭脂水粉,凡是京城里能买到的全部给我买回来,无论贵贱。” “哎呀,那得花多少银子呀?” “由户部买单。” “太好了,妾身这就去。” “现成的衣裳肯定不行,你去买绸缎,记住,不要厚的重的花纹繁复的,要选浅色的薄的亮的,最好是有弹性的。” “少爷放心,妾全懂。” 晚春又像蛇一般缠了过来,却被蒋青云推开。 “时间紧,任务重,你以前在戏班子有好姐妹吗?可以带回府一起商议妆容。” “不用不用,她们懂什么画眉,有妾一人就够了。” 晚春好似被烫到的猫,矢口否决。她已经上车了,怎么会让戏班子那些人再上车呢。 …… 蒋青云刚要出门,绿珠顶着大肚子过来了。 “少爷,这是炭帮送来的。” 蒋青云拆开信封,里面是近日南城所有私房菜馆的宴请名单汇总,记录了时间、地点、宾主,以及女掌柜偶然听到的只言片语。 南城每一家私房菜馆开业都需要自己点头。 所有的女掌柜都是眼线,作为回报,兵马司对其提供长期庇护,无论是宛平大兴还是江湖帮会都不会上门滋扰。 南城私房菜馆以其独特的经营理念,已经成为了如今京城贵胄、文武百官的宴请首选。 简单翻阅了一遍~ 蒋青云的视线停在了其中一组名字——宁完我、蒋赫德、李率泰,后面还有一溜不那么熟悉的人。 他们怎么凑到一起了? “少爷,你没事吧?” “无事。” “天气冷了,妾身昨儿个让人以少爷的名义给通州老爷夫人送了一车东西。” “我太忙了,顾不得家中琐事,绿珠你做的很好。” “哎。” “回去吧,注意点地滑。” 蒋青云走后。 “二夫人,奴婢扶你回房吧。” “好。” 到了房间,老妈子还继续恭维。 “二夫人,奴婢瞧着少爷是真疼你。” “是啊,我这辈子能嫁给少爷,死也知足了。” 绿珠这一天都很开心,脸上挂着笑容,如今的生活很幸福很知足。 她走到佛像前点燃三支檀香。 “菩萨保佑,信女生个男孩。” “菩萨保佑,少爷永远安康。” …… 东城,原信亲王府向南不远。 蒋青云手指到哪儿,麻绳就圈到哪儿。这一片是原正蓝旗防区,如今冷冷清清。 听到外面动静大了,屋子里钻出几个旗人,老的老,小的小,中间有两个妇人。 “你们要做什么?” “圈地!” “这是我家。” “现在不是了。” “大人,那我们住哪儿?” “搬走,现在这里都归皇家了。” 蒋青云丢了个眼色。 江北催马过去,拎着马鞭劈头盖脸的抽去,抽的那老头子满地打滚。 几个妇人连忙上前阻拦。 “别打了,别打了。阿爷入关是立过功的。” 见蒋青云无动无衷,护卫们赶上去,拳打脚踢。 一片哭嚎声中,几个正蓝旗的小崽子攥紧拳头,眼里写满仇恨,满脸都是戾气。 蒋青云都看在眼里,扭头吩咐。 “周仓,打他们!” “是。” 庞大腰圆的周仓跳下马,抡圆了胳膊打翻一个,又一脚踹翻一个。 周围围观的正蓝旗老弱妇孺就这么默默望着,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宛如一群死人。 人不死,恨不消。 崇文门内这一块早晚会刷新出新的叛军。 …… 一旁~ 工部派来的人瑟瑟发抖,知道这位爷跋扈,不知道踏马的这么跋扈。 蒋青云似乎是感知到了此人的心理波动,招手示意靠近。 “下官参见左佥都御史大人。” “起来吧,你在工部当什么差?” “下官在工部档房担任八品协办。” 瞬间,蒋青云就怒了。 “谁派你来的?” “工部右侍郎赵大人。” “你踏马一个小小八品官也敢在本官面前开牙,左右,与我狠狠的打。” 于是,刚揍完小崽子回来的周仓来不及休息,上去又是一顿噼里啪啦扇耳光。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喜欢抽耳光。 上行下效嘛。 …… “走,把人架着,咱们去工部。” “是。” 恰好,周仓见有一支隶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路过,立即上前截住。 “周指挥,有什么吩咐?” “你们暂时归我指挥,闯工部,都给我精神点。” “遵命。” 护卫队伍迅速扩大至50人,全副武装的开向工部衙门。 “请问你们是哪……” 门子还没说完,就被人拉到一旁的签押房里抽耳光。 正反正反~ 噼啪噼啪~ 091 逼出了辽党 工部衙门。 营缮清吏司的一个主事见蒋青云一行气势汹汹而来,立马绕道躲进了旁边的小屋子。 待队伍走远后。 他扭头望着同样躲进屋里的上司,营缮清吏司郎中,颇为尴尬。 孰料,上司很淡定。 “就连范文程范大学士都避其锋芒,何况我们呢?” “对对对,大人您说的太对了。” “我们今儿至少还有屋子躲。那一日,范文程范大学士甚至无处可躲,只能侧身贴墙,哎哟喂,那叫一个不体面。” “哎哟喂,光想想都不体面。” 俩人一番互吹,满面红光,仿佛也享受了一品大员的待遇。 …… 蒋青云揪住一一名来不及躲避的七品禽兽,厉声喝道:“说,赵侍郎他在哪儿?” 顺着手指的方向。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一脚就把门踹开了。 在里面偷偷阅读《金瓶梅》的工部右侍郎赵真被吓的一哆嗦,脸色煞白。 “赵侍郎,这么大的御用工程,你就派一个八品协办去顶差?你什么意思?” “不、不是啊。” “什么不是?” “他不是八品,他是九品协办,但他确实是我们工部营造亭台楼阁经验最丰富的人,是前明工部留任的建造大才。” 蒋青云被气笑了,走到案前。 “赵侍郎,营造皇家工程,你们工部就派了一个九品,你觉得你这个态度端正吗?” “可是,品级高的没他懂行啊,他才是内行。” 蒋青云猛地一拍桌子。 “赵侍郎,我现在是在问你态度!态度!对待皇家工程的态度。” 很显然,赵真的嘴皮子不利索,心思也不伶俐。他愣是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急的满头大汗。 直到屋外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够了!” “蒋青云,你要干什么?” …… 工部尚书蒋赫德来了。 “蒋青云,你不过是个四品官,就算你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可以风闻言事,你也不能这般嚣张吧?” “这是工部衙门,不是你家炕头。” 蒋青云笑了。 这词好熟悉,自动触发了打耳光技能。 他大步走过去,突然探出自己宽厚的手掌。不料,蒋赫德早有准备,果断一把打开。 “蒋青云!我怎么会和你这种混账玩意是本家。” “蒋赫德!你踏马的也配姓蒋。” 俩人厮打在一块,气氛火爆。 …… 周仓指着周围: “你们都别动啊,大人和大人之间的事,咱们做下属的谁也别插手。” 他这么一吓唬。工部众人竟是无一人敢上。 蒋青云毕竟是武官子弟,有深厚的家学加持,轻轻松松把蒋赫德摁在地上揍。 看似粗暴,实则有分寸。 不打脸,专打肋骨处。 刚凿了三拳头,外头就来人了。 “住手!” “快快住手。来啊,给他们分开。” 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来了。 蒋青云立马起身,还主动伸出手。 “我拉你一把?” 躺在地上的蒋赫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世上怎会有如此的无耻之徒? 他狼狈的爬起身,只觉肋下疼痛,脸庞火辣辣。 在自己的衙门,当着众多下属面被人殴打,一股难以形容的羞辱充斥全身。 …… 都察院衙门在工部衙门的对面,隔着一条宽阔的御街。不知是谁去报的信,宁完我一听就连忙跑过来了。 他严肃的盯着在场所有人。 “谁要是说出去,前途就没了。” “好了,散了吧,各自做事去。” 然后~ 找了间一间僻静屋子,三人围桌而坐。 蒋青云气定神闲,蒋赫德气急败坏,宁完我飞速思考。 “二位都是辽东出来的旧人,本该是互相帮助的朋友。你们何必呢?何必呢?” “是他蒋青云先动手的。” 这话一出,蒋青云瞬间就看轻了蒋赫德三分,以弱者心态身居高位本身就不对。 语气可以软,态度要硬。 …… 果然,宁完我也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软弱,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可紧接着,蒋赫德一句就噎到他了。 “宁总宪,你支持他蒋青云还是支持我?” 宁完我表情凝重,随即表情严肃,扭头询问。 “蒋御史,你来解释一下?” “禀总宪,为了营造皇家场馆,本官亲自勘查现场,结果,工部就派了一个九品官去现场,您说,这什么态度?” “那是右侍郎赵真负责的事,你应该去找他。” “我正在找,你就出来搅场子。” “你~” 宁完我一拍桌子。 “好了!” “二位,听老夫说几句吧。” “我们都是辽东出来的,按照官场法则,同窗同乡同年,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是盟友。我大清入关之后,朝廷里就多了北党、南党,这些人才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只是投靠过来,一点力气也没出就做了高官。” 蒋青云沉默,实际上在宁完我第一次提“辽东”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七分。 那张名单是“辽党”。 “二位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在官场上要想走得远,就必须有朋友。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老夫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辽人在朝,互为奥援,形势大好啊。老夫老了,要不了几年就得告老还乡,以后的门面就靠你们撑。” “我们怎么能内斗呢?这不是便宜了北党和南党吗?” “明廷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最后一句,说的很轻。 宁完我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也算是掏心掏肺了,他是真想搞辽党。 …… 蒋青云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搞清楚你们私下吃饭的目的了,只要不是合伙搞我就好~ 他拱手: “总宪说的很对。” “赫德老弟,我们和解吧?” 蒋赫德一脸怨念,看看蒋青云,又看看宁完我。 “你先道歉!” “我郑重道歉,从今往后,我等辽人当互相扶持,共同进步。” “好!” 宁完我连忙喊好,就算是一锤定音了。 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气氛也到了,接下来必须去喝大酒。男人不喝酒,怎么冰释前嫌?怎么拉高气氛? …… 下了值。 酒宴在宁完我的府邸举行。 熟人不少,比如李率泰。他望见蒋青云的第一眼明显有点惊讶,随即就恢复正常。俩人笑嘻嘻的聊了点闲事。 还有一些实际不熟,但对于名字很熟的人,例如大理寺卿朱国治。 酒宴开始之后,蒋青云率先举杯:“诸位,我先罚酒三杯。” 众人齐刷刷叫好。 唯独蒋赫德低着头不叫好。 蒋青云对这小子的表情不是很满意,遂拎着酒壶过来准备强行和解,警告他别逼着自己再抽他。 结果,却发现这小子脸色很差,手掌捂着肋骨处。 “身体不适?” “你踏马的好像把我肋骨打裂了。快,快帮我找大夫~” 092 我们是种树的,他们是摘桃子的 原本气氛热烈的酒宴,由于蒋赫德肋骨断裂被紧急就医,导致众人兴致阑珊,不时以忿目夹肇事之人。 酒喝得不多,散席时,大家的眼神还比较清明。 “蒋御史,留步。” “嗯?” “大学士想和您喝会茶,请~” 其余宾客各自出府。 “今儿真不尽兴。” “是啊,都怪姓蒋的。” 众人纷纷点头。到底是怪挨打的蒋?还是动手打人的蒋?仁智见仁,智者见智。 …… 花厅。 “蒋老弟,坐,喝茶。” “谢大学士。” “这又不是衙门,不要称官职,当自己家里。” “是。” 蒋青云立马敞开了衣襟,靠着椅背,坐的歪七扭八。 宁完我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浅啜一口茶,问道:“老弟,据说你又兼了十三衙门的差事。” “是,礼仪监郎中。替皇上选秀女。” “是这样啊。” 宁完我若有所思,表情瞬间轻松。 “这个差事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没问题。很好。” 蒋青云狐疑的瞅了一眼,总觉得这老狐狸似乎知道些什么。 …… “老弟啊,从今往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今儿来赴宴的都是辽东旧人,我们这些人是最早从龙的功臣。和他们北党南党是不一样的。” “您说的对,我们是种树的,北党南党是来摘桃子的。” “对!” 宁完我有些激动,他觉得“摘桃子”这个比喻很恰当。 “老弟,几个月前,你干翻了南党魁首国史馆大学士陈名夏,大快人心啊,你不愧是我辽东子弟当中的青年才俊。” 蒋青云呼噜呼噜的喝着茶,毫无形象。 “陈名夏他就是个臭不要脸的老儒生,他的节操还不如秦淮河的表子。” “咳咳咳,出了门不要这样讲。” “咋了?” “打击面太大。按照你这个骂法,咱大清朝的汉官八成都被骂进去了~你自己琢磨琢磨,这朝中有几人不是贰臣?” 蒋青云恍然大悟,脸露歉意。 “总宪,我没那个意思。” “没事没事,我懂你。” 宁完我连连摆手,他觉得蒋青云这是真心流露,是对自己不设防。 他降清的时候,身份只是普通边军军官。而陈名夏降清的时候,却是一甲进士出身的翰林院编修。 宁完我自认为他是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俯瞰道德洼地里的陈名夏。 …… “总宪,钱谦益怎么没出来做官?” 蒋青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多多了解一点清廷高层的人事情况。 “东林党魁,东南文宗,这个人满脑子都想当大官,但是他胃口太大,又不忠诚。” “他是反清分子吗?” “哼~” “为啥不杀了他?” “钱谦益这个人比较复杂,他既不忠于明,也不忠于清,他只忠于自己。豫亲王攻陷江南之后,他也曾来京城做过一段时间的礼部侍郎,嫌官小,又不肯干事,后来就滚回老家了。回老家之后他还是不老实,私底下和一帮前明文人来往密切,在背后煽风点火,和伪鲁王那边也有瓜葛。” 宁完我稍稍停顿,喝了口茶。 继续说道: “但是,江宁巡抚没抓到他实际通明的证据。加上,他的名声太大,杀了影响不好。反正就是个窝囊废,成不了事。留着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总宪说的是。” 蒋青云总觉得不对劲。 …… “对了,你知道他续弦娶了个名妓做夫人吧?” “柳如是?” “对对,哎呀,我跟你讲讲这个女人。” “洗耳恭听。” “柳如是,江南名妓,文采风流,性格豁达,情趣盎然,寻常富贵公子花费重金亦不得见其一面。此女在游历吴越之时曾有俩知己,一个叫陈子龙,一个叫郑森。陈子龙是东林党人,世家子弟,聚兵对抗我大清兵,被俘虏后自己跳河自尽了,倒是条硬汉子。” “这俩人郎才女貌,奈何陈子龙夫人搅局,不让柳如是进门,没辙,俩人散了。郑森是钱谦益的学生,俩人虽然颇有好感,但与礼不符。 “便宜了钱谦益这个老东西。” 宁完我讲的眉飞色舞。 蒋青云听的眉飞色舞。 男人之间聊点女人,有益身心。 从柳如是聊到八大胡同,从八大胡同聊到选秀,天昏地暗。 …… 气氛愉快时,宁完我才主动提起了今日的殴打事件。 “老弟,你听我一句劝,别和蒋赫德过不去。都是自己人,以后还要处。” 蒋青云点点头,然后补充道: “我听您的。不过蒋赫德和礼亲王满达海的关系似乎不错?那日早朝,他主动跳出来攻击我,这才结下了梁子。” “你说的没错。当初,太宗皇帝深感文治孱弱,建盛京文馆为大清培养文官队伍。蒋赫德是盛京文馆的第一批学生,根正苗红。他的出身和履历都无懈可击,所以,老夫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和好。和,则双赢。斗,则两败俱伤。” 最后,宁完我总结发言。 “老弟,我们辽人要互相帮助,一起干翻北党,干翻南党。当然,主要敌人还是北党,南党势力弱些,成不了大气候。对了,他们的党魁陈名夏还被你弄死了。” 气氛如此融洽。 蒋青云自然不会错过,他冷不丁问道:“总宪,范文程范大学士也是我们这边的吗?” 宁完我愣住了。 他认真的思考了会,摇头。 “不是。范文程这个人眼里只有皇家,没有其他人,平日独来独往,比较孤僻。我和他共事这么多年,私下交往寥寥无几。” “范大学士竟如此忠心?” “是。” “那三顺王和平西王,是咱们这边的吗?” 宁完我再次摇头。 “这四位王爷虽然是辽东旧人,但文武殊途,我们是文官,他们是勋贵,注定是各走各的路。” …… 蒋青云故意感慨: “还得是勋贵身份尊贵啊。” “那也未必,等一统河山之后,朝廷不会留着汉人勋贵,肯定要想办法剥夺他们的兵权。” 俩人都沉默了,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心照不宣。 临走时~ 宁完我突然冒出一句: “老弟,大约1个月前,兵部行文秘密调三顺王和平西王回京述职,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他们了。” 093 听说过“云选”吗? 南城。 崇福寺周边兵丁林立,第一次“旗女选秀”在天王殿举行。 住持和一众和尚欲哭无泪,被赶到寺庙一角。 “军爷,佛门乃清净地,不不可以啊。” “放屁!今儿我们御史大人在你们这破庙给皇上挑秀女,你们这些秃驴应该感觉很荣幸。中午,御史大人、各位秀女,还有咱爷们都要在你这庙里吃斋,赶紧去洗菜择菜做好饭。” 说完,周仓扬长而去。 和尚们欲哭无泪,只能含泪去挑水生火做饭。 …… 东华门外的场馆刚破土,一时半会指望不上。 选秀需要足够大的场所,按理说,应该是在紫禁城内进行。但是,蒋青云一句话就打消了顺治的想法。 “宫规森严,一定要和紫禁城拉开距离。否则京师女子歌舞团就会被宫规束缚,情趣一点都不盎然。” 对此,顺治深以为是。 先拨内帑银2万,又令户部补齐剩余。一边建场馆,一边选秀女。 …… 天王殿,忙碌无比。 “木炭不够,再加20盆。” “留几个大的窗子,其余用木条封堵,不然这小风一吹,冻着了秀女们倒是事小,让和尚们看到了春光,破了斋戒那还得了。” “地砖忒凉,还硌脚,全部铺红毯。” “木台呢?快搭起来,咱大人得坐在上面选秀女,视野不好怎么行呢?” “碗口粗的红蜡烛再增加50支。” “镜子摆四周。” 哈哈哈哈~ 兵丁们笑的粗野,但手上动作迅速。 今日选秀的后勤总负责人,是正红旗人,兵马司八品顶戴持有者,伙房实控人,松二。 如今,该称松二爷了。 “二爷,托塔天王塑像咋办?” “咱们都过来,磕头道个歉,然后拿块布给天王蒙上眼睛。咱凡人间的事,就甭让神仙瞧了。” …… 天王殿旁边的僧寮也被临时征用,一间僧寮只置一个秀女和她带来的丫鬟们。 屋里香风阵阵,忙碌似打仗。 对于秀女们来说今日就是战场,对镜贴花黄,唯恐不够黄。 “姑娘们~都听好了,今儿不同寻常,衣裳和胭脂水粉可以用你们自己带来的,也可以从咱这买。” 瞬间,一群丫鬟攥着银子抢购。 很快售罄。 “小姐,二两银子呢~” “买!” 白云上很淡定,她是镶黄旗包衣白家的次女,年龄正好,面容姣好,身段美好,唯独家境不好。 她爹在清水衙门当差。 …… 没一会~ 丫鬟脸红红的回来了,手里捧着一盒子,里面是件高价买来的小衣。 “天底下无花钱的不是,过来帮我琢磨一下怎么穿。” “小姐,这衣裳真怪,居然是从背后系带。” 望着镜子里被勒出的形体,白云上俏脸一红,虽然惊诧但不意外。 “再勒紧些。” “小姐,已经很紧了。” “再拉。” 咚咚咚~有人敲门。 “这是你的号码牌,一会记得挂腰上,大人不问名字,只看牌子。” 又过了一会。 “秀女进殿喽。” 白云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披上家里唯一一件体面的锦缎长袄走向天王殿。 …… 蒋青云背着手。 “清场了吗?” “禀郎中,已经清场,除了您,15丈内一个男人都没有。” 天王殿内外维持秩序的是30名健妇。话是对的,但听着有点别扭。 “开始吧。” 殿外寒风凛冽,殿内温暖如春。 “秀女们,集体卸甲。” 众女子有些羞赧,因为台上居然坐着一个陌生男人,倘或那男人真是皇帝倒也作罢,可他又不是皇帝。 见众女犹豫,蒋青云开嗓了。 “本官是代天选秀,这是一件庄严肃穆的大事。若谁还纠结于男女大防,那未免落了下乘。” “卸甲!” “脱去鞋袜!” “洗脸,卸妆。” 一道道命令,卸去了秀女们所有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 嬷嬷大声宣布: “从1号秀女开始,沿着红毯走,走到大人面前先自我介绍,然后原地转体三圈半,再行大礼。钦差大人会瞪大眼睛观察你们,能不能做娘娘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鼓乐,起。” 礼仪监的人搞音乐是专业的,现场演奏《佳人伴孤灯》,节奏欢快又祥和。 蒋青云看的频频点头。 好啊,这才是鲜衣怒马、恣意妄为、荒唐惬意的18岁。 矮墩黑丑,不要。 膘肥体壮,不要。 脸带戾气,不要。 方面阔耳,不要。 左顾右盼,不要。 放不开来,不要。 没买小衣,不要。 旁边的嬷嬷看着自己的手势,不停喊: “1号,撂牌子。” “2号,撂牌子。” ~ “16号,留牌子。” 蒋青云偶尔提笔在小本本上勾勾选选,标注重点。 …… 清廷选秀女分两条线: 满蒙汉八旗秀女入宫是做主子的。 上三旗包衣家的秀女入宫是做宫女的。 后者终其一生也达不到前者的起点,运气好的话,可以无限接近但无法交汇。所以,选秀的消息一传开,包衣们趋之若鹜。 京师歌舞团是一条捷径,有很大概率能窜袭龙榻。 …… 连续3天,蒋青云常驻崇福寺,天天吃斋饭,选秀女,也算是从另外一种形式体验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选秀之后,他可以拍着胸脯说一句:四九城包衣家的待嫁姑娘,我都看遍了。 符合要求的不多,百里挑一。 既要好看,又要才艺,还要气质。 可他越是挑剔,外面的人就越挤破头想进来。 送礼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他们在崇福寺、蒋府外徘徊,甚至有人跑到通州镇总兵衙门去送礼。 就一个目的,把自家女儿塞进歌舞团。 走捷径。 …… 第4日。 天王殿终于恢复了宁静,蒙住托塔李天王眼睛的红布终于被取下。 殿内香气扑鼻。 一共留下了92名秀女。 体测环节结束,进入笔试环节。 “你们现在填写个人家庭情况表,务必认真、诚实、全面填写,如有隐瞒疏漏,轻则取消资格,重责株连三族。” “写完之后,自己走去那边的屋子找蒋郎中单独面试。记住,一定要敲门,礼不可废。” “是。” 秀女们哪敢不听话,个个奋笔疾书。 表格里的项目很多很齐全,既涉及个人身体的先天条件,也囊括家庭背景,更有不可名状之隐私问题。 094 包衣政治 咚咚咚~ “进来。” “25号秀女,拜见蒋郎中。” “嗯,恭喜你通过了体测环节,现在开始面试,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是。” “进入京师女子歌舞团后,你认为自己该做什么?” “听从大人的吩咐,全心侍奉皇上。“ “进入京师女子歌舞团后,你的目标是什么?” “光宗耀祖。” “怎么才算光宗耀祖?” “托蒋郎中的福,沾皇上的光,让父亲担任肥缺,让弟弟读书科举,让妹妹嫁个好人。” …… 25号的回答很精妙,蒋青云认真打量了一番。 “你认为你的优点是什么?” “优点是懂事,感恩,还有腰细。” 蒋青云抬头发现她勒的确实很细,忍不住笑了。 “缺点呢?” “缺点是胆小,家贫,还有一点小小的疤痕。” 蒋青云一愣,有疤痕这可是大事,前面筛选的嬷嬷眼睛瞎了吗。 “何处?” “大人请看,就在这里。” 蒋青云瞪大了眼珠子,发现自己竟然近视的厉害,即使抵近至三寸,也只能看到大约可能似乎是有那么一丝新鲜的指甲痕。 连连感慨: “微不可查,微不可查。” …… “25号,你叫什么?” “白云上。” “你被录取了。” “谢大人。”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可否回家一趟拿些换洗衣物,胭脂水粉?” “不必了,会有专人上门报喜。你和其他入选之人一同入营接受封闭训练,一切物品由十三衙门提供。” “是。” 出门之前,白云上先把略微松散的白绸小衣整理好了。 这一幕落在蒋青云眼里,对其评价又高了几分,这个女人不简单呐。遂提笔在其名后写下:拟为团长。 …… 次日~ 大兴县和宛平县的差役敲锣打鼓,挨个上门送上大红喜帖。动静整的很大,以至于四九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入选之女的父兄欢欣鼓舞,随即准备礼物去拜码头。 蒋青云逐个谈话,暗示前程。 这就叫认认真真搞选秀,朦朦胧胧搞政治。 秀女不是女色。 秀女是政治。 通过选秀,蒋青云成功笼络了部分包衣出身的低级官吏,并对他们持续施加影响力。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包衣当差的衙门遍布皇城内外,都趴在京师的命脉之上。 包衣群体有个特点:需要依附于大树。 恰好,蒋青云正在努力的扎深根系,吸取一切营养往上成长,树冠的阴影已经笼罩南城。 …… 西郊。 柳章台所居别院。 “夫人令我等前来送些御寒物资,来卸车吧。” “好嘞。” 趁着忙碌的时候,赶车的找了个机会把管事婆子拉到一旁。他们俩人同在蒋府做佣,是夫妻关系。 “少爷吩咐,你找个机会放一把火,假装厨房走水把这烧了,但是人不能有事。” “为啥?” “别问了。少爷不会亏待的。” “好。” 第二天,午睡时。 管事婆子溜到厨房把一罐油脂均匀泼了,又把一炉阴燃的木炭洒了。等火势彻底蔓延开来,她才扯着嗓子大喊。 “走水了!走水了!” 然后冲进屋子,背着一头懵的柳章台往外跑。 …… 素来宠辱不惊的柳章台终于失态了。 “救火,快救火啊。” 管事婆子扯着嗓子喊: “保护小夫人要紧。” 众人本来也不想靠近火场,火势往上窜的时候去救火太凶险了。既然有人承担责任,那再好不过了。 很快,别院就烧成了火炬。 宛平县的差役也赶来维持秩序。 一老衙役询问围观的人: “有人在里面吗?” “阿弥陀佛,都跑出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破财免灾,红红火火。贵人以后的运道肯定旺。” 众人纷纷点头,会说吉祥话的人运气不会差。 柳章台被塞进马车,回南城。 老衙役点头哈腰,挥手目送马车离开。 他知道,这一片都是京城贵人养的昂贵坐骑,随便拉出一个都能让知县老爷跪着自己抽自己。 …… 傍晚,蒋府。 蒋青云望着惶惶如丧家之犬的众人,勃然大怒。 先是痛骂了管事婆子,扣掉她半年工钱,又把她踢到通州府去伺候爹娘。 当晚,一番缱绻。 柳章台的态度依旧冷淡,予取予夺。特殊的气质,带来特殊的体验。 她和晚春的区别大约就是——夫唯不争,晚春不能与之争。 抛开情义不谈,抛开立场不谈,抛开理智不谈,柳师太是女人里的女人,炉鼎里的炉鼎。 事后,她忍不住询问: “妾身~以后住哪里呢?” 蒋青云轻抚她的短发。 “我知道你天生性子冷淡,不爱在后宅里搅合。我在南锣鼓巷那有套四合院,你正好住下。” 不等柳章台开口,蒋青云又恨恨的表示。 “原来伺候你的那些下人做事太马虎,全部换人。” “嗯。” 深夜~ 柳章台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醒了蒋青云,于是又挨了一顿尅。佛道终究微弱,魔道更高更强。 “少爷,你心里很烦吗?” “你怎么知道的?” “修行之人往往灵台空灵、感官敏锐。妾,刚才感觉到了~” 蒋青云长叹一声,算是认可了。 “妾身给您念一段经吧,能去除烦恼。” …… 月色下~ 木鱼,梵语,配上打坐的柳章台那张庄重又妩媚的脸庞,蒋青云就当是听了一场佛乐。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这般让自己爱不释手,恐怕今日已成熟人了。 “少爷,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是不知道,当官难,当官累,当官真不如你们出家人潇洒,别人拉帮结派成群结队,我这个孤臣直臣难呐。” 蒋青云望着她肩部滑落的缁衣。 “别动,我去去就回。” 柳章台很听话,真就一动不动。 没一会~ 蒋青云回来了,反手握着一柄裁纸刀,点燃蜡烛,搬来镜子。 坏笑道: “左右无事,长夜漫漫,不如让我为师太剃度。” …… “嘘!别~动~” 左手摁住脑袋,右手刷刷刷。 刀锋所至,黑发飘落。 望着镜子里的光头,柳章台的缁衣突然滑落。 “章台,你还是动了。” “妾身没动。” “不,你的心动了。” 蒋青云随手一甩,笃的一声,雪亮的裁纸刀钉在衣柜门。空出的手将滑落下坠的缁衣捞起,重新整理好。 095 说吧,你在永历那当什么头目? 顺治七年,农历十一月初八。 京城迎来了一件大事: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平西王吴三桂即将抵京。 德胜门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 附近一处视野极佳的茶楼,二楼雅座。 大兴知县武谨言站在窗口,伸着脖子眺望。 “大人,他们来了。” 蒋青云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窗边。 街道上鞭炮的硝烟还未散尽,三顺王的马队就进来了。 …… 孔有德、尚可喜、耿继茂三王齐头并进,表情倨傲,身后扈从如云,旌旗飘扬。 “老武,哪个是耿继茂?” “最年轻的那个就是耿继茂。最黑最壮的那个是孔有德。中间那个是尚可喜。” 蒋青云大致估算了一下护卫的数量,大概五六百骑兵,也就是说每个王爷带了200护卫回京。 “平西王什么时候回?” “今天应该也到了。” “这四位王爷住哪儿?” “礼部已经安排了宅子。” “他们的护卫住哪儿?” “下官不知道。” 说话间,队伍已经过去了,队伍的末尾是十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一张俏脸。 蒋青云本想仔细看下是谁家女眷,帘子又突然放下了,只能作罢~ 街道再次安静,众人作鸟兽散。 …… 蒋青云一边喝茶,一边询问武谨言。 “你和三顺王打过交道?” “禀大人,下官在举业之前曾在登莱巡抚孙元化麾下当过幕僚,因公事与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皆有数面之缘。” “坐下,慢慢讲。” “谢大人。” 武谨言小心的坐下,喝了口茶。 “下官斗胆,说点不该说的。这三位王爷都是矿徒出身,孔武有力,打仗骁勇。后来归顺了我大清,太宗皇帝对他们十分重视,亲自出城30里迎接,并封王。原先的封号是恭顺王、智顺王、怀顺王。后来虽然改了三南王,但大家还是习惯称为三顺王。” 蒋青云点点头。 皇太极此人不简单,心胸、手腕和战略眼光都是超一流的,历代清帝当中可排第一位。 …… “耿仲明去年因为犯了王法,惶惶不安,害怕朝廷追查,自己自尽了。皇上仁厚,就让儿子耿继茂继承了王爵。” 说到这,武谨言偷眼瞧了蒋青云一眼。 “老武,你别拘谨,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讲。今天反正有的是时间,随便聊聊。所有的谈话出你的口,入的我耳,再无第三人。” “是。” 武谨言稍稍放松。 “下官刚到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时,这三位王爷还在毛文龙手底下当厮杀汉。后来,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这三人感觉心寒,就去投了孙巡抚。” “再后来就发生了登州事变,定南王和靖南王归顺了我大清。再后来,平南王也归顺了。” 武谨言回忆起血与火的那一天,心存余悸。 “老武,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大人。” “你家有不务正业的成年子侄吗?” “有,有啊。” “交给本官,本官想办法给安排他们出路。” “谢恩公。” 武谨言当即下跪。 蒋青云看在眼里,并无搀扶的打算。 …… 午饭也在茶楼里解决了,隔壁一家饭馆送来了羊肉锅子,冬日吃羊,美的很。 太阳落山早。 当靠着火炉都感觉寒意逼人时,德胜门外才响起了唢呐声,鞭炮、锣鼓也随即响起。 “大人,平西王到了。” “开窗!” 武谨言推开临街的一排窗户,清凉的空气瞬间涌入。 蒋青云被冷气一激,神清气爽。 一支打着平西王旗帜的马队从自己脚下的街道经过,队形严密、沉默不语,给人一种训练有素的感觉。 蒋青云突然意识到,平西王和三顺王并不是一路的。 …… 行进的队伍当中,一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突然抬头,他的视线和蒋青云恰好碰撞,微微诧异,随即队伍继续往前。 “此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看打扮,大概是平西王身边的谋士吧。” 蒋青云也没指望武谨言会认识辽东军户,只是随口问一句。 …… 队伍里。 “玄初,你在看什么?” “回王爷,下官是第一次来京城,看哪儿都新奇,不愧是天下繁华所在。” “明日本王给你放个假,再支50两银子,你好好逛逛这京城。不过你未必吃得惯这里的饮食,和四川很不一样。” “谢王爷,在下就喜欢新鲜。” 刘玄初,平西王帐下首席谋士,一个优秀的军师。 “父王,我呢?” “你跟着本王入宫拜见皇上、太后。” “是。” …… 这一天,京城都很忙碌。 兵部将四王护卫分散安置在南城、外城的2处军营。 礼部将四位王爷以及心腹安置在内城驿馆,还要操持明日面圣的礼仪。 五城兵马司增派人手,巡逻加密。 果然,当晚就出事了。 “军爷,你们还没给钱呢。” “雕~”领头的千总一耳光扇翻出来阻止的绸缎铺伙计,“老子为国打仗,拿你几匹缎子,你还想要钱?” “军爷,不能啊。这几匹是最贵的江南绸缎。” 绸缎铺掌柜的在这群兵丁进门时,就暗叫不好。 客兵胜似匪! 他从后门窜出去,一路飞奔去报官。 附近恰好有一支隶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巡逻队。 “救命。有人打劫铺子~” “前面带路。” 巡逻队并未多想,本能的前去执法。 …… 见有官差来了。 孔有德麾下的这名千总恼羞成怒,本来没事的,现在有事了。他眼珠子一转,迅速抽出佩刀架在伙计的脖子上。 “说,你在永历那当什么头目?” “军爷,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别装了,你就是永历帝麾下锦衣卫小旗官,这个铺子就是锦衣卫的窝点。弟兄们,抓人。” “嗻。” 先下手为强。 当巡逻队赶到时,孔有德麾下的这群护卫已经成功“破获”了一起通明大案。 巡逻队目瞪口呆。 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有理。 但是两边都是官,到底谁才是真理? 不知如何处理这个突发情况的队长退后两步,吹响了警哨,凄厉的哨声向四周传开。 096 蒋御史镇压三顺王 傍晚。 绸缎铺前,两边对峙。 围观的老百姓们站的远远的,又想看热闹,又怕待会血溅自己脸上。 兵马司大战天佑军! 蒋御史大战定南王! 刺激啊~ …… “兄弟,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五城兵马司。” “我们是定南王麾下的天佑军。” “既是官兵,为何公开打劫?” 千总笑了,如果不是周围老百姓太多,他很大声的呐喊:正因为是官兵才有资格公开打劫! 不过,既然事情闹大了。 退路就没了,只能硬着头皮。 “这个绸缎庄是锦衣卫的窝点,掌柜的是秘谍头目。” …… 掌柜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他瘫坐在地上,额头汗珠大颗大颗滴落。只要扯上了秘谍,就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大人,我是良民啊。” 巡逻队队长厌恶的瞅了他一眼。在接率兵赶到之前,他以为对面只是一群蟊贼。 这掌柜的不老实,没说实话。 天佑军千总也厌恶的瞅了他一眼。 就是你小子喊来了巡城官兵,拦住了我们,导致现在两边都没有缓和空间了,只能硬刚。 “孙千总,冲出去吧,这帮怂货拦不住我们。” 一手下低声道。 天佑军一直在各地转战,要击溃一群维持秩序的武装衙役太简单了。 “不行,这里是京城,不是湖南。你,回去摇人。” 孙延龄还算冷静,京城是京城,湖南是湖南,不可同日而语。 …… 两边都有顾虑,都在摇人。 两炷香后,天佑军来了150人,兵马司来了200人,整条街都呼啦啦的站满了兵。 天佑军的兵痞们个个满不在乎,眼露凶光。 兵马司明显稚嫩,但有主场优势,棉甲、长矛、弩箭、甚至还有火绳枪,也很有信心。 围观的老百姓全跑了。再不跑,一会血真的要溅脸上了。 “左佥都御史大人到~” 巡城兵丁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纷纷让开道路。 只见蒋青云身穿四品文官袍,骑马进入人群。马蹄不紧不慢、人不慌不忙,目光冷冷的扫射对面。 孙延龄硬着头皮,上前拱手。 “禀大人,标下是定南王麾下千总孙延龄,我们刚刚抓获了一个秘谍,标下怀疑和永历帝有关系。” …… 说话时,尚可喜麾下的天助军也来了,50余人,皆手持明晃晃的钢刀,鼓噪而来。 三顺王竟如此团结,出乎意料。 蒋青云冷笑一声,摘下暖帽丢给护卫,然后一个个解开蜈蚣扣,动作不紧不慢。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随即齐刷刷下跪。 官袍里面竟是一件崭新的黄马褂! 清初的黄马褂还是很硬的稀罕物,震慑效果一流。 蒋青云威风凛凛,催马向前。 啪~ 一马鞭,抽掉了孙延龄的暖帽。 跪着的孙延龄不敢出声,心里恨不得把绸缎庄掌柜碎碎剁成80段。他不敢恨黄马褂,只敢恨掌柜的。 …… 不远处,有个漂亮的少女看的目不转睛。 “小姐,怎么办?” “嘘~骑马的这小白脸真有派,面如冠玉,肩宽腰细,眼神桀骜,人还挺拔,最稀罕的是他没有肥肉,他长的很不错哎。” “小姐,可是他刚鞭笞了孙千总啊。” “我知道。” 满眼冒星星的是孔有德最小的女儿,孔四贞。 本来她是可以随父亲住内城驿馆的,但她听说南城好玩,大栅栏区域灯红酒绿、光怪陆离、应有尽有,就带着丫鬟住进了南城。 巧合目睹了这一幕。 丫鬟震惊的望着孔四贞,不理解立场,但知道闭嘴。 …… “天佑军,天助军,你们要造反吗? “标下不敢。” “今日之事,本官会亲自禀告三顺王,是非曲直总会有个结果。留下你的腰牌,走吧。” “嗻。” 乌泱泱的士兵刀枪入鞘,回营。 悍卒们依旧对黄马褂保持了足够的敬畏。换句话说,他们敬畏的是八旗军。 望着这群人的背影,蒋青云若有所思。 穿越之后,他从各个方面评估清廷内部军事力量的压制链,试图找到最薄弱的那一环。 第一步:削弱满洲八旗。 第二步:打消汉军对满洲八旗的敬畏心。 第三步:削弱中枢集权。 完成了上面三步之后,自己才能挺身而出做顺治母子俩的“救世主”,顺理成章的染指军权。 …… “大人?” “收兵,回营。” 离开时,蒋青云无意识的往路边扫视了一眼,他压根没看到孔四贞,即使看到也不会认出她是当日入城时坐在马车里的女眷。 不过,孔四贞却像被电到了。 浑身哆嗦了两下,脸色潮红,低着头攥着手帕,不知在琢磨什么。 “小姐,咱们也走吧?” “嗯,还去大栅栏玩,还有好多铺子没逛呢。” 上了马车后,孔四贞突然丢给丫鬟一块碎银子。 “你去打听一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是。” 丫鬟捏着碎银子,只在附近店里买了碗馄饨就打听到了。毕竟蒋御史是南城的天,老百姓怎么能不认识头顶的天呢。 小丫鬟咬着糖葫芦,开心昧下了余下的银子。 …… 南城兵马司。 灯火通明,开会。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感受到了压力。 对方如果仅仅是虚爵王爷也就罢了,可这三位都是在外面带兵的王爷,手底下各有几千精兵,是朝廷征讨明军的急先锋。 “大人,找左都御史帮个忙吧?” “有都察院做后盾,三顺王也不敢太过分。” “大人,下官带兵去把那个孙千总抓起来,今晚审案,今晚拿口供,先办他个附多尔衮的逆罪。” “周仓说的对。三顺王怎么了?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办大人物。” 蒋青云笑了。 这一路走来,多尔衮、阿济格、陈名夏、洪承畴,哪个不是大人物,照样干翻。 不就是三个挖煤的黑子嘛~ 怕个鸟。 …… “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不用慌,小事一桩,本官大不了和三顺王打打御前官司。不用怕,本官的朋友满天下。” “走,一起吃夜宵去。” 众人欢呼~爱戴~ 御史大人拥有很强的人格魅力,属于天生的首领胚子,是小团体的灵魂。加之,御史大人对官帽子和金银从不吝惜,该提就提,该赏就赏。 097 顺治横插一脚 夜宵很丰盛。 油煎鸡、八宝鸭、烧香菇、蟠龙菜、炒大虾、田鸡腿、笋鸡脯、冻姜醋鱼,还有几坛米酒。 所有人都狠狠的夸松二是个好厨子! 松二红光满面,得意洋洋。 蒋青云没有喝酒,因为没几个时辰就要上朝了,他需要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 吃饱之后,回宅睡了个回笼觉。 寅时三刻。 他被唤醒了。 “夫君,该上朝了。” …… 外面黑漆漆的,蒋青云带着起床气爬起来,按部就班的洗漱、喝茶、吃早餐。 江南明显丰腴,更显柔美。 算算日子,快要生了。 “夫君?” “怎么了?” “那个尼姑妹妹要不安置在府里吧?咱家有空屋子的。” “不了,碍眼。” “夫君,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北屋的洪家妹妹?” “不喜欢,孽缘。” 江南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知道里面的缘由。 “既然你提起了她,我就正好嘱咐几句,府里的任何事都不要让她插手,除了那个小院。等她生下了孩子,我会把她迁出去。” “是。” …… 蒋青云走出门,寒风凛冽,瞬间提神。 护卫队已在等候。 “周仓。” “在!” “今日右安门监狱召回犯人,进行再教育,你亲自督办。” “遵命。” “还有一件事,请天佑军千总孙延龄到右安门监狱参观。” “如果他不愿意呢?” “你就说,他如果不去,定南王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标下明白了。” …… 京师官绅皆爱坐轿,蒋青云却钟爱骑马。一行人在正阳门外大街纵马狂奔,沿途超过了不少蓝呢轿子。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街景。 午门外格外热闹,人明显比往常多了很多,就连久病不愈的索尼也来了。 今日是特殊早朝,扩大了规模,在京七品以上官员皆需参加。 “索大人安好?” “哎呀,青云老弟,许久未见,老夫想你啊。” “我近日得了一件虎皮,改天派人送到您府上,御寒正好。”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俩人好似老友重逢,客气寒暄。 突然~ 蒋青云低声道:“三顺王回京,闹出的动静大的很。” “是吗?” “天佑军在南城闹事,被我给摁住了,好在没闹出人命。”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索尼拍了拍蒋青云的手背,“三顺王是太宗皇帝亲封的汉军王爷,他们忠勇敢战,从辽东一直打到广西。老夫说句不识大体的话,他们混的比绝大部分满洲旗人还得意。” “那是因为,朝廷正用人之际嘛。” 索尼笑笑,不置可否。 …… 突然~ 背后马蹄隆隆,喧嚣声扑面而来。 二人扭头望去,只见一群在京蒙古王公骑马进了午门,一个个膘肥体壮,说话震耳。 “老夫估计有一桩好事将近喽。” “什么好事?” “皇上废后,中宫空悬总不是个事。有太后说话,咱们皇上八成还是要娶一位蒙古女人为后,满蒙一家嘛。” “原来如此。“ …… 太和殿外,御阶之下。 京官们文武分列两队,整齐的候在外面。 今天参加早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能进入太和殿的只有二品以上官员,其他人都没资格入殿,只能站在广场上吹吹冷风。 蒋青云贴身穿了一件貂皮背心,暖暖和和。 可队伍里有些同僚就没这么幸运了,冻得瑟瑟发抖。 “王大人,你哆嗦什么?” “冷啊。” “您没穿皮袄吗?您老竟然清廉至斯?” “穿了,还是冷。” “那就是没吃早饭?” “对,老夫在上朝之前从来不吃食物,恐有气味,有碍圣体,老夫每次出门前,会含一片山参保持精力。” 蒋青云没吭声,心想冻死你丫的大忠臣,我可没这么傻,早上起来一碗羊肉面条,一迭肉饼子,有食物才有热量。 今日早朝十分漫长。 蒋青云四处张望,在队伍里见到了好多熟人,比如钦天监正杨光先,户部郎中苏克萨哈~ 互相微笑致意。 御前侍卫在四周游荡,检查纪律、仪表。 若有人君前失仪,侍卫是要吃挂落的。 可今儿寒风嗖嗖的,有的大臣冻得鼻涕直流,有的冻的脸色铁青,有的不停咳嗽,有的缩成一团。 所有人都君前失仪,等于所有人都没有君前失仪。 …… 有人惊呼: “下雪了。” 先是天降小小雪花,很快就变成了鹅毛大雪,簌簌的往下掉。 这下更惨了。 雪上加霜! 蒋青云身上的热量逐渐消失,轻轻跺脚取暖。 其他的人更惨,冻成狗了。 所有人翘首以待,望着太和殿,多么期望此时听到太监吼一嗓子:“散朝~”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早朝仍然没结束。 …… 队伍乱了,大臣们实在吃不消了。 集体跺脚,越跺越用力。 无奈地面雪厚,怎么跺也没动静,起不到提醒顺治的效果。 来回巡视的御前侍卫们个个鼻涕长流,手缩进袖子里取暖,走路连蹦带跳。远远看去,好似丐帮开会。 扑通~ 倒下了一个礼部的四品官。 隔了会,又倒下一个翰林院编修。 混乱之际~ 御前二等侍卫镶黄旗人苏勒达塞给蒋青云一个精致的黄铜小暖炉。 雪中送炭啊! …… 又过了半柱香工夫,听得后面有人喊。 “不好了,冻死人了。” “鸿胪寺的王大人没气了。” 蒋青云挤进人群,只见一人直挺挺的摔在雪地里,脸色如冰, 京师清水衙门里五品以下官吏的生活水平普遍不咋样,远远不如地方上的知县,甚至不如一个押司。 连冻带饿,死人也不奇怪。 穷京官不是说着玩的,是真的穷。 侍卫们过来把僵硬的尸体拖走了。 …… 早朝还在继续。 殿内的蒙古王公们急的满头大汗,一二品大员们尴尬的想找地缝钻进去。 顺治的声音很宏亮。 “朕同意迎娶科尔沁蒙古镇国公绰尔济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为新皇后,但是不许从大清门(午门)抬进来。” 镇国公绰尔济: “皇上,按照祖制,中宫皇后有资格从大清门抬进宫。” “朕知道。可朕的前一个皇后也出自你们博尔济吉特家族,这份荣耀朕已经给过你们了。” 098 孝庄试探汉军四王 面对皇帝的神奇发言,蒙古王公们目瞪口呆,想骂又不敢骂。 孝庄实在忍不住了。 “暂时休朝,尔等站在殿内不许走动。” “臣等遵旨。” …… 顺治母子俩从后门离开太和殿,走进漫天风雪。 没几步路,就到了中和殿。 中和殿是三大殿之一,皇帝上朝前可在此稍作休憩,待臣子们都到了再步入太和殿。 “你们都出去。” “嗻。” 太监宫女们全部溜出中和殿。 母子俩平静对视。 “福临,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气。” “皇后是天下之母,有德者居之,方能服众。科尔沁蒙古镇国公绰尔济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温良贤淑,是皇后之位难得的人选。” “朕不喜欢她的模样。” “福临,你娶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十万蒙古铁骑!娶回来,你不喜欢她没关系,但是你要尊重她。” 孝庄脸色陡然严肃,语气严厉。 殿内很安静,甚至能听到回声。 顺治突然松口了。 “好,朕为了大局,可以让她从大清门进宫。不过,宫里的其他妃子人选是朕的私事吧?” “当然。”孝庄又赶紧补充道,“但无论如何,你绝对不能带汉女入宫。” “朕明白。” 母子俩各退一步,达成共识。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 …… 母子俩再次回到太和殿。 顺治大喇喇的坐上龙椅,宣布: “科尔沁蒙古镇国公绰尔济之女,温良贤淑、德行出众,当为中宫皇后,由大清门抬进来。一应仪式由礼部、户部、工部、十三衙门共同协办,钦天监择一良辰吉日,好了,散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蒙古王公们喊的特别大声,呐喊声穿透风雪,惊醒了殿外众臣。 往日威严的京官们好似丐帮,东倒西歪,歪七扭八,毫无生气。 吴良辅大声吆喝:“诸位大人,散朝了,散朝了,都回家吧。” …… 太和殿外。 孝庄看到一群“丐帮成员”艰难跋涉,一步一个脚印,愕然询问:“这雪下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快,紫禁城不当值的侍卫、太监全出动,一定把大臣们送到家门为止。” “嗻。” “太后,咱们回宫吧?” “不必了,给哀家披件大氅,哀家想安静的看会雪。” “嗻。” 太监宫女站远10步。 孝庄袖子里藏着暖炉,暖暖和和,就这么望着漫天飞雪。 心里默念: 福临,你终于长大了。今儿早朝的斗争尺度,你拿捏的很到位。就不知是你自己悟出来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 …… 过了许久~ 有太监来报。 “禀太后,三顺王和平西王求见。” “让御膳房准备锅子,今儿哀家要留四位王爷吃饭。” “嗻。” 慈宁宫。 “臣孔有德,臣尚可喜,臣耿继茂、臣吴三桂,叩见太后。” “起来,快起来。你们四位在外征战,哀家和皇上一直想念你们。听闻前线战事稳定,正好快过年了,朝廷终于找了个机会召你们回京。” “谢皇上,谢太后。” “不必拘礼,今儿没其他人,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来,为了我大清一统江山,干杯。” “干!” 酒是温的。 殿内更是温暖如春。 …… “你们原本都是北方人,这几年在南方打仗,那边的气候还习惯吗?” “回太后,两广的天气潮湿闷热,蚊虫一咬,人就生病了。我天助军病死的士兵超过了战死的士兵。” 尚可喜第一个说话了。 孝庄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估计多久能彻底消灭朱由榔和大西贼?” 尚可喜犹豫了一下:“臣不敢说。” “无妨,哀家就是想听听你们这些前线将帅的想法。你们大胆的说,慈宁宫不是兵部,不会记录在案,不算军令状。” 众人笑了。 “谁先来?” 吴三桂第一个接过话茬: “臣估计少则10年,多则20年。” 尚可喜斟酌了会。 “臣估计10年左右。” 孔有德眉毛紧锁。 “臣估计至多10年。” 耿继茂左右望望,拱手说道: “臣是小辈,刚袭了王爵,对前线战事缺乏了解。小侄认为各位伯父说的都对。” …… 孝庄并不在意,正好有宫女送来了鹿肉,她立马就换了话题。 热情的招呼: “来,尝尝这鹿肉。哀家平日最爱这道菜,怎么也吃不够。” 众人连忙起筷。 一顿猛吃,然后猛夸。 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孝庄突然问道:“定南王,哀家听说你的女儿随你一道进京了?” “是。小女孔四贞。” “改日让她进宫让哀家瞧瞧。” “犬女素来顽劣,小时候没了娘亲,缺乏管束,臣怕她不懂宫里的规矩,闹出笑话,御前失仪。” “哀家这里没有规矩。” “谢太后。” ……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 孝庄态度亲和,四王逐渐放开了心防,尤其是孔有德,喝的酩酊大醉,连鹿肉真乃世间极品。 待四王走后,孝庄又召郑亲王济尔哈朗冒雪进宫。 “奴才济尔哈朗拜见太后。” “坐,一路进宫,很冷吧?” “冷。但是和南方的热比起来,奴才宁愿选择冷。” 孝庄笑了。 “是啊,人都喜欢从小长大的环境,换个地方就容易水土不服。” 济尔哈朗听着话里话外。 问道: “太后召奴才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哀家想问问你,你在南方督师一年,你觉得多久能灭明?哀家的意思是歼其军队,俘其君臣。” “顺利的话,3年就够了。如果不顺,6年也够了。” “你继续讲。” …… 在清初的八旗统帅当中,济尔哈朗只能算平庸之辈。但如今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济尔哈朗反而算是一位合格的沉稳统帅。 他娓娓道来: “张献忠死前遗言叮嘱他的四个义子联合朱由榔残部,共同抗击我大清。此贼之计端的毒辣,如果永历和大西军依托云贵川地形死战,我军就无法速胜,只能稳扎稳打,徐徐推进。” “如果永历帝和大西军貌合神离,5年足矣。” “如果他们互相攻杀,或许3年都不要,我大清就能完成一统江山的目标。” 孝庄不住点头。 把济尔哈朗的回答和三顺王平西王的回答放在一起比较,其中的差距耐人寻味啊~ 099 定南王,汝同情多尔衮余孽乎? 右安门监狱。 风雪交加。 蒋青云身披大氅,肃立不动。旁边站着天佑军千总孙延龄以及他的多位同僚。 “御史大人,您派兵把我等强行请到这里是要拘押我们吗?标下要告诉您,定南王、平南王、靖南王他们此刻应该已经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了,他们会出手的。” 蒋青云压根没反应。 眼前,监狱的空地上,回监报道的旗丁们正在集结,狱卒也在集结。 狱卒:“你们是什么人?” 旗丁:“我们是罪人。” “声音太小,听不见。” “我们是罪人!” “听不见。”狱卒贴脸怒吼,“没精神,声音不够大,大声点。” 瞬间~ 旗丁们的吼声惊天动地。 “我们是罪人!” …… “御史大人,这些犯人?” 孙延龄有些惊慌,他瞧着这帮人似乎都是满洲八旗。 蒋青云依旧岿然不动。 你一个小小的绿毛千总也配向本官问话。 孙延龄恼羞,但不敢怒。 狱卒还在嘶吼: “你等都是多尔衮余孽,蒋御史宽仁,本着治病救人的理念,给予了尔等赎罪的机会。” “全体都有,跪下!” 刷! 无一人敢迟疑,齐刷刷跪在雪地里。 右安门监狱教导有方,注入血脉里的恐惧让他们忘记了自尊。 天佑军、天助军的军官们惊呆了,他们望向蒋青云的眼神好似见了魔鬼。不是,你踏马的真敢把尊贵的旗人老爷当贱民整? …… 一名狱卒匆匆跑来。 “大人,定南王孔有德来了,他还带了100兵丁。” “打开大门。” “遵命。” 百十息后,气急败坏的孔有德骑马冲了进来,护卫们个个凶神恶煞。 “是哪个狗日的王八蛋抓了本王的人?” “弟兄们,刀枪出鞘。” “嗻。” 孔有德一方的士兵齐刷刷拔刀,蒋青云这边的护卫也随即拔刀。 两方刀锋相对,中间雪花飘落。 “王爷安好?” “你狗日的是哪个衙门的?你受了谁的指使敢抓本王的人。” 孔有德怒火冲天,大约是在宫里鹿肉吃多了。 …… 蒋青云手按刀柄,眼神冷峻: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兼十三衙门礼仪监郎中,镶黄旗汉军,蒋青云。领的是皇差,办的是多尔衮余孽案。王爷,您是要劫狱吗?” 孔有德瞬间懵逼。 孙延龄暗叫不好,连忙上前提醒。 “王爷,跪着的那些人都是多尔衮余孽,清一色的满洲旗人。” 蒋青云:“定南王,你带兵闯入右安门监狱,是要劫狱吗?你同情多尔衮余孽吗?” 孔有德:“……” 寒风呼啸,雪花飘落。 气氛十分尴尬,天佑军的士兵们收刀也不是,挥刀也不是,就这么尴尬的站着。 “你在写什么?” 孔有德突然指着旁边一边写字一边哈气的书吏们。 “回王爷,小人是顺天府书吏,奉命将今日发生的事如实记录在案。” “谁让你记录的?你记录的什么?拿给本王瞧瞧?” …… 孔有德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书吏,拿起卷宗。 只见上面记载着: 蒋御史问,定南王带兵闯监,欲劫狱乎?同情多尔衮余孽乎? 定南王沉默。 蒋御史二问。 定南王依旧沉默。 孔有德瞬间失态,三下两下把卷宗撕碎,随手扬了,又想抢夺其余两书吏正在写的笔录。 立马有狱卒持刀护住书吏。 天佑军也纷纷持刀向前,两方对峙。 蒋青云丝毫不慌,声音洪亮: “写~” “定南王恼羞成怒,抢夺并撕毁部分笔录。 “今日之事件,右安门监狱所有官吏、回监再教育的五百余旗丁,以及顺天府三名书吏皆在场,可为人证。” …… “王爷,冷静、您冷静啊。” 几名护卫死死架住暴走的孔有德,强行掰下他手里的佩刀。 “如实记录,定南王拔刀,欲砍本官。” 蒋青云声音好似魔鬼,穿透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说完,他又脱了官袍,露出了里头的黄马褂。 故伎重演。 但,这次他失算了。 孔有德一把撕开官袍,他里面也有一件黄马褂。 如此,平局。 魔法对轰暂时失效,双方稍稍冷静。 …… 监狱门口。 又有一辆马车驶来。 “站住,什么人?” “定南王家的公子驾到,速速让开。” 孔四贞身穿青色儒服,外罩白虎皮大氅,在一群家丁的护卫下走进监狱。 “嘿嘿,分明是个女的。” 监狱的守卫们望着孔四贞走路一扭一扭的背影窃窃私语。 所谓女扮男装,只是不想让大家都尴尬。 女子入监,很难听的。 而女扮男装就不一样了,大家都可以假装不知道,符合周礼。 此时~ 处于旋涡中心的孔有德也冷静下来了,他开始琢磨怎么收场,想了会,突然给了孙延龄一巴掌。 “亏得本王器重你,还将小女与你定亲,你就这样毁本王清誉?” “千错万错,都是标下的错。” 孙延龄扑通跪下,自己扇自己的耳光。 孔四贞见了,更加看不上这个未婚夫,心里暗骂:软货、孬种。 …… 监狱附近胡同。 一名狱卒匆匆跑到在此等候许久的一辆马车旁,掀开帘子。 “武老爷,该您老上场了。” 没一会~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不可不可,大家都听我的,放下刀。” 两方的士兵也不知咋回事,不过有台阶下,就不能不识趣,两方不约而同的垂下了手腕。 “登莱旧人武谨言,拜见定南王,拜见蒋御史。” “下官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二位,听下官一句劝,误会,纯属误会,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自己人。” …… 勾兑。 是京城特有的一种文化。 最常见的就是两伙子人要干架,剑拔弩张之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和事佬,两边来回的勾兑,然后就打不起来了。 蒋青云和孔有德都需要台阶下,但又不能丢了面子,大兴知县武谨言的出现很好的弥补了这一尴尬。 剑拔弩张被勾兑的烟消云散。 典狱长的办公室里。 孔有德不知是故意演戏还是确实被勾起了在登莱巡抚孙元化麾下的心酸往事,和武谨言聊的眉飞色舞。 蒋青云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又遇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他的小腿内侧被人来回蹭了足足四次,愕然抬头,只见对面的孔四贞若无其事的喝着茶,但藏在桌下的脚尖却不含糊。 顺杆往上游。 蒋青云心中狂呼:“这娘们在勾引我!” 100 视同仙人跳 安徒生曾经说过: 所谓女扮男装,就像是皇帝的新装,大家都不想说破罢了。略显发达的胸肌,凭空消失的喉结,瞒不了一点。 用完酒饭。 蒋青云微笑拱手。 “王爷,今日得罪了。” “哎,无妨,小小误会,不值一提,喝酒喝酒。” 孔有德一挥右手,豁达又洒脱。 一旁的武谨言心知: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不打不相识,无非是权衡利弊、审时度势、各退一步罢了。 …… 临走时,孔四贞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塞给蒋青云一个纸团。 蒋青云心中再次狂呼:这娘们真的要勾引我! 待人走后~ 他展开纸团,见上面写着:郎若有意,五日之后,午时整,永定门外3里,马车上见。 蒋青云很困惑。 孔四贞和自己素不相识,小小年龄竟这般放荡,他爹孔有德知道吗?他准夫婿孙延龄知道吗?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故设圈套? 要不要好心的提醒一下绿毛千总呢? …… “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 蒋青云随手丢掉纸团,纵马回府,一路风雪,冷入骨髓。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京城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自己骑马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果然有一辆马车在那。 掀开帘子,孔四贞一脸娇羞。 “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 春笋剥皮、碧玉破瓜~ 突然,外面就来了一群大汉。 仙人跳! 然后,就醒了。 月光下~ 三花猫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尴尬的停止了踩踏的动作,自己跳下去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次日,一觉睡到大天亮,疲惫全无。 …… 中午,吴庸来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 “奉旨,太医院全体出动给那天早朝冻病了的臣子们看病,我想着反正是公差,就顺便来你这瞧瞧。” “我没事。” 话虽这么说,蒋青云还是很自觉的伸出了胳膊。 吴庸闭眼诊脉。 “二哥,你给我诊脉不用闭眼的,我这个人又不讳疾忌医,你有啥说啥呗。” “习惯了,不好改。” 过了会,吴庸才睁开眼睛,点点头。 “比较健康。” 说完,提笔就在纸上龙飞凤舞。 蒋青云忍不住笑了,“比较健康”四个字总觉得不大正经,但他确定吴庸肯定不是故意的。 “你笑什么?” “没什么。对了,昨天是不是冻死了一个鸿胪寺的官?” “是,还冻伤了二十几个,其中不乏病症极其严重之人,有一两个本来就有点小伤,他们未必能撑得到明年春天。” 蒋青云叹了一口气。 年轻+皮衣+高热量早餐+暖炉,缺一样,自己可能就不是“比较健康”,而是“不太健康”。 …… 诊脉结束,俩人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三弟,你府邸是谁设计的?” “我!” “你的府邸结合你的脉象,暴露了一个秘密——你很心虚,提防心很重啊。” 蒋青云既不否决也不赞同,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我的仇家太多,不得不防啊。” “三弟,其实你孟浪了。” “嗯?” “李永芳死后,他的谍报组织仿佛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他们去了哪儿?想必你我都能猜到。十三衙门除了服务皇家所需,还兼了锦衣卫的部分职能。如今你贸然插足十三衙门,我怕引来无端祸事啊。三弟,以后有些事你可以事先和我通个气的,我们是兄弟。” 蒋青云拱手: “二哥,对不住。其实我目的很简单,就两个字——抓权。” …… 3日后,雪停了。 当当当~ 五城兵马司的衙役一边敲锣,一边吆喝。 “各家各户都出来喽,清扫自家前的积雪。” “扫雪既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人。南城是我家,卫生靠大家,安全靠大家,走路不打滑。” “莫要偷懒,被邻居们戳脊梁骨啊。” 动员效果显著。 商户百姓集体出动了,全城大扫雪。 仅仅半天时间,南城大小胡同积雪全部被清除,行人走路安心放心。 南城许多人都感觉世道变了,但是又说不出来,究竟变化在哪儿。总之,五城兵马司就是所有人的保护神。 …… 育婴堂,院子里。 蒋青云手握揸笔,天机和尚端着砚台,饱蘸墨汁后,在白墙上一挥而就:公平、诚信。 “和尚,怎么样?” “东翁的书法不俗,就算苏黄米蔡再世,也要认输。” “我问的是寓意。” “寓意自然是极好的,但知易行难。” “如果大力推广或许有三成效果,但,哪怕三成也是好的。总之,有些事情需要我们强力推动,不能指望自然孕育。” “东翁,您说话越来越有禅意了。” “和尚,你说话倒是越来越世俗了。” 身后,上百颗小脑袋围观,看不懂,听不懂,但不影响围观恩人。 …… 蒋青云丢掉最大号的揸笔,换上小一些的毛笔在墙壁誊写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天机和尚若有所思: “东翁,您怎么看这首诗?” “表达了诗人对时间和宇宙的思考,最妙的是,诗人在阐述如此宏大的寓意时,遣词用语里没有锋芒,也没有晦涩!只有宁静,绝对的宁静!” 蒋青云眼睛里闪烁着光。 “孤篇横绝全唐。” “东翁的用意是好的,可惜这些孩子看不懂。” “总会有人看的懂的,对了,沈主事。” “大人有何吩咐?” “找七八个伶俐健康的,去红砖胡同跟着读书,白天去读书,晚上还住这里。他们识字了,可以教其他人。” 沈月满口答应下来。 红砖胡同的私塾,收的都是蒋青云下属的孩子,只开蒙,教些汉字和算术,不教典籍。 …… 突然~ 一吏目冲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南城又来个闹事的年轻人。” “谁?” “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带兵砸了宣武门外的13号私房菜馆。” 101 南城火并! 南城有十余家私房菜馆,在宣武门外错落分布,绝不聚集。周边胡同四通八达,除了前门后门,甚至还有过墙梯。 无论多少人攥着银子来预约,一天就定死了,只接待一桌。 规矩从未打破!引得京官们赞不绝口。 有原则、有格调、有隐私,还有美酒、美食、美人,价格再怎么昂贵,那都不算贵。 贵,方显诚意。 贵,才显尊贵。 …… 就连刚入京不久的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也听说了这等新鲜场所,想去体验一下。 大约两个时辰前~ “世子,好像就是这家?” “什么叫好像?到底是不是?” “小的也不知道,奇了怪了,明明是开门做生意的,门口没招牌,也没打个幡。” “去问问。” “嗻。” 咚咚咚~ 两名护卫粗暴砸门。 门没开,门上却开了个小窗,侍女的脑袋从里头伸出来。 “谁呀?” “开门,我们要吃饭。” “你们有预约吗?” “我家公子如果吃的爽,赏银不会少。” “对不起,没有预约恕不接待,多少银子也不行。” “那外面现在预约?” “嗯,本店已经预约到18天后了,所以,你们真的要预定吗?定金5两黄金,不退不改。” 护卫懵了。 侍女脸上的职业微笑迅速消失,变成了鄙夷、不屑、嘲讽,脆生生的吐出三个字。 “穷鬼!” “滚吧~” 然后,果断关上了小窗。 …… 好骂! 字正腔圆,清晰利落。 就连吴应熊也听见了,脸色刷一下变成了猪肝色。 “反了,反了~弟兄们!” “在。” “砸!砸了这家黑店!” “嗻。” 早就按捺不住的兵丁们冲到门口,刀鞘猛砸,大脚猛踹。 小窗再次打开,里面的侍女急的直骂人: “你们这些臭丘八也不打听打听咱掌柜的背景,待会巡城兵丁来了,要杀你们的头。” 她越骂,外面砸门的越兴奋。 …… 女掌柜唤来一精明小厮。 “你,速速走后门骑马报官,若官兵来得快,你以后月钱翻倍。” “好嘞,掌柜的您就擎好吧。” “你们去把那个太湖石抬过来,堵住大门,每人赏银3两。” “好嘞。” 护院、厨师连忙照办。 女掌柜的转身就走,咚咚咚走上二楼。 “诸位老爷,出事了,不知是哪个衙门的兵在砸门。你们先跟我走。” “好,走走。” 官场之人唯恐被卷进和自己无关的旋涡。 一群人纷纷从后门溜之大吉。倒不是怕外面的人,而是摸不清对方来路,最好先回避。 …… “怎么回事?连一个破门都砸不开。翻墙,进去。” 吴应熊真怒了。 “嗻。” 两人蹲着,一人踩上去,轻松翻过院墙。 没一会,门终于被打开了。 吴应熊望着里头堵门的石头,气不打一处来。 “给我砸。” “嗻。” 兵丁们从门口一路砸到小楼里,叮呤咣啷。 “一二,丢~” 几个人合力,将沉重的餐桌从窗口丢到楼下。 侍女厨子们被马鞭抽的满地打滚。 …… 有一人却格外冷静,反复观察堵门的那块太湖石,还有院落构景。 他叫刘玄初,是吴三桂的军师。 然后,走到吴应熊身边。 “世子,先盘一下道。” “嗯?” “那块石头不简单,放在前明起码在个侍郎府里。这里毕竟是京城,先盘个道比较稳妥。” 吴应熊怒气未消,但还是迅速恢复了理智。 “好,你去办。” “是。” 刘玄初:“把这里管事的找来。” …… 没一会,女掌柜的被兵丁抓来了。 第一眼,刘玄初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你是什么人?” “奴家是这里的掌柜。” “这位是平西王的世子,辱骂世子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奴家管理下人不严,小店愿意赔偿。” “你一个弱女子能撑起这偌大的店?东家是谁?” “大人恕罪,妾身不能说。” 瞬间,吴应熊和刘玄初对了下眼神。 “不能说”,这三个字可不简单哟。 进了衙门,寻常老百姓说这三个字妄图装神弄鬼吓唬老爷是没有意义的,事后是要倒大霉的。 敢说这三个字的,多少有点来头。 再结合这姿色,答案呼之欲出。 坐骑! 肯定一头坐骑! …… 刘玄初观察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女人,吩咐:“去,让顺天府来几个人处理此事。” “且慢~” 女掌柜的鼓起勇气开口了。 “世子、大人,按大清律,应该找五城兵马司。” “是吗?” 刘玄初心想,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骑士是谁,但他肯定是能指挥五城兵马司的。 刘玄初望向吴应熊。 吴应熊点点头。 随即找了一处石桌坐下,指着瑟瑟发抖的厨子们。 “去给本王做一桌菜。” …… 菜做好了,吴应熊却不吃。 “赏给弟兄们。” “谢世子。” 兵丁们风卷残云,连撕带喝,消灭的一干二净。如果菜里有毒的话,吴应熊就更有利了。 好在,这种事没发生。 不过,门外传来了马蹄声,逐步靠近。 五城兵马司的巡城马队终于赶到了。 “世子,来了。” “你去吧。” “是。” …… 吴应熊望着明显眼里有了光的女掌柜。 “夫人,你叫什么?” “妾叫钱丽华。” “丽华?好名字。不过事到如今,可以告诉本世子你那姘头是谁了吧?” “回世子,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 “四品?” “是。” “就四品?” “是。” “钱丽华,本世子再问你一次,你的姘头是谁?” “就是蒋御史。” 上次,钱丽华倒是想贴蒋青云,无奈蒋青云定力十足,愣是没接招。现在事情危急,她为了自保,决定将蒋御史“视同姘头”。 …… 啪~ 吴应熊肉眼可见的红温了,当场给了钱丽华一耳光,然后把桌上的碗碟都扫到了地上。 再一拎。 钱丽华就躺到了桌面,罩在外面的牡丹刺绣小袄被一把撕开,里面的鸳鸯刺绣肚兜暴露在冷空气下。 “世子,不能啊。” “小小四品也敢装神弄鬼,我还以为你背后是哪个王爷、大学士,最起码也是个八旗都统吧。本世子当着你姘头的面办了你,他也不敢放个屁。” 吴应熊为人素来冷静,今日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的愤怒可以理解,区区四品官养的外宅就敢拉虎皮扯大旗假扮如来的坐骑,还一度吓唬住了自己。 传出去~ 颜面何在?男人的尊严何在? …… 突然,院门口传来一声喝。 “弩手听令,瞄准叛军,预备~” 蒋青云到了。 兵马司的弩手们呼啦啦冲进院子,半蹲,将手里的弩箭对准院内所有人,包括站在石桌旁摁人的吴应熊。 刘玄初连忙张开双臂挡在中间。 “他是平西王爷的世子。冷静,大家都是给朝廷当差的,有事好商量。放下弩,放下弩。” …… 【又是新的一个月开始了,笑笑生被同行们刺激的眼睛血红,哀嚎求月票啊,投给我啊。】 102 蒋御史拉来了八旗太君助拳 蒋青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手按刀柄一步一步靠近刘玄初,面无表情,语气冷漠。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御赐黄马褂、钦办多尔衮谋逆案之牵头人、钦命清查教育京师文武百官暨满蒙汉八旗全体人员内部思想工作组组长,蒋青云。” 一口气流利说完全部头衔。 铿锵有力,霸气十足。 一般来说,头衔越长,效果越好。 但是,马基雅维利曾经说过:朝堂斗争的一大特点就是——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偶然性。 吴应熊一把揪起钱丽华挡在身前。 爆喝一声: “弟兄们,列阵。” 他手底下这帮人都是战场下来的老兵,凶悍嗜血,见世子有令,立马箭矢上弦、佩刀出鞘,盾牌相连。 五城兵马的弩手没有放箭。 …… 蒋青云看着刘玄初,他突然认出此人就是那一日在德胜门跟着吴三桂的文士。 随即抽刀顶住他。 “别动,动就戳你个透明窟窿。” “大人冷静,本官是平西王帐下谋士,刘玄初,挂游击衔。” “闭嘴,举起手来。” 刘玄初愕然举起双手,随即被蒋青云当做人质,揪着他作为肉盾防冷箭,缓慢后退。 望着跃跃欲试的己方神箭手。 刘玄初高呼:“不许放箭。” 吴应熊也跟着下令:“不许伤了军师。” 尽管如此,蒋青云仍然不敢大意,揪着肉盾一步步缓慢后退,坚决不露头。 “世子,进楼布防。” “大人,请您在院外指挥。” 两边的首领都很年轻,同时都很冷静,绝不冲锋陷阵。 …… 五城兵马司毕竟是主场作战,不断增兵,把四周团团围住,还在制高点布置了弩手。 顺天府的差役也到了,不敢靠近,甚至不敢询问。 问了,可能就有责任。 他们假装很忙的样子,在外侧忙着驱赶看热闹的老百姓,把鞭子甩的啪啪作响。 隔壁四合院。 蒋青云甲胄在身,奋笔疾书,然后唤来一心腹。 “你,持我书信,骑马去内城摇人。” “遵命。” 刘玄初就在一旁静静的坐着、看着。这位年轻的御史从写信到摇人,全程没有避开自己,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此人希望自己知情。 “蒋御史,这都是一场误会啊。” “谁的责任?”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俩聪明人心知肚明。 蒋青云也很苦恼,我的南城是什么刷经验的点位吗?先是定南王孔有德,后是平西王吴三桂,个个都来刷一波。 处理突发事件不但牵扯了自己太多精力,还让自己不得不高调的走悬崖路。 …… 1个时辰后。 刘玄初突然开口了。 “蒋御史,鄙人刘玄初,四川人,崇祯5年的廪生,曾在大西军刘文秀帐下,后追随平西王担任中军军师。敢问,您是哪一科进士?” “未曾中举。” “那您是辽东功臣之后?恩荫出仕?” “我爹不过小小骁骑校,谈何恩荫。你是想问我怎么升官的吧?” 刘玄初刚想说什么。 外面传来喧嚣声。 一兵丁闯入,单膝跪地:“大人,他们来了。” “走,出去迎接。” “大人,那他呢?” “刘先生,如果你愿意看热闹,不妨出来一同看看。” …… 刘玄初见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三四十名顶盔掼甲的两黄旗满洲旗丁朝着蒋青云齐刷刷拱手。 “拜见蒋御史。” “弟兄们辛苦了,准备一下,马上动手。” 有旗丁问道: “大人,里面是些什么人?” “一个外地来的土包子,仗着他老爹有点官爵,敢在咱四九城撒野。本官不想杀的血糊糊的,请你们来助拳。” “嗻。” 这群年轻的旗丁们毫不犹豫的刀枪出鞘,展开旌旗,冲向院子。 “蒋御史,这些人是?” “两黄旗养育兵。” “满人??” “对。” 刘玄初瞪大了眼睛,他头一次见到什么叫四品官衔,一品官威。 “大人,不如让我去劝说世子~” “你放心,今儿打不起来,知道为什么吗?”蒋青云自问自答,“你们关宁军没那个胆子。” 小楼里。 正在苦苦琢磨今天该怎么收场,事后又该如何弄死始作俑者的吴应熊突然瞪大了眼珠子。 他看见了外面出现了一群身穿黄色棉甲的满洲士兵。 “八旗兵来了!” “不好了,八旗兵来了!” 不止吴应熊慌了,所有人都慌了。这是浸透在关宁军骨子里的恐惧感,血脉压制。 吴氏三代人的梦魇。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老实滚出来。” 先是满语,然后是汉语。 …… 吴应熊带头弃械,底下几十人有样学样纷纷丢了手里兵刃,在八旗兵的注视下乖乖的走出来。 此情此景~ 蒋青云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各路汉军畏惧八旗如虎,心理上的恐满症十分严重。 这个结论很重要。 关系到未来的斗争策略。 “诸位两黄旗的兄弟辛苦了,都去致美楼,今儿晚上随便点随便吃,挂兵马司的账。” “谢蒋御史。” “以后有这种活儿,还来找我们。” 一群养育兵兴高采烈。 清廷从各旗挑选10岁以上旗丁编入养育兵,偶尔训练,饷银低,待遇差,也叫预备兵。 今天来南城助拳,无需动手,站在那就能拿5两犒赏,很划算的。 …… 两黄旗的养育兵来的快,走的也快。 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接手,团团围住这群手无寸铁的“前关宁军”。 吴应熊眼神愤恨,但又无可奈何。他实在想不通,这小子怎么能指挥的动两黄旗的旗丁呢?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边,蒋青云开始发号施令了: “弟兄们。” “在!” “请吴应熊世子回兵马司小住几天,其他人全部押到校场看押。敢越狱者,杀!” “遵命。” …… 现场肃清后。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要赎回世子,蒋御史,你开条件吧?” “5万两。” “太多了。” “砸了店,伤了人,害的本官调动这么多人力,只要区区5万两,已经给足你家王爷面子了。” 刘玄初微微眯眼。 “你就不怕我家王爷不怕丢脸,豁出去进宫告个御状,讨一份旨意杀了你吗?” 103 吴三桂登门送礼 蒋青云挥手示意周边士兵全部退后,留出谈话空间。 待周边清净,才轻蔑的说道: “刘先生,本官曾经掌掴英郡王阿济格、带兵抄过睿亲王府、镇压过正蓝旗叛军、弹劾大学士陈名夏致死,最近~本官还在忙着抓捕隐藏在八旗当中的多尔衮余党。” “本官在京师有许多好朋友。平西王如果弹劾本官,也会遭到很多人的弹劾。” “你家王爷未必能撼动本官。” …… “蒋御史,您别忘了,我家王爷和三顺王都是指挥大军和明军直接作战的前线统帅。说难听点,战争还没结束,朝廷难道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就不给,能怎么着。平西王还要再反一次吗?” “你、你说什么??” “我说~假如朝廷不给面子,你家王爷现在敢率军去投朱由榔吗?” 刘玄初震惊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位圣眷正隆的汉军旗人口里说出的话,何止是跋扈,简直无法无天,简直丧心病狂,简直禽兽不如。 “蒋御史,你到底什么意思?” 蒋青云的眼里充满杀意。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们,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离了你们四位王爷,西南的仗就没人打了吗?就真的打不赢了吗?你们四位王爷敢率军去投朱由榔吗?” “你知道朝中有多少满洲人盯着你们四位汉人王爷的王爵吗?” “明廷现在只剩最后一口气,天下将定,是瓜分桃子的最后时机。你猜猜,如果这件事真的闹大了,会有多少人跳出来支援我?会有多人跳出来绊你家王爷的脚?揪你家王爷的小辫子?说句诛心的话,他们巴不得平西王做姜襄第二呢?” “朝廷碍于颜面,卸磨杀驴不好操之过急,唯恐寒了天下人心。可现在,平西王帐下的骄兵悍将居然在京师火并巡城官兵,啧啧。” …… 刘玄初全身冷汗,脑袋眩晕,视线模糊,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头噬人的巨型猛虎面前。 许久~ 他才从极度的震惊混乱当中恢复了清醒,深吸一口气,手一拱到底。 “御史大人,我有个建议。” “讲。” “我先打个欠条把世子赎回去,尽早赎回才能避免引起更大的风波,对你我都好。银子一定会给,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会如实转告王爷,此事就此翻篇。” 蒋青云想了想。 “欠条的内容,我口述,你写,世子也要签字画押。” “悉听尊便。” 半个时辰后,吴应熊灰头土脸的走出了南城兵马司。 …… 礼部驿馆,吴三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望望儿子,又望望谋士。 “那个混账王八蛋真这么说的?” “王爷,千真万确。” “他是个疯子吧?他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玩意儿?他踩了本王的脸还要本王道歉?” 吴三桂表情狰狞,怒火熊熊。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人能说出来的话~ “更衣,本王现在就进宫,拉上三顺王一道去见皇上,去见太后。” “王爷,不可啊。” “放屁,本王统兵两万,从辽东杀到四川,他一个四品御史竟敢踩着本王的脖子拉屎,简直不可理喻。” …… “父王且慢,我认为蒋御史说的对。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事不得不防,而且可能性很大。大清是满人的帝国,封汉人做王爷只是权宜之计。天下一统之时,就是清廷剥夺王权兵权之时。而且这小子有句话是对的,即使朝廷苛待我们,我们也不敢反。” 吴三桂愣住了。 屋内死寂,安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刘玄初: “王爷,世子,你们再琢磨琢磨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有故意提醒我们的意思?” “此人是敌是友,还待观察。” “王爷,您不能进宫啊。更不能拉上三顺王一道进宫,那样只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吴三桂缓缓坐下。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低声道:“前些天太后在慈宁宫宴请我等四王,席间也询问了前线的战事。” “王爷,太后问了什么?” “问,多久能消灭明廷。” 三人面面相觑,顿觉气温骤降。 …… 吴应熊沉吟片刻,抛出了一个猜想。 “蒋青云距离中枢很近,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也许是故意提醒,也许是有恃无恐,总之,我们不得不防。” “本王绝不会做韩信。” 吴三桂的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相比于20年前,八旗军的整体战斗力在下降,但即使下降了,仍然不是我们关宁军能抗衡的。” 刘玄初接上话茬。 “王爷,世子,所以我们要谨慎,莫要使西南一日无事!” “好!” 吴三桂吴应熊父子俩同时接受了策略——莫要使西南一日无事! …… 刘玄初继续出谋划策: “王爷、世子,不打不相识,咱们干脆借着这个机会和蒋青云处好关系。此人桀骜,有权臣之志,更有权臣之手腕。将来,王爷裂土封疆,若有此人在朝中帮忙,或~” “好。” 吴三桂拍板了。 “化敌为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这个朋友,本王交定了。他不是要5万两吗?太少了,给他10万两。” “本王这次回京原本准备了20万两,用于上下打点安置本王帐下的立功将士。” “礼亲王满达海管着吏部,庄亲王硕塞管着户部,他们俩各收了本王3万两白银。可吏部和兵部底下的人还是推推阻阻,让人寒心。” “既然如此,不如换个人送。” “王爷英明,世子英明。” 刘玄初的眼里都是欣慰。 他是个聪明人,无奈许多策略不被平西王所接纳,如今,被蒋青云歪打正着了。 …… 次日中午,蒋府。 婴儿的哭声响彻院子。 “二夫人生了,母子平安,是、是个女娃。”稳婆笑的有些勉强,她可太懂大宅门了。 “好,赏。” 房间里。 绿珠本人不是很开心。 “少爷,可惜是个女娃。” “无妨,你我青春正盛,日后有的是机会。” “哎~” 绿珠有些感动,心里酸溜溜的,但又觉得幸福。 门外,老妈子轻轻叩门。 “平西王世子前来拜访,人这会就在府外候着。” 104 同志仍需努力! 花厅。 蒋青云故伎重演,学着三花猫走路的模样无声的走路,突然转出,将毫无心理准备的吴应熊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才咳嗽两声。 吴应熊立马起身,拱手,微笑。 “蒋御史,打扰了。” “世子客气了,您这是?” “听说府上添丁,代我父王送上一份薄礼,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抬上来。” 五口大箱子,掀开箱盖,里面有金银珠宝、玉器玛瑙、首饰古董、宝石珊瑚,还有一迭银票。 …… 蒋青云抓起银票,一张张数。 “一万,两万,三万,四万,五万,六万,七万~” 再看看那几口大箱子。 “世子,多了吧?” “权做贺礼,还望老弟笑纳。” 蒋青云收敛笑容。 “我一个小小四品官,怎么敢收平西王如此厚礼,传出去,尊卑何在?纲常何在?道理何在?” “昨天回去之后,父王就狠狠斥责了我,他很想交您这个朋友,所以,还请不要推辞。” “王爷安好?” “好~不过他总说,身为统领大军的汉人王爷难免被人嫉妒、被人排挤,日子久了,如履薄冰啊。” 蒋青云沉默。 吴应熊继续讲。 “父王带兵在南方征战,远离中枢。若是能结交像蒋御史这般人物,就不怕有人暗中进谗言,害的父王在前线胆战心惊啊。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做王爷难,做大清的王爷更难啊。” …… 蒋青云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仍然不吭声。 吴应熊继续讲。 “其实,细论起来吴家和蒋家都是辽东出来的将门子弟,我们两家理应多多亲近。” “世子抬举在下了。家父家祖当不过是大明边军穷军户罢了,麻绳勒紧裤腰,抡两把大刀腿肚子就饿的抽筋,怎能和你吴家辽东将门并提呢。” “哎~明廷昏聩啊,无饷就无兵,就连北边边军都吃不饱肚子,能不亡国吗。” “是啊。”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崇祯倒好,还没打完猎,先把猎犬饿死了。” “其实这事也不能都怪崇祯。” “洗耳恭听。” “东林党那帮人眼里只有克扣军饷,从未想过大局。” “蒋御史说的好啊。天下的事,坏就坏在这帮不顾大局的人。他们哪管你前线死活,他们只要党争。而且这样的人,哪朝哪代都有。” 聊到这里。 俩人突然沉默,四目相对。 吴应熊继续试探: “父王经常说,将军在前线打仗,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后面没朋友。只恨此生没几个知心朋友,文武协作,内外配合,如此,王事必可成。” “父王还说,他这个人是最最大方,最最讲信用的,最最有大局观的。” …… 蒋青云走到其中一口大箱子前,抓起一把宝石,然后张开手掌。宝石跌落,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好听的声音。 “平西王厚爱,老弟就恭敬不从命了。” “好,老弟痛快。” “世子,不如留下小酌一口?不打不相识,我与世子一见如故,想必日后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求之不得。” 哈哈哈哈~ 俩人放声大笑,心照不宣。 吴应熊喝的酩酊大醉,当晚宿在蒋府客房。 次日中午,俩人又喝一顿,才歪歪扭扭的离开了,似乎再一次实践了男人之间不打不相识的理论。 总之,蒋——吴合作关系,初步成型。 三顺王依旧被瞒在鼓里,私下交流时皆对蒋青云愤恨不已。 吴三桂不大看得上三顺王,毕竟出身差距在那,自己是辽东将门子弟,那三个是煤黑子。 …… 春节之前,蒋青云很忙。 府邸的门槛几乎被送礼的人踩破。 大体可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他亲手提拔起来在京城以及周边任职的原五城兵马司旧部。 第二类是京城同僚。 第三类是被选中秀女的各旗包衣们。 他亲自接待第一类,对送来的礼物留下部分价值低的,退回价值高的,并单独谈话,时间长短不一,有的还留下吃饭。 第二类,拒绝部分。 第三类,礼物照单全收,但不见人。 不可能面面俱到,否则一天12时辰不睡觉不吃饭也不够安排见客。 …… 朝阳门内。 一群官员赶到,随即下马跪拜。 “拜见御史大人。” “都来了,好,今日跟着本官巡视京师。” “嗻。” 因为顺天府尹索尼病着不能理事。 所以,由顺天府丞、顺天府经历、大兴知县、大兴县丞、宛平知县、宛平县丞随行。 南城兵马司也来了二十几号佐官属吏。 蒋青云定下的规矩,每月一次,他带头,所有官佐随行,例行巡街,不敲锣、不清道。 走到六部衙门附近时,他故意大声: “春节将至,为了紫禁城的安全,五城兵马司必须严谨当差,防火、防盗、防匪工作一定要落实到实处。” “记住,违反《兵马司内部管理条例》者,第一次罚银,第二次降职,第三次入狱。都听明白了吗?” “遵命。” …… 又走了几条胡同,见到火字营的士兵拎着浆糊桶,在墙上刷告示——《京师管理条例》。 300张告示,贴遍四九城。 共计八大项,二十八条,事无巨细,从市容、交通、卫生、水火、牲畜、垃圾等方面定下了规矩。 士兵们望着聚拢过来的旗人,大声念道。 “……凡违背《京师管理条例》者,六品以下,无论满汉,当场执法,不从者当场捉拿。六品以上,记录在案,待后处置。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宣。” 蒋青云默默望着这一幕。 若是放在几年前,这帮内城旗人肯定勃然大怒,撕毁告示,殴打巡城兵丁。 可今时今日,他们却颇为温顺。 无他,害怕被整。 五城兵马司就是阎王殿,那五百多名每月需至右安门监狱报道一次的旗丁就是前车之鉴。 …… “走,过去瞧瞧。” 见顶头上司来了,火字营的士兵连忙单膝下跪。 “参见御史大人。” “起来吧,贴出告示只是第一步,执法是第二步。从正月初五开始执行,该罚的罚,该抓的抓,勿谓言之不预也。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没有规矩怎么行?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拱卫紫禁城。” 说完,蒋青云观察了一圈周围旗人。 其中,低头不敢视者过半,愤恨不满者有五六人,其余人眼神中立,大约是不敢恨也不敢爱。 蒋青云心中默念:同志仍需努力! 105 老子是红衣魔君再世,专扛人间因果 内城和南城虽都属京师,但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内城宽敞,人少,肃穆。 南城拥挤,人多,烟火气。 宛平知县商周:“我总觉得内城有点压抑,死气沉沉的。” 大兴知县嘀咕:“死了那么多人,能不压抑吗?” 一旁的顺天府丞佟国纲突发奇想:“本官认为朝廷应该请一些得道高僧来做场法事,超度亡灵,镇压冤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蒋青云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玄学,得信! 高僧,更得信啊! 他扭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和尚。 天机和尚仿佛心有灵犀,微微颔首,高诵佛号:“阿弥陀佛~” …… “大人,前面就是永定门了。” 蒋青云一愣,前些天有谁约我永定门外见面来着?哎呀,定南王孔有德的女儿,孔四贞。 放她鸽子了,但无所谓。 “大人,回吗?” “不,出永定门看看。” “遵命。” 永定门内,都属于京师。 永定门外,就是地方了。 蒋青云纯粹是一时起意,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出永定门逛一圈,然后从右安门再回城。 出了城门没半里,他就看见了一具雪泥掩盖半截的尸骸。 “埋了。” “是。” 俩兵丁去拖尸体了。 …… 刚想纵马狂奔,蒋青云又看见路边的洼地里躺着两个人,瘦削好似骷髅。 其中一人颤巍巍的伸出破碗,似是想发出声音,但终究只是张了张嘴。 “谁带吃的了吗?” “下官这里有。”顺天府丞佟国纲在后面大声喊道。 “且慢,倒点水泡烂了。” “是。” 一护卫接过点心捏碎成粉末,和清水混合,又伸出手指狠狠搅拌了一通,然后跑下洼地。 “素闻御史大人仁厚,今日一见,下官佩服。” “你是?” “下官佟国纲,正蓝旗汉军,现任顺天府丞。家父佟图赖,因军功封二等男爵。家祖佟养正,在辽东镇江城死于明将毛文龙之手。” …… 蒋青云对其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对佟图赖这个名字不熟,但知道佟国纲是康熙的亲舅舅,他还有个兄弟叫佟国维。 此时佟家还未发迹,名声不显。 “你是四品,我也是四品,不必称呼下官。” “不不,在您面前,下官就是下官。” 佟国纲显然很会说话。 洼地里的乞讨之人已经开始吃东西了,往嘴里不断扒拉,兵丁站在一边帮着倒水。 蒋青云放眼四望,随口问道: “令尊可好?” “不太好。” “怎么?” “家父随郑亲王南征明军,在湖南衡州大战中受创3处。目前在家里休养,但箭伤严重,不时崩裂,血流不止。“ “令尊真乃勇将也。” “大人,下我佟家是大清忠良啊。” 佟国纲扑通跪下了。 “佟大人,快起来。” “御史大人,家父虽是正蓝旗人,却和那多尔衮没有一丝瓜葛。” 蒋青云恍然大悟,敢情这位是特意来站队的。 …… “226兵变那天,你父亲还在南方作战?” “是。” “那你呢?” “下官当时在房山处理一桩公事,幸而躲过一劫。” “你家里人呢?” “弟弟、妹妹年幼,未曾被叛军裹挟。” “本官记得刑部的李率泰李尚书好像也是正蓝旗人?” “是。”佟国纲想了想,低声说道,“但他李家和我佟家关系不好,祖父那一辈曾经有过龃龉。” 蒋青云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佟国纲。 “本官认为你一家和正蓝旗叛乱无关,也不是多尔衮余孽。” “谢御史大人。” 佟国纲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是真怕。 顶梁柱父亲躺在病榻,每天半盆血水泼出去,命悬一线。弟弟妹妹年幼,家门摇摇欲坠。 …… 蒋青云上马继续往南跑了4里,发觉流民、乞丐明显变多。 “怎么这么多流民?” 宛平知县商周凑过来,低声: “回大人,一直如此。顺天府有规定,流民可以过路,但不许逗留。” “怎么保证呢?” “各县每个月派衙役出城绕一圈,20里内只要遇到窝棚,一概放火烧之。没有窝棚,就不会有流民定居点。” 蒋青云点点头,扭头询问佟国纲。 “本官不明白,天下太平,为何还有这么多流民?今年直隶地区有发生严重天灾吗?” 佟国纲压低声音,吐出两个字。 “圈地!” …… 回到南城之后,蒋青云屏退左右。 “和尚,赈灾也算是五城兵马司职责之内,不算逾制。我准备在永定门外开几家粥厂,能救一人是一人。” “东翁,施粥的规模呢?” “施粥的规模大了,朝廷必然会警惕。这事细究起来,我还真没法交代。私下拉拢民心放在哪个朝代都没有好下场。可若不救吧,我心不安,毕竟我看见了,毕竟我现在有这个能力。别急,让我再想想、想想。” 次日。 永定门外,现场施粥。 这里只是蒋青云布置的6个施粥点之一。 南城普济堂来了,育婴堂5岁以上的健康孩子也来了,还有南城各行会的骨干头目,以及崇福寺的和尚。 他们分工合作,行会骨干负责从城里采购饼子运到城外,普济堂的人负责现场煮粥,育婴堂的孩子负责盛粥,和尚负责大声诵经。 现场还有顺天府衙役拎着铜锣,一边敲一边吆喝。 “老少爷们都来排队喽,喝粥之前对着菩萨塑像,说,保佑蒋御史生儿子。” “说了,就有粥和饼子吃。” 每个排队的流民可以领一碗粥,五张饼。一碗粥保命,五张饼慢慢吃,能再走出去一百里。 …… 诵经、许愿、施粥,构成了很滑稽的一幕。 蒋青云希望这些人活下去,但又不能给自己找麻烦。四九城里,自己的敌人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我记得释迦摩尼说过,智慧不可传,因果不能渡。随意介入他人因果,就要背负别人的因果。和尚,你说本官算不算介入了他人的因果?” “算!” “那~本官岂不是要背负成千上万人的因果?” “正是。” “秃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奉承一下本官吗?” 天机和尚双手合十。 “没有金刚手段,莫行菩萨心肠。东翁您是坐鹿罗汉下凡,红衣魔君再世,自然能承担千百万人的业力。” 106 第二次反蒋联盟 礼亲王府。 礼亲王满达海、敬谨亲王尼堪、端重亲王博洛,三人再次聚头。 作为多尔衮倒台之后执掌朝政、督管六部的满洲亲贵,他们三人掌握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一大半以上的话语权。 除了老资格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其他人根本无法制衡。 尼堪嘀咕道: “蒋青云这个狗日的又开始折腾了。” “咋?” “他在城外给一钱汉们施粥,条件就是,每个喝粥的人都要向老天爷祈祷保佑他生儿子。” 噗~ 博洛嘴里刚喝下的酒喷了对面尼堪一脸。 …… “姓蒋的脑子里缺根筋吧?”尴尬的博洛讪笑道。 “难说。” 尼堪一边擦脸,一边嘀咕。 “他现在圣眷正浓,这点事参不倒他,最多算荒诞,甚至都不算荒诞。”满达海比较冷静。 “礼亲王,那你说咋办?” “找几个前明的文官出头,让他们去斗蒋青云。你们觉得呢?” 尼堪翻了下白眼:“我不喜欢文绉绉的斗来斗去,没个威力。” 博洛摇头:“我觉得可以,文官杀人不用刀,入关了,朝廷立起来了,很多事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要学着适应。” …… 次日。 礼亲王府。 三王再次碰面。 管家匆匆来报。 “各位王爷好,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吏部右侍郎刘正宗,两位大人来了。” “请进来。” “嗻。” 满达海盯着其余两王:“我们既然要用人家,就要对人家客气些。尤其是你,尼堪,别动则骂娘。” “行。” 没一会,魏象枢和刘正宗俩人进来了,进门就下跪。 “下官拜见礼亲王、敬谨亲王、端重亲王。” 满达海起身,学着书里的礼贤下士,快步上前扶起二人。 “免了免了,快坐,加两副碗筷,再加几道热菜。” “谢王爷。” 一轮酒后,满达海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今日请两位来府一叙,乃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白发苍苍的刘正宗连忙拱手:“王爷当面,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刚过三旬的魏象枢拱手:“谢王爷抬爱。” …… “本王想问两位,你们怎么看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 刘正宗和魏象枢对视一眼。 刘正宗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前明重臣,如今又是吏部右侍郎,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应该是他先讲话。 他放下筷子。 “王爷,下官不喜欢这位蒋御史,他行事跋扈、为人阴鸷、是一个妥妥的弄臣、酷吏。” 魏象枢略一思索。 “下官赞同侍郎大人的说法,此人是个酷吏,手段乖张。此人甚至狂妄到了指挥巡城兵丁和藩王的军队当街火并的地步。” 此话一出,满达海、博洛、尼堪同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数日之前,坊间戏言,为了一个女人,蒋御史大战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结果呢?” “蒋御史赢了,打的吴应熊鼻青脸肿。” 满达海瞪大了眼睛:“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事,本王为何不知?平西王他为何一声不吭?” 尼堪和博洛也不住点头。 魏象枢叹了一口气:“蒋青云在南城为所欲为,无人敢管。人送外号,南城蒋霸天。” 刘正宗也是刚听说这件事,震惊之余,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下官也略有耳闻,五城兵马司的事,顺天府不敢管,都察院不愿管。” 满达海冷笑:“顺天府尹索尼常年养病。他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 博洛说的更露骨: “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刻意庇护蒋青云,他们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辽东旧人,替他遮掩也是意料当中。” …… 满达海沉吟片刻:“魏大人,细讲。” “嗻。” 魏象枢娓娓道来。 他有个远房亲戚在顺天府当差,当天恰好去了现场。他所掌握的信息全部来自这位亲戚。 争风吃醋! 当街火并! 旗兵助拳! 世子挨打! 听完之后,就连性格最暴躁的尼堪也忍不住感慨: “本王还真敬佩这小子的勇气,他要不是文官,本王真想提拔他做亲兵队长。战场之上,就需要他这股疯劲~” 没人搭理。 都知道尼堪没啥指挥才能,每次打仗就是亲自带几百精悍老兵冲锋陷阵。 刘正宗想了想,又提供了一条关键消息。 “下官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冯栓,他也是蒋青云的同党。蒋青云要提拔谁,他问都不问,直接批条子。” “多少人?” “至少提拔了上百人。” 三王被震撼的无语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满达海盯着魏象枢、刘正宗:“二位忠良,可愿为了大清社稷挺身而出,弹劾此贼?” “下官愿意。” “下官也愿意。” “好,事成之后。刘侍郎,你久在吏部,业务熟练,可担任吏部尚书。魏大人是庶吉士,常在御前,想来担任侍读学士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王爷抬举。” 俩人齐刷刷拱手。 党争嘛,就是这样的。把对手弄下去,自己爬上去,然后再把自己人拉上去。 …… 满达海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甚至没忘记叮嘱在场所有人。 “诸位,务必保密!” “回去之后,劳烦两位发动关系尽量收集更多的情报。到时候,咱们突然发难,打他个措手不及。” “为了倒蒋,干杯。” 他举起酒杯。 “倒!蒋!”众人连忙举杯。 第一次倒蒋联盟失败了,大学士陈名夏自缢身亡,全家被抄。 这是第二次倒蒋联盟。 更隐秘、更谨慎了。 …… “礼亲王,拉拢这些汉臣有用吗?” “有用!有大用!尼堪,马上可以取天下,但马上却不能治天下。搞朝堂斗争,咱们不如这些汉人。” 尼堪不屑,嗤之以鼻。 博洛点点头: “朝堂如战场,凡事不能自己带头冲锋,得驱使其他人,万一折了,也不心疼。” 一提到这个,满达海就心有余悸。 “上次早朝,本王亲自弹劾蒋青云掌掴阿济格乃是以下犯上。结果,他一句话就搞的本王狼狈不堪,还被皇上记恨。” “从那一日起,本王才知道什么叫杀人不用刀,全凭一张嘴。” 107 七三和三七 “驾~” 京城去往通州的官道上,一队裹的严严实实的骑兵正冒着风雪赶路。 “大人,前面驿站。歇个脚吧。” “好。” 刚进驿站,就遇到了熟人。 “下官拜见御史大人,祝御史大人公侯万代。” “是你?起来。” “谢大人。” 驿丞是原兵马司的一个杂役。 …… “做个驿丞,感觉怎么样?” “托大人的福,一个字,美。” “可本官怎么听说驿站的事极其繁琐?” “下官有个能干的副手。” “嗯,你倒是会做官。” 蒋青云走进温暖的屋子。 没一会,驿丞的老婆来了。 妇人略有颜色,身后还背着一个很小的娃娃。 “乡野简陋,招待不周,羊汤和米饭,还有一壶酒,大人您慢用。奴家去把自己屋收拾出来,大人您别嫌弃。” “不必了,一会我就要赶路。” 正好驿丞进来了。 “本官在南城开设了学堂,等你家这个娃再大点,就送去开蒙。” “大人大恩大德,下官全家没齿难忘。” 夫妇俩喜滋滋的,能把娃送到南城学堂读书,日后前程无量。 …… 战马喂好,人也吃好了,蒋青云一心继续冒着风雪赶路、 50骑! 轻车简从要不得,浩浩荡荡才是王道。当官的,谁能保证路上不会遇到不开眼的盗贼,或者是假扮成盗贼的刺客。 大唐宰相武元衡说过:上班的路上,最容易中箭。 两江总督马新贻也说过:下班的时候,也容易挨刀。 穿越前,还有位前辈说过: 一定要对官场斗争的残酷性有深刻认知,一定要警惕对手掀翻桌子不按规则出牌。 …… 半个时辰后~ 前方出现了一群人,5名绿营兵押送着至少60名蓬头垢面的流民。 蒋青云随即放慢马速,周仓和几名护卫却提高了马速。 跑过去,问道: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我们是通州镇宝坻营的,奉命抓捕逃人。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周仓扭头望着蒋青云,蒋青云缓缓催马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领头的绿营把总。 “我怎么瞧着你有点脸熟?” “呀,标下参见少爷。” “你是?” “标下原是总兵大人麾下马夫。” 蒋青云笑了~ 这世界就是这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爹的马夫如今也外放把总了。 …… “哪儿的逃人?” 把总走近了,低声说。 “少爷,正蓝旗出了那档子事,人没了,田还在。光通州这片就留下了足足2万亩旗田~” “无主良田!” “少爷圣明。前些日子大家都在观望着,不敢下手。现在瞧着风头过去了,各路神仙座下的童子都下场了,抢人,抢田。” “那我爹呢?” “总兵大人英明神武,当然不会错过这等良机,已经抢了3500亩了。” 蒋青云点点头,指着旁边那群瑟瑟发抖的人。 “所以,这些人都是原正蓝旗的旗奴?” “是,都是无主的旗奴。” “放了!” “啊?” “我夫人快要生了,积点阴德。告诉他们愿意走的自己走,真没去处的就留下做佃户。” “嗻。” 把总立马照办,没有一丁点犹豫。 半柱香后,默默走掉了20多人,其余人呆滞的站在原地,他们的眼神麻木,生而为人,却似鸟兽。 …… 通州城门口。 城门前设有拒马,还有一个汛的绿营兵站岗。 气氛略微紧张。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站在路中间,恭敬地拱手。 “标下是通州协左营千总,奉命守卫东门,敢问大人您是?” “我爹蒋忠诚。” “啊,原来是总兵大人的公子,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快,搬开拒马。” 蒋青云也不急,指着拒马。 “通州有事?” “前些天有群漕工闹事,小事一桩,已经平了。” 蒋青云点点头,纵马入城,直趋总兵府后衙。 “云儿~” “娘~” 文氏望见儿子的一瞬间眼睛亮了。 “我爹呢?” “他被召去直隶总督府了,明儿应该就能回。绿珠生了?” “是,母女平安。” “好啊,阿弥陀佛,女人的第一胎都是走鬼门关,后面就顺了。江南怎么样?” “快了,也就春节前后的事。” 文氏点燃檀香,栽入香炉,口中念念有词。 “老天保佑,诞下健康男丁。若能成愿,定为菩萨塑一金身。” “云儿,你也来,心诚则灵。” 蒋青云拱手拜了几拜,抬头端详。只见那瓷像观音的脸庞不悲也不喜,绝对的宁静。 …… “娘,哪些人在圈地?” “从亲王到领催,从满八旗到汉军旗,人人都在抢着圈正蓝旗的地。你爹是总兵,已经圈了三四千亩。” “这些地准备怎么弄?” “雇人来种。” “租子怎么交?” “五五开。” 文氏说的很自豪,直隶省很少有这样仁厚的分成比例。 大部分佃户都是交铁板租。所谓铁板租,就是固定一个数目,不论荒年丰年,佃户都得按照这个数交。 “改成七三吧。” 文氏一愣,盯着儿子。 “谁七?谁三?” “佃户得七,我们拿三。” “云儿,三七分成倒是很多。只不过是佃户得三,主家拿七。” “娘,您还记得江南奴变吗?” 文氏的脸瞬间变了,她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 “娘,听我的。与人生路,与己生路。就七三分成,要不了几年,咱家就是直隶省赫赫有名的蒋大善人。” 文氏噗嗤笑了。 “云儿,做善人会引起公愤的。” “公愤?谁是公?” “拌嘴没意义,娘能接受七三,但是你爹接受不了。” “无妨,我能做我爹的主。” …… “云儿,娘认真的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黄宗羲的信徒?” “部分是。” 文氏没有吭声,眼里写满忧虑。 “娘,你怎么看这位黄老先生的理论?” “我怎么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君王能够容忍他那套理论,他那颗脑袋早晚要搬家的。” 蒋青云笑了。 “黄老先生倡导的君为民害、以民生为本、依律治民等等理论。娘,这么说吧,就算再过200多年,宣扬他那套理论的人也要被杀头。” “不过,他是对的。” 108 文氏剖析东林党 屋里安静的可怕。 文氏静静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云儿,若从我的本心出发,我也认为黄宗羲是对的。天下的百姓过的太苦了,应该给予他们富足。但是,黄宗羲的理论成不了。你还记得娘说过,这个世界只论成败,不论对错吗?” “当然记得。” “成功了,你就是对的,所有人都会说你是对的。反之,就是错的。” 蒋青云放声大笑。 “娘,人生短短数十年,确实只能以成败论对错。若是人活的再久些,譬如五百年一千年,人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有对错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成败是暂时的,对错才是永恒的。” 文氏被震撼到了。 “云儿,你想做圣人吗?” “不,我绝不做圣人。真圣人是没有好下场的,假圣人嘛,我又不想做。” …… “那你想做对的事?还是想做成功的事?” “都要!” “这可能吗?” “娘,我如果能把错的事做成了,那我就一定能把对的事做成了,因为前者是从易到难,越来越困难。后者是从难到易,越来越容易。” 文氏沉默,她似乎听懂了,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儿子的想法已经不是离经叛道能形容的了,而是要欺天、要逆天! 许久,她再次叹气。 “黄宗羲在浙东授课,你想过要和他当面探讨理论,或者拜他为师吗?” “或许不见面更好。” “为什么?” “他是理论的提出者,我是他那套理论的实践者。他没有实践的能力,况且他若真成为我师,早晚会死在我的刀下。” “为什么?” “娘,我不能说。” 许久之后~ “娘,你会支持我吗?” “当然。不过,你别和你爹说这些疯话,他肯定以为你得了失心疯。” …… 文氏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进屋,从箱子里取出一迭书信。 蒋青云接过。 落款分别是:常熟钱家、如皋冒家、无锡顾家、无锡高家、宜兴陈家、桐城方家、太仓张家、太仓吴家、余姚黄家等等~ “他们不会都想把女儿嫁给我做妾吧?咱家房子不够住。” 文氏被气笑了。 “云儿,你先拆开看看吧,他们字里行间就差骂你是癞蛤蟆了。” 蒋青云大怒,立马拆开逐个查看。 跳着看。 第一页全是没营养的废话,最后一页的倒数第二、第三段落才是有效信息。 “~吾女不甚聪慧、也不貌美、亦不贤惠,恐与贤侄之绚烂前途不配。” ——无锡高家。 “~然小女已诞两子,错失良配,惜哉、惜哉。” ——桐城方家。 “~京城遥远苦寒,吾女体弱,恐不堪奔波之苦。吾等怜女,亦不能接受远嫁隔离之苦。” ——太仓张家。 真不愧是文人,态度坚决,语气委婉。 倘或自己文化造诣再浅点,还以为这帮人在夸自己呢。 …… 当然,也有很不委婉的。 譬如如皋冒家,冒辟疆居然在信里破口大骂。 “~倘若君实家贫,无镜以自观,或可撒尿成镜,以观尊荣。” 复社才子冒辟疆刚死了爱妾董小宛,大约是疯了。 所谓复社,也是源自东林党,可以简单理解为青春版东林党,迷你版东林党。 继续看信。 “~奈何孙女年幼,老夫年迈,相依为命。若嫁,老夫当与孙女同嫁。且吾儿,吾媳皆死于抗清,文氏不惧乎?” ——黄宗羲。 蒋青云看的怅然若失。 老黄能躲过清廷的刀锋,能善终,不简单呐。老黄肯定不适合做党魁,但绝对能够胜任理论架构总师。 “~吾现将小女生辰八字随信附上,祈待天和,若成,实钱府之荣幸。” ——钱谦益。 一如既往的软蛋,混账。 全部信件阅读完毕,蒋青云心情怅然若失,竟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被打击了。 …… “娘,你怎么看?” “我估计大约有三个原因,一,妾的身份低微,书香门第普遍介意。二,你刚弄死了南党党魁大学士陈名夏,东林党认为你是在故意羞辱他们。三,你的刀管不到江南。” 蒋青云完全认可,尤其是最后一点。 东林党人多是心思玲珑之辈,他们分得清什么时候安全,什么时候危险。 “此事暂缓吧。等你能够把手伸到江南再折腾他们不迟。不过,钱谦益这边?” “娘,我不想和此人走太近。” “此人品德确实糟糕。” “不止,我甚至怀疑他是清廷的鱼饵,专钓南方反清人士。” “你有根据吗?” “只是怀疑罢了,如果他不是鱼饵,就很难解释他和诸多反清势力走的那么近却不被当地官府砍头。真的仅仅是因为缺乏证据呢?”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如果你想利用东林党借壳生蛋,你就不能把他们打击的太狠,否则,你得到的躯体不足以支撑你的理想。说起来,你外祖文震孟也是东林一员。” …… “娘,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所谓东林,到底是什么?” “万历年间,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被罢官回乡,并永不叙用。回乡之后,他重修无锡县东林书院,讲课招徒。这是东林党的雏形。” “之后,江南富商认为他奇货可居,遂以雄厚的财力加持。官商联手之后,东林党开始壮大,不断吸纳各路士子乃至在朝官员,最终成为了明廷第一势力。”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 “你外祖曾经说过东林最大的利器是舆论。” “娘,我明白了。也就说顾宪成制定了一套官场评价标准,然后用这套标准来衡量所有人,打压对手,扶持友军。东林党书院是大明的第二吏部,顾宪成是民间的吏部尚书。” …… “云儿,你的官场悟性太高了。你外祖曾私下评价过顾宪成,此人乃大明朝官场的唯二鬼才。” “还有一个是谁?” “海瑞。” 蒋青云若有所思。 文震孟不擅官场,但看人倒是很准。 海瑞和顾宪成压根不是一路人,他们的目的不同、手段不同、理想不同,但俩人有个共同点——已入化境的官场高手。 海瑞孤独作战,隔空借势,一身硬气,能保全自身,能斩政敌于马下,妥妥的是个奇迹。 顾宪成罢官回乡,人在无锡,干的却是京城吏部尚书的活儿,隔空呼风唤雨,遥控朝局,也是个奇迹。 109 极力笼络通州镇 当晚~ 通州城内最好的酒楼。 蒋青云趁着老爹不在,抓紧笼络老爹的下属,楼下楼上全包了,邀请驻地距离在30里内的通州镇绿营守备以上所有军官。 老爹的墙角就是自己的墙角,自家人的事,算不得挖墙角。 当蒋青云一身便服微笑着走进来时,3桌绿营军官齐刷刷站起身,拱手。 “末将拜见蒋公子。” “诸位叔伯,诸位弟兄,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为了大清,为了皇上,干杯!” 第一轮酒,永远正确。 …… 第二轮酒,比较正确。 蒋青云给自己酒碗倒满,端起来。 “我爹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诸位,务必牢记团结,通州镇上下一心,咱们才能有好的未来。干杯!” “干!” 一群军官端起海碗,咕嘟咕嘟。 第三轮酒,勉强正确。 “通州距离京城不远,想必诸位对我的事迹略知一二。我,蒋某人,从来不吝惜顶戴。朝廷的顶戴,谁戴都是戴。只要是我的兄弟,人人都能戴。告诉我,戴不戴?” “戴!” “大声点,我听不见。” “戴!” 分贝之高,震的房顶簌簌掉灰、 蒋青云这才满意的举起酒碗。 “你们家中若有无所事事的儿子、侄子,让他们去南城兵马司报道,我来安排,遇机就上,遇缺就补。” “来,干了!” “干!” 酒宴从一开始,气氛就进入了巅峰。 蒋青云的话简单、粗暴、直白,却很对军汉的胃口。短短三轮酒,就把老爹的墙角全挖了。 不断有人端着酒碗过来,先自我介绍,然后敬酒。 蒋青云极其豪爽,来者不拒,一碗接着一碗,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牛顿曾经说过: 在我们伦敦,酒品即人品。 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兄弟我放心。 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兄弟要培养。 能喝汾酒喝黄酒,这样的兄弟要调走。 能喝黄酒喝饮料,这样的兄弟不能要。 莱布尼茨谎称他酒精过敏,滴酒不沾,他是一个妥妥的伪君子。 所以,莱布尼茨和他的研究成果。 不!能!要! …… 这一顿酒,喝出了通州镇的军心。 当晚,蒋青云吐了三次,吐的昏天暗地,还对着丫鬟高声叫喊。 “汾酒好啊,汾酒得喝啊。” “喝!必须要喝!” 丫鬟们望着放浪形骸的蒋青云,心脏砰砰跳,期待公子酒后失去理智,对自己来点什么。 谁不羡慕绿珠呢。 从丫鬟到侍妾,不亚于从应届毕业生直升副科。虽然痛了点,但也就一会会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只可惜,汾酒劲大。 公子他吐的浑身无力,错失良鸡。 …… 日上三竿。 蒋忠诚回来了。 “云儿,你起来,告诉我,昨晚到我的军营干嘛了?” “爹~我喝多了。” “镇标1个副将,2个参将,3个游击,全成了醉鬼。兵丁们说是你灌的~” “胡扯,分明是他们自己贪杯。” 蒋青云摇摇晃晃起身。 “爹,对不住,儿子给您请安了。” 说着,就作势打千。 蒋忠诚气的无语,干脆也对着打千。 “别,我是您孙子,您是我大爷。” 父子俩面对面的屈膝打千,恰好被进门的文氏看在眼里,气的扭头就走。 …… 又过了半个时辰,连喝了五杯绿茶的蒋青云稍微清醒。 “爹,昨晚是我请客的,没啥目的,就是替你笼络一下通州镇的军心。” “你是总兵我是总兵?” “差不多。” “你还真想当我大爷?” “爹,通州镇的位置很重要,万一京城有变,通州镇要及时驰援。” 蒋忠诚瞬间冷静了。 “告诉我,京城又怎么了?” “目前还好,但是暗流涌动。226兵变是个很坏的开头,搞不好还会有人效仿。” “两白旗?” “说不清。总之,爹,你要尽快把通州镇旅游训练成一支绝对服从的军队。万一京城有变,我们父子俩里应外合,咱家才能飞黄腾达。” 蒋忠诚有些悲愤: “大清立国才几年,怎么就这样子了?” “没法子。吞的是前明的江山,把坏毛病也一并吃下去了。内斗、火并、党争,都是避免不了的事。” “哎~” 蒋忠诚长叹一口气。 …… “爹,我带回来了一个人。”蒋青云突然提高音量,“郑叔,进来吧。” “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也不等老爹开口,蒋青云就发号施令。 “郑四维。” “末将在。” “今天起,你任通州镇标右营参将,加强训练,裁撤兵油子和老弱,右营兵丁一定要足额,有一个空缺,我拿你是问。” “嗻。” 蒋忠诚再次张大嘴巴。 “原右营参将怎么办?” “随我入京,到兵部讨个副将。” “如果兵部不答应呢?” “那就走吏部的路子,武官转文官,去京郊做个知县。” …… 蒋忠诚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过了会,他捧着一木盒来了。 “这是?” “通州镇总兵大印,送你了。” “朝廷有规定,官爵不可私下授受。” 父子俩明显斗气。 郑四维站在一边默不吭声,他儿子在大兴县当主簿,侄子在顺天府当押司。总之,他是小蒋的心腹。 此次回归,也是带着任务来的。 蒋青云的原话是: 奉皇上口谕,镇标右营务必满编满员,且将服从刻入骨髓。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召之即来,来之能战。 绝密,不得对任何人泄露。 …… 午饭吃得很沉闷。 “爹、娘,这里有2000两银票,快过年了,你们留着赏人。” “云儿,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友人所赠。” 蒋忠诚再次气不打一处来。 “官不是你这样做的,你现在已有取死之道。” “爹,你放心,我会先弄死那些人。要想青云直上,胆子要大,命格要贵,手腕要硬。” “你浑身是胆,你是赵子龙,可我年龄大了,我只想安生。我今儿把话撂在这,不出2年,我这总兵就得被人一撸到底,去做大头兵。” 文氏沉默。 她也不方便说什么。但,她望着蒋青云的眼神满是担忧。 …… 次日,蒋青云离开通州。 临行前,他在总兵府临时召见了一群通州镇低级军官,给他们发银子。把总10两,千总20两,挨个放到手掌心。 还不忘叮嘱一句。 “别乱发,拿回家贴补家用。” “如有困难,就去找郑参将。” 110 无间道! 鼓楼东大街,顺天府衙门。 府丞佟国纲因为肚子疼,一个人在茅房蹲的时间久了些。 却意外听到了一段对话。 “房大人,卑职这厢有礼了。” “哟,出手不俗啊。说吧,有啥事?” “那天您老带队去南城,平西王世子和五城兵马司有没有死伤?” “你打听这个干嘛?”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这我还真不知道,当时我们都站在外围,神仙打架,咱们凡人不敢靠近也不想靠近。” “是,是。” “不过~我倒是知道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前些日子,定南王的天佑军和五城兵马司当街对峙,差点打起来,蒋御史亲至才压住了这事。” “居然还有这事??” “嘿嘿,这消息对得起你这锭金子了吧。” “还请房大人不要和外人提及。” “放心,本官吃了二十年官粮还没磕掉一颗老牙,本官比你更知晓轻重。” …… 佟国纲听声辨人。 打听消息的那人声音听着不熟,想来平时来往不多。答话的那人声音很熟,正是顺天府的推官。 佟国纲毕竟是官宦家庭出身,对官场斗争有基本的敏感性。这是有人在暗中收集材料,要对蒋青云下手啊。 他决定卖个人情。 档房。 “哎哟,二老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你把七品以上所有人的资料找出来,本官要看看。” “嗻。” 没一会,桌上堆满了档案。 “咳咳,你去吃饭吧。” “嗻。” 档房的检校人老成精,一顿饭饭吃了足足1个时辰,确保不窥视上司的隐秘。 …… 实际上~ 佟国纲只在档房待了一刻钟。他先翻看了推官房重山的履历,为了掩饰真正目的,又故意翻看了其他三五本档案才离去。 随后他借口身体不适先离开衙门。 马车出了顺天府,确定无人跟踪后,佟国纲突然掀开帘子。 “你赶车回府,我有点事晚点回。” “是。” 佟国纲临时雇了一辆二人小轿,到了南城又花了点碎银子让人把自己的拜帖送到蒋府,约了个僻静地方会面。 …… 蒋青云略感惊讶,随即就笑了。 “佟国纲,你做的很好,本官会记住你的好。” “谢大人。” “你先回吧。明天这个时辰之前,如果你能找到拿金子贿赂推官的那个人,告诉我。如果找不到,也要告诉我。” “嗻。” “慢着。” 佟国纲一只脚刚跨出门,又退了回来。 “本官记得你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多大了?” “吾弟佟国维11岁,吾妹13岁。” “好,好。本官略懂些相术,刚才一观,本官断定你佟氏一族将来前程无量,大红大紫。” “谢大人。” 佟国纲只当这是一种暗示,没想太多。 总之,这份人情赚到手就行了。 出门后,周仓带着两名护卫跟了过来。 “佟大人,我们会在鼓楼东大街的旅馆里候着您的消息。” …… 次日。 西城,范府。 “您是?” “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求见大学士。” “您稍等。” 过了会,门子回来了。 “对不住,魏老爷,今儿咱们老爷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劳烦您给大学士看一下这个,如果他不感兴趣,我立马就走。” “得,您说的,这是最后一次。” 又过了会,门子回来了。 “魏老爷,您请跟我来。” …… 书房。 魏象枢坐在下首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 范文程、范承谟父子俩轮流看完了“倒蒋罪状”,竟是陷入了沉默,不断用眼神交流想法。 范承谟先开口了: “魏老弟,这是从何而来?” “蒋青云飞扬跋扈,视朝廷法度为儿戏,视官兵为家奴。平西王和定南王从前线回京,竟被如此酷吏刁难,朝廷若是不闻不问,会寒了有功将士的心。京师有许多的倒蒋义士,大家心怀同一个目标,各处搜集汇总,汇编成此卷。”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啊。” “还有这更骇人听闻的,蒋青云竟敢私设刑罚,右安门监狱出来的那五百多旗丁其中有一半人被他折磨的出现了各种症状。” 范文程一惊,追问道: “什么意思?” “有的不能行人事,有的夜夜噩梦,有的语无伦次,有的整日悲戚哀鸣,还有2人不堪凌辱自缢身亡。” “可是,皇上和重臣们当日确认过,蒋青云并未对那些旗丁用刑。” “大学士,用刑未必要见血啊。” “那你的意思是?” “求大学士加入倒蒋联盟,我等约定时日在朝堂之上一起弹劾蒋贼。” “可此人目前圣眷正隆。” “正因为如此,才要向皇上揭穿此人的真正面目。圣天子在上,只是一时被蒙蔽了。” …… 范文程表情冷淡。 “你们几个人啊?” “请大学士恕罪,现在不能说,但我们的背后是所有议政王大臣。” 电光火石之间,范文程就嗅到了第二次反蒋联盟阵容的一个天然缺点——文官勾结议政王大臣。 皇权和议政王大臣会议之间是有天然矛盾的。 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希望在朝廷里存在这么个实权在握的掣肘机构。 但议政王大臣们个个手握兵权,还兼任各部的满尚书。可谓是一群人是在顺治的卧榻之侧打鼾、翻滚。 取消是目的,博弈是过程。 魏象枢试探性问道: “大学士有什么顾虑吗?” “老夫想知道,当事人怎么说?” “大学士是问平西王和定南王?” “对。” 魏象枢撒了个谎。 “下官已经拜谒了两位王爷,他们对蒋青云恨之入骨,承诺届时会站出来作证。” “容我再想想。” “大学士?” 范文程端起茶碗,并不喝茶。 魏象枢知道这是逐客令,遂悻悻起身,拱手告辞离开。 …… 送走了这个不速之客,范承谟回到书房。 “父亲,您觉得他们能赢吗?” “这帮人的胜算不是很大。” “那我们怎么办?” “为人学的乌龟法,该缩头时就缩头,不掺和不帮忙。不过,假如蒋青云被他们弹劾的摇摇欲坠,我们也冲上去狠踹一脚。” “好。” …… 与此同时。 礼部驿馆。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见到了刚刚练剑结束的吴三桂。 “下官拜见平西王。” “免礼免礼,无需多礼。小天官今日怎么得空屈尊降贵?本王应该主动上门拜访的。” “王爷客气了,您是王爷,您拜访下官,倒反天罡了。” “不!”吴三桂立马竖起右手掌,“吏部尊贵,超过王侯。本王麾下有八个立功伤残的兄弟想谋求湖南广西的知县知州,报告半年前就打上去了,可吏部文选司研究了半年,也没研究出个名堂。” 刘正宗很尴尬。 随即试探性的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 111 把他们卖个好价钱~ 吴三桂接过随从递来的软布擦拭佩剑,又耍了一个剑花,看也不看,佩剑就顺利入鞘了。 “侍郎大人,本王是带兵将军出身,只会直来直去。” “王爷请讲,下官洗耳恭听。” “本王帐下的这些兄弟为朝廷出生入死,个个身负重伤,被迫退出军队,总得有个生计吧?广西贫瘠,做个知县也没多少油水,不算过分吧?” “一点都不过分。” 刘正宗一咬牙,竖起右手。 “文选司郎中姬正是吏部尚书冯栓的心腹,他按着不松口,我这个右侍郎也没办法。不过,这次扳倒了蒋青云,冯栓也就完了。” 吴三桂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 “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狼狈为奸。” “蒋青云是冯栓的人?” “不,王爷,真相说起来可能比较离谱,冯尚书是蒋青云的狗。” …… 不止吴三桂惊呆了,幕后听着的吴应熊、刘玄初也惊呆了。 “侍郎大人,你是觉得本王很好骗吗?” “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对天发誓,千真万确。” “他蒋青云一个小小御史,凭什么让吏部尚书给他当狗?” “王爷,您还记得天启年间,阉党和东林的朝堂之争吗?” “本王记得,那会冯栓附身阉党,巴结上了魏忠贤,后来东林党上台,他就被罢免回家了。” “阉党又秽土重生了。” “蒋青云是阉党?” “人倒是没阉,但行事风格颇为相似。背靠皇权,嚣张跋扈,坑害忠良,不择手段,拉拢各路奸佞小人。” “小人得志啊。” “是,还请王爷伸出援手,在朝堂之上助我等一臂之力弹劾蒋青云。事后,定有厚报。” …… 吴三桂坐回椅子,抓了抓头皮。 “侍郎大人,你是想让本王当炮灰吗?” “不不,王爷误解了。当日之事,肯定不会提及世子。千错万错,都是蒋青云的错。世子回京,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吃顿饭,结果和黑店发生纠纷,黑店女掌柜仗着她是蒋青云的姘头,居然调动了巡城兵丁。” “听起来,侍郎大人准备很充分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何时弹劾?” “待定。” “你们那一边有哪些人?” “王爷恕罪,下官暂时还不能说。总之,礼亲王、敬谨亲王、端重亲王,范文程范大学士,他们都站在咱们这边。” 刘正宗说完,满怀期待的盯着吴三桂。 半晌~ 吴三桂端起茶碗。 “10个知县,2个知州。” “谢王爷,下官告辞了。” …… 吴应熊、刘玄初这才从幕后走出。 “父王~” “本王现在倒是有点欣赏蒋青云了,此人够豪横,够胆子。” “王爷准备怎么应对?” “当然是站蒋。” “王爷英明。” “应熊,你晚上去拜访蒋青云,注意隐匿行踪,把今日的事告诉他,把刘正宗卖个好价钱。” 话音未落~ 一护卫匆匆来报。 “王爷,有人求见。” 吴三桂接过拜帖,哈哈大笑。 “瞧瞧,他们这帮蠢货拿什么绊倒蒋青云。” 刘玄初接过拜帖,中间赫然写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拜上。 瞬间错愕。 …… “下官拜见平西王爷,拜见世子。” “快快请起。” 吴三桂热情的拉着蒋青云的胳膊,携手走进花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旧相识。 “下官之前孟浪了,得罪了世子,特来赔罪。” “哎,蒋御史客气了。咱都是辽东出来的老乡,小小龃龉,不值一提。世子,你说呢?” “父王说的是,我与蒋兄弟一见如故,只恨不能结拜为兄弟。” 蒋青云愣住了。 “下官求之不得,只怕旁人说我高攀了。” “世人多是糊涂蛋,管他作甚。世子,找个良辰吉日,你俩寻个僻静处结拜为异姓兄弟。混官场,兄弟多多益善。” “恭敬不如从命。” 话说到这份上,其实蒋青云已经放心了。 …… 但有些话还是要讲出来。 “王爷,近日京师有人在私下捣鼓,想弹劾下官。” “刚来过。吏部右侍郎刘正宗、礼亲王、敬谨亲王、端重亲王,范文程,目前知道就这些人。” “谢王爷大义。” “哎,想为朝廷做点事,却遭非议,你说,做官怎么这么难?” “难。” 蒋青云心机一动,试探性说道:“双拳不敌四手,人多才有力量。” 一旁的刘玄初立马接过话茬。 “日后,若是朝中有关于我家王爷的事,还请蒋御史多多仗义执言。” “包在我身上。” 两方皆大欢喜,又商议了一些细节。 …… “王爷,你和三顺王?” “本王不是推脱,确实不方便出面,明说吧,外人以为四王乃一体,事实并非如此,本王和三顺王的关系微妙,贸然登门,怕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无妨,下官自有办法。” “贤侄,你怎么看当下的战事?” “难说。” “哦?”吴三桂瞬间来了精神。 “关键在于大西军,或者说的再直白些,在于李定国和孙可望。若俩人精诚合作,西南就是一块硬骨头。若俩人内讧,西南就是豆腐渣。” “朱由榔呢?” “此人才能庸碌,不怕他学崇祯,就怕他学刘禅。” “贤侄史不简单啊。” “王爷过谦了。” “不,贤侄你乃当世张良、当世萧何。” 吴三桂直勾勾的望着蒋青云,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很露骨了。 蒋青云笑了。 “王爷,本官一直认为您有沐英、赵佗之才。” …… 出驿馆时,蒋青云注意到了一双在暗中关注的眼神。 脚步停顿,突然转向,大步走过去揪住那个来不及转身离开的驿馆小吏。 目光冷冷。 “小的拜见御史大人。” “认识本官?” “不敢不敢。” “腰牌拿来!” 小吏不敢拒绝,解下腰牌。 蒋青云在手里掂了掂,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块腰牌,由礼部尚书亲自还给你。” 小吏吓的扑通跪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再抬头时,已空无一人。 …… “停车。” 一辆马车停在了热闹的街道中间。 四名黑衣骑士默默守住马车四角。 川流不息的人群纷纷从两边绕行,避开这块“挡水石”。 车厢内,蒋青云闭眼沉思了几十息,再次睁眼。 “去范文程府上。” “是。” 112 怒闯范府,夺他小妾 范府,后门。 咚咚咚~咚咚~ “来了,来了,哪个狗日的在敲门。” 杂役刚打开门就惊呆了。 蒋青云推开他径直往里走,护卫们手按刀柄紧随其后。 “哎,你是谁啊,站住。” 一护卫停住脚步,揪住杂役衣领先赏了两个大耳光。 “聒噪。” “再出一声,老子剐了你。” …… 范府是一座典型的京城富贵四合院,面积很大。 蒋青云步伐飞快,直奔目的地。 四合院里头,什么身份的人住什么区域,那都是有明确规定的,直奔目的地就对了。 途遇两名护院阻拦。 “拿下。” 护卫们佩刀出鞘,轻松控制了护院。 北屋,是主人居住区域。 没人! 扑了个空~ 那就去东厢房。 东厢房素来是长子居住区域。 “你们在外面候着。” “是。” 蒋青云抬脚踹开,进屋后左拐,走进温暖的书房,恰好堵住了范承谟和她的侍妾。 “啊~” 衣衫不整的侍妾瞬间惊叫,抓起一本《孟子》试图遮掩。 “不行啊不行啊,有辱圣人。” 范承谟急了,一把抢过。精神更加崩溃的侍妾又抓起一本《礼》,再次遮挡。 …… 蒋青云手握马鞭,一步一步,走到书案前。 “你、你、你?” 范承谟语无伦次,眼神飘忽,想喝骂蒋青云,又不敢,想遮侍妾,又找不到趁手的家伙。 他很慌。 心脏瞬间跳动超过160次。 坏了,肯定是那件事发了。 不过,我范家没参加啊。我慌什么呢?范承谟瞬间来了勇气,对啊,我是清白的!我根本没加入反蒋联盟!我是中立的哎! 蒋青云仍然一声不吭,盯着范承谟。 …… “蒋御史,你不要被那帮人骗了。” “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确实来过,他极力劝说我们父子加入,但是我和我父亲都没有搭理他。” “你不该找我们。” “我说的都是真话。” 范承谟越说越乱,额头滴汗。 一抬头,却发现蒋青云盯着自己的侍妾,瞬间脑袋空白。 难道~ 难道多铎转世了。 …… 线装版的《礼》被移开,侍妾甚至不敢抬头,以纤细的胳膊交叉,试图遮住前面,狐目下垂。 蒋青云却抬起她的下巴。 笑道: “红袖伴读,范大人好雅兴。” “蒋御史,你放开,她是我的侍妾。” 蒋青云就当没听着,攥着侍妾的手腕稍一用力将其拉入怀中。 “啊~” 不出意外,又收获了一声尖叫。 怀里搂着别人的小妾,坐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蒋青云这才开口了。 “范承谟,坦白吧。” “看在同僚的份上,坦白可以从宽。” “我都知道了,就看你自己老实不老实。” …… 范承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颠三倒四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盏茶。 蒋青云就这么听着,手里也没闲着。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 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啊,难怪多铎宁愿丢了15个牛录也要抢一下范文程的女人。 情趣盎然! “蒋御史,我都讲完了。” “嗯。” 蒋青云起身,把人推了过去。 原璧归赵,毫发无损,甚至没有弄破一点皮。 “我信了,但我还是要提醒你,莫要玩火,玩火者必自焚。莫要搬石头,容易砸自己的脚。” “我没有啊。” “你没有这么做,但是不代表你没有这么想。” 说罢,蒋青云扬长而去。 …… 垂花门。 蒋青云遇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范文程。 清瘦的范文程穿仙鹤补服,头戴红宝石暖帽,挂珊瑚朝珠,愕然停住了脚步。 俩人相隔1丈~ 四目相对。 蒋青云拎着马鞭,丝毫没有要给上官见礼的打算。 范文程一挥手。 “都下去。” 附近的下人全部离开。 “蒋御史,老夫料想你是听到了一些风声,是的,没错,朝中有人要弹劾你~” “大学士怎么看?” “倘或证据齐全,铁证如山,无论是何人,老夫自当领衔弹劾,除奸臣,卫社稷乃是文官本分。但,老夫认为那些人搜罗的关于你的罪状不够详实,缺乏依据,经不起推敲。” “大学士真不愧是三朝老臣,凡事以大清为先。” 范文程脸色平静。 “不过是一片公心罢了。” 最硬的语气说了最软的话。 应变能力,堪称一绝。 蒋青云心中狂呼,这好像是我的词,上次早朝瓦解第一次反蒋联盟,我就说“公心”来着。 …… “告辞。” “且慢。” “嗯?” “蒋御史还是走后门吧,不惹眼。” “大学士思虑深重,多谢了。” 望着蒋青云的背影,范文程赶紧扶着垂花门,脑袋眩晕,四肢无力,被吓的不轻。 “来人。” “老爷?” “告诉府里所有人,敢在任何场合议论今日之事者,发卖为奴。” “是。” 管家连忙一溜烟的去传达了。 范承谟来了,痛哭流涕。 “爹~他蒋青云欺人太甚啊。他闯入我屋,对我的侍妾~” 范文程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提笔写下一行字: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肯休。 他拿起宣纸。 “谟儿,我的字怎么样?” …… 南城兵马司。 “本官是顺天府推官房重山,奉府丞之命前来转交一份公函。” “房大人请稍候。” 房重山没有多疑,他只等拿到一份盖章回函,就可以回去了。 孰料~ 下一刻就被人绑了。 没有用刑,没有殴打,只是给他讲述了一下如果不招供的下场,房重山就交代了那个给他金锭的人。 乃是顺天府班头——赵二。 “大人,怎么处置?” “照方抓药,让房推官喝下去。” 蒋青云早有准备,拿出一张药方。 …… 顺天府丞佟国纲故技重施,上司算计下属,一算一个准。快班班头赵二在独自执行公务时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绑了。 对待小角色,不必客气。 各种刑罚轮番上。 仅仅半个时辰,血肉模糊的赵二就交代了。 “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他是我远房表哥,是他让我做的。” 两边的口供对上了,蒋青云才放心了。 “将赵二灭口。” “派几个人在魏象枢家附近蹲点,摸清他的出入规律。” 113 除夕宫宴,北人举事 都察院。 “总宪,借一步说话。” 俩人走到后衙一僻静亭子处,站住脚步。 “总宪,您之前不是总叮嘱下官,做事之前务必要和您先通个气吗?” “对。” “下官记住了,现在有一件大事。” “快说!”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弘文院魏象枢,准备弹劾下官。” “庶吉士魏象枢?” “对。”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宁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愤怒,因为他是弘文院大学士。 …… “蒋御史,不是老夫批评你,你做事太高调太过激,树敌太多。议政王大臣个个位高权重,得罪了他们很麻烦的。” 宁完我说的痛心疾首。 蒋青云笑了。 “你笑什么?” “总宪勿怪,下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啊。” “不如借着这次机会,扫荡北党。” 宁完我盯着蒋青云,眼神炯炯。 “你有把握赢吗?万一你先被人弹劾的丢了官呢。” “总宪放心,证据不成立,证人会反水。” 宁完我愣了一秒,随即开怀大笑。 “蒋老弟真乃官场赵子龙。好,好啊,我辽党后继有人了。” 蒋青云微微一笑,心想你这饼画的够大的,哄着我帮你冲锋陷阵。 “总宪,工部尚书蒋赫德会不会记前仇?” “今晚,老夫会亲自登他家的门。你放心,辽党内部,谁要是跳反,谁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宁完我眼里射凶光,他绝对不会容忍任何人在这个时候给政敌递刀子。 …… 腊月27. 礼亲王府。 第二次反蒋联盟所有成员再次开会。 除了理政三王,其余多是北方籍的前明降官。 刘正宗,山东安丘人,吏部右侍郎。 谢升,山东德州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魏象枢,山西蔚州人,弘文院庶吉士。 梁清标,直隶真定人,翰林院编修。 等等~ 济济一堂,群英荟萃。 端重亲王博洛:“刘侍郎,平西王和定南王持什么态度?” 刘正宗拱手:“回王爷,下官亲自拜访了平西王和定南王,两位王爷都愿意站出来作证人。”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谢升:“老夫有一点疑惑,如实禀明的话,这两位王爷也跟着会吃挂落,他们难道就没有顾虑吗?” “统一口径,五城兵马司给南城的黑店撑腰,欺压前线有功将士。王爷帐下的士兵们忍无可忍,才奋起反击。” 众人纷纷点头。 …… 礼亲王满达海又问道:“范文程又是什么态度?“ 魏象枢叹了一口气,表情无奈:“下官无能。范大学士的态度模拟两可,似是赞成,又似是不赞成。” “姓范的就是个老乌龟。”满达海拍了拍桌上厚厚的证据,“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诸位认为何时弹劾比较好?” “王爷,夜长梦多,宜早不宜晚。” “可现在是年关腊月,各衙门都在休沐,下一次早朝得正月十五之后了。” “再等大半个月?万一走漏了消息怎么办?” “不如定在除夕,届时宫里赐宴,王公大臣全部到场。” “岂不是搅了宫里的喜庆?” …… 年龄最大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谢升,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诸位王爷,诸位同僚,老夫想说几句。” 众人噤声。 “除夕好,咱们当众把脓疮捅破,影响大,范围广。” “不过蒋青云很擅长借势,他做事看似莽撞,实则是精密筹备,一击必杀。老夫觉得咱们弹劾时得注意章法。” “我等洗耳恭听。” “弹劾蒋青云时,我们不能一哄而上,要像打仗那样,有正有奇,有主有辅。另外,诸位王爷就好比坐镇中军的主帅,轻易不能下场。仗,还得咱们来打。” 理政三王心中窃喜,他们本来也不想下场。 …… 众人坐着轿子离开礼亲王府时,恰好遇到了一队隶属于五城兵马司的10人巡逻队。 巡城兵丁们很自觉的站到路边让道,目送一顶顶轿子离开。 同乘一顶绿呢大轿的刘正宗和谢升掀开轿帘看到了这一幕。 俩人议论: “是凑巧吗?” “应该是吧,快过年了,兵马司巡城的频率很高。” “蒋青云会不会派人监视王府?” “他和咱们斗斗也就算了,他还想斗议政王大臣?不至于不至于。” 俩人都是上了年龄,不太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汉官和汉官斗很正常。 满官和满官斗也很正常。 汉官斗满官,怕是有点癫。 之前,蒋青云牵头办多尔衮余孽案是皇权特许,仅此一次,下不为例的。本质上属于皇帝任用汉官来制约满官,而非颠倒主次。 …… 次日~ 这十余名北方籍贯的官员又私下聚会。 都是前明降官,他们很好的把“党争”带到了新朝。只能说,齐党、楚党、浙党、阉党、东林党,有式微,有融合,但没有真正消失。 都是自己人,聊的内容就比较露骨了。 “我等北人要团结起来,拧成一根绳,对抗那帮辽东旧官。” “我们可以借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势,先破蒋青云,再破辽党,以后朝中就是我等的天下。” “北人帮北人,天经地义。” 众人聊的眉飞色舞,毫不掩饰。 “礼亲王、敬谨亲王、端重亲王派咱们冲锋陷阵,咱们又何尝不可以借他们的虎旗抖自己的威风呢。” 一群人哈哈大笑。 论心眼,三位亲王捆一起也不是一个小小正途给事中的个儿。 总之,议政王和北党到底是谁利用了谁?很难讲。 …… 魏象枢故意问道: “谢老前辈,您那会说弹劾蒋青云时,王爷们不能轻易下场,由咱们冲锋陷阵?” “小魏子,你是真不懂?” “还请老前辈赐教。” “老夫如此说,只不过是为了让三位议政王安心。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就是站在岸边不下水,我们也要把他们拖下水。” “对,借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势,杀辽东旧党一个措手不及。” 听了这番话~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兴奋的白胡子直翘,吏部尚书的宝座近在咫尺,即将登上人生巅峰啊。 他举起酒杯: “除夕宫宴,我等北人一起举事,共襄盛举,威震朝堂。” “干杯!” 114 给对手安排一场交通事故 腊月29. 在屋子里忙着写弹劾材料的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连续多次被噪音打乱心情。 他走出书房,皱眉问道: “是何人在外面喧哗?” “回老爷,好像是外面有人在打铁。” “开门。” “是。” 魏象枢出仕不久,囊中羞涩,勉强在靠近宣武门的胡同里租了一套最简单的四合院。家中除了老婆孩子,仅有一老仆。 无论哪个时代,京城居都是大不易的。 …… 出了门,他顺着噪音一路找过去。 终于找到了噪音源头。 “赶紧的~换个地方,否则我让顺天府来赶人了。” “你是谁啊?” “大胆。” 魏象枢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几个刁民质疑了。 由于愤怒,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这几个刁民身上,因此忽略了胡同一侧狂奔而来的马车。 马车是空载,车夫还在不停的用皮鞭狠抽驭马。 …… 咚~ 驭马先撞倒了魏象枢,随即车轮从其小腿处碾压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 见魏象枢倒地,刁民和马车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十息后~ 不放心的老仆出门查看,发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魏象枢。 “来人啊,快来人啊。” 魏家的邻居们七手八脚的帮忙把人送到了附近的医馆。 望着痛哭流涕的魏家娘子,众人唏嘘不已。男主人不死也残,这一家子未来没指望了。 世界很现实。 一家之命运往往系于一人。 甭说魏象枢这种孤独无援、刚刚出仕的寒门子弟,就是林如海死了,林家也扛不住。 魏家娘子也是个没主意的妇道人家,除了哭还是哭。 既没有报官,也没有寻求弘文院帮助。 当然了~ 她就是想到这一层,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年关将至,京师各衙门都在休沐,除了特别勤奋的五城兵马司。 …… 蒋府,书房。 院里传来脚步声,随后有人轻轻敲窗。 “大人,妥了。” “嗯,知道了。” 心腹悄悄退下。 魏象枢被马车撞击,是蒋青云授意底下人干的。 二三品大员随从多,很难撞,即使撞到了也很难有机会脱身,影响恶劣。 小小庶吉士,品级不高,护卫没有,属于眼下黯淡,但前程无量的一类人。 魏象枢是顺治3年的进士,积极奔走四处游说。此人在弹劾时必定会充当急先锋。趁着还是幼苗,先给他掐晕了。 京城毕竟是首善之区,刺杀、纵火、溺死,都不大适合,这会也没高楼。 交通事故好啊。 又隐蔽又合理。 …… 蒋青云继续翻看呈送上来的情报,借助兵马司平台和私房菜馆渠道,他几乎拿到了准备弹劾自己的全部人员名单。 喵呜~ 三花猫又进来了。 轻盈一跳,坐上书桌,蜷缩起爪子,可爱又乖巧。 蒋青云干脆一把薅过来,让它站在名单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合上猫耳朵。 “花妃,再过两天我就19岁了。“ 三花猫在纸上不停踩来踩去,把名单踩的脏兮兮。 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谁?” “少爷,夫人要生了。” …… 没到半个时辰,吴庸夫人亲自来了。 “有劳大嫂。” “应该的,拙夫吩咐过了,一定保你母子平安。” 吴庸的夫人同样出身杏林世家,父亲是直隶赫赫有名的大夫,家学加持,学了点妇人方。 她挽起袖子急匆匆进房,指挥稳婆和丫鬟们做各种事情。 夫人生子是大事,整个蒋府忙成一团,唯独蒋青云气定神闲,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北党何时弹劾自己?” “除了调兵对峙,自己还有什么把柄会被人抓住吗?” “孝庄会出手吗?” 脑海里乱糟糟的。 直到,屋里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很快~ 府里的一老妈子出来了,光看她脸上的表情,蒋青云瞬间就意识到江南生了个女孩。 老妈子的笑容很勉强。 “少爷,夫人生了位千金,母子平安。” “双喜临门,通知府里所有人到账房领一个红包。明儿,所有人的红包也翻倍。” “谢少爷。” 老妈子眉开眼笑。 少爷不仅待下人大方,还喜欢提携下人的儿孙当差。 这样的主家可遇不可求,下人只要入了府就不走了,一做就是三代人。 …… 又过了会,吴庸的夫人出来了。 “叔叔,进去看看孩子吧?” “谢大嫂,这有一点心意您务必收下,切莫推辞。” “好,恭敬不如从命。对了,听说府上还有一位小夫人身怀六甲,顺便给她诊个脉?” 蒋青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令一丫鬟引路去洪涛那院。 自己先洗手后更衣,这才进屋看望。 夫人江南不愧是练武出身,体质好,此刻看起来并无多少虚弱,甚至还有精力畅想未来。 蒋青云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明天的除夕宫宴。 他有种预感,明儿,腥风血雨。 …… 半个时辰后~ “叔叔,洪家大小姐的情况不是很好。” “嗯?” “郁结不舒、七情不畅。叔叔还是要多多陪伴开解,毕竟~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血脉。” “大嫂,以您所见,胎儿是男是女?” 吴庸夫人摇了摇头,语气很平静:“我不知道。” “谢大嫂。” 蒋青云让人安排轿子,一路送回去。 用女频的说法,他和洪涛的那一次叫“做恨”,和有了爱情然后再~相反的表达。这俩字凑一起倒是蛮有腔调的。 他心中默念: “知足吧,若不是看在你身怀六甲,杀之有违天道,我是断然不会留你的。” …… 次日清晨。 蒋青云换了身崭新官袍入宫。 临走时,他没忘了嘱咐绿珠。 “爹娘今日回府,时辰不定。我何时从宫里回来,也不能确定,夫人身子不方便,府里的大小事就交给你了。” “少爷放心。” 绿珠仍是一身水绿缎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自从诞下一女后,人更显丰腴温柔。 蒋青云伸出手将其耳朵几缕调皮的青丝挽起,很自然的抚其耳垂。 绿珠低头,脸颊绯红。 “少爷,妾等你从宫里回来~” “嗯,记得屋里暖和些,蜡烛多些。” “哎。” 绿珠接过一旁丫鬟递来的黑狐皮大氅,帮着罩上,扣好。 “走了。” 蒋青云大步出府,护卫紧随。 寒风里夹杂着雪花,鞭炮声络绎不绝。除夕,总是充满希望的。 115 蒋御史紫禁城遭遇仙人跳 紫禁城内外,积雪被太监们打扫的干干净净。 红墙黄瓦,巍峨庄严。 午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侍卫们瞪大眼睛巡查,既不能拦了重要宾客,又不能让无关的人混进去。 “苏兄,今日你当值?” “是,蒋御史,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 见苏勒达走不开,蒋青云低声问道:“苏兄,三顺王来了吗?” “早就到了,定南王还带了个姑娘~” “这你都知道?” “没法子,一个漂亮姑娘夹在一群王公大臣里头,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谢了。” …… 紫禁城分南北两块。 以乾清门为界,北边是后宫,南边是前朝。 一般情况下,在乾清门以北的后宫区域行走,除了皇帝,不会遇到第二个男人。 南边是办公场所,有文华殿、太医院、武英殿,内三院、御药房、十三衙门等等。 持有入宫腰牌的王公大臣们在办公时间都可以自由出入。 今日特殊~ 满洲贵族和蒙古王公们被批准进入乾清门,和皇帝一起喝茶。 其余臣子一部分去文华殿混脸,一部分去御茶房混吃喝,极小部分卓尔不群的在广场溜达。 蒋青云独自一人穿过广场,穿过宫门,来到了紫禁城西边的武英殿。 武英殿向北,是十三衙门,后来被并入了内务府。 “站住。” 一看门的小太监突然窜了出来。 蒋青云摸出那枚礼仪监郎中的腰牌晃了晃,然后目中无人的走进十三衙门。 小太监惊呆了。 在总管太监吴良辅孜孜不倦的运作下,十三衙门的官一大半都是宦官,今儿居然来了个真男人。 …… 这是蒋青云第一次来十三衙门的办公署,不知是因为房子年久失修,还是太监有缺陷的缘故,异味严重。 有霉味,但又不全是霉味。 总之,气味腐朽而阴森。 奇怪的是,自己在十三衙门里溜达了半刻钟,竟是一个人都没遇到。 蒋青云突然有点心慌,别踏马的走错了路走进慈宁宫了吧?他从三公公嘴里打听过,慈宁宫、十三衙门,武英殿,都在紫禁城的西边。 正当他心慌时,终于偶遇了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太监。 “站住。” 然后出示了禁宫腰牌。 “大人有何吩咐?” “十三衙门的人都哪儿去了?” “回大人,今儿皇上大宴群臣,要准备足足66桌御膳,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调去帮忙了,忙的脚不沾地。” “三公公呢?” “啊,他在乾清宫。” “那边是什么地方?” 蒋青云指着北边。 “那边是慈宁宫花园,今儿也开放,大人若是得闲,可以去瞧瞧。” “再往北呢?” “慈宁宫。” “会不会惊扰了太后?” “大人放心,慈宁门有守卫,您呐进不去。” …… 蒋青云终于找到了礼仪监,很遗憾,铁将军把门,屋内空无一人。 正如小太监所说,今天是个忙碌的日子。 他本想去东边的太医院见一下大哥吴庸,转念一想,不可以!外臣结交内臣,是大忌。 想来想去,去慈宁宫花园吧。 在穿越前,紫禁城大部分区域不对外开放,穿越后又是皇家禁地,闲人勿入。 …… 往北走,穿过一道宫墙之后,就是慈宁宫花园。 孝庄本人爱养花、养草。 正逢冬日,大部分盆景都被提前搬入了屋内,外面只剩下一些亚寒带植物,没啥看头。 正当蒋青云觉得无趣,准备原路返回时。 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轻很碎,咔咔咔的。很显然,男人不这样走路。 他迅速提着袍角,蹑手蹑脚的躲到一处楼宇后头,然后瞪大了牛眼。 …… 来人肩若削成,腰若约素,云髻峨峨,修眉艳逸,走路如杨柳摆风,转身如孔雀开屏。 可以确定,这大抵是个女人。 蒋青云只看到侧影和背影,就断定此女姿色不错。 脸一闪而过,看不清,想来应是陌生人,蒋青云可以确定自己在紫禁城没有熟悉的女人。 不知是顺治的妃子还是哪家的格格。 喵呜~ 头顶一声猫叫。 瞬间,蒋青云汗毛竖起。 喵呜~ 又是一声。 明明很温柔,但落在蒋青云耳朵里却如黑白无常嘶吼一般恐怖。 他抬头望去,只见头顶窗台上趴着一漂亮的波斯猫。 他无声的挥拳试图驱赶。 但,这只波斯猫不但不逃跑,竟敢主动靠近。果然,安逸的紫禁城培养不出精明的动物~ …… 喵呜~ 啊~ 猫和女人同时发出惨叫。 瞬间,蒋青云头皮都要炸开了。 蠢萌的波斯猫被女人的尖叫吓跑了,女人被男人吓跑了,但她刚跑出去几步就扑通摔在了草地上。 如果是春天,草起来了,摔了也没事。 但现在是冬天,草没起来,摔了其实也没啥事。 蒋青云第一反应就是跑,紫禁城没有监控,只要跑掉了就没事了,你又不是我吓的,我为什么不跑? 下一秒~ “蒋青云!” 他头皮再次炸开,辫子都要翘起来了,踏马的大白天遇上鬼了吧? 一回头,四目相对。 …… 这女人没穿旗装,穿一身崭新的汉式刺绣公服,瘦、细、长,脸庞甜美,五官清秀,一看就是温柔恬静的大家闺秀。 “你是?” “姓蒋的你这个王八蛋。你放老娘鸽子,害得老娘在永定门外傻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 孔四贞! 蒋青云连忙示意噤声。 “嘘,嘘,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怕个屁,死太监们都去帮厨了。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不去?” “您是公主,下官不敢啊。” “不敢?你这种王八蛋有什么不敢的?你是老实人吗?如果你是老实人,老娘那天就不给你塞纸条了。” 孔四贞自己爬起来了,语速飞快,逻辑清晰,恨意明显。 …… 蒋青云逐渐冷静下来。 “你听我解释,那天~我确实有事。” “来月事了是吧?” 很难想象,这张破嘴怎么会长在这张甜美的脸上。 蒋青云沉默了,他在寻找对策。 孔四贞冷笑: “你完了,你完了!” 蒋青云心里一咯噔,立马追问道:“你爹今天要弹劾我?” “对!你等死吧!你这个王八蛋!” 孔四贞咬牙切齿,说完,转身就走。 …… 不能再犹豫了! 犹豫就是失败,失败就是死亡。 蒋青云扭头左右张望,确定现场无人目睹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从后面捂住了孔四贞的嘴。 迅速把人拖进旁边一小楼。 孔四贞奋力挣扎,但显然无效。 116 被迫捅了孔四贞 小楼的门被蒋青云用脚关上,上下左右前后都张望一番,确定楼内无人。 然后,他望着孔四贞。 抛开成见不谈,此女面容俊秀,身段姣好。 “呜呜呜~” 被捂住嘴巴的孔四贞奋力挣扎,奋力踢打,小脸憋的通红。 …… 蒋青云揪着她的衣襟往墙壁上一推。 咚~ 然后,就低头凑了上去。 孔四贞惊讶不已,欲张口呼救,无奈浑身难动,但觉这个胆大包天的王八蛋居然以口相就,爪子也越来越不规矩。 心思不禁荡漾,惊惧随之消散,情愫暗生。 放弃了原先的挣扎,好似一摊棉花任人分割、拍打。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呐喊:他居然要在这里、在庄严的紫禁城做那等疯癫事。 而蒋青云此时已被另一个自己接管,什么规矩、道德、后果,统统丢至脑后。 他揪着孔四贞的衣襟,把人原地旋转180度,再次推到墙壁上。 咚~ 孔四贞被撞的头晕目眩,随即后背一凉,瞬间打了个冷战。 弱弱的低声道: “小心,会有人来的。” 然而,愤怒的蒋青云怎会听,三下两下,直接目的地而去。 此刻,照杀不误。 不为其他,为的是今日挫败弹劾之人,再增加一些把握。 …… 好似海浪拍打礁石。 孔四贞之前的蛮横、愤怒、仇恨消失的无影无踪,被臣服了就是这般。 不过半柱香~ 事毕,俩人沉默对视。 小楼里安静的很。 “蒋郎,你那一日为何爽约?是嫌奴家姿色不够吗?” “吾有妻,汝有郎君,何必弄出一段没结果的孽缘呢?” “蒋郎,男人和女人相爱,为什么一定要求个结果呢?” “不要结果,你要什么?” “欢愉、自由。” …… “你和孙延龄是什么情况?” “他是我父亲定下的未婚夫,是上一辈的交情。我不喜欢他,但我肯定会嫁给他。” “你这个人挺矛盾的。” “嗯。” “转告你父亲,莫要掺和,到时候只说是确因买卖矛盾两边稍有龃龉,误会已经消除了即可。那帮人弹劾拿不下我,相反,我要弄死他们。” 孔四贞温柔的点点头。 “蒋郎,你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噗嗤~ 孔四贞笑靥如花。 “不是那个意思,奴家是说你不像其他男人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你嘛,就是个疯子。你快走吧,今儿运气好,没被人碰上。”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小楼。 蒋青云向南,去十三衙门。 孔四贞小碎步向北,回慈宁宫。她在半路上,遇到了几个焦急的慈宁宫宫女。 “郡主,让奴婢们好找。” “随便逛了逛,倒是让你们费心了,回宫吧。” 此刻的孔四贞和之前判若俩人,矜持、娴淑、优雅,说话轻声细语,笑容温和甜美。 …… 慈宁宫。 孝庄望见孔四贞回来了,连忙招手。 “过来,丫头,坐哀家旁边。” “是。” 孔四贞聘聘婷婷,动作优雅的没有一丝瑕疵。 孝庄更加喜爱。 “丫头,哀家给你指婚吧。今儿紫禁城里的青年才俊,只要是没娶妻的,你看上哪个,哀家替你说个媒。” “太后,妾已有婚约了。” “真的?” “是父王的一个袍泽,10年前就定下了这桩婚约。” “好,好。” 孝庄遗憾的点点头,拆散婚约肯定是不行的,传出去难听。 “丫头,我俩有缘。要不,认你做个干闺女吧?” “太后抬爱,妾求之不得。” 一大群贵女、命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个个嫉妒的要命,只恨不能把孔四贞揪下来一顿大耳刮子揍的她鼻血长流。 …… 御茶房。 蒋青云在人群当中远远的看到了吏部尚书冯栓,立马丢过去一个眼神。 冯栓心领神会,起身离开。 俩人寻了一僻静处窃窃私语。 “冯兄,咳咳,听说有人盯着你尚书的位置?” “礼亲王对我不满,欲用右侍郎刘正宗取代,刘正宗上蹿下跳,拉拢了好些个主事郎中逼宫。连你都知道了?” “冯兄,你怎么想的?” “有啥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回家钓鱼呗。” 蒋青云笑了。 冯栓的脸色开始变幻,先是不解,然后是不满,最后变成了惊喜。 “蒋老弟,你?” “等着,今儿我替你出口恶气。” “啊!啊?细讲,快细讲讲。” “来不及了,冯兄,记住,今儿你一定不要吭声,不要掺和。” 说完,蒋青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扬长而去。 冯栓瞬间精神万丈。 …… 未时两刻。 雅乐响起,群臣进殿,宴席开始。 按照常理,蒋青云这个小小四品官是没有资格在太和殿吃饭喝酒的,甚至三品都未必能坐进太和殿。 但是,顺治一句话。 蒋青云就被特批在最靠殿门口的一桌加了把椅子。 “诸位,借光借光。” 众人被迫挤挤,心里默默骂了一百遍。 你一个卑贱的云雁,和我们这些尊贵的仙鹤、麒麟、锦鸡、狻猊坐在一桌吃饭,你踏马的吃的下吗? 奈何蒋青云刚才因为剧烈运动消耗,肚子饿的紧,不但吃的下,而且吃的很香。 自己斟酒,自己割肉。那副不羁的吃相就连上菜的太监都对他印象深刻。 御宴,是一种待遇。 你踏马的真吃啊? …… 顺治坐在上头瞧见这一幕,忍俊不禁。 “皇额娘,你看那边,蒋青云吃饭的样子像个什么?” “像头饿狼。” 孝庄也觉得好笑,特意多看了几眼。 如此吃相,按道理应是一个憨厚粗鲁的臣子。但是,她总不放心。 孰料,一旁新娶的皇后不乐意了。 “皇上,臣子如此粗鲁,算君前失仪。” “你身为中宫皇后,待人要宽厚。除夕宫宴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因为吃相责罚一个臣子,传出去有损皇家颜面。” 这次,孝庄倒是没替皇后说话。 “皇后啊,皇上说的对,皇家有皇家的气度。” 顺治指着自己桌上未曾动过的一盘鹿肉,一壶酒。 “赐给蒋青云那桌。” “嗻。” 太监总管吴良辅亲自端了下去,一路上引起了无数目光注视。 【哥哥们,求月票,求追读啊。写书太累了,呜呜呜,真的太累了,写的人浑身抽搐,脑袋空空,夜不能寐,撑不住了,需求支持。】 117 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很恼火,第一,他没想到蒋青云能够出现在太和殿。第二,他没想到居然还被赐下御膳。 这就好比,猎人蹲在林子里刚瞄准目标,刚拉满弓弦,却发现猎物瞪着清澈的双眼看着自己。 尴尬啊~ 分散坐在殿内的反蒋盟成员之间,频繁用眼神交流。 “弹劾吗?” “还要弹劾吗?” …… 刘正宗伸长脖子,寻找议政三王的身影。不出意料,满达海、尼堪、博洛三人也陷入了犹豫。 看的次数一多。 孝庄发现了。 顺治也发现了。 因为坐在金銮殿俯瞰底下,就像是老师站在讲台上看学生,各种小动作一览无余。 顺治皱眉: “皇额娘,这帮人在干什么?” “看看再说。” …… “蒋御史,皇上御赐的鹿肉和美酒,诸位慢用。” “谢皇上,谢吴总管。” 吴良辅背着手笑眯眯的走了,他对蒋青云印象深刻,知道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家伙。 “诸位大人,吃啊?” “你吃你吃。” 蒋青云只是虚伪的客气了一下就自己开吃了。鹿肉佐酒,吃的口滑,精力迅速回归丹田。 啊~又想起了孔四贞。 重门迭户,妙不可言~ 小楼气温冷,心情紧张,条件简陋,若是换个温暖、舒适、且不被打扰的地方,那滋味简直不敢想。 蒋青云一边猛吃,一边幻想,躯体内的攻击性被迅速充满,整个人充满了战斗欲望。 也许是心有灵犀~ 他一抬头,恰好和吏部右侍郎刘正宗四目相对。 …… 蒋青云假装喝酒,以袖子遮住来自龙椅方向可能的窥视,左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 “蒋御史,怎么了?” “没啥,刚才脖子痒。” 有人头皮痒,有人花径痒,自然也会有人脖子痒,都是很正常很合理的现象。 问话的同桌之人也没多想。 但隔着两张桌子,目睹了这个极具挑衅意味的“切喉”动作的刘正宗却被惊到了,汗毛竖起,手臂哆嗦。 “刘尚书,您脸色不大好?” “没事没事。” 四九城没有秘密,刘正宗要当吏部尚书的消息大面积传播距今已有3天,刘府的门槛快被人踩破了。 …… 刘正宗感受了具体的强烈的威胁! 不过,无论他怎么死盯,蒋青云都不再看他了,转头和隔壁桌来自科尔沁的三名年轻贵族搭上了。 “有空一起赛马?赌注50两黄金。” “你?” “对,在下特别擅长骑马。” 三名科尔沁的贵族的笑很开心,只当这汉人是喝多了。 “怎么样?敢不敢?” “一言为定,好兄弟,干了这杯,我们一定会去找你的。” “干!” 蒋青云很豪爽的连干数杯,惹得三名蒙古贵族兴致大起,紫禁城里不能赛马,但是可以拼酒啊。 …… 刘正宗愤恨的盯着蒋青云,久久不能释怀。 这一幕,不止顺治和孝庄看到了,许多文臣也发现了。 范文程的身边坐着宁完我。 俩人颇有默契的举杯,喝了一小口。 “过年好。” “好啊,好啊。” ……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谢升不断用眼神示意刘正宗,放弃弹劾!放弃弹劾!放弃弹劾! 然而,无效。 情急之下,他只能借敬酒的由头,颤巍巍的起身走去了礼亲王那桌。 “老臣祝王爷身体健康。” 说话时,他不断摇头,皱眉,眼神里满是劝阻。 满达海纠结无比。 因为坐在一旁的尼堪撺掇计划照旧,但谢升这个干将又拼命阻止。 金銮殿上。 孝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旁边的顺治也放下了筷子,将极度不满的目光投向理政三王。 ……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变的古怪起来。 最靠近御阶那一桌的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继茂最先感觉到了不对劲,放下了筷子,坐直了身子。 事到如今~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知道已无路可退,他灌下一杯酒,借着酒意,一咬牙离开桌子,走到大殿中间。 扑通,跪下了。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总管太监吴良辅连忙挥手:“歌舞鼓乐暂停,快,下去下去。” 待所有无关的人退出太和殿之后,刘正宗摘下顶戴,露出一头白发,表情悲戚的望着上面。 高呼: “皇上,老臣今儿要弹劾一个大奸臣,他就是蒋青云!” ……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蒋青云。 众目睽睽之下,满面红光的蒋青云赶紧擦擦嘴,然后扶着桌子站起身,表情茫然、无辜、且忠诚。 “老弟,你叫蒋青云啊?他说的奸臣就是你啊?” 旁边,一个脑子里明显缺根筋的蒙古台吉居然笑出声音了。 随即,就被同伴强行噤声了。 由于酒精的作用,蒋青云这会的反应明显迟钝,他晃悠悠的离开桌子,走过去跪到了刘正宗旁边。 然后,扭头望着他。 刘正宗只觉自己毛骨悚然,很想离他远点。 顺治愤怒的声音骤然响起: “刘侍郎,你要在朕的除夕宫宴上干什么?” “皇上恕罪,臣要弹劾蒋青云,他罪恶滔天。” “是吗?你说,朕听着。” 顺治眼神阴狠,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今儿刘正宗拿不出确凿证据,自己就弄死这个不识时务的老东西。 除夕宫宴,你也敢搅?当朕是好说话的隆庆皇帝啊? ……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他犯有八项大罪。” “一,公器私用。” “二,以下犯上。” “三,苛待前线有功将士。” “四,收受下属贿赂。” “五,安插私人。” “六,私设粥厂。” “七,欺压同僚。” “八,虐待旗丁。” ~ 刘正宗的嗓音慷激昂,可谓是有理有据,义正言辞。 “老臣说完了,挺好的除夕宫宴被老臣搅了。老臣死罪,但为了大清,老臣死而无憾。” 孝庄饶有兴趣的望着这一幕,如今有人主动跳出来扒一下蒋青云的老底,不是坏事。 奸不奸的,拉出来溜溜。 …… 金銮殿内,议论声此起彼伏。 嗡嗡嗡~好似蜜蜂集体出动。 顺治的心情很不平静。 刘正宗刚才所检举的八大罪状太骇人听闻了,尤其是蒋青云调兵围攻平西王世子,简直骇人听闻。 他将质询的目光投向蒋青云,见其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瞬间又安心许多。 孝庄轻声: “福临,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哀家知道你信任蒋青云,正好借助今儿的机会好好考察一下他。若是清白的,日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任用他。” “皇额娘说的是。” 嘴上说着,顺治的眼神却飘到了理政三王那边。 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干脆再浇点油。 “诸位爱卿,还有谁支持刘侍郎,现在可以站出来。” 118 证人集体反水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谢升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老臣愿意证明,刘侍郎弹劾的八项大罪,桩桩为真。” 瞬间,一片哗然。 左都御史宁完我恨的牙痒痒,谢升是他的副手,在这种时候居然跳出来背刺自己。 在官场,这种行为就代表四个字:不死不休。 谢升也瞥见了来自上司的愤怒之眸,但无所谓。 他很清楚,自己没得选,站队就是这样,首鼠两端的人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哪怕死站注定失败的立场,也比摇摆的立场要强。 其中缘由微妙,不做赘述。 …… “除了谢升,还有吗?” 殿内一片安静,顺治的声音响彻殿内。 “吴良辅,去,到其他殿都问问。今儿的事总得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朕给他们机会了。” “奴才遵旨。” 身为顺治心腹的总管太监吴良辅匆匆离开太和殿。 所有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站队! 皇上这是让所有想站队的人都自己跳出来! 就连蒋青云也大为震惊,他突然发现顺治小皇帝比自己预料中要精明,这一手阳谋玩的相当漂亮。 一刻钟后,吴良辅回来了。 “回皇上,支持刘侍郎的臣子们都来了,他们在殿外候着,共计16人。” “好。” 顺治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 …… “蒋青云,你要自辩吗?站起来,如实回话。” “臣遵旨。” 蒋青云起身,先走到理政三王前面。 “臣拜见三位王爷。” 无人搭理。 但无所谓,不影响自己隔空诛心。 蒋青云很有礼貌的拱了拱手:“臣请问三位王爷,你们是否支持刘侍郎?” 此话一出,瞬间,殿内空气都冷了几分。 范文程心里狂呼:这小子太阴毒了!我就知道不能和他对着干! 尼堪刚想说话。 一旁的博洛突然起身。 “谈不上支持不支持。若弹劾属实,你应受国法。若不属实,说明刘侍郎是诬陷,他应受国法。” 这个回复就很圆滑了。 倘若把这段语言交锋形容成战场厮杀,过程大约就是这样的——蒋青云挺起三丈蛇矛,一个突刺,博洛侧身,蛇矛从他的甲面擦过去,激起一串火星子。 …… 蒋青云略一思索,又换了一种问法: “王爷公忠体国,下官十分的佩服。不过,下官还想请问王爷,刘侍郎弹劾下官,您事先知情吗?” 嘶~ 殿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除了蒙古王公,其余所有人都肝儿颤。 宁完我:干的漂亮,下一任辽党党魁非你莫属。 范文程:幸亏我没加入倒蒋序列,我就知道你们赢不了。 冯栓:哈哈哈,我是蒋御史的狗。 索尼:我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 鳌拜:干的漂亮,不愧是曾经和我并肩镇压正蓝旗的战友。 蒋赫德:我肋骨隐隐的疼。 顺治:还是你最懂朕。 …… 端重亲王博洛深吸一口气,很有礼貌的回复:“本王事先并不知情。” 蒋青云点点头。 “礼亲王呢?” 满达海:“本王也不知。” “敬谨亲王呢?” 尼堪腾的站起来,劈胸就是一拳,由于速度太快,蒋青云被他砸的向后一个踉跄。 顺治被这种无礼的行为激怒了。 “尼堪,你想干什么?” “皇上,他一个汉人奴才竟敢当面质问亲王,属实狂悖,请皇上下旨斩了他。” “尼堪,你听清楚了,是朕,朕现在要你如实回话。” 尼堪脸皮涨红,攥着拳头。 “回话!!” 殿内气氛再次冰点。 …… 尼堪眼眶通红,硬生生挤出两个字:“不知道。” 蒋青云退步一步,毕恭毕敬的对尼堪,一拱手到底,可就是这个动作,差点激的尼堪掀了桌子。 至此~ 蒋青云达成了第一步,将理政三王成功排除在纷争之外。一句“不知情”,就剥夺了他们下场支援甚至拉偏架的任何可能。 接下来,自己可以专心对付以刘正宗和谢升为首的北党。 朝堂斗争和战场厮杀有许多共通之处:尽量集中优势,针对小股敌人打歼灭战,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蒋青云的态度很坚决: “刘侍郎,你弹劾的这八条罪状,下官一条都不认,纯属污蔑。” “是吗?” 刘正宗冷笑一声,走向平西王吴三桂。 “平西王,请您站出来为下官证明。” “证明什么?” 刘正宗立马就懵了,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王爷,您的世子被蒋御史带兵围攻,世子爷还被扣押作为人质,您不觉得冤屈吗?” “本王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吴三桂一脸震惊。 顺治开口了:“去,把平西王世子请过来。” 没一会~ 吴应熊来了。 他一脸茫然的听完事情原委,斩铁截钉的说道:“纯属造谣,子虚乌有。” 失态的刘正宗竟然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世子,做人要诚实啊。” 吴应熊一把推开他。 “刘侍郎,您老是在哪个花街柳巷哪个女人的被窝里听来的故事?” …… “应熊,这是御前,不得无礼。快,道歉~” “是。” 吴应熊一脸不甘的道歉。 “侍郎大人,小子无礼。” 刘正宗顾不得这些了,六神无主的他试图抓住下一根救命稻草——孔有德。 “定南王,蒋御史指挥巡城兵丁当街包围殴打天佑军的有功将士,这件事许多人都目睹了。下官请您站出来为士兵们伸冤。” 就在刚才吴应熊矢口否认时,孔有德就意识到了不妙,飞速修改了原定计划。 他站起来了。 “回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臣麾下部分兵丁因为语言不通,和南城的商家产生了价钱纠纷。京师里的消费太贵,他们误以为遇上了黑店,双方差点打起来。后来五城兵马司来了,了解清楚了事实,解开了误会,事情就是这样的。” 刘正宗瞬间瘫倒在地,痛哭流涕。 “定南王,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啊,你不能这样反水啊,我们事前明明说好了的。” 殿内哗然。 孔有德心里恨得牙痒痒,你踏马的当初也不是这样说的啊。 说好的众正盈朝呢? 说好的得道多助呢? 说好的背后靠山呢? 说好的集体倒蒋呢? 去你妈的! …… 孔有德深吸一口气,有理有据: “刘侍郎,你那日到驿馆拜访本王,并询问冲突过程。本王想着,天子脚下无小事,就一五一十告诉你了,并且同同意你愿意写进奏折呈报皇上。可你也不能瞎编故事啊?你想搞党争,干嘛把本王拉进来?” 此话一出。 吏部右侍郎刘正宗心理彻底崩溃,他手指着吴三桂,指着孔有德,刚想说些什么。 扑通~ 直挺挺向后倒下了。 殿内又是一阵骚乱。 顺治厌恶的挥挥手:“先送太医院救治,然后送刑部大狱。” 119 血溅金銮殿 侍卫们将刘正宗抬走后。 殿内就只剩下了孤独的斗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谢升,还有殿外候着的十六义士。 顺治的语气冰冷: “谢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左副都御史谢升站直了身子,最后一次环视金銮殿。 北党败的一塌糊涂,但,自己死也要刺出一剑,即使杀不死敌人,也要尽量让敌人流血。 如此,才能让理政三王出手保住自己的家眷。 政治嘛,就是这样,起起伏伏的。 将来,自己的子孙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 谢升跪下,郑重其事的对着顺治三叩首,然后站起来。 “蒋青云培植私人,安插亲信,擅开粥厂,收买民心,皇上,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分管吏部的满达海也顾不得许多,站了出来。 “奴才可以作证,吏部尚书冯栓和蒋青云沆瀣一气,滥发顶戴多达百十人,其心可诛。” 话音刚落,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就站了出来。 指着谢升厉声喝道: “明实亡于党争,谢升,你又开始在我大清搞党争了。” “宁完我,你贼喊捉贼。你包庇蒋青云,你是他的同党。” “谢升,你在明廷历任吏部文选司主事、文选司郎中,吏部左侍郎,吏部尚书。你是最懂党争,最会拉帮结派的,最会罗织罪名的。”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 曾经的搭档,如今针锋相对,火力全开。 …… 顺治脸色铁青,孝庄脸色严肃。 母子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坏了,我大清也开始党争了。对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种糟糕的风气绝对不能开。 蒋青云装作半醉站在一旁,望着左都御史和左副都御史嘴皮子大战。 宁完我就是一个典型的合格上司,理智精明、算计得失、但分得清里外,关键时刻敢为自己人说话。 方才,谢升试图和自己同归于尽。 宁完我立马站出来把话题拉向党争,目的也很清晰,一来替自己挡刀,二来抓住机会击垮北党。 …… 吴三桂用余光瞥了眼蒋青云,暗想,这小子真不简单,拉帮结派是一把好手,借力打力更是炉火纯青。 这小子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势力集团,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虽然不知道这个集团的成色,但肯定和议政王大臣会议不是一伙的。 他心里隐隐期待,大清早点变成大明的模样。 那一句“平西王可为赵佗、沐英”,令人神往。 …… 宁完我和谢升的嘴仗逐步升级,殿内的其他大臣也按捺不住了,不断有人站出来表达意见。 几乎没人站谢升。 有部分人支持蒋青云,但其中不乏有明褒暗贬,包藏祸心的。 例如, 直隶总督张存仁: “臣请朝廷派人彻查吏部近一年的提拔人员名单,追根溯源,还蒋御史清白。” 蒋青云面无变化,但心中死死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张存仁,广宁军出身,作战凶悍勇猛,胆大无畏,追随祖大寿降清,从辽东一路南下,军功起家。 如今是直隶总督,自己老爹的顶头上司。 …… 眼看太和殿吵成了菜市场。 孝庄望了一眼顺治。 顺治脸色很不好,他缓缓的站起身准备终结闹剧。 就在此时~ 殿外候着的十六名北党成员也忍不住了,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他们试图进殿加入这场除夕辩论。 侍卫们伸手拦住。 “没有皇命,不许入内。” 翰林院编修梁清标,意识到再不来几句“特别骇人听闻的警言”,己方就真的要完蛋了。 他扯着嗓子喊:“藩王勾结京……” 话未说完,二等侍卫苏勒达就出手了。 他用靴子一勾,再一闪,一直在专注推搡自己的梁清标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脸磕在了门槛上。 太和殿的门槛,坚如金铁。 梁清标摔的牙齿断裂,满口是血,再开口说话,已是含糊不清。 …… 太和殿染血,这可不是小事。 无论哪个朝代,都算是不祥之兆。 “御前狂悖,全部拿下。” 苏勒达一声吼,侍卫们齐刷刷的抽出佩刀,将现场所有人粗暴的拿下,刀柄砸、大脚踹。 顺治愤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跪下!” 太和殿内外所有的人就这么齐刷刷的跪下了,除了侍卫们。 鸦雀无声。 皇权威严,恐怖如斯。 …… “朕每每阅读前史,心痛不已,党争乃是王朝大患,是亡国的关键。” “今日乃是阖家团圆、继往开来的好日子,君臣一殿,把酒言欢,其乐融融。你们毁了朕的宫宴,也毁了你们自己的前程。” “来人呐。” 一队侍卫进入太和殿。 “全部抓起来。” 谢升被剥去官袍、顶戴、朝珠,被侍卫拖出了太和殿。他的最后一眼望向了理政三王。 满达海不寒而栗。 博洛强装镇定。 尼堪攥着拳头。 …… “刑部尚书李率泰。” “臣在。” “这些人暂且押入你刑部天牢,好生看管,等朕派大员进驻刑部,与你等联合审讯。” “臣遵旨。” 话音刚落。 一名侍卫匆匆来报:“禀皇上,刘正宗在太医院不治身亡。” “知道了。” 顺治压根不以为意。 “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为止。滚,都给朕滚。” 如蒙大赦,金銮殿内群臣作鸟兽散。 不到30息,竟是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满桌的碗筷杯碟、残羹冷炙,一片狼藉。 …… “福临,你的处置是对的,就是最后你不该骂他们滚,多少要给人留点颜面。” “皇额娘,好好的宫宴被他们搅成这般模样。” “不要动怒,怒则伤身。你要学点修身养性,当皇帝绝对不能易怒,要不然,你早晚得被底下人活活气死。” “朕有一点不解,这帮人热衷于搞党争,就不怕被杀头吗?” 噗呲~ 孝庄笑了。 “福临,即使是天子,也杀不了所有臣子的头。如果没有臣子,皇帝就不是皇帝了,朝廷就没了。你的旨意,最终还是要依靠臣子们去执行的。” “额娘的意思是?” “富贵险中求,臣子们赌的就是,你杀不到他们。” 120 孔四贞神助攻,蒋青云终过关! 午门外。 蒋青云刚欲上马,就被赶来的侍卫拦住了。 “蒋御史留步,皇上有召。” 又走回头路。 侍卫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走。偌大的广场空荡荡,加之太阳西斜,整日气氛很是凄凉。 一路无言。 过了乾清门,进了乾清宫。 蒋青云抬眼一瞧,霍,顺治和孝庄居然都在,更惊悚的是孔四贞居然也在,这女人换了旗装,一副端庄贤惠的模样,甜美又乖巧。 这个世界太癫了。 …… 孝庄先开口了: “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谢太后。” 蒋青云只坐了半边锦凳,手按在膝盖上,尽量收敛自己身上的跋扈气息,装出老实人模样。 顺治开口了。 “蒋青云,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话。” “回皇上,臣从来不说假话。” “谢升弹劾你勾连吏部,说你给你的下属谋了上百个顶戴,有这事吗?” “有。” 此话一出,孔四贞差点坐不稳。 …… “回皇上,此前五城兵马司牵头查抄逆案,安靖京师,臣的下属们忠心耿耿,顶着巨大的压力办差。臣若是不给他们安排前程,实在是说不过去。” “你都安排他们去哪了?” “离开京城,去郊区县衙里当押司、牢头、捕头、班头、典史。” “为什么这样安排?” “臣的这些弟兄们都是粗人,不识字,也不懂规矩,就会打打杀杀。不如让他们去郊区县衙做事,当差之余顺便捞点银子。” 顺治居然点点头。 “谢升弹劾你私下收受下属贿银,有这事吗?” “回皇上。快过年了,外放当差的弟兄们知恩图报,都来给我送年礼,臣就都收下了。” “所以谢升没冤枉你?” “臣觉得这不算收受贿银,就是正常的人情来往。” 顺治再次点头。 就连孝庄也跟着点头,她也觉得这种银子可以收。 …… 孝庄突然问道: “蒋青云,你和刘正宗、谢升之前有过过节吗?” “回太后,臣和他们根本没有来往,压根就不熟。臣也很纳闷,大过年的,他们为何突然跳出来弹劾臣,还准备了一大帮证据证人。” “你事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臣对天发誓,臣直到现在还是懵的。” 顺治开口了: “朕相信你说的,如果你事先知情,你肯定没心情坐那大吃大喝。刘正宗、谢升,他俩都是前明降官,把前明那套风气也带进我大清了。无耻、可恨、该杀。” “哀家也觉得该杀。” “臣请替君分忧,臣自请杀人。” 顺治不置可否,只是丢下一句。 “你可以走了。” 蒋青云痛快的磕头告辞,然后开心的离开了乾清宫。 …… 太监总吴良辅,悄悄来了。 “禀主子,顺天府尹索尼索大人来了。” “皇额娘,朕有些事先走一步。” “去吧~” 趁着顺治也走开的瞬间,孝庄瞅了眼坐姿极其端庄的孔四贞,笑道。 “丫头,你看刚才这个蒋御史像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太后,瞧着像个老实人。” 噗嗤~ 孝庄忍俊不禁。 “可惜,这个老实人娶妻了,不然的话,哀家觉得你俩还挺搭,年龄、模样、性格都适合。” 孔四贞娇羞低头,霞飞双颊。 孝庄越看越喜欢,低声问道:“丫头,想留在宫里吗?” “宫里什么都好,皇上好,太后也好,御花园也好。但是,妾有婚约了~” “唉~”孝庄叹了一口气,“丫头,你是个好姑娘。罢了罢了,你跟哀家来。” …… 慈宁宫。 太监们抬来了四口大箱子。 “元宵节一过,你父亲就要离京了。哀家给你准备了一箱衣服、一箱首饰、一箱胭脂水粉、还有一箱闲书,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成婚生孩子了捎封信告诉我老婆子一声,我得随礼。” “谢太后。” 孔四贞泪汪汪的扑进孝庄怀里。 “好了,好了,哀家既然认你做干闺女,这些就算是给你的改口礼了。” “谢干娘。” 对于孔四贞的反应,孝庄很欣慰。 她甚至有些犹豫,要不要动用手段让孔四贞的未婚夫出点意外,然后,让她留在紫禁城。 她真的太喜欢孔四贞了。 …… “丫头,哀家想问你件事。今儿有大臣弹劾蒋青云带兵围攻你父亲麾下的军士,你知道吗?” 孔四贞点头。 “妾知道,妾的未婚夫当时就在场。” “两边打起来了?” “没听他说起啊。” “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妾替父亲向朝廷赔罪。” “丫头,用不着,压根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甭说没打起来,就是打起来也没什么,丘八打架算什么新鲜事。走,咱们去慈宁宫花园看花儿去。” …… 慈宁宫花园,就在慈宁宫的南边。 几步路就到了。 走进小楼,望着一盆刚刚盛开的花。 孔四贞莫名的想到了“老实人”蒋青云。 突然~ 那只蠢萌的波斯猫又溜了出来,爬上她的花盆底绣花鞋,做起了前后往返线程运动。 孔四贞微微脸红。 却不料这一幕落在孝庄眼里,更觉真实,更加喜欢。 紫禁城里有生命力的东西不多。无论是人是物都透着几分死气,压抑、无趣、无聊。她喜欢孔四贞,就和她喜欢这里的花花草草是一样的道理,喜欢的是所蕴藏的生命力。 …… 晚膳时间,顺治来到了慈宁宫。 “儿子给额娘请安。” “坐。” 顺治接过宫女递来的饭碗,挥了挥手~ 所有下人立马离得远远的。 “福临,索尼他怎么说?” “索尼说他一直在养病,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不过,他把府丞佟国纲带来了。此人告诉朕,顺天府的差役压根没有见过吴应熊和蒋青云带兵对峙,纯属坊间谣传。” 孝庄点点头。 “你问过这些谣言是怎么来的吗?” “蒋青云此人很好女色,经常出入风月场所,或许和吴应熊碰过面。” “那就好,那就好啊。” 孝庄扒了几口饭,似是如释重负。 “福临,哀家放心了,以后你可以重用他了。” “谢额娘提点。” “其实,你也曾经对他有过怀疑吧?” 顺治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亲政之后,他成长的很快,对于朝政和人心的理解越发深刻。 121 烈火烹油,火种疏散 顺治八年,大年初一。 蒋府中门大开,鞭炮齐鸣,摆下了香案。 总管太监吴良辅手举圣旨,大摇大摆的走进府里,走到香案前,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蒋青云公忠体国、机敏能干,可分朕忧。即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纠劾文武官员,辨别冤枉,弹劾监察,仍需上心。” “赏内帑银100两,锦缎10匹,京郊良田1000亩,良马5匹,高丽美女2人,以资鼓励。” “钦此。” “谢主隆恩。” 蒋青云心中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过关了,成功打消了紫禁城对自己的怀疑。 一同接旨的老爹蒋忠诚却激动的热烈盈眶,高呼万岁。 …… “蒋御史,恭喜恭喜啊。” “吴总管,同喜同喜,一起喝杯热茶?” “不了不了,咱家宫里还有许多事情,就不多待了,告辞告辞。” “这大冷天的,大总管不喝杯热茶再走,岂不是伤了身子?” 说着~ 蒋青云不由分说,一把攥住吴良辅的手腕,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生拉硬扯。 吴良辅略感尴尬,他在宫里当差就没见过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大臣,一时间只能被拖着走。 屋内~ 蒋青云轻轻推过一张500两的银票。 吴良辅讪笑两声,没有立即接下。 “这怎么好意思呢?” “公公若是不收,那就是瞧不起我。” 吴良辅嘿嘿一笑,将银票收入袖中,他知道,肯定不止是银票的事,肯定还有事。 …… 果然。 蒋青云开口了: “吴公公知道我还兼着礼仪监郎中一职吧?” “知道知道,能者多劳嘛。” “皇上日理万机,奈何紫禁城的规矩太多,皇家园林又离得太远,所以,我在东华门外建了一处场馆,又挑了些秀女。” “所以呢?” “皇上下了朝,奏折批完了,走两步就到了。” “咱家有点不明白,您说的这个场馆它是用来干嘛滴?” “欣赏歌舞,放松解乏的。” “咱家明白了。” 话,点到为止。 吴良辅乐呵呵的出门离开,蒋青云将其送到门口,脸色平静。 “京师歌舞团”是自己的全盘计划里面很关键的一个环节。 宦官专权在唐、明两代比较多,从一千岁到九千岁都出现过。 纵观整个清朝,太监群体几乎被排除在朝堂之外,但在顺治朝稍微有一点例外,顺治对吴良辅很信任。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自己有必要特意告知吴良辅一声,以示尊重。太监这种生物,心理扭曲的很。 …… 老爹蒋忠诚背着手走过来了,他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找了个话题切入。 “今儿日头不高啊。” “嗯,有点低。” “皇恩浩荡啊。” “那是十分的优渥。” 父子俩明明聊的很尴尬,但是又不得不聊下去。 “爹,手头银子够用吗?” “凑合吧。” “晚点,我让晚春拿2000两送过去。” “你如今是三品大员,说话就是不一样,硬气啊。” “爹,你可是正二品总兵。” “绿营总兵算个球,见了八旗佐领也要打千。” “爹,你这样理解是不对的。” “那我该怎么理解?” “品级、官职都是虚的,关键还是看你能调动多少资源。对了,你的通州镇有多少兵丁?” “足额3000。” “实际上呢?” “2200.” …… “爹,你认识直隶总督张存仁吗?” “十几年前,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现在嘛,我是他的下级,能走到他案前汇报。” “说说?” “我在山海关做军户的时候,这位张总督张大人就已经是宁远副将了,他在军中以不怕死著称,曾经一战身中八箭。后来,跟着祖大寿投过来了。” “你俩的关系怎么样?” “你也不看看我和人家差着多少级,能有啥关系?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宫宴的时候,我瞅着他瞧我的眼神不对。” “你要搞他?” “没~就是问问。不过,如果他不听话,说不定我就真要搞下他。” 蒋青云说的轻描淡写。 蒋忠诚听得后背发冷,震惊的说不出话了。乖乖,你口气忒大,那可是位高权重的直隶总督啊。 什么都察院,分明是整人院嘛。 …… 仿佛是听到了老爹的心声,蒋青云扭头笑了笑,他不敢对老爹说太多,怕他接受不了。 这方面,娘就开明多了。 “老爷、少爷,夫人请你们回去。” 穿金戴银的晚秋过来了,声音很柔。 “什么事?” “该吃饭了。” 大年初一的午餐,丰盛至极,难得的家庭满员聚餐,家庭成员之间光是寒暄一轮,就要不少时间。 升官发财,天使莅临,围坐在饭桌旁的所有人都挂满笑容。 除了洪涛,她实在快乐不起来,无论是娘家境遇还是自身遭遇,都让她对未来悲观。 蒋青云只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全程便不曾再投去一眼。 孽缘~ 文氏注意到了,等酒过两巡,她就低声吩咐老妈子把大肚子的洪涛扶下去了。 …… 午饭足足吃了2个时辰,无缝衔接上了当天的晚饭。这是古代富贵人家的标配。 外面鞭炮声声,欢声笑语。 蒋青云喝得半醉,吩咐绿珠给自己来了碗醒酒汤。 突然间,他想出去透透气。 “娘,我去下育婴堂。” “让江南陪你去吧。” “不必了,天黑路滑,我带几个护卫。” 前院,周仓、江北也喝得半醉,一听少爷要出门,二话不说丢下酒杯拎着刀就跟上了。 胡同没有路人,一行五六个人踩着路上的积雪,吱嘎吱嘎。 …… 育婴堂冷冷清清的伫立在那。 敲开门后,主事沈月很诧异。 “奴家拜见御史大人。” “免了,今天伙食吃的什么?” “炸酱面,大腌萝卜,每人还有两个白馍,孩子们吃的很满足。” 清冷的月光下,蒋青云望着墙壁上那首自己亲笔书写的《春江花月夜》,恍如隔世。 诗、环境、心境,此时此刻终于对上了。 就是这种感觉! 蒋青云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不动,他真的感觉到了时间、星星、宇宙、真理,以及永恒。 …… 过了好一会,他睁开眼睛: “江北,你骑马去弄几筐鞭炮,再多弄些点心糖果来。” “是。” “小小年纪,睡什么觉?把所有的人都给我轰起来,过年嘛,就该熬半宿。” 很快~ 沉寂被打破,欢笑、鞭炮、尖叫、疯跑,闹腾了半夜,也热闹了半夜。 …… 待这帮孩子重新回到热炕大通铺,蒋青云拍了拍手里的花名册: “沈主事。” “大人?” “你做一下准备,南城育婴堂规模太大,必须要分散安置,留下岁数小的,迁走岁数大的。我在京郊已选址三处,兹定于正月十五搬家,让孩子们互相道个别,以后再遇就不那么容易了。” 122 本官不会认罪,本官只不过是输了~ ~ 正月初三,蒋忠诚夫妇俩返回通州。 正月初四,南城校场。 空旷的演武场上,600名巡城兵丁、200名顺天府差役、100名两黄旗骁骑营马甲、100名两黄旗汉军养育兵,整齐列队。 当蒋青云走上点将台。 上千人齐刷刷单膝跪地,高呼: “参见蒋副宪。” …… 早有士兵搬来太师椅,蒋青云坐下,环视底下。 “奉旨,捉拿朝中结党逆臣。” “本官现在命令你们,就地打乱,各衙署混编,每50人为一小队,顺天府的人负责维持秩序,兵马司的人负责抄家,两黄旗的人负责镇压反抗。” “嗻。” 半刻钟后,20个小队成形。 蒋青云点点头。 护卫走下去,开始分发抓捕令。 “顺天府、兵马司、骁骑营的军官,现在碰头商议一下。一炷香后,开始行动!” 说完~ 蒋青云就回到典狱长的小楼里。 外面忒冷,屋里舒服。 “诸位,开始了。” “好,静候佳音了。” 屋内,大理寺、刑部、顺天府的主要官员早就候着了。 还有领侍卫内大臣鳌拜也来了,他是代表顺治前来监督的。 …… 无聊,就只能喝茶。 工作时间嘛,也不适合弄其他娱乐,只能一杯杯的喝茶。 蒋青云喝的是二哥吴庸开的保健茶,滋阴又补阳。 19岁了,身子骨要紧,需要保养。如果身体不好,甭说掀翻世界,翻个女人都吃力。 “蒋老弟,恭喜啊,三品官了。” “鳌兄,托你的福。” “你喝的这茶,不常见啊?” “好茶,改天我让人送府上。” 哈哈哈哈~ 俩人笑的很开心,男人的友谊就是这般简单。 “鳌兄,投靠朱由榔的那些正蓝旗余孽有消息了吗?” “早晚都得死。” “朝廷还是仁厚啊。” 鳌拜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他知道蒋青云指的是还在内城东南角居住的那些正蓝旗老弱妇孺。 这块血淋淋的伤疤没人愿意去碰。 左右为难。 …… 外面,鼓声响起。 20个抓捕小组士气高昂、鱼贯而出,向各个方向跑步前进。 破门、抓人、抄家,一条龙。 大部分被抓捕的官员早有心理准备,脸如死灰,心如止水,一言不发,默默的走上囚车, 52名北方籍贯,曾在前明担任京官,后投靠清廷仍旧在京做官的党人,被丢进了右安门监狱。 名单是刑部尚书李率泰、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三人一道拟定的。 之后,顺治过目。 蒋青云只负责执行,尽量规避可能的风险。 …… 中午时分,开始审讯。 李率泰居左,蒋青云居右,挨个提审。 “谢升,你知罪吗?” “老夫无罪,老夫只不过是输了,老夫认倒霉。但是,你们这些辽党也别得意,你们早晚也有这一天。” 李率泰无奈,瞅了瞅蒋青云。 “下一个。” ~ 不出意外,提审了一圈,没有一点收获。这帮人要么沉默,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哭哭啼啼,要么高呼皇上万岁。 正如谢升所说,只不过是输了。 …… 急出一脑门汗的李率泰只能暂时退堂,他拉着蒋青云走到堂后。 “蒋副宪,用刑吧?” “不可。刑不上大夫,这个道理李尚书你应该懂的。” “我当然懂,但是拿不到口供,怎么办?” “宫里有什么指示?” “既要服众、又要刹住党争之风、还要经得起朝廷的考验。” “交给我吧。” “你?” “对。” 李率泰的脑子里猛然想起了去年多尔衮余孽的500多份口供~ 右安门监狱门口。 众人登上马车、轿子陆续离开。大过年的,可没人想在监狱这种晦气地方久待,除了李率泰。 …… “进去吧。” “哼~” 前左副都御史谢升翻了个白眼,走进四面无窗的审讯室,很简陋,只有一张椅子。 狱卒锁门后,屋子里就陷入了黑暗。 “和老夫玩心理战?” 谢升很不屑,他深吸一口气,施展儒家弟子绝学,静坐苦思。只把牢房当书院,慢慢的咀嚼经典。 朱熹竹林悟道、王阳明龙场悟道、自己何尝不能牢房悟道呢。 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狱卒送来了饭菜。 吃完之后,又悟了1个时辰,谢升困了。 …… 此时,牢门突然被打开,一耳朵里塞满棉花的狱卒拎着铜锣走进来。 哐当~ 一声锣响,把刚睡着的谢升刺激的心脏直哆嗦。 “***,滚出去。” 狱卒微笑,继续敲锣。 谢升骂,他就敲。 谢升不骂,他也敲。 1个时辰后,另外一个狱卒端着火盆进来了,就放在谢升正前方。 从黑暗到光明,谢升很痛苦,他已经不骂人了,只是闭着眼睛苦苦坚持。 …… 两个时辰后。 狱卒脚步虚浮,走出牢房,走到换班的同僚身边。 “该你了。” 声音很大,换班的人被他吓了一跳。 “你踏马的吼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踏马的耳朵聋了。” 两个时辰后,换班的人耳朵也嗡嗡的。因为小屋没窗户,锣声来回回荡。 如此反复。 18个时辰过去了。 谢升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攥着狱卒的裤脚。 “求求你了,让我睡会吧。” 狱卒不搭理,只是把铜锣搁他耳朵边,猛猛敲。 刺耳的锣声中,谢升不停抽搐。 …… “李尚书,下官真得感谢您。” “谢我什么?” “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尼姑柳氏,人间绝色。您从哪儿找的?” “真有这么好?” “这么说吧,此尼就是红尘修行的炉鼎、床笫之欢的绝配,令我爱不释手、十分欢愉。” 李率泰表情有些尴尬,略微扭过头去。 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他真的没这种体验! 他娶了一位极丑无比、性格暴躁的的爱新觉罗宗室女子,此女暴躁、妒忌,就连府里的丫鬟都是照着腰围3尺的标准买的。 李率泰此时百爪挠心。 可恨的是王八蛋蒋青云还在那喋喋不休,绘声绘色的描述。 著名哲学家弗洛伊峰曾经说过: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play,我们很难分得清谁是主,谁是奴。 123 李率泰也掉坑了~ ~ “蒋老弟,别说了,真的别说了,我不想听你。” “李兄,你咋了?” 蒋青云故作震惊,望着满头大汗、浑身扭曲、眼睛通红的李率泰。 “我身体有些不适。” “我帮你找个大夫吧?” “不用不用。” “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你听我的!” 李率泰脚步虚浮,一个人孤独的离开了露台,多年的压抑今日骤然爆发,痛苦不堪,说出去谁信呐,堂堂尚书竟压抑至斯。 蒋青云望着他的背影无声的笑了。 心里念叨着:就说,就说。 …… 过了一刻钟~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屋子门口,突然用力敲门。 咚咚咚~ “李尚书,真不用找个大夫来吗?” “不用,我说了不用。” 里头人似是受到了惊吓、语气格外暴躁、愤怒。 蒋青云这才满意的背着手离开了。 著名化学家拉瓦锡曾经说过:我发现了万物守恒定律,世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如果有人不快乐了,必然就有人更加快乐了。 此时,李率泰的快乐就转移到了蒋青云头上。 只见小蒋御史哼着小曲,翻看送来的口供。 战果斐然,战果斐然啊。 一般来说,没人能扛住这种审讯,但偶尔也有例外。 弘文院庶吉士魏象枢,在遭遇车祸小腿骨折未曾痊愈的情况下,仍旧一字未写。 “此獠面目狰狞,绝非善类。” “大人,怎么处置?” “让他睡觉,但是,每隔一刻钟必须强行唤醒一次。” …… 蒋青云捧着口供又来到李率泰屋子门前,贴着门听了会。 再次敲门。 咚咚咚~ “李尚书!” “又怎么了啊?啊?” 里面的声音都快带哭腔了,委屈的很。 “口供好了,你不来看看吗?” “我马上就去。” “哎,等你啊。” 蒋青云迈着四方步得意的离开了。啊,致敬不正经的19岁。 …… 中午,羊肉锅子。 李率泰可能是用冷水洗了脸,整个人冷静了许多。 “这锅子里面放了什么?” “鹿茸、山参,冬日进补正当时,咱哥俩再来口药酒。” “这酒里泡的什么?” “虎鞭。” “老弟,你自己吃吧,我吃点蔬菜和白米饭。” 蒋青云放下了碗筷。 “李兄,你可以和我说句实话,你是一直防着我?还是清廉至斯?” “没有防着你。” “怕我给你下药吗?” 蒋青云自顾自的每样夹一筷子丢进嘴里,又灌了一口虎酒,然后盯着李率泰,痛心疾首。 “我本以为我们哥俩的关系坚如金铁。但是慢慢的,我发现你有点防着我?啊?” …… 李率泰心里一抖,放下碗筷,长叹一口气,狠搓面皮。 “老弟啊,你可能不知道,我府里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夫人是宗室女子,所以我不大方便~” 蒋青云仍然狐疑。 “按理说,咱们这个级别的官不至于啊,你可以低调养个外宅。” “哎~别说外宅,就是野花也不行,我的随从里面有夫人安插的眼线,天天跟着我。” “原来如此。” 蒋青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同情、心疼、理解的望着李率泰。 “唉~” 李率泰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可怜、痛苦。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面具就这么被蒋青云撕了下来。 …… 话说到了这份上~ 蒋青云一边给他夹羊肉,一边抛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关心的问题。 “哥哥属实不易、但我有个疑惑,既然如此,你当时怎么敢买下如此貌美的柳氏赠送与我?你就不怕你夫人误会吗?” 李率泰心里一咯噔。 坏了,这踏马的难圆谎了。 他一边扒饭,一边飞速思考。 “这件事我提前和夫人报备过,为了赎科尔坤嘛,夫人也知道是我远房亲戚所托,她~还是通情达理的。” “原来如此。但是说句心里话,哥哥你释放科尔坤之事万一被人揪出来,这罪可大的很。” “是是。” 李率泰心不在焉,他不会透露其实是太后授意。 话聊到了这份上,他有些怀疑蒋青云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心中忐忑。 “哥哥,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忠臣、良臣、青年才俊。” “可是现在多少人盯着我,眼红我,弹劾我,我是真怕被人背后上眼药。” “你放心,哥哥我肯定支持你。” 蒋青云表现出感激样,举起酒杯。 “干杯,就这一杯,给个面子~” “好吧。” …… 药酒佐羊肉,那效果不是一般的好。蒋青云隐隐燥热,他料李率泰应如是。 “哥哥,我有个大胆的建议。” “讲。” “我带你去瞧一场高规格的歌舞表演。” “不行不行,我都说了家有母老虎,不方便。” “去皇家会馆。” “东华门那个?” “对,房子盖得差不多了,秀女们也训练的差不多了。” “僭越了吧?” “哥哥你想什么呢?我们就是去视察,瞅一眼就走,你还真想脱靴上炕啊?” 李率泰心动了,男人嘛,心动就会行动,行动就会激动。 …… 距离东华门仅3里的皇家会馆,主体建筑基本竣工。 “谁设计的?” “我呀。” “老弟,你不简单啊。” “还成,南北建筑特色结合,优劣互补。” 四周有多幢两层小楼,既能遮掩视线,又能抵御风沙,中间是一层主体建筑,酷似场馆,略带穹顶。 小楼和主体场馆皆有通道相连。 冬天有地龙,夏天有水冷。 “楼顶镶嵌的那些玻璃球是什么?就像是一盏盏灯。” 蒋青云笑笑。 屋顶开了许多小洞,埋入了许多的玻璃半球,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泽灯原理,利用光的折射,提供屋内天然照明。 在东南亚落后地区被广泛采用。 …… 继续往里边走,隐约的丝竹声传来,《佳人伴孤灯》,轻松悠闲,一听就有洞房的气氛。 李率泰的心脏竟是不争气的剧烈跳动起来。 “李兄,想看吗,掀开瞅瞅。” 李率泰的脚下不听使唤,手也不听使唤,稍微掀开了厚厚的红布幔。只一眼,如同看到了美杜莎的眼睛,他原地石化了。 世上竟有如此勾魂的舞蹈?如此大胆的服饰?如此轻佻的动作? 著名精神病科医生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无论你问我任何领域的任何问题,我都会用同一个答案回复你——压抑。 124 呀,皇上的女人你也敢染指? 李率泰不会知道,这个舞蹈居然叫《八旗在战斗》。 不知看了多久。 他扭头一看,蒋青云人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正当他沿着红毯走廊寻人时,迎面走来了一女子,紧身的白绸衣裤,刺绣的位置恰到好处。 “老爷,请跟我来。” “去哪儿啊?” “蒋郎中有吩咐,带您参观。” 李率泰魂不守舍的跟在女子身后,白皙光洁的背部触手可及,他的眼珠子都要凿进去了。 突然,女子止步。 李率泰没反应过来,径直撞了上去。 哎呀~ 俩人一起摔倒在走廊的红毯上。李率泰失控了,去踏马的爱新觉罗.膘肥体壮,去踏马的前程仕途。 …… 歌舞团后台。 原则上,更衣室这种地方是禁止男人步入的。但是,蒋青云就是原则,原则就是蒋青云。 推门就进,毫无顾忌。 这就叫——“代天巡狩!” 女孩子们稍微惊慌了一阵,随即释然。蒋御史当面,那就是皇上当面,没啥好遮好掩的。 “妾身徐佛,拜见大人。” “徐妈妈辛苦了。” “当不起大人夸赞。” 徐佛,江南名妓,退隐之后,在苏州府盛泽镇归家院收养女孩,名声大噪。柳如是,是她调教出来的优秀生。 去年,蒋青云自感审美不够。 通过内三院,要求苏州知府、扬州知府、杭州知府搜罗贡专业教师、奢华衣料、胭脂水粉,送至京城。 于是,苏州知府送来了大名鼎鼎的归家院女东主徐佛。 …… “大人,您喝茶。” “徐妈妈,你也坐。” “谢大人。” 蒋青云近距离端详,判断徐佛的年龄和孝庄相似,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增添了不少痕迹,但,依稀能看出些早年的风采。 徐佛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拢了拢散发,微微脸红。 “大人,是妾身的妆容花了吗?” “岁月也会败美人。” 徐佛笑了:“不敢回忆。” 孰料,蒋青云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小手,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徐佛也有些错愕、震惊。 不是说不习惯被男人握手。 而是不习惯都这个年龄了,还被男人握住小手。 徐佛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隐隐有些配合之意。 …… 著名作家太宰治曾经说过: 唱歌的时候,普通的客人都关注公主,可我~喜欢和妈妈桑坐在一起,喝喝酒,聊点人生。 早稻田大学毕业的白坂亚纪!! 赛高!! 此时此刻, 蒋青云盯着徐佛的眼睛,轻轻拍打她的手背。 “还适应吗?” “大人明鉴,妾确实有些水土不服。” “歌舞团这些女子资质如何?” “资质一般。” 蒋青云此时顺杆上蛇,轻轻搭在徐佛的手腕处感受脉搏。大哥会切脉测谎,三弟也想学。 …… “徐妈妈,我们这个歌舞团面对皇家,资质无需上乘,关键是忠诚。” “妾明白。” “你在这里好好做事,两三年后你再回乡就多了一层光环,无论是地方官还是士绅都不敢对你造次。” “谢大人。” “陪我一起看彩排吧?” “是。” 著名女作家伏波娃曾经说过:man,不要带一个千帆阅尽的女人去高档酒店,要带她去坐旋转木马。 没一会,舞台准备就绪。 宽大的新中式沙发里,年近四旬的徐佛乖巧的偎依在蒋青云肩膀处,安静的看完了一曲。 …… 一曲结束,蒋青云起身。 该收拾李率泰了! “徐妈妈,跟我走。” “是。” 俩人一前一后,蒋青云大步流星,徐佛碎步快移。 走在红毯上,脚步无声。 隔着5丈就听到了熟悉的那种动静。 徐佛脸先是煞白,蒋青云回头对她笑了一下,然后推开那扇屋门。 “李尚书,你在干什么?” “蒋大人,你不要喊,你不要喊啊。” 此刻,李率泰从云端直接跌落谷底,心慌手抖,语无伦次,浑身流汗。坏了,这下死定了。 误入白虎节堂了。 …… 徐佛站在门外,静静的听着。 仙人跳! 很古老、很有效的一种陷阱,经久不衰,不止针对男人,也可以针对女人。很多年前,东林党也这样玩。 里头俩人交谈的声音时高时低。 很显然,已经进行到了谈条件的环节。 一盏茶后~ “李尚书,你可害苦了我啊。真的,真的,我不该带你来的。” “蒋老弟,蒋大人,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大爷,求求你了,你不说我不说,这个女人也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唉~ 蒋青云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除非~你答应我三个条件。” “好兄弟,莫说三个,就是三十个也没问题。” …… “第一,你毁了这位秀女的前程,你得补偿她。” “怎么补偿?” 蒋青云扭头。 “4号,你家里有哪些人?” “妾身家里有父亲、娘、哥哥、弟弟,妹妹。” “安排他爹到苏州府做官,品级不要高,七品以下就成,但得是肥缺。” “是是。” 说到这,蒋青云扶起哭哭啼啼的女人。 “别哭了!” “记住,这事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都不许讲。你老爹还有你哥哥的前程,有了。穿好衣服,走吧。” 徐佛带走女子,善后安抚自是不在话下。 蒋青云继续提交件: “第二,我手底下有几个人干的不错,可我没地安排他们,你出面安排到刑部做主事。” “好好。” “第三,以后再有人弹劾,你得站出来帮我说话。” “好好。” 勒索环节之后,就是安抚。 “李老哥,其实我也很理解你。没事的,我替你保密。” …… 离开场馆之前,李率泰深呼吸一口气,整理心情,整理仪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轿夫们见自家老爷出来了。 “压轿。” 此时,夫人派来的那名眼线,居然朝会馆里面张望。 被爱新觉罗.膘肥体壮欺压了多年的李率泰终于爆发了,冲上去,对着眼线就是一巴掌。 “那是皇家场馆,里面养的都是皇上的女人,你看什么看?想死啊?” 被打的一踉跄的随从愣是没敢吭声。 是啊,自己刚才居然怀疑老爷在里面偷偷玩女人,自己还真是脑子进水了。 125 搞政治,需要三种男人和两种女人 正月十四。 是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平西王吴三桂,四位统兵的汉军王爷离京奔赴前线的前一天。 宫里举行了高规格的送别宴。 孝庄、顺治亲自出面,三品以上京官,在京王公大臣全部列席,给足了面子。 宴上~ 顺治给四人赐下御酒。 “诛杀朱由榔,剿灭明军,毕其功于一役,朕将不吝封赏,裂土封王,效沐英前事。” “谢皇上。” 四人眼眶发红,感激不已。 吴三桂不知道其余三人信不信,反正他心里一点都不信。 他身为辽东将门子弟,经历了无数人、无数事,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真情”,他认为这个世界只有“无可奈何的妥协、权衡利弊的友谊、虽迟但到的清算。” …… 蒋青云如今是正三品左副都御史,有资格赴宴。 他坐的位置比较靠后,方便吃吃喝喝,此时上演的君臣情深统统和自己无关。 不过,他遇上了一个熟人。 孔四贞! 她很乖巧的坐在孝庄身边,余光凿了自己一眼,她坐的那个位置很像上学时候坐在讲台上的女教师,居高临下。 蒋青云有预感,这种女人不会安分守己的。 果然! 中途~ 他溜出去如厕时遇到了一个神情紧张、左右张望的婢女。 婢女望见自己,眼神一亮,重重咳嗽两声,把一个纸团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蒋青云左右环视确定无人,才走过去捡起来。 …… 打开一看。 字体娟秀,但内容极其狂野。 “明日,我将随父王南下。今日申时之前,你必须到崇文门外悦来客栈二楼。胆敢爽约,我就向太后告发你强健!” 蒋青云扶额。 知道让丫鬟送信,知道不署真名,知道偷情是见不得人的。说明孔四贞理智尚存,但不多。 后面脚步声响起,蒋青云连忙将纸团丢进茅厕。 吴三桂来了。 在这种地方碰头,气氛尴尬。 蒋青云知道: 大清如果海晏河清,自己就失去了发挥的空间,大清一定要乱,要不大不小的乱,尤其是京师。 “平西王,下官祝您马到成功,裂土封疆。” “嗯。” 吴三桂面色平静,一副忠臣模样。 蒋青云微笑,拱手告辞。 人皆有心魔,他确定,吴三桂的心魔被自己提前10余年放出来了。 …… 殿内,众人喝酒正酣。 一个圆脸络腮胡的蒙古汉子凑了过来。 “嘿,你欠我的50两金子呢?” 蒋青云狐疑的打量着他。 “有吗?” “上次除夕宫宴,你亲口说的。” “哦,你说赛马啊?不是还没比吗?” “反正你都是输,还不如早点认输,把金子给我。” “那能一样吗?你定个日子,我们到城外赛马。” “你这个人是不是看不见黄河就不肯去死?” “那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圆脸络腮胡壮汉嘿嘿笑了,抛下一句:“差不多。正月二十九,我在朝阳门外等你。” …… 酒过三巡。 孝庄走下御阶。 “平西王,你们父子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哀家想封吴应熊为郡王,留在京师,平西王你觉得可好?” 周围瞬间安静。 事发突然,事先没一点心理准备。但老辣的吴三桂还是以最快速度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他拉着吴应熊下跪。 “臣父子叩谢天恩。皇恩浩荡,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起来。” 孝庄亲自扶起俩人。 周围的人见状又是一顿虚伪的恭维。 顺治略感诧异,封王是皇额娘临时起意,事先未曾和自己商量。他立马意识到,额娘这是不放心吴三桂这个军头。 …… 蒋青云则是心中窃喜。 想搞好政治~ 三种男人不可或缺,第一种是心腹下属,第二种是利益盟友,第三种是兄弟。 两种女人不可或缺,第一种是联姻的女人,第二种是漂亮女人。 吴应熊留京做质子对自己有利,又添一员盟友。 目前~ 冯栓、宁完我、吴应熊、鳌拜、索尼,统统都是自己的盟友。某种程度来说,顺治也是自己的盟友,李率泰也快是了。 蒋青云一边低头思考,一边猛吃海参、鹿茸,积蓄体力,备战孔四贞。 1个时辰后~ 送行宴结束,气氛热烈。 京官们全部起身,弯腰拱手。 “下官们恭送定南王,恭送平南王,恭送靖南王、恭送平西王。” 蒋青云稍微抬头,见孔四贞跟在孔有德身后,乖巧甜美,亦步亦趋,一副恭良贤淑的贵女模样。不过,当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居然狠狠的凿了自己一眼。 “介娘们皮痒了。” …… 吃饱喝足,众人一通寒暄,毫无营养。 然后各自回府。 蒋青云没急着走,他先去十三衙门礼仪监转了一圈,熟悉工作环境,熟悉下属。礼仪监管事的人里面有几个太监,还有几个两黄旗的包衣。 礼仪监的日常事务由一个叫“德公公”的小太监主持。 此人是总管太监吴良辅的干儿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蒋郎中,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小德子,本官平时没空管礼仪监的具体事务,你尽可做主。每月提交两次工作简报。” “工作简报是什么?” “就是记录日常事务、内部奖惩、人员调动、经费变动。” “可奴婢不识字~” “你口授,找个识字的人帮你记录。” “嗻。” 小德子跪地,恭送蒋青云离去。 …… 出了午门~ 蒋青云官袍都没换,就骑马直奔崇文门外的悦来客栈。 崇文外大街,异常热闹。 这里是南城最典型的市井消费区,平民消费,日常消费为主。 悦来客栈不算豪华,但胜在位置优越。 “你们在外面候着。” “嗻。” 蒋青云大踏步走进客栈,唬的掌柜立马出来迎接。 “楼上有客吗?” “啊,二楼以上有位小姐出了很多银子,她全包了。” 蒋青云抬腿就上,踩着木制楼梯,蹬蹬蹬,快速登顶。 楼梯口,俩丫鬟眉眼带笑,弯腰施礼。 “公子,请~” 三楼,天字号上房。 蒋青云稍稍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房门,吱嘎一声,里面无人~蒋青云想了想,手按刀柄,抬腿迈进门槛。 126 不准孙延龄碰你 屋内温暖如春,却无人来迎。 蒋青云想了想,先掩上房门,然后站在厅内故意咳嗽了两声。果然,里面传来了浅浅的笑声。 寻声觅人,掀开帘幔,掀开纱幔,终于见到了正主。 只见孔四贞侧身斜靠在榻上,只着杏色中衣,一副狐狸样,慵懒又狡黠。屋里还有俩贴身丫鬟,只着绯色小衣。 富贵小姐的事从来不避着丫鬟,当然,也没法避。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贴身丫鬟就是小姐的半拉小脚。人要做的事,能瞒得住小脚吗? …… 一丫鬟低头走过来。 “大人,洗洗罢?” “嗯。” 蒋青云摘下顶戴、佩刀丢到桌上,随即很自然的张开双臂,俩丫鬟一左一右,熟稔的帮忙卸甲。 孔四贞起身,轻轻拔下金簪,一头青丝瞬间失去束缚,垂顺展开。 一步一步走下榻来。 蒋青云此时才看清,她居然戴了脚铃、手链,还有臂钏。 “蒋郎,奴家想你想的好苦~” 不能忍! 蒋青云立马推开碍事好似蛇缠的丫鬟,将孔四贞打横抱起,一把丢到榻上。 …… 许久之后。 蒋青云仰面朝天,一动也不想动。 俩丫鬟负责收拾,打来了热水帮着擦拭。 孔四贞趴着: “蒋郎,奴明儿就要走了。” “我忙的很,就不送了。” “蒋郎这般狠心?” “露水情缘,见不得光。” “好想和你再去一次紫禁城,冬天不好,倘或是夏天在御花园里泛舟~” 蒋青云望望丫鬟。 “没事的~都是家生奴婢。” “你和孙延龄是怎么回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年成婚。” “你就不怕?” 噗嗤~ 孔四贞笑了,笑的前俯后仰。 “奴和他早有过了,不过,奴不喜欢他。” “为什么?” “孙延龄在战场上是个拼命三郎,可榻上却是个谦谦君子,他把奴家当公主,你把奴家当出生~” 正说着,丫鬟端来一碗药汤。 “小姐~” 孔四贞接过,咕嘟咕嘟喝下。 “这是什么?” “避子汤啊。” …… “你真要和他成婚?”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反悔,我孔四贞绝不是那嫌贫爱富之人。” 蒋青云一阵无语。 说你传统,你特开放。说你开放,你又特传统。这世上,就没有纯粹意义上的标签人~ “我明天真的走了。” “我祝你一路顺风。” “蒋郎,你就不想好好珍惜一下最后的时光吗?也许,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我了。” 孔四贞突然坐起,瞪大眼睛,一副很气愤的模样。 甜妹的反差永远是最强烈的。 “蒋郎,你说,我与你夫人比,孰美?” “你,略逊一筹。” “来啊,摁住这个狗贼。” 俩丫鬟笑嘻嘻的爬上来,宛如左右门神,分别摁住一只胳膊。 …… 半个时辰后~ 蒋青云准备离开。 “蒋郎,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我走之后,不许孙延龄碰你。” 半晌,孔四贞笑的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世上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回到府邸,蒋青云下马时略感不适,想了想,决定叮嘱一下江北。 “江北?” “大人?” “记住,唱戏的虽好,但不可过度,否则影响武艺。” “属下明白。” “过些日子,我寻一温良贤淑的好女子,也与你为妾。” “谢大人。” 江北喜滋滋,跟着妹夫混,亏不了。 “大人,那我呢?” 周仓眼巴巴的。 “你今年多大了?” “我可以了。” “好,一并安排。” …… 次日。 永定门外送行。 四王卫队甲胄齐全,队列整齐,旌旗飘扬。骑兵们只是静静的候在那,就透着嗜血、残忍、威压。 五城兵马司那些兵压根不是四王卫队的对手。如果公平野战,二打一必定惨败,三打一或可一战,四打一方可有胜算。 军力,现在是蒋氏小集团的短板。 以后也将长期是。 在四九城无数眼睛的注视下,敢直接染指兵权,自己必死。只能迂回染指通州镇。 鼓声响起。 …… 一声炮响。 一队队骑兵鱼贯通过。 蒋青云一眼就看见了孙延龄,绿盔绿甲,刚刚升迁为游击将军,全赖孝庄恩旨越级拔擢。 孙延龄趾高气扬,未婚妻是太后的干闺女,有这层硬关系,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见他如此得意,蒋青云也颇感欣慰,微微低头。 孙延龄见了,更加得意,他跟着一辆马车,和里面的人窃窃私语。不用问,孔四贞坐在里头。 吴三桂谋士刘玄初,远远的拱手致敬。 旁人只当他是在给世子吴应熊行礼,但蒋青云知道,他其实是在给自己行礼。 “蒋大人。” “下官拜见郡王。” “咱们就不必来这虚礼了,从今往后,这京城的风雨咱们就要一起混了。” 吴应熊面无表情,望着远去的父王卫队。 他有种预感,自己此生很难离开京城了,质子的生活看似光鲜,实际不好过啊。 …… 散场时。 蒋青云找上了吴良辅。 “吴总管,下官有事求见皇上。” “候着吧。“ 吴良辅夹着腚,小碎步走到黄伞盖下和顺治耳语几声,然后就过来了。 “去吧~” 蒋青云走到黄伞盖前。 “臣请皇上视察东华门外的皇家会馆。” “哦?竣工了?” “是。” “嗯,朕今日左右无事,索性去瞧瞧。” 工期一年不到,放在古代,快的惊人。 主要是蒋青云给了工部很大的压力,反复强调四个字:不惜代价。 事实证明,工匠里面有不少聪明人,他们只是没有机会施展才华,没有机会做主。当蒋青云逼着工部把部分主事权力下放给建造匠人,工程速度就开始奇迹般的加速了。 我们可以相信群众的力量。 …… 还验证了一个反常识的观点: 王朝初年的手工业水平,往往远远超王朝末年。 明初的兵器,优于明末。清初的兵器,优于清末。 蒋青云甚至错愕的发现以顺治初年的冶金锻造技艺,锻造出来的火绳枪质量完全合格,只是设计差了些。 西方传教士在日记里曾经记载过:杀进中原的鞑靼人热衷于在各地开设兵工厂,他们似乎要把这个帝国变成一个巨大的兵工厂。 在战争的动力驱使下,八旗贵族很愿意对军事相关的手工业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并建起了一套完整的生产制度。 127 歌舞团来了一个身份尊贵的年轻人 外观低调的皇家会馆,静静的伫立在东华门外不远处。 “臣把周围半里的房子都拆了,防止有人隐匿,确保皇上绝对安全。不仅如此,臣还请工部配合整修了从东华门到这的道路。臣试过了,骑马只需500息。” 顺治大为震惊,随即走进了这座为只自己一人而建的会馆。 此时,工匠已经全部退场,内外打扫一清。 一名身材高大、身穿百衲衣的和尚,站在院子里大声诵经。 “爱卿,这位是?” “天机法师,来自五台山,他曾独自云游7省,佛法高深,悲悯爱人,是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臣请他来,一则祈福,二来批八字。” “批谁的八字?” “歌舞团的姑娘们,凡八字和皇上不合者,皆不能入。” “你信佛?” “臣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 “太后也信,只不过信的是黄教。” ……… 天机和尚突然转身,微笑着看着顺治。 顺治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和尚十分的面熟,似是前世有缘,连忙双手合十。 之后,才继续走进会馆。 蒋青云故意落后几步,拦住侍卫们。 “诸位兄弟,止步,里面不方便。” “蒋御史,咱家可以吧?” “总管您当然可以。” “嘿嘿,嘿嘿嘿,咱家畅通无阻。” 吴良辅跟进去了,毕竟没家伙的男人,成不了事。 …… 颇感新奇的顺治卸下了沉重的龙袍以及头上的玩意,换了一身轻松的开襟袍子。 走在昂贵的地毯上,闻着若有若无的香薰,望着走廊两侧的春宫挂画,他的心思开始萌动。 走到这里,其实就已经有了洗浴的感觉了。 前方传来隐约的乐曲声。 “爱卿,这是什么曲?” “《佳人伴孤灯》,表达的是新婚女子不愿夫婿喝醉之幽意。” “妙,妙啊。” 顺治忍不住笑了,随即又冷了脸。 想想也能理解,他15岁就结了两次婚,离了一次婚,而且还准备离第二次婚,这遭遇搁谁身上能笑得出来? …… 沉重鲜艳的缎帘被掀开,一股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鼻而来。 俩女子款款走来。 “公子。” 然后,就拉着顺治走了进去。 顺治懵懂如少年,忘了自己的身份,稀里糊涂的就这么坐到了新中式沙发上。 缎帘再次放下。 总管太监吴良辅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 “蒋御史,她们刚才叫皇上什么?” “公子!” “荒唐、僭越、糊涂,这些杀千刀的蹄子。” 说着,他就想往里面走,却被手疾眼快的蒋青云一把抓住胳膊。 “吴总管,莫要打搅了皇上。紫禁城规矩太多,皇上能开心吗?这是在宫外,莫要上纲上线。” 吴良辅阴晴不定。 “安全问题呢?皇上的安全问题呢?谁来负责?” 蒋青云笑了,心想这踏马的都是我的词,我的套路。 “吴总管放心,水火盗贼,一应问题,皆由本官负责。” “你、你、你这算蛊惑圣心。如此荒唐,如此离谱,大臣们会弹劾你的。” “吴总管,皇上喜欢,臣子不喜欢,臣子算老几啊?” 吴良辅语塞。 半天冒出一句: “蒋御史,你要是现在割了进宫,就凭你这份玲珑心思,我这大内总管的位置得让你来坐。” “不不不~” 蒋青云连连摆手。 …… 此刻,顺治如登仙境,飘飘欲仙。 15岁的少年皇帝哪儿见过这个,两任博尔济吉特氏皇后那都是胳膊能跑马,开弓能落雁的草原巾帼巴图鲁。 顺治的后宫看似数量很多,但摒除蒙八旗、摒弃满八旗,剩下也就汉军旗勉强还行。 可是宫规森严。 清装繁琐厚重,花纹绵密,紫禁城的一个个妃子穿的厚实的能挡30步外的轻箭,脸色板正的能去顺天府坐堂。 明明是16岁的妃子,却像61岁的老艺术家! 一开口就是和蔼可亲、扒了凤袍还是德高望重。 敦伦,明明是一件情趣盎然、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事,被硬生生搞成了祭祀流程。 …… 《贝加尔湖》。 一部基于芭蕾改的不中不西的集体舞蹈,精髓是刺绣紧身的白绸衣和整齐划一的高踢脚动作。 《八旗在战斗》。 一部不正经的粉戏,八名包衣女子穿象征八旗甲色的衣裳,短袖短裤,满场子的耍花枪。 雅乐《佳人伴孤灯》,逐渐变成节奏明快、气氛激昂的伴舞小曲,伴着音乐的节奏,歌舞团的年轻艺术家们也逐步向轻、薄、贴的趋势发展。 压轴大戏——《美好》。 大就是美,多就是好。大而多,曰美好。 天底下,所有15岁少年郎的心理概括起来,其实就两个字:渴望! 顺治也不例外。 他看心花怒放,他目不转睛,他龙颜大悦。 这正应了弗洛伊德的那个颇有争议的观点——一切问题的根源都是压抑。 …… “蒋御史,我得瞅瞅里面在演啥,听着声音不大对劲。 “吴总管,非礼勿视。” “咱家是太监,宫里的娘娘沐浴都不避着咱家,哼~” 吴良辅气鼓鼓的掀开一条缝,不瞅还好,一瞅。 “哎哟喂~” “咋了?吴总管。” “这,这穿的跟澡堂子有啥区别啊?” “吴总管,坐下喝茶,莫急,咱聊聊天儿。” “奴才是担心误会了今儿的议政王大臣会议。” “今儿有议政王大臣会议?” “对。” “什么时辰?” “申时三刻。” “现在已经申时一刻了。” “那就得劳烦总管您去通报一声了,兹事体大,议政王大会那是要紧事。” “你咋不去?” “本官是男人,这不是不大方便嘛。” …… 吴良辅哑口无言,咬咬牙,一跺脚,掀开帘子进去了。 “皇上,您该回宫了。” 顺治看的正入迷,突然被打断,心中恼火可想而知。 “回什么宫?” “皇上,今儿有议政王大臣会议!” 帘子后面的徐佛颇有眼色,立即示意暂停。 音乐声骤然停止,一群女子迅速退入后台。 顺治很窝火,很郁闷,伸手就给了吴良辅一巴掌。 “不早点提醒朕,你这个狗奴才。快,回宫。” 更衣时。 吴良辅暗中叫苦。 “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 今儿皇上火气旺,自己的罪过大了~ 临走时,顺治眼睛泛红、脸色泛红、脚步虚浮。 “蒋爱卿~” “臣在。” “明儿朕还来。” “臣遵旨。” 128 炮轰中枢衙署 御驾走后,偌大的皇家会馆顿时安静了。 胜利完成了表演任务的姑娘们衣不解、妆不下~ 开会! 由年轻且英俊的蒋御史坐在上头给大家开个事后总结会。 “本官宣布,这是一次成功的演出!” “歌舞团劳苦功高!本官决定,给予每人赏银10两,锦缎1匹,徐妈妈和白团长,赏银100两。” 说完,他带头鼓掌。 姑娘们的掌声许久不绝~ …… 虽然身处花丛,但蒋御史颇为冷静,得益于最近的放荡不羁,导致他对胭脂俗粉的免疫力大幅度提高。 会议结束之后,还得开小会。 仅有三人参加的闭门小会。 徐佛:前江南名妓,虽然风韵不再,但经验和眼光都是一等一的,如今挂着礼仪监赞礼郎的虚衔。名副其实的老前辈~ 白云上:普通包衣家庭出身,如今是歌舞团的团长,领着七品官俸。年轻的后浪~ 徐佛惴惴不安: “大人,妾万万不敢受如此厚赏。” “为何?” “方才的表演若是被内行人看到,要指着妾的鼻子骂的,咱们这个歌舞团无论是身段、舞姿、还是气质,都是中下之姿。” 蒋青云笑了。 本来就是一群资质普通的包衣女子,本来就没指望训练出一群柳如是。 再说了,如果一开始就让顺治吃的太好,后面怎么办? …… “徐妈妈,你听好了,如今这般就很好。本官可以代表皇上,本官觉得好,那等于皇上也觉得好。” “是。” 徐佛和白云上同时心肝儿一抖,僭越无过蒋郎。 蒋青云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 “我曾经和你们讲过,歌舞团的所有人要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妆容、衣裳、高矮、胖瘦,尽可能一致。胖了,就少吃。瘦了,就多吃。不合格的就淘汰。” “是。可妾担心,会不会匠气太重?” “不。徐妈妈,你试想一下,如果团里突然有人病了,突然有人使小性子罢演了,你怎么办?如今这般,百人如一人,一人变百人,随时替补,随时撤换,没有人是不可或缺的。” 徐佛恍然大悟。 御史大人防着团里出现个把恃宠而骄的女人,所以从一开始就彻底堵死了歌舞团出皇妃的可能性。 白云上的话不多,但听得很认真。 …… 晚饭很精致。 乳鸽杜仲汤、大枣鹿茸羊肉汤、海参乌鸡汤、乌鸡黄芪枸杞汤~配上一丁点的白米饭。 歌舞团是这样的,人人吃饭克制,生怕砸了吃饭的饭碗。 吃完之后~ 蒋青云和白云上独处一室,单独听取了她关于歌舞团内部“忠君从蒋”思想教育情况的汇报。 思想教育很关键~ 很关键~ 时长两刻钟,影响一辈子。 …… “大人,时辰已过,内城九门已关闭,不如~” “无妨,本官在城内自有去处。” “妾恭送大人。” 白云上目送蒋青云离开,她是蒋青云推出来掌控歌舞团的台前人物。 她的父亲和哥哥如今在扬州府负责宫廷采买,妹妹也和通州镇绿营一位参将的儿子定亲了。 这样的家庭,忠诚肯定经得起考验! 内城宵禁! 规矩森严,但蒋青云就是规矩。 南锣鼓巷,一处别院。 叩门~ 咚咚咚。 “谁呀?这大晚上的?”老妈子嘟囔着开门,一开门,瞬间笑靥如花,“奥哟喂,少爷吉祥,少爷快请进,快来人啊,麻溜的烧热水、备酒菜、屋里多添红蜡烛。” …… 暖暖的烛光下~ 柳章台垂手挺立,光头锃亮,宝相庄严,五官清秀,轮廓被笼罩在一圈柔光下。 虽不是新人,但蒋青云仍然心动,一把攥住她的皓腕。 柳章台一如既往的平静,端庄。 她只是略带祈求的说道:“答应我,今晚的嘴巴只用来吃饭、喝酒。好吗?” “章台~” “嗯?” “我问你,大唐天台山高僧寒山曰,他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捅我,该如何处之乎?” 柳章台一愣,脱口而出: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你佛心不稳,还需修行。跪吧。” “是。” 柳章台一声不吭的跪在了蒲团上。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如此而已。 …… 次日。 尝到了血腥味的顺治再次来到歌舞团,多年的压抑一扫空,少年的幻想全部满足,其荒银程度不可描述。 后日。 顺治再至。 大后日。 顺治又至,沉湎在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蒋青云长舒一口气,顺治,早晚变成同治。皇权,距离自己更近了。 穿越前,前辈曾经说过一句话:青云啊,很多看似龌龊的招数,用来办事却是最好不过了。 前辈是对的。 …… 这一日,小太监低眉顺眼的来了。 “大人,皇上有召。” “劳烦公公,前头引路。” 说着,蒋青云就塞过去一小片金叶子。这小太监是第一次打交道,唬的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 “公公,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收着。” 蒋青云用不容置疑的态度摁住了小太监拒绝的手。这一刻,他就是小太监心中的真男人。 …… 按照歌舞团内部管理条例,事后,要给客人端上一碗精心煲了3个时辰的靓汤。 大枣鹿茸羊肉汤! 顺治喝得很舒服,这味儿对了。 “爱卿,朕每次来这地儿,朕都觉得心静如水~” “皇上喜欢就好。” “别拘谨,坐吧。” “是。” 待顺治喝完最后一口汤,蒋青云这才抛出了最终问题。 “皇上,臣那份关于中枢衙门事务流程改革的奏折?” 顺治眼神闪烁。 “爱卿,最终目的是什么?” “中枢集权,高度皇权。” …… 顺治沉默了会。 “爱卿,朕知道你的忠心。 “满朝文武只有你敢上这种直指关键的折子。” “朕也不妨和你说句心里话,诸位议政王大臣和汉军藩王,他们表面上是朕的臣子,实际是大清的股东。大清入关,他们是有股份的,他们不是朕的奴才,不是朕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的。” “所以,朕一旦推行中枢衙门事务流程改革,他们一定会激烈反对。也许到了那一天,哪怕是朕,也保不住你。” 129 户部试点 蒋青云点点头。 “臣知道。” “知道你还敢上这种奏折?你不要命啦?” 望着略显气愤的顺治,蒋青云知道,自己已经真正的走进了小皇帝的内心。 简在帝心? 不,蒋在帝心。 著名的官场物理学家牛顿曾经说过: “我给唐宁街的领导们提供方案时,从来不会提交唯一方案。一般来说,我会提交上、中、下三策,供领导们挑选。” “把选择权交给上司,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即使事情办砸了,上司也没法甩锅给我。大不了,两颗人头一齐落地。” “后来~由于教皇和国王的双重压迫,我漂洋过海来到东方,成为了一名客卿,但我没有气馁,凭借扎实的物理知识和良好的斗争素养,顺利进入帝国内阁。说实话,我在伦敦的社交场也要站起来敬酒,我其实并不排斥敬酒,我只是不喜欢给蠢货敬酒。” “我,牛顿,一生俯首拜青云。” 蒋青云低声道: “臣的想法是,先从六部当中择一部,由臣来牵头搞试点。” “哪个部?” “臣想,不如皇上和臣各自写下心中的答案,然后一起揭晓。” “好啊。” …… 牛顿走的只是小道,蒋青云走的是大道。 两张纸条同时展开。 第一张是——“户部!” 第二张还是——“户部!” 顺治激动的一拍桌子。 “爱卿,不谋而合啊。” “皇上圣明,这一眨眼的工夫居然就猜透了臣琢磨了足足半个月的方案。” “哈哈哈哈哈~” 顺治笑的很开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人人都喜欢被颂扬,哪怕是皇帝,哪怕是圣人。 实际上~ 户部是唯一选择。 战争还没有结束,加之军权敏感,顺治不可能让蒋青云去兵部搞试点,礼部、刑部、工部不那么重要,无关痛痒。 吏部倒是重要,但吏治改革一时半会看不出效果。 只有户部,可以立竿见影。 所以,蒋青云算透了这一层,看似是选择题,实际上无论怎么想,最后都只有一个选项。 …… 兴奋之后,顺治又冷静了下来。 “爱卿,兹事体大,这个议题肯定要上早朝,你和宁完我、范文程私下沟通好,争取早朝时更多人的支持。正如你折子里说的,大清帝国的中枢衙署要重视流程,重视程序。” “皇上放心。” “朕当然放心,朕就是感慨,满朝文武像你这样既忠诚又能办事的臣子还有几个?” “有。” “谁?” “户部宝泉局大使,周绍。” 顺治愣住了,真有吗? “此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臣的挚友,曾在吏部做过多年的师爷,最关键的是,此人也信佛,而且十分的虔诚。” 顺治提笔,写了张条程。 “户部周绍老实敦厚,可酌情提拔。” 然后唤来小太监。 “交给端重亲王。” …… 我大清皇帝也要有自己的豹房。 其实紫禁城的人都知道皇帝干嘛去了,但谁也不敢劝阻,他们私底下把东华门外的红砖建筑群称为“红宫”。 慈宁宫。 孝庄一边修剪盆景,一边听皇后诉苦。 “姑奶奶,皇上他都一个半月没碰我了,他、他总是去外面鬼混。” 孝庄脸色一沉。 “你是中宫皇后,说话要得体。鬼混这种词一出口,你就不像个皇后,倒像个泼妇。” “臣妾错了。” “哀家只能把你从大清门抬进来,接下来的事就要靠你了,你来慈宁宫哭哭啼啼有什么用,哀家还能把皇上锁到你身上不成?你要想办法留住皇上的心!!对男人要顺着来,不要总是对着干。” “可臣妾不会那些狐媚手段。” “你,现在给我出去,滚出去。” …… “太后,十三衙门送来的信。” 极少有人知道在十三衙门里藏着清廷皇室指挥的秘谍机关,它的前身是李永芳指挥的那支神秘军队。 皇太极从李永芳手里完整接管了全部秘谍,屡建奇功。 在多尔衮掌权期间,这个秘谍机关的名单由孝庄一人掌握。顺治亲政之后,就变成了母子俩人共同掌握。 但,清廷吸取了前朝教训。 秘谍机关没有主动查案的权力,只能接受皇室委派下来的任务,以潜伏在目标人物身边的方式获得情报。 京城的许多王公大臣府里,都有暗桩。 这样的工作方式就决定了这些人永远是阴暗角落里的老鼠,永远不能像锦衣卫那样穿着飞鱼服活动在阳光下,永远无法依靠自身实力独立办案。 他们没有名字,没有固定办公地址,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公开身份,十三衙门的宫外办事人员。 孝庄拆开火漆,从信封里面捡出一张白纸,又用毛笔蘸了些液体,在纸上均匀涂抹。 纸上慢慢出现了字迹。 阅后即焚。 过了半晌。 她吩咐太监:“召李率泰来见哀家。” …… 慈宁宫。 一脸紧张的李率泰迈着小碎步走进来,三磕九拜。 “起来吧,哀家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谢太后。” “哀家今儿找你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臣不知。” “你应该知道。” 此话一出,李率泰汗如雨下,他想歪了,居然想到是自己在红宫的丑事东窗事发了。 孝庄狐疑的盯着他。 “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臣~最近身体不大好,频繁盗汗,严重时甚至夜不能寐。” “你待会顺路,去太医院让吴院使给你开个方补补。” “是是。” …… 殿内很安静,太监宫女们都退避出去了。 “你知道红宫吧?” “知道。” “讲讲,那里面都有啥?” “坊间传闻,蒋御史训练了一群包衣家的女孩在里面唱唱跳跳,专门给皇上看的。” “没了?” “没了。” “你评价一下蒋青云这个人?” “蒋御史为官跋扈,为人好色,但秉性还是好的,应该是个忠臣。” “哀家让你安插在蒋府的那个秘谍,你后来有接触过吗?” “臣从未见过。” “好,那你就彻底忘了这件事,跪安吧。” “臣告退。” 满腹心思的李率泰离开慈宁宫,顺路去了趟太医院,刚一进门就闻到了药香四溢。 130 分赃大会 李率泰自揣身份尊贵,不想被御医和普通医士诊治,于是问道:“吴院使在吗?” “院使大人在里面。” 一间小小的屋子,堆满了各朝代的名家医书,还点着名贵熏香,挂着罗盘、鹿角、虎鞭。 名医范儿拉满了~ “吴院使,叨扰叨扰。” “尚书大人,您哪儿不适?” “盗汗的厉害。” “坐,手腕给我。” 吴庸的态度不卑不亢。 没必要卑,刑部尚书而已。也没必要亢,刑部尚书而已。 他闭着眼睛感受脉搏,马上就意识到这小子最近大约是做了亏心事,惊吓过度了。 李率泰也是心思深沉之辈,他本不想来看病,但又怕太后事后追溯。 “李尚书,从哪儿来?” “我从宫外来。” 吴庸立马捕捉了脉象的瞬间波动,暗自骂道:对大夫不诚实,你健康没了。 半晌,他睁开了眼睛。 李率泰连忙问道: “怎么样?” “肾虚,心火大。我给你开个方子。” 吴庸提笔刷刷刷,笔走龙蛇,然后端茶送客。 …… 虽然太医院隔壁就是御药房,各种药材应有尽有,但他没有一丝要给尚书大人抓点公帑药的打算。 下值的时候~ 普通医士抓点黄连、当归,带回家。御医可以抓点牛鞭、蛇胆,带回家。院使院判一般会抓点虎骨、犀牛角之类的昂贵药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御厨偷海参,二厨偷肘子,杂役偷剩菜,都是一个道理。 谁也不会较真太医院每月固定消耗黄连2000斤,到底是哪个特别能吃苦的人吃了?? 别问,问多了大家都尴尬。 体面~ …… 出宫之后~ 李率泰展开方子,望着满纸的鬼画符,心里总是不大放心。 “找家药铺。” “是。” 到了药铺,李率泰拿出被他撕了落款印章的药方。 “你帮我瞅瞅这张方子?” 掌柜的浏览了一遍,脸色狐疑。再看一遍,脸色凝重。又看一遍,阴晴不定。 “敢问这位大人,这是何人开的药方?” “一个普通大夫。” “庸医,真庸医也。” “哦?” “此人简直荒谬,一边补,一边泻,补3分,泻2分。” “本官不懂医术,你可否解释的再详细一些?” “打个比方,您被一根木刺戳伤了,来了个大夫,他左手慢悠悠的给你拔木刺,右手慢悠悠的给你止血。一边拔一边止血,拔了半天才完事了。” 见李率泰脸色阴晴不定,掌柜的又解释道。 “本来三副药就够了,现在得吃十副药。非要夸他的话,就是治的太稳妥了。” …… 出了药铺。 李率泰更加不放心了,于是又找了一家药铺。 “掌柜的,您帮忙看看这张方子怎么样?” 掌柜的看完了,脸色阴晴不定。 “您这方子是哪位大夫开的?” “宫里的一位御医。” “嘶~君臣佐使,医理扎实,用量考究,搭配简洁,大人,您这方子高明啊。” “那你说,这方子治什么的?” 掌柜的抬头瞅了一眼李率泰的面相。 “安神,去心火,补气血。” “你真认得这方子上的鬼画符?” “认得,认得。” 掌柜的摸着长须,笑的很矜持、很自信,内行都懂,外行懵懂。 …… 南城。 宣武门外,9号私房菜馆。 一场瓜分顶戴的会议正在召开中。 经三法司集体研究,判了都察院右都御史谢升为首的北党一系共计31人斩立决,只等出了正月就行刑。 辽党赢麻了。 远不止31个中枢衙署的官职出现了空缺,基本上被辽党和两黄旗包圆了。 为了抢名额,就连久病不愈的索尼亲自也来了,此时,他正为了一个户部郎中的位置和宁完我辩论的面红耳赤。 矜持~ 风度~ 谦让~ 在官场,这些都是贬义词。 不争、不抢、不走路子,还想红彤彤的顶戴自动掉你头上,凭什么?就凭你会写文章?就凭你人老实?就凭你当差认真? 俩人吵的不可开交。 “我那天站出来仗义执言了,你呢?你一句话都没说。” “你那天在金銮殿拢共就说了一句,臣也愿为蒋御史担保。就这一句话,你就想占一个四品官的名额?” “不在于说多说少,关键是立场!我表达了立场,你没有。” “我侄子在五品的位置上已经呆了足足2年,必须解决从四品,否则,我就退辽籍,我、我去混东林。” 哈哈哈哈~ 众人望着慌不择言威胁要加入东林党的那人,发出快活的笑声。 内部矛盾,无伤大雅。 …… 今日~ 无论从年龄还是品级看,蒋青云都是小辈。 由于谈话机密,不方便让外人在场,他主动承担起了端茶倒水的工作,做一个不争不抢的老实人。 不过~ 索尼急眼了: “蒋御史,你来评个理。” 听完之后,蒋青云很严肃的建议道:“诸位前辈,这几个争议名额咱们不如抓阄,顺从天意。” “同意。” “我也同意。” 很快, 几个争议官缺,以抓阄这种看似不靠谱实际上最靠谱的形式决出了胜负。工部尚书蒋赫德得其二,大理寺卿朱国治得其二。 俩人笑的牙不见眼。 蒋赫德:“今儿我请客,诸位同僚敞开吃,捡贵的点,莫要给我省银子。哈哈哈哈~” 朱国治:“我出一半。” 鳌拜叹了一口气:“索尼,你罪大恶极。” 索尼颓然,随即咬牙切齿的召来了掌柜。 “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菜、最贵的酒都端上来,有多少上多少,吃不完我倒了。” 蒋赫德听了,笑的更加开心了。 …… 明面上,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 可若是往下面细分,有无数的派系,各派系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各自的地盘,各自的影响力,各自的小九九。 辽党,只不过是汉军旗里头的一个势力比较强的分支。 相比于其他势力,辽党和满洲八旗的关系走的更近。 而~哪怕同属辽党,内部又分了若干派系。如果认真计较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山头。 各个山头之间也是存在矛盾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蒋赫德和蒋青云,这俩人甚至在衙门里大打出手。 只不过共同的利益大于共同的矛盾,大家才能坐在一起喝酒。 妥协、协商、勾兑,这就是政治! 131 《告内城旗人书》 蒋赫德拎着酒壶凑过来了,整个人看起来醉醺醺的。 “青云老弟,我敬你一杯。” 蒋青云望了一眼他肋骨,笑道: “干了。” “老弟,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不许背后捣鼓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一致对外。” “对!” 醉猫一般的蒋赫德借着酒意主动示好。 …… 蒋青云慢悠悠开口了:“我的人要2个正七品、5个正八品,诸位可别忘了。” 宁完我拍着胸脯: “你,带头冲锋,为大家伙谋福利,老哥哥们怎么会忘了你呢?本总宪当着大家伙的面表个态,年后,都察院要派直隶道监察御史深入各个州县,痛打落水狗,给你的人腾位置。” 说完,他又和大理寺卿朱国治碰杯。 “小朱,我认为目前的监察力度太弱了,你觉得呢?” 朱国治严肃的点点头: “找个机会,大理寺和都察院联名上折子。顺治8年了,朝廷的好多事该上规矩了。” …… 酒宴从中午持续到晚。 众人喝了醒酒汤稍微清醒之后,聊起了各种官场轶事、争风吃醋的小道消息。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 蒋青云: “诸位,我准备择机在早朝上提议户部事务流程改革,你们有人附议吗?” “怎么改?” “程序正义。” 屋内瞬间安静了,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蒋青云,都知道户部是端重亲王博洛的地盘。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就明说了吧,其实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索尼面露忧色。 “蒋副宪,你可曾想过,万一所有的议政王大臣一起反对呢?你又该如何收场?” “所以,我才需要诸位的大力配合。” 鳌拜说的很露骨。 “上次正蓝旗兵变,我驻守紫禁城的两黄旗子弟死伤2000。真谈不拢,两边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我怕光靠两黄旗压不住那些手握兵权的旗主们。” “郑亲王的镶蓝旗很关键。” “郑亲王一直都是支持皇上的,不过,事关自身利益,难说。” “无妨,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诸位拭目以待吧。” …… 次日。 五城兵马司在内城搞出了大动静。 每4人一组,一人敲锣,一人吆喝,一人拎着浆糊桶,一人负责贴《告内城旗人书》。 “皇上有旨,户部改革,成立八旗俸饷处,前锋、领催、护军、马甲、步甲、匠役,人人都要涨饷,铁杆庄稼节节高哦,” 半天时间~ 内城所有人都知道了。 有人狐疑,询问张贴告示的兵丁。 “是不是只给两黄旗涨饷银?” “耶~你这人怎么说话的,皇上他老人家怎么会厚此薄彼呢,都是旗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皇上金口玉言,涨,全部涨,每个人都涨。” 全城沸腾,鞭炮齐鸣。 以至于紫禁城里的孝庄都听见了。 “是前线大捷吗?” “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出去打听打听?” …… 没一会,太监回来了。 “禀太后,乾清宫的人说他们也不知道。” “那你就去内三院问。” “嗻。” 孝庄很不满,她认为是顺治在故意隐瞒自己。 结果,内三院值班的侍读学士也一脸茫然,表示今日没有接到任何前线军报,绝对不敢欺瞒太后。 “皇上他在哪儿?” “去了文华殿。” “走,咱们也去瞧瞧。” “嗻。” 孝庄的脸色不大好,儿子亲政,她不会继续垂帘听政,但若是要把她彻底甩掉,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她是蒙古人在朝堂的代言人。 …… 当黑着脸的孝庄赶到文华殿时,顺治一愣。 “额娘,你怎么来了?” “哀家不能来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准备待会请安时再告知您的,这件事说来话……” 突然~ 一侍卫来报。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蒋青云已至殿外,求见皇上。” “让他进来。” 蒋青云匆匆入殿,环视一周,随即跪下。 “臣奉旨昭告京师全体八旗,皇上降恩,户部改革,八旗兵丁所有人每月月银增发半两,现已宣传到位。” 所有人震惊的望着顺治。 顺治背着手,脸色淡定,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遇到这样懂事的下属,心情真是畅快啊。 “入关数年,京师物价上涨,旗丁生活不易,这铁杆庄稼也该涨一涨了。” “皇上圣明。” 所有人齐刷刷的恭维。 “朕决定,今日下午临时召开一次议政王大臣会议,除旗主、小旗主外,通知在京所有八旗都统,副都统、协领、参领旁听。” “嗻。” …… 文华殿。 臣子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户部、改革,铁杆庄稼? 到底哪个才是重点。 范文程瞅了一眼蒋青云,心中隐隐猜测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 乾清宫。 顺治母子俩对坐。 “福临,你想做什么?” “额娘,下午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还请您老人家也参加。” “你是不是想动议政王大臣?” “不。” “你想动博洛?” “不。” “你想染指户部?” “正是。” “如果议政王大臣们答应,你准备怎么办?” “朕准备把户部改革和涨铁杆庄稼捆绑在一起,改的动,朝廷就涨所有旗丁的俸饷,改不动,就不涨了。下午开会,议政王大臣们如果反对朕,那他们就得罪了整个八旗。如果不反对,那朕就趁机改革户部,分博洛的权。” …… 孝庄大吃一惊,反复打量着儿子。 “额娘,你看什么?” “哀家在看一位文武双全的少年天子。” 哈哈哈哈~ 顺治忍不住哈哈大笑,被承认、被仰视、被认可的感觉太好了。 “额娘,儿子做的是不是太莽撞了?” “不,福临。恰恰相反,你进步的太快了。朝堂斗争就该是这样,在规则之内击垮敌人,尽量用阳谋,少用阴谋。额娘甚至觉得你这招不亚于汉武帝的推恩令。一箭三雕,既拿到了财权,又树立了权威,还修复了八旗子弟的忠心。嗯,今儿下午,哀家就坐在一边看好戏,看那帮旗主王爷哑口无言。” “谢额娘。” 自从多尔衮死后,俩人的关系就从未像今日这般融洽过。 母慈子孝,就在此时。 132 如果旗主反对给旗丁涨工资,那他就不是旗主了 紫禁城。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临时议政王大臣会议召开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顺治大获全胜,无一人公开反对。 著名的关外另类文学家努尔哈赤曾经说过:如果旗主反对给旗丁涨工资,那他就不是旗主了。 越是奴隶主,越明白这个道理。 不发钱,你指望个球的威信?你指望个球的忠诚? 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顺利成立,蒋青云任办事大臣,小组下辖10名经承,负责具体执行。 顺治兴奋之余,又抽空去红宫潇洒了半个时辰。 回宫时,已接近傍晚。 吴良辅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要不要派些太监、嬷嬷进驻?” “你想干嘛?” “奴才怕这地儿没规矩。” “放屁。有了规矩,就没了生气,紫禁城的女人倒是有规矩,一个个都像死鱼。” 吴良辅不敢吭声,心里恨上了蒋青云。 …… 次日。 户部衙门大堂,鸦雀无声,人头攒动。 主事以上所有官员全部到场,翘首以待,准备开会! 足足等了半刻钟~ 蒋青云才从堂后转出来,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望着底下几十双复杂的眼睛。 “江南清吏司主事。” “下官在。” “山东清吏司主事。” “下官在。” “管理三库大臣。” “爷在。” 三库大臣的是个旁支宗室子弟,一脸倨傲。 蒋青云冷笑一声,拿起一根红色签子,轻轻掷下~ “全部拿下。” 一群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冲出来把三人摁住,打掉顶戴,双手反扭。 “都是贪赃枉法、目无法度之徒,拖下去拷打审讯。” …… 现场噤若寒蝉。 蒋青云大喝一声:“都摘下顶戴,抬起头来让本官好好瞧瞧。” 众人齐刷刷抬头。 蒋青云站起身,开始指人,指到一人,侍卫就冲进去抓一人,一会的功夫就拿下了4人。 看面相,凡是面相看着忠厚、贫困的直接就抓了~ 有人哀求,有人咒骂。 “我冤枉啊。” “姓蒋的,你不能这样,你这个酷吏,你不得好死。” “为什么抓我?为什么?” 声音逐渐远去。 蒋青云望着底下清一色的恐惧眼神,笑道:“户部拥挤,不过现在就宽敞多了,诸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连忙赔笑。 “本官先走一步。具体的改革条程,由新任南档房主事周绍宣读。” 一人站出来拱手问道: “大人,下官就是南档房主事,他来了,下官去哪儿?” 蒋青云爆喝一声: “去坐牢啊。” 于是,现场又少了一人。 …… 改革的第一步,是拿人立威。 有的放矢的拿人可以彰显决心,胡乱的拿人就更厉害了,彰显的是绝对的实力和彻底的疯狂。 罗斯福曾经说过:一百转我九十五,我的手段都清楚。 第一步很成功,巨大的恐惧盖过了普遍的不满,在跋扈到极致的蒋副宪面前,户部所有人乖巧的像一群小鸡,随意驱赶。 周绍大声宣读了《关于户部事务流程改革的若干规定》,共计十大项,八十五小项。 “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每人一份拿回家去仔细学,认真背。从今往后,当差要留痕。结果不重要,程序最重要。程序不对,努力白费。” “嗻。” 一群人哭丧着脸离开了。 都察院的妖风,终究是吹到户部了。 …… 南城,蒋府。 蒋青云和天机和尚下棋时。 下属来报: “副宪,户部抓捕的8人现正在审讯中,有6人已经撂了,根据目前掌握的证据,最少的贪赃5000两,最多的30000两。1人在审讯途中突然发病死了,还有1个人~” “怎么了?” “此人素有清名,从顺治2年进入户部,不阿谀不拍马,不贪不拿,派人去家里看过了,真的家徒四壁。” “这种人更可怕,所图甚大。审一审,他在永历帝那边当什么头目?” “嗻。” “死掉是那个是畏罪自杀吧?” “对、对。” “此人自绝于大清,自绝于皇上,妄图以死要挟本官。其心可诛,抄家吧。” …… 一口气安排完所有人的命运。 “和尚,你觉得本官现在是魔是佛?” “阿弥陀佛,东翁距离成佛只差一步。” “哪一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蒋青云哈哈大笑,将手里的那枚棋子远离厮杀的双龙,放到棋盘的最角落里。 “和尚,我放不下屠刀的。我只要放下屠刀,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扑上来撕咬我。这里些人里头大部分是恶人,但也有一部分好人。” “杀恶人的同时就避免不了误杀好人。” “是啊,而且杀人有瘾。” “所以才会有魔。” “和尚,你说,是不是所有的佛曾经都做过魔?” “东翁您有大慧根。若无魔道经历,是无法成佛的。其实成佛之后,大部分还是半魔。” “为何?” “人不惧佛,人却惧魔。” …… 天机和尚显然被角落的那一步孤棋影响了判断力,他总认为这是一处暗子,一处伏兵,一定会有主力与其汇合,可怎么看也看不出。 正所谓“着力即差”,写书如此,下棋也是如此。 瞻前顾后,就扰乱了心智。 20手后~ 一条大龙被围,他弃子认输。 “东翁算计人心,深入骨髓,贫僧被你误导了。” “寻常人心好算。可若对方不是人,就没法算了。” “东翁指的是谁?” “我不知道。” 蒋青云摇摇头。 “和尚,我想举荐你入,你若在皇宫里站稳脚跟,对我帮助更大。和尚,助我一臂之力,500年后,1000年后,你我同载史册,毁誉参半。” “共襄盛举,求之不得。” 天机平静的眼神里隐藏着按捺不住的狂热。 俩人聊天时,三花猫一直蹲在石桌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棋局已完,主人已离开,它才兴致勃勃的伸出爪子拨弄。 一颗颗棋子,被它调皮的拨到地上。 有的棋子摔的粉碎,有的棋子滚入阴沟,有的棋子落入花丛。就像是凡人的命运,往往是被不认识的人决定了。 133 麦子熟了3000次,解散户部第一次 户部。 新任南档房主事周绍忙的不可开交,他手底下的10名经承更是忙的脚尖不着地。 财政是帝国的脊梁骨,没钱的朝廷挺不起腰杆子。 而户部的关键又在档房。南档房存放着八旗旗丁的丁口档册,北档房存放着各省的解入京饷,岁入、岁出。 档案的分量,师爷知道。 吏部师爷出身的周绍果断清洗了两档房所有的人,包括笔帖式在内30余人一天之内下狱,罪名都是“贪赃枉法,阻挠改革”。 换思想很难,换人很简单。 换人之后可暂时换思想,长久换是奢望。 蒋青云深感自己夹袋里的人少、人才更少、可以称呼为同志的人才更加少。 钱不够用,可以借。 人不够用,怎么办? …… 内城。 两条大街交汇处的墙上贴着《告内城旗人书》。 许多路过的旗人虽然已经看过了,但还是忍不住稍稍停步,再看一眼。人之常情,好消息就喜欢多看。 “九爷,为什么这张告示底下空了这么大一块?” “留白。” “啥?” “留白是汉人画画儿的一种手法,我也不咋懂,总之,讲究。” 辰时。 俩顺天府的衙役突然出现,在留白处加了一行红字—— 喜讯: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已经成立!进驻户部第一天就拿下了八个贪官! “好事。” “这可是大好事,该杀头。” …… 第二天,辰时。 顺天府的衙役又来了,在留白底下再添了一行红字—— 形势一片大好!八旗俸饷处正在筹建!马上加饷!立刻加饷!很快就加饷! 许多人围观,窃窃私语。 铁杆庄稼能涨上去肯定是好事,关系一家老小的生计。 第三天,辰时。 顺天府的衙役又来了,再添一行红字—— 形势正在僵持!有一小撮潜藏在户部衙门的顽固分子,妄图阻挠事务流程改革小组。 众人哗然。 许多人想回家找把刀去户部衙门,好在有226兵变殷鉴在前,这种人都被各自的佐领摁住了。 第四天,还是辰时。 衙役又又来了。 在围观的人群注视下,写下一行红字—— 重大突破:皇上英明神武,办事大臣蒋青云雷厉风行,将户部七品以上所有官吏就地罢免,并指挥五城兵马司强行接管了户部。 一片哗然。 所有人目瞪口呆,心里很不是滋味。 该夸谁?该骂谁?有些摸不着头脑。 整个内城,除了两黄旗,几乎没人对蒋青云有好印象。想手刃蒋青云的旗丁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 远处,一架绿呢大轿路过。 大学士范文程掀开帘子,见一堆人围着,似不寻常,心里一咯噔。 “落轿~” “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看看什么事?” 没一会,跟班回来了,一五一十的如实讲述了告示底下新增的内容。 “起轿~” 轿子里~ 范文程脸色大变。 顺天府的差役为蒋青云做事,这绝不是小事。须知官场之上,要想指挥不隶属于本系统的衙署,可谓难于登天。 蒋青云驱使顺天府如驱狗,岂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京师除旗兵武装之外的所有武装力量! “非大清之福,非大清之福。” 范文程当晚失眠了,他很想进宫提醒顺治这样发展下去很危险,无论如何,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不能被同一人掌握在手里。 但是,理智告诉自己,没有万全把握绝对不能开撕。一旦翻脸,大学士陈名夏的下场殷鉴在前。 …… 大约一个时辰前~ 蒋青云突然下令强行解散了户部衙门,把所有官吏从屋子里轰出去。兵丁们用刀鞘、拳头、矛杆砸的老爷们连滚带爬。 场面一度很不体面。 一群户部官吏惊魂未定,正在向其他各衙署赶来看热闹的同僚们控诉。 “疯了,疯了,麦子熟了3000次,解散户部第一次。” “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逆天之人!” “这下好了,户部彻底瘫痪了,大清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下个月,你们的俸禄都没人发喽。” “俸禄算个屁,前线军饷才是大事。” “断了军饷,打了败仗,正好杀他蒋青云的头。”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 鸿胪寺闲人最多,最是没啥正经事,所以最喜欢起哄架秧子。 “诸位,你们得抗议啊!” “写血书,去午门喊冤。” “抗什么议?扯淡。都听我的,统统回家,喝喝小酒,看看闲书,就这么耗下去,看谁先服软。” “端重亲王呢?他老人家怎么说?” 话音未落~ 管着户部的端重亲王博洛带兵赶到,杀气腾腾,人人披甲,直冲户部衙门。 在户部衙门门口站岗的五城兵马司巡城兵丁连忙拉来拒马,架起了长枪,还布置了一队弩手。 “王爷稍安勿躁,小的们这就进去通报。” “通报个屁,闪开。” “王爷您可以进,其余人不可以。” 军官一声令下,弩手们齐刷刷端起钢弩,对准博洛身后的卫兵们。 …… 此时。 蒋青云还在档房和周绍密谈。 “三弟,你是不是早就想过要解散户部?” “大哥,真没有,我真的是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这个决定很大胆,但胜算不小。掌控户部之后,你来掌舵。”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关门大吉。” “三弟,兹事体大,别开玩笑。户部半个月不运转,田赋、俸禄、旗饷、奏销、军费、地方运转、工程救灾,全部得停摆。你,你闯下大祸了。” “大哥,我是这么想的。召回一小批内行,再补充一大批外行,前者做事,后者监督。按照轻重缓急来,一件事一件事的控制户部。” “关键还在皇上。” “放心,皇上一定会支持我,因为我在文华殿奏报,说了我是按照旨意行事,当时所有臣子都亲耳听见了。” 周绍目瞪口呆,笑出了眼泪。 “三弟,我服你。” …… 外面传来喧闹声。 博洛单枪匹马的进来了,怒气冲冲。 “蒋青云,你踏马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把老子的户部怎么着了?你给老子滚出来!” 蒋青云和周绍对视一眼~ “三弟,麻烦来了。 “怕什么?我这一路走来,脚下全是麻烦。麻烦不来找我,我就主动去找麻烦。” 134 顺治:没错,朕就是他的后台~ ~ 蒋青云和周绍对视一眼,随即一同走出档房。 他示意护卫们暂且退到两侧,拱手。 “禀王爷,户部全员存疑,无需甄别,所以被下官解散了。” 博洛很想拔刀剁之,但他注意到蒋青云的手也一直按在刀柄上,而且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练家子。 “你踏马的疯了吧?” “王爷,下官是秉承皇上圣旨整肃户部。奈何户部的问题太多,官吏之间互相包庇,黑幕重重,且7成都是前明降官,下没法整肃,只能解散。” “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蒋青云沉默。 博洛冷笑两声,明白了,原来你小子擅自做主。 “走,跟本王进宫,御前打官司。敢吗?” “下官坦坦荡荡,没什么不敢的。” 蒋青云扭头,低声嘱咐周绍。 “大哥,一刻也不要耽误,把你认识的会算账写字的人全部拉来户部清账。告诉他们,事成之后,他们都是户部的人。” “周仓,你带20个人跟着师爷,一步不离,师爷到哪儿,你们就到哪儿。” “保重。” “保重。” 兄弟情深,无需多言。 …… 午门。 博洛和蒋青云同时入宫。 一人怒气冲冲,脸色铁青,杀气腾腾。 一人气定神闲,面带笑容,步履轻快。 乾清门。 站岗的御前侍卫们看在眼里落在心里。谁不感慨蒋副宪浑身是胆,对手的档次也越来越高了,从指挥使一路进阶到了王爷。 侍卫们还是读书太少,倘或他们多读些史书就会明白,酷吏的门槛是整死帝国的太子或者皇后。 否则的话,就是个小丑。 三公公夹着腚踩着小碎步出来了,微微弯腰。 “二位,皇上有召,请~” 俩人齐头并进的走进乾清门,杀气之盛,令阳气不足的三公公脚下不稳。 乾清宫。 “臣蒋青云,奴才博洛,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赐座。” …… 蒋青云抬头,发现顺治未曾穿龙袍,倒是穿了一件样式酷似红宫的便袍。 乾清宫洗浴风。 好啊,吾心甚慰。 随后,就被顺治狠狠盯了一眼,那眼神里分明是3分震惊、2分愤怒、5分不解,很显然,顺治已经知道户部被自己解散了。 顺治扭头,望着博洛。 “端重亲王,你有何事?” “奴才斗胆,解散户部真的是皇上的旨意吗?” 正殿很安静。 这个问题把顺治干沉默了,他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倘或说“不是朕的旨意,是蒋青云个人所为”,那改革户部的事就输了,皇帝的威严也输了,打压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行动也输了。 文华殿的豪言壮语,犹在耳边。 回旋镖,虎虎生风。 啊,朕绝不能成为笑料。 …… “是的,就是朕的意思。” 博洛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盯着顺治。 “你是没听清楚吗?朕再说一遍,解散户部是朕的旨意。” “皇上,户部乃中枢命脉,牵一发而动全身,岂可如此儿戏?” 这话一出口,蒋青云就笑了。 儿戏? 儿童的把戏? 谁是儿童?福临吗? 博洛,你踩到小皇帝的尾巴了。 果然~ 顺治的声音夹杂着辽东的风雪,冷的出奇。 “博洛,你知道什么叫狂悖吗?” “皇上,奴才是担忧户部停摆,前线军饷不足,导致军事大败啊。” 这话一出口,蒋青云心里又笑了。博洛,你刚才只是狂悖,现在是威胁加恐吓了。 …… 果然,顺治起身: “博洛,你是在威胁朕要承担前线军事失利的责任吗?” 扑通~ 博洛跪下了,他终究没有正面刚顺治的勇气,也许,全体议政王大臣都在场的话,他可能会有硬刚的勇气吧。 蒋青云这才接过了话茬。 “皇上,端重亲王,容臣说几句公道话,王爷您纯属杞人忧天。” “田赋、工程、俸禄、旗饷、奏销,怎么办?” “按照紧急程度,来一桩办一桩。王爷,老百姓有句俗语,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您知道什么意思吗?” 不待博洛说话。 蒋青云自己就自顾自的解释了起来。 “张屠夫死了,难道以后大家伙儿就吃不到猪肉了吗?杞人忧天嘛。没了张屠夫,还有李屠夫,周屠夫,大家还是能吃上猪肉。” 顺治点头。 他觉得这个民间俗语说的太好了,太精辟了。 …… 博洛眼睛泛红,盯着蒋青云。 “户部不同于其他衙署,管着一个帝国的经济命脉,数据繁杂浩如星辰,专业程度超出想象。每年几千万银子的出入,上百万大军的军饷,还有数万官吏的俸禄。户部不是绸缎庄,入账出账两边一算就万事大吉了。” 蒋青云居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用一种很真诚很无奈的语气解释道: “王爷说的极是。但臣想拿崇祯年间的户部举个例子,明军败,败于无饷。那个时候,户部衙门里面坐着的不是理财高手吗?” “这些理财高手理的前线明军嗷嗷待哺,人人无饷,一败涂地。什么原因?难道当时我大清已经接管户部了吗?” “是私心!黑心!” 蒋青云突然亢奋。 “王爷您说的没错,户部的数据繁杂浩如星辰,专业程度超出想象,外人看都看不懂,问也问不清。所以,户部才成了独立王国。” “请问王爷,朝廷要这些黑心的理财高手何用?现在的户部七成官吏都是前明留任的,你觉得这些人真的会变好吗?” “最后,下官很想问您一句,户部,真的到了不能倒的地步了吗?” …… 博洛脸色惨白,顺治脸色发白。 乾清宫内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站在殿外伺候的总管太监吴良辅隐约的听到了几句,微微色变,他瞅了一眼站在另外一侧的小太监。 “三狗子,你在偷听吗?” “总管,奴才不敢。” “咱们做奴才的,耳朵该耷拉的时候就耷拉,该竖的时候就得高高的竖起来。你叫三狗子,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懂啊。” “总管教训的是,奴才记住了。” 俩人不再言语,望着天上飘来飘去的白云。 …… “独立王国,大而不倒。” 顺治背着手反复念叨着两个词,心里的天平已然倾斜。 火候已成~ 蒋青云对准摇摇欲坠的大门踹出了最后一脚,哐当~ “臣初步发现,户部黑幕重重,其案值可能涉及上百万两白银。” “真的?” “回皇上,臣进驻户部时间尚短,刚发现冰山一角,还需时日,一定能顺藤摸瓜发掘出海量赃银,将涉案罪人绳之以法。” 博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败了,大清指定要亡了。 135 旗主王爷们出手了 果然~ 顺治的声音冷厉而坚决: “传旨,着蒋青云清查户部黑账,并尽快恢复户部正常运转,甄别户部所有官吏,该杀的杀,该抓的抓,确系忠诚者亦可留任。” “臣遵旨。” “博洛,你督管户部不利,暂且在府禁足,没有旨意,不得外出。待户部之事查明,再定你的罪。退下!” “奴才遵旨。” …… 俩人迈出乾清宫的门槛时。 身后,意犹未尽的顺治愤怒的大吼一声:“朕的钱~” 台词过于震撼,过于前卫,过于熟悉,可能所有的皇帝都这么想的,以至于蒋青云脚下一踉跄。 站在殿外的三公公及时出手,一把扶住蒋青云,助其稳住身形。 “您小心。” “谢公公。” 蒋青云望了一眼博洛。 博洛一声不吭,大步离开,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心气全无。看背影,好像一条狗。 午门。 侍卫突然拦住了蒋青云。 “蒋副宪,您看后头?” 广场上,一太监飞速奔跑而来。 “是找您的吗?” “本官也不知道啊。” 侍卫笑道:“瞧着像是吴总管,能劳动他的人不多。左右无事,您不如稍等片刻,说不定就是找你的。” …… “蒋副宪,留步,皇上有召,御花园钓鱼。” “谢总管。” 于是,蒋青云又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扭头回去了。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池塘,熟悉的鱼竿,熟悉的假动作~ 嗖~ 空鱼钩抛的远远的。蒋青云钓鱼,永远空钩。 顺治似是恢复了冷静,冷冷的说道:“爱卿,下不为例。” “臣错了,臣谨记。” “户部的空缺,你准备怎么填?” “回皇上,从官学里选一批两黄旗子弟进驻户部,再从外头抽调一批外行进驻户部。” 顺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外行?” “是。” “朕没听错吧?” “回皇上,臣是这样想的,用外行监督内行,或有奇效。如果都是内行,业务是精通了,可他们联手欺瞒朝廷也是很精通的,铁板一块,不好插手。外行就不一样了,他们和内行天生就是敌人,互相看不起,互相牵制。如此,朝廷才能更好的管理户部。” …… 顺治恍然大悟,乍听简直离谱,细细一琢磨,又觉得太有道理了。 “爱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是臣的一位挚友、现任户部档房主事周绍的心血。他说,这叫外行领导内行。” “此人什么来历?” “绍兴人,吏部文选司的师爷出身,年龄比臣大,办事很稳重。” “朕想起来了,上次你推荐过此人。” “不止臣欣赏,吏部的冯尚书也曾多次夸赞此人。” “冯栓此人做事倒还敬业,就是人品糟糕了些。” “臣好像也有几次,曾听礼亲王在午门外等待上朝时说过。” 顺治一愣,他就是听礼亲王满达海说的。再这么一听,瞬间,感觉就不一样了。 “周绍,六品主事,看他表现酌情升迁。” “皇上,是臣进驻户部后才给他升的署理六品主事,之前是七品。” 顺治面不改色,心中恼火。 他给博洛写过条子要求提拔周绍,博洛居然敢忽视,狂悖至极。 …… “皇上,上鱼了。” 顺治猛地一拉,拉上个空钩,略感尴尬。 突然,小太监跑过来了。 “皇上,钦天监正杨光先求见。” “什么事?” “说是有异常天象。” 没一会,杨光先来了,脸色严肃。 “皇上,钦天监昨晚监测到长虹贯日,具体天象变幻、始终时辰,都在这里。” 古人认为白虹如刀,日为君王。 长虹贯日,是预示着君王可能被威胁的征兆。 最著名的例子,譬如《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顺治脸色不大好。 天象还得信啊,老天爷这是在警示自己,朝中有奸佞小人,需要提防啊。 威胁在哪儿呢? 顺治开始复盘最近朝中的事情,把人一个个的拉出来琢磨,最可疑的还是议政王大臣。 …… 礼亲王府。 密室内。 礼亲王满达海、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克勤郡王罗科铎、敬谨亲王尼堪、庄亲王硕塞五人围坐。 五人皆脸色凝重,屋内烛火摇曳,气氛压抑。 满达海是正红旗的旗主,勒克德浑是小旗主。 罗科铎是镶红旗的旗主,尼堪和硕塞是小旗主。 两红旗都在这了。 “顺治是什么目的?” “先夺户部,再夺兵部,最后架空议政王大臣会议。” “他敢?” “他真的敢!小皇帝心狠着呢,又有蒋青云这条恶犬冲锋陷阵,他坐在乾清宫里乐得其见。” …… 1年前,克勤郡王罗科铎患了天花,侥幸没死,一直在郊外休养,整个人看起来还比较虚弱。 “我这一年多没怎么在京城,不大了解情况。但是,谁也不可以从我们手里夺走两红旗,我们不是大清的奴才,我们是大清的股东。” “您说的在理。” “郑亲王虽然是顺治的忠臣,但他也是镶蓝旗旗主,我想在这个问题上,他一定会支持我们。” “明儿我就派个人去郑亲王府上,达成攻守同盟。” 尼堪冷笑: “要我说,干脆宰了这条恶犬。” “他如今是三品大员,说宰就宰?” “选几个旗里的死士,谈好条件,事后让他们把案子扛下来,一口咬死,刺杀就是个人恩怨,要杀要剐随便。杀了蒋青云,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人替顺治做这么多脏事。我们现在太被动了,我们干嘛要按照蒋青云的规则和他斗来斗去?” …… 众人沉默。 礼亲王满达海很惊诧的望了尼堪几眼,他头一次发现这家伙其实也没那么蠢,粗中有细嘛。 “你们觉得呢?” 众人摇头,他们还是觉得刺杀方案太莽撞了。 尼堪冷笑一声,再也无话。 他突然有些看不起自诩有政治智慧的这位亲戚。 当初,老祖宗打江山靠的就是刀快人狠,力大砖飞,一路平推。如今进了紫禁城,一个个的束手束脚,装起斯文人了。 解决不了问题的智慧,算个屁的指挥。 满达海:“博洛被禁足了,户部以后和他无关了。” 勒克德浑:“那天议政王大臣会议时,我们就不该松口。” 满达海摇头: “如果我们否决,第二天就会传遍全城。旗丁们都会认为是我们阻挠给他们发钱,我们这些旗主的威信大打折扣。这样的事来个三五次,咱们就不是旗主了。顺治这一招要毒辣,我们只能丢卒保车,保住旗务。” 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西南永历已是冢中枯骨,我们不如争取前线统兵,用军功护身。不然总这么斗下去,太被动了。” 尼堪:“我附议。” “盟誓吧!” 五双手放在一起。 五个人一起低声:“两红旗,同进同退。” 136 囚徒困境,十人九死 户部被强行解散的第二天晚上,被赶回家的官吏们接到了通知——明日上午至户部衙门集合。 所有人骂骂咧咧~ 这种感觉就像是裁员裁到了大动脉,之后,老板傻眼了,又不得不请回被裁员的员工。 次日。 218人又回到了户部衙门大院,现场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什么时候让我们官复原职?” “必须得给个说法!” “对,不然广西清吏司这活儿一点都干不下去了。” 众人牢骚满腹。 …… 一刻钟后~ 蒋青云来了,后面还跟着上百名兵丁。 兵丁们鱼贯而入,四周肃立,然后齐刷刷的抽出了佩刀~ 所有人心里一咯噔,坏了~ 这个蒋疯子不会准备在户部衙门大开杀戒吧。 蒋青云高声: “诸位户部的同僚们,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办事大臣现在向你们宣布一项重要决定。” “鉴于户部黑幕重重,其内部极有可能潜藏着一个巨大的犯罪集团,经皇上首肯,即日起,户部左侍郎以下所有官吏就地罢免,戴罪候参,人人要过关,人人要自检,人人要告发。” “诸位,听懂了吗?” 瞬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寒窗苦读十余载,削减脑袋这些年,你一句话就削职为民了? 督催所的一名郎中走出人群,扑通跪下,热泪滚滚。 “副宪,下官是清白的。” “清白不清白,你自己说了不算。你要想自证清白,需做两件事。第一件事,自省,写认罪书。第二件事,告发,积极揭发同僚的罪行。” “来啊,给各位草民上纸笔。” …… 草民! 这个带有羞辱性质的称呼让在场的218人集体瞳孔地震,脑袋发懵。 现场一片死寂。 有人走到一旁从篮子里捡起纸笔,跪在地上开始写。慢慢的,更多的人加入了这个序列。 篮子很快就空了。 后续想写的人惊愕的发现,没纸没笔了。 “军爷,能否再找些纸笔来?” 站岗的兵丁们岿立不动,兵马司内部军纪森严,不敢违背。不过他们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堂堂朝廷命官喊自己军爷,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 这就是典型的囚徒困境。 蒋青云把户部所有的人丢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坑,然后坐视他们互相残杀。手段是狠了些,但没法子。 古人有诗云: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可以再加半句,至善至狠青云。 …… 广西清吏司主事一进门就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副宪,下官认罪,下官还要告发同僚。” 蒋青云抖了抖认罪书。 “讲吧。” 孰料,广西清吏司主事一开口就再也没停下过,矿政、钱法、内仓出纳,各种弊病一一道来。 “~直隶山西山东所得矿税不过十之一二,矿主皆有八旗贵胄背景。” “~民间私铸钱币蔚然成风,京郊皇庄、王庄皆有作坊。他们所铸钱币,质量优于宝泉局所铸。” “~海运仓粮米皆不对数,粮垛下空,以为牟利。” 一桩桩,闻者惊心动魄。 听着听着,蒋青云不由得坐直了。 下一个,是江南清吏司的笔帖式。 此人虽然无官无职,但了解的却都是顶级机密,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江南豪强士绅,交通官府,贿买书吏,拖欠钱粮,隐混田亩,具体不可而知。从顺治元年到现在,他们欠税总额绝不会低于2200万两。” “你又如何得知?” 望着一脸错愕的蒋青云,笔帖式恐惧、懊恼,但事到如今无路可退,只能给自己尽量披一层保护甲。 “小人打前明起就在户部当差,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 “那你的意思,知道奏销舞弊的人其实很多?” “是。江南州县衙门都是帮凶,户部也收了银子,睁只眼闭着眼罢了。吴家、张家、钱家、徐家、韩家、沈家、顾家、汪家……江南大户全部有份!”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万历年就开始了。” …… 打发了笔帖式。 “我没想到户部已经烂成这个模样了。” “三弟,如果从征收效率和征收比例来看,目前其实不算差,甚至可以比拟张居正时期。” “骇人听闻。” “自古如此,倒也不怪。不过,盖子掀到哪一步,你可得想清楚。掀开了,就盖不回去了。” “我明白。” 蒋青云又翻了一遍“认罪书”、“告发书”,突然起身走向火盆。 纸张起火,火焰腾起~ 火光中,他扭头望着周绍。 “我要食言了,刚才这9人留不得。江南奏销案现在不是火候,东林党这头肥猪不能留给别人宰,再养几天,等火候熟了,我想亲自宰。” 当天,9人被秘密押送至右安门监狱秘密处决。 …… 决定换一种揭盖子的方式。 即,从剩余官吏当中挑选20人再次审讯。蒋青云缺席,由周绍独立审讯,并全程记录口供。 20名六品以下佐官属吏跪在堂下。 周绍: “都听好了,今儿不需要你们认罪,但是需要你们说实话。本官问什么,你们就答什么。” 第一个提审的是司务厅,正八品的司务。 “本官接到举报,直隶多地官绅隐瞒田亩、少交田税,你可知情?” “下官指定,这些人走的是户部现审处主事和顺天府衙门的关系,篡改了鱼鳞册。”被审讯之人迫不及待,而且一说就停不下来,“大人,除了直隶,还有~” 周绍猛的一拍惊堂木。 “不要东拉西扯,本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料此人大约是被吓破了胆,仍然控制不住嘴巴。 “大人,除了直隶,还~” “掌嘴。” 兵丁立马揪着人一顿猛扇,打的鲜血淋漓。 后面的人终于看懂了,今儿是问什么就答什么,答多了不得分,反而倒扣分。 …… 审讯持续了半天。 周绍望着眼前的口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诸位,愿意支持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的工作吗?” “现在你们做一件事,给各个清吏司、各个所,各个处撰写一份工作流程。围绕三点,简洁、高效、有据可查。” “机会就在眼前。是官复原职还是提拔任用,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众人齐刷刷下跪,欣喜若狂。 137 前进3步,后退1步~ ~ 顺治八年,农历二月二十。 钦命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刑部、大理寺的大力配合下,经过了长达9天的奋战,彻底完成了对户部的甄别行动。 除20人侥幸留任之外,其余官吏全部下狱,口供详实、罪名确凿,代价是右安门监狱的狱卒们敲破了十几面铜锣。 内三院。 顺治亲自到场,聆听案情汇报。 范文程、宁完我,以及协助办案的顺天府尹索尼、刑部尚书李率泰、大理寺卿朱国治等人全部到场。 卷宗堆的老高,分门别类,很有条理。 甚至有“目录”,有“小结”。需要查看哪一份,查询目录后很快就能找得到。 只有蒋青云知道,潜伏多年的副科病又发作了。一时手痒,拿出了当年应对上级突击检查的本领。 …… 顺治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卷宗可谓是触目惊心。 户部总涉案官、吏、兵丁共计247人,其余各衙署零星涉案官吏计21人,预计涉及赃银300余万两,目前口供已落实90万两,其余赃银去向尚在追索中。 “蒋爱卿,你是从哪一年开始查的?” “顺治元年。” “不,朕觉得你应该从崇祯元年开始追查。” “臣遵旨。” 蒋青云面不改色,心想,拿本朝的剑斩前朝的官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因为前朝的官就是本朝的官。 每一摞卷宗旁边,放着一张小结,蒋青云亲手撰写的,小楷密书,彰显书法。 顺治一张张看过去。 错愕的反问: “这些人怎么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从中捞好处?” 众人沉默。 蒋青云来了一句:“因为他们是专业人士,理财高手。” 朱国治微微抬头,他隐隐发现蒋青云的手法很高明,很值得自己琢磨。 …… “诸位爱卿,你们都看看吧。” 顺治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走出了值房。 蒋青云也跟着走了出去,其余人在值房内浏览卷宗,一目十行,只抓重点。 屋外~ “爱卿,朕真的没想到户部乱成这般。” “皇上圣明,这帮虫豸把前明的坏习惯都带到了我大清。” “可户部还有60多个满官,他们怎么也跟着堕落?” 蒋青云没有吭声。 半晌~ 顺治扭头:“你说,怎么处置这些人?” “全部斩立决,抄家,尽量弥补国库损失。” “博洛呢?” “请皇上定夺。” “杀了这些人之后,户部的事务呢?” “臣还是那句话,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大不了乱个一年半载,后面就好了。军饷一定会保证,俸禄旗饷尽量保证,纵然稍有迟缓之后也会补上。皇上,正好看看臣子们的反应,奸臣会自己跳出来的。” 顺治点点头。 “春收在即,户部要尽快恢复正常运转,堂官要就位,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臣举荐一个人。” “谁?” “臣的挚友,户部主事周绍,此人当差稳健、经验丰富,论忠诚绝不亚于我。” “让他署理右侍郎吧,品级不动,仍为六品。” “谢皇上。” “你倒是不怕别人说你任人唯亲?” “臣是一片公心,举荐不避亲疏,只看对此人的了解程度。” “那你再举荐几个?” “正白旗人,二等男爵苏克萨哈。” 顺治心中略感宽慰,这小子果然有公心。 “嗯,苏克萨哈反戈一击,诛多尔衮余孽有功,人也算勤勉,就让他担任户部左侍郎。尚书呢?” “臣僭越,臣建议把尚书人选交给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 顺治大为诧异,他本以为蒋青云会毛遂自荐。 “爱卿,如此一来,朕这几个月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刚把户部从议政王大臣会议手里夺过来,现在又还给他们?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皇上容禀,此举一箭双雕,一来安抚议政王大臣,二来可以架空新任尚书。左侍郎苏克萨哈和右侍郎周绍都是皇上越级提拔起来的,他们一定会忠于皇上。” 顺治琢磨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底下的人呢?” “臣用性命担保,底下的人会更加忠于皇上。” 顺治听的频频点头,眼睛发亮。 …… 次日。 早朝。 气氛紧张,剑拔弩张。 敬谨亲王尼堪第一个站出来:“皇上,户部改革可谓荒诞,传出去要被天下人耻笑。” 克勤郡王罗科铎:“奴才认为,博洛虽有小过,但罪不在他。他只是监管户部,未必了解日常事务。” 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奴才请将右安门监狱并入刑部,一并管辖。五城兵马司下设此狱,明显逾制了,他不能把手伸进刑部。” 庄亲王硕塞:“奴才有言在先,若是户部误了前线军饷,贻误了军机,朝廷必须砍了蒋青云的头。” 礼亲王满达海:“皇上,奴才怀疑蒋青云有通明之嫌。” 议政王大臣们火力全开,敌意满满。 汉官们噤若寒蝉。 一边是皇帝,一边是议政王大臣,多数汉臣不敢明显站队,只敢说些不得罪人的正确废话。 顺治心中冷笑,墙头草,你们的前途没了。 …… “户部窝案骇人听闻,这些硕鼠潜伏在我大清中枢,啃食社稷,危害极大。无论怎么说,这些人都不能留,朕意已决。” “亲王博洛对户部督管不力,罚银5000,降为郡王,剥夺骁骑营军职,改任理藩院承政。” “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推选一位新的人选继续监管户部日常事务。” “诸位,还有意见吗?” 众议政王大臣一愣,随即山呼万岁。一场还在酝酿的争斗瞬间消弭的无影无踪,以至于太和殿内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懵。 蒋青云窃笑,他猛然间发现这帮八旗贵胄的政治能力极为低劣,却不知他们的军事能力是否略高一筹? …… 散朝之后~ 蒋青云丝毫不敢怠慢,马不停蹄的开始密集拜访。 先去了苏克萨哈府邸,拿下人情,笼络人心,恩威并施。临走时,还拿走了苏克萨哈的谢礼200两黄金。 然后又去了宁府,索府,鳌府,冯府。 最后,拜访了质子吴应熊。 所有的拜访行为,归根结底,就三个字——分蛋糕! 138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血至山巅 农历二月二十三。 南城菜市口刑场,人头攒动,数百名兵丁在现场维持秩序,顺天府、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派员观礼。 哐哐哐~ 衙役鸣锣开道,后面是扛着鬼头刀的刽子手方阵,再后面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囚车。 围观的人咋舌。 “乖乖,这得杀多少人啊?” “朝廷真严厉啊。” “杀的好,都该杀。” 每隔10丈有一个衙役,拎着长鞭子,不时甩出鞭花,吓唬那些过于靠近的围观百姓。 “闪开~” “后退,往后退。” 突然,街道上马蹄声响起~ 为了万无一失,蒋青云把手里压轴的山字营都派出来了,重甲骑兵巡街,以防不测。 …… “大人,今日死囚数目太多,没办法安排一次性斩首。” “刽子手来了多少?” “40人。” “无妨,那就一次斩首40人,多斩几轮。” “嗻。” 激越的鼓声之后,副监斩官高呼: “肃静,肃静。”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蒋青云,有请各位大人到台下近距离围礼。” 一群红缨帽不情不愿的挪步,站到台下,望着5丈外的死囚们,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不久之前,大家还是同僚。 “午时三刻已到,开刀问斩。” 鬼头刀齐刷刷挥下,40具无头尸体应声倒下。 “第二批,拉上去。” 兵丁们揪着已经无法动弹、大小便失禁的第二批40人上台,再次挥下鬼头刀。 “第三批,拉上去。” 现场数万人鸦雀无声,甚至呼吸都骤停了,杀的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所有人都被这种极度震撼血腥的场面吓到了。 鲜血顺着监斩台的边缘往下流,滴滴答答,好似小溪。兵丁们揪着死囚上台时,就踩在血泊里,靴子带起血花。 中枢衙署派来观礼的代表们,汗出如浆,战战兢兢。 蒋青云提出各部按照百分之五的比例派员前来观礼,以儆效尤,顺治批准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幕。 …… “第六批,拉上去。” ~ “第八批,拉上去。” 素来以心理素质过硬著称的刽子手们浑身血红,胳膊微微颤抖,不是心软,而是惊悚。 这一刀刀砍的可不是升斗小民,全踏马砍的是尊贵的老爷啊。 太狠了。 太恐怖了。 蒋青云招手,示意苏克萨哈过来。 只见新任户部左侍郎苏克萨哈一溜小跑,跑到案前,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 “下官拜见副宪。” “起来。苏克萨哈,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本官对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大人当时说,朝廷还是太保守了。” “嗯。” 蒋青云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杀官300余,这充分说明皇上和本官的心思是完全一致的嘛。” “是,是。下官担忧能力欠缺,恐在户部当差不利,还请大人多多指导~” “能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我送你八个字,尊重流程、事事留痕。做到了,即使结果错了,那也是对的。反之,即使结果对了,那也是错的。遇到难事你和周侍郎多多商议,实在拿不准,可来找本官。” “下官谨记恩相教导。” 鼓声响起,斩首结束。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起身离案,踩着遍地血浆,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下监斩台,身后留下一串血脚印。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血至山巅。 …… 蒋青云提议,顺治批准,中枢各部皆需派出代表现场观斩,希望起到一个警示“大家莫要贪赃枉法”。 但实际上,最大的效果却是——“以后莫要阻挠蒋青云”。 在前排观礼的吏部文选司郎中姬正望着蒋青云离去的背影,暗想,还是冯尚书慧眼如炬啊,早早的主动示好,双方建立了不错的私人关系。 猛然间~ 姬正有些怀疑上司是不是早就看出来蒋氏集团要做大清的“阉党”? 当然,人没阉,但做事的逻辑颇为相似。 姬正甚至觉得以如今蒋青云的跋扈,若是谦逊些可称五百岁,若大胆些,直接称一千岁也不是不可以。 “姬郎中,咱们走吧?” “好。” 众人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菜市口。 …… 动物界有一个定律: 一头最为雄壮的猛兽若是想稳住自己的种群内部的王者地位,就要尽可能避免受伤。 如果,它总是被年轻的同类挑战,即使次次胜利,也会留下伤口,伤口一旦累积,地位不稳。 所以,要抓住时机用足够多的血肉震慑同类,树立一个不可撼动的强者形象,避免被轮番挑战,疲于奔命。 蒋青云认为: 王安石变法不够老辣,张居正改革隐患很大,王莽新政过于离谱,商鞅之法过于邪性。 纵观历史,一场被精心包装成“维新变法”的“革命”要想成功,需要有序的组织,顺应人心的纲领,忠诚精锐的军队,合适的土壤环境,和钢铁一般坚定的元首。 难度很大! 但再难,也值得尝试。 …… 继菜市口屠官之后,蒋青云马不停蹄的布置抄家工作,300余户全部破家,无一幸免。 抄家工作是个肥缺,也是最混乱的一环,唯一可取的笨办法就是互相监督。蒋青云的办法是,由监察御史、大理寺正、顺天府经历、兵马司指挥,联合指挥混编的兵丁们抄家。 允许合理漂没,汉兵10两,满兵15两,低级军官20两。 更高的,按照品级不同事后送上家门。 按理说,抄家用不上骁骑营。 但是蒋青云为了笼络人心,故意从两黄旗骁骑营借驭马和大车,这就给了分润的机会。 两黄旗旗丁,眉开眼笑,赶一趟车就小赚了半年的饷银。 …… 户部银库。 一车车赃银转运至此,等待入库,场面蔚为壮观。 突然~ 一辆马车飞奔而来。 帘子掀开,一脑袋大脖子粗的胖子在俩名随从的搀扶下,很费劲的走下马车。 “本官是一等伯李巴颜,奉旨接任管库大臣直管户部三库。蒋副宪,还请您多多关照。” 李永芳生了9个儿子,他是其中一个,刑部尚书李率泰是他亲哥。李巴颜自打入关之后,身体每况日下,一直在家里赋闲。 “臣遵旨。” “来人呐,通知右侍郎周绍准备交割。” 蒋青云很淡定,这应该是顺治对自己的制衡手段,绝对的信任是不可能的。 “皇上对你们李家真是荣宠有加啊。” 李巴颜苦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蒋副宪,我也不瞒你。是太后他老人家提名,皇上照准,才有了我这管库大臣的官职。” “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大愿意?” “是我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啊。” 蒋青云认真打量一番,见其脸色灰黯无光,汗出如油,确实很不健康。 “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老中医!” “谢谢啊~” 139 只讲医学,不讲政治 周绍闻讯赶来,后面的随从手里捧着一大摞账册。 “李大人,速速交割?” “户部三库所有账册都在这里。当然,在交割之前,您要先确定数目无误,然后签字。签了字,咱们这个交割程序就算完成了。” 银库、颜料库、缎带库,统称三库,亦可称为国库。 李巴颜一愣,连忙摆手: “不急不急,容我几个月,我得清点完确定无误才敢签字。对了,周侍郎,你们清点过了吗?” 周绍一笑: “我也是刚刚接手户部,千头万绪,压根来不及清点。您看这库房的封条还没撕下呢。这样吧,10日,10日之后,必须按期交割。我会留几个人现场监督。” “10日太短了。” “尽量抓紧吧。” …… 蒋青云接过话茬: “户部掌管天下财赋,田赋、军饷、旗饷,户部停摆,影响天下。户部再不开门,内城的旗丁、四九城的官吏、还有南方的将士会把咱们撕成碎片的。李大人,时间紧任务重,克服一下吧。” “告辞了。” 蒋青云扬长而去。 周绍微笑颔首,也跟着走了。 李巴颜一急,哮喘的更厉害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清点啊。” “嗻。” 银库大门缓缓打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金山银海,这得清点到猴年马月啊? 李巴颜一边喘,一边吩咐:“备轿,去刑部找我哥。” …… 户部后堂。 蒋、周俩人一改刚才的火烧眉毛,慢悠悠的喝起了茶。 公务嘛,就是这样,说起来很急,做起来其实也没那么急。 “三弟,我是真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最精华的三库被人截胡了。” 周绍很遗憾。 “没事,李巴颜就是个病秧子,咱们可以拖死他。” “能吗?” “能。户部的事务流程培训推进工作,就拜托你了。” “我先挑出一件具体的事试点?旗饷?还是夏税?” “旗饷!” …… 户部的隔壁就是礼部。 当蒋青云背着手,一脸严肃的走进礼部衙门时,那门子点头哈腰谄媚的就差当场喊爹了。 “本官问你,吴过吴主事在哪儿?” “回副宪大人,吴主事这会应该是在会同四译馆给人看病。” “看什么病?” “咱们吴主事医术精湛,心又善,礼部的大人们天天排着队求他诊脉开方。” 蒋青云哭笑不得。 到了会同四译馆一看,嚯,乌泱泱的人围着一张桌子,奉承不绝于耳。 “您真神医也。” “依我看,吴大人就是当世扁鹊。” “小吴大人的医术就这么高,那令尊吴院使的医术得高到什么程度啊?。” “那还用问,高过泰山!” 蒋青云听的眼角直抽搐,于是重重的咳嗽两声,众人回头,见是“官屠”来了,立马作鸟兽散。 待只剩下俩人。 “叔父,你怎么来了?” “吴过,你务必记住在衙门里头称职务。你不是我贤侄,我也不是你叔父。” “副宪,这不是~左右无人嘛。” “习惯会成自然,你爹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 蒋青云坐下,很自然的伸出手腕。 “叔父近日思虑过重,导致心火重、胃气不适,或有夜寐不宁?但无妨,休整几日即可,无需吃药。” “你给他们看病收钱吗?” “不要钱。”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扣门的道理,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手痒,举手之劳~” 吴过露出两排牙齿,笑容灿烂。 …… “你的医术是谁教的?” “我外祖是直隶有名的大夫,他给人看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遇到典型的病例,也会让我诊脉。久而久之,见的病例多了,自然就会了。” “果然是实践出真章啊。对了,你觉得礼部同僚们的为人怎么样?” “谦逊有礼,饱读诗书,人品高洁。” “礼部不适合你,你跟我去户部吧。” “啊?” “户部新设了八旗俸饷处,员外郎空缺,你去上任吧。” “那~容我今天把手头的公务交割一下?” “礼部都是些吹吹打打的活儿,无需交割,直接走人,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隔壁。” “叔父,转部加升迁,这个流程很繁琐吧??” “一点都不繁琐,吏部的冯叔叔是我多年老友,礼部范尚书更是老好人,你只需要走几百步,走到隔壁挑个屋子坐下,流程就走完了。” …… 户部花厅。 “明儿你帮我瞧个人,无论他是什么病,你都说情况复杂,需回去斟酌一下。” “是。” 吴过心里嘀咕着,说了半天,不还是给人看病。 不过~ 次日,当他的手指搭上管库大臣李巴颜的脉搏时,眼神瞬间错愕。 “吴神医,我的病情怎么样,您但说无妨?” “李大人,咳咳,你这个病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还要回去斟酌一二。” “好好,准备车马和诊金。” 一个小木匣,里面有10个小金元宝。 吴过一看,连忙摆手: “不必不必,举手之劳。” “应该的应该的。” “不要,真的不要。” “吴神医切莫推辞,您若有良方,我自当倾家以报,决不食言。拜托了~” 吴过望着李巴颜那张肥胖的脸上写满了求生欲,只能默默点头。 …… 待吴过回来了,蒋青云立马询问。 “如何?” “此人的脉象如虾游水,时而跃然,须臾又来,伴有急促躁动之象。俗称死脉前兆。” “你估计他还有多久?” “不好说。此人久病不愈,元神耗尽,整个人只剩一副躯壳了,现在全靠昂贵的野山参和顽强的求生意志吊着一口气。” “你不会看错吧?” “不会错的。我外祖临死之前也是这种脉象,我亲手诊的脉,这是他老人家留给我的最后一课。” 蒋青云很严肃的点点头。 他相信吴过的医术胜过相信他爹。因为这小子只讲医学,不讲政治,是一个纯粹的、热心的、脱离了高级趣味的医生。 “贤侄~如果啊,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他多活一段时间的话,你能办到吗?” “非药石也,时也,命也。” …… 当晚~ 蒋青云宿在绿珠房里。 绿珠诞女之后,恢复许久。俩人轻车熟路,久别重逢,情趣盎然,主仆情深。 “少爷不可~” 噗。 怒攥对瓜的结果就是,被喷了一脸,眼睛挣不开了,绿珠连忙拽过一件衣服仔细擦拭。 “少爷,你的眼睛没事吧?” “啊~没事。” 因为绿珠很不习惯有通房丫头的存在,所以每次都让人在外厢房候着。 “好了,拎水进来吧。” “是。” 140 又到一年226 沐浴完毕,蒋青云披着薄锦袍走到桌旁。 自有绿珠做好准备工作,展开宣纸,镇纸压好、研磨墨汁、泡好茶水、浅尝水温,然后站到一边随时听用。 多年伺候少爷的习惯已经浸入骨髓了。 蒋青云挑了一杆最细的狼毫笔,线条细窄、走向清晰,不多会,一架机械设计图跃然纸上。 “猜猜这是什么?” “砍头的?” “对。” 蒋青云笑笑,刽子手斩首还是太慢了,绞刑架又太西式了,不大符合我明清官绅的体质。 提前剽窃了一下路易十六的设计。 “绿珠,你觉得我残忍吗?” “不会啊,少爷杀的都是坏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坏人?” “只要是少爷想杀的人,肯定是坏人。” 绿珠笑的眼睛弯弯,甚至有些自豪,她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核心逻辑就一条——少爷永远正确。 …… 第二张,画的比较久。 而相比于枯燥、陌生、完全不认识的书法,她更喜欢少爷绘画,至少能看的懂。 简笔勾勒,出画很快。 蓝天白云,河流畔,一大片的低矮农田,四周有围堰,高处还有一架风车,围堰之内一半区域种了庄稼,一半区域种了草,有几头牛羊,有几间小屋,还有几个农夫在忙碌。 绿珠看的入了神。 她不会知道,这是同时期荷兰人的农业模式。 田地低矮,方便日常蓄积雨水,多余的积水会被风车排到围堰外面,围堰可以抵御风灾、洪涝。 牲畜吃草,提供畜力,产生的粪便可以肥田。 风车除了排水,还可以作为动力用来舂米、造纸、榨油、制作毛毡。 …… 第三张,是平面图。 整个京师被分割成了六六三十六块区域,每一块,被标注为一个治安坊。 绿珠看的津津有味,啊,少爷正在围困坏人,少爷即将杀掉更多的坏人,少爷真厉害! “拿去烧掉。” “哎。” 绿珠没有一丝犹豫,将第三张刚竣工的图纸投入火盆化为灰烬。 …… 第四张,是浴室。 由人力将井水提出来倒入池子,一架小风车将池水提起,注入高于地面的一处蓄水池。 在高差的作用下,水再通过长长的铜管流入屋里。 铜管线路多点下设炉火加热。 最终,汇入屋里。 屋里有个华清池。 蒋青云也不确定工匠能否完成这个简陋的热水器澡堂子,总之,试试吧。 重点是风车~ 相比较于发明蒸汽机开启工业化,蒋青云认为目前这片土地更需要的是农业革新、思想革新,以及~ 总之,科技反而是小道。 …… 顺治八年,农历二月二十六。 226. 一个令京师闻风丧胆的日子,大清帝国不能提及的隐痛,东华门的墙壁里还镶嵌着正蓝旗叛军发射的箭矢。 大清早,三更天。 蒋青云就起床了,赶到几步之遥的兵马司衙门,军官们早已披挂完毕,等候自己。 “末将等参见副宪。” 弟兄们,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一年前的今天,拿了朱由榔许多黑钱的正蓝旗3000叛军,差点攻破了紫禁城。” “值得警惕,不得不防啊。” “本官身为五城兵马司的主官,必须为了皇上、为了朝廷支撑起京师的第一道防御。” “今日行动,要求就8个字,密如蛛网、固若金汤。” “下面,宣读最新命令。” …… 风、林、火、山四营编制再次被打散、拆分、重组,分成了三块——黑衣人、轻骑巡城队、重甲骑兵。 所有人安静的听着,无人表示反对。 思考,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服从! 从按照地域划分的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编制,改为按照兵种划分的风、林、火、山四营编制,再改成如今尚不知目的何在的三兵种。 蒋青云绝不是任性,而是大有深意。 南城校场。 军官们开始大声朗读花名册,各自整队,现场乱糟糟的。 “副宪,如果早一天宣布命令就好多了。” “无妨,本官就想看看五城兵马司是否真的训练有素。” 半个时辰后~ 三兵种整改正式完成。 黑衣人,顾名思义,从帽到靴一身全黑,无甲单位,脖挂警哨、腰悬利刃。成员全部来自两黄旗汉军旗的少年。 轻骑巡城队,无甲单位,穿着绿营号服,武器仅有短棍一根、佩刀一柄,由体格稍轻之士兵组成。 重甲骑兵,身披双层棉甲,胯下优良战马,配备刀、矛、锤、弓、弩,由最彪悍最健壮的士兵组成。 …… 寒风呼啸~ 放眼望去,整个南城还是黑黢黢的。 “解散,开饭!” 伙房从昨天中午就开始忙了,此时迅速的端上热腾腾的白菜羊汤、红烧肉、大米饭,还有各式糖油点心。 屋里的长条桌旁,士兵们坐直了身子,望着香喷喷的饭菜咽口水。 直到军官高呼: “全体起立。” 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高呼“服从,就是天职”,然后坐下来迅速开吃。 这是五城兵马司吃饭的规矩。 士兵们吃的稀里哗啦,伙夫又拎着酒坛子进来了。 “副宪大人有令,今日犒赏三军,每人加半碗酒。” 士兵们又欢呼起来。 …… 天色蒙蒙亮时。 士兵们再次分到了干粮,每人2张糖油大饼,随身携带,作为一天的能量支撑。 蒋青云一身戎装,站在大纛旗下纹丝不动。 他在等待城门开启的那一刻。 现场的气氛变的很古怪,部分军官不安的左右张望,总感觉此时的自己有点像叛军。 驾~ 一侦骑快速奔入校场,后面还跟着2名满洲骑兵。 三人齐刷刷翻身下马,单膝下跪。 “副宪,时辰已到。崇文门已做好准备,请您进城巡逻。” 蒋青云拔出佩刀,厉声喝道: “五成的弟兄们,全体都有,上马。” “凝聚意志,保卫大清。” 不安的军官们也松了一口气,上千士兵举起兵器高呼:“凝聚意志,保卫大清。” 之后~ 马如龙、人如蛟,,大批马队隆隆开出营地,披着星光,沉默开向崇文门。 途中,由于“禁狗令”,没有听到一声狗叫。 南城的黎明静悄悄~ 141 皇恩浩荡,蒋恩坦荡 崇文门内外,气氛略紧张。 城墙站岗的兵丁数量竟是平日的三倍,明显不安。 “来了,他们来了~” 多名满洲贵胄同时探出脑袋望向城外,远方黑暗中,出现了一支沉默且有序的军队,先是轻骑兵,后是步卒。 只一眼~ 鳌拜笑了:“都散了吧,回去睡大觉。” 入城之兵多数无甲。 兵丁无甲,可视同太监,战斗力不值一提。骁骑营随便出动一个牛录的精兵就能把这千余人全收拾了。 何况,蒋青云还提前报备了。 众人心情顿时轻松,各回各家,搂着自家的小妾睡个回笼觉。 …… “鳌兄,你怎么在这?” “本官例行巡查。” “咋的?不放心我?” “朝廷有规制,你要理解。” “理解,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今儿我军务在身,就不陪老兄你喝茶了。” “改天再约。” “慢着。” 蒋青云突然唤住了鳌拜,下马,走过去凑近了。 “崇文门内大街有十几家无主铺子,我俩五五开?” “好啊!” “走了,告辞。” …… 日出东方,金光笼罩,人间复苏。 内城,第一批出门的人是各府邸的奴仆、包衣、杂役,他们要倒马桶、买菜、清扫、挑水,买炭火,忙的很。 同理,第一批从南城进入内城的也是仆人、小贩、伙计,也是为了生计。 若不为这碎银几两,谁愿披星戴月、卑躬屈膝、四处奔波呢? “传本宪军令,全体黑衣人进驻皇城四周、中枢衙署周边,你们可拦截并询问任何可疑路人,记住,是任何人。” “遵命。” 300名黑衣人率先跑步离开。 …… “轻骑巡城队,分30队,每队10人。按照事先安排巡逻各自的区域,巡逻,要像西洋钟表那般精准,走遍区域内的街道胡同。每队再分两组,轮换巡逻,保证马力。” “遵命。” “重骑兵,待命。” 如此一番安排,南城兵马司各司其职,士气旺盛。 天色大亮。 紫禁城和中枢衙署周围街道的出入口都有了黑衣人的身影,俩人一组,走动不多,定点戍卫。 他们不时抽查路过的杂役、小吏。 凡是绿呢大轿一概放行,坐绿呢轿子的肯定是好人。毕竟是一群少年,毕竟是出身于汉军旗,有思想上的局限性。 从这一日起,内城就有了“禁区”。 …… 轻骑巡城队,每隔2刻钟出动一组,仗着人轻马快,快速逡巡、快速检视,彰显存在感,确保区域内无事发生。 急促的马蹄声和清脆的铃铛声惊醒了许多旗丁。 许多人打开门,想知道是谁在吵闹。 一正红旗汉子低声骂道:“真想抽这群丫的,大清早跑来跑去的。” 邻居立马劝阻:“算了算了,五城兵马司可惹不起,而且今儿是个特殊日子。” “今儿是啥日子?” “二月二十六。” “哎哟喂,您不说我都忘了。得,今儿诸事不宜,我全家都不出门了。” “您圣明。” 俩人各自回屋,插上门栓,不想惹事。一年前的226兵变,杀的尸横遍野,谁心里不怵? …… 太阳高挂时,顺天府的衙役们才姗姗来迟,协助兵马司刷告示,写通知。 衙役大多识字,刷刷刷写下: 重大胜利—— 户部的天,终于亮了! 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一举抓获两百多名户部不法官吏,并将他们绳之以法。 本月二月二十八日,户部八旗俸饷处正式挂牌,发放旗饷,未时截止,连领三天,过期不候。 衙役想了想,又加了句——皇恩浩荡。 战术后缀,错不了。 想了想,再加一句——蒋恩坦荡。 对仗、工整! 衙役退步两步,端详了会,满意的拎着浆糊筒和笔墨去下一个地点继续刷墙了。 …… 穿越前。 中学语文王老师曾在班级里公开批评蒋青云。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21世纪,我校号召同学们学鲁迅,写作文,以文抒情,以文励志,以文报国。同学们踊跃报名,写下了很多的好作文。有的人学到了鲁迅的不屈不挠,有的人学到了鲁迅的铁骨铮铮,有的人学到了鲁迅的爱国情怀,唯独你,蒋青云,你的作文为什么阴阳怪气的?” “老师,那不是阴阳怪气,那叫讽刺,一种很高级的表达方式。” 同学们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蒋青云,这就是你写的作文——《昭花西拾》,咱们做人能阳光一些吗?” “老师,真正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现实。我觉得大家对鲁迅先生存在很深的误解。” “好吧,勇士,你的前途没了。” 又是一篇不及格作文。 “没人比我更懂迅哥儿。”蒋青云心中默念,“这世上本没有敌人,拒马多了,巡逻队多了,也就有了敌人。” 迅哥的艺术成分,太高了。 …… 午时。 五城兵马司还在两白旗区域的主要道路口架起了拒马,只留下一辆马车出入的宽度。 表面看,这是一种预防。 实际上,这是一种暗示。 本质上,这是一种催化。 为了防止旗人们忘记226兵变,蒋青云故意策划了这次一周年武装大巡逻,加深记忆,防止遗忘。 这一天折腾下来,京城明显冷清。 两白旗区域,人人脸色铁青,沉默不语。 正蓝旗区域,老弱病残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不知商议什么。 …… 这一天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五城兵马司的巡逻照常进行。 当打开门,又看到了那帮快速逡巡的轻骑巡城队时,许多旗人的第一反应是“你们有完没完了?” 答案是:没完没了。 在蒋青云的运作下,226巡逻行动即将常态化。 东城,正八旗居住区域。 旗丁沙克巴达听着胡同里的马蹄声和铃铛声突然停下,心里顿时一紧,本能的抄起了佩刀。 咚咚咚~ 自家的门被敲的山响。 “开门,继续教育。” 他声音颤抖:“他们又来了,那些魔鬼又来了。” 家里的福晋连声劝阻:“当家的,你把刀放下,我先去开门,再忍忍,一年之期马上就到了。” …… 狱卒狰狞的面孔、午夜梦回的锣声。 就像是毒蛇吞噬着沙克巴达的心脏,他的应激反应很强烈,望着闯入院子的兵丁,他突然把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胆,手持利刃,你要做甚?” “你们这些魔鬼,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一定会被千刀万剐的。” 骂完了,沙克巴达血溅当场,死不瞑目。 妻儿老小围着尸体痛哭流涕。 …… 院子里,巡城兵丁们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俩人出了院子,骑马离开,去摇人。 先摇相邻的四个治安坊,距离近,增援来的快。 再摇重甲骑兵,距离远,但是杀伤力强。 142 轮番上场,密集试验 吃个饼的时间,第一批增援就到了。 高密度分区巡逻的好处这会就凸显出来了。 相邻的四个治安坊按照事先约定各派来了5名骑兵,于是,沙克巴达家门外的胡同里就多了20名骑兵。 一名把总高声骂道: “他娘的,又是二条胡同,刁民,全踏马的是刁民。上次有个叫舒同的旗丁持械反抗,杀伤了我们六个弟兄。弟兄们谁能告诉我,这条胡同共有几人需回监继续教育来着?” “原有8人,现在只剩6人了。” “把这六个人集中到这里。” …… 一刻钟后,六人陆续就位。 他们望着院子里的尸体,或愤怒,或惊恐,或哀伤。毕竟,兔死狐悲的情感是生物都具备的。 凄惨的哭声引来了更多的人。 居住在这条胡同的旗丁关系都不错,许多人忿忿不平,徒手走出家门,向沙克巴达家聚集。 就在此时~ 隶属于兵马司的一队重甲骑兵赶到,马上的骑士们个个双层披甲,手握长矛,威慑力瞬间拉满。 众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顺天府的差役也赶到了,他们唯一的作用是见证。 两刻钟后~ 传来了蒋青云的书面指示。 “正白旗旗丁沙克巴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多尔衮余孽。多贼身亡之后,此人仍然不思悔改,拒绝改造,甚至不惜以自刎的形式对抗朝廷。其心可诛,其行丑恶,不可宽恕。” …… 如果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就低估蒋青云了。 右安门监狱。 数百人缩头缩脑的蹲在空地上。 典狱长先训了两刻钟,嗓子眼冒烟,于是溜回去喝茶。由几名押司接班,继续训话。 押司们骂的嗓子眼冒烟,也溜了。 狱卒接班,贴脸骂。 500旗丁被骂的进入了自我封闭状态,麻木机械的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嘴里念念有词。 “我有罪,我是罪人。” 训导结束之后,是跑步。500人浑然一体几无缝隙的跑步法,每每望之,令人毛骨悚然。 第三个环节改了,原本是忏悔环节,今日改成了集体控诉沙克巴达的罪行。 “沙克巴达是一个无耻旗人,他平时总是牢骚满腹。” “他死有余辜。” “他还是个小偷、懦夫、胆小鬼。” “我和沙克巴达曾在同一个牛录,我证明,他在一片石大战中贪生怕死,导致他所在的牛录伤亡过半。我怀疑,他~他可能心向李自成。” …… 典狱长望着纸上密密麻麻的罪状,后面还附着鲜红的手印,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 “押司,案犯身亡,纵然罪恶滔天,又该如何处置?” “大人,不如请示副宪。” 俩人正犹豫时,蒋青云派来了护卫传令。 “沙克巴达自刎一案影响重大,拟将全部卷宗和尸体一起移交刑部,由刑部接手。” 典狱长如蒙大赦,终于把烫手山芋交出去了。“ 刑部尚书李率泰大为头疼,推又推不掉,只能拉上都察院、大理寺、正八旗都统衙门,四衙门一顿乱打太极拳,最终联合奏报给了内三院。 内三院再汇报给顺治。 从红宫欣赏歌舞回来的顺治见了奏折,甚至懒得看一眼厚厚的卷宗,就朱笔批示:“死有余辜,全家流放宁古塔。” 圣旨既下,刑部执行的就很果断。 沙克巴达的宅子被贴上了封条,一家老小从此彻底消失。 …… 二条胡同,距离沙克巴达家不远,出身于正黄旗的福晋正试图用温存安慰被释放回家的正白旗旗丁贵五。 然而,贵五却无一丝反应。 “当家的,你到底怎么了?” “右安门监狱那些人是魔鬼。” “他们打你了吗?” “没。”贵五突然攥着福晋的手,语气惊恐,“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蒋青他想灭绝我们满洲八旗。” “你说什么疯话?” “福晋,你听我说,我也是做过一任知县的人,官场斗争的事我也懂一些,但是他做的太高明了,我、我感觉不对劲,但是我又说不出来。” “他到底做什么了?” “福晋,蒋青云他会不会是叶赫那拉.布扬古转世,报仇来了?” 第二天. 贵五把福晋花钱请上门的郎中赶跑了,咆哮:“我没疯,我没疯啊。” …… 哥白尼曾经说过: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的太阳都会照常升起。 二月二十八,天气晴。 八旗俸饷处正式挂牌,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皇上体恤咱旗人,即日起,马兵每月俸银2两5,每月禄米2石5,节赏照旧啊。领催、马兵、步兵、匠役,人人皆涨俸银5钱、禄米半石。” 众人眉开眼笑,阴霾稍减。 铁杆庄稼节节高,日子过的更有盼头了。 226不吉利,228是个好日子。 20名笔帖式忙的脚不沾地,连轴转了三天,总算发完了一轮完整的旗饷。 右侍郎周绍悄悄的找上了左侍郎苏克萨哈。 “苏大人,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你姑且一听,如果不行,兹当我没说。” “您请讲。” “向朝廷上报的旗饷总额,上浮20%。” 苏克萨哈微微惊诧,不安的扭动了下身体,压低声音。 “这是恩相的意思吗?” “不不,蒋副宪一概不知,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如今天下太平,滋生人口速度很快,旗人的孩子只要生下来就自带一份口粮,咱们就得给开一份旗饷。数据是浮动的!很难精确奏销!久而久之,我们很被动的。” “周兄这是为长远计啊。” 左右侍郎对齐了心态,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周绍带来的5名绍兴师爷连夜奋战,润色丰富了一下南档案房的旗丁档案,把新增人口分散布置在满蒙汉各旗各佐领各户头下。 在穿越的一开始,蒋青云就讲过,顺治初年的大清帝国是一块全新的试验田,各种新颖的玩法轮番上场,密集试验,大胆试验,老刺激了。 …… 乾清宫。 顺治批阅奏折。 案牍劳形,对一位小皇帝来说是很煎熬的。 总管太监吴良辅悄悄进来了:“主子,皇后娘娘来了。” 顺治头也不抬,微微不悦。 来自科尔沁草原的皇后,身宽体胖,脸庞饱满,走路有力,脚下带风,一顿饭能啃两个羊腿。 “臣妾拜见皇上。” “你有何事?” “皇上您已有3个月零5天没翻臣妾的牌子了,皇上,为了皇子,为了大清~”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你先回吧。” 由于审核,明天章节会延迟一会 如题。刚发现定时章节被审核了,明天不能按时发出,需要修改一下。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由于审核,明天章节会延迟一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143 歌舞团来了专业人士 皇后求子心切,奈何顺治很不配合。 “你怎么还不回宫?” “皇上,臣妾想求个准信儿,您啥时候翻臣妾的牌子?臣妾好提前焚香沐浴啊。” “你说出这种话不觉得脸红吗?” “皇上,这是天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我们科尔沁大草原,羊群要兴旺壮大,强壮的公羊负有很大的责任。” “出去!” “皇上?” “朕让你滚出去!” 一旁的总管太监吴良辅连忙过来打圆场。 “娘娘,您先回吧。皇上今儿比较繁忙。” 吴良辅自恃是太监,居然攥着皇后的胳膊往外拉。 受了一肚子气的博尔济吉特氏皇后忍着火气走出乾清宫门槛,猛然挣脱了吴良辅的手掌。 啪~ 一耳光扇的吴良辅晕头转向。 “骟货。” 吴良辅捂着通红的脸颊,望着皇后那健硕的背影,无奈的摇头~ …… 顺治被气着了,对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第二任皇后很不满意。 公羊都说的出口,真是不要脸。 同样的诉求,歌舞团的姑娘们就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她们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就那样,羞涩的低着头,绞着手指,偶尔的偷瞧自己一眼,然后脸红,背过身去。 野猪! 细糠! 但为了满蒙盟友关系,只能忍着。 心一烦,人就看不下奏折。 “吴良辅。” “奴才在。” “出宫。” “嗻。” 出宫,就是去那个地方。 顺治坐上软辇,护军在前面开道,侍卫在两侧护送,出了东华门,只见道路平整宽阔。 “朕记得原先有些房子?” “蒋大人说为了主子的安全,凡是有碍视野的房子都拆了。” 顺治很满意,这才是臣子楷模。 3里路,须臾便至。 大清皇帝,抵达了他心心念念的红宫。 …… “欢迎公子。” 宽大的新中式沙发,软垫和紫檀木恰到好处的结合,气派又舒适。顺治觉得比龙椅舒服多了。 左拥右抱,欣赏歌舞。 “第一曲——《醉打金枝》。” 刚演半刻钟,顺治沉浸进去了。 “新节目?” “公子,是由新人表演的新节目。” 包衣家的女子终究是业余门外汉,而且光靠老面孔、老曲目很难留住观众的,需要不断注入新鲜血液。 蒋青云从徐佛的归家院购买了6名年轻女子编入歌舞团。 此举可谓胆大包天。但,胆大从来不是问题,前提是智慧和能力跟得上。 …… 粉戏,是戏剧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剧情跌宕起伏,台词大胆奔放、服化离经叛道,过程充满张力。 小顺治看的心花怒放,血气升腾,恨不得上台化身驸马和大唐公主好生过过招。 但想到自己的身份,还是忍了。 做皇帝,也是一种束缚。 以上念头一闪而过。 顺治忍不住摇头,感慨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可笑太天真了,不做皇帝,做什么呢?总不能去做和尚吧? “公子,饮茶。” “公子,吃水果。” 左右护法好似青蛇和白蛇,游来游去,很不老实,惹的顺治情绪高涨。 …… 幕后。 徐佛透过缝隙看了几眼,判断火候已至。 “你们两个,好好表现。” “是,妈妈。” 俩人态度很乖巧。 她们都曾是苏州府盛泽镇归家院的女孩子,毕业后,在社会上混的不大如意,甭说比肩柳如是、寇白门,就连她们的贴身丫鬟都高攀不起。 江南的竞争太激烈了。 寻常院子出来的女孩子想嫁入豪门做妾纯属做梦。 徐佛一封邀请书信,可谓是拨开云雾终见天,六人连忙北上,投奔老上级,挣大钱。 在江南,她们只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瘦马。 在歌舞团,她们是技勇巴图鲁。 …… 俩人打的有来有回、有声有色,没过多久,衣料覆盖率就低于30%了。 女子摔角,比轻歌曼舞刺激多了。 顺治看的血脉喷张,甚至忘了吃水果。 “这怎么可以叫摔角呢?哈哈哈。” 顺治在紫禁城也学过摔角,师傅是个蒙古人,壮的像头牦牛。 陪坐的俩包衣女子心里酸溜溜的,但不敢表现出来,歌舞团规矩森严,团长管理有方。 歌舞团所有人的服饰、妆容、仪态、动作、说话的腔调,乃至体态胖瘦,都无限趋于相同。 乍一看,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妥妥的流水线工业。 以至于顺治根本记不清自己和其中哪些人有过关系,和哪些人不曾有过关系。 …… 当俩名技勇巴图鲁和顺治嬉笑着滚作一团时,今天的表演就算是完美收官了。 石榴皮! 鸡冠! 这俩样好东西,可将两位专业人士在江南的过往历史抹的干干净净,粉饰出清白。 在顺治的眼里,都是清爽、温柔、纯真的好姑娘。 相较于紫禁城那几头脸如圆盘,声如洪钟的博尔济吉特氏妃子,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吃过了细糠,他一刻都不想碰野猪了。 顺治暗自庆幸,虽然被骗一时,但没被骗一世。如今,总算是尝到了做皇帝的乐趣。 蒋青云才是大忠臣,其他臣子虚伪之极,额娘的心思路人皆知,恨不得让后宫全是博尔济吉特氏。 …… “皇上,该喝靓汤了。” 事后,当然要喝汤。 各种滋阴补阳的靓汤,其中最极品的当属三鞭鹿茸老火汤,威力强大,恐怖如斯,能让枯木泛绿,沉舟再航。 这种汤,蒋青云一口都不敢喝。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代没有野生动物保护,这些炖汤的玩意都是真家伙,喝一口,真的会疯。 果然,15岁的顺治几盅靓汤下肚,精力立马回升。 刚承幸的俩女一眼知春,遂按照在归家院时徐佛的教导,低头垂目,做羞涩小女人状,偶尔抬眼,眼神交汇之时好似触电,慌慌张张的扭过身去。 如此到位,顺治哪能忍。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全凭公子爷吩咐。” …… 小厨房。 几口大小不同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水汽。 徐佛掀开其中一口,瞅了眼里面的药材。 “待会,端两碗去。” “是。” 避子汤~ 流水线~ 彻底杜绝了任何女子想入宫为妃、诞下皇子的可能。 144 顺治和佛法的第一次邂逅 当顺治第五次碾压了两名身材纤弱但意志顽强的技勇巴图鲁后,他才愉快的坐上软辇回宫了。 少年的快乐其实很简单,无非两个字——满足他。 蒋青云深谙此间道理,顺毛撸狗,狗都开心的很,何况是人。 接近东华门时,队伍停住了。 “吴良辅,前面怎么回事?” “奴才去问问。” …… “哎哟喂,我的蒋大人,您这是想干嘛?拦截御驾啊?图谋不轨啊?” “吴总管,您请看!” 蒋青云右手一挥,一顶万民伞就这么华丽丽的升了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东华门的侍卫、随驾的护军、吴良辅,以及顺治本人,都望着那顶巨大的伞。 “快,扶朕过去。” 顺治毕竟年轻,浑然不觉疲惫。 万民伞~这可是象征名义的巨大荣耀,是可以上史书的。 深受汉文化熏陶的顺治知道这玩意的含金量。 …… 蒋青云先开口了: “京师百万旗丁感念圣恩,心中激动无法抒发,故自发制作这顶万民伞献给皇上。” 身后,数百名旗人齐刷刷跪下,山呼万岁。 “朕,实受不起。” 顺治鬼使神差的说出了这句话。 “请皇上收下。” “朕,受之有愧。” 蒋青云心里怨念很深,心想,你真的读书读多了,居然惦记上了三辞三受。没法子,我陪你演吧。 于是,他撩起官袍,再次跪下,言辞诚恳且坚决: “万民伞代表的是民心。皇上必须收下,否则,京师百万旗人绝不答应。” “绝不答应。” “对,不答应。” 身后的演员们都是老艺术家,个个喊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 顺治这才伸手扶起蒋青云。 然后勉为其难的表示:“既然如此,朕只能顺应民意,收下,拿进紫禁城好生保存。”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欢呼震的三大殿屋顶的乌鸦腾空而起。 …… 突然,顺治看见了天机和尚。 因为此时所有人都跪着,只有自己和天机和尚还站着,突兀如斯,想看不见都难。 顺治见这和尚宝相庄严,站如铜钟,方面阔耳,眼神宁静,耳垂又长,不由得心生好感。 俩人并非第一次见面。 但具体是第几次?他记不得了。 天机和尚也上前一步。 “阿弥陀佛,造福天下,民有感恩,圣天子当坦然受之。” 顺治点点头,他摘下玉佩递了过去。 “大师,日后若是云游四方,可凭此物享受沿途驿站。” 天机接过来,摇摇头。 “贫僧欲将此物抵押给当铺,换成白米赈济那些吃不上饭的黎民百姓。” 顺治略微捕快,但还是点头表示勉强可以接受,随即转身欲走。 “贫僧观皇上乃是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 瞬间~ 鸦雀无声。 就连蒋青云也吓了一跳,和尚,你没按剧本走啊。 …… 顺治止步,回头,疑惑的问道:“大师,你方才说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说,皇上其实是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长生大帝统天元圣天尊下凡。” 这个名字很长。 仙界和人间一样,头衔越长,身份越尊贵。 民间俗称长生大帝,其仙位只在玉皇大帝之下,可谓是一神之下,亿神之上。 “大师,此话又从何说起?” 顺治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疑惑之情溢于言表。 你夸朕是神仙,朕当然开心,不过,朕不是很信,因为朕不是个傻子。 “说来话长。” “那就随朕回宫,待有空了慢慢讲。” 顺治暗想,这等装神弄鬼之人最好还是别在民间溜达了,带回宫里或者养起来或者悄悄灭口。 于是~ 天机和尚就这样跟在顺治后头进了宫,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蒋青云一眼。 …… 总管太监吴良辅一路吆喝: “举起来,举高些。” 一顶万民伞打头,顺治居中,一行人就这么趾高气扬的进了紫禁城。沿途,宫女太监侍卫围观者众。 伞盖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各种笔迹、各种名字,各种墨迹,一看就是真货,实际上也是真货。 他不会知道,大约半个月前,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在内城挨家挨户的敲门,要求户主签名。 过程很顺利,没人敢不签字。 旗丁会怎么想,蒋青云不管。 但是和尚进宫后会引起什么连锁反应,蒋青云真的很担心,以至于辗转难眠。 …… 次日,午时。 武英殿附近一偏院。 “大师,朕对你昨天说的那件事比较好奇。朕是天子不假,可朕有那等掌握风火雷电的法力吗?为何朕自己从未发现?” “贫僧请皇上随意摘下一朵花。” 顺治伸手从最近的一棵梅花树上,揪下了一朵梅花,托在手掌心。 “请皇上,现在将手里的花瓣丢进井里。” 顺治照办了。 “然后呢?” 天机和尚闭起双眼,双手合十,高诵佛号。 觉得莫名其妙的顺治突然扭头望了一眼井口,这一看不得了,他瞬间汗毛竖起,被眼前那诡异的场景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朵梅花,静静的悬浮在井口~ 此情此景,过于诡谲。 “阿弥陀佛,请长生大帝取出此花。” 顺治仿佛被一股神秘的魔力牵引,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掌捞起了那朵梅花。 不!是!幻!觉! 顺治反复摇晃脑袋,确定自己的精神没出问题,眼睛也没出问题,感官也没出问题,并不是玩女人玩出了幻觉。 …… 天机和尚宝相庄严,微微颔首。 唬的一旁伺候的太监们连忙下跪,纳头便拜,当然,他们拜的是顺治。 顺治的心脏砰砰跳,他鼓足勇气再次将花瓣丢下水井。 这一次,花瓣居然掉进水井里了。 正当他狐疑时,花瓣又缓缓的从下面升起来了,再次悬浮在井口。 “神迹,真神迹也。” “朕,朕真的是~” 明媚的阳光下~ 天机和尚笑而不语,一颗锃亮的光头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然身死,从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开始燃烧了。 顺治肃然起敬: “传旨,封天机和尚为僧录司六品僧官,赏礼佛全套物品,赏黄金500两,暂在十三衙门附近辟出一小佛堂供修行。” 145 过于巧合,孝庄不信 紫禁城无小事。 天机和尚那御赐的僧袍,高大的体型,笔直的腰板,锃亮的光头,旁若无人的作派,在紫禁城里格外扎眼,很快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成了四九城官场的热议话题。 内三院。 几名侍读学士嘀嘀咕咕。 “根据我的可靠消息,天机大师是都察院蒋青云蒋副宪的挚友。” “哪儿是什么挚友?分明是蒋副宪的仕途引路人。” “这话从何说起?” “有高人点拨,有高人作法,所以他才能官运亨通。要不然,他能升这么快?” “真有这么神?” “嘿,那是你没遇到世外高人。” 一群人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官场八卦,从袁天罡聊到张天师,从邵元节聊到许绅,无论时代怎么发展,玄学永远有市场。 著名思想家老子曾经说过: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庶民一屑不顾,权贵趋之若鹜! 爬的越高,你的心里越恐惧。因为你心里知道,所谓的个人努力作用不超三成,究竟是成功的?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但又不能讲,只能寄托于玄学了! …… 就连孝庄也被惊动了,派人暗中验证天机和尚的来历。 中枢机器一旦开动,想查个人太简单了。 10天之后~ 刑部尚书李率泰亲自进宫,秘密的向孝庄汇报天机和尚的过往经历。 “崇祯2年,流浪至五台山,被一老和尚收养。” “崇祯6年,正式受戒剃度。” “崇祯12年,离开五台山,云游天下。” “顺治4年,在京城歇脚至今,期间曾在崇福寺短暂挂单,介绍人是蒋青云。” 孝庄明显愣住了。 “他和蒋青云是什么关系?” “经查,蒋副宪因其母亲影响,平日里比较信佛,时常邀请天机和尚登门。蒋青云对他所求无所不应,天机和尚将从蒋青云处化缘所得银两用于施粥、赈济弃婴。” “知道了,你退下吧。” 虽然都打听清楚了,孝庄还是隐隐不安,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是又找不到问题所在。 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 但是,为何哪儿哪儿都有蒋青云的身影?这真的合理吗? …… 南城,蒋府。 “少爷,吴过吴公子来了。” “请到这里。” 没一会,现任八旗俸饷处员外郎吴过,来了。 “拜见叔父。” “坐,是你爹派你来的吧?” “叔父神算。” 吴过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 蒋青云浏览了两遍,微微蹙眉,然后将信件凑上烛火化为灰烬。 “叔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不不,一切都很好。你升官了,你爹很开心,信里就这么回事。” “那就好。” 吴过笑容灿烂。 这让蒋青云再次感慨二哥眼光老辣,傻小子确实不适合接他的衣钵,傻小子若是进了太医院,早晚出大事。 …… “叔父,上次你说的牛痘项目有眉目了。” “哦?” “我去了好几个养牛场,按照你说的情况寻找,然后多次试验,你看~” 吴过挽起袖子,露出一处疤痕。 蒋青云惊的差点跳起来。 “你拿自己做试验??” “对啊。” “你爹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 “我的好侄儿,下次别拿自己做试验了,你拿别人做试验好不好?” “叔父,不是侄儿非要逞能,而是大夫如果不在自己身上试验,有些东西是总结不出来的。我外祖说过,一个好大夫得有神农尝百草的精神。” 蒋青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搂着他肩膀。 “牛痘的事还不成熟,先不要声张,你和你爹知道就行。还有,你在户部不许给任何同僚看病,哪怕有人晕倒在你面前,你也不许动他。” 吴过沉默,又问道: “管库大臣李巴颜呢?” “他又找你了?” “对。” “他现在怎么样?” “人已经走不出50步路了,我认为无药可救,但是他的生存欲很强~” “嗯,尽力让他多活几天。” “好。” 吴过没有想太多。 蒋青云想的很多,李巴颜一直病恹恹的,以至于原定十天完成的户部三库交割工作拖到现在还没完成,导致户赋税白银不敢进库,怕将来说不清。 顺治不满,但无奈,因为这位是他指派来的人。 出库是正常出的,军饷、旗饷、俸禄不能停。 …… 送走了吴过,蒋青云一个人走到院子的水井边。 喵呜! 三花猫轻盈的跳上水井边缘,走起了危险又优雅的猫步。猫和主人一样,喜欢走悬崖,危险如影随形,艺高人胆大。 他将一朵小花瓣丢进井里。 果然,花瓣先降后升,在井口悬停。 喵呜~ 原本走路稳健的三花猫被这一奇观震惊的摔下了井口,还好,是向外摔的。 人吓猫,吓死猫! 恰好~ 晚春路过,头侧簪了一朵鲜艳的月季。 “过来~” 蒋青云摘下月季再次丢进水井,月季坠井,水面荡漾,没有发生奇迹。 “少爷?” “无事,你走吧。” 晚春弯腰施礼,笑眯眯的离开了,她从来不为这种无聊的小事烦恼,她的生活追求就四个字——穿金戴银。 …… 钦天监正杨光先把马车停在半里外,一身便装,溜墙根鬼鬼祟祟的从后门来了蒋府。 “下官拜见恩相。” “杨监正,起来,自己人,不必行此大礼。” “谢恩相,下官最近琢磨恩相的二十寿诞该怎么办?” “啥?” 纵然是两世为人,见惯了妖魔鬼怪的蒋青云也呆了。 二十岁,寿诞,这么小众的组合? “恩相,二十岁寿诞可是人生的大事。得办,得大办啊。” “啊~人家都是办50岁,60岁,我这20岁就大操大办,传出去,不大好吧?” 杨光先急了,手舞足蹈。 “恩相,您大谬啊。人家50岁才办寿诞,是因为他们50岁才功成名就。您就不一样了,您20岁就已经走完了别人50岁的路,威震四海,名震宇内。下官在江南的几位老友捎来书信,想在江南替您采购一些寿诞用品。” “嗯?” “无非是些奇花异草、罕见花石、名贵衣裳、俊俏小婢、玉佛、金佛。” “他们是?” “东林的一些老友,例如钱谦益、吴伟业。” 杨光先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觉蒋青云的脸色变得古怪了。 146 小阁老附体了 “祥瑞,天降祥瑞啊。” 钦天监正杨光先从进入午门就一路嚷嚷,路过的大臣、侍卫、太监宫女纷纷侧目。 这就叫坏事不吭声,好事传百里。 乾清宫。 杨光先绘声绘色: “~昨夜,钦天监观测,太白星现于西南,越来越亮,凌压路径之上的其余星辰。皇上,吉兆啊。” “爱卿,这是何意?” “此乃我军大胜之兆,且有皇上亲政,四海归心之意。” “好,好。” 顺治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做皇上的谁能拒绝祥瑞的诱惑呢?天降祥瑞>万民伞>臣子的马屁。 钦天监的意义,可见一斑。 …… 次日早朝。 众臣又是一顿吹捧,吹的太和殿祥云遍布,春风和煦。 顺治飘飘然。 “庄亲王,兵部可有前线消息?” 庄亲王硕塞出列,拱手道。 “回皇上,暂没有收到前线军报,兵部安排有笔帖式不分白昼黑夜值更,凡有军报绝不会耽搁,会立即送至宫内。” “嗯。” 顺治突然安静了。 他从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话里头听出了一丝丝的讥讽意味。 硕塞的意思是,兵部是有严密章程的,皇帝你不懂就别瞎问了。 极少数人嗅到了皇帝的心思波动。 蒋青云突然出列: “臣请朝廷增派人手协助管库大臣李巴颜尽快清点户部三库,完成交割。” “还没交割?” “是的。” “李巴颜他是干什么吃的?” 李率泰连忙站出来:“回皇上,臣的弟弟久病缠身,心有余而力不逮。” 殿内无人吭声。 顺治猛然反应过来,李巴颜是太后举荐的,于是他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决定待会去了慈宁宫询问过额娘之后再做定夺。 不过~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李率泰,李率泰顿觉后背一紧。 …… 蒋青云继续: “马上就要夏税征收,臣兼着户部事务流程改革小组办事大臣一职,理论是空洞的,必须要结合实地实践,臣请择直隶州县试点推行赋税征收新流程。” “朕准了。爱卿不愧是敢办事、能办事的。” “皇上谬赞,臣不过是想尽力重塑一个效率高、黑幕少、流程简的新户部。” 蒋青云刚退下。 那边,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就跟上了。 “都察院这半年来来接到许多义民举报,直隶省隐瞒田亩,虚报奏销的情况很严重。臣自感失职,请派多路监察御史巡视直隶地方,查漏补缺。” “是该好好查查了。” 殿内~ 不少大臣终于嗅到了真正的味道,辽党是要痛打落水狗啊。 辽党先干翻了北党在中枢的核心人物,后扫荡北党在直隶地方的党羽,这不奇怪。 下朝之后,宁府很热闹。 各路尊贵的客人络绎不绝。 目的很明确:你辽党搞北党可以,我们保持中立,但是你得分一杯羹给咱们尝尝鲜,别想着吃独食。 吃独食的人会被记恨一辈子。 官场上,人就怕被同僚惦记。顺风顺水的时候还成,一旦走了背字,就会被同僚们群起攻之。 眼下最突出的例子是蒋青云,所有人都在等着蒋青云倒霉呢,哪怕是从未被蒋青云整过的人也持有这样的想法。 官场的底色是中庸,厌恶另类。 但是,目前没人愿意出头挑战蒋青云。 因为许多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挑战猴王的猴子,要么当场死亡要么成为新猴王。很显然,大部分人没这个底气。 这一点很重要,对于蒋青云很重要。 …… 直隶道监察御史十余人,火速出京,开始巡查地方。 大理寺卿朱国治默不吭声,他准备在合适的时候接过监察的第二棒。 朝野上下安静,观察、等待。 出京之前~ 蒋青云再次夜宿南锣鼓巷,幽会柳师太。 大半月不见~ 柳章台丝毫未变,就不知是在哪儿改的缁衣,又窄又紧又薄,配上那张端庄严肃的脸,反差感拉满了。 反正20年先进教育的缰绳已经崩了很多次了,所以也不在乎再多崩一次。 事毕。 柳章台不喜不悲,拿起一方白绸手绢轻轻擦拭嘴巴,然后将其包起,丢到一边。 “老爷,你近日上火严重。” “哎!朝廷事务繁杂,同僚勾心斗角,我想为朝廷为百姓做点实事,压力大的很,没法不上火。” “不如妾为你诵经静心吧。” “好,来一首清热去火的。” “是。” 边敲木鱼边诵经。 诵的是《心经》。 柳章台诵经还是那么的认真,平静且优雅,这就很难得了。 有那么一瞬间,蒋青云甚至觉得柳章台在情绪上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好在柳章台无甚武艺,只是一个十三衙门派来的暗桩罢了。 师太——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自己——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 …… 诵经戛然而止。 “别动!” “不关你的事,诵经不要停。” 蒋青云一手持砚台,一手持狼毫笔。以其背为纸,抄写《心经》,全文共计268字,一平坦的脊背完全可以写的下。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在这个静谧的夜晚,熏香袅袅,耳听得梵音低吟,手里狼毫笔不停,一场酣畅淋漓的书法艺术。 不知不觉,书法竟是又高了一个境界。 “好~” 蒋青云退步几步。 认真欣赏了一番,放声大笑。 “章台,待吾功成名就,吾欲辞官退隐去太湖西山岛,携手渡过下半生如何?” “是苏州府吗?” “对,我母亲的娘家。” “辞官归隐,郎君不觉得可惜吗?” “我本意不在仕途,奈何阴差阳错、皇恩浩荡,我就算想退,也得先报答了皇恩。” “老爷真是洒脱君子。” “唔,我也这么觉得。站起来,换一面写字。” 蒋青云在前面写下: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想了想,还是意犹未尽。 又吩咐: “卧。” 卧后,遂给其蒙了眼~ 执笔在那两条笔挺颀长的瑶柱上分别写下:两京、一十八省。 不写楷体,改写草书。 写完之后~ 蒋青云丢掉狼毫笔,此刻,小阁老附身,江山如画,举重若轻。 147 招募标准:文盲! 顺治八年,农历三月中旬。 正值春天,草长莺飞,一派绿意。 蒋青云一行随员护卫200余人浩浩荡荡出京了,第一站是位于京城西南方向的门头沟。 门头沟,属于宛平县。 宛平知县商周一路陪伴,殷勤有加。 “副宪,此地沟壑纵横,山峦起伏,风景秀丽,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啊。本官准备了一些野味,请您品尝。” 说话时,商周的眼角瞥了一眼蒋青云身后的戎装夫人。 把下半句咽下去了。 本来他想说:乡野之地,招待不周,除了野味,我还准备了几个俊俏村姑在小溪边采蘑菇。 京城的老爷吃惯了细粮,偶尔出京吃点粗粮体验一下原生态的情调,也算是换换口味,情趣盎然。 …… “门头沟煤矿情况如何?” “下官不清楚。” 蒋青云只投去了一瞥,感受到了巨大压力的商周就说了实话。 “副宪恕罪,门头沟这一带煤矿丰富,有些人仗着背后的势力在这偷偷开矿,下官根本不敢管。” “什么人? “背后都是京城的满汉大员。” “笔墨伺候。” 京西煤矿,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哎呀,副宪的书法笔锋犀利,独具一格,自成一家啊。” 蒋青云哈哈大笑,商周也跟着笑。 自成一家是对书法爱好者顶格的赞美,只可惜,多数时候都是自吹自擂罢了。 门头沟的无烟煤,鼎鼎大名。 蒋青云不可能错过这块肥肉。 “裱起来,从今天起,京西煤矿宣告成立,置于户部广西司下。周侍郎,具体事务就交给你了。” “是。” 户部直接开矿,名正言顺。 周绍扭头,对另外一人叮嘱了几句。 其人点头如捣蒜,眼睛发亮。他本是通州镇一位游击的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前途暗淡。 出任京西煤矿监督,多少也是个官儿,而且有油水。 …… 半个时辰后,众人登上了山顶,俯瞰周围,豁然开朗。 门头沟这地,端的是有山、有水、有黑烟、有盗匪。 “副宪,那些冒烟的地方就是私矿,个个矿主背后都是通天的关系,县衙的衙役去了,矿主就让把人打死了扔进矿坑。” 蒋青云并不意外,门头沟嘛,历来如此,洪水多,山贼多,单独的游客最好不要凑热闹。 “京西煤矿监督?” “标下在。” “听好了,给你4个笔帖式,给你3个月时间,再给你300两银子启动,三个月后,你必须供应起南城所有的无烟煤。” “标下遵命。” “你过来。” 蒋青云把人拉到悬崖边,压低声音。 “你到南城炭业协会聘请10个人让他们协助你,再从南城的临时巡城队里聘请30个人作为矿区护卫,30套刀剑矛去找南城兵马司的吏目解决,这些事你要低调办。然后,你可以招募流民下井,工钱按照黑矿的双份给,挖矿是个苦活儿,如果把矿工逼反了,我不但要杀你的头,还要杀你全家的头。不要太在意利润,现在的户部缺多、官少,你当勉之。” “大人放心,标下立军令状。” 监督激动的脸都在哆嗦,户部任职,做梦都不敢想。 “好。”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 “副宪,咱们下山吧,今晚就在大峪沟村歇息。” “我们来时,关口以西经过的那个村子?” 蒋青云点点头。 大队人马穿过关口,回到了宛平县大峪沟村,将行辕安排在村里唯一的青砖三进四合院里。 夜晚,很安静。 除了狗叫,什么声音都没有。 蒋青云只能就着蜡烛的光亮翻阅宛平县的鱼鳞图册。 “商知县,偌大的宛平,纳税之耕地才1万亩出头??” “副宪,其他都是旗田和皇庄。” 蒋青云暗想,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在帝制框架之下搞变法,100个王安石、100个张居正来了也是白搭。 做裱糊匠没有意义。 他们不敢掀的摊子,自己来掀。 他们不敢改的东西,自己来改。 他们不敢杀的人,自己来杀。 当蒋青云伸着懒腰走进房间时,江南连忙站起来。 “夫君,乏了吧?” “嗯,累了。烫个脚,歇息吧。” 屋内,墙壁上挂着江南的弓箭、佩刀,还有软甲。 …… 次日,阴雨。 再次日,蒋青云派遣小股队伍开进门头沟山区,衙役和兵丁们攀山越岭,拎着铜锣敲的哐哐响。 “衙门来招人了,一月2两纹银,还包吃住。老少爷们,下山吧,你们的祖坟冒青烟喽。” 数日后,关口开始出现山民踪迹。 他们探头探脑,畏畏缩缩,蓬头垢面。 周绍:“三弟,你真的要招募这些大字不识的山民?” “对。” “当巡城兵丁吗?” “不,塞进户部。” “你,你当真的?” “我要一批绝对的可靠,绝对的忠诚,没见过一丁点世面的人。你看,这些人是不是完全符合以上标准?” 周绍瞪大了眼睛,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层窗户纸。 …… 蒋青云亲自担任面试官,由于方言难懂,甚至需要翻译。 “你叫什么名?” “郑五六。” “多大了?” “29.” 蒋青云一抬头,觉得此人长得竟像39,他知道,山里人活的艰难,很显老相。 “郑五六,你祖上是什么时候搬到门头沟的?” “大宋打辽国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这是先人们一辈辈传下来的说法,俺不敢忘。” “这几百年,你一直没搬过家?” “对,俺家所有先人就埋在屋后头山腰上。” “有多少个坟头?” “俺数不过来。” “你来数数,我这桌上有几锭银子?” “1,2,3,4,5,6,6,6~” 六,就是极限了。 山里物资极度匮乏,郑五六掌握六个数也够用了,知识多了也是浪费,徒增烦恼。 …… “你识字吗?” “俺们村子里没有一个识字的。” “家里几口人?” “我、婆姨、三个娃,还有猪、还有狗。” “你最远去过哪儿?” “就是这里,俺会拿皮子和干果子下山来换点盐巴。” “你平时靠什么养家?” “种地、挖坑、采果子。” “我是代表京城的大衙门来门头沟直招,待遇不错,去了一个月给2两纹银,还包吃包住。郑五六,恭喜你,你已经被录取了。” “老爷,录取是个啥?” “就是~你可以按月拿饷银了。” 郑五六忐忑不安的问了一个看起来是他特别关心的问题。 “老爷,2两银子是多少钱?” “2两就是2两。” 本地的翻译连忙低声解释:“大人,山里人没见过银锭。” 哗啦啦,一堆铜钱倒在桌子上。 “这里就是2两银子。” “太多了,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郑五六激动的搓着手。 148 疯狂打压中间环节~ ~ 3天! 蒋青云在门头沟地区一共招了35个山民。 钦差行辕继续南下,进入太行山,故技重施,招了200多个更加老实憨厚的山民。 用他的话讲: 能力是差了点,但没见过世面,思维简单,加之方言难懂,很难和外人勾结。 …… 涿州。 “来了,钦差大人的队伍来了。” “锣鼓鞭炮,起~” 顿时,热闹了起来。 知州以下30余人出城五里迎接,还出动了上百名衙役、弓手维持秩序。 “赵同知,一会还得托您多多美言。” “知州客气了。” 赵泽生淡淡的回应了他顶头上司,作为蒋青云的心腹,他外放涿州做州同已有一年,一直被知州庞万春压制。 如今,翻身的机会来了。 “下官庞万春拜见钦差大人,请钦差大人进城,略备水酒,接风洗尘。” 蒋青云突然停步。 “庞万春?怎么取个反贼的名字?” “这,这~” 庞万春尴尬的满脸流汗,突然冒出一句:“下官本是端重亲王府里的家奴,因入关有功,外放涿州为官。下官生是大清的忠臣,死是大清的厉鬼。” “那你知道,端重亲王因罪禁足在府,亲王爵位也被削了吗?” 庞万春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告诉下官啊?” …… 蒋青云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先表明自己是亲王的家奴,想压自己。 后茫然不知京城变故,说明此人不过是边缘角色。和博洛的关系不知隔着几层呢,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之辈罢了。 庞万春汗出如浆。 身边,佐官属吏默默的和他拉开了距离,不想沾染霉气。 行辕直接开进了知州衙门,现场办公。 “赵同知。” “下官在。” “封锁州衙,令所有属官撰写认罪书,如果有罪,现在坦白。如果无罪,可交白卷,一旦被查证,将从重处罚。” “下官遵命。” “州判何在?” “下官在。” 一人扑通跪地,胆战心惊。 “你速将涿州的鱼鳞图册、黄册、催科情况一并送来,本官要过目。” …… 蒋青云做事历来效率很高。 次日,直隶监察御史闻讯赶来,将知州庞万春下狱,罪名有“贪赃枉法”、“催科不利”、“未曾严格执行赋税流程改革”等等。 两轨并行,互不干涉。 监察御史查的是贪赃枉法,蒋青云办的是赋税程序改革。 知州庞万春进去之后,3天,就“供述”出了更多的同案犯,有涵盖州判、吏目、巡检、税课司大使。 涿州州衙,恐怖气氛弥漫。 二分之一的人成了阶下囚。 其余的人胆战心惊。 只有一人很开心,那就是州同赵泽生,暂署知州,协理赋税征收程序改革。 …… 5日后。 涿州城门口,贴出了告示。 囚车驶出了城门,知州庞万春打头,后头还有二十几辆。 “钦差大人到~” 在场的数百名里长齐刷刷跪下。 蒋青云照例在文官袍内穿上了重甲,然后才登台,开始讲话。 “皇上有旨,户部有文,即日起,赋税征收程序改革,重过程,不重结果。不听,就换人,刚才的囚车就是例子。” “从今往后,10户为牌,10牌为甲,10甲为保,由州衙出面指定保长,保长自行制定甲长。” “赋税征收程序分五步走,第一步,保甲长登门,送上由帖,也就是交税通知,一式三份,州衙、保长、个人各留一份,以便查验。” “第二步,农夫需在规定时间内将税银交至税课司的银柜,并现场领取串票,也就是完税凭证。一式两份,税课司和个人各留一份。以便查验。” “第三步,税课司清点,交割给有资质的官督镖局,签订解运约定,一式两份,各自签字用印,由镖局解运至布政使司。 “第四步,布政使司清点入库,再出一份串票,一式三份,布政使司、州县衙门、镖局各保留一份。之后,布政使司统一安排,由绿营兵护送税银转运至京城。” “第五步,户部清点,税银入库。” …… “在整个征收过程中,户部将不断派人监督,随机抽查,例行巡查。一旦发现违背程序,绝不宽宥,立即捉拿。” “即日起,每年皆由户部出银,印刷统一制式的由票、串票、解运约定,发放至各州县的税课司。” “由贴要按指纹、串票要用印,每一个环节都必须落实到具体的人。本钦差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拿下哪个环节的人。朝廷已经做好了撤换5成地方官吏的准备。” “本钦差再次强调,程序正义!程序正义!程序正义!” “程序如果错了,结果一定是错的。程序如果对了,结果一定是对的。” “朝廷不看欠缴,只问程序。” …… “泽生,此次涿州试点,事关重大,你可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办漂亮了。” “大人放心,如果办不好,我自跳拒马河。” “你这个态度很好,对了,兹事体大,你有什么疑问吗?现在尽管问?” “是。” 赵泽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清楚。 “大人,户部改革的根本目的是?” “嗯,你问的很好。目的是不要出现国库收不到银子,农夫却交了几倍的银子的情况。银子都被中间环节拿走了。” “下官明白了。” 赵泽生没有再问,“如果农夫欠缴太多怎么办”这种幼稚的问题。 只要有效打压了中间环节,就不存在欠缴太多的情况。 农夫都是本分人~ 只要交的上,个个都会交。 …… 晚饭,在赵泽生的私宅。 吃完饭后,蒋青云很认真的叮嘱:“泽生,你是五城兵马司走出来的人,你的前途绝不止于区区知州。” “下官愿为大人肝脑涂地。” “有件事我必须要叮嘱你。” “请大人吩咐。” “为官莫要过于贪恋钱财,你要看开点,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差不多就行了。你若是想往上走的更高,就莫要太贪心。否则的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下官谨记在心。” “本官可以给你说句真心话,户部改革上利朝廷,下利百姓,中利我们。利用这次时机,我们要狠狠的抓权!” 149 南下吧!尼堪~ ~ 午门。 一名兵部主事高呼: “前线600里加急,川南大捷,川南大捷。” 由于跑的太快,在广场上狼狈的摔了一跤,但他也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继续猛跑。 军报不等人。 尤其是捷报。 乾清宫。 顺治大喜,一张薄薄的纸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 “~臣吴三桂叩首,顺治八年四月十六,臣率麾下3万将士浴血奋战,击败伪蜀王刘文秀部,斩敌6000首级余,收复十二座城池,目前屯兵乐山,威慑大西贼腹心。” “好,好啊。” 此时,顺治想起了钦天监报的天降祥瑞,这不就对上了。 …… “太后到~” “额娘,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这里有喜事,哀家来瞧瞧热闹。” “吴三桂率军在川南击溃了刘文秀的主力,取得了川南战役大捷。再加上半个月前,平南王尚可喜部在梧州以西击溃明军5000余,定南王孔有德在柳州阵斩明军2000余。额娘,如此一来,我军就对敌形成东线、北线两路夹击,只待一鼓作气,即可拿下云贵。” “哀家跟你打个赌,接下来的战事肯定没你想的顺利。”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下旨昭告天下封他们四个做藩王。” 顺治的笑容瞬间凝固。 “额娘,你觉得吴三桂孔有德他们会故意消极怠战?” “你觉得呢?” “混账东西。” 顺治恼火。 孝庄很淡定。 “所以,你准备怎么封他们?” “朕准备把云南封给吴三桂,贵州封给孔有德,尚可喜和耿继茂这俩一起安排到福建去。他们四个汉藩王,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如此一来也非国之幸事。一旦他们起了异心,广东第一个丢,湖南第二个丢,江西第三个丢。” “额娘有什么办法?” “哀家倒是有个主意,你姑且一听。” “额娘请讲。” “先不下旨封藩王,你悄悄的派一支八旗劲旅南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然后再和他们扯皮。” “谁为帅?” “尼堪!” 母子俩心照不宣,尼堪此人勇则勇,但不堪大用,用来抢功最好。 …… “福临,听说蒋青云回京了?” “是,前儿个回来的,朕和他谈了两个时辰。” “他说什么了?” “他说前明殷鉴在前,崇祯没钱,百姓也没钱,但是官绅个个有钱,问题就出在程序上,朝廷不能定义程序,官绅们随便定义程序。推行户部程序改革既可以打压议政王大臣,还可以打压地方士绅,反过来加强中枢集权,加强皇权。” “他说的很好。” “额娘,朕听十三衙门的人说,您在他身边布置了眼线?” “是有这回事。监视他,同时也是保护他。” 孝庄说的很坦然,顺治默默点头。 如果臣子是忠诚的,就不该瞒着朕。臣子心里如果没有鬼,就应该主动透明,这样朕才能放心。 “眼线有什么发现?“ “她扎的不够深,没什么发现。不过,哀家近日觉得宁完我和蒋青云这俩人走的越来越近了。” “宁完我最近多次上书要求强化监察。” “福临,帝王术就是平衡术,满洲的议政王大臣们横跨军政两界,一手管着六部,一手管着旗务。要想制衡他们,你就得重用汉臣还有蒙古王公。” “儿子谨记母亲教导。” 顺治虽然对孝庄不满,但也知道在很多事情上,俩人的共同利益超过了矛盾。 …… 次日。 议政王大臣会议。 顺治刚抛出派满洲旗丁出战的想法,就得到了众人的大力支持。 “皇上圣明,这份辉煌的军功绝不能都让他们汉人都拿了,大清是咱们满人的,绝不能颠倒乾坤。” “对,出兵!” 正红旗旗主满达海:“本旗愿为朝廷分忧。” 镶红旗旗主罗克铎:“奴才愿领兵南征。”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勇士们求之不得。” 两白旗没了旗主,都统、副都统们也都积极求战:“愿为皇上分忧,诛杀大西贼。” 两黄旗是顺治亲领,更不在话下。 美好的前景暂时掩盖了矛盾,一时间,君臣和谐,八旗同心,气氛激昂,人人求战。 …… 顺治: “满洲乃是大清的根本,旗丁乃是朝廷的基石。如无十分把握,绝不能轻赴战场,旗丁宝贵,损失不起,损失不得。因此,朕决定每旗挑选400满洲旗丁为军官,再挑选2000汉军2000蒙军。如此,凑出一支两万七千人的大军,配足军械、战马,待暑夏一过,立即南下。” “皇上圣明。” 顺治满意的点点头: “郑亲王,大军出征该走哪条线?” 在场的所有人中,郑亲王济尔哈朗是最了解战事的,毕竟他在湖南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奴才认为,大军应从湖南进入广西,在桂林休整之后,进攻云南,拿下昆明,从而对贵州形成三面合围。贵州地贫,供养不起大军,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明军土崩瓦解。” “就依郑亲王献策。”顺治扭头,“尼堪,此次出征,朕决定由你担任主帅,封定远大将军。” “奴才谢皇上。” 尼堪兴奋的眼睛放光。 …… 礼亲王府。 满达海和勒克德浑再次碰头。 俩人一边听戏,一边聊出兵之事。 由于顺治天天沉迷在红宫的神秘歌舞里,带头堕落,京城的贵族们不甘示弱,纷纷跟上。 如今只要有爵位的旗人,家家有戏班,人人有爱好。 满达海吐槽。 “我是真没想到皇上居然让尼堪为帅,尼堪这个人做先锋官绰绰有余,做主帅有点~呵呵呵。” 勒克德浑冷笑。 “故意挑了块朽木,朽木没有威胁,放在哪儿都不堪大任。” “咱们这位皇上年龄不大,心机却深沉的很。” “未必不是背后有人撺掇。” “你是说太后?” “也有可能是蒋青云。” “我就担心,他会取消议政王大臣会议。” “不可能,除非他想同时逼反了两红旗和镶蓝旗。郑亲王私下传过话了,旗主不可废,议政王大臣会议不可废,底线不可破。否则,就是朝中奸臣蒙蔽了皇上,咱们这些人就要清君侧!” “郑亲王,大事不糊涂。” 150 激进派小蒋,保守派顺治 午门。 身穿黄马褂的侍卫们被热气蒸的晕晕欲睡。 突然,南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蒋青云翻身下马,和蔼可亲。 “弟兄们辛苦了,拿着喝茶。” 一张折迭过的银票随手递出,当班侍卫攥在手掌心里,讪笑。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自家兄弟,不分彼此,拿着。” “弟兄们,还不谢过蒋大人。” “谢蒋大人。” …… 广场上。 蒋青云和一名侍卫肩并肩,快步猛走。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毒辣,广场无遮无挡,晒得人汗流浃背。 俩人边走边闲聊。 “天儿太热了。” “是啊,咱八旗子弟不怕天冷,就怕天热。听说南方到了夏天,热的石头都化了,不知真假。” “假的。” “嘿嘿,反正就等秋凉,大军开拔打完最后一仗,封官的封官,封爵的封爵,好好享受下半辈子。” “最后一仗?” “对,四九城现在都这么说。赶不上这趟军功,以后就没机会了。蒋大人您还不知道吧,每旗只有400个满洲旗丁出征的名额,抢手的很,好多人请客送礼就为了赶趟。” 蒋青云若有所思。 …… 乾清宫。 走进去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气,冰块立大功。 “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了,赐座,上茶。” 暑夏喝热茶,反而降温效果明显。 “爱卿,户部改革进展到了哪一步?” “臣在直隶选了3县1州作为赋税改革试点,成果斐然。臣想请旨,把试点逐步推广到全直隶。” “朕准了,你放手去办。” “皇上,臣听说八旗劲旅要南征了?” “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臣又要僭越了。” “无妨,尽管讲。” 蒋青云欲言又止。 于是,顺治瞅了一眼吴良辅,吴良辅秒懂,立马带着太监宫女们全部离殿。 …… “臣建议,兵部将此事提前告知前线四王。” “嗯?” “此乃阳谋。让他们感受到来自朝廷的压力,如果他们打慢了,京师援兵一到,偌大的军功就要和旗丁们分享。” 顺治笑了。 “这倒是个损招。” “谢皇上。” 顺治收敛笑容。 “爱卿,你觉得当下,朝廷有哪些不利因素?” “是朝廷内部吗?” “不分内外,随便讲,朕今日恕你无罪。” “内有议政王,外有汉军藩王,中间还有妄图把我大清变成大明的黑心官绅。” 顺治的眼神陡然犀利,他坐直了身子。 “爱卿,细讲。” “满洲议政王一手管旗务,一手管六部,可谓是军政一把抓,汉军藩王也是一样。他们的地盘,皇上管不了。皇上的旨意,他们却能阳奉阴违。臣一直提倡皇权至高无上,莫要踏入前朝陷坑。” “等等,你说的前朝陷坑是?” “唐有世家、藩镇,宋有文官、边患,元有军头、豪强,明有党争、宦官,皇权永远有掣肘,皇权永远被限制。而我大清立国不久,许多事情现在还好办,若是等个十年二十年后,想办也没法办了。” “你想劝朕杀了他们?” “不,稳字当先,能不流血尽量不流血,臣是一直主张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的。” “怎么解决?” “分化他们,削弱他们,打压他们,最终达到彻底取缔的目的。” 蒋青云腰板挺拔,眼神清澈,神情自若,浑然500年一出的大忠臣模样。 …… 顺治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反复打量蒋青云。 “爱卿,你太大胆了。” “臣的胆子是皇上给的,臣的地位是皇上给的,臣这辈子别无他求,若是一句诗来形容,那就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十年,给臣十年,臣誓还皇上一个毫无掣肘的帝国,那时,臣想择一山清水秀之地隐居,悠闲的度过此生。” “如果不能成呢?” 蒋青云坐直身板。 “那样的话,臣大约已经死了。” 回答简单,但极具冲击力。以至于顺治的呼吸不稳,竟不知从何说起。 “告诉朕,你图什么?”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臣图的是生前身后名。” “你不要官爵?不要银钱?” 蒋青云戏精上身。 “人,终究是会死的。官爵、银钱不过过眼云烟,臣追求的是永恒。千百年后,皇上是千古一帝,臣是不世名臣。” “我有一个梦想。” “让全世界的人都成为包衣,让全世界的人都穿上马褂,让全世界的人都留辫子,让全世界的人跪着喊万岁,让全世界的人都喝茶叶。正所谓,八纮一宇,天下皆清~” 顺治摆摆手~ “爱卿,朕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朕觉得你描述的帝国前景太宏大了、太偏激了。无需如此宏大,还是放眼脚下吧。” “皇上教训的是。” 一次成功的试探,蒋青云全身而退,通过问答,他深入窥视到了顺治的内心。 …… “爱卿,你所描述的那种庞大帝国是很难支撑的,坦率讲,昙花一现,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中枢和边疆区域的督抚们不可能齐心。” “皇上,不能齐心,错不在老百姓,其实老百姓都是很听话的~错在贵族和官吏们,是他们不愿服从中枢。” “朕知道。” “臣突然萌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讲。” “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将赋税收归中枢。前明中枢和地方是五五分成,造成了地方势力尾大不掉。臣建议改改比例。” “改成多少?” “一和九。地方一,中枢九。” 顺治不可思议的盯着蒋青云。 “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知道。” “地方衙门用度怎么办?” “不够的可以申请,朝廷审批之后酌情调拨给地方。臣认为,唯有彻底收回地方财权,才能真正的巩固皇权。” “地方不满怎么办?” “杀!” 顺治沉默了。 “朕认为,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眼下要紧的有三件事,第一,消灭朱由榔,第二,架空议政王大臣会议,第三,户部改革。 “十年之后,你若想急流勇退,朕给你爵位、封地、美人,还有丹书铁券。” “谢皇上。” 151 吴三桂的祖传手艺 南城。 宣武门外,13号私房菜馆。 清净雅致的二楼雅座,蒋青云再次见到了吴应熊。 “蒋兄,许久不见。” “王爷,近日可好?” “你我乃是结义兄弟,何必如此见外,快,坐,咱们边喝边聊。” …… “我听说,太后每逢初一十五都召你入宫,酒宴闲聊。如此恩宠,真是令人艳羡啊。” “羡慕我什么?一个质子罢了。” “听这话,你有怨气啊?” “皇上赐我奴仆30人,结果,里头至少埋了3个眼线。我的一举一动,宫里都知道。” “那你怎么办的?” “我直接把府里所有的奴仆都发卖了。” 俩人对视,哈哈大笑。 “平西王虎据西南,麾下坐拥数万雄兵,朝廷当然要提防。对了,你今儿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有。”吴应熊一边斟酒,一边低声问道,“老兄,朝廷这次真的要出动满洲旗丁南下?” “每个旗出400满洲兵,其余为汉军蒙军。” “灭明?” “准确的说,是消灭大西军,消灭孙、李、刘、白。” …… “这有一份父王给你的亲笔书信,另外还有5箱珠宝寄存在此处,地址在这,你明儿傍晚让人去取。” “平西王如此厚爱,下官惭愧啊。” 蒋青云嘴上说着惭愧,表情却很淡然。 阅后即焚~ 不留痕迹。 “我建议平西王尽抽麾下精兵,来一次大纵深穿插战术。” “大什么?” “大纵深穿插,这是我近日阅读兵书自创的一个战术。需以信念坚定之精锐骑兵长途奔袭,从敌人的缝隙处穿插行军,直捣敌人腹心,在敌人的肚子里开花,对意志薄弱的敌人有奇效。” “打哪儿?” “打昆明。” 吴应熊微微惊诧。 “老兄,你知道我父王的心意吧?” “知道,裂土封王,占据一两个省做土皇帝嘛。” “那你还?” “应熊,你听好了。平西王以精兵奇袭昆明之后,立即大踏步后退,地盘一概不占。如此一来,或有以下效果,一,彰显价值,名震清廷,方便将来讨价还价。二,促进明廷内部团结,崩碎南下满洲旗丁的牙齿。” 蒋青云从盘子里取出三颗葡萄,摆放在桌面。 “应熊你来看。” “贵阳,孙可望。南宁,李定国。安龙府,朱由榔。 “名义上是统一的明廷,可三家矛盾不断,内斗不休。孙可望,军政皆行,皆为平平。李定国,唯独军事能力突出。这俩人目前的实力相差并不是特别大,所以分不出主次。” “而平西王很需要一个顽强的明廷将这场战争长期打下去,最好,断断续续打上50年100年。” “对!” …… 蒋青云的声音好似海妖。 “我们要促使敌人团结起来。让孙可望辅助、提供粮饷,让李定国主攻,前线指挥,如此,孙李配有很大概率痛击秋季南下的满洲旗丁。” “如果因为昆明失陷,明廷直接瓦解呢?” “那就是天意。平西王凭借这份军功,将来也能裂土封王。” “你凭什么断定孙李配能击败满洲兵?” “哀兵必胜,主场优势,还有李定国此人不可小觑。” 吴应熊眼神闪烁。 “你的计划很疯狂,但我有些心动。” “世子,信我。我和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都是汉臣,满人太强势,让他们弱势一些对你我都好。大清和大元不同,大清要的太多,管的太细。满洲壮丁不过区区十余万,打掉一半,局势就大不一样了。” 吴应熊激动的微微发抖。 蒋青云继续蛊惑: “我正在暗中鼓动舆论,促成朝廷昭告天下,拒绝明廷官吏投降,让明军知道,投降是死,不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为了保险起见,平西王可把东线的军事部署透露给李定国,李定国一定会抓住机会的。这样的孙李配,即使不能击败满洲旗丁,只要在战场上杀伤两三万旗丁,那,整个帝国的格局就变了。” “为了共同的目标,干杯。” “干~” 俩人一起举杯,将猩红的酒液倒入口中。 …… 刚回府,就看见江南、绿珠、还有晚春站在院子里。 江南连忙迎上来: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她生了。” 蒋青云骤然一紧张,脱口而出:“生了个什么?” “女儿。” 蒋青云如释重负,幸好洪涛生了个女儿。 “安养1个月,之后,让她们母子俩一起迁出去。” “安置在哪里?” “南城,眼不见为净的地方。” 众女默不作声,各自忙碌去了。 …… 都察院。 监察御史范承谟一脸紧张,望着突然推门而入的蒋青云。 “不知副宪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去,关门。” “哎。” 如今,俩人是妥妥的上下级关系。 “近日,坊间旗人热议,以前接受降官是为了争取民心、争夺天下,如今,天下既定,还有继续接受降官的必要吗?你说!” “下官还需斟酌。” “没事,你慢慢斟酌,去,给我泡碗茶。”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蒋青云喝了半碗菜,范承谟还在那苦思冥想。 “范御史,说吧。” “兹事体大,下官一个监察御史不敢随便开牙。” …… “范御史,你赞成还是反对?” “下官都听您的。” 哗~ 蒋青云一抬手,剩下的半杯茶泼到了范承谟脸上。 “胡扯~和本官有什么关系?坊间热议代表的是民意,对不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监察御史的事,是否要上书朝廷也是你们的事。” 范承谟脸上挂着茶叶梗,半天说不出话。 他又想起了那一日被闯入的惊魂时刻,于是试探性询问: “御史可以风闻言事,下官准备上书建议朝廷不再接受明廷降官~” 蒋青云一声不吭,起身走人。 目的达到了。 …… 内三院和各旗都统衙门,陆续接到上书。 上书之人的身份五花八门。 但,主旨都一样。 此一时彼一时,西南明廷已是冢中枯骨,杀光算球。朝廷不应再接受任何明廷过来的降官,官爵要留给自己人。 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152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 太和殿。 早朝刚结束。 大臣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就在刚才,顺治亲口宣布,自即日起,朝廷拒绝接受朱由榔政权所有文武官员的投降,无论是降是战,一概予以消灭。 “皇上威武,此旨意一旦昭告天下,朱由榔不吓的自己悬梁自缢?” “嘿嘿,西南明军说不定立刻四分五裂,沦为山匪。” “明军官兵早就打光了,剩下的都是大西贼,本来就是匪,只不过是回归本色罢了。” 一群人肆无忌惮的嘲笑着,以讥讽朱由榔为乐,彰显自己的忠诚。 …… 慈宁宫。 顺治照例前来请安。 “福临,你看这株月季多好看。” “花朵如此娇艳,说明额娘宫里的风水好。” 孝庄把手里的剪刀丢给丫鬟,拉过两张锦凳。 “听说,你昭告天下拒绝明廷官吏投降?” “是。” “你是怎么想的?” “一来,顺应民意,把官爵留给八旗子弟,修复一下八旗内部紧张的关系。二来,给前线四汉王增加点难度,尽量消耗他们的兵力。” “你就不怕西南明军走投无路,来个困兽犹斗?” “朕想到了,所以旨意末尾特意注明,拒绝明廷文武官员投降,但接受普通士卒投降,降兵统统编入绿营,照样吃饷。” 孝庄没有再问,因为她也清楚前明降官多了不是啥好事,大清刚入关的时候需要倚重降官,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需要像以前那般重视降官了。 “额娘,朕决定明年再开恩科。” “好啊,笼络天下士子的心。” 顺治笑了,恩科取士,然后简放各地,不比那帮明廷官员忠诚听话?新人的臭毛病也没那么多。 …… 出了慈宁宫。 顺治的脸逐渐冷了下来。 “吴良辅。” “奴才在。” “查查,哪些外臣,哪些内侍经常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查清了,把名单给朕。” “嗻。” 吴良辅眼珠子滴溜溜转,十三衙门里头有俩老棺材瓤子,仗着资历老,对自己不大恭敬,这次替皇上办事,趁机弄死呗。 太监之间的仇恨,真深仇大恨。 “备辇,出宫。” “嗻。” 从乾清宫到红宫,成了顺治走的最勤的一条路,每隔两三天就要去一趟,欣赏歌舞表演。 花样层出不穷,刺激层层加码。 总之,顺治乐在其中。 三宫六院都是鱼腩,加起来抵不上一个歌舞团。 …… “拒绝明官投降”的消息传开之后,两红旗、两白旗、镶蓝旗对顺治的普遍不满情绪稍微缓解。 多尔衮逆案、226兵变的血色逐渐褪色。 “我怀疑你是多尔衮余孽”这个抓人的万能理由,也不再站得住脚了。 蒋青云暂时偃旗息鼓,不再捣鼓各种案件,按时督促八旗俸饷处发放饷银,显的慈眉善目。 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夏季炎炎,京城平静,朝中竟是没人找蒋青云的麻烦,因为户部改革的摊子铺的太大,谁顶替了蒋青云,谁就要负责这一摊子。 极少数人意识到,这是蒋青云刻意为之。 范府。 范文程反复阅读《汉书.张汤传》,略有有心得,书里记载——张汤替武帝整治豪门大族、推行盐铁改革,杀人如麻,妥妥的酷吏+能臣。 蒋青云,如今走的是一模一样的路。 “皇上还是圣明啊。” “圣明无过皇上。” 范文程此时竟是发自内心的佩服顺治,学武帝用张汤,用快刀杀人,待刀子腥臭,再丢掉,如此,万民欢呼。 实际上,范文程还真没猜错。 顺治的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只不过顺治自认为比武帝更有人情味,将来准备留蒋青云一条生路,让他辞官退隐、在醇酒妇人中度过后半生。 君臣情谊,有始有终,不失为一段佳话。 …… 五月二十五。 川南嘉定(乐山)。 一支精锐骑兵正在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统兵之将是一等子爵祖泽润、副将是游击将军王进宝。 前者无需赘言,祖家后人,将门世家。 后者是甘肃固原人,九边军将,骁勇善战,擅长骑兵长途奔袭,河西四将之一。 吴三桂一拱手到底。 “二位将军,拜托了!” “王爷放心。” “各位关宁军的老兄弟,拜托了。” “王爷放心。” 3000骑兵鱼贯而出,开向南方。 吴三桂站在城墙上,望着天际线久久不愿离开。不纯是表演,而是真的担忧。对于一位立志割据的藩王来说,精锐老兵比什么财宝都值钱。 钱没了,可以抢。 兵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 “玄初,本王突然有点后悔。” “王爷,会赢的。” “你说蒋青云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想做权臣。” “司马懿?还是霍光?” “说不好,但下官觉得咱们不能让他做司马懿。清廷不能倒,清廷倒了对我们没好处。最好的格局就是清廷大而不强,西南明军小而分散,咱们西藩就可以在几个鸡蛋上来回跳,争取利益最大化。” “世子在京城为质……” “王爷勿忧,只要咱们兵强马壮,世子在京城不会出一点问题。将来瞅准时机,可以拿利益交换世子。”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却不知鹿死谁手。” …… 3000吴军在向导引路下,极其大胆的穿越了茶马古道,险之又险的击破了两道防线,突然出现在了云南。 倘或大西军能够及时摧毁并堵塞部分山中狭窄的古道,他们就无法成功。 战争,充满了不确定性。 实力有之,运气更有之。 如今,大西军主力都布置在贵州——广西一带,后方极度空虚。 吴军打出八旗旗帜,守军立马作鸟兽散。 在距离昆明200里处,吴军轻松击溃了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大西军步卒,半个时辰,阵斩1000余级,追杀十余里。 望着远处接二连三燃起的狼烟,祖泽润猜测,短期内,大西军在云南组织不起第二支成建制的野战军队了。 “王游击,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咱们分兵吧。” “末将遵令。” “我往东,你南下,一路不要纠缠,尽可能制造恐慌。” “将军,何时撤退?” “短则7日,长则15日,军情瞬息万变,你可自行决定。” “末将遵命。” 153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4日之后。 贵阳孙可望得知了消息,十分震惊。 6日之后。 南宁李定国得知了消息,同样震惊。 11日之后。 贵阳城外一处关卡。 守卫关卡的士兵们望着一队衣甲鲜亮的骑兵,纷纷张弓搭箭。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身材魁梧的李定国催马上前,摘下铁盔。 “本王李定国。” “前面带路,我们要去贵阳。” 看守关口的把总差点吓尿了,一边派人回去通知,一边打开关卡。秦晋两藩素来不和,以至于各起炉灶,各占地盘,各自抗清,今天这是怎么了? …… 贵阳城。 孙可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定国来了?他带了多少军士?多少大炮?” “护卫不足百人,无一门大炮。”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召集驾前军,随时听令。再派一队人去迎接晋王,就说,本王在贵阳城等着他。” 孙可望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吃不准李定国的来意,所以做了两手准备。鸿门宴或将相和?视情况而定。 总之,当下形势很危急。 半个时辰后。 当风尘仆仆的李定国入城,俩人目光相遇的第一刹那。 李定国出乎意料的单膝下跪。 “大哥~” 这一声喊,仿佛把孙可望拉回了十几年前俩人同在义父张献忠帐下的日子,那会是真苦,也是真年轻。 “兄弟,起来。” “大哥,我大西军生死存亡之际,你就下命令吧,我去驱逐清军。” “可现在现在敌情不明~” “大哥!如果云南丢了,大西军几十万父老兄弟死无葬身之地。广西方面,孔有德虎视眈眈,我的兵在南宁不敢动。大哥,你分一半驾前军给我,让我去云南。” “走,一起商议。” 俩人手执手,一起走进了王府。 …… 2日后,远在安龙府的永历帝朱由榔也派人来了。 正如蒋青云所料,生死存亡之际,南明各方势力终于很勉强的团结了一次,暂时放下了矛盾。 所谓,时也命也。 大势不可违。 人若是想做成些事情,就只能借势,而不能逆势。 这会还是1651年,尚且有的谈。 如果到了1657年,南明各方宁可放弃抵抗清军,也要先武力剿杀对方。 …… 时间一天天流逝。 普洱城。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的游击将军王进宝嗅到了危险,于第13日果断率军北撤。 “弟兄们,除了军械粮草,其余一概丢掉。” 见有些人舍不得丢弃金银。 他又当众发誓: “活着回去就是胜利,咱们这些从龙之臣前途都是光明的。本将保证,回去之后,王爷会补齐你们的损失。” 众人默然,纷纷丢弃金银珠宝,扬长而去,一路顺利,无他,关宁军擅长转进,这是浸透在骨髓里的本能。 东路。 在祖泽润军在抵达昆明之前,黔国公沐天波误判是八旗精锐来了,仓皇出城逃跑,有他带了头,本就不多的守备兵力跑了一半。 城门大开。 再次上演了士绅喜迎天兵的剧情。 祖泽润一枪未放,顺利进驻昆明,喜笑颜开。 当晚~ 麾下士卒如掉进了米缸的老鼠,喝酒、吃肉、玩女人,也是关宁军的老毛病了。 …… 大街上。 一名哭泣的女子在前面跑,一名赤膊的千总在后面追。 恰好遇上了祖泽润。 “混账东西。” “将军息怒,末将征战疲乏,一时失态。” “明日午时,全军后撤。违令者杀!” “嗻。” 老兵们放纵归放纵,到了上午还是乖乖的至校场集合。 在昆明士绅们的注视下,祖泽润军又神奇的退出了昆明,临走时,扬言是去筹集粮饷,不日还会回来。 昆明城头,几杆清军的三角旗随风飘扬,竟是无人敢拔。 3日后~ 李定国率军赶到,接管了空城。 被斩断的清旗坠落地面,一起落地的还有几十颗刚刚剃发的首级。 “晋王,怎么办?” “追!本王判断窜袭云南的也许只是一支规模极小清军斥候。” 李定国丢下步卒,亲率骑兵沿着清军留下的马蹄印一路追击,于5日后,咬住了正准备渡过一条小河的祖泽润部。 双方都大为震惊。 李定国震惊的是清军居然有千余人。 祖泽润震惊的是居然真有胆大的明军敢追击。 …… 驾前军是孙可望帐下的精锐老兵,吴军也是精锐老兵,一句话,今儿是精锐打精锐,不死不休。 战斗正酣时~ 李定国拍马直奔敌将,众目睽睽之下,一刀就把祖泽润斩落马下。 至日落时,吴军仅剩300余骑仓皇逃脱,其余1100余大部战死。 “晋王千岁。” “大明万岁。” 士兵们兴奋的欢呼,打扫战场。 祖大寿之养子、一等子爵祖泽润命丧云南,他的首级被送至昆明、贵阳、安龙府展览,激励人心。 李定国和黔国公沐天波重新修筑防线,封堵了茶马古道。 蜀王刘文秀被迫主动放弃川南的部分据点,率军后撤,这是后话。 …… 七月十四,深夜。 兵部接到前线捷报,不敢怠慢,连夜送进紫禁城。 顺治兴奋,夜不能寐。 “~臣吴三桂叩首,本部将士不顾暑热,不畏生死,以小股精锐穿插进入云南,连克多州县,斩杀明军12000级,烧毁明军粮草8000石,一度攻破昆明城。之后,又成功驱逐川南刘文秀部。然,李定国部从广西抽调数万精锐回防。本部将士北撤,暂时放弃云南。祖泽润自告奋勇,殿后掩护,无奈夏季暑热,染病,久治不愈,被李定国率大军包围,激战之余,祖泽润不幸阵亡。” “平西王真乃悍将也。” 夸赞之余,顺治也不由得琢磨,这里面是否有蒋青云献策“提前告知满洲大兵即将南下从而达到敦促前线四王全力进攻”的效果。 次日。 早朝。 顺治当众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同时追封祖泽润为侯爵,原爵位由其子继承,赏治丧银1000两,勉励家眷。 众大臣山呼万岁。 “天佑大清,天佑皇上。” “江山一统,旬日可待。” 顺治喜滋滋: “兵事紧急,速速筹备。十五日后,援兵南下。” …… 与此同时。 广西方向! 定南王孔有德率军从桂林府出发、平南王尚可喜从梧州府出发,猛攻南宁城周边的屏障。 154 京城的气氛开始昭和 “击沉明廷!” “最后一战!” “武运昌隆,帝国昌隆!” “八纮一宇,七生报国!” “万般皆下品,唯有军功高!” “麦子熟了3000次,八旗入关第一次!” “帝国兴废,在此一举,八旗诸君奋励努力!” “八旗男儿自觉奋起,消灭朱由榔,消灭大西贼!” “英明神武、古今罕见的顺治皇上,万岁!” “八旗没有懦夫!懦夫不是八旗!” …… 一夜之间~ 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把以上宣传语贴遍了内城的大街小巷。 全城沸腾! 旗人们望着这些充满鼓动性的标语,心潮澎湃,充满斗志。 “你们知道这些标语都是谁写的吗?” “谁?” “左副都御史,蒋大人。” 嘶~ 众人一阵牙酸,心情复杂。一方面,很讨厌这个人。另一方面,又有点佩服。 有人总结: “假如蒋大人是咱真满洲人,那就太好了。” “是啊是啊。” 这帮文化不高的旗丁未必能说清楚其中缘由,出自一种朴素的“自尊心”,被自己人整治,心里会服气。 被汉军旗人整治,心里挺别扭的。 ……… 八旗官学是顺治元年设置的官方学校,只面向八旗子弟招生,教授四书五经、骑马射箭、还有满语。 此刻,官学所有学生都涌了出来,观看游行。 游行队伍最前面,由从銮仪卫借来八名礼仪骑兵开道,健壮的战马,强壮的骑士,崭新的盔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战神下凡。 镀金面罩,只露出眼睛和鼻孔,沉默且肃杀。 骑士后面是上百名八大胡同的年轻女子,全妆,全裙装,手举小旗,步伐一致,口号一致。 “八纮一宇,七生报国。” “八旗没有懦夫!” 年轻学生们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感觉就是四个字——热!血!沸!腾! 自己的热血为何而沸腾,是渴望立报君恩?是渴望杀敌建功?还是渴望那种温柔? 年轻的八旗学生们不知道答案,他们也不想知道答案。 这种感觉很上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很想冲锋。 …… 步行的游行队伍之后,是一辆庞大的花车。 花车四周是彩色的战场浮世绘。 坐在花车上面的花魁们撸起袖子,举起白净纤细的胳膊,先是脆生生的喊一阵“八旗没有懦夫!懦夫不是八旗!”,然后漫天洒手帕。 几十方未曾清洗过的白绸手帕,纷纷扬扬飘落。 有人捡起手帕,见帕上刺了四个字——武运昌隆。 再一闻,香~ 瞬间,少年的热血凝聚成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顶的慌。 “我要去战斗!” 官学的教授急了。 “不行不行,你们的学业怎么办?” 一名平日里最不爱读书的正黄旗少年把书本一扔,站到高处振臂一呼。 “同学吧,这破书是一天也读不下去了。南下杀敌,杀啊~” 一呼百应。 …… 官学的教授们目瞪口呆,拦了这个学生,又拦不住那个学生。 走在游行队伍末尾的是巡城兵丁,他们很好心的揪住官学的教授们。 “诸位先生,学生们深明大义,报效帝国,乃是好事,你们哭什么?” “他们还是孩子啊。” 军官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的老头一踉跄。 “放屁,在帝国大业面前,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不分前后左右,就是一个字,忠。你老东西若是再扰乱军心,我看你像是哪儿派来的奸细。” 教授们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作揖赔罪,是啊,自己咋就忘了五城兵马司姓蒋呢,惹不起啊~ 当天,八旗官学关门。 很快,觉罗学也跟着关门了。这帮出身尊贵的八旗子弟更加热血,乌泱泱的去午门前跪着了,请愿。 …… “请侍卫大哥将我等的血书转交皇上。” “好嘞。” 侍卫们和颜悦色,同族之人嘛。 多尔衮死挺久了,两白旗和其余五旗的隔阂也在消融中。除了正蓝旗,都是好八旗,真有事,大家还是愿意互相帮忙的。 乾清宫。 顺治错愕,血书,这玩意咋出来了。 没过多会~ 议政王大臣们也入宫了。 “皇上,这是镶红旗的请战书。” “皇上,这是镶蓝旗的请战书。” “皇上~” 除了正蓝旗,其余各旗都上了请战书。 始作俑者蒋青云也匆匆进宫,一进乾清宫,他就不顾礼仪,大声嚷起来了:“皇上,百万旗人纷纷请战,旗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众议政王大臣捏着鼻子,无奈的和蒋青云暂时站到同一个战壕里。 齐刷刷跪地高呼: “皇上,旗人求战。” 顺治有点懵,他是真纠结了。 …… 孝庄也匆匆赶来了,望着一摞请战书,还有官学子弟们的血书,她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抢功! 抢官爵! 最后一战,最后一次军功大丰收。 “诸位王爷,都起来说话。哀家看着咱们旗人如此团结,心里开心着呢。” 众人笑了。 孝庄望着血书后头那一串串血指纹。 “嗯,都是好孩子,知道为国效力。不过,打仗是成年男丁的事,怎么能让孩子们上战场呢?” 众人连忙附和。 “太后说的是。” “是啊是啊。十岁左右的娃娃还是得读书认字,学好四书五经,以后才能更好的为我大清效力。” 孝庄很满意。 “诸位王爷说的是,圣贤书是要读的。仗,也是要打的。但是,旗丁乃是社稷的根基,战争没有完全,万一有个闪失~皇帝,你说呢?” …… 顺治也反应了过来,脸色严肃。 “满洲旗丁乃是我大清的基石,从入关到现在足足7年了,战争、天花,无数男儿血染沙场,旗人一直未曾休养生息。朕,实不敢开这个口子。” 正红旗旗主,礼亲王满达海: “皇上体恤旗丁,但每旗只许抽满洲旗丁400人南下征讨,是否太少了些?” 镶蓝旗旗主,郑亲王济尔哈朗: “大清入关7年了,眼看着四海承平,马上就无仗可打。托皇上洪福,京城已经有许多旗丁过上了好日子。可还有很多的闲散旗丁,他们也想为国效力。” 济尔哈朗一针见血。 顺治若是强压,必定会导致闲散旗人普遍的不满。阻拦别人进步,很招人记恨的。 “郑亲王觉得多少合适?” 济尔哈朗:“5000?” 顺治深吸一口气:“800!” 155 顺治被裹挟了~ ~ 殿内气氛略微尴尬。 很显然,君臣之间再次出现了严重分歧。 蒋青云很清楚,“出兵多寡争议”背后的分歧其实是——抓权。 各旗主希望旗下出兵多些,立军功多些,战后占据的官爵就能多些。旗丁做了官,是可以反哺旗主的。 果然~ 顺治拿眼神凿了下自己,此时需要自己这个大忠臣出马了。 蒋青云起身,以经典句式开口: “诸位王爷,下官想说几句公道话。” “蒋青云,你踏马的一个卑贱的汉军旗奴才,现在我们讨论的是尊贵的满洲旗丁,轮得到你说话吗?” 尼堪还是那个尼堪,一出言就伤人。 …… 但蒋青云丝毫不以为意,继续: “王爷息怒,下官说话可能鲁莽了些。但是,兹事体大,下官必须要说几句公道话,否则,社稷危险。” “咋的?不听你的,大清就要亡国啊?” “难说。” 顺治脸色难看,还未开口斥责。 济尔哈朗先开口了: “敬谨亲王,让人家把话说完。” 尼堪气呼呼坐下了。 济尔哈朗投来意义不明的一瞥,他对蒋青云有所期待。 原因是,你大力搞战争宣传,把全城旗丁刺激的热血沸腾,你会支持出兵还是反对出兵呢? 答案是明显的。 果然,蒋青云一开口就是敌我不明。 “皇上,诸位王爷,诸位大学士。下官斗胆说几句,打仗从来没有十成的保险,加之南方有传染病,大批旗丁南下确实存在风险。” “万一有个万一,大清肯定承受不了。” “但是,出兵的意义又很重大,一来,可给京城的闲散旗丁谋福利。二来,灭明的军功太重,三顺王和平西王必须分些军功出来,这也是保护他们。三来,灭明战役结束之后,南方有满洲旗丁镇场,朝廷可以比较顺利的解决四王就藩之事。” 济尔哈朗心中窃喜,但仍然皱眉。 “那依你的意思,出兵多少合适?” “出动满洲旗丁是大事,臣一个小小左副都御史不敢随便开口。但是,臣琢磨着打仗的作风能不能稳重一些?譬如,旗丁在百里之外督战,尽量不要太过靠近战场。如果三顺王败了,大军就转进如风。如果三顺王赢了,大军就锐意进击。” ……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 “蒋御史人虽然年轻,但这个想法是成熟的。” “蒋御史人虽然鲁莽,但这番话还是理智的。” “蒋御史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内三院大学士、兵部右侍郎等人也纷纷发表了各自的意见,都是隔靴搔痒的折中意见派。 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皇帝如果不会妥协,就会失去臣心,所以,该妥协时就妥协。 顺治母子俩对望一眼。 然后,顺治起身: “诸位爱卿说的都很有道理,就由兵部协同议政王大臣会议先拟定一份方案,明儿早朝再议。” “臣等遵旨。” 众人乱糟糟的出了乾清宫,只有蒋青云被留下了。 顺治眼神不善。 “爱卿,方才你为何不站朕?” “皇上,容臣细说。” “你讲啊。” “皇上,压不住,不能压。朝廷是被喧嚣的民意裹挟了啊。” 顺治一惊,汗毛竖起。 “爱卿,民意如何而来?” “回皇上,民意乃是自发形成的。如今,天下即将一统,人人都想当官,人人都想发财,故而人人都想加入南征。民意如洪,洪水来时宛如泰山压顶,朝廷只能顺势而为,绝对不能逆势而动,否则后果不可预料啊。” 顺治的脸终于黑了。 …… 次日。 早朝,出兵的事又拿出来讨论了一遍。 果然! 几乎所有的满洲官都旗帜鲜明的支持朝廷多派满洲旗丁南征,现场意见之统一,比逛窑子的分歧还少。 满官如此团结,汉官当然不敢多嘴。 顺治望着底下慷慨激昂的臣子们,后背汗毛竖起。 他平静的望着蒋青云。 蒋青云也平静的望着他。 俩人眼神交流内容大约是这样的: “爱卿,朕被民意裹挟了。” “皇上,要引以为鉴啊。” 早朝大讨论,持续了足足1个时辰,原先的出兵方案被彻底推翻。 新方案是: 正黄旗出满洲旗丁4000,镶黄旗出4000,镶蓝旗出3000,正红旗出2500,镶红旗出2500,正白旗出1500,镶白旗出1500。 共计19000名满洲旗丁。 此外,各旗另出蒙古旗丁1000,汉军旗丁1000. 共计14000兵。 八旗兵总计33000人。 “尼堪,朕就把大军交给你了。” “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把朱由榔、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沐天波的首级砍下送到紫禁城。” “博洛。” “奴才在。” 因罪被禁足在家至今的郡王博洛,终于起复了。 “此次出征,尼堪为正,你为副,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切莫辜负朕的期待。” “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证明自己。” 博洛比之前更加沉稳,起身时,他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从自己手里夺走户部控制权的蒋青云。 …… 退朝后。 消息传到午门外,聚集在外头的旗丁们山呼万岁,其声势犹如海浪。 紫禁城,御花园。 正在钓鱼的顺治冷笑道:“爱卿,你听到了吗?” “回皇上,臣听到了。” “你听到了什么?” “杂音!帝国本不该有这样的杂音,帝国只应该有一个声音。” “嗯?” 见顺治装傻充楞。 蒋青云干脆给他挑明了。 “臣怕的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次他们成功了,尝到了甜头,下次,他们就可能干涉朝廷的用兵方向。再下次,他们会做什么,臣甚至都不敢想。” “好了,别说了。” 顺治果然怒了。 …… 过了好一会。 顺治的鱼浮动了。 “皇上,有鱼。” “嘘~” 顺治屏气凝神,猛地一拉,嗖,一条外形丑陋的昂刺鱼就上岸了。 杂鱼! 一钱不值的杂鱼! 心情不佳的顺治丢下鱼竿。 “爱卿,你说,怎么才能不被杂鱼裹挟?” 按理说,这句话有语病。但蒋青云还是顺利的听懂了,大概是心有灵犀吧。 “臣的建议是,让四九城只有一个声音。” “能做到吗?” “臣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最终的胜利。” 156 尼堪鲁莽,你当勉之 郑亲王府。 门子打开一条门缝,微微弯腰。 “你们是?” “下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蒋青云,听闻老王爷抱恙,特来看望。” “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禀报。” “好。” 从头至尾,门子的态度未敢有一丝桀骜,甚至有些谦卑。原因很简单,年轻、三品、表情桀骜、扈从如云,这样的组合绝非善类。 果然。 没一会,王府的大管家亲自来了。 “老王爷有请~” 说罢,他在前头引路,蒋青云跟在后头走。 …… 王府占地面积很大,蒋青云心中默数步伐,当走到第1025步时,他终于见到了正主——年过五旬的济尔哈朗。 “下官拜见王爷,王爷千岁。” “蒋御史,你年轻有为,又是皇上倚重的青年才俊,无需赘礼。” 喝茶,寒暄。 济尔哈朗已经修炼成了老狐狸,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 “说起来,本王还得感谢你啊。” “王爷,此话从何说起?” “大前天御前议事,你表态支援出兵,甚至因此违逆了皇上。这份功劳,本王会记着的。” “王爷容禀,下官其实是有私心的。” “哦?” 济尔哈朗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蒋青云抬起头,眼睛里露出贪婪之色。 “王爷,下官斗胆,如今各旗人丁兴旺,一旦征战归来,肯定又要添丁进口,屋子就紧张了。正蓝旗防区空了那么多房屋,不如~” …… 半个时辰后。 蒋青云离开了王府,满载而归。 双方达成了口头协议。 内城东南角的空置房屋,镶蓝旗占2成,蒋青云占2成,其余6成留给各旗,等他们主动索要再给。 路上,周仓询问: “大人,你怎么就笃定郑亲王会动心?” “天下只有一个都城,都城只有一个内城,寸土寸金,无法扩张,内城的每一间房屋都是独一无二的财产啊。” 作为穿越人士,蒋青云太明白这种稀缺地段的稀缺房屋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拿黄金也换不来的不动产啊。 济尔哈朗活了50多岁,他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八旗圈地,不止刀口向外,有时候刀口也会向内。稀缺的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子子孙孙。 “大人,既然是好东西,咱们干嘛要分给别人?” “周仓啊,在官场吃独食不行的,会引起公愤的。本官虽然在京城闯出了些名头,可还没到能硬刚议政王大臣的地步。” 周仓默默点头。 江北倒是真听懂了,走镖也是这样,所得利润要分一些给沿途的官府、江湖、地头蛇。 …… 户部大堂。 晋商八大家在京师分号的掌柜都被“请”来了,两股战战,不寒而栗。 “蒋副宪到~” 众人连忙离座下跪。 再抬起头时,只见大案后面赫然坐着三人,中间是蒋青云,左边是苏克萨哈,右边是周绍。 右侍郎周绍先开口。 “今日邀请你们来,是准备向你们借点银子。” “大军南征在即,路程遥远,一年半载的未必能回的来。为了体恤家眷,故,户部决定向你等各家借银2万两。” 众人刚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放下了。 区区2万两,搞这么严肃,至于吗,还以为你要借多少呢。 “愿为朝廷效劳。” “小号不要一分利息。” “银子,明天就到位。” 望着众人忙不迭的表忠心,蒋青云心中冷笑,起身离座,心想,你们这帮土财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苏克萨哈随后离堂。 只剩下周绍。 “咳咳,诸位,本官给你们介绍一位客人。” …… “本官是南城兵马司指挥使,江北。当下,朝廷忙着筹备南征,军务第一,其他衙署的事都得往后靠,饷银暂时发不下来。本官想借点钱替弟兄们改善生活。” “不知大人想借多少?” 曹家票号的掌柜第一个开口了。 “借20万两周转,等朝廷的饷银发下来就能还上,以半年为期,市场利息,可签合同。对了,只从一家借!” 众掌柜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江北按照蒋青云教授的话术,继续往下走剧本。 “诸位财神爷,谁家愿借啊?” “我曹家愿借!” “好,曹掌柜的果然不同凡响,有魄力。来啊,上酒。” 酒碗碰撞在一起。 曹掌柜的笑的很谄媚。 上一轮借银就是这样,南城兵马司把各家票号借了一个遍,最后都按期还上了,这里头当然有猫腻。 今天他自告奋勇,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第一个借银反而风险最小,将来一定能还上。 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东家,只是高级伙计,干嘛要操多余的心?银子借出去,又按期收回来,这就是妥妥的业绩。 …… 小钱,动静要大。 大钱,动静要小。 3日后。 大军出征的前一天。 户部、五城兵马司、顺天府一起出动,挨家挨户的给出征旗丁家里发银子。 “皇恩浩荡,副宪坦荡,为了让出征将士们无后顾之忧,八旗俸饷处给各家各户提前预支饷银2两。” 小小的一个银锭。 旗丁们看不透,蒋青云一会凶神恶煞,一会父爱如山,慈父的关爱!! …… 敬谨亲王府。 尼堪和博洛面对面而坐,都喝了点酒。 “博洛,你分走了大军的一半兵马,这仗还怎么打?” “是皇上的意思,我俩各统兵一半,前后相隔300里,遥相呼应,确保万无一失。” “谨慎是对的,但我只希望一点,如果出现了最佳战机,我希望你和与我合兵一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行~行吧。” 博洛敷衍着先答应了下来。 …… 当晚。 顺治翻来覆去,睡不着,隐隐有些后悔让尼堪为帅了。 “来人。” “皇上?” “召博洛进宫。” “皇上,夜深了,宫门已关闭。” “那就拿着朕的旨意去打开宫门,破例召见外臣。” 西华门。 灯火通明。 不明就里的博洛稀里糊涂的被召入内宫,然后见到了略带黑眼圈的顺治。 “奴才拜见皇上。” “博洛,朕在出征之前想再次严肃提醒你,你率半数兵马居后,务必谨慎,不可轻涉战事,更不可轻敌。尼堪鲁莽,你当勉之。” 157 有内鬼! “老爷,户部左侍郎苏克萨哈大人来了,又催着您赶紧签字。” 躺在病榻之上的李巴颜已无生机,这已是户部第6次敦促他签字。 管家擦泪,出去婉拒~ 却不料户部左侍郎苏克萨哈带着一群兵丁径直闯入,望着已有死气的李巴颜,扬起手里的交割文书。 “身体不打紧,工作要紧,你先在这里摁个手印。” 他一使眼色,带来的兵丁们立马散开,在屋子自行寻找管库大臣的银质印章。 李巴颜已无动弹之力,被苏克萨哈抓起手掌,先摁入印泥,再摁上文书。 “找到了。” “快,用印。” 然后,苏克萨哈小心的折迭好交割文书,扬长而去。 半柱香之后,李率泰匆匆赶来。 一进门就放声大哭。 “吾弟,何止于此?” 李巴颜望着蹲在自己榻边的李率泰,努力挤出一句话。 “蒋青云有问题。” 瞬间。 哭泣的李率泰不哭了,眼神不断变幻。 “哥,你早就知道了吧?” 屋内沉默。 过了许久,李巴颜终于蓄力说出了生命当中的最后一句话。 “莫要学大哥。” 李率泰望着已咽气的弟弟,浑身剧烈颤抖,,那个被家族刻意忘记的名字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李延庚! 当天,李永芳之子、户部管库大臣李巴颜病死。 丧事办的很热闹。 紫禁城送来了治丧银,各路人马纷纷前来吊唁,户部左侍郎苏克萨哈送来了挽联,在现场哭的像个泪人一般,就差去捶棺材了。 李率泰有苦难言。 他那个秘密,怕是要被蒋青云吃一辈子。 下葬之后,他连续失眠,反复思索之后,悄悄召来了一名心腹。 “替我查一个女人。” …… 八月二十五。 贵阳城。 秦王、晋王两系的高级官佐齐聚一堂,就连在安龙府的永历帝也派来了使者。 两条坏消息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第一条~ 清廷关闭了投降大门,还列出了一份长长的战犯名单。 名单的第一个就是永历帝,后面依次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白文选、冯双礼、沐天波、艾承业等~ 上了名单的,诛九族。 没上名单的,全员斩首。 但对普通士卒网开一面,承诺会将降兵全部编入绿营吃饷。 第二条~ 数万精锐八旗兵南下! “完了,完了啊,打又不过,投降又不给投降,咱们可怎么办啊?” 现场,永历帝派来的使者居然嚎啕大哭。 孙可望冷笑:“大敌当前,扰乱军心,拖出去斩首。” 李定国欲言又止~ 一声惨叫之后,使者成了两截。 军心是稳住了,但孙可望和永历帝的矛盾又深了一层。 …… 傍晚。 “晋王,蜀王殿下求见。” “快请进来。” 刚准备歇息的李定国连忙重新穿好衣服,挑亮油灯。 “晋王,好消息!” “如今这年头还能有好消息?” “你自己看吧!” 半信半疑的李定国打开竹筒,只一眼,他差点惊叫出声。 “清廷兵部的公文?” “对。” “你从哪儿弄的?” “是平西王吴三桂派人送过来的,他还说,他会将最新的兵力部署布置图源源不断的送来。” “吴三桂他想干什么?” “晋王,你还不明白吗?他在养寇自重啊,我们就是寇。” 油灯下~ 李定国的脸色很精彩,刘文秀的脸色也很精彩。 …… 当晚。 秦王府,灯火通明。 “本王觉得,这事换了其他人不一定做的出来,但是他吴家就做的出来。吃里扒外,是他吴家的传统。” 哈哈哈哈,众人哄笑。 孙可望兴奋的在屋里来回踱步,念念有词。 突然,他扑通跪地。 “义父在天有灵,保佑儿子们血洗八旗吧。” 咚咚咚~ 三个响头。 李定国、刘文秀对视一眼,也跟着跪下,一起对着义父张献忠的灵位虔诚的磕头。 “我等三兄弟携手,血洗八旗,光复大明。” 寥寥香火中,大西王张献忠的牌位似乎动了一下。 …… 9日之后。 大西军搞了一次阅兵。 精锐的驾前军打头阵,士兵们步伐齐整,装备精良,气势如虹,吼声震天。这是集全贵州物力打造起来的一支精锐,是孙可望的心头肉。 阅兵时,李定国低声询问。 “皇上怎么没来?” “哼,我派人去安龙府请过了,他说是身体不适,养病中,不能来阅兵。” 孙可望一脸的讥讽,从请封秦王被拒绝开始,他就对永历帝充满了怨念、轻蔑,之后将其安置在了安龙府。 名为尊重,实际是半软禁,类似于曹操和汉献帝的关系,但又达不到那种程度。 “晋王,别管他了,我们安心阅兵吧。” “好。” 李定国心中不快,他内心尊敬永历帝。 …… 在震耳的鼓声中。 孙可望、李定国各骑一匹白马,从方阵前面通过时,俩人故意有说有笑,彰显关系亲密,彰显对战争的信心。 随后,由继承了艾能奇军队的悍将冯双礼,现场宣读“十大恨”。 第一大恨就是,清廷留地不留人,准备将云贵杀成白地,不论军民,不论是否抵抗,全部杀掉。 99%都是大老粗的士兵们听的血气上涌、目瞪口呆、愤恨不已,人人愤恨,人人拼命。 这也和清军嗜杀脱不开关系。 虽然是谣言,但所有人都笃信残忍的清军做的出来。 动员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整军备战。 三王分工协作,孙可望主筹备后勤,李定国主前方军事,刘文秀主中途运输。 …… 秦王府。 一场高级别的军事会议正在召开中。 李定国目光炯炯: “诸位,本王认为应该集中优势兵力,以多打少,以灵活打笨拙。在八旗援兵抵达之前,先消灭孔有德部,打通广西和湖南的通道,去除侧翼危险,之后专心对付南下的八旗兵。” “这是广西清军兵力部署图。” 众将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 “晋王,你从哪儿搞到的?” “诸位别问了,总之,天下的义士不少,他们心向大明。” 众人欢欣鼓舞,打仗之前先开天眼,敌人在明,我军在暗,等于还没开打就赢了一大半。 冯双礼拱手:“晋王的意思是,尽量抽调各地兵力?” 李定国点头:“对,除贵阳、昆明,以及极少数重要关隘,其余地区不留一兵一卒。八旗大兵压境,处处设防等于处处无防。赌一把!” 众人默默点头,道理是对的。 会议持续了半个时辰。 最后~ “本王的驾前军不能给你。” “一半可以吗?” 孙可望摇头。 “一个都不行。” 李定国心中略微不快,但还是忍住了,尽量挤出微笑。 “无妨,现有兵力也够了。” 众人沉默,秦晋不和,能合作至如今这般已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158 地狱笑话 广西。 三顺王暂时放弃了对南宁的围攻,伤亡不小,师疲兵老,啃不动了。 各回各家,尚可喜部撤回梧州,孔有德部撤回桂林,耿仲明部驻柳州。 八月十五。 桂林城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一群红缨帽齐刷刷跪地。 “下官们拜见洪藩台。” “诸位同僚快快请起,洪某人承蒙皇上关爱、副宪抬爱,从福建粮道任迁广西布政使,今后,还多多仰仗各位啊。” “藩台大人客气了。” 寒暄之后,众人一一做自我介绍,这也是迎官时不可或缺的流程。 接风洗尘的酒宴很丰盛,众官云集。 角落里,几名官员边吃边议论。 “这位洪大人瞧着可真年轻啊,二十还不到的样子。” “你知道他是谁呀?” “谁呀?” “说出来吓死你,来头大着呢。亲爹是洪承畴,干爹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蒋青云,人家是奔着巡抚宝座去的。” “哎呀,真羡慕啊。” “亲爹是大人物,干爹也不是小人物,这福分,啧啧~” 被众星拱月的洪士铭,少年得意,挥洒自如,哪有一点儿在京城投湖自尽的狼狈样。 …… 一个月后~ 洪士铭再次登门拜访定南王孔有德,俩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 “王爷,南方暑热,您身子骨可好?” “还成,吃的酒肉,御的女人。洪藩台,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我天佑军的后勤就靠你了。” 孔有德是纯粗坯,说话粗野的很。 洪士铭心中不喜,但表面还是很恭敬。 “王爷放心,下官必保军粮万无一失,此战乃对明的最后一战,下官还想分润些军功呢。” “听说~你和都察院的蒋青云关系不错?” “他是下官的干爹,对下官指引颇多。” 洪士铭说的很坦然,毫无羞耻尴尬之色。 孔有德听的目瞪口呆,心中大呼恁你娘,天底下的文官一个比一个无耻。 待洪士铭走后,他在吃饭时,将此事作为笑料讲给尚未出阁的女儿孔四贞听,孰料孔四贞笑的不能自己。 饭后,回了闺阁。 孔四贞还是忍不住笑。 丫鬟问她怎么了,她说若细论关系,洪藩台岂不是应该唤我干娘? 这个笑话过于地狱,以至于主仆笑成一团。 古人云:乐极生悲。 地狱笑话诞生半个月后,地狱就真的来了。 …… 王府。 传令兵不断带回最新消息。 “报~大西贼聚兵十余万,进犯柳州,领军的是伪晋王李定国。” 孔有德脸色凝重,望着摊开的地图。 “不对啊,这不对啊。” “岳丈大人,末将也觉得不对劲。大西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大举反攻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孔有德虽然没读过兵法,但他从辽东打到广西,大小战斗不下百场,属于野生实践派。 “延龄,十几万大西贼,这是倾巢而出了啊。” “是啊。” “目前本王的天佑军分散在十几处布防,你说现在要不要合兵一处? “合兵就会失地,失地就会被朝廷追责。但若不合兵,就可能被贼军逐个吃掉。” “你踏马的等于没说,放了个淡屁。” 孙延龄被骂的脸一红。 孔有德反复纠结,准备再观察几天。 …… 次日,傍晚。 一脸血污的耿继茂带着几名随从逃到了桂林。 “叔王,柳州丢了。” “别急,你慢慢讲。” 了解完了柳州失陷的情况之后,孔有德浑身汗毛竖起。 “叔王,柳州城失陷非战之过,那贼酋李定国亲自督战,驱使士兵数量无边无际,蚁附攻城的第一批,就是他的直属精锐啊。” 孔有德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 “速速派出探马,通知各地的弟兄,放弃城,放弃池关隘,向桂林靠拢,限期5日,逾期不至,军法从事。” “再派两路探马分别去梧州和长沙求援。” 桂林城内,风声鹤唳。 孔有德打开银库犒赏兵丁,还把他那些宝贝的野战火炮搬上城头,又动员了2000壮丁协助守城。 布政使洪士铭吓的数日辗转难眠。 炮声,在4日之后的清晨骤然响起。 听见炮声,孔有德一咕噜爬起来登上城墙瞭望。 城外,出现了一支骑兵。 “王爷,是瑶兵。” “踏马的,本王到现在都搞不懂李定国他是怎么笼络的这帮夷人?” 孔有德的困惑是有原因的。 西南夷人素来和官府不对付,宋时反宋,明时反明,主打一个谁都不信任,如今他们却甘愿替李定国当兵,实在是不可理喻。 答案其实是——军纪严明,绝不扰民。 李定国的治军理念颇为超前,硬生生在西南诸省打造出了神话一般的个人口碑。 …… 望着城外零星的侦骑,孔有德脸色阴郁。 “派一支骑兵出城驱逐敌骑,清理道路。 “延龄,你知道本王现在最担心什么吗?” “末将不知。” “本王现在最担心的是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 一语成箴。 3日后,大西军主力赶到。 旌旗漫天、人喊马嘶,站在城头望去,军阵无边无际,中间一杆大旗迎风飘扬——“晋”。 布政使洪士铭脸色煞白,两股战战,汗如雨下。 “贤侄。” “哎。” “你是洪承畴的儿子,若桂林陷落,你必死无疑。明军饶了谁都有可能,唯独不会饶了你。” “是是。” “本王准备出城迎战,你坐在这不要动,激励军心。” “是是。” “别紧张,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腿脚也抖得厉害,拿着~” 孔有德说的和颜悦色,还硬塞给洪士铭一把佩刀。 …… 孔有德厉声喝道: “朝廷的八旗大军已经过了长江,城外的大西贼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一群大活人。” “不过,人再多也没球用,明军没卵子,大家早就知道。” “来2000个不怕死的弟兄,跟着本王出城冲杀。” 桂林的守城兵力总计5000人,多是老兵。 很快就凑齐了2000陷阵营,人人骑马,披双层甲胄,长短兵器齐全。 “杀~” 众老兵跟着怒吼:“杀!” 桂林城门缓缓打开,孔有德一马当先冲出吊桥,孙延龄带着一众亲兵紧紧追随。 尚未来得及扎营布阵的大西军,微微骚动。 部将们望着李定国。 “殿下?” “王帐护卫何在?” “在!” “把敌人引过来,让战象踩踏。” “遵命。” 李定国直接派出了自己最精锐的护卫队,主打一个绝无私心。一旁的冯双礼看在心里,暗暗佩服。 …… 孔有德的天佑军是一支西法练成的军队,火器装备充足。 奈何孔有德自己是骑兵出身,虽然骑兵玩的不好,但他总是手痒想玩骑兵,就这样,越杀越深入。 突然~ 一声嘶鸣,随后百象齐鸣。 159 李定国两蹶名王! 战象! 孔有德瞳孔缩小,勒马,高呼:“弟兄们,撤~” 天佑军骑兵集体降速,开始转向,反应不可谓不快。 不过~ 身后,大批战象冲出。 象蹄狂奔,地面震动,尖锐的啸叫此起彼伏。 刻在生物DNA里的血脉压制开始起作用了,孔有德胯下战马受惊奋蹄颠簸,掀翻了主人。 孔有德狼狈坠马,和他一样坠马的人不在少数。。 有的骑兵虽然没被战马掀翻,却无法控制方向,径直冲向了大西军步兵。 “护卫王爷。” 一群亲兵主动丢弃了战马,冲到孔有德身边。 他们护着孔有德,结阵后退。 战象群越发逼近,那庞大的身躯令所有人生不出一丝胜算,但他们仍旧不愿溃逃。 军中有规定,主帅战死,护卫皆斩。与其全家死于清廷刀下,不如现在死在战象的蹄下。 …… 李定国扭头: “冯双礼。” “末将在。” “你去,把孔有德的首级带回来。” “末将遵命。” 冯双礼从亲兵手里接过令旗,挥舞几下,本部精骑立即冲出本阵,准备兜杀。 桂林守军以炮火拦截。 隔着数里,炮弹毫无意义的落在旷野里。 但巨大的炮声吓到了象群,象群止步不前。所谓一物降一物,马怕象,象怕打雷。 …… 混乱当中。 一名从登州跟出来的亲兵以惊人的臂力硬生生控制了一匹从他身边跑过的惊马。 “王爷,快走啊。” 他奋力把孔有德推上马背,然后拎着铜锤转身冲向冯双礼的骑兵,一个照面,就被一矛捅穿了甲胄。 人跪倒,血顺着长矛杆流到地面。 “不要跑了孔有德。” 冯双礼摘下弓箭。 骑兵们有样学样,抛过去一阵箭雨。 孔有德一回头,惨叫一声,额头中了一箭,他趴在马背上就这么一路冲上了吊桥。 城头,枪炮齐鸣。 冯双礼悻悻而归。 此战,孔有德部2000人出城,1400人回城。 光看损失其实还好,主要是被战象冲击吓的。但是,主帅孔有德额头中箭,深入头骨。 …… 王府。 孔有德躺在榻上,面如金纸。 医士:“王爷中的这一箭太深了,拔箭或有风险。” 话音未落,城头炮声隆隆。 一军官冲进来:“王爷,大西贼开始进攻了。四面八方,无边无际,他们这是首战即决战呐。” 孔有德有气无力: “孙游击,你署理桂林总兵,城防交给你了。” “嗻。” 孙延龄深情的望了一眼未婚妻孔四贞,离开屋子。 “拔箭吧,生死有命,不怪你。” 医士攥紧箭杆猛一发力,惨叫冲破屋顶,箭是出来了,但血流如注,还混杂着白色的脑浆。 在场的儿子们纷纷拥到榻前,其中意味不能深究。 老爹,你要是死了,你的王爵归谁继承呀?你总得留下份遗书推荐,朝廷才会认可啊。 …… 望着这些虫豸,孔有德笑不出来。 “李定国志在破城,我估计这次桂林城未必就能扛的过去,如果城破了,你们啥也别管,赶紧跑,谁活下来,谁就是定南王。” 4个儿子离开了。 只剩下孔四贞和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妾。 “哭什么?都回去,梳妆打扮,戴上首饰,漂漂亮亮的来见我。” 小妾离开后。 孔有德望了一眼孔四贞。 “逃命吧,如果能逃出桂林,你就一路向北去京城找太后。” “爹~真到这个地步了吗?” “逃命吧。” 孔四贞哭哭啼啼的走了。 留下孔有德望着屋顶发呆,听着城外一浪高过一浪的厮杀声、炮声。 突然,无数人齐声呐喊。 “城破了!” “城破了!!!” …… 城外5里。 李定国望着密密麻麻的己方士兵踩着云梯踏上了城墙,才轻舒了一口气。 “传令三军,重申纪律。入城之后,清军勿要活口,无论官卒,无论投降与否,皆斩。入城之后,勿要滋扰百姓,一经发现,军法从事。” “遵命。” 有一种叫“崇拜”的东西在士兵们的眼睛里闪烁。 晋王,战神也。 大争之世,对于一个处于弱势的小集团来说,没有什么比天降战神更重要的了。 这就注定了,擅长打仗的李定国在大西军中的地位于孙可望。 即使孙可望继承了张献忠的位置,手握张献忠敛来的金银,还搞起了营庄制度,在军队中也处于天然的弱势。 一个擅打仗,一个擅经营。 一个得军心,一个是国主。 悲剧,就从这开始。 …… 城内。 失血过多的定南王孔有德,最后望了一眼聚集在榻前的妻妾们,招手唤来了最忠心的亲兵。 “锁门,在外面放一把火把我烧了。” “王爷,标下背着你杀出去。” 孔有德不言,只是摇头。 亲兵们含泪跪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一会,大火起。 屋里的妻妾们吓的哭成一团,她们想跑也跑不掉,门窗皆锁。 孔有德望着屋顶自言自语: “他娘的,挖煤的死了,老婆卷钱跑了,我怎么会让你们跑了呢?” …… 城中大乱,到处都是乱跑的士兵。 刚出城门,就遇到了一队大西军,一身民妇打扮的孔四贞吓坏了,当时就尿了,倒地不起。 结果,大西军见是个逃命的女人,压根没搭理她。 李定国治军严格,士兵滋扰民妇是要被杀头的。 李定国骑着白马进城了! 马蹄踩着鲜血,踏过残肢,一步步的走到在熊熊燃烧的王府。 士兵们齐刷刷单膝下跪。 “参见晋王。” “孔有德呢?” “据说人就在里面。” 李定国望了一眼火势,又问道:“耿继茂呢?” “殿下,耿继茂被我一刀砍了。”一名年轻的士兵举起血淋淋的脑袋,笑的很灿烂。 “赏银200两,官升三级。” “谢晋王殿下。” 李定国抽出宝剑,指向天空。 “大明万岁,大西军万岁。” 一呼百应~ 全城士兵都在高呼万岁,许多人激动的热泪盈眶。一路输,一路败,士气低落到无法描述太需要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 有些过于激动的士兵甚至喊出了:“晋王万岁!” 冯双礼微微色变,这些年,他一直跟着艾能奇。 艾能奇死后,他就倒向了孙可望。原因很简单,孙可望手里有钱有粮,他需要孙可望的钱粮,孙可望也需要他这样一位悍将。 160 尼堪暴打博洛 桂林易手。 李定国下令全城大索,捉拿隐匿在百姓当中的清兵和官吏,搜出一人,即杀一人。 5000天佑军,侥幸逃出城的不超过500人。 很快,士兵们抓到了躲在茅厕里的广西布政使洪士铭! …… 李定国的声音充满愤怒: “洪承畴,背叛崇祯先帝在前,背叛道统大义在后,甘愿替外族做打手,罄竹难书,无耻之尤。本王不能手刃洪承畴,却遇上了他的儿子,苍天有眼啊~” “将此獠绑了,凌迟处死。” “所有士卒,皆可下刀。” “遵命。” 洪承畴这个名字即使是普通士卒也不陌生。 当日,洪士铭就成了一具骨架。 …… 笑笑生一家之言: 在上百万的明廷汉奸名单里,洪承畴排第一,吴三桂排第二,钱谦益排第三。 以上排名,是根据个人投降行为对天下所产生的危害排的。 三顺王甚至排不进前五名。 洪承畴——钦差总督蓟辽等处地方军务兼理粮饷经略御倭太子太保兵部尚书,直接统辖9镇总兵,手握尚方宝剑,他投降产生的影响甚至很难用具体的文字形容。总之,政治危害、军事危害都拉满了。 吴三桂——手握重饷打造的数万关宁铁骑,亲自打开了山海关,入关后,为清廷南征北战,军事危害拉满了。 钱谦益——东林党魁,东南文宗,他膝盖一软,抽掉了无数读书人的脊梁骨,抽掉了东南抗清军民的精气神。无论他后来暗中支援反清的行为是真是假,都弥补不了他所造成的危害。 神州陆沉,天下腥膻,亿万军民正欲死战,副统领何故率先降敌?忍辱负重乎?迂回救国乎?保存火种乎?奈何一死就如此艰难乎? 一个无法忽视的历史事实: 关键人物,在关键时刻,所做出的关键抉择,对历史进程的影响大到无法用文字描述。 他们改变了太多的东西! 他们却不承认!!! …… 大西军在桂林城休整2日,其间,李定国亲自祭奠了死在桂林城的南明重臣——瞿式耜和张同敞。 瞿、张二人死于孔有德之手。 如今,李定国用孔有德父子的尸体来祭奠二人,也算是世道好轮回,人生有终报。 大西军一改往日的颓废,士气振奋。 李定国下令悍将马进忠率本部人马向东进军,目标——梧州府。 驻守梧州府城的平南王尚可喜,得知两藩已死的消息后,吓的魂飞魄散,令人放火焚烧城内带不走的粮饷军械,之后率军拔营东遁逃进了广东。 马进忠兵不血刃占据梧州。 李定国亲率主力从桂林出发,进攻全州,血战3日后,全歼全州守军,又马不停蹄的向湖南宝庆府进军。 两广湖南,风起云涌。、 无数州县纷纷来降。 在广东肇庆坚持游击的明将李元胤,在广东新宁游击的末代唐王朱聿锷,纷纷派来联络使者,表示愿意接受李定国指挥,光复大明。 十一月初。 大西军攻陷了湖南衡州。 三湘震惊,西南震惊,天下震惊。 …… 岳州。 清军大营,气氛紧张。 “博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们合兵一处,扑杀明军,如何?” “大将军,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合兵。” “博洛,我问你,终究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 “你是主帅!”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听从我的军令?” 博洛挥手屏退左右。 “大将军,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这是皇上的旨意。临行前,皇上说满洲旗丁是国朝根本,当慎之又慎,不可轻易投入战场,当以督战为主。” 尼堪大怒,一脚就踹翻了大案。 “三顺王死了俩,现在有兵给我们督战吗?” 博洛语塞。 “博洛,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顺治的好奴才了?” “大将军,我们败不起。“ “放屁,还没打仗先说败。博洛,你踏马的被禁足在府邸的这段时间天天都吃错药了吧?” …… 正副统帅越吵越狠,帐外的将官们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很尴尬,朝廷不是说西南战事一直在赢吗? 咋我们一南下,战局就成了这个哔样?广西丢了,湖南丢了一半,三顺王死了俩。 突然~ 帅帐里头咕噜噜滚出俩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暴怒的尼堪骑在上面,狠狠的挥拳殴打博洛,拳拳有力度。 “别打了。” “快,分开他们。” 几名贝勒、贝子冲上去,强行把他俩分开。 定远大将军尼堪暴怒好似雄狮,须发皆张。 博洛口鼻淌血,颇为狼狈,不停的咳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 很显然,这一局,尼堪胜。 正闹哄哄的,突然有营外的巡逻兵丁来报。 “报大将军~小的们在营外抓到了俩个人,他们说是从桂林城里逃出来的,知道前线军情。” 孔四贞、孙延龄,俩人脏兮兮、臭烘烘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王爷,末将是天佑军游击将军孙延龄,她是末将未婚妻,是当今太后的干闺女。” 嘶!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孔四贞脸上。这女的脏的像条狗,不敢认啊。 “来人,给公主准备热水、衣裳。” …… 尼堪: “怎么败的这么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王爷,是这样的……” 巴拉巴拉,孙延龄一通讲述,基本还原了广西战事的过程。 最后,他来了一句总结:“王爷,我军内部有奸细啊,而且这个人在高层。” 瞬间! 现场鸦雀无声,一群贝勒、贝子、都统、参领都不敢吭声了。 孙延龄很悲愤: “王爷,诸位将军,你们想想,如果没人通风报信,明军怎么敢倾巢而出?如果没人通风报信,明军怎么能精准把我们分散在各地驻守的弟兄逐个击破?” “你怀疑是谁?” “下官不敢随便怀疑。” 孙延龄还算有点脑子。 说话时,梳洗完毕的孔四贞回来了,村野裙装、布鞋木簪,却穿出了不一样的韵味,低头垂目,温良贤淑,一看就是好女人。 众人心里痒痒,军营三月,母猪赛貂蝉。 但孔四贞是太后在宫里认下的干闺女,属于头一等的皇亲国戚,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 “王爷,本宫痛失慈父,心中悲戚,还请王爷派人护送我们回京城。” “好,我这就派一队兵送你们夫妇俩回京。” “谢王爷。” 说着,孔四贞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从此,心若浮萍,无根着落,只能在这红尘世道里随波逐流。 嫁了个丈夫还是窝囊废。 可怜~又无助~ 161 你爱大清吗? 京城,已是冬天。 南征一下子走了3万多人,内城显得空旷、萧条、冷清。 好在五城兵马司巡城兵丁规模已增加至1500人,坚持常态化巡逻,稍稍增加了一些人气。 巡逻、执法。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内城许多胡同的墙壁上贴着《京师管理条例》,纸张虽然褪色了,但威力犹存,一条细细的锁链已经稳稳的套在了内城旗丁的脖子上。 突然,一队巡城兵丁发现了某处有便弱。 “这是哪里?” “回大人,灯草胡同。” 军官放眼四望。 “啊,既然无法找到随地便弱之人,那就只让能全胡同的人一起受罚了!” …… 咚咚咚咚咚。 五连敲门法。 粗暴了一些,但很有辨识度。 内城旗人之间流传着一句话:“当你听到五连敲门的动静,不用怀疑,麻烦上门了。” 一户户旗丁不安的打开门,神情谦卑。 “胡同口发现一坨便弱,无法确定作案者,按照五城兵马司颁布的《京师管理条例》,一人拉屎,全体受罚,交银子吧。” 没人辩解,默默交钱。 蒋青云只要一日受到皇权庇护,旗丁们就一日不敢抬头反抗。 这几年折腾下来,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彻底忘记了“旗人高人一等”,相反,他们都觉得“兵马司高人一等”。 “汉低旗高”的心理早就荡然无存。 军官: “记录,顺治八年,十一月五日,轻骑巡城队于内城东南区域,灯草胡同,根据《京师管理条例》第七条第九款,现场执法一次,罚人26户,共计罚银二两六钱。” 然后,军官掏出印章,哈了几口热气。 咔! 一个鲜红的印章。 “谁是灯草胡同的甲长?” “我是。” “你来。” 咔! 又多了一个红印,甲长的印章。 程序正义! …… 在“勤勉当差”这一点上,京师任何人都无法诟病蒋青云,因为他真的做到了三日一小巡,五日一大巡,偶尔心血来潮还会搞次突然袭击。 的的确确做到了程序正义。 巡逻到中枢衙署附近时,蒋青云决定去户部喝杯热茶。 推开屋门,伏案奋笔的周绍抬头笑道:“你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巡城路过,看看你这有什么麻烦?” “大麻烦没有,小麻烦数不清。对了,朝廷又派来了新的管库大臣。” “谁?” “原国史院检讨,汤斌。” “好啊,李巴颜死了,总得有人接替,而且要是外人,不然朝廷不安心。” 俩人相视一笑。 “三弟,听说你最近在内城搞保甲?” “对。10户为牌,10牌为甲,10甲为保。” “会不会太危险了?” 蒋青云笑了。 “我没有以兵马司的名义下达官面文件,甚至没有张贴布告,只是巡城兵丁的口头通知。如果有人弹劾我,我就处理几个擅自做主的兵丁。” “你在试探?” “对。今日割五城,明日割五城,我就想知道内城旗丁的忍耐底线在哪儿?” “探到了吗?” “深不可测啊。” 俩人哈哈大笑。 …… 离开户部衙门后,蒋青云再度上街巡逻。 四九城,在脚下。 按照自己的意志逐步改变这座城池的性格,从而达到一些不可说的目的。 走到灯草胡同时。 前方一年轻旗女突然脸色大变,扭头就走,步履匆匆,好似后面有鬼在追,一看就没裹过小脚。 蒋青云微微不悦。 “她跑什么?” “标下去问问?” “嗯。” 没一会,自告奋勇的护卫回来了,表情古怪,刻意压低了声音。 “大人,是睿王府的罪人。” …… 灯草胡同最里头一家,住着原睿王府的人。 从王府到四合院,可谓是从天堂到人间,待遇一落千丈,当然,若和寻常百姓比起来,仍旧高不可攀。 至少,他们每月可领取一份相当于贝子的俸禄。 咚咚咚咚咚~ 五连敲门。 门打开之后,护卫先入,随后蒋青云才慢悠悠的迈入门槛。 刚绕过影壁,就见一群女人微微弯腰,右手举起手帕,凑近旗头一阵摇摆。 “拜见大人,大人吉祥。” 站在中间的圆脸妇人是高丽宗室女,李氏,多尔衮的侧妃。 著名艺术家西门庆曾经说过: 竹幼时为竹笋,入口清甜,鲜嫩多汁,乃人间美味。成熟之后叫竹子,韧性十足,哪怕你铁齿铜牙也咬不动,非食材也,建材也。 蒋青云一眼就锁定了竹笋,多尔衮唯一的女儿。 “准备一间干净、温暖的屋子,本官要和东莪单独聊聊。” 众人震惊。 蒋青云大手一挥: “本官要检查一下,你在思想上有没有主动排清多尔衮的余毒,有没有真正的完成忏悔~如果忏悔的不彻底,你是要进大牢改造的。” …… 东厢房,烧得暖烘烘的。 蒋青云大马金刀的坐在坑头上。 “卸甲!” “大人,你、你说什么?” “卸妆!卸甲!卸金簪!凡是能卸的,统统都给我全卸了!” 悉悉索索。 片刻后,蒋青云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 “一年没见,东莪,你长大了。” 东莪悲愤的说不出话来。 此情此景,蒋青云不禁想起了一条著名的东瀛公式:悲愤+不甘+羞耻=愿意。 …… 弄的正欢时,外面突然有人呼喊。 “大人?蒋大人?” 随即声音就微弱了,估计是被护卫们强制噤声了。 东莪: “大人,军务要紧。” “不要紧!圣人教育我们,做事要有始有终,吾岂能半途而废?就算是天塌地陷了,也不急这会。” 正在兴头上,岂能被区区公事打扰?简直胡闹嘛。 话音未落~ “大人,西南紧急军报,定南王、镇南王双双战死。” 这一次是周仓喊的。 蒋青云心神一动,不禁就失了原神。 “东莪,你听见了吗?朝廷在西南打败仗了,许多的八旗将士血染沙场,回不来了。” “我、我听见了~” 东莪心神大乱,她压根跟不上这神奇的、荒诞的、抽象的脑回路。 蒋青云继续: “我问你,你爱大清吗?” “我爱大清。” 蒋青云严肃道: “本官每天为军机大事殚精竭虑,十分的疲惫。如果你真的爱大清,就不会只顾自己,而不愿给予本官一些小小的快乐。如果下次你还是这般委屈,那将严重的打击一位朝廷重臣的精神状态,从而对大清造成许多的危害。” “你听明白了吗?” 162 很接近真相了! 屋里,西洋钟突然报时。 当~当~当~ 蒋青云指着钟表: “军情如火,一刻不能缓,所以,本官最多给你200息的时间,之后,本官就要去宫里商议军机大事。现在,考验你忠诚的时刻到了,以大清的名义,与我敦伦。” 东莪:“……” 罕见! 太踏马罕见了,身为人类,怎么能够同时把“不知廉耻”和“一本正经”结合的如此天衣无缝呢? 180息后~ 蒋青云神清气爽的走出暖屋,走向战马。 江北连忙出手扶了一下,防止大人体力不支无法一次顺利爬上马鞍。对于一个年轻男人而言,简直是灾难。 …… 乾清宫。 满洲亲贵、蒙古王公、六部重臣、内三院大学士,济济一堂。 开会! 顺治的脸黑的可怕,蒋青云怀疑是否和他近日频繁视察歌舞团有关系。 顺承郡王勒克德浑: “奴才觉得蹊跷,定南王和镇南王麾下军团都是能征惯战之兵,再加上绿营,至少有4万人。这4万人兵甲齐整,饷银齐整,又有坚城为依仗,怎么会被明军一口吞了?不合理啊。” 众人纷纷点头。 孝庄开口了: “顺承郡王,你怎么判断?” “回太后,奴才揣测这里头肯定有重大失误,甚至有人在里头故意使绊子。待详细的战报呈上来,就能知道了。” 范文程忍不住看了一眼蒋青云,不知道为何,朝廷一出事,他就觉得和蒋青云有关系。 …… “600里加急,定远大将军急报。” 一名兵部主事飞奔入殿。 吴良辅连忙接过,拆开,送到御前。 顺治一看,脸更黑了,随手就递给了孝庄。 “~定南王阵亡,博洛畏葸不前,奴才尼堪请旨节制南征大军全部兵力,进剿明军,夺回湖南、广西。” 孝庄心中一阵后悔。 当初选尼堪为帅,是觉得此人性格暴戾,对皇权的威胁最小。 若依据统军才能,勒克德浑曾经担任过平南大将军,独立指挥大兵团转战数省,他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里最有资格担当统帅的。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众人传阅了尼堪的奏折,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支持尼堪的人有之,不支持的有之,总之,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立场。 从头到尾,蒋青云几乎没有说过话。 在这种关键时刻,少说就少错,乱说话,战败后要被追究责任的,清廷追责很严厉,不分满汉不分亲疏。 反正自己是文官,不开口也不算罪过。 不过,他注意到有人在偷偷注视自己。 一扭头,恰好和范文程的视线碰撞。 蒋青云心里嘀咕:“范老儿,你还是不老实啊,找个机会得整整你了。” …… 2日后。 孔四贞夫妇仓皇回京,随即就被接进了紫禁城,由孝庄、顺治亲自询问前线战事过程以及秘闻。 孔四贞一身孝服,可怜、弱小、无助。 孙延龄毕竟是武将,他在御前娓娓而谈,讲述了所经历的战争详细经过。 “皇上、太后,非天佑军无能,而是明军兵力太多、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把分散在各地的弟兄们各个击破,最后才围住了桂林城。” “明军有多少人?” “回皇上,下官估计超过20万人。明军把压箱底的军队都掏出来了。” 顺治和孝庄对了下眼神,孙延龄和尼堪报上来的数据出入不算太大。 “倾巢而出?” 顺治脱口而出:“如此看来,云贵兵力空虚,让兵部600里加急催促吴三桂出兵,他立功的时候到了。” …… 孔四贞泪眼婆娑:“皇上、太后,父王临死前说,朝中可能有奸细。” 此话一出,殿内死寂。 “丫头,别哭,慢慢讲。” 孝庄匆匆走过去递上手帕,还攥住了孔四贞的小手,既有心疼、呵护、同时也是观察真伪。 “父王临终遗言,他说这仗打的蹊跷,他怀疑有人在暗中通明。” 孙延龄扑通跪下: “皇上、太后,明军就好像提前知道了咱们的兵力部署一样,分割、包围、歼灭,一气呵成,王爷他死的壮烈啊。” 孝庄起身,缓缓吐出一口气。 “兹事体大,暂不声张。” “传哀家懿旨,封孔四贞为和硕公主,赐府邸,赐金银,赐奴仆,赐田庄。” 顺治: “传旨,抬孙延龄入镶黄旗汉军。追封定南王、镇南王,他们是为大清战死的,死的壮烈,告诉礼部,要极尽哀荣。令两广地区寻访子嗣延袭王爵。” 吴良辅低头速记,身为司礼监郎中,这是他的本分。 只不过如今的司礼监和前明的司礼监实在没啥好类比的,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 孔四贞暂时被留在宫中,孝庄早赐锦缎,晚赐燕窝,也是做给天下人看,朝廷绝对不会薄待功臣之后。 人走茶凉这种事,偶尔为之可以,但不能多。 没有人情味的政治是走不远的。 …… 只隔了一日。 平南王尚可喜的军报也送到了兵部。 除了为自己擅自放弃梧州城的行为请罪之外,他还附上了定南王孔有德的求援信,里头有一句——李定国或已知晓我军兵力布置,兄当速速聚兵,再图救援桂林,届时,你我内外配合,桂林可保。 庄亲王硕塞兼管着兵部,他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下,孝庄和顺治想秘不发丧也做不到了,纸包不住火。 消息传播的速度是指数级的。 第一天,议政王大臣、六部九卿全知道。 第二天,司官全知道。 第三天,当差的旗丁全知道。 第四天,连京城的狗都知道了。 消息传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蒋青云在第一天中午知道后稍微惊诧,随即释然了。 孔有德从辽东一路打到广西,具备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的基本素养,嗅到不对劲也在情理当中。 “少爷,平西王世子来了。” “请进来。” …… 俩人笑呵呵的到院子里一处凉亭,喝茶聊天。 “青云老兄,你听说了吧?” “嗯,一切顺利,正如我们所想。” “我有些担心泄密的事会不会被查出来,毕竟朝廷里知晓前线兵力部署的人不多。” “你这是杞人忧天。” 163 一桩被上升到“政治高度”的通奸案~ ~ 蒋青云一边嗑瓜子,一边笑道: “我的郡王爷,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你这如履薄冰,每天自己吓自己,会活不久的。朝廷排查也是在京城相关的这些人里头排查。你爹远在四川,谁敢去查?谁又能去查?” 吴应熊苦笑,饮茶。 望着他满腹心思的模样,蒋青云颇觉好笑。 “对了,你爹麾下有多少兵马?” “直属军队6万,其中骑兵2万,步兵4万。另外还有一些临时节制的绿营兵,杂七杂八全加起来,总兵力接近8万。” “王爷真乃当世枭雄也。” “何出此言?” “平西王一人掌握的兵力就可抵三顺王全部兵力,不是枭雄是什么?” 吴应熊略感得意。 老吴家祖训:什么都是假的,军队才是真的。 …… 不过,他表情沉痛: “老兄,上次执行大纵深穿插战术,关宁军足足损失了小两千精锐,父王心疼的嚎啕大哭,都是从辽东跟过来的老兄弟,打一个少一个。” 蒋青云表面平静,实则窃喜。 才死了2000关宁军而已。 按照自己的设想,南方要重现三国格局,清、明、吴,谁势力最强就消耗谁,确保三方相对的势均力敌。 “吴老弟,你倒是提醒了我,眼下有件事你必须立刻去办。” “什么事?” “你速派心腹家人回川,告诉平西王,让他催促李定国速速围歼尼堪大军。否则,兵部公文一到,尼堪调整部署,之前的情报就过时了。“ 说着,蒋青云又拿出一份情报。 “这是湘、鄂、赣三省地方支应前线粮草的路线图,我用左手画的。” 吴应熊起身,拱手后火速离开。 次日傍晚,他派人送来了一箱珠宝。 蒋青云欣然笑纳,没钱寸步难行。 若是把一个组织比喻成一座房屋,物质是地基,理想是门窗,目标是框架,纪律是房梁,缺一不可。 成员是一块块砖头。 当砖头多到了一定程度,屋子就无惧风雨,无惧蛇虫,无惧盗贼。 …… 顺治八年,十一月十一日。 子时已过。 钱粮胡同附近,一家四合院里还亮着灯。 温暖的炕上~ 一对狗男女刚刚完成生命中最重要的大事,呼哧呼哧。 “我要回家了。” “这么晚了,就别回了吧?” “不行啊,我俩孩子还在家,万一他们醒了找不到人,嚎起来惊扰了四邻。” “我送你回去。” 妇人嘴上说要走,可却不愿起身,恋恋不舍的。 精瘦的票号大伙计常二望着屋顶,轻声问道:“佐领大人有捎信回来吗?” “还没,咋了?” “等佐领大人得胜回朝,我就不能时常见到你了。” “一月见一次面,咋样?” “不够。” “那就两次。” “谢福晋赏。” “死鬼,你们山西人就是会玩。” 啵~ 女的心花怒放,主动在常二脸颊上啄了一下,然后四处寻找不知被丢到哪儿了的肚兜。 …… 胡同无人,只有风声。 男的拎着灯笼,女的跟着一路快走,小半里路而已,一溜烟就到了。俩人都没把所谓的宵禁制度放在心里。 刚走到胡同转角,俩人吓呆了。 家门口~ 俩孩子站在在那哇哇大哭,引来了一队巡城兵丁询问情况。 “额娘!” 孩子一声喊。 “坏了,快走。” 反应过来的轻骑巡城队立即截住了俩人。 “你们不知道宵禁吗?” “军爷,我叫乌林珠,我丈夫是佐领苏和泰,他随大军南征明贼了。能通融一下吗?” “他是谁?” “是我表哥。” 士兵们纷纷爆笑。 …… 红杏出墙这种事情的影响可大可小,一般来说,会被定性为个人的道德问题,至多不过沉猪笼。 但若是加上一个前提,丈夫出征了,妻子红杏出墙,这事就直接上升到了政治问题,乃至国本问题,怎么上纲上线都不为过。 清廷未必有这个意识,但蒋青云有。 次日中午。 蒋青云亲自坐镇东城兵马司审讯此案,正白旗副都统、大理寺卿朱国治俩人被邀请前来旁听,监督审案。 “带嫌犯。” 俩人瑟瑟发抖,跪在堂下。 “堂下何人?” “小人是正白旗佐领苏和泰之妻,乌林珠。” “小人是山西常家票号伙计,常二。” 蒋青云:“你俩是什么关系?” 沉默。 “不交代?用刑吧。” 正白旗副都统连忙站起来:“副宪,毕竟是旗女,身娇肉贵,不宜用刑。依下官看,先狠狠的打那个山西人吧?” 大理寺卿朱国治也拱手:“下官附议,如此,对上对下都好交代。” “嗯,用水刑。” …… 水刑,听起来温柔,实际过程很残酷。 狱卒以多层牛皮纸覆犯人口鼻,然后持水瓢缓缓浇之,窒息感强烈,属于审讯时的酷刑。 四瓢水下去,常二就撂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交代。我和乌林珠确实私通了。” “本官问,你答。若不老实,还有十八道特别残酷的大刑候着你。书吏,问话过程,要如实记录。” “是。” “如实记录”四个字好似大锤猛击朱国治的心脏。 啊~ 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却让我激动的浑身颤抖,感觉站在了仕途山巅之上,我悟了,悟了。 “先把乌林珠带下去!” 众人虽然不知何意,但还是照办了。 …… “常二,你和乌林珠第一次私通是在什么时候?” “今年九月初。” “什么时辰?” “大概是午时,记得当时太阳高高的。” “在什么地方?” “在我租赁的四合院,西厢房的炕上。” “好。鉴于时隔已久,记忆未必准确。常二,你把昨晚刚发生的事如实道来。” “我俩见了,然后就抱在一起,脱衣裳,然后就……” 砰! 蒋青云怒拍惊堂木。 “本官断案讲究一个细致入微。过程要详细,步骤要连贯,细节要充分。” “你俩进屋之后,有没有说话?如果有,说了哪些话? “又是谁先脱的?先脱了哪一件?之后又是哪一件?你俩从见面到离开,这段时间内的谈话内容、肢体动作、包括心理活动,一步也不可省略。” “如果你们俩人的口供对不上,那就得重新审讯,非常的麻烦。来啊,先给他上夹棍,本官一个眼色,你们就狠狠拉。” …… 三刻钟后~ 一份超长的口供新鲜出炉,如果誊抄一下,几乎可当作民间艳情售卖,质量属上乘。 书吏记录的满脸通红。 两侧站立的兵丁们眼瞪如牛。 朱国治也听的两颊绯红,他抬头望蒋青云,只见其坐姿挺拔,气定神闲,面如冠玉,眼如星穹。 心中不由得暗赞:吾不如他,远甚。 蒋青云阅完口供,在后面盖章一枚。 “带乌林珠。” 164 荣誉谋杀,批量处决 “带乌林珠上堂!” “威~武~” 大堂两侧肃立的兵丁们的吼声,震的屋顶瓦砾簌簌掉泥。 蒋青云错愕望去~ 只见他们一个个站立如松,眼里放光,昂首挺枪。 仿佛在说: 大人,如果咱大清衙门的堂审都如今日这般情节丰富、引人入胜,我们当差的饷银稍微低些也没关系。 蒋青云摇摇头。 穿越前,如果遇到付费级硬件软化案件,笔录都是细致入微,情节详细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 审讯刚过半刻钟,乌林珠的神经就崩溃了,她噙着眼泪,猛猛摇头。 “老爷,说不出口,那种细节真的说不出口啊。” “大胆刁妇,做得,却说不得。来啊,给她上夹棍。” “副宪,且慢。” 正白旗副都统再次试图劝阻,引来蒋青云冷冷一瞥,那眼神包含杀意。 他的声音顿时软弱下来。 “毕竟是旗妇啊。” “旗妇?丈夫在前线血战,随时可能丧命,她在家里私通野男人。副都统大人,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这样的女人她配在旗吗?” 副都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国治连忙打圆场。 “副宪说的对。如果不老实,还是要适度用点刑的。” …… 夹棍拉扯,连声惨叫。 巨大的疼痛面前,所谓的矜持就不存在了,录口供的速度比生三胎都快,一气呵成。 把两份口供放在一起,发现私通的步骤完全对的上,蒋青云又取得了一次胜利。 “怎么样?” “不可思议,真是一次完美的审案。” “这两份口供是分开录的,内容的真实性禁得起任何人考验。二位,来签字做个见证吧。” 如果以为审案到此就结束了,那就太低估蒋青云的手段了。 二次提审!! 先询问常二,是否和其他旗女也有过私通? 再询问乌林珠,是否有她熟悉的街坊四邻女子私通外人? 一番酣畅淋漓的拷打之后,俩份长长的名单就出来了。 到此为止,暂不扩大。 当日~ 原件送进了紫禁城。 誊抄三份附件。分别送都察院、正白旗都统衙门、以及议政王大臣会议,立马掀起了轩然大波。 …… 内城。 一份小抄形式的故事在世面上疯狂传播,无数道德败坏之人私下借阅、誊抄,书名叫——《乌林珠之心》。 民间小抄和官方笔录肯定不一样,添油加醋的情节很多。 大部分借阅的人在誊抄时都会根据个人癖好往书里加点独家劲料,也称私货。 文学领域就是这样。 虽然读者忍不住痛骂作者夹杂私货,但若是轮到自己执笔,一样猛猛的往里头灌私货。 小抄,最终变成了一本厚厚的书。 没过几天,乌林珠家就被疯狂的读者砸烂了。 …… 早朝。 君臣意见一致、文武意见一致、满汉意见一致,所有的人都认为应该严惩此类案犯,以儆效尤。 这一次~ 居然是缩头乌龟范文程带头冲锋。 “我大清的将士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妻妾却在后方私通。往小里说,是动摇军心,往大里说,是动摇了国本。” 鳌拜更加指向了这个问题的核心。 “奴才更担心的是污染了八旗纯正血脉,这么一通乱搞,以后谁能分得清生下来的儿子是谁的种?” 瞬间大乱。 都是男人,谁不怵这种事。 “肃静,肃静。” 总管太监吴良辅多次呐喊,试图制止殿内的疯狂讨论,皆无人鸟他。在事关子嗣的话题上,太监显得特别的无助。 殿内~ 满官的反应特别大,恐慌、暴怒、担忧。 反观汉官,却淡定许多。 “你等汉人可有妙招?” “裹小脚啊。” “裹脚能防这事?” “能,太能了。裹了小脚,人就走不远啊,乌林珠能翻墙、能奔跑,就是因为她脚板大。” “嘶,还是你们汉人懂啊。” “博大精深,博大精深啊。” 汉官们红光满面。尤其是几位老夫子,恨不得现场开课,讲他们研究了几十年“三寸金莲”的心得。 顺治拂袖而去,临走时留下一句。 “交各旗都统衙门,严办!速办!” …… 这是一桩事关所有旗丁切身利益的案子。 都统衙门查案很卖力,各旗纷纷被发掘出类似的案件,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 这一次,从议政王大臣会议到各旗都统衙门罕见的没有顾及自己人的情面。 “凡私通,一概毒杀。” 短短十日,就秘密处决了900多名旗女、400多名包衣。 票号的伙计常二只是个例。 奸夫的主力军居然是包衣,这些人住在内城,经常出入主子府邸,典型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旗丁粗鲁,包衣温和。 旗丁笨拙,包衣灵活。 旗丁不会安慰,包衣很会说话。 旗丁经常出去打仗,包衣待在家里看门。 偷家了~ “京城私通案”一再扩大化,导致了内城气氛压抑,家庭矛盾滋生,各类私刑案件不断发生。 许多旗丁开始无端怀疑自己的孩子,如果长相高度相似也就安心了,偏偏有些确实不像。 城外乱葬岗多了许多的新坟。 …… “说,你和多少个男人私通过?” 正黄旗旗丁颚鲁把妻子乌林秋吊在房梁上,狠狠抽打,只因儿子和自己长得太不像,邻居瞅见了,就“好心”的提醒了几句。 “你是乌林珠的妹妹,你姐姐是那种人,你肯定也是那种人。” 乌林秋咬死不认。 颚鲁手里的马鞭挥舞好似风车。 见妻子死也不招,他心一狠,把儿子抓过来一顿暴打,打的儿子口鼻流血,昏迷过去。 “你再不说,我就打死这个野种。” “颚鲁,你这头野猪,你被魔鬼上了身,那是你自己的种,你会下地狱的。” 乌林秋咒骂不止。 当晚~ 她被颚鲁放了下来,丢到炕上一番折腾。 夜深时分,心如死灰的她,去厨房烧了一锅沸水,对着炕上的颚鲁泼下。 杀猪般的惨叫声震惊四邻。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邻居们冲进来,见到了好似褪毛猪一般在地上打滚的颚鲁和狂笑不止的乌林秋。 随即,巡城兵丁赶到,将这一家子不论死活全部带走,次日转交紫禁城。 两黄旗内部的事,必须由顺治本人处理,其余人无权过问。 “沸水杀夫案”再次震惊京城。 …… 克勤郡王府。 一辆辆马车鱼贯而入。 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满达海,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庄亲王硕塞,安亲王岳乐,一个一个的都来了。 密室,门窗关闭。 众人脸色凝重。 满达海第一个开口: “诸位,如今京城一片混乱,死于私通案的旗妇、小孩加起来不低于2000人,我八旗从未像今日这般混乱无序。我认为,蒋青云他就是明廷潜伏在我大清内部最高等级的奸细。 “诸位,清君侧吧。” 165 蒋氏七条,快速甄别纯血满洲人 顺承郡王勒克德浑: “如果皇上坚持包庇蒋青云,咱们怎么办?” 礼亲王满达海: “团结起来,正面硬刚。我就不信了,所有旗主都想干的事,皇上他敢否了?” “从后金到大清,咱八旗靠的是集体的智慧,集体的流血,偌大江山不是他老汗王一人打下的。想当初,大家拥戴老汗王为八旗共主,是希望他带领大家走宽路,不是拥戴他登基做汉人那种乾纲独断的皇帝。” 众人默默点头。 …… “庄亲王,你觉得呢?”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在硕塞的脸上。 硕塞,是皇太极的第五子,是顺治的皇兄。 今日开会的六王当中,属他和顺治的血缘关系最近。 硕塞很冷静: “说心里话,我也站你们的立场。届时,我会为在御前据理力争,要求皇上诛杀奸臣蒋青云。但我事先声明,我绝不会参与武力逼宫,当然了,我也不会帮着皇上来镇压你们~” “可以。” 镶红旗旗主罗科铎点点头。 他是本旗旗主,硕塞是本旗小旗主。 八旗贵胄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属于典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剪不断理还乱。 硕塞表明了态度之后,众人纷纷表达各自的态度,总结下来就三个字——清君侧! 1个时辰后,众人各自离开。 不远处~ 有人窥视,记录访客车马。 蒋青云早就草拟了一张20人左右的监视名单,在每个点位布置3个人,日夜蹲守,重点监控对象就是议政王大臣们。 他的胆子远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大。 酷吏——权臣——摄宗——?,这一路,胆小的人早就吓死了。 他知道,这个世界是神仙打架,普通人只能疯狂走位。 他创造了一套依托自己的丰富经验,在一个非线性非逻辑非文明的环境中,尽量达到局部最优解的“云”算法。 …… 蒋青云在收到议政王大臣私下小聚消息的一天后,紫禁城里有一个年轻人也收到了相同的情报。 暗桩——固定信箱——十三衙门司礼监——顺治。 只有名单,没有谈话内容。 顺治沉默。 自从广西前线失利之后,他总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底下肯定有些人要蠢蠢欲动。 “主子?去东边散散心吧?” “罢了,今儿没心情。” 顺治脸色凝重,反复猜测这帮议政王大臣私下聚会会谈些什么,总之,肯定没好事。 自己想收权,王爷们不肯放权,斗争过程必定会血腥,会反复拉锯。 之前,军事上节节胜利时,王爷们找不到借口反对自己。 如今,军事失利了,王爷们不缺借口了。 “吴良辅。” “奴才在。” “十三衙门能不能加强刺探情报?” “能!” “你需要什么?” “经费、名单,还有皇上的旨意。” 顺治一阵耳语,吴良辅频频点头。 当再次走出乾清宫时,吴良辅心情大好,奉旨,司礼监加大对京城各大府邸的监控力度。 冬天即将过去,太监的春天要来喽。 …… 相比于顺治的十分谨慎,蒋青云倒没有特别的在意议政王大臣碰面。 当官嘛,无非是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心态要特别的好,心脏要强壮,血气要通畅,脑袋要冷静,伤害要精准。 走自己的夜路,遇到什么鬼就杀什么鬼。 时刻牢记“办公室主任”原则: 和皇权牢牢捆绑,和皇权融为一体,把自己的意志变成皇权的意志,把自己的行为变成皇权的行为。 这不,他一边等待尼堪大军败亡的消息传到京师,一边推出了“纯血统满洲人甄别表”。 茶楼酒肆里,开始疯传。 血统纯正之满洲人,应满足以下标准: 一,脸型狭长,不应短于7寸。 二,眼距略长,不应短于2分。 三,眼睛细长。 四,眉尾下垂,无眉峰。 五,嘴型凸出。 六,鼻子略长,不应短于2寸。 七,脖子以下毛发很少。旗丁,不应超过一千根。旗女,衡量标准减半。 以上七条标准~ 满足五条以上者,认定为纯血。 满足三条到五条者,属于怀疑对象,需进一步深入考察。 三条以下者,鉴定为野种。 …… 到了八旗俸饷处发饷日,“纯血统满洲人甄别表”就贴在衙门口。 有文字,有图形。 排队的旗人不由自主的瞅上几眼,嘿,刻板的印象就进入脑子了,怀疑的种子就埋进心脏了。 蒋青云的这份标准,好就好在大部分人是符合的。 他是根据通古斯地区居民的典型长相拓出来的标准,确保大部分人能过筛,少部分人被卡住了。 “乌林珠私通案“的影响甚至超过了“李定国两蹶名王”,《乌林珠之心》和《纯血统满洲人甄别表》,疯狂传播,家喻户晓。 内城矛盾频发,血腥案件频发。 经五城兵马司内部不完全统计,巡城兵丁在本月内一共介入了132桩邻里口角,47桩斗殴案。 蒋青云本想趁热打铁,向京师旗丁们认真的推介一下“浸猪笼”、“裹小脚”、“骑木驴”。 孰料,被一桩大事打断了“挑事”的进程。 …… 顺治八年,十一月末。 湖南。 明清两方大军猬集,大战一触即发 清军合计8万大军,统帅尼堪,其中满蒙汉八旗兵合计3万余,其余皆为各省绿营兵,大致分布在湖南北部长沙——岳阳一带。 明军合计17万大军,统帅李定国。其中老兵2万,余者皆为半新兵、新兵,内部派系复杂,装备良莠不齐。 湘潭成为了前线。 明清两军探马之间小规模厮杀不断。 长沙府衙,定远大将军行辕。 “报~平西王急报。” “敬谨亲王亲启,贵州孙可望突遣驾前军攻蜀,攻势凌厉,所到之处,蜀地刁民纷纷响应,本部奋力戡乱,尚需时日。小王深知决战要紧,力排众议,排除万难,抽调关宁精锐骑兵5000,日夜兼程赶赴湖南,不日将抵达战场。” 尼堪气的一脚就踢翻了面前的大案。 “草踏马的吴三桂,上上个月他就告诉我,他的8万大军下月就到,下月就到。等打完这仗,老子要杀他吴家满门。” 166 老天爷蹶了博洛 大帐内。 裹得像个粽子一般严实,病恹恹的博洛突然开口了。 “尼堪,咳咳咳,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博洛,你踏马的给我闭嘴,你再说丧气话我真的打你啊。” “孔有德他在桂林败的蹊跷,这里边~” “博洛,你就回去安生养病吧,圣旨里都说了,战机讯息万变,所以让我节制所有兵马。等打赢了,我肯定给你这个副帅分润足够多的军功。” “我不是这个意~” 博洛一急,哮喘又严重了。 “军医,军医。” 尼堪望着抽搐不止的博洛,一股凄凉感油然而生。 “屯齐。” “末将在。” “派人飞马回京请御医南下。就说,再不来御医,博洛他恐怕熬不到明年春天了。” “嗻。” 贝勒屯齐匆匆离去。 副帅博洛越发病重,给大军蒙上了一层阴影。 …… 2日后。 尼堪望着瘦削的博洛,心中不忍,暂时离屋,过了会,他端着一大海碗进来了。 “喝点吧~” “是酒?” “对。” “咳咳,我这个样子,喝酒真的好吗?” “博洛,别信那些庸医,喝点烈酒刺激一下,身体说不定就好了,我还给你找了个萨满。” 头戴鲜艳的羽毛冠,脖挂兽牙,赤膊,赤脚,穿兽皮裙,挎着一铜鼓的女萨满进来了。 咚咚咚,开始做法! 此情此景,博洛苦笑,索性端起酒碗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烧刀子! 啊~烈酒在灼烧、血液在奔涌,萨满在抖动。 尼堪在一旁大声鼓劲。 “博洛,你一定会没事的,你今年才39岁,你还年轻。” “法师,已献祭黄金500两、俘虏50人,拜托了。” 萨满法师微微颔首,接过一束淋了战俘鲜血的树枝,围着博洛跳起了祖传的祈祷舞,苍凉且神秘。 一滴血溅在了博洛脸上。 博洛感觉自己真的撑不住了,他感觉视线开始模糊,灵魂开始旋转,记忆开始倒流。 阿玛在教自己射箭~ 宁锦城头硝烟弥漫~ 闯军骑兵在怒吼~ 郑芝龙跪下了~ 无数人、无数事像万花筒一般飞速变幻,过往数十年的经历幕幕在眼前。 博洛突然惊坐起来,脸色煞白,口喷鲜血。 “博洛!” 尼堪一声悲鸣,抱住了倒下的博洛。 “拿纸笔来~” …… 博洛放弃了毛笔,用颤抖的手指沾了自己的血,歪歪扭扭写下:“蒋青云,吴三桂,其中必有奸细。” 然后,死盯着尼堪。 直盯的尼堪后背发毛,浑身冰冷,他才用力的挤出两个字: “要小心。” 博洛死了,正如在真实的历史上,他也是在这个时候突然病死。 涌进屋里的贝勒、贝子们纷纷摘下铁盔,单膝下跪,表示默哀。 “啊~” 尼堪怒吼,拔刀,盯着萨满。 萨满的语气严厉且冰冷。 “你不能杀我,否则你会被诅咒的。” “去你妈的!” 尼堪手起刀落,女萨满的人头咕噜噜滚落在地,一双惊恐的眼珠瞪的溜圆。 众人惊骇。 杀萨满,不祥之兆啊。 尼堪才不管这个邪,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来了一句。 “如果她的法术救不活八旗将士,那她就不是萨满了。” 随征的三贝勒,八贝子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劝谏。 尼堪性格暴虐,更何况他是钦命节制五省军政的定远大将军,是名副其实的南方第一人。 …… 长沙府衙,军事会议。 尼堪眼睛血红。 “明贼猖狂,攻城略地,杀我官兵,夺我土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昭告全军,大军前移,不日与明军决战。” “屯齐。” “末将在。” “你率本部人马,再给你1万绿营,限期10天拿下湘潭县城。” “嗻。” “沙里布。” “末将在。” “你率本部人马,再给你5000绿营,限期10天拿下湘乡县城。” “嗻。” “10天之后,全军南下,先破衡山,再破衡州。阵斩李定国者,赏黄金万两,封三等轻车都尉。” “各省的协饷、运粮务必准时,误一日,杀押运官,误三日,全队皆杀。误十日,杀粮道和布政使。” “诸位,准备血战吧。” “嗻。” 众人齐刷刷的单膝下跪,各自领命而去。 战争机器全速开动了。 却不知博洛若是地下有灵,又当做如何感想? …… 5日后。 见清军来势汹汹,明军主动放弃了湘潭后撤至衡山。 据守湘乡的明军顽强抵抗2日后,城告破,1000余人战死,800余人被俘。 湘江之畔。 一参领高呼: “定远大将军有令,此战,不要俘虏!” “放箭!” 被驱赶至江边的800多名明军俘虏倒在了血泊里。 数千名新募绿营兵在八旗兵丁的监督下,以长矛挨个戳刺,之后将尸体丢入湘江。 血,能刺激新兵。 清军内部,按照战斗力可划分为三个等级。 第一等:八旗兵。 第二等:平西王、三顺王。内部按照战斗力又可细分为:吴三桂部(边军)>孔有德、耿继茂(西法兵)>尚可喜(岛兵)。 第三等:各省驻防绿营兵。内部按照战斗力又可细分为:陕甘>直隶>其他。 尼堪麾下号称8万大军,但实际上战斗力脱节严重。 除了那3万余八旗兵,以及8000多名勉强合格的绿营兵,剩下的都是鱼腩新兵。 李定国那边也差不多,号称15万大军,实际上就2万精锐老兵,2万见过血的半新不老兵,余下的也是鱼腩。 双方统帅能够依仗的精锐军队数量高度接近。 新兵和老兵的差距,不亚于人和狗。 能够迅速执行主帅军令,能够熟练变幻阵型,能够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继续厮杀的军队,叫老兵,叫精锐。 能够不顾生死冲击敌阵的,叫家丁。 鱼腩部队嘛,行军不掉队、扎营不营啸、临阵不先逃,就说明主帅的能力不是一般的优秀了。 …… 衡山县城。 一骑飞奔入城。 “晋王有令,放弃衡山。” 冯双礼看完书信,立即下令:“辎重粮草尽量带走,告诉城中百姓尽量一起南撤,如不能,也需速速进山。” 此时,清军前锋已在150里之外。 战争是百姓的噩梦,嗜血的八旗兵更是无法形容的噩梦。 167 尼堪:全军出击! 顺治八年,十二月十二日。 小雪~ 天气虽然寒冷,但八旗兵们却甘之如饴,因为寒冷总比炎热强。 南方的夏季,被一只小小的昆虫咬上一口,一个能披重甲、开硬弓、百步杀人的巴牙喇精锐就废了。 在20世纪中叶以前,由于气候、疾病造成的减员,都比枪炮造成的直接减员多多了。 …… 横山县以南,湘江以西,马嘶塘。 2000明军和1000余八旗先锋骑兵不期而遇,展开野战。 半个时辰后。 明军伤亡800余,缓缓后撤。 八旗军阵亡200余,小胜一场。 次日。 萱洲镇,双方再一次血战。 在此据守的1万明军死战不退,八旗兵不愿伤亡过重,遂驱赶绿营兵反复冲击。 这一仗,双方均使用了大量的火器,战场硝烟弥漫。 3日后,大雾。 明军似是胆怯,放弃镇子,再度后撤。 固山额真沙里布抓住时机,在没有事先侦查的情况下,大胆的出动了小股精锐骑兵尾随追击。 被八旗骑兵一冲,明军阵容混乱,争着逃跑,伤亡惨重,踩死者不计其数。 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倾斜了。 短短数日,明军伤亡已超1万。 但,和过去十余年的明清战争不同的是——此战,明军鲜有主动投降。 两方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相同的对敌策略,即:不要俘虏,一概杀之。 …… 衡州城。 刚撤下来的明军残部三五成群的互相搀扶着,裹伤口的布条不断有鲜血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城门口一侧,李定国默默注视着这一幕。 突然,他取下了头盔,对着士兵们扑通跪下了。 咚咚咚~ 三个响头。 士兵们不知所措。 “晋王!” 李定国半跪着,抬起头,只见额头鲜血渗出。 “弟兄们,我对不起你们。” “我向你们发誓,要不了几天,我会让八旗兵的血染红湘江!我会让八旗兵的尸体堵塞湘江!如果做不到,我也无脸苟活,我就自投湘江。” 说完,他割断了一缕头发。 一名在萱洲镇断了右臂的游击将军情绪失控,跪在李定国面前,嚎啕大哭。 现场哭声一片,悲壮气氛在蔓延。 …… 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死人。 清军依仗披甲弓骑兵的优势,佐以火器优势,一点点的占据了战场优势,一切似乎表明,明军快撑不住了。 战火已经烧到了衡州城外。 守军有3万新兵,他们是香饵。 城头。 衡州守将马进忠脸色凝重,望着刚刚出现在城外的小股清军铁骑。 “将军,何时执行晋王的弃城逃跑计划?” “再等等~” “将军?” “开炮!” 枪炮齐鸣,但几乎没有对城外的清军骑兵造成什么杀伤。 …… 衡州城北侧,湘江支流之上。 清军架起了3道浮桥,一道归八旗,一道归绿营,还有一道用来运输辎重。 渡河! 远处,一队侦骑呼啸回营。 贝勒屯齐翻身下马。 “禀大将军,末将奉命勘方圆50里,没有发现敌人踪迹。” 尼堪点头: “传令,留下5000旗丁和5000绿营兵看守北岸大营,其余人全部渡江,3日之内,破衡州。” “大将军,我军的红衣大炮尚未就位。不如先渡河一两万人,看住衡州城内的明军,不让敌人跑了就行。” 屯齐话音未落~ 众人就听见对岸齐刷刷喊了起来,那喊声好似涨潮,越来越响。 “他们在喊什么?” “好像是在喊明军跑了。” 无数双目光集中在尼堪脸上。 尼堪激动,一句“轻装渡河,全军突击”差点就脱口而出,奈何博洛临死前的那句叮嘱又浮现在脑子里。 要小心! 博洛啊,博洛,你可真是吓死本王了。 尼堪深吸一口气: “为防敌军有诈,待本王先过江观察一下,再行决断。” “嗻。” …… 两刻钟后。 尼堪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抵达衡州城下。 “王爷,您快看呐。” 尼堪放眼望去,只见衡州城中,黑烟冲天而起。 南门、西门大开! 数不清的明军士卒涌出来,撒丫子往南跑,军容散乱,烟尘滚滚。 己方最早渡河的侦骑正在衔尾追杀,明军狼奔豕突,几无反抗,一路望去,仅有极少数血勇明军自发结阵。 “王爷?” 侍卫们跃跃欲试。 “不急,再靠近些。” 尼堪没有忘记博洛的嘱咐,他跟着明军狂奔数里,观察明军终究是真的溃逃还是诱敌深入。 一路见明军丢盔卸甲,旗帜倒伏,狼奔豕突。 明军败了。 明军真的败了。 …… 湘江浮桥处。 匆匆赶回的尼堪勒马,怒吼: “传我将令,全军突击,渡河!渡河!渡河!” 鼓声惊天动地。 “定远大将军“大纛旗率先渡河。 旗丁们欢声雷动,士气空前高涨,他们放弃了辎重,放弃了大营,牵引战马一路小跑快速渡河,人人喜悦,人人求战。 过浮桥之后,旗丁们迅速上马,举起刀枪,三五成群的向南飞奔,为了抢功,他们果断放弃了绿营步兵。 若是从空中看下去,那叫一个万马奔腾,气势如虹,杀声震天。 …… 鲁莽的尼堪带着护卫营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纵马狂奔的旗丁们望着前方那杆显眼的大纛旗,眼睛血红,疯狂嚎叫,为了提高马速,他们一个个踩着马镫,上身尽量低伏,一来降低空气阻力,二来和战马同频共振。 只有贝勒屯齐稍显冷静,他降低马速,随机拦住了一名正白旗军官。 “你叫什么?” “禀贝勒爷,末将是正白旗下佐领,苏和泰。” “佐领苏和泰听令,带着你的人回头,组织过河的绿营兵迅速抢占衡州城,接应大军。事后,本贝勒赏你半个前程。” “嗻。” 苏和泰开心极了,运气不错。 他将还未染血的佩刀重新插回刀鞘,驻马湘江畔,望着乌泱泱的后卫人马渡河,渡河的秩序井然,无人喧哗,无人争吵,军容之盛,令人自豪。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了妻子乌林珠。 乌林珠和京城其他旗妇不一样,即使诞下了一儿一女,也不显臃肿,不觉粗糙,脸也不大。 一想到乌林珠的细腰,苏和泰就有点激动。 他迫不及待想希望凯旋回京,好好爱福晋。 168 李定国再撅名王,八旗兵血染湘江 衡阳城,西南方向。 地势不算高峻的十牛山,设伏的数万明军精锐正紧张的等待着晋王最后的军令。 脚下,是宽达半里的平坦山谷。 此时,山谷里全是狂奔逃命的己方战友。 他们的身后是数百凶悍的清军骑兵,就像狼群追赶鹿群一般穷追不舍,所到之处,鲜血喷涌,猎物哀嚎。 山谷里巨大的噪音掩盖了远处的象群嘶鸣声。 战马可以噤声,战象很难,这种身躯庞大的聪明巨兽脾气暴躁的很。 山顶,李定国微闭双眼,他在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崇祯先帝保佑、大西王保佑、所有战死的大西军将士英灵保佑。 机会只有一次! 对大西军而言,无论从人力、物力、财力还是军心,像今日这般规模的战役都不容许组织起第二次了。 赢了,逐鹿长江。 输了,大明彻底亡国,再无一丝翻身可能。 …… 李定国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们来了。” 众人极目远眺,须臾之后,远处严惩滚滚,大地开始颤抖,好似地龙翻身。 半刻钟后,清军骑兵锋线清晰可见。 一杆大纛旗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钦命定远大将军! 在山上埋伏的明军士兵甚至站不稳脚,靠武器支撑地面,尽量维持着平衡。万骑狂奔的威力,恐怖如斯。 悍将冯双礼激动的声音颤抖。 “晋王,大鱼入网了。” 李定国脸色通红,他腾的起身,举起手中令旗,快速挥舞。 轰~ 号炮响起。 瞬间,山谷两侧万箭齐发,巨石滚落。 …… 明军弓箭手疯狂拉弦,箭如雨下,一旁的步卒们将身边的礌石滚木快速滚落。 清军阵型大乱。 坠马者不计其数。 尼堪的脑袋里炸开了无数烟花,瞬间被冷汗笼罩全身。 “不要停,冲过去。” 下一秒~ 落后两个身位的旗手连同大纛被一颗跳跃的山石砸成了肉酱。 大纛倾覆,意义非凡。 山顶,明军齐声欢呼。 “晋王有令,杀鞑子,一颗首级赏5两,大官的首级赏500两,谁要是抓住定远大将军,封侯。” “杀鞑子!” 吼声惊天动地。 …… 一名骑术精湛的护纛营八旗兵果断丢掉了手里的长枪,侧身离鞍,从地面抓起大纛旗面,重新举起。 一面染血的大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瞬间,他就成了所有明军弓箭手的集火目标。 只见那漫天箭矢如飞蝗一般,纵使浑身棉甲也挡不住这般密度的攒射。瞬间,他和战马被射成了刺猬。 死马压住了大纛,再也捡不起来了。 尼堪此刻极度冷静。 “冲,冲出去,再回头。” 他的决断是正确的,一旦遭遇了伏击,前队绝对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下,必须一口气冲出去,然后回头再战。 前队和后队默契配合,夹击伏击的敌军。 战马在狂奔,他已身中5箭,好在有宝甲护身,且不束腰部皮带,空挡的甲胄卸掉了大部分伤害,仅1箭刺穿了皮肉,其余4箭都成了盔甲挂件。 但,身边的护卫不断坠马,惨叫不绝,是他们挡住了多数箭矢。 …… 曙光就在眼前。 山谷逐渐宽阔,一两里后即可逃出生天。 然而~ 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群庞大的家伙。 由西南夷兵控制的战象集群,在静静的候着尊贵的八旗老爷们。 嘶鸣直冲云霄。 战马瞬间吓的原地飞蹄。 战象开始冲锋了,它们宛如坦克集团,迎面碾来,非人力可挡。 “大将军,你快撤。” “不撤,死战!” 尼堪这种性子,宁愿战死也不愿撤逃,他决定战死在这里。 护卫营随同主帅,一同死战。 此时,无人再去计较往日的矛盾,黄色棉甲、红色棉甲、白色棉甲、蓝色棉甲结阵,对冲来的象群射箭。 百余息后,象群踩踏,惨不忍睹,无一具尸体完整。 …… 山上的明军停止了射箭,望着己方的战象群嗷嗷的冲过山谷。 最高处~ 一杆血红色的三角旗升起,这是事先约定的“全军出击”的信号。 军官们拔刀怒吼: “弟兄们,下山,跟着晋王杀鞑子。” 乌泱泱的士兵们齐声响应,冲下百余米高的山坡,冲向北方。 “杀鞑子!” 晋王大纛,就是所有人前进的方向。 突然~ 一骑从后方冲来,沿路高举一颗滴血的头颅。 骑士完全破音:“清廷定远大将军尼堪首级在此。” 瞬间,士气暴涨30点。 就连从衡州城逃出来的那些新兵也掉头捡了武器,跟在大军的后头杀回衡州。 …… 李定国此刻冷静到了极致。 他令上百头战象在前冲阵。这就像是打台球时,先来一杆重击,把聚在一起的那些台球打散开来。 精锐的西府兵随即跟上,再次分割。 清军还在抵抗。 有人找来了长竹竿,把尼堪的首级、大纛、以及避雷针金盔高高举起。 齐声大喊“尼堪死了”。 瞬间,清军就崩了。 首级也许有假,但大纛和金盔是做不得假的,那是主帅独有的玩意,太扎眼了。 失去统一指挥的八旗兵大乱,有人往北跑,有人往西跑,还有人跑进了衡州城。 “晋王,我们追哪股?” “绕开衡州,尽量把八旗军往湘江里赶。昭告全军,奋勇杀敌,就在今日。” …… 李定国站在大纛旗下,盔甲闪闪发光。 从他身边路过的明军士气再次再次暴涨,就连新兵也勇气倍增,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开始四面合围。 2刻钟后~ 湘江浮桥。 无数旗丁焦急的等着过河。 不断有人被挤落水中,虽是枯水季,水流不大,但刺骨冰冷,泅渡活命也不大容易。若有沉重盔甲在身,落水后直接沉体。 少数人丢盔卸甲,反而捡回一命。 现场乱的一塌糊涂。 突然,一骑手持令旗赶到。 不断高呼: “定远大将军阵亡,屯齐贝勒爷暂领全军。所有人听令,返回衡州城。” 战场最怕群龙无首,八旗兵尤甚。 既然有人站出来了,根植在八旗兵骨髓里的“服从”就凸显了效果,他们开始结阵,返回数里之外的衡州城。 …… 李定国立即下令。 “调20头战象破阵。” 奈何战象体型庞大,机动时毫无隐蔽性。 衡州城城头,一直在观望战局的贝勒屯齐火速集中了1500名火绳枪手出城拦截,同时城头开炮呼应。 巨大的响声、骤闪的火光,聪明的战象畏葸不前。 李定国怒火冲天。 “把马进忠给我找来。” 一刻钟后,浑身血污的大西军悍将马进忠赶到,显然是厮杀已久,他把手里的铜锤丢在一旁。 瓮声瓮气道: “末将拜见晋王。” “马进忠,你为何不按军令提前焚城?” 169 大明皇帝只相信正蓝旗! 马进忠硬着头皮解释: “晋王,末将看衡州城中还有许多的粮草物资、许多的空置房屋。末将想着打赢之后或可继续利用,故而只烧毁了一部分。” “鞭笞20,以儆效尤。” 李定国眼里几乎喷火,拂袖而去。 按理说,部将擅自修改军令,斩首都不为过。但,冯双礼和马进忠都是孙可望的心腹。 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 没过一会~ “晋藩”大纛开始前移,前线明军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被执行了鞭刑后的马进忠,也见到了冯双礼。 “老冯,听见了吗?” “听见了。” 此时,战场的欢呼声已经到达狂热,万岁之类的呼声此起彼伏,说明晋王的威望已经到达巅峰。 “老冯,我先走一步。” “去哪儿?” “我带本部人马去打江西,现在清廷重兵云集湖南,那江西肯定空虚,一打一个准。” “是秦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自己的意思。再不走,李晋王搞不好会拿我祭旗。” …… 衡州城下。 枪炮齐鸣,箭矢遮天蔽日,杀声震天。 一方想入城,一方想拦截。 但,以明军的战斗力显然啃不动结阵的八旗兵,一排排的倒在清军重箭之下。 “鸣金收兵。” “打扫战场。” “挖掘深壕,围困衡州。”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李定国攥紧了拳头,功亏一篑,今日距离全歼八旗兵就差一步!! 之前都是歼灭的三顺王直属军队和各省的绿营,哪怕歼灭了十万二十万,也伤不到清廷根本。 今日不同,杀的全是正宗八旗兵。 傍晚。 李定国回营时,听到了一个令他错愕且愤怒的消息,马进忠居然带着他的本部精锐5000人马不辞而别了。 次日。 马进忠才托人送来亲笔书信。 “~晋王殿下容禀,当下南方抗清形势一片大好,末将判断江西空虚,欲夺取清廷膏腴之地,壮我大明声威,扬我大明军威。” “混账,混账。” 李定国破口大骂。 取得了一场关键战役的大捷,明军上下喜气洋洋,仅有少数高级将官看到了天空的阴霾。 马进忠的独走释放一个很坏的信号: 秦晋俩藩,又开始了! 大明内斗的老毛病又犯了! 次日。 李定国昭告全军: 衡州之战,战绩辉煌,阵斩清廷定远大将军尼堪以下八旗官佐一百余人(没有注水),斩杀八旗兵2万(注水了),缴获战马、盔甲、军械无算。 天佑大明~ 全军欢腾。 代价也很大,老兵伤亡一万五千,战象军团折损过半。 李定国火速令人选拔此战役当中斩获了首级军功的年轻新兵,加以激励,严格训练,试图尽快补充新鲜血液。 …… 衡州城。 屯齐默然不语,指挥部下加固城防,固守待援。 夜深之后,他找来了几名心腹。 “你等趁着夜色摸出去,向皇上求援!向吴三桂求援!向洞庭水师求援!” “告知沙里布在北岸修筑坚垒,死守不出,与我遥相呼应。” “拜托了。” 众人顺着绳子垂下城墙。 屯齐在城墙上站了半个时辰,未曾听见厮杀声,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认真清点城中兵力,有兵8000余。 清点粮草,尚够坚持20天有余。 北岸有数目不详的八旗兵和绿营兵,假若他们就地修筑坚垒死守,仍有一战之力。 屯齐判断,或可打成平局。 关键在洞庭湖水师能否控制湘江?能否顺利送来粮草? 只要粮草不绝,衡州城就能作为一颗钉子牢牢钉在这里。 此时,他还不知道衡州战役实际伤亡数量: 满蒙汉八旗兵折损共计7000余,佐领以上官佐折损130余人,定远大将军尼堪被人枭首示众。 对于清廷来说,可谓是伤到骨子里了。 …… 第3日,明军开始攻城。 一连两天,久攻不下,缺乏火炮的明军伤亡惨重,城墙血迹斑斑。 李定国长叹一声,只能下令,放弃强攻,改长期围困。 众人感慨,马进忠这小子幸亏溜的及时,如果他走晚了,肯定要被暴怒的晋王下令枭首示众。 如今晋王的威信如日中天。 他要斩马,马部的普通士兵真说不准会拥护谁。 对于一个弱势政权来说,一位能带领大家打胜仗的军事统帅才是最耀眼的星星,士兵们都会发自内心的拥戴他! 军心比较特殊。 军中的上下级关系,若光靠印章和委任状维系,这样的关系是很虚的,经不起严峻考验。 …… 衡州之战结束的当日。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火速飞向四方,湖南震惊、湖北震惊、江西震惊,广东震惊,云南贵州一片欢腾。 安龙府和贵阳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捷报。 食不甘味的永历帝先笑后哭,又哭又笑。 随驾的大臣们纷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其中最为激动的居然是正蓝旗将士,当然,如今应该称呼他们为忠诚的大明建州左卫。 辽国公兼大明禁卫军统领兼建州左卫指挥使兀儿特,哭的不能自己,几乎昏厥,令人动容。 如今,皇宫戍卫皆由建州左卫将士担任。 绝对的信任! 正蓝旗这帮人把辫子剪掉了,但还穿的是蓝色盔甲。盔甲贵重,属于宝贵的财产,舍不得随便更换。 永历帝擦干眼泪。 “爱卿,若能光复大明,朕当左手牵着晋王,右手牵着你,君臣三人一起走进紫禁城,接受天下臣民的欢呼。” “陛~下~,皇恩浩荡,臣绝对不敢从命。” “不,这份荣光,朕不能独享。” 他说的郑重其事,兀儿特哭的双肩颤抖。 …… 顺治八年腊月初一,上午。 南城,蒋府。 一侦骑单膝下跪,语气急促。 “禀副宪,内城不大对劲,正红旗骁骑营、镶红旗骁骑营、还有正蓝旗骁骑营都在集结。” “他们开出营了吗?” “没有。” “九门呢?” “九门一切正常。” “传我军令,擂鼓,集结。” “是。” 骑士匆匆离开。 没一会,几步之遥的南城兵马司衙门院子里,点兵鼓骤然擂响,鼓声急促,闻者心悸。 很快,远处又有鼓声响起。 鼓声接力,五城兵马司分布在京城的4处军营匆匆聚兵。 170 议政王武力清君侧! 江北和周仓冲了进来。 蒋青云压根不待哼哈二将发问,快速下达命令。 “周仓,你去召集民勇,只要是曾经参加过临时巡城队的南城百姓,能召多少,就召多少,多多益善。一个兵丁指挥50个民勇,架设拒马,封锁街道,临时接管城门,昭告全城,临时宵禁,任何人也不许出门。非常时刻,无需请示,即可杀人。” “大人,以什么名义?” “就说是剿匪演习,嗯,演习。” “遵命。” “江北,你去传令,打开武库,能披甲的尽量披甲,能骑马的尽量骑马,剩下的人编成一营,给他们发放火绳枪。” “遵命。” …… 俩名心腹匆匆离开后。 蒋青云一回头,望见全副武装的江南静静的站在走廊下,穿全甲,握长枪,挎腰刀,背弓箭,眼神坚毅。 “夫人,内城不大对劲,几位议政王大臣突然集结了本旗兵马。” “又要兵变?” “说不好。总之,需做最坏之打算。” 江南长舒一口气。 “夫君,我会护住府里家眷。如果真的兵变,我就护送她们去通州总兵衙门避一避。” “如此甚好。” 蒋青云欣慰的点点头。 其实自己也弄不清骁骑营要做什么,按理说,不至于再来一次226,但世事皆有万一。 万一,旗主王爷们发疯了~ 那场面简直不敢想啊。 蒋青云不希望看到兵变,自己走的是官场路线,最怕局势失控,小乱大有裨益,大乱小命完蛋。 如果京城再发生一次226,小顺治有很大概率被轰下台,那样的话,自己三年的布局全部推倒。 蒋青云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江北再次前来禀告:“副宪,所有兵马全部集结完毕。” …… 紫禁城。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得知骁骑营几处军营的异动后,一秒没有犹豫,立即下令关闭所有宫门,并由护军营接管宫门防御。 御前穿黄马褂侍卫们也匆匆换装,马褂佩刀打起仗根本不顶用,全员重装披挂,骏马长刀,骑射制敌。 乾清宫。 顺治厉声喝道: “吴良辅,怎么回事?” “主子,奴才不知道啊。” “你的十三衙门是吃屎的吗?这么大的事,你事先居然一点都不知情?你这个该死的狗奴才。” “奴才死罪,奴才刚铺开摊子。” 顺治顾不上搭理这家伙,从墙上取下天子佩剑。 铿~ 利剑出鞘,寒光闪闪。 …… 中枢衙署大街。 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兵丁开过来了,500名火绳枪手在中间,1000名披甲骑兵在两侧,齐头并进,步伐整齐。 蒋青云身披双层重甲,腰插短手铳,侧跨佩刀,手里还握着一杆长枪。 看似威风凛凛,实际后背全是汗。 两世为人,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紧张过。 突然,他举起右手。 “停!” 步骑止步,原地肃立。 如此阵仗,惊的两侧衙署的官吏好似受惊蟑螂一般四散溃逃。 蒋青云亲眼望着礼部尚书范文程走几步就摔一次,爬都爬不起来,估计是吓的魂儿都没了。 “去,把尚书大人扶过来。” 没一会,脸无血色的范文程被士兵夹着过来了。 他牙齿打架,一声不吭。 “范大学士,骁骑营无旨擅自集结,为防不测,你等先去南城避一避,以免226旧事重演。” 范文程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你不会以为是我要造反吧?” 还是一声不吭。 蒋青云叹了一口气。 看来,范文程对自己的成见很深啊。待此事了了,说不得要入范府抓几个女眷,当着范老头的面狠狠注入正能量。 …… 正前方。 一队骑兵飞奔而来。 领头的骑士手握虎枪,来了个漂亮的勒马骤停,他瞭望旗帜知是五城兵马司。 “我是护军参领雅布兰,蒋副宪何在?” “本官在此,本官率兵前来勤王,现在是什么情况?” 雅布兰催马前进,凑近了低声说道。 “大营紧闭,旗丁们全副武装,但不曾开出营。” “没个说法?” “有~礼亲王满达海刚进宫,请皇上临时开早朝。” “什么?” 蒋青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尼玛也太滑稽了吧?以军演之名义,吓唬顺治啊? “是的。” 雅布兰的脸色也很精彩。 “开早朝做什么?” “不知道,他也没讲。” “这个杀千刀的。” 当众咒骂一位亲王,按理说是大不敬。但雅布兰不以为意,因为眼下,两黄旗还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 …… 蒋青云定定心神,低声询问:“那现在怎么办?” “皇上有旨,五城兵马司在正阳门内待命,以防不测。你跟我进宫,准备参加早朝。” “我这身打扮?” “无妨,事出有因。” “遵旨。” 不知为何,蒋青云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出哪儿不对劲,和几名心腹嘀咕了一阵之后,才跟随侍卫进宫。 到了午门,他突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远处模糊的军旗自己,心中好像有十五个水桶。 站岗的侍卫人群当中,二等侍卫苏勒达昂着头望着自己,表情茫然,显然,他也不知道内情。 “蒋大人,请~” “请~” 雅布兰在前,蒋青云在后。 太和殿,御阶底下站满了神箭手。 他们都是参领雅布兰手底下的护军,这支精锐部队最大的战绩是远程射杀了张献忠,一战成名。 …… 走进太和殿。 蒋青云望见了身穿金甲、头戴金盔、默默坐在龙椅上的顺治,此情此景,颇为滑稽。 殿内众人,个个好似哑巴。 小旗主、都统、副都统、参领、统领,一眼望去,几乎都是满洲人。 全满早朝? 蒋青谨慎的站到了两黄旗官员那一堆,寻找安全感。果然,众人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可是,一侧的礼亲王满达海扭过头,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杀意之盛,毫不掩饰。 呼~ 原来如此。 蒋青云反而松了一口气。 不怕敌人在明,就怕敌人在暗。 咱大清的第三次反蒋联盟又宣告成立了是吧?前两次都是来文的,第三次改文武兼备了是吧? 电光火石之间,蒋青云就揭开了迷雾。 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力清君侧!!! 君侧,就是我自己。 坏了~ 171 金銮殿举手表决,杀蒋~ ~ 门外站岗的护军一声吆喝。 “太后到~” 盛装打扮的孝庄就这么气宇轩辕的进来了。 40岁的女人了,竟是比年轻时气场还足,那步伐走的不紧不慢,走出了一位政治家的自信,走出了一位帝国太后的威慑。 蒋青云抬头,主动和孝庄进行眼神碰撞,向其发射相控阵雷达波! 果然,孝庄注意到了,并微微颔首。 这就是一种态度——摒弃前嫌,合作共赢,并肩作战,捍卫皇权。 蒋青云暗想,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有默契。 …… 顺治起身,走下御阶,甲叶铿锵,伸出了右手。 “额娘~” 孝庄将手搭在他的手上,一起走上御阶。 如此做作,倒不是说她已经老的走不动路了,而是为了释放一个明确的信号。 母子同心! 以科尔沁人为首的蒙古人站在皇帝这边! 蒋青云没心思欣赏这种低段位的小把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满达海脸上,向其密集发送火控雷达波,偶尔扫射一下站在他周围的八旗官佐。 突然~ 妄图清君侧的奸臣自己跳出来了。 “大清太祖之孙、礼烈亲王之子,臣,满达海,代表忠勇的镶红旗、正红旗、镶蓝旗将士,请皇上下旨,诛杀明廷奸细蒋青云!” “请皇上诛杀明奸蒋青云。” 话音未落,镶红旗、正红旗、镶蓝旗的满官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瞬间,殿内的空气冷的都要结冰了。 这句话里面的信息太密集了。 代表忠勇的三旗将士——是一个关键信息,暗示他已经得到了旗主王爷们的支持,武力为盾。 明朝奸细——又是一个关键信息,暗示蒋青云罪大恶极,双方不再是朝堂矛盾,而是敌我矛盾,一定要杀,杀他一千刀! 请皇上下旨诛杀——也是一个关键信息。是一种暗示,皇上,我们这些人现在还愿意给你面子,如果你不接,让面子掉在地上,后果就说不好了~ …… 金銮殿内。 顺治的声音冷的好似长白山吹来的风。 “你有什么证据?” 满达海不慌不忙,正面硬刚: “回皇上,自入关以来,我大清海晏河清,蒸蒸日上。可自从蒋青云入朝之后,京城无一日安宁,人人自危,凶案频发,血流成河。事实证明,蒋青云就是明廷潜伏在我大清中枢最高级别的奸细。是他亲手策划了京城一系列的混乱!是他出卖了定南王和镇南王!是他在暗中拆我大清的台!” 众人将目光投向蒋青云。 蒋青云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貌似镇定自若。其实他内心真的慌了,怕武力逼宫压力之下,顺治成汉景帝,自己成晁错。 必须出击了。 不能再等了。 蒋青云上前一步,做若有所思状: “礼亲王,你是不是收到前线的最新消息了?” 殿内气温再降十度。 所有人的心肝都在发抖,妈耶,你们真是什么片儿汤话都敢往外抛?你小蒋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暗示,前线打败仗了吗? 顺治的手掌开始发抖。 …… 礼亲王满达海冷笑一声。 “蒋贼,你很会说话,你很会无中生有,你很会攻击别人。” “不过,本王没必要和你辩论这些莫须有的事,本王今日就是代表议政王大臣会议请皇上诛杀你这个奸细。” 蒋青云没有继续说话,因为他知道,今日之困境和以往都不同,以往的那些招数放在今日不具备什么杀伤力。 突然,殿外响起声音。 “诸位王爷,稍候,请容奴才们先通报一下。” “闪开,你们这些狗奴才。” 一群人雄赳赳的走进了太和殿。他们是郑亲王济尔哈朗,克勤郡王罗科铎,庄亲王硕塞以及安亲王岳乐。 全王阵容! 一二三四五~ 蒋青云瞳孔地震,坏了,缺了一人,顺承郡王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曾接任多铎担任平南大将军,转战江南、湖广,战功赫赫,他是议政王大臣会议里头最能称“大帅”的。 同时,他也是正红旗的小旗主。 诸王入宫,唯独他在宫外。 释放了一种信号:倘若今日顺治包庇自己,甚至扣押诸王,“前平南大将军”勒克德浑就有可能武力清君侧。 威胁度十倍于正蓝旗226兵变。 …… 入殿后,诸王脸色倨傲,也不下跪,就昂着头站成一排,齐声道:“请皇上下旨,诛杀蒋贼。” 孝庄的脸色变了,顺治也变了。 肉眼可见,俩人的态度有所软化。 站在御阶之下的领侍卫内大臣鳌拜不停的出汗。 今日之局面就和当初多尔衮、豪格俩兄弟夺位时的情形接近,八旗内部一场规模浩大的武装内讧就在眼前。 就在此时,索尼突然站了出来。 “奴才敢问各位王爷,是想把京城当成战场吗?” 没人搭理他。 诸王冷眼旁观,不和你辩,反正就一个目的——杀蒋。 索尼继续说: “诸位王爷,你们这样会致使帝国四分五裂,朱由榔政权死灰复燃,南方或全部沦陷,那样的话,你们都是大清的罪人。” 诸王还是沉默。 不过,郑亲王济尔哈朗却站了出来。 “奴才是忠于大清的,忠于皇上的。” 孝庄连忙接过话茬。 “您是皇叔,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您呐是最明事理的。” 济尔哈朗傲慢的点点头。 “太后说的是。我老了,没几年好活了,可咱大清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今儿当着所有人面,就想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皇叔请讲。” “我大清不能学汉人皇帝那一套,皇帝乾纲独断就是亡国前兆!!!” 咔嚓~ 殿外一声惊雷。 冬雷!冬雨! …… 济尔哈朗的声音宏亮: “在关外,后金那会,大汗是八旗的共主,旗内小事由各旗主自行决定。遇到大事,旗主们就聚在一起商议,互相探讨,最后由大汗拍板,带领八旗旗丁一起用命,输了,下次再来,赢了,利益均沾。” “因为有民主,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大清。” “崇祯乾纲独断,胡乱施政,所以大明亡了。大汗讲民主,事事和旗主们商议,所以大清入关了。诸位,琢磨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殿内哗然。 顺治脸色精彩的无法形容。 蒋青云的脑袋里,绚丽的烟花嗖嗖腾起,然后绚丽的炸开。 草! 济尔哈朗,罪大恶极,你这套蛊惑人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说辞,终究是从哪儿学的?? 吾誓杀汝! …… 济尔哈朗环视太和殿: “我有一个想法,今日殿内多是咱满洲人。都是自己人,没有外人,不如~恢复祖制,大家举手表决。” “同意杀蒋的,举手。” 说完,他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 【笑笑生年龄大了,又是随时可能被裁员的上班族。一个可怜的体力枯竭型作家,虽灵感如烟花绽放般灿烂,但体力虚弱如隔壁老狗。坚持了一个月,存稿用尽,无奈改两更。后续故事还是很精彩,望诸位老友继续支持。】 172 特大喜讯,我军大败~ ~ 千钧一发之际。 蒋青云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御阶之下,高声喊道:“同意选我做镶蓝旗旗主的,举手!” “你个狗奴才。” “狂悖,大胆。” “杀了他!” “对,把这小子揍成狗屎。” 镶蓝旗的满洲官佐们大怒,撸起袖子就要殴打蒋青云。 “我看谁敢?” 索尼跳了出来,撸起袖子,眼珠子瞪的溜圆,哪儿还有一点儿病态。他身后,是同仇敌忾的两黄旗满洲官佐们。 两边剑拔弩张。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手攥刀柄,纹丝不动,好似蓄势待发的东北虎。 …… 孝庄此刻后背全是冷汗。 她当然知道,蒋青云刚才这番话看似是胡搅蛮缠,实则是精妙绝伦的格挡开了必死的一刀。 如果! 如果刚才殿内所有人真的举手表决了,就会造成不可控的后果。 举手,就是明确站队。 所有举手的人从此不可能再被皇权笼络,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维护“议政王大臣会议”。 皇帝,将再次变成共主。 大清,将再回部落民主。 蒋青云,被人千刀万剐。 …… “报~” 一名侍卫突然跑进太和殿,扑通跪下,将前线军报举过头顶。 “有急报。” 众目睽睽之下,济尔哈朗接过,拆开,大惊失色。 “博洛死了?” 殿内哗然。 就连顺治也喃喃自语:“博洛才39,他还很年轻,好好的怎么就死了呢。” 蒋青云和满达海再次对视,眼神几乎碰撞出了火星子。 “姓蒋的你这个丧门星,自从你入了朝堂,咱大清的重臣一个接着一个死,兵变一次接着一次。” “礼亲王慎言,如果我真有这般本事,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让你们凭空污蔑。” “怎么着?你还想咒死本王?” “我是大清忠臣,自然不会诅咒。若我真是丧门星,那就难说了。” 满达海怒了,大踏步冲来,一个炮拳。 蒋青云早有准备,一个格挡,然后出脚飞踹。 俩人打成一团,两边打成一团。 …… 顺治腾的站了起来。 “住手!” “朕继位之时就像今日这般剑拔弩张,太和殿差点血流成河。如今,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吗?祖宗们打下来的江山,难道就这样毁在我们手里吗?” 庄亲王硕塞站了出来: “臣是太宗皇帝的儿子,皇上的亲兄弟,我来说句公道话,既然都是为了大清,不如各退一步,蒋青云流放盛京,永不叙用,此事就算了了。” 克勤郡王罗科铎: “皇上要以圣旨的形式昭告天下,今日就执行。” 至此,诸王纷纷下场站队。 唯独安亲王岳乐一声不吭,就站在那,态度不明,敌我不分,似乎今日的事情和他无关。 …… 蒋青云冰冷而坚硬,宛如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面对乱糟糟的血管,一瞅准机会就出刀,挑断一根是一根。 “下官请问诸位王爷执意杀我到底是为什么?因为我是明廷奸细?还是莫须有罪名?” 礼亲王满达海脱口而出。 “当然是因为你是奸细!” “可我此生从未去过长江以南,顺治二年,我才跟随父亲搬进京城,我和明廷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得到过明廷一两银子的好处,倒是大清给了我许多的恩惠。我不明白,我做奸细图什么?” 满达海愣住了,随即懊恼。刚才就不该回答,回答就是纠缠。 济尔哈朗: “你们汉人有一种说法叫舍生取义,就是说一个人可以为了大义,不求钱财不求好处,甘愿贡献生命。” 蒋青云语塞,这个老东西一出手就打退了自己的进攻浪潮。 姜还是老的辣。 下一刻。 济尔哈朗举起右手: “肃静肃静。” “大清是满洲人的大清,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现在,太和殿的所有人,同意流放蒋青云全家并且永不叙用的人,举……” 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蒋青云缓步后退,靠近一名御前侍卫,准备夺刀。 流放? 全家走不出顺天府地界,就会被人弄死。 实在躲不过去,那就砍死一个算一个吧。 …… “报~湖南衡州紧急军报,十万火急。” 俩名御前侍卫搀扶着几乎脱力的辅国公杜努文,冲进了太和殿。 “报~定远大将军尼堪战死,大军伤亡惨重,部分大军被困衡州,伤亡数目暂时不知。十万火急,十万火急,请朝廷速发援兵。” 瞬间~ 顺治眼前一黑,耳鸣,视线模糊,冷汗如瀑布流下,整个人宕机了。 巨大的打击是会让人精神崩溃的,能够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人终究是极少数。 “福临!福临?福临?” 孝庄连呼三声,见无反应,随即扭头。 “吴良辅,看好皇上。” “嗻。” 太监总管吴良辅攥着顺治的手,眼泪直流。 如果说紫禁城里谁最盼望顺治长命百岁,那就数他了,太监是百分百依附于皇权的。 孝庄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慌什么?杜努文,仔细说。” 杜努文是努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孙子,由于祖宗因素,他只得了个末流的辅国公爵位,属于宗室子弟当中相对不受待见的那一堆。 从湖南跑回京城,整个人已经累的脱相了。 “太后,李定国在衡州城南设下了埋伏,定远大将军当场战死,八旗劲旅伤亡惨重。还有很多兄弟被困衡州,快、快发兵救他们。” “现在大军由何人指挥?” “贝勒屯齐。” “是他让你回京求援的?” “是。” …… 蒋青云扒开众人,向前两步,揪住杜努文。 “辅国公,你是从城门这样一路喊到宫里的吗?” “是~” “你从哪个城门进来的?” “西直门。” “进了西直门,你一路上都在喊定远大将军战死,衡州大败吗?” “是,是啊。” 蒋青云如释重负,天不灭蒋啊。 他转身,用炽热的眼神盯着孝庄和一旁呆若木鸡的顺治,向前三步,推金山倒玉柱,声音高亢,压过了所有的噪音。 “臣~请率援兵南下救援衡州,击退明军,洗刷明奸嫌疑。” 一名镶蓝旗副都统气不过,站出来,指着鼻子骂:“蒋青云,你踏马一卑贱的汉军,你踏马一整人出身的酷吏,你有什么资格率军?” “对,你一个文官装什么大尾巴狼。” “咱满洲汉子还没死绝呢,且轮不到你个汉人来充大个儿。” “杀了他。” “皇上,杀了这个奸细,再派援兵南下。” 173 逆风大翻盘 面对众人的疯狂辱骂,蒋青云很淡定,仿佛耳朵聋了一样。 金銮殿上。 孝庄扭头望了一眼顺治。 顺治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但精神确实恢复了一些。 所谓:期望越高,心气越高,最终摔的就越重,就如顺治这般。 孝庄又将视线投向御阶之下,只见鳌拜和索尼好似哼哈二将,背对自己,面对群臣,真两黄旗“双子星”。 …… 突然~ 孝庄诧异的发现,蒋青云还在盯着自己,那眼神直勾勾的。 按理说,这种凝视很僭越,但不得不承认,此景此景,这坚毅的眼神竟有几分像多尔衮。 按理说,臣子这般盯太后,算御前失仪,但蒋青云似乎忘记了这些礼仪。 按理说,蒋青云应该和顺治眼神交流的,君臣关系嘛。 奈何顺治眼神呆滞,无法交流。 年轻人,哎~没办法,所以,蒋青云只能和顺治他娘隔空交流,尽量表达出某些不方便明说的意思。 …… 孝庄不愧是孝庄,短短几十息的对视,居然真接收到了蒋青云释放的信号。 她微微颔首~ 仿佛在说:“哀家懂了。” 蒋青云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拱手道: “臣请昭告全城,衡州惨败,南征的八旗劲旅被困衡州。国难当头,凡内城旗丁,需立即回家做出征之准备。同时,下令关闭内城八门,只留西直门一门开启。京城进入战时状态,以防不测。” 孝庄不假思索。 “照准。” 一旁的顺治也机械的点头: “照准。” 吴良辅连忙一溜烟跑出太和殿去传令。 到了这一刻,蒋青云一副没事人模样,袖手旁观,甚至露出了笑容。拖~拖的骁骑营开始权衡利弊,拖到了前线惨败。 拖的军心乱如麻。 清君侧?清你个鬼吧。 …… 郑亲王济尔哈朗,礼亲王满达海、克勤郡王罗科铎,庄亲王硕塞、安亲王岳乐凑在一堆商议。 杀蒋还要继续吗? 逼宫还能继续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局,现在大家伙该怎么办? 他们周围围了一圈的人,好似萝卜开会。 顺治望着这一幕,心中的恨意难以形容,出汗后的盔甲极度不舒服,以至于坐立不安。 突然,他和蒋青云的目光相遇。 蒋青云的目光坚毅、忠诚、乐观、胸有成竹,仿佛一大号充电宝,隔空充电,将涓涓电流源源不断的注入顺治干涸的心田。 君臣关系,亦师亦友。 顺治的心态居然慢慢的稳住了,开始恢复皇帝的自信,他坐直了身子,深呼吸,昂起脸,努力接受战败的噩耗。 …… 索尼低声: “蒋大人,今儿会出事吗?” “放心,出不了一点。” “真的?” “索大人,相信我,我信佛,信佛的人从不妄言。” “我信。” 蒋青云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人格魅力,他总能感染到其他人。如果用特色语言来描述——这就是一种自信! 是的,自信! 优势在我,胜券在握。 时间拖的越久,对我越有利。 自古以来,逼宫这种事情就不能拖,必须快刀斩乱麻,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稍微拖一拖,你就铡不动了。 蒋青云望着聚在一起的议政王大臣们,暗想:一帮不堪大用的庸材,军事还凑合,政治纯废物。 逼宫都不会! 若让自己来逼宫,流程肯定是这样的。 先告诉顺治自己的诉求,然后拿一沙漏放他面前,告诉他,倒计时现在开始,外面军营里也有这样的一个沙漏。 沙子漏光之时,就是炮击紫禁城之时。 …… 济尔哈朗毕竟是老家伙,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迅速推开众人,走到御前。 “请皇上下旨,立斩蒋青云。臣愿率军南下荡平李定国。” 顺治面无表情。 “无凭无据,擅杀大臣,郑亲王当朕是昏君乎?” “皇上,杀蒋青云是正红旗、镶红旗、镶蓝旗共同的要求,请皇上斟酌。否则的话,包庇敌奸,旗丁不满,京城不稳。” “郑亲王!” 蒋青云突然一声爆喝,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直接说你今日是来武力逼宫的不就得了,拽什么文词,你身为满洲勇士的气概呢?” “你~” 济尔哈朗被激的满脸通红。自己堂堂亲王,当今皇叔,被一个区区三品汉官指着鼻子骂,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难道说的不对吗?” 济尔哈朗浑身哆嗦,他很想大吼一声:“是!老子就是武力逼宫。”但还是忍住了,他总觉得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说。 …… 蒋青云用极其轻蔑的眼神瞅了他一眼,然后扭头。 “皇上,现在派人出宫去各家王府告知一声,军务紧急,几位王爷需留在宫里商谈出兵救援湖南的事宜,一时半会可能谈不完,所以,几位王爷今儿就不回府了,让王府的家眷们和旗里的旗丁们都安心。” 顺治和孝庄对视一眼。 “准奏。” 鳌拜大步流星走出太和殿,传令护军营照办。 五位议政王面如土色,他们真慌了。 太和殿陷入了奇怪的安静,无人说话,无人走动,所有人都像泥塑菩萨一般或坐或站。 等待~ 等待才是最熬人的。 顺治坐立不安,额头不停出汗,他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特别害怕下一刻会听见外面兵变的山呼海啸。 好在蒋青云目光和煦,不时用眼神加以鼓励。 帝师! …… 一刻钟~ 两刻钟~ 三刻钟过去了~ 度日如年,顺治甚至怀疑自己此刻已经40岁了。 五位议政王的脸色越来越差,恐惧感油然而生。时间每流逝一刻钟,说明他们“清君侧“计划失败的概率增加了一成。 礼亲王满达海在内心不断拷问自己:这件事一开始,自己到底有没有武力闯宫的打算? 答案是:似乎没有。 他们的悲哀就在于,不希望同归于尽,却叫嚣着要同归于尽。 终于。 护军参领雅布兰走进太和殿。 “皇上,骁骑营各部已奉旨解散。” 呼~ 顺治长舒一口气,孝庄也如释重负的闭上了眼睛。 “传旨,宣顺承郡王进宫商议兵事。” “嗻。” 两刻钟后。 被前后左右四名侍卫“护送”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出现在了太和殿门口,表情落寞且悲哀。 174 拉拢,分化,打压! 顺治眼眶泛红,巨大喜悦之下,整个人突然就站不住了。 一旁的孝庄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长生天保佑。” “列祖列宗保佑。” “漫天神佛保佑,保佑我大清撑过至暗时刻,保佑前线将士渡过危机。” …… 蒋青云此时恨不得拔刀当场剁了济尔哈朗这个老东西。 “郑亲王!大清差点就毁在你手里,你难道就不感到羞愧吗?” “切~” 济尔哈朗哼了一声,败了就是败了,自古成王败寇,没什么好忏悔的,但他自恃身份尊贵,影响巨大,即使败了至多就是被剥夺权势,顺治杀不得自己。 “郑亲王,您是皇叔,今日逼宫行为是自愿呢?还是被人撺掇?” 蒋青云此话一出,倒是提醒了顺治。今日之事必须给天下臣民一个说法,哪怕是维持表面的程序合理。 怒火中烧的顺治走下御阶,爆喝一声: “跪下!” “济尔哈朗、满达海、勒克德浑、罗科铎、硕塞、岳乐,你们告诉朕,你们到底还是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你们到底还是不是朕的臣子?” 顺治很愤怒,蒋青云很冷静。 他在飞速盘算如何收尾才能利益最大化? 杀了议政六王是不可能的,清初的旗主势力根深蒂固。现在砍了六王,正月里大清就亡了。 要合理的斗争,不要失控的斗争! 目前这条船不能沉,自己还在船上呢。 …… 殿内死寂。 蒋青云突然打破了沉默。 “安亲王!” “庄亲王!” “下官刚才看二位王爷欲言又止,若是对今日之事知道些什么内情,不妨说出来?” 说话时,蒋青云故意用眼神瞅了一下顺治。 顺治秒懂。 他只是年轻了些、性子急躁了些、经历贫乏了些,但骨子里还是很聪明的。不能再让议政王大臣会议浑然一体,要拉拢、打压、分化他们。 他盯着硕塞: “皇兄,你也反对朕吗?” “不,皇上,奴才绝无此意,奴才是被裹挟的。” “朕信,你是朕的五哥。” 硕塞一软,岳乐也软了。 “皇上,奴才被鬼迷了心窍。” 顺治笑了。 随即,他大声宣布。 “镶红旗旗主罗科铎御前失仪,罚没3个牛录的精兵,交由小旗主硕塞统领。罗科铎,你有意见吗?” “奴才认罪。” 罗科铎无奈叩首。 ……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年老昏聩,御前失仪,罚没5个牛录的精兵,交由安亲王岳乐统领。” “奴才遵旨。” 济尔哈朗平静的瞅了一眼岳乐。 顺治继续发威。 “正红旗旗主礼亲王满达海,御前失仪,降为郡王,卸掉吏部的差事,罚没3个牛录的精兵。 “正红旗小旗主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御前失仪,卸掉刑部差事,罚没3个牛录的精兵。” “传旨,立即召开临时朝会,在京4品以上官员、王公大臣,全部参加。” “遵旨。” 说完,顺治拂袖而去。虽然赢了,但后面还有很多的仗要打,还是开心不起来。 孝庄也一言不发的走了。 …… 金銮殿,无主了。 大臣们的声音分贝瞬间就大了,吵吵闹闹,和菜市场差不多。 所有人都骂尼堪。 两黄旗骂两红旗。 两白旗骂李定国。 蒋青云骂济尔哈朗。 蒋青云此时俨然正宗满洲巴图鲁附体——言行粗野,做事冲动。 呸~ 一口浓痰吐在济尔哈朗脸上。 “我CNMALGB,郑亲王你个老东西,老子和你往日无怨平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搞我?” 侍卫高呼: “金銮殿不能动手。” 下一秒,蒋青云出脚了,临空一脚踹在济尔哈朗膝盖处。 侍卫们再次高呼: “也不能动脚。” 索尼和鳌拜一左一右夹住蒋青云,拖着他一口气后退了两丈,迅速脱离了济尔哈朗的报复范围。 鳌拜笑的牙龈都露出来了。 …… “副宪大人,皇上有请。” 一名小太监尴尬的走进金銮殿。 “好。” 蒋青云这才整肃衣冠,跟着小太监离开了金銮殿。 熟人! 紫禁城八品首领太监,育婴堂杰出毕业生,表面憨厚、实则阴险的三狗子。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寒风凛冽,走在户外,头脑瞬间清醒。 “三公公,皇上在哪?” “中和殿。” 简单的对话后,俩人无言。 三公公忍不住了。 “蒋大人,今儿上午,吴总管因为办事不利被皇上骂的狗血淋头。” “哦?何事?” “吴总管没能提前发觉王爷们有异心。” 蒋青云心中震惊,但装作不懂。 “三公公,本官不太明白。” “蒋大人你不知道吗?吴总管现在是咱大清的西厂督公。” “京城有西厂这个衙门吗?” “有啊,虽然不叫这个名儿,但私底下做的事差不多。”三公公神神秘秘,“蒋大人,这可是紫禁城的绝对机密,奴婢就告诉你一人了,你可切莫说出去啊。” 蒋青云突然定住了脚步。 三公公浑然不觉,还在自顾自的念叨。 “咱吴总管如今可~” 突然一回头,他诧异的望着落在后面的蒋青云。 “蒋大人,快走啊?” 蒋青云原地不动。 三公公无奈,快步回头。 “蒋大人,您怎么了?” “三公公,按理说,这种绝密情报你不该告诉我,当然,更不应该告诉其他人。宫里的事,不上称没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您不会不明白吧?” 虽然寒风凛冽,但肉眼可见的,三公公额头渗出了汗珠。 “蒋大人,是奴婢不晓事,是奴……“ “下不为例!” “是,是。” “你放心,我替你保密。” “是,是。”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拍了拍这个小乞丐的肩膀,微微颔首,然后大步流星走进中和殿。 …… 中和殿。 顺治卸甲,换上了龙袍。 孝庄也在。 “臣拜……” “免了免了,别跪了,时间紧急,朕长话短说。” “是。” 蒋青云注意到胖嘟嘟的吴良辅仍然站在顺治背后,一副憨厚老实人模样。 顺治语速飞快。 “爱卿,兵变危险结束了吗?” “明火熄灭,火星犹存。” “严重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怎么办?” “抬旗!” 175 臣强烈反对南北划江而治 顺治一愣,旁边的孝庄抢过了话茬。 “蒋爱卿,抬什么旗?” “臣建议,先将剥夺的正红旗6个牛录精兵,全家抬入镶黄旗。然后,把正白旗与两黄旗并列,成为皇帝亲领的上三旗。” “嗯,哀家觉得行。” “朕,也觉得行。” 此时的蒋青云在顺治母子俩眼里简直眉清目秀、俨然大清擎天柱。 “皇上、太后,臣斗胆询问一句,南征将士伤亡几何?” 顺治摇头。 “朕现在也不知道具体伤亡数字,究竟丢了多少州县,估计这两三天就会知道了。如果~朕是说如果,三万多旗丁全军覆没,朝廷怕是要划江而治了。” 蒋青云却冒出一句:“臣宁愿跳北海,也不接受南北划江而治。” …… 孝庄突然起身,笑容和煦。 “哀家听说你的夫人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得空,让她进宫,见见哀家。” “太后垂青,臣感激不尽。不过贱内是民间武家出身,不通文墨,不通礼节,不通人情世故~” “哀家就喜欢这般真性情的女子。” “谢太后。” 问答之时,蒋青云的表情管理一直很到位,四分感激、三分惊喜、两分惴惴、一分嘚瑟,凑足十全十美。 吴良辅看在眼里,心想,幸亏你不是太监。你要做了太监,我不如你~ …… 傍晚,天色已黑。 临时朝会在太和殿召开,护军林立,气氛紧张。 商议三件大事。 第一件——告知所有人,前线打了败仗,一王阵亡,一王病亡。 第二件——宣布对四位议政王的处罚决定。 第三件——集体抬旗。 蒙古王公和汉臣错过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剧情,属于后知后觉,他们阵阵惊呼,有人流泪,有人震惊,有人呆滞。 满洲官员们都很平静。 正白旗官佐集体山呼万岁,感激涕零,太不容易了,终于从多尔衮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皇帝亲领的上三旗,地位高人一等。 镶白旗官佐心里酸溜溜的。 分化的效果这就凸显出来了。 上三旗的出现,标志着顺治手里凭空多了一旗的亲信力量,可以从容压制其他单个旗主。 …… 散朝时,已是满天星辰。 太和殿到午门,护军们手持火把分列两侧,照亮大臣们的归路。 今夜,四九城注定无眠。 前线大败,六王逼宫,正白抬旗,震的人惶惶不安。 蒋青云疲惫的赶到正阳门,见到了震撼的一幕,原先或坐或站的千余名士兵迅速整队,齐刷刷单膝下跪。 “参见副宪大人。” 火把照耀,刀枪雪亮。 蒋青云望着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颇为欣慰。 军纪,就是战斗力。 “五城兵马司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所有人赏银5两,以资鼓励。不过今晚,还得辛苦诸位弟兄彻夜巡城,分批休息,守护紫禁城的安危。” “遵命。” 兵马司临时动员了十几家酒楼负责供应夜宵,巡城兵丁被分成3批,1批武装巡城,1批睡觉,1批吃饭喝酒。 军营里,轮休的士兵们都在饮酒。人在极度疲惫极度紧张的时候适度喝点酒很有好处,何况这大冬夜的。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蒋青云一手握着酒碗,一手攥着烤羊腿,毫无形象的在士兵群里穿梭。 突然~ 士兵们纷纷让开道路,只见一骑勒马入营,马上的蒙面骑士手握长枪。 江南来了! …… 军营,一间温暖的屋子里。 蒋青云攥着江南的手掌,无意识的摩挲着。 “夫人,家里如何?” “都安顿好了。” “嗯,今日朝堂之上极其凶险,若非天佑,我差点就走不出紫禁城。” 江南的瞳孔瞬间缩小。 “夫君,怎么回事?” “说来话来,好在长夜漫漫,你听我慢慢道来。” 在江南入宫拜见孝庄之前,蒋青云认为自己很有必要给她讲述一下自己精心修饰过的境遇和人设。 但,隐瞒了自己更深的谋算。 江南如果知道多了,在孝庄这种老狐狸面前,那点心思根本瞒不住。 一番交谈之后~ 蒋青云困意上头。 “夫人,我且睡会,有事叫我。” “哎。” 以头枕腿,酣然入睡,醒来时发现已是卯时初刻。 “夫君,你醒啦?” …… 崇文门和宣武门没有按时开启,南城和内城之间仅留正阳门的一道侧门作为交通。 内城的气氛依旧紧张。 六王被留宿紫禁城,名为优待,实则软禁。 直到顺治完成了内城的布防调整,才允许他们在前锋营的护送下各自回府。 回府之后,禁足10日。不许出门,杜绝串连,哪怕是王府的杂役也不被允许离开府门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但,不禁止访客上门。 若有忠心的旗丁上门探望本旗旗主,一概允许。 敢在这个时候登门看望的旗丁都是哪怕旗主扯旗造反也会义无反顾追随的铁杆心腹,让这些人提前暴露出来,并不是坏事。 访客统统上了顺治的黑名单。 秋后算账~ …… “皇额娘,要派援兵南下吗?” “别急,别急。” “朕寝食不安。” “你先做最坏打算,就当是南征的三万多旗丁已经全军覆没了,长江以南,除四川、广东和江南之外全部沦陷。” “朕后悔,当初不该派旗丁南下,应该缓缓图之。” “福临,做人千万不要后悔。这个世界没有人不犯错误,错了没关系,先接受现实,然后尽量弥补。” 孝庄冷静的出奇。 “额娘,朕在想一件事,孔有德提到的奸细是真的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奸细会是谁?” “不好说。” “额娘怀疑蒋青云?” “不会是他。” “为什么?” “直觉。” 顺治突然脸色煞白,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抬头望向孝庄,孝庄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凝重点头。 “额娘,会是他吗?” “难说。” 顺治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如果真是他,麻烦就大了。这位爷如今手握大清朝除了八旗之外最能打的军队,规模高达八万。 话音未落~ 领侍卫内大臣鳌拜飞奔进殿。 “皇上,湖南最新军报。” 176 毛遂自荐,我想做定远大将军! 顺治的手臂在颤抖。 “……奴才屯齐泣血叩上,定远大将军尼堪战死,7000余八旗将士战死衡州城南。我部于衡州被困11日后突出重围,伤亡再增2000。 “……为保存满洲血脉,奴才含恨率军匆匆北撤。” “……伪晋王李定国尾分兵数路,席卷西南,赣、湘、鄂、桂四省纷纷沦陷,州县之官附逆不计其数,四省之绿营超半数哗变附逆,各地刁民欢呼雀跃。西南危急!江南危急!南方危急!” 乾清宫里安静的吓人。 军报在顺治、孝庄、鳌拜的手里流转了一遍。 孝庄突然哀叹: “自我大清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惨败。一战损一万旗丁,我大清拢共有多少个旗丁?心痛啊~” 顺治更心痛。 因为损失的这一万旗丁里头,一大半都是抢功心切的纯血满洲旗丁。而损失的满洲旗丁里头,抢功强势的两黄旗又占了一半。 心都在滴血~ …… “该死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若不是他们极力撺掇,朕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满洲子弟南征。朕~恨不得活剐了他们。” 顺治本能的想甩锅。 鳌拜也叹了一口气,眼眶泛红,死的都是熟人啊。 孝庄最为冷静。 “朝廷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决策,究竟是战?是和?还是守?兹事体大,皇上,你多和臣子们议议吧。” 出于某种担忧,顺治不断在乾清宫接见朝中重臣,私下单独听取他们各自的意见。 大学士、六部九卿、各旗都统、两黄旗臣子,都问了个遍。 孝庄没有露面~ 蒋青云是最后一个被召见的,夫妇俩一起进宫,进宫之后,一人去见顺治,一人去见孝庄。 “蒋副宪,您这边请。” “怎敢劳烦吴总管大驾?” “哎哟喂,您太客气了,咱家就一个奴才。哎~您说那个李定国是哪个山沟里蹦出来的土匪,怎的这般能打?” “他是张献忠的义子,陕西人。” “那怪呢。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蒋青云故作诧异。 “吴总管,好文采。” “蒋副宪,您就别取笑咱家了,杜甫写的,咱家怎么敢窃为己有?” “杜甫?京城里有这个人吗?” 吴良辅惊讶的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反复打量蒋青云。 “吴总管,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蒋副宪,您真不知道杜甫?” “我不认识这个人,官肯定很小吧。” “哎哟喂,杜甫他是唐朝的大文人,您这打小不读书吗?” “我爹说了,书读多了,人就爱瞎琢磨,琢磨多了,人就不忠诚。我爹还说,两横一竖就是干,一力两点就是办。” “令尊真罕见。” 吴良辅讪笑,心里腹诽,一家子神经病、半文盲。 …… 乾清宫。 君臣一对一。 “爱卿,你坐。” “谢皇上。” “这些急报你先拿去看,看完再说。” “嗻。” 湖南巡抚、湖北巡抚、江西巡抚、福建巡抚、广东巡抚、屯齐贝勒、平南王尚可喜、平西王吴三桂…… 南方的重臣一个不落,全上了折子。 蒋青云看的很认真,足足一刻钟,头都没抬。 实际上以他正常的阅读速度,半刻钟就够了。故意拖延时间,是为了琢磨接下来的对策。 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突然萌生,太疯狂了,以至于额头微微出汗。 落在顺治眼里,只当是他和自己一样,被眼前糜烂的局势吓到了。 “爱卿?” 顺治见有继续发呆走神的趋势,忍不住喊了一声。 “臣失礼了,皇上恕罪。” “都这个时候了,朕哪儿有心思管你失不失礼。说说吧,咋办?” “皇上,我大清内忧外患,形势极其的险恶啊。” “朕知道。” “臣父子俩食君俸禄,理应为君分忧。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 顺治突然有点期待,他知道,蒋青云但凡说有个大胆的想法,那这个想法肯定特别大胆。 “臣想毛遂自荐,接替尼堪做定远大将军。” …… 噗~ 顺治喷了茶水,他惊讶的无暇擦拭水渍,盯着蒋青云。 “爱卿,这不可能。” “皇上,臣不是贪恋权势,臣是想击退明军,收复失地,为君分忧。” “朕知道,朕……” 顺治有些语塞,有些崩溃。 蒋青云心知肚明。 此情此景,大约就像是西幻里,一次联邦会议上,疲惫的大统领突然当众感慨:“当下,开展工作难呐。” 自己站起来:“长官,能不能让本科长干一届?” 一般来说,发生这种情况,人当天就被送进纽约第一精神病院,吃双份的药,用双份的电。 …… 顺治此刻的脸色很精彩,五分泄气、三分感动、两分无语、一分轻蔑,凑成十分尴尬。 但他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下。 “爱卿,你一不是满洲人,二不是重臣,三不是宗室,你怎么可能做定远大将军呢?” 蒋青云很诚恳: “臣有信心把南方的战线恢复到从前。” “爱卿,姑且不论爵位品级,朕就问你,你上过战场吗?你指挥过千军万马吗?打仗不是儿戏,和都察院弹劾人的差事不是一回事。好了,此事休得再言。” “是。敢问皇上,其他同僚倾向于怎么解决?” 顺治叹了一口气: “目前问下来,大臣们最多的意见是:和谈、撤军,放弃西南诸省。”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阵,顺治觉得索然无味,遂草草结束了召见。 …… 慈宁宫。 气氛轻松多了。 孝庄和蔼可亲,毫无架子,江南终于放下了大部分的紧张感,跟着孝庄后面逛小花园。 和硕公主孔四贞陪同~ 她一路偷眼打量江南,最终判断,江南的腰没有自己细,但腚比自己大。 孝庄笑语盈盈。 “哀家今儿带你看看我养的花儿。” “太后,冬天花儿也会开吗?” “会!” 刚走进小楼,江南瞬间惊呼,满屋的月季开的正艳。 “太后,真神了。” “嗯,这些花儿都是我的得意之作。对了,你俩有什么爱好?” 孔四贞先回答:“妾爱骑马春游。” 江南:“妾爱射箭!” 孝庄点点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俩爱好很相近,春暖花开之时,可相约同行出游。” 177 路越走越窄,选择越来越少~ ~ 慈宁宫花园。 孝庄突然来了兴致。 “取弓箭和箭靶来,哀家想考较一下你的箭术。” “太后,妾身学艺不精,怕出丑。” 说话时,太监们就抬着一张木案来了,把几张弓和各式箭矢摆放在案面上。 “无妨。脱靶不罚,若能命中靶心,哀家就封你为三品诰命淑人。若不能命中靶心但是命中靶子,哀家就封你为五品宜人。” 孝庄说的很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君无戏言,太后也无戏言。 “妾遵旨。” 江南挑了一张力度偏软的弓,又从案上捡起一支上好的雕翎梅花箭,屏气凝神,当箭羽搭上弓弦之后,接下来的动作快如闪电,甚至没有瞄准,即拉即发。 …… 太监抬着靶子过来了,啧啧称奇。 孝庄微笑:“传哀家懿旨,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蒋青云之妻为三品诰命淑人,赏杭州进贡的步摇三支。” “谢太后。” 女封诰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其意义绝不亚于男子中了进士。 有诰命文书,有俸禄,有御赐衣裳,只是没有具体的权势罢了,但荣誉地位确实是拉满了,寻常州县官见了诰命夫人也是要拜的。 一二品的诰命,甚至有资格参加皇后在后宫举行的酒宴。 江南放下弓箭,眉开眼笑,心花怒放,把心里头的那点欢喜都写在了脸上。 孝庄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了。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孔四贞也默默凑了个热闹。 “不敢不敢,谢公主。” “走,回去喝茶。” 虽然不叫下午茶,但形式差不多,都是一群贵妇围着喝茶、吃点心、聊聊八卦。 全程,孝庄基本充当听众,偶尔问几个看似简单实则大有深意的问题,通过江南的回答窥探蒋青云的真实内心。 江南老老实实的按照夫君事先讲述的个人境遇设定,对答如流。 正所谓,孝庄知蒋青云是小狐狸,蒋青云知孝庄是老狐狸,互相默默的算计着,打的难分难解。 …… 傍晚。 顺治来慈宁宫请安,也是询问对策。 “额娘,真的要和谈吗?” “如果打得过李定国就打,打不过李定国那就只有和谈了。总之,咱大清的立场是务实的。” “额娘,现在屯齐手里还有两万旗丁,各省驻防绿营兵不是李定国的对手。除非,吴三桂愿意出兵顶在最前面。” “福临,这倒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果吴三桂全力作战,那就证明他就不是奸细。如果他明显避战,那他八成就是那个奸细。” 顺治冷静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 “额娘说的是,前线军报都说李定国至少出动了十几万士兵,老巢肯定空虚。吴三桂如果是忠臣,他就不会放过这个猛攻贵州、云南的机会。” “拭目以待吧。” 正好~ 御膳房送来了御膳,母子俩边吃边聊。 “额娘,今天朕召见了蒋青云,他居然说他想做定远大将军。” …… 当啷~ 饭碗落地。 失手摔了碗的总管太监吴良辅吓的花容失色,连忙跪下,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奴才死罪,奴才惊扰了皇上太后用膳。” “混账玩意,滚吧。”顺治一挥手,“额娘,朕想改组十三衙门,增加其职权,加强对京师各大府邸的监控。” “这种事不必问我,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谢额娘。” 自从多尔衮死后,母子俩的关系在逐步修复。 顺治对亲娘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孝庄对儿子保持了足够的尊重。 但是孝庄心里很清楚,母慈子孝的现状只建立在多事之秋的基础上。如果,大清天下一统,海晏河清,马上就不会这般和睦了。 不过,她倒是对刚才的话题很感兴趣。 “你说蒋青云毛遂自荐要当定远大将军?” “是,想法太过荒唐,朕已经驳斥了他。” “他有没有说,他准备怎么对付明廷?” “蒋青云他就是个门外汉,朕压根没问。” 孝庄没有再吭声。 …… 晚上,她反复琢磨人事,细思极恐——中枢已无可用之统帅,哪怕是平庸统帅也求而不得。 大清曾经将星如云。 多尔衮、多铎、阿巴泰、阿济格、豪格,个个能征善战,这一代人逝去之后,统帅层面就出现了青黄不接!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下一辈的议政王大臣们接过了大梁,实话实说,他们碾压孱弱的明军也还行。 可现在,狼烟未熄。 议政王大臣们却搞了一次未遂逼宫。君臣关系实际已破裂,皇帝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让这些王爷染指兵权。 还有谁可为帅?? 孝庄突然间想起了老相识——洪承畴。以洪承畴的军政能力,六个议政王大臣捆一起都比不上。 奈何斯人已去,死的莫名其妙。 她盘算了一圈,发现鳌拜居然是如今前线统帅的唯一人选,第一,忠诚。第二,打过不少仗。第三,骁勇。 皎洁的月色下,孝庄一声长叹,意义不明。 …… 著名政治家马基雅维利曾经说过: 信任,就像一把刀子。 当你把这把刀子交给了别人,别人就拥有了两个选择,第一,保卫你。第二,伤害你。 所以,君主不可能任人唯贤,任人唯贤的结局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君主缺乏的不是有能力的人才,君主缺乏的是可以信任的人,最好,这个人同时还拥有一点点能力。 这个宁静的夜晚~ 蒋青云在完成了周公之礼后,也在琢磨南征统帅的新人选,作为坑杀洪承畴的始作俑者,他比清廷更了解清廷当下的窘境。 议政王大臣全员反贼。 手握重兵的平西王吴三桂野心勃勃,妄图自立。 洪承畴死了,孔有德也死了。 鳌拜? 对,鳌拜!就他为帅的可能性最大了。 见蒋青云脸色变幻,江南忍不住问道:“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夫人,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你说我能走到对岸吗?” “一定能。” “如果不能呢?” “那我就和你一起掉河里。”江南说的很认真、很严肃。 “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噗嗤~ 江南笑靥如花,揪出垫着的枕头塞到自己脑袋底下。 “夫君,夜深了,歇了吧。” “嗯。” 蒋青云望着帐顶,暗想,总不能给鳌拜下药吧? 178 退而求其次 次日清晨。 蒋青云特意找了一趟户部右侍郎周绍,俩人密谈半个时辰。 然后,周绍就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密集拜访。 凡是京师重臣府邸,挨个登门,送上厚礼,作说客替三弟谋求一个无限接近于“定远大将军”的代餐官职。 与此同时,兵部不断接到南方各地沦陷的急报。 广西全失! 湖南丢失八成! 江西丢失六成! 湖北丢失三成! 广东丢失两成! 在李定国的追击之下,屯齐率残军一路北撤至荆州,依托荆江天险和坚固城防勉强稳住了局面。 湖广谣言四起,军心惶惶,八旗兵丧失了进攻的勇气。 京城更是人心惶惶。 都统衙门前,焦急打听自家丈夫、儿子、父亲下落的人挤满了胡同。 坏消息:伤亡一万。 好消息:没有具体名单,所以暂时不用挂白幡。 额外消息:京城各大寺庙一时间香火极盛,虔诚的许愿钱如雨点洒落,胖胖的大和尚们开心坏了。 …… 两日后,早朝。 秘书院大学士范文程率先出列,建议朝廷派蒋青云担任西南剿抚使,全权处理西南局局势,以抚为先,剿抚并行。 宁完我、朱国治表示赞同。 索尼表示支持。 吏部尚书冯栓、工部尚书蒋赫德也表示了支持。 由于议政王大臣们被集体禁足在府,一时间,太和殿内竟是无人站出来反对这个提案。 顺治犹豫不决。 “兹事体大,诸位爱卿的意见,朕听进去了,容朕斟酌一二。” “退朝~” …… 退朝之后。 蒋青云通过二等侍卫苏勒达约鳌拜到正阳门外的一处茶楼会面。 为了保密,蒋青云临时客串茶博士,拎着铜嘴长茶壶,倒茶的动作熟稔。 “鳌兄,明人不说暗话,我旗帜鲜明的支持你做定远大将军。” “不行不行,我能力不够。” 鳌拜的笑意已经压不住了,嘴角上扬。 “鳌兄,以我俩的友谊,你无需掩饰。我重申一遍,我举双手支持你做定远大将军。” 鳌拜收敛笑容,盯着自己。 “青云老弟,我听人说你也想当定远大将军?” “我?你信吗?” 窗边,蒋青云背手而立,俊朗的外表、颀长的身躯,俨然翩翩文士,和武将没半毛钱关系。 “说心里话,我觉得你做左都御史,做尚书,做侍郎都行,但定远大将军真不行。你没见过十几万人生死搏杀的战场,所以我也没法形容,总之战场和朝堂是两回事。” “鳌兄说的极是,我确实没有上过战场。” …… “不过,鳌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 “你做定远大将军,负责军事。我做西南剿抚使,负责政治。你为正,我负责配合你,我俩一起力挽狂澜。” “好啊。” 鳌拜激动,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看似十分坚固的紫檀木桌子居然被他拍散架了,茶水流了一地。 半晌。 他冷静了下来后,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青云老弟,你准备怎么捣鼓政治?” “附耳过来。” 俩人一番窃窃私语,鳌拜频频点头,眼睛发亮。 “你真能做到?” “能!” “得嘞,我这就回宫找皇上毛遂自荐!”鳌拜把胸脯拍的咚咚响。 “南城人多眼杂,我就不下楼送你了。” “勿送,勿送。” 鳌拜一溜烟下了楼梯。 他走之后,蒋青云挑了一张样式一模一样的紫檀木桌子,屏气凝神,握成拳头,用力砸下。 砰~ 桌子纹丝不动。 砰砰砰~ 桌子丝毫没有散架的迹象。 蒋青云手掌通红,疼痛难忍,果断放弃了努力,他望着那张被鳌拜拍散架的紫檀木桌子陷入了沉思。 鳌拜,真畜生也~ …… 乾清宫 “鳌拜,你说你想做定远大将军?” “是。八旗将士被困湖北,奴才心如火烧,就想赶紧领兵南下救火。” “不瞒你说,朕这几天也是寝食难安。但,是和是剿,朕尚且下不定决心,你也知道,满洲旗丁再也经不起任何消耗了。” 顺治脸色悲戚。 鳌拜拱手: “皇上,能抚则抚,能剿就剿,奴才愿以瓜尔佳全族发誓,绝不敢浪费宝贵的旗丁性命。对了,如果皇上允许的话,奴才还想配个副手。” “谁?” “蒋青云。” 顺治若有所思,示意鳌拜先离开,他坐着软辇去了慈宁宫。 事实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太后看问题,高屋建瓴,一针见血。 “福临,其实你没得选。除了鳌拜、蒋青云,你的夹袋里现在还有其他人选吗?” “索尼?” “他这个人毛病太多,天天卧床,要么是个病秧子,要么是个老滑头。” “额娘怀疑索尼不忠?” “不。老滑头并不代表不忠,只是说明心思太多。哀家打个比方,就像打仗时,主帅下令擂鼓,全军出击,冲击敌阵,鳌拜和蒋青云听到鼓声立马提刀冲锋。索尼听到鼓声估计会慢上两三息再提刀冲锋。所以,他这种人不是不能用,但是你甭指望他冲在最前头。” 顺治沉默了。 孝庄慢悠悠的说道:“就他俩吧,配给他们500满洲旗丁。” “500?” “对,咱大清再也损失不起旗丁了,如果兵力不够,让他们俩自己想办法凑。” “那他们就只能用绿营兵了。” “这你甭管,总之,你给足饷银,给足权力,索性放开手让他们干。” “皇额娘对他俩有信心?” “或许天意如此,大师,出来吧。” 殿后转出一个高大的和尚。 “阿弥陀佛。” “天机法师刚在佛前求了一签,哀家亲自瞧着那签落了地,哀家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支顺风顺水的上上签。” 顺治心中压力稍减。 好兆头啊,不得不信。 “法师辛苦了,无奈朕最近案牍劳形,无暇请教佛法,法师勿怪。” 天机和珅微笑,一副世人高人作派。 不嗔,不怒,不喜,不悲,不恐,不以为意。 他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自大军出京之日起,贫僧会在紫禁城小佛堂每日打坐诵经10个时辰,为将士们祈福,直到捷报传来。” 十个时辰! 真的要实践苦行僧那一套了。 顺治母子俩肃然起敬,起身,低头,双手合十,以示尊敬。 …… 军情如火。 南城。 蒋青云接旨之后,马不停蹄的开始准备。 第一件事:买棺材。 179 抬棺出征! 内城。 在专门储备漕粮的海运仓附近有一家老字号寿材铺,据说已经开了三百多年,比国祚都长。 蒋青云走进铺子,见墙上赫然挂着一幅字:活着混所好屋子,死后混口好棺材,也不枉为人一场。 两世为人,颇为感慨。 掌柜的见有贵客上门,连忙迎了上来。 “本官要抬棺出征!你帮我挑一口。” “大人稍坐,一定包您满意。” 掌柜的很快就挑出了一口柏木黑漆棺材,用材厚实外观气派,还好心的赠送了铜钉一十八颗,小铁锤一把。 蒋青云绕棺一圈,当即拍板: “就它了。” “得嘞,升棺喽。” 鞭炮声中,伙计们喊着“升棺喽”把棺材抬到了铺子门口,整个过程竟是没有一丝的晦气感。 这就很专业了! …… 大事已妥,蒋青云随口问了句:“掌柜的,你说,死是什么?” “回大人,是回家。” “那活着呢?” “是出趟远门。” “你这间铺子开多久了?” “三百五十四年零八个月又五天,到我这,已经是第十一代传人。” “你这间小小铺子见证了无数历史啊。” “回大人,小铺确实接待过一些大人物。” “比如呢?” “前明永乐皇帝还是藩王时,曾在小铺购置精品楠木红棺一口,后来他当了皇帝,肯定没用着。” “严嵩严阁老曾在小铺购置楠木红棺一口,结果人被流放死在了江西老家,估计也没用着。” “于谦于少保也曾在小铺购置黑色柏木寿材一口,最后~哎,还是没用着。” “海瑞海大人上疏之前,在小铺看上了一口杉木棺材。那棺又短又窄,人根本躺不进去,本就是低劣次品,但海大人坚持购买,最终,六钱银子卖给了他老人家。后来的事您也知道,也是没用着。” 蒋青云拍了拍厚重的棺材板。 “掌柜的,我明白了。也就说,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是白忙活。” “大人明鉴。” “你要多少钱?” 掌柜的伸出三个手指。 “30两白银,绝不还价。” …… 顺天府的差役拎着铜锣哐哐开道,40名巡城兵丁扛着棺材随后,蒋青云骑马在后,绕紫禁城走了一周。 “国难当头,蒋御史精忠报国,抬棺出征喽。“ 抬棺出征的意义在于,彰显决心。 也可以理解是一种表演。 虽然蒋御史的大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仍需经常强化。 最终目的是要让所有人都记住,京城只有一个蒋御史,就好比京城只有一个皇帝。 棺材所到之处,人山人海,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热热闹闹。 围观旗人心里都有些敬佩,他们感慨,蒋御史是个王八蛋,但也是个颇有血性的王八蛋。 至少,他真敢往上冲!! 有些闲散旗人公开表示:如果蒋青云死在前线,那他的名声就彻底扭转了,从此,绝对不会说他半句坏话。 如果蒋青云英勇战死,可成半步武圣。 京师旗人的想法是好的,奈何被蒋青云执行成了奇怪的模样。 …… 顺承郡王府。 大门紧闭,门可罗雀。 管家踩着梯子站在墙头,望着热闹的棺材队伍过去后,连忙禀告正在花园里练箭术的勒克德浑。 “主子,是那位蒋大人要抬棺出征。” 勒克德浑表情讥讽,默默拉开弓弦瞄准远处隐约的箭靶,嘀咕道:“不信任自己人,却信任外人。我今儿把话放这,不出三年,就是南北朝。” 说罢,手一松,箭矢命中红心。 “王爷神射。” “吩咐戏班子,今晚听《岳飞三箭吓金营》。” “是。” …… 腊月初六。 乾清宫的案头多了几个锁着的小木匣。 顺治用钥匙打开第一个红色木匣,取出里面的纸条。 第一张是: “顺治八年腊月初五,勒克德浑诅咒朝廷用人不公,必败于明军,预言南北朝在即。其自诩岳武穆,和王府豢养的戏子们放浪形骸,其间多有不忿言语。” 后面还有几张,记录的是其他议政王大臣们禁足期间的言行。 第二个蓝色木匣打开。 “顺治八年腊月初五,上午,蒋青云于内城购买棺材,扬言抬棺出征,轰动一时。” “下午,其又往御马监索要优质纯血三年龄良马300匹,因其索要甚急,御马监左司郎中索要相关手续未遂,被其反复掌掴。 “下午,吴应熊入蒋府,俩人说笑亲密,会面时间2刻钟,谈话内容不知。” “傍晚,其又与鳌拜、与周绍在南城茶楼短暂会面,期间屏退下人。深夜,其宿于夫人处,窃窃私语,子时熄灯。” 顺治将所有小木匣重新锁上。 “来人。” “奴才在。” “送回司礼监。” “嗻。” …… 司礼监如今已不同于往日,院落修葺一新,守卫森严,出入皆需腰牌,各屋不得串门。 “参见吴总管。” “三狗子,你小子来司礼监做甚?” “回总管,是皇上令奴才将这些木匣送来。” “放着吧。对了,你给我记住喽,司礼监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不要东张西望,不要随便进屋子,放下东西就赶紧走。懂吗?” “奴婢懂事,奴婢告退。” 吴良辅胖手一挥,三公公就恭顺的退出了司礼监,言行不敢有一丝不敬。 半个月前~ 吴良辅寻了个借口当众杖杀了御用监主事的左司宦官,还弹劾罢免了内官监主事的右司满洲郎中。 他改组了十三衙门,各监(院、局)分左右司,左司郎中由宦官担任,右司郎中由上三旗人担任。 以左司郎中为尊。 经费更是暴涨。 十三衙门人人皆知,总管大人圣眷正隆,做事心想事成。 …… 当然,偶尔也有不顺的时候。 三公公刚走,御马监左司郎中秋公公就来了,一张脸肿的像猪头。 “总管,您可得替奴婢做主呐。那蒋青云居然当着御马监那么多人的面,拿大嘴巴抽奴婢,呜呜呜~” “你你你,你忤逆他做甚?” “总管,他开口就索要300匹顶级良马,奴婢也没不答应,只不过要求他走一下朝廷的流程~” “流程?他需要走流程吗?他往那一站,就是流程!” 吴良辅暴跳如雷,忍不住对心腹说出了心里话。 180 广场交易 听完吴总管这番精辟言论,御马监郎中秋公公忘了哭泣。他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的问道: “总管,蒋大人现在官居几品?” “几品?他没品!他前儿毛遂自荐,吵着要当定远大将军。皇上没答应,但是让他给定远大将军做副手。” 秋公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南方军情如火,所以他的现在索要什么都是合理的,你懂吗?你这个蠢货。” “奴婢错了。” 气呼呼的吴良辅一脚把人踹翻,然后拂袖而去。 孰料,从地上爬起来的秋公公心情居然突然好了许多。 “嘿,嘿嘿,咱家的脸好像不疼了。” “走,回御马监。” 秋公公彻底解开了心里的芥蒂,开心的离开了司礼监。 看似荒诞,实则合理。 太监这个群体的心理比较特殊,相比较于正常人,他们更加慕强,几乎到了无法用文字形容的地步。 哪怕被强者拳打脚踢、反复羞辱,也绝不敢生出一丝反抗心理。 慕强,就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的生存逻辑。 …… 腊月初七,下午。 开拔南下的前一天。 蒋青云奉旨匆匆进宫,来宣旨的还是熟人——三公公。 俩人一起穿越太和殿前的广场时,三公公突然放慢了脚步,小声提醒道:“蒋大人,西厂在暗中监视你。” 蒋青云差点炸毛,语气却很冷淡。 “是吗?” “吴总管派密探暗中监视文武百官,您和各位旗主王爷是监视的重点。你们的一举一动,吴总管都知道。” 蒋青云打量了一眼这个曾经的小乞丐,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说吧,你图什么?” “奴婢想取吴总管而代之。” “与我何干?” “蒋大人,奴婢是真心的。” 谈话到此尴尬的陷入了沉默,俩人步履匆匆,继续向前。 快走到乾清门时。 三公公再次开口: “蒋大人,奴婢对你没有恶意,请您相信奴婢。奴婢好心提醒您,您下次出门的时候注意暗中观察,您就会发现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你。” 乾清门,到了。 …… “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 “起来,赐座。” 蒋青云一抬头,发现定远大将军鳌拜也坐在一旁,于是对其微微颔首。 孝庄先开口了: “明儿就是出征的日子了,南方战事就拜托二位爱卿了。” “请太后放心。” “出征之前,哀家还想问你俩几个问题。鳌拜,为帅者的职责是什么?” “赏罚分明,运筹帷幄,用人得当,取得胜利。” “所以,你不会像尼堪那般冲杀在前?” “回太后,奴才若为先锋官,当披坚执锐,冲锋在前。奴才既为统帅,就绝不会轻易涉险。” “好~” 孝庄满意的点点头。 “蒋青云,你的职责是什么?” “协办军务,协同主帅,尽快稳定西南局势。在保证满洲旗丁不再出现大量损失的前提下,尽量收复失地,争取和明廷停战,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两者可以相辅相成。” “你有把握吗?” “有。” 顺治忍不住了。 “蒋爱卿,你说的是哪些省份?” “江西、湖北、湖南。” …… 殿内格外安静。 站在顺治侧后方的吴良辅好似雕塑,一动不动。 鳌拜微微不安,扭头望了眼蒋青云,眼里流露出了明显的不满和愤怒。 蒋青云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坐在上首的孝庄和顺治将二人的神态变化尽收眼底,默默对视一眼。 顺治开口了: “蒋爱卿,朕很欣赏你的干劲。但是,你想夺回这三省就必须先击败李定国,可你又不能调用前线的满洲旗丁直接作战,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到呢?” “回皇上,臣和鳌大人商议过,还是老规矩,以满洲旗丁督战,汉蒙旗丁冲阵,先挫明军锐气,再以政治攻势缓缓图之。” “有几成胜算?” “6成。” 顺治有些坐不住。 就连孝庄也微微不安。 希望,是个好东西。可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顺治扭头: “鳌拜,你也这么认为吗?” 鳌拜明显不爽: “奴才没有蒋大人这么乐观,奴才的想法是先控制湖北,之后夺回岳州,然后不急着发动进攻。以岳州为据点,打造水军,训练绿营,囤积粮草,铸造大炮,逐步控制洞庭湖、湘江水系。一两年后,我军再和明军较量。花两到四年,夺取湖南江西。” 顺治母子俩对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鳌拜此乃老成谋国之计。 “朕准了。鳌拜,就依你所言,4年,朕等得起。” “奴才遵旨。” …… 俩人离殿之后,蒋青云神态自若,背着手在前面慢悠悠走路。 鳌拜追上,眼神不善。 “刚才你什么意思?” “嘘~鳌兄息怒,我是故意在御前和你意见相左的,我接下来说的话会比较震撼,你千万不要出声。” “十三衙门在暗中监视我。” “什么?” 鳌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那日在茶楼密会谈事,皇上八成知道。我不希望皇上对我俩的关系有什么误解,所以,刚才在御前我是故意给你添乱的。” 鳌拜沉默,一路无言。 出了午门,他才冷不丁问了一句:“你说,是吴良辅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蒋青云回头一笑:“没有皇上授意,吴良辅他有这个狗胆吗?鳌兄,莫要再提及,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 唉~ 鳌拜叹了一口气,打马而去。 …… “蒋大人,留步。皇上有召~” 蒋青云微笑,下马。 “苏兄弟,近来可好?” “还成,就盼着哪天外放做个实缺地方官。” “有目标了?” “做梦罢了。” “苏兄,不如跟我南征吧,稍微立点军功,放个实缺道台不难。” 苏勒达沉默,但看的出来他内心很挣扎。 “你若有意,待会御前我会替你说话。为国征战嘛,皇上多半会批准的。” “谢大人,下官愿在您帐下效力。” “嗯。” 蒋青云背着手,四方步走的不紧不慢,突然,在红墙黄瓦之下,他遇见了一个熟人——天机和尚。 隔着几丈距离~ 俩人同时止步,注视着~ 天机和尚微笑,蒋青云眼眶微红。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过了好一会,苏勒达扯了扯袖子。 “蒋大人,咱们走吧?” “好。” 181 蒋副帅御前大放厥词! 慈宁宫小花园。 顺治屏退左右。 “蒋爱卿,朕召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孔有德遗言说朝廷里有奸细,博洛临死之前也这么说,这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所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皇上,查过兵部相关人了吗?” 顺治摇头。 “那,皇上心里有怀疑对象吗?” 顺治还是摇头。 蒋青云略一思索,脱口而出:“皇上,目前来看,平西王嫌疑最大。” “爱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臣知道,平西王手握朝廷八万兵马,他跺一跺脚,附近几个省都得震。但,数他的嫌疑最大。” “理由呢?” “臣认为,凡事需问动机。有好处,才有动机。三顺王兵败,对平西王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有这个动机。” 顺治猛然色变,攥紧了拳头。 动机~动机~ 有好处才有动机,没好处就没有动机。 吴三桂有动机,蒋青云无动机。 博洛的推断有失偏颇,蒋青云是无辜的,吴三桂罪大恶极。 “朕想封吴三桂为世袭永镇藩王,先稳住他。” “皇上圣明,但臣有个建议,不如先让人放风,让吴应熊知道知道朝廷已经准备封他的父王,封王的流程先走起来,使臣先派过去,服饰印信不妨先送到四川。但是具体册封的旨意稍微拖一段时间,就说等一个良辰吉日。” “为什么?” “勾着他,拿捏他。” 顺治忍不住笑了,仔细琢磨一下,确实可行。 …… “爱卿,明日你就南征,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尽管提,朕尽量满足你。” 顺治本以为蒋青云会提照顾家眷或者加官进爵。 没想到~ “臣想要几张加盖玉玺的空白圣旨,臣还想皇上亲赐天子剑,臣还认识几名热血报国想随臣一起南下的御前侍卫。” 顺治连忙摆手。 “爱卿,最后一条没问题,十人以下你随便挑。前面两条,你不觉得过分吗?” “皇上?” “朕如果赐你天子剑,鳌拜怎么想?还有,你要加盖玉玺的空白圣旨,准备拿去干嘛?” “臣是西南剿抚使,需牵头对明谈判、封官许愿、划分地界,等等等等,若无临机专断之权,臣很难做的。如果事事请示京城,路上一来一回起码大半个月,会延误了时机。” 顺治沉默。 他内心很矛盾,他期待蒋青云能化腐朽为神奇,又觉得自己的期待压根不可能实现。 “爱卿,战场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能拿到吗?” “或可一试。” 蒋青云说的很认真,眼神里满是诚恳。 顺治终于心软了,自己派遣鳌拜和蒋青云南下力挽狂澜,却只拨给区区500满洲旗丁,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天子剑不可赐下,但圣旨可以。” “谢皇上。” …… 当蒋青云再次走在广场上时,天色已暗,天空还飘起了小雪。 他的余光瞥见了太医院,心中一动。 我摔~ 瞬间,脚下一滑,原地摔了个大马趴。 “副宪大人,您没事吧?” 二等侍卫苏勒达一个滑跪,连忙扶起。 “轻点轻点,疼的很。” “快,扶着大人去太医院。” 一群人架着蒋青云匆匆进了太医院。 “院使大人在吗?” “怎么回事?” 吴庸走了出来,脸色极其不悦。下班之前来工作,想骂人。 “路滑,天黑,蒋副宪不小心摔了一跤,您快给他瞧瞧吧,他可不能有事,他明儿就要出征了。” “哦,先把人扶进去。” 房间里,草药味浓重。 “无关人等全部出去。” “嗻。” 待侍卫们全部离开,吴庸一改先前不悦的表情,怀抱胳膊,笑嘻嘻的望着躺在卧榻之上哼哼唧唧的蒋青云。 “别装了。” 蒋青云立马不哼了,一咕噜爬起来。 “你在搞什么把戏?” “二哥,你附耳过来。” 蒋青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言简意赅的将目前的窘境和盘托出,以及一个大胆的想法。 “二哥,有这种药吗?” “可以。今晚我回家准备好,明儿出征之前让人送给你,对外就说是给你的跌打损伤药。” “谢了。” “三弟,保重!” …… 两刻钟不到~ 总管太监吴良辅就来了,他刚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哎哟喂,怎么回事?皇上让咱家来瞧瞧,蒋大人您没事吧?” “小事,小事,老天保佑,骨头没断。” “那就好,那就好。” 这么一折腾~ 蒋青云离开紫禁城已是宫门下锁之时,天色全黑,到家后又吓到了一众妻妾,绿珠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又是一通闹腾。 次日,清晨。 他告别了一众妻妾,正式踏上了出征的路程。 蒋府,中门大开。 蒋青云面有痛色,在护卫的搀扶下勉强上马。 远处,突然有一骑飞奔而来。 “我是太医院的,这是院使大人给您配的跌打损伤药,您路上慢用。” …… 德胜门。 车辚辚马萧萧。 凡京营出征,必走此门,取其寓意吉祥。 一杆崭新的定远大将军大纛打头,主帅鳌拜雄赳赳气昂昂,副帅蒋青云萎靡不振。 他俩身后的的队伍略显寒酸,满洲旗丁500余,另有兵马司低级军官100余,军容看起来一点都不雄壮。 城门口,送行的旗人议论纷纷。 “就这么点人?” “是啊,朝廷无人可派。” “那可以派遣汉军旗、蒙军旗啊,朝廷就派这点人马,成何体统?” “唉。” 队伍的最后头是四匹马牵引的黑棺,抬棺出征嘛! 风雪不断,队伍只能缓慢行军。 “青云老弟,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小小拉伤而已。” 鳌拜望着全身上下只留出眼睛和鼻孔的蒋青云,忍不住摇头。 “你这身子骨不行啊,想当年我随太宗皇帝出征,曾两天转战辽东三百里,厮杀五场,打完仗之后,我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 通州。 总兵蒋忠诚早就等候在此。 “来了,来了~” “擂鼓。” 蒋忠诚见到定远大将军大纛后,向前三步,推金山倒玉柱。 “通州镇总兵蒋忠诚,拜见大将军。” “快快请起。” “嗻。” “蒋总戎,你后面这些兵?” “弟兄们,拜见大将军。” 1000号绿营兵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音响亮齐整。 “不错,你治军有方。” 鳌拜哈哈大笑,还故意扭头看了一眼蒋青云。 ……… 蒋忠诚看见跟在队伍最后头的那口黑棺材时,眼珠子都激动的要蹦出来了。 “草踏马!你不嫌晦气吗?” “爹,你别激动,这叫抬棺出征,我花30两银子买的。” “你有病啊?” “爹,按理说你这个级别的绿营将官还没资格点评我,但今日破例,毕竟你是我爹。” 蒋忠诚郁闷,扭头就走,恰好和通州镇标右营参将郑四维擦肩而过。 “末将拜见副帅。” “郑参将。” “末将在。” “本官给出征将士赏赐军功田的意思,你传达下去了吗?” “禀公子,早已传达到每一个兵丁,弟兄们都很满意。” …… 次日。 蒋青云一改病容,生龙活虎。 “大将军,兵贵神速,不如轻装全速南下吧?” “你身体没事了?” “已经痊愈。” “你那口棺材?” “给我一刻钟,我去处理。” 蒋青云站在城门口,望着入城的行人。终于,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个老头,缺了好几颗牙,满脸皱纹,脚蹬草鞋,扛着扁担。 “大爷~” “老爷。” 老头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好,好,大爷啊,就冲你这一跪,我送你一口好寿材,那口黑棺材,看见没?” “看见了。” “拉走!百年之后,全村数你住的最好。” 说完,蒋青云扭头就走。 老头摸着棺材,笑的牙不见眼,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 蒋青云拨马回头。 队伍准备完毕,大纛也已折迭存放。 自此,每日全速行军,一人双马,日行百里,一路狂飙,直到河南汝宁府时,突然接到前线军报——九江,丢了。 182 忠奸难辨~ ~ 汝宁府衙。 “青云老弟,你来的正好。” “大将军,听说九江丢了?” “这是江西巡抚令人送来的军报,5天后才会送到兵部。” 蒋青云接过军报,迅速浏览了一遍。 大西悍将马进忠,率精兵数千,横扫江西,连破州县一十三处,声势浩大,驻扎在九江的绿营参将突然反水,里应外合。 马进忠部屯兵九江,兵锋遥指江南。 …… “局势危急,南方半壁糜烂,明军大有死灰复燃之势。大将军,你准备怎么办?” 鳌拜抽出佩刀,指着墙壁上的舆图。 “从衡州撤下来的旗丁,7成去了荆州,3成去了武昌,3万绿营兵驻扎沙市,拱卫荆州。” “李定国率军进驻岳州,另有多路偏师进攻江西、湖南、广西、搞不好已经打到广东了。” “目前局势,大体就是这样的。” “我决定去荆州,囤积粮草,督造枪炮,武装绿营,激励八旗,先稳住荆襄这个粮仓,扼住长江枢纽,再驱使大量装备火器绿营兵进攻岳州,徐徐图之。” 鳌拜分析的很有条理。 蒋青云表情严肃,盯着舆图久久不愿移眼。 “青云老弟有何高见?” “大将军镇守荆州是对的,西南这一片的变数太多。夔东十三家?贵州孙可望?还有四川的平西王部?他们的反应无法预料啊。” 鳌拜脸色微变。 “老弟,没想到你对军事也颇有见识。你说的对,如果把南方比作一局棋,眼下唯一的活子就是平西王的八万大军,他可以拖住夔东十三家,也可以进军贵州捣明廷腹心,迫使李定国回防。问题是,此人忠奸难辨啊。” “大将军,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可靠。” “谁说不是呢,大清最大的软肋就是旗人太少,压根打不了富裕仗。” 蒋青云默默点头。 真巧啊,咱们居然想一块去了。 旗丁存量已经跌破红线了。 从现在开始,每多死一千旗丁,大清的政治格局都会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如果~旗丁存量再少5成。顺治见了自己,大约是要尊称自己一声“帝师”的。 …… 腊月二十八。 荆州城外,气氛肃杀。 贝勒屯齐等数十名八旗官佐齐刷刷跪在道路两侧。 “恭迎定远大将军。” 鳌拜没给这帮人好脸色,冷着脸骑马直接入城。 蒋青云骑马随后,也是一脸的倨傲,经过那群趴在自己脚下的贝勒贝子时,甚至哼了一声。 大清重军功,败军之将不如狗。 一名满洲固山额真,扭头骂道:“踏马的,他一个汉人狂什么?” “闭嘴。” 屯齐严厉喝骂。 一刻钟,队伍就过完了。 屯齐心中一紧,坏了,就这点兵够干嘛的,其中一大半还是凑数的绿营。 …… 鳌拜一进城就忙成了陀螺,整理阵亡八旗将士名单,和他们的骨灰坛子一起送回京城。 犒赏三军,激励军心,调整布防,囤积粮草,铸造枪炮,熟悉部将,视察沙市,召见绿营将官等等。 蒋青云每天出城狩猎,捡起了久违的弓箭。 我,文官也。 不懂军事,所以帮不上忙。 虽然帮不上忙,但这一趟南征带上了老爹蒋忠诚、岳父江德顺、大舅哥江北、邻居周仓。 一不小心,全家男丁就死绝了。 忠诚,无可指摘~ 一直到正月十五,蒋青云都是这样度过的,每天鲜衣怒马,百骑卷平冈,白天打猎,晚上烧烤,会分一块给鳌拜。 偶尔背着手视察一下荆州的枪炮作坊。 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例如: “枪炮一定要能打死人。” “工匠一定要发工钱。” …… 这半个月,蒋青云唯一做的正事就是翻阅各省送来的军报,逐字逐句的看,反复的看。 广东、江西、湖北的军报是重点,偶尔也有一些逃人提供的零星情报,但真实性无法佐证。 他按照日期分类,勾勒出了一张明军的军事进攻路线图。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 “拜见总戎。” 下一刻,老爹就进来了。 “爹,你坐,喝茶。” “我想问你一句实话,你一定如实告诉我。” 蒋青云笑了。 “儿子怎么会骗爹呢?” “难说。” 蒋青云靠着椅背,认真打量了一番自家老爹,见其脸色严肃、复杂、神秘,狐疑,瞬间猜到了几分来意。 “问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但是故意瞒着所有人。” “爹,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总觉得你的表现太轻松了,不像来打仗的,倒像来春游的,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望着老爹一脸期待的表情,蒋青云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 蒋忠诚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爹,我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人已经在行动了,不出意外的话,两三个月内战局就会有转机。” “需要我做什么?” “您替我狠狠的练兵,练的绿营似旗营,不怕晋王勒脖颈。”蒋青云诡异一笑,“爹,我也问您一个问题,您说,怎么才能练出优秀的骑兵?” “骑射打猎。” “用靶子不行吗?” “效果差远了。” 送走老爹,蒋青云陷入了沉思。 副科压根不懂军事,但他依稀记得在拿皇的步兵战术问世之前,无论东西方,骑兵都是战场唯一的神。 第一代满洲骑兵的战斗力高出天际,这帮人每年都会去西边的大草原骑射,一次就猎杀几万头黄羊。 这批人已经集体逝去了。 第二代旗丁的战斗力逊色多了,不用问,第三代只会更孱弱。 正应了九斤老太那句话:一代不如一代。 …… 贵州,贵阳府。 秦王府。 一名风尘仆仆的军官单膝跪地。 “禀秦王殿下,晋王邀您出兵,于四月初一会猎荆州,歼灭清军八旗。” “嗯,战事进展顺利吗?” “禀殿下,弟兄们跟着晋王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弟兄们都说,年底之前,就能打到江南。” 孙可望的心往下直沉。 他沉吟片刻,又问道: “本王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标下原先是驾前军马兵,后因坠马手臂受伤,被遣去安龙府搞集体营庄。后来晋王大举东征,招募士兵,我就报名了。” “你现在官居何职?” “先锋营千总。” “好,好啊,不愧是本王帐下出去的兵。” 孙可望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来啊,摆酒。” “标下不敢。” “本王也很想详细的了解一下前线战事,索性把你的弟兄都喊来,今日没有亲王,只有大西军的弟兄。” 结果可想而知, 一名千总,一名把总,四个普通士兵,居然能和一位亲王同桌喝酒,他们受宠若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183 孙可望翻脸了 夜深时分。 孙可望后悔莫及。 席间,他从那六个士兵的言行举止就看出来了,在外征战的十几万军队都成了李定国的死忠。 他的心在滴血,那里面有一大半都是自己出钱出粮武装起来的军队啊。 啪~ 他甚至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当初~ 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李定国“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鬼话?这世上,分明只有一条真理——成王败寇!! 孙可望辗转难眠。 梦里,数十万大西军将士狂热呼喊“晋王万岁”,李定国一身金甲,站在那高处,光芒万丈,宛如神仙。 一名年轻的士兵走过来大声怒斥自己:“孙可望,你快跪下,那可是三蹶名王、光复大明的晋王殿下啊。” 周围所有人恶狠狠的齐声附和:“老孙,跪下。” 醒来之后,孙可望大汗淋漓,他知道:李定国凯旋归来之日,就是自己垮台之日。 …… 前线捷报频传,贵阳城军民喜气洋洋。 安插在岳州府的心腹眼线却送回了一封密信: 廷臣马吉翔突抵岳州秘会李定国,双方交谈一个时辰,谈话内容不知。事后,李定国心情低落,沉默寡言。 马吉翔是永历帝的心腹。 这说明,永历帝和李定国很可能要联手对付自己了。 “糊涂,糊涂啊。” 乍一听,以为孙可望在骂永历帝和李定国。 但实际上,他骂的是自己。自己稀里糊涂的成就了李晋王的不世伟业。 千百年后,世人只知战神李定国,谁还会记得有个默默筹粮筹饷的孙可望??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定国赢。 次日~ 他给李定国草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亲笔信,在信中,狠狠夸赞其战功,并约定两军合击荆州。 之后,又令心腹送信给在前线作战的心腹将领,例如冯双礼、马进忠。 …… 岳州城。 李定国军政一把抓,任命地方官吏,过问训练事宜,筹集粮草饷银,预判未来战局,还有集结兵力。 指挥部内,众将云集。 “诸位弟兄,自崇祯先帝殉国后,朝廷的抗清事业从未像今日这般辉煌,云南、贵州、湖南、江西,已经连成了一片。” “两个月前,本王遣使去拜见刘体纯、李来亨、郑森,希望他们也出兵,共襄盛举,联手抗清。” “不日,秦王殿下率精锐驾前军从水路抵达洞庭湖。” 一名年轻的瑶人将军忍不住问道: “殿下,这样一来,云贵没有军队,屯兵川南的吴三桂会不会?” 李定国想了想,认为已经无需保密,干脆就说开了。 “吴三桂也有反清之意,灭尼堪之后,本王遣使去了川南嘉定(乐山),他口头承诺,如果我们能全歼湖北清军,他就挥师北上进攻陕甘。两家各打各的,互不干涉。” 众人哗然,没想到平西王这么狗。 …… 有谨慎的部将问道: “殿下,三姓家奴的话能信吗?” “本王琢磨过了,他若拿下陕甘可以补充兵力和人口,还能抢占北方战略高地,从军事角度来说是合理的。对了,上次奇袭广西清军,那张兵力部署图就是他提供的。” 众人默默点头。 陕甘填四川,一来有人耕地,二来补充兵员,而且双方还有合作基础。这么看起来,吴三桂确实没有偷袭云贵的动机。 关键是,眼下也没有更稳妥的办法了。 如果缺了驾前军这支倾贵州物力打造的精锐军队,就凭现在的兵力未必啃得下荆州的八旗兵。 李定国举起右手: “肃静肃静。” “诸位,本王的战略设想是集中所有兵力歼灭荆州清军,扫荡湖北,之后就地打造战船,大军顺江而下,拿下膏腴之地江南,再调过头来攻占广东,如此,大业可成。” 哗~ 屋内一片欢腾。 不知是谁领头高呼“晋王万岁”。 随即,万岁呼声响彻屋内外。 “诸位弟兄,大明万岁,皇帝万岁。今日之事,下不为例,否则,当如此桌角。” 李定国抽出佩剑,干净利落的砍断了桌角。 众年轻军官噤声,纷纷拱手。 “遵命。” …… 贵阳。 “殿下,清廷遣使求和,同意割让湖南、湖北、四川、广西四省,承认李定国为西南唯一国主,赏黄金10万两,良马5000匹,还嫁两位公主和亲。 “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清廷的使者已经去了岳州,有玉玺有国书,这事假不了。” “结果呢?” “使者被晋王赶走了。” “一句也没提到本王?” “没有。” “永历呢?” “也没有。” 孙可望气笑了。 “诸位,你们都是秦王府近臣,事到如今,想必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晋藩其心可诛,笼络军心,欲取吾代之。士兵们只知晋藩,不知本王。” “殿下,咱们怎么办?” “附耳过来。” 孙可望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众人虽然惊惧,但事关自家前途,也没更好的选择。 …… 时间过的很快。 三月过半,草长莺飞,春暖花开。 荆州城。 “报~5000关宁铁骑奉命前来增援,大队人马刚到荆门,前锋已至城外。” 鳌拜连声冷笑。 “青云老弟,可笑不?” “可笑至极,他奉的是尼堪去年的军令。” “吴三桂这个老滑头。” “大将军,下官担心的是这5000关宁军可信吗?” “管他可信不可信,我下一道军令,让这5000人马驻防对岸的松滋,粮饷由我供应,让他们去磨李定国的侦骑。” “大将军英明。” …… 俩刻钟后~ 一员年轻战将走进衙门,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 “平西王帐下游击将军胡国柱,拜见定远大将军。” 鳌拜没吭声,蒋青云先开口了。 “你部何时开拔,又选的哪条行军路线?” “回大人,本部奉定远大将军军令,于去年七月开拔,本欲经泸州、重庆进入湘西,奈何湖南沦陷。没法子,只能绕道,先出川,经汉中、西安,后经陕州……”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行军啊~ 蒋青云倒是不惊讶,吴三桂素来首鼠两端,瞻前顾后,失败主义,总想打必胜的局。早晚有一天,他会死于自身弱点。 184 究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蒋青云和鳌拜对视一眼。 鳌拜先开口了: “胡游击一路辛苦,下去吧。” “嗻。” 胡国柱起身时抬头望了一眼蒋青云。 待屋内只剩下俩人~ 鳌拜突然冒出一句:“青云老弟,我有一种预感,李定国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想决战?” “是,根据侦骑带回来的零星情报汇总,我判断李定国在谋划一场决战,此人的胃口很大。不过,我不会让他顺心的。” “大将军是何意?” “敌人想做的事情,我决不配合。敌人不想做的事情,我会逼着他去做。” 鳌拜的眼睛里闪烁着寒芒。 蒋青云若有所思。 …… 鳌拜又低声说道: “我准备把荆州的大部分旗丁后撤到荆门、安陆。留下贝勒屯齐率绿营兵守荆州,备足火枪、火炮、火药、粮饷。” “大将军运筹帷幄,必然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你猜到了我的意图?” “明军严重缺乏攻城火炮,绿营兵依靠火器死守荆州,可大量杀伤明军,消耗明军锐气。夏季将至,待其师疲兵老露出破绽,我军从荆门或者安陆出动骑兵长途奔袭,朝发夕至,一击必杀。” 鳌拜瞪大了眼珠子。 “你不像外行。” “我近日天天打猎,略有心得。” “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手痒,走,今儿我跟你一起去八岭山打猎。” …… 荆州城西北,八岭山。 八岭山称丘陵更为妥帖,无甚险峻山岭,地形连绵起伏,海拔多在30丈以下,但是这块地方风水很好,埋葬有历代贵族陵墓。 鳌拜、蒋青云控马狂奔在前,护卫们紧紧跟随。 “青云老弟,你骑术看着还行。” “最近天天练。” 话音未落,一只受惊的野鸡从草丛里飞了起来。 蒋青云眼疾手快,张弓搭箭,嗖,箭矢入了草丛,那野鸡被吓的拼命扑腾,眼看就要窜进密林里面。 鳌拜一箭,野鸡扑棱棱中箭坠地。 “哈哈哈哈~” 进了山里,猎物明显多了。 蒋青云疯狂开弦,箭矢如飞蝗,十发七空。 鳌拜跟在后面不停补箭,箭无虚发。凡是蒋青云遗漏掉的猎物,他统统射杀。 远处~ 一只孤狼站在山石上默默的注视着这边,它在等待人类离开后,捡点遗漏的小猎物饱腹。 鳌拜勒马。 “雅布兰。” “末将在。” “看见那只狼了吗?当他是李定国。” “嗻。” 雅布兰扭头。 “四人齐射。” “预备,一,二,放~” 四张弓被同时拉到最满,又同时猛然松开,箭如流星,划过一道高高的弧线直奔孤狼。 孤狼中箭滚落山坡。 …… 蒋青云勒马和鳌拜并列缓行,闲聊。 “雅布兰参领真神射也。” “他是满洲人里面罕见的神射手,我向皇上索要他和他射箭手小队,就是希望在决战的时候能够远距离射杀李定国。”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定国是明军的灵魂人物,如果能射杀他,明军很可能军心崩溃。” “你绝对不算外行,你武艺稀松,但打仗的眼光不错。对了,青云老弟,有件事我想和你私下讲讲。” “大将军请讲。” “你派去和李定国接洽的使者被人暴打一顿赶回来了,你还打算继续反间计吗?” “大将军,其实我的反间计已经成功了。” “效果呢?” “咳咳,大将军,说了你可能不信,李定国、孙可望已经隔空中招了。” 鳌拜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讲笑话真的有一套。不过你最好记住一句话,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永远也拿不到。” 说罢~ 鳌拜催马冲下山坡,猛地拧转身子,向右发出一箭。 一头窜出密林的小鹿颈部中箭,倒地抽搐,十几息后,被赶到的八旗兵挥刀分尸,就地取了鹿血,鹿肝献于鳌拜。 鳌拜吃的满嘴鲜血,宛如恶鬼。 …… 蒋忠诚默默催马跟上,落后一个马身时低声说道:“云儿,八旗骑射,天下无双。” 蒋青云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他猜老爹可能隐约看穿了自己部分不臣之心,故而刻意提醒自己,莫要存二心,否则必败。 想来,如今“畏旗如虎”的人是大多数。 在真实的历史上,哪怕到了康熙年间,吴三桂扯旗造反短短几个月席卷南方,驻马荆江南岸时,都不曾能排清潜藏在他心底的“畏旗”心理。 他和部下说什么“尔等不知虚实,我与八旗征战多年,最知其骑射厉害,一旦渡江,平原交锋,八旗骑射不可挡。” 吴三桂尚且如此,何况自己这个边军军户出身的老爹呢。 蒋青云一夹马腹,径直冲向鳌拜, 鳌拜吃的嘴巴血红,递来一小碗。 “老弟,尝尝这新鲜鹿血。” 蒋青云伸手接过,刺鼻的血腥味瞬间入肺。 究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既然想逐鹿天下,不喝鹿血怎么行? 他一仰脖子,全部喝光。 “味道怎么样?” “爽!” 鳌拜接过碗,哈哈大笑。 “好兄弟,我跟你说,你若是天天这般打猎骑射,三五年后,你也能成为我大清的巴图鲁。” …… 蒋青云望着被砍下的血淋淋鹿头,竟是十分的平静。 猎场、战场、官场~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是厮杀的游戏。 驾~ 雅布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头死狼。 咚~ 他把狼的尸体扔在地上,那狼尸赫然插着三根箭矢。 “是谁射偏了?” 三名神射手连忙拔出箭矢辨别箭杆上的字样,其中一人羞愧难当,单膝跪地。 “参领,是我。” 啪~ 雅布兰狠狠抽出一鞭,在这名失误射箭手的耳边留下了一道血痕。 “好好练,下不为例。” “嗻。” 被鞭笞的正黄旗射箭手并无愠色,只有羞愧。 蒋青云对八旗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 日落之前。 大队人马回到荆州城。 这一趟收获颇丰,鹿、山猪、野兔、野鸡等猎物被褪毛、开膛破肚、清洗干净之后串上铁签,架上火堆。 烧烤! 打猎的趣味不止是猎杀瞬间的血腥体验,更是看重野味肉质鲜美,唯一的风险是——寄生虫。 生物学出身的蒋青云很清楚,家养牲畜和野生动物寄生虫数量的差别之巨大。 荆州旗营。 一处单独小院。 荆州知府点头哈腰的来了。 “副宪大人要沐浴,这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进去,好生伺候。” 护卫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战战兢兢的俊俏小村姑,默默让开道路。 屋子里,水气蒸腾。 蒋青云坐在一方小凳上,闭着眼睛,任凭头顶一瓢瓢温水冲下,冲去汗渍和愤懑。 打猎时饮用的鹿血在体内翻腾。 慢慢的~ 他感受到了村姑散发出来的惊恐情绪,轻声问道: “你是被抓来的吗?” 185 出了一点意外,双双中毒! 村姑泪汪汪的。 “是。” “家里还有人吗?” “父母都没了,我嫁在西边山里。” “你被抓来几天了?” “昨天下午被几个军爷抓来的,他们非说我是奸细。” …… 沐浴完毕。 “你跟我过来。” 村姑战战兢兢的跟着进了屋,本以为会遭遇些什么,孰料这位年轻的大官却推过来一个大海碗。 海碗里盛满白米饭,上面盖着红烧肉。 “吃掉!” 蒋青云望了一眼吃相狼吞虎咽的村姑,自己磨好墨,展开一张宣纸,写下八个大字:放她走! 然后抓起大印,砰,敲下。 把纸递给她。 “你可以回家了,如果有人拦你,你就拿出这张纸给他看。记住,回家之后,不要说你是被抓了,说你是在山里迷路了。” “谢大人。” 民妇惊慌失措的走了。 没一会,周仓敲门。 “副帅,南边打起来了。” …… 顺治九年,三月二十九。 李定国出动4万大军,离开岳州向南进发,其先锋与关宁军游骑在松滋城南侧5里发生战斗,各有伤亡。 胡国柱遣人过江求援。 ……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知道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遵命。” 他重新关好门,插上门栓,然后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吴庸给自己准备的“跌打损伤药”以及使用说明。 “大肚瓷瓶内为毒药,小瓷瓶内为解药。” “解药务必提前两刻钟服用,剂量半两,方可抵御毒性。” “毒药为粉末状,有色有味,需混入刺激食物当中方可不被人发觉。一刻钟即见效。寻常人,剂量一钱即可见效,若与酒同服,药效更强。” “切记!即使你提前服下解药,仍会出现些许症况,程度轻微,无需慌张,多多喝水即可缓解。” “阅后即焚~”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那一天,终于来临! 他拨开木塞,倒出半两分量的药以温茶水送服,又以一方手帕包裹有毒药粉塞入袖中,走出屋子。 …… 荆州都统衙门,篝火熊熊。 鹿肉、兔肉、猪肉。鲜鱼在火上炙烤,滋滋冒着油光,焦香四溢。 此时,天色已暗。 蒋青云走过去,拔出解食刀自顾自的割下一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大人,味道还行吗?” “不错~那边的半拉山猪赏你们了,再搬一坛酒走。” “谢大人。” 忙活了半天的普通旗丁们喜滋滋的端着酒肉离开了,心里直呼,蒋副帅慷慨。 见左右无人,蒋青云假装洒盐,把至少3钱药粉均匀泼洒在了现场唯一的小鹿肉上。 正面,反面,侧面。 确保雨露均沾,就像撒胡椒面~ 吴庸说寻常人只需一钱药粉即可,但鳌拜,畜生也,需加大药量。又考虑到烧烤转动时,部分药粉可能掉落,再次加大药量。 蒋青云将医嘱抛之脑后,身处一个疯狂的时代,凡事疯狂一些,错不了。 …… 烧烤时,荆州知府来了。 “下官拜见副宪大人~” “你有何事?“ “有个民妇被下官的人拦下了,下官不大放心,怕路条有假,想着和您再确认一下。” 蒋青云瞬间暴怒,抬手就是一巴掌。 “知府是个什么鸟官,永定河的王八都比你身份尊贵。” “来人。” 院门口站岗的兵丁进来了。 “拖出去,鞭笞30,关站笼。” 鬼哭狼嚎时,鳌拜出来了,他压根没打算过问,因为在他眼里,知府确实是个鸟官。 “真香!” “大将军,先开吃吧,我都等不及了。” “好,边吃边聊。” …… 清军军法严苛,尊卑有序、上下有别。 鳌拜和蒋青云单独坐一桌,享用最精致的美食。 贝勒、贝子、和护军参领雅布兰等人在屋里另开一桌,可以享用相对精致的食物。 其余参领、协领在院子里席地而坐,只能享用定量的酒肉。 通州绿营总兵蒋忠诚托儿子的福,才有资格进入院子,坐在地上吃烧烤。 清初,绿营总兵在满洲八旗官佐眼里啥也不是,反而是镶黄旗汉军的身份更值钱。这就好比鬼子少佐压根不会把伪军司令放在眼里。 除非,司令叫刘路,还入了籍。 毫无疑问。 最珍贵的小鹿肉必须端上主帅这桌。 鳌拜将金黄焦香的鹿肉撕成两半,一半留给自己,一半留给好兄弟。 “青云老弟,吃!” “大将军,我这份肉太多了,与身份不符。” “哎~你我的交情不同寻常,你多吃点。” “谢大将军。” …… 望着眼前的鹿肉,蒋青云能说啥呢。 事到如今,就是一个字——吃! 小鹿肉很香,佐酒更香,虽知有毒,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解药。 蒋青云风卷残云,狂饮大嚼,一来是今日狩猎体力消耗大,二来不想留下任何破绽。 鳌拜也差不多。 俩人频频端起海碗,碰杯对饮。 “大将军,松滋怎么办?” “松滋有5000关宁军,还有3000绿营兵,让他们和李定国拼消耗,等他们都死绝了,咱们再谈怎么办,哈哈哈哈。” 鳌拜突然开心的直拍桌子。 蒋青云瞅了他一眼,不知是酒醉还是药性开始发作了。 又过了一刻钟。 鳌拜用手在盘子里来回扒拉。 “他娘的,我咋觉得这鹿肉比龙肉都香。还有吗?” 话一出口,坐在另一桌的贝勒贝子们被吓得集体一哆嗦,心想,你踏马疯了吧? 蒋青云此时尚且神志清醒,害怕鳌拜发疯伤了自己,干脆离开桌子,走到众人桌旁。 “诸位,我敬你们一碗。” …… 突然,紫禁城护军参领雅布兰惊叫一声。 “大将军?” 蒋青云扭头望去,只见鳌拜伸出手掌,虚空抓握,眼神空洞,表情严肃,嘴里念念有词。 药性发作了。 但是我不能笑,我还得继续伪装,我要夺他大印,我要夺他鸟位。 “没事没事,鳌兄他肯定是喝多了,快端一碗马尿来灌他。” 众人目瞪口呆,随即发出善意的嘲笑。得~这俩人都喝醉了,而且是酩酊大醉。 雅布兰嘀咕着: “按照大将军的酒量,不至于啊。” “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也许是吧。” 186 鳌拜坠楼,小蒋替补 蒋青云此时已经进入了一种颇为神奇的状态,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分不清是清醒还是幻觉。 他回到主桌。 鳌拜皱眉: “老弟,碗里咋有条小蛇?” “有吗?” “有,你看。” 蒋青云定睛一看,霍,面前的酒碗里还真有条金灿灿的小蛇在游动,一伸一缩的。 “耶~真有蛇。” “抓起来。” 众人都傻了,就这么看着鳌拜和蒋青云俩人在空气里傻呵呵的抓蛇。 贝勒屯齐惊叫一声: “不好,出事了。” …… 屯齐喊的声音太大,蒋青云扭头望去,瞬间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好多个孝庄坐在那一桌,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 “一,二,三,四,五,六~” 足足十名不着寸一缕的孝庄! 看不下去了。 刚一扭头,发现对面坐着一个长胡子的孝庄!她温柔的夹起一块鹿肉,微笑着说道:“云哥,你多吃点,待会才有力气日孔四贞。” 坏了! 坏了!! 蒋青云心底唯一一点清醒,在疯狂的呐喊:完了,我也中毒了! “我不日,我坚决不日。” 对面的孝庄非要喂自己吃鹿肉,心虚的自己一把打飞了筷子,抬腿离开了桌子,却发现桌子底下蹲着一个顺治! “嘘!” “朕替你保密。” 幻觉开始加剧。 蒋青云只觉眼前画面好似梵高的油画,肌理粗糙,色彩分明,不断分裂,又不断合为一体。 视线,彻底混沌。 耳朵,严重蝉鸣。 …… 以上,是病人视角。 下面,是正常人视角。 一群贝勒贝子望着眼前的场景,集体崩溃了。 武德充沛的悍将鳌拜竟然竖起兰花指,哼唱小曲,表情之幽怨,眼神之专注,令人作呕。 骑射稀松的蒋青云却精神抖索,拔出佩刀,胡乱挥舞! 屋内刀光闪闪。 正所谓:蒋青云舞剑,敌我不辩。 “坏了,他俩疯了。” “快跑啊。” 众人纷纷抱头鼠窜,跳窗的跳窗,走门的走门,生怕跑晚了被一刀劈成两段。 贝勒屯齐跳窗时摔了个嘴啃泥,他爬起来来不及擦嘴,立马发号施令。 “堵住门窗,别让他们跑出来。” “集结护军,把四周围起来。” …… “哥哥~” “弟弟~” “你是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啊。” “弟弟,快跟我走,闯军已经打进城了。” 众人听着屋里一阵高过一阵的嚎叫,惊诧之后,集体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固山额真沙里布都快哭了: “贝勒,怎么办啊?” 屯齐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扭头望向南边,似乎已经听到了急促的战鼓声。大战在即,主帅副帅一起失心疯了,可怎么办哟。 …… 一道闪电劈下,闷雷随即就至。 天地间骤然起风,风里夹杂着土腥味,雨水随时到来。 咚咚咚~ 里面开始砸门。 “哥哥,城门太厚。” “闪开~” 一声巨响之后。 门附近的墙壁四分五裂,鳌拜直接破门而出,后面跟着蒋青云。 篝火下,俩人眼神如狼。 “弟弟,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杀啊~” 俩人一前一后冲了出来。 瞬间,院子里所有人作鸟兽散。 反应最快的蒋忠诚第一个就翻墙跑了,知子莫如父,他最是知道自家儿子搞破坏的威力,他严重怀疑是装出来的。 还好,俩人没冲出院子。 最怕突然的安静。 有人一抬头,瞬间惊恐大喊: “快看房顶。” 恰好此时,天空一个闪电劈下,借着闪光,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鳌拜和蒋青云俩人一前一后爬上了主屋屋脊。 蒋青云举着刀,嚎了一嗓子: “35岁以上的巴图鲁,出列!” “嗻。” 鳌拜应了一声,随即从屋脊一跃而下。 众人的心瞬间凉到了脚踝。 蒋青云却稳稳的站在那最高处,挥刀指天,大声嚎叫。 “杀给给!” …… 次日午时。 蒋青云终于醒了,眼睛刚睁开,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自己。 “吾儿,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蒋忠诚扒开众人,凑近问道。 “爹,当差的时候称职务。” 呼~ 包括蒋忠诚在内的众人集体松了一口气,天佑大清。 “我……我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 众人絮絮叨叨讲了半刻钟,蒋青云终于对齐了记忆颗粒度,妈的,好险,差点就同归于尽了。 “大将军呢?” 蒋青云赤着脚跑到隔壁房间,看到一条摔断的腿被夹板固定住的鳌拜在那聚精会神的捏空气。 旁边,炭火上的小瓦罐咕嘟咕嘟的冒着药气。 出了屋子,大夫摇头晃脑的说出了一堆听不懂话。 “大将军乃是情志不遂,气淤血滞,脏腑失调,血热气燥,还需慢慢调养。” 贝勒屯齐急了。 “大战在即,我们没有时间。” “那没辙~” “你估计大将军多久能恢复神志?” “说不好,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一年半载。我查看了吃剩下的骨架,判断那是一头一年龄左右的雄鹿,至阳至热,诱发了大将军的情志暗疾。” 蒋青云不露声色的问道: “那我呢?” “您虽然比大将军年轻,但阳气却不如大将军充沛,想来是府里妻妾颇多,时常宠爱之缘故。万幸,万幸啊。” “原来如此。” 蒋青云心想,庸医,你今儿也算帮了我,我忍住先不打你。 …… 下午。 校场。 蒋青云手按刀柄,身披棉甲,眼神像狼一般犀利。 “侍卫苏勒达,出列。” “末将在。” “主帅中毒,无法理事。本官身为副帅,临时召开军事会议,今天的会议意义重大,你负责记录,一个字也不能漏。” “嗻。 “景山官学学生,海林,出列。你也同时记录。” “嗻。” 这俩人都是从京城跟过来的。 现场,还有三贝勒、八贝子,三十六参领,七十二协领,一起参与此次军事会议。 蒋青云杀气腾腾: “诸位,明军来势汹汹,大战一触即发,然大将军一病不起,兵事危急,本官欲署理定远大将军。你们这帮狗曰的快点说,赞成还是反对?” 众人大为震撼,怀疑副帅此刻毒性未曾排清。 …… 贝勒屯齐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副帅,不是本贝勒信不过你,实在是您的身份太过尴尬。” “尴尬吗?” “您本是文官,又非满洲人。您想署理定远大将军一职,实在是和祖宗先例不符。” 蒋青云走下点将台,走到屯齐面前。 “贝勒,要不,你署理定远大将军?” 屯齐沉默,其实他真的很想。 蒋青云: “今日在场所有贝勒贝子都有资格署理大将军,但有个前提条件,署理之人必须立下军令状,三个月击败李定国,六个月恢复失地,若不能做到,当灭三族。”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敢立这样的军令状?” “怎么不敢。来啊,笔墨伺候。” 187 大将军上任第一令——波波杀 不到半刻钟,蒋青云就龙飞凤舞的写好了军令状,众人传阅后,面面相觑,仿佛在说,不服不行。 小蒋就是个疯子。 屯齐一直盯着蒋青云,试图分辨他此刻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蒋青云突然微笑。 “贝勒爷,别看了,我没疯。决战在即,大军无首肯定不行。我想告诉诸位狗日的,定远大将军的宝座不是什么香饽饽,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当下,东南郑森蠢蠢欲动,北方察哈尔心怀不轨,川东大顺旧部磨刀霍霍,更有大西悍将李定国孙可望亲密合作对抗我大清。” “诸位,军情如火,最后一次询问,本官欲署理定远大将军!反对的人,请举起你们的右手!” …… 现场稀稀拉拉有十五人举起了右手。 “好,15人反对,104人赞同。本官暂时署理定远大将军,并行使一切权力。所有参会人员在会议纪要上面摁个血手印,然后呈送御前。” 说完,蒋青云瞅了一眼雅布兰。 心思相对简单的射箭手雅布兰立马带头下跪,其余人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跪了一地。 “拜见定远大将军。” 蒋青云欣慰的抬起右手。 “诸位弟兄,请起。” “从现在开始,本官就要令行禁止了。只要你们好好听令,本官保证带领诸位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想必~诸位也对本官的事迹有所耳闻,本官为人爱憎分明,本官举荐的人都能高升,本官弹劾的人下场个个悲惨。” “那是相当的悲惨~” …… 蒋青云掏出一卷黄绸子缓慢的展开,摊在桌上。 “屯齐,你过来看看~” “嗻。” 贝勒屯齐走上前,只瞅了一眼,瞬间色变。 蒋青云往北一拱手。 “这里都是加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也就是说,我随便往上面填什么,圣旨立即生效。生杀予夺,皇权特许。” 众人望着邪气冲天的蒋青云,头皮发毛,后背发冷,战战兢兢,再次单膝下跪。 “谨遵定远大将军军令。” 蒋青云转回案后,大喇喇坐下。 厉声喝道: “全体归营,昭告三军,新任定远大将军就是我。” “擂鼓、开炮。” 荆州城鼓声隆隆,号炮震天。 几十路快马沿途高呼: “新任定远大将军颁布训导令,共计九条,违反者斩首,株连三族。” “护军营护卫不利致使主帅遇害,皆斩。” 当天,护军营200名旗丁被五花大绑推到军营门口集体斩首,血腥冲天。 旗营噤若寒蝉。 蒋忠诚额头直出汗,妈的,一不小心,忝任定远大将军亲爹。 …… 顺治九年,四月初一。 位于荆江南侧的松滋小城,土坯城墙外侧血迹斑斑。 游击将军胡国柱透过千里镜,望见远方出现了一杆大纛——“晋”。 大纛所至,战场明军欢呼如同海浪一般,清军心惊胆战,噩梦来了,李定国他又来了! “报~张千总从荆州归营。” “快带过来。” 一见面,胡国柱劈头就问:“老张,荆州方面怎么说?” “让我们继续忍耐。” “草踏马,是想让我们做炮灰吗?” “将军,荆州出大事了。定远大将中毒疯掉了,现在是蒋青云署理大将军。” “他?” 胡国柱眼珠子直转。 临行前,吴三桂向自己透露过小蒋的成色,并告知自己“有困难,找小蒋,自己人,肯帮忙”。 “新任大将军就没给咱颁布点指令?” “没~大将军很忙。” “他在忙什么?” “忙杀人!” “杀谁?” “杀旗丁。” “为什么??” “不知道啊。” 胡国柱此刻的表情精彩的没法用言语来形容,老半天才冒出一句:“完了~” “将军,咱们怎么办?” “告诉弟兄们准备一下,今夜突围。” …… 荆州城,艳阳高照,但阴霾密布。 旗营门口。 一群人五花大绑的跪着。 “钦命定远大将军有令,经查,计有满洲参领庆云等二十六名官佐,于衡州作战时畏葸不前,坐视主帅陷入重围,十恶不赦。枭首示众,以儆效尤。” “斩!” 一群身穿黄马褂的侍卫立即挥刀砍下。 围观的旗丁们噤若寒蝉,攥紧拳头,又惊又惧。 新任大将军为人残暴,每天都要杀人,杀人必有理由。 荆州都统衙门。 蒋青云的面前放着一本花名册,他一边翻页,一边在旗丁的名字上画红叉叉。 只要是是在尼堪阵亡地点2里之内的旗丁,无论品级,无论满汉,无需审判,视同有罪,直接砍头。 一口气画了几十个红叉叉,蒋青云叹了一口气,意义不明,似是心有不忍。 “大将军,您可要注意身子啊。” 说话的是御前二等侍卫苏勒达,他弯着腰,露出谦卑又关心的笑容。 “西南明廷亡我大清之心不死,而我八旗内部堕落日渐严重,以至于造成了衡州大败。旗丁乃大清根本,如今,根本不稳,形势很严峻呐。” “大将军,奴才去厨房给您炖一碗银耳羹。” 蒋青云不言,只是微微颔首。 为国操劳至斯,是该补补了。 苏勒达刚走。 就有护卫来报:“大将军,贝勒屯齐求见。” …… 屯齐硬着头皮走进屋子,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副都统,一进门就齐刷刷的跪下了,言辞恳切。 “大将军,不能再杀了!” 蒋青云收敛笑容: “本官原本也不想杀人,可翻阅衡州战报,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八旗堕落至斯,谁之过?” 众人噤若寒蝉。 苏勒达刚好端着一碗银耳羹走到门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蒋青云挥挥手: “分一半给鳌兄。” “嗻。” 屯齐谄媚道: “大将军仁厚。” 蒋青云起身,叹了一口气: “哎,罢了罢了。” “诸位请起,本官就给你们一个面子,已经列入名单但是尚未处决的旗丁暂且不杀,但也不能释放,全部编入陷阵营吧。本官也不舍得杀他们,可军纪堕落至斯,本官忧心如焚啊。天下未定,打天下的八旗劲旅却变成了这个样子,长此以往,社稷是要出大事的。” 众人默然。 道理都是对的,但是想不通问题出在哪儿。 188 独特的蒋氏存地失人战略 荆州城外,听到鼓声集结的八旗兵黑压压站满了几十亩地,现场队列整齐,鸦雀无声。 牛角呜咽。 城头,终于出现了一个伟岸的身影。 蒋青云! 他一开口,军心就稳了。 “本官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关外的一万铁骑不日即将抵达湖北。” 城外一片欢腾。 关外援兵好啊,关外的老乡既能吃苦,又能抗伤亡。 讲到激动处,蒋青云突然爬上了垛口。 “弟兄们,我这还有一个更大的好消息,本官昨晚夜观星象,看见了七星连珠,罕见的吉兆啊,天意啊。优势在我,此战必胜。” 护卫们连忙将其拉下,站在垛口上面演讲很危险的,无论是下方射来一箭,还是后面有人推你一把,小命就没了。 众人只当是蒋青云武德充沛,没想到是体内尚有毒性残存。 别说旁人了,就连蒋青云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有点癫。 城下~ 旗丁们又是一阵欢呼。 天象好啊,天象得信啊。 有老乡,有天象,我们的胜算很大啊。 想比较于集体亢奋的旗丁,高级军官们很平静。 他们都知道所谓天象纯属无稽之谈,默默祈祷这位新任大将军最好真的有两把刷子,别把大家伙都带进地狱里。 大家的好日子刚开头,真的不想死。 一边是集体狂呼,一边是出奇冷静。 蒋青云望着这群淡定的八旗官佐,不禁心生怒火,暗起杀心。 很有文化是吧? 走着瞧。 …… 荆江对岸。 明军中军帐。 李定国在简陋的沙盘上标注已经到位的兵力,麾下大军刚刚拿下了松滋,饮马荆江,此刻他的心情很不错。 荆江之畔血流成河,抗清事业蒸蒸日上。 “秦王的大军何时到?” “不,不知道。” “没有驿报吗?” “去往沅州方向的水陆要道都被封锁了,我们的人过不去。” “什么?” 李定国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昨晚刚知道,下官也不知秦王是何意,故而难以启齿。” “军粮呢?” “约定是每10日送一趟,可今天已是第15日,沅州那边说军粮已在途中,只不过是被洪水所阻。” 李定国在帐内来回踱步,突然,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速速通知冯双礼来中军大帐开会,准备一队刀斧手埋伏于幕后。” “遵命。” 下午,属官气急败坏的回来了。 “殿下,庆阳王走了,这是他留给您的书信~” “他的兵马呢?” “驻扎在岳州的3万人跟着庆阳王一起走了。” “去哪儿了?” “向南去了。” “大战在即,他们怎么能~哎,你拿着我的亲笔信拦截冯双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哪怕先打完这一仗,再分道扬镳。” 李定国几乎要哭了,大好形势,毁于一旦。他感觉有一双大手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狠狠捏了一把。 …… 次日。 “殿下,不好了,皇上来了。” 狼狈的永历帝一见李定国,差点就哭出来了。 “皇上,安龙府出什么事了?” “爱卿,孙可望这个乱臣贼子他居然发兵围了皇宫,如果不是辽国公指挥建州左卫拼死突围,朕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永历的状态接近崩溃。 李定国望着盔甲染血的兀儿特和他身后已剩不多的正蓝旗将士,一时间百感交集。 “来人,扶皇上去歇息。” 永历离开时,李定国丢了一个眼色,兀儿特秒懂。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营外。 “辽国公,孙可望真反了?” “是,他的兵来的很突然,当时箭如雨下,我的弟兄只冲出来300多人。” “为什么??” 兀儿特苦笑: “晋王殿下,我有句话不吐不快。” “国公请讲~”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秦晋两藩势均力敌,本来就没法在一个屋檐下共存,早就该分家了。” 李定国愣住了。 半晌~ “本王其实也知道,但本王拉不下脸,因而一直磕磕撞撞的共存,寄希望于秦王殿下能够识大体,顾大局。” 兀儿特默然。 此刻,他内心处有一小块崩塌了。 …… 贵阳。 秦王府。 “大局?谁的大局?他李定国的大局吗?” 暴跳如雷的孙可望拔出宝剑架在被自己俘虏的东阁大学士吴贞毓的脖子上。 “秦王!抗清事业刚刚出现大好局面,南方半壁江山就在眼前,我们不能内讧啊。你杀了老夫没关系,老夫只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放弃前嫌协助晋王打赢湖北会战?” “协助?”孙可望满脸戾气,“吴大学士,我协助他打赢了清军,你猜他下一步会对我做什么?” “秦王!大局为重。” “去你妈的大局。” 孙可望一剑刺入吴贞毓的胸膛。 “你口口声声大局,他口口声声大明。如果他李定国安心做第二把交椅,尊我这个义兄为王,能有今日的局面吗?” 拔剑,吴贞毓飙血倒下,死不瞑目。 当日~ 来不及逃跑的明廷文武官员十八人被集体斩杀,首级悬挂于城门口。 孙可望下令贵阳全城戒严,并在云贵桂三省公开捉拿永历李定国一系的文武官吏,即捕即杀。 与此同时,他的心腹冯双礼控制了全州,堵住了李定国撤回广西的必经之路。 …… 四月初四。 清军开始渡河,明军拔营后撤。 如此默契的行为背后却是两位主帅心意的意外撞车。 李定国和兀儿特俩人琢磨了一晚上,认为当下局势危急,腹背受敌,必须打败正面清军才有生存空间。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李定国下令前锋拔营后撤,让八旗兵安心渡河,双方摆开阵势厮杀,在野战中尽量给予八旗兵重大伤亡。 虽然很难,但没有更好的选择。 李晋王的心思很简单,蒋大帅的心思很复杂。 首先,绝对不能输。 输了,顺治会杀自己,八旗会杀自己。永历帝也不会感谢自己,如果明军真打进了京城,自己肯定被大卸八块。 其次,要收复失地。 重新夺回湘鄂赣三省,才能彰显自己的价值,确定自己大清擎天柱的地位。 最后,满洲八旗还需减丁。 根据户部统计的数据,满洲旗丁数量勉强接近9万。 9万,太多了! 满洲旗丁存量必须降低到7万以下,否则,顺治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就不舍得分权,自己的路还是走不宽。 但不能少于5万,否则,失血过分的大清国会猝死。 蒋青云准备用八旗兵的血“换回”湘鄂赣三省,顺手让李定国甩掉孙可望,从头开始,重新奋斗,多撞南墙。 人才难得,将来时机成熟了可以收入囊中。 总结下来,蒋氏战略方针就四个字——“存地失人”。 189 坏了,鳌拜醒了 荆江北岸,渡河现场。 2名风尘仆仆的斥候终于回来了。 “禀大将军,孙可望在湘西搞坚壁清野,河面之上无一艘粮船,无一个兵丁。” “好~你们有功,各赏银200两,官升两级,下去吧。” “谢大将军。” 斥候满怀感激。 赏赐甚厚! 按理说,赏的有点过了,与朝廷规制不符。普通兵丁们欢欣鼓舞,谁不喜欢慷慨的上司呢。 围在蒋青云周围的八旗官佐也略感振奋。 “天佑大清,这节骨眼上,孙李二贼居然内讧了。” “是啊是啊。” “老天有眼,我军胜算大增啊。” 众人聊的眉飞色舞。 孰料,一旁的蒋忠诚忍不住站了出来,如今他身为定远大将军的爹,军中地位扶摇直上,已经可以驱使八旗兵做马弁了。 他先吐了一口痰,确保声音洪亮清晰。 …… “诸位,你们怎么能说是天意呢?分明是大将军运筹帷幄,暗中使用了一系列特别复杂的计策,才让孙李二贼互相猜忌,甚至武装内讧。” “我认为,这份功劳应该归大将军。” 众人讪笑。 老蒋吐掉了一口痰,众人嗓子眼里多了一口痰。 憋屈! 蒋青云欣慰的点点头,爹终于成熟了,爹进步的空间很大啊! 突然~ 一骑飞奔而来。 “报~鳌大人他、他……” 蒋青云心里一紧。 “我兄长他怎么了?” “他醒了,但是不说话。” 瞬间,空气骤凉。 蒋青云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惊喜万分,还说出了一番站位颇高的话。 “太好了,我兄长是朝廷任命的正牌子大将军,诸位,他醒了,我是不是应该让贤?” 死寂~ 现场竟无人敢出声,兹事体大,事关站队。 贝勒屯齐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 “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回荆州瞧瞧大将军身体恢复的情况,再做定夺?” 蒋青云没有吭声,环视众人的反应。 老爹手按刀柄,一声不吭。 站在老爹身后的参将郑四维凶光毕露,咔,弹开了刀簧。 御前二等侍卫苏勒达缓缓抽出了半截佩刀,刀锋和刀鞘摩擦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所有人耳朵。 大舅哥拎起了铜棍。 精悍的老丈人侧移两步,手伸进腰侧,似有暗器。 周仓爬上战马摸出一面小旗左右一通摇晃,几十丈外,由兵马司军官组成的护卫马队围了过来。 …… 气氛紧张。 蒋青云后背全是冷汗,内讧的结果很可怕。 穿越以来,自己的处境一直很微妙,有皇权庇护的前提下,自己可以指挥旗丁如驱鸡狗,一旦自己表现明显出反意,旗丁显然不会帮自己。 绿营也差不多,本来就是一群墙头草。 自己没有爵位,没有封地,人在京城,发展私兵更是无从谈起。 穿越前的经验告诉自己——平台很重要。 目前,自己需要清廷这个平台。 …… 苏勒达第一个开口了:“贝勒爷,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 屯齐摇头: “决战事关重大,鳌大将军是朝廷钦命的定远大将军,自辽东起,经历大小征战百余场,经验丰富。若他为将,我军胜算更大。 苏勒达眼睛里几乎喷火: “我军已渡河3000余,大战一触即发,你说临阵换将,怎么换?就算鳌大人现在神志清醒如初,他的腿伤骨折怎么办?难道让我方主将坐着轮椅上战场吗?我军怎么看?敌军怎么看?” 蒋青云微微颔首,苏勒达,你前途肯定光明。 待护卫马队四周围住之后,他才开口了。 “本官和鳌大人亲如兄弟,奈何造化弄人,唉,做大将军,非我本心。让贤,应该让贤。对了,对岸明军可有异动?” 郑四维立马抱拳。 “末将去看看。” 过了一会工夫,他就跑回来了。 “明军出动了,明军已经出动了。” 众人无语。 蒋青云严肃的点点头。 “诸位,事已至此,咱们先打完这一仗,打完了立马换帅。我很疲惫,如果卸任,我就去武昌逛逛青楼。” “嗻。” 众人只当是大将军性格豪放,言行无状,没往中毒上面联想。 …… 春夏之交,荆江水流明显湍急。 望着脚下那滚滚的江水,登船之前,蒋青云决定还是留一手。 “江北。” “末将在。” “所有船只归你统辖,无我军令,任何船只不得随意行动,任何人不得随意渡江。” “遵命。” 指挥中枢人员分别乘坐两艘船,一前一后离岸,这是一种安全措施。 蒋青云望着望着十丈之外以贝勒屯齐为首的异己分子们乘坐的那艘大船,大惊失色。 “谁在唱歌?” “大将军,没有啊。” “是吗?” 他疑惑的摇了摇脑袋,似乎听到海妖在唱歌? 再一扭头,顺治站在桅杆底下。 “皇上,你不用担心,纵然全世界都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的。” “是吗?朕很想知道为什么全世界都与我为敌?” 不对,不对啊。 蒋青云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啪~瞬间,幻觉全部消失。 一旁,老爹惊恐的望着自己。 “你真中毒了?” “是啊。” “你那天不是装的?” “是真的。” 蒋忠诚一脸震惊,他一直以为发疯是假装的,毕竟自家儿子诡计多端。 …… 大船靠岸,兵丁登岸。 清军安营扎营,明军纹丝不动,双方相安无事,忙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蒋忠诚来了。 刚掀开帅帐,就看见儿子蹲在那聚精会神的研究一袋碾碎的草药?? “大将军,你没事吧?” “爹,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这是什么药?” “神药。吃了它,懦夫变猛士,大郎变门庆。” “云儿,我感觉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大对劲,我~我去找个大夫吧?” “站住!爹,你记住,军中无父子,在家里叫我云儿我不挑你的理儿,现在,你应该叫我什么?” “大将军。” “爹,决战的时候,通州镇要做督战队,令行禁止这块,你给我狠抓一下。” “嗻。” 蒋忠诚心里很害怕,儿子说出来的话奇奇怪怪的。 次日~ 清军继续渡河。 午时。 “报~明军大举来犯。” “兵力规模五万人,有战象有骑兵,打的是晋藩大纛。” 沉闷的牛角声响起。 数十名八旗高级军官整齐的等待在大帐外。 “参见大将军。” “起来吧。” “大将军,请告知我等您的作战部署?” “嗯?” 蒋青云一愣,什么部署? 众人也一愣,你不会没有部署图吧?贝勒屯齐脸憋的通红,差点就要骂娘了。 …… 当所有人的情绪快要失控时,鼓声骤然响起,那一面面比人还高的牛皮大鼓发出的神声音摄人心魄。 蒋青云心神一震,随即从缠绵的幻觉中挣脱出来。 不好,刚才又出现幻觉了。 他望着底下愤怒的众人,放声大笑,做胸有成竹状。 “敌人想决战,我就避战。敌人避战,我就求战。” “休战一日,晾他一日。” “传令三军,死守营寨,绝不出营。若明军来攻,以强弓硬弩火枪大炮还击,驱逐即可。” 说完,他扭头回帐。 他意识到麻烦大了,原来,自己这些天居然一直是介于清醒和不清醒之间。 他把吴庸留下的解药倒入嘴里,又端起案上的茶碗咕嘟咕嘟全部喝下,试图尽快恢复到正常情志。 “大人,江北送来的密信。” 展开一看。 “鳌大人病情不稳,时好时坏,昨日傍晚又上屋顶了。” 190 年俸50两以上八旗军官,出列! 清军大营。 贝勒屯齐的军帐内,聚集了一群宗室贵胄,他们个个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突然,帐门被人掀开。 “我回来了。” “沙里布,怎么样?” “鳌大人又发病了,什么屋子都关不住,徒手拆门板,追打看守。诸位,鳌大人全疯,蒋大人半疯,很显然,我们只能选他。” 沙里布说完,抓起酒坛猛喝一气,他悄悄潜回荆州城查看,这一来一回可是累坏了。 众人面面相觑,完了。 …… “贝勒爷,没得选了。” “京城几位旗主王爷殷鉴在前,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尊他为大将军,否则会被朝廷视为乱臣贼子,我们的家眷也会受牵连的。” 当晚,屯齐辗转难眠,干脆出帐溜达。 军营井井有条。 明哨、暗哨,巡逻队,马厩、粮草,一件件一桩桩安排的妥妥当当。 当然,这些和蒋青云没啥关系。 并不是他部署有方,而是他只需发布一道粗略军令,训练有素的军官们就会把军令拆分成若干小环节,各自执行到位。 扎营,吃饭,渡河,披甲,旗丁们都会自己管理自己。 军营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以至于所有人都忽略了蒋青云是个外行,也包括蒋青云他自己! …… 暗哨厉声喝道: “口令!” “冲阵同死。” “小的拜见贝勒爷。” “大将军还没睡吗?” “是的。” “我过去瞧瞧。” “请~” 帅帐,灯火通明。 “末将屯齐求见大将军。” “进来吧。” 屯齐解下自己的佩刀丢给门口的护卫,深吸一口气,掀开帐门。 里面灯火通明。 蒋青云头也不抬,趴在那奋笔疾书。 一面面旗帜,墨迹未干透。 “镶红旗冲阵同死营”、“正红旗无生冲击营”、“镶白旗陷阵必死营”、“正白旗决死冲阵营”~ “大将军?” 蒋青云扭头微笑,一不小心露出了森森白牙。 “本官研究八旗战史,小有心得。从后金到大清,地盘在扩大,八旗却在堕落。所以,本官亲自绘制了这些旗帜,明日,本官将发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唤醒旗丁体内沉睡的武勇。” “大将军,怎么个酣畅淋漓?” “明日便知!” …… 黎明时分。 蒋青云还在奋笔疾书,地上全是纸团。 恍惚中,帐门又被掀开。 “大将军!大将军!” “何事?” “该用早膳了。” “啊,端来吧。你哭什么?” “大将军,您年纪不大,身子骨又不好,再这样不吃不喝,三军将士可如何是好?” 蒋青云长叹一声,将手背到后面。 “暗藏在京城的敌人虎视眈眈,西南反贼沉渣泛起,我不敢闭眼呐,一闭眼,刀光剑影,人喊马嘶,血流成河。你懂吗?” 许久,没有反应。 蒋青云在帐内一番寻找,发现人没了,于是怒气冲冲走到帐外。 “刚才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呢?” 护卫吓懵了: “大将军,标下一直站在这里,未曾见有人出入啊。” “哦,没事了。” 蒋青云一声不吭的回到帐内,将吴庸留下的药粉取出一些以温热的茶水送服。 轻轻念叨:阿弥陀佛~ …… 清晨。 在各级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八旗军的战前准备可谓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久经战阵的统帅都知道,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团才是一支军队最最宝贵的财富,外行蒋青云也知道。 早饭时间,到处人声鼎沸。 有人低声询问屯齐:“大将军怎么样了?” 屯齐想了想,回答道:“勉强健康。” “有多勉强?” 屯齐刚想说什么,就见神采奕奕的蒋青云过来了。 在他身后,甲士如云,一队黄马褂侍卫格外的醒目,仿佛在提醒所有人,定远大将军是受到皇权庇护的。 护军参领雅布兰高声道: “大将军有令,大战在即,凡佐领以上皆赏酒一碗。” 喝酒好啊,军中就没人不喜欢喝酒。 有人端着浑浊的酒碗,问道: “这是什么酒?” “巴图鲁药酒。” “里面有啥?” “不知道,应该是好东西,应该挺贵的。” 少顷,全部酒水告罄。 众人纷纷赞叹这酒有劲,又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量。许多人神经质的抽出佩刀又插回刀鞘,一副跃跃欲试状。 红光满面! 毕竟这酒里面有鹿茸、虎鞭、肉桂、海马、银羊藿,百年人参,还有放翻鳌拜之后余下的药粉。 好一锅中药折箩。 …… 十里之外,明军大营。 李定国收到了蒋青云亲笔草拟的战书,心中暗喜,遂提笔写下:“固所愿也”。 他当下的处境很不乐观,贵州方向的粮饷断了,广西老巢被孙可望占了,可谓是四面楚歌。 7万大军里仅有1万老兵。 军中粮食仅够维持8天。 他走出帅帐,无数士兵就默默的围了过来,眼神里有信任、期待。 生死追随李晋王! “弟兄们,今日一战,我会与你们并肩作战,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殿下~” 士兵们哽咽。 然而~ 朱由榔突然病了,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总之,他没法按照李定国的期望,在大战之时身穿龙袍亲自擂响战鼓为大军助威。 皇帝擂鼓,可抵5000虎贲。 皇帝冲阵,可抵50000虎贲。 李定国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永历帝不如隆武帝,远甚~ …… 清军大营内。 蒋青云也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 传令兵在营内高呼: “大将军有令,凡年俸50两以上军官,统统出列!” 半刻钟后~ 蒋青云面前就站满了人,他索性爬上一辆辎重大车车顶: “自入关之后,八旗集体堕落,战斗力急剧下降。原因就在于,许多的军官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以至于酿成衡州大败。” “这样不行,军官要起带头作用。” “我宣布,组建一支军官敢死队作为全军的尖刀,直插明军。” “年俸50两以上军官,统统编入敢死队。这不是自愿,是强制,谁不服,就杀谁全家。” 雅雀无声。 一个九品蓝翎长的年俸就已超过50两,这是要把九品以上武官统统编入敢死队啊。 贝勒屯齐连忙挤到人群前面。 单膝下跪,哀求道: “大将军,万万不可啊。培养一个合格军官需数年乃至十数年,让他们平白死于明军小卒之手,何其荒唐?” 191 虽然战场血流成河,但我大清却是蒸蒸日上 “异己分子自己跳出来了,屯齐是一个。” “拿下!” 蒋青云一声怒吼。 早有准备的通州镇参将郑四维立即催马冲入人群,一枪戳去!尖锐的矛头轻松刺穿屯齐胸膛。 不到战时,不披甲。 所以,在披甲执锐的郑四维面前,无甲无刀的屯齐甚至没有一搏之力。 郑四维恶狠狠的拔出长枪。 屯齐惨叫倒下,当场咽气。 …… 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目瞪口呆。 屯齐可是堂堂的大清贝勒,论位置仅在鳌拜和蒋青云之下,是无可争议的军中第三帅,就这么杀了? “贝勒爷?” 屯齐的死忠护卫们发出尖锐的悲鸣,拔刀冲来,随即被雅布兰的神箭手小队逐个精准射杀。 头顶箭矢乱飞,军官们抱头鼠窜。 虽然清军大营血流成河,但我大清却是蒸蒸日上。 蒋青云格外兴奋,大手一挥。 “站住,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许乱动。违令者,杀无赦。” 一声响箭~ 通州镇、五城兵马司、还有紫禁城护军们从各处鱼贯冲出,果断分割开慌乱的旗丁。 骑兵对步兵,有甲对无甲、有准备对没准备~ 一个字:碾! …… 待基本控制局势之后,蒋青云大声喊道: “本官是钦命定远大将军,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想临阵投明吗?你们在京城的家眷统统不要了吗?” “贝勒屯齐同情正蓝旗,是潜藏在我大清中枢里的异己分子。本官是奉旨杀他,不是擅自杀人。” 瞬间,局势稍稳。 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曾经说过: 人类擅长自我欺骗。 当他们惊慌失措、思维混乱时,不妨给他们一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破绽百出!哪怕这个理由浑身漏洞! 百分之七十的人会选择相信! 深谙人心的蒋青云再次大声疾呼: “本官是立了军令状的!此战只能赢,不能输。如果输了,本官也活不了。所以,本官和你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听话,服从我的军令,我会带着你们建立不世之功。官爵、金银人人都有,而且格外丰厚。” …… 蒋青云摸出一根白布条扎在额头上,布条上面赫然用红字写着——七生报国! 这个模样过于罕见。 以至于军营里真的安静了下来。 只见这位定远大将军状若疯魔,拔刀指向南方! “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你们真的忍心干出那种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吗?” “大清,还要不要啦?” “京城,还要不要啦?” 慢慢的,似是药效褪去了,蒋青云的演讲越来越流利,句句经典。 “敢死队的弟兄们,我告诉你们,在3000多年的历史里,从未有过像八旗这样自诞生以来就肩负神圣使命的族群。 “我们是与众不同的!” “我们是战无不胜的!!” “我们是刀枪不入的!!!” “现在,拿起你们的刀枪,穿上你们的甲胄,骑上你们的战马,给我杀过去!无论前方炮火多么猛烈,无论前方的敌军有多密集。 “敢死队,永远前进。” “擂鼓!” “突决死突击!” 军官们集体上头了,群体陷入了癫狂。 …… 李定国考虑到新兵太多,摆的是最简单的“方阵子营”,即步兵在中间,大炮在最前面,火器兵随后,长枪手再后,两侧是骑兵。 明军沉默而悲壮的向着清军大营而来。 清军大营的营门,也缓缓的打开了。 被药酒、演讲和威胁折腾麻了的八旗军官敢死队一个个迅速披甲、上马,接过兵刃、整理队形。 “冲,冲啊。” 队伍前头,一杆旗帜格外醒目——“巴图鲁决死特攻营”。 血红旗帜,黑色字迹,还是方形的旗面,和清军常见的三角旗不同,释放了焕然一新的信号。 李定国突然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疑惑的问道:“他们的大炮呢?” “好像没用。” 清军火炮明显占优,故而每战必用,明军对此深为忌惮。 李定国很不解。 为什么?? …… 骁勇善战的满洲正白旗人硕岱,也忍不住提醒:“大将军,咱们有炮。” “此战不用大炮,以骑射杀敌。” 硕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孰料蒋青云投来冷冷的一瞥,那眼神比白起都冷,若手里没有成千上万条人命是酝酿不出来的。 硕岱瞬间低头。 军官敢死队,狂飙冲锋! 2里,明军的大炮响了。 半里,明军的火绳枪响了。 …… 蒋青云突然扭头盯着老爹。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蒋忠诚连忙拱手:“大将军英明。” 前方,枪炮震天。 一名贝子实在忍不住了,轻声劝谏:“大将军,让绿营兵也加入决死特攻吧。” 蒋青云摇头: “不可。正是彰显我八旗武勇的时候,怎么能让身份卑贱的绿营兵分享这份荣光呢。” 见众人一脸无语,他又说道: “我与你们打个赌。至多半年,湘鄂赣三省都可光复,赌注20两金子,就这么说定了啊~” 众人无奈,无语,紧张的眺望前方,祈祷己方能赢。 …… 不得不说,军官敢死队战斗力确实强悍。 要知道,这些护军校、亲军校、步军校、骁骑校,包衣参领、护军参领都是血与火里滚出来的,战场上成长起来。他们个个军事素质过硬,思想更是忠诚,战斗力岂是寻常士卒可以比拟的。 这帮人硬扛了两轮炮火、三轮火绳枪,咬着牙冲到了明军炮阵前面。 一轮重箭覆盖。 伤亡惨重的炮兵们放弃了炮位,匆忙后撤。 下马步战的八旗军官们以丢在原地的炮车为障碍,化身人形弓箭塔,下一轮重箭覆盖的是最近的一个明军火绳枪方阵。 中重箭者非死即残,血腥无比。 明军火绳枪手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也开始后退。 …… 李定国看傻了,他感觉清军主将好像是把大批的精锐士兵甚至是基层军官用来陷阵了。 这是什么弱智打法? 他扭头询问部将。 “敌将是谁?”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叫蒋青云的文官。” “此人是个外行。”李晋王如此评价。 “传令,各部轮流进攻,以盾兵掩护弓箭手,长枪兵随后策应,杀光这批鞑子军官,清廷一定元气大伤。” “遵命。” 为了达到目的,李定国甚至前移到距离锋线不足100丈处,亲自督战。 哪怕身边流矢不断,他也不躲。 晋王威望加持,明军开始合围,从四面八方展开海浪一般的围攻。 战况异常激烈。 清军精锐,明军人多! 清军凶悍,明军人多! 清军战争娴熟,明军人多! 很快,冲阵的八旗军官敢死队耗尽了携带的箭矢,只能丢弃弓箭,拔刀肉搏! “杀明狗!” “杀鞑子!” 两边狠狠的碰撞在一起。 192 伟大,无需多言! 清军大营。 蒋青云见己方敢死队竟然陷入了明军重围,心急如焚,立即开始了第二轮动员。 这次不搞强制,纯自愿。 按旗动员,挨个点名。 “正白旗有没有不怕死的汉子?出列。” 呼啦啦~ 方阵里头站出来一百多名旗丁自愿救援友军,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多少是有点信卯的,是弥足珍贵的八旗勇士。 硕岱一咬牙,拱手道:“末将也愿出战。” “好,硕岱参领不愧是上三旗出来的勇士,忠诚可嘉。来啊,接旗。” 硕岱伸手,接过营旗~ 这是一面方形的旗帜,白底,红字描黑边,旗面赫然写着十八个大字——正白旗决死冲阵营。 “镶白旗呢?有没有不怕死的?” 稀稀拉拉站出来百余人。 “镶蓝旗呢?” 又站出来几十人。 就这么凑出了七八百人。 …… 蒋青云丝毫不想留给这帮人思考(后悔)的时间,扭头道:“开始吧。” 大纛旗急速摇动。 鼓声惊天动地。 “冲啊。” “镶红旗冲阵同死营”、“正红旗无生冲击营”、“镶白旗陷阵必死营”、“正白旗决死冲阵营”、“镶蓝旗冲锋求死营”、“正黄旗悍不畏死营”、“镶黄旗死得其所营”。 营旗一面比一面震撼。 出击的旗丁们们默默的将一条写着七生报国的白布条扎上额头,还别说,扎上之后,气质这块确实不一样了。 昭和艺术,吃透了真能成事。 …… 著名政治学家马基雅维利曾经说过: 战争开启之后,忠诚的将最先死去,然后是勇敢的,最后是狡猾的。而伪君子和真小人,他们都跑掉了。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最忠诚的八旗军官敢死队深陷敌阵,自告奋勇的勇士们也即将陷入敌阵。 这些人是不可再生资源!这些人是任何一个帝国都不可能在十年之内复刻出来的精锐军事资源。 一名贝子实在忍不住了:“大将军,莫要再添油了,咱们全军押上吧?” “时机尚未成熟,诸君稍安勿躁,我将带领你们取得一次伟大的胜利。“ 说完,蒋青云发现周围人注视自己的目光很复杂,有愤懑、厌恶、不解,还有哀求。 无所谓! 你们奈何不了我! 除非,你们敢造反! …… “通州镇总兵蒋忠诚,出列!” 蒋忠诚差点被吓尿了,战战兢兢的走出来。 “末将在。” “你率2000绿营火绳枪手,1000长枪手,1000弓箭手,向右前方500步,原地结阵。” “遵命。” “通州镇镇标右营副将郑四维。” “末将在。” “你带1000马队从右翼袭扰,若明军出击,你就与总兵大人汇合。” “遵命。” “游击将军胡国柱。” “末将在。” “你率本部骑兵,我再与你加强500镶黄旗马队,绕到明军后方袭扰粮道,游击作战。” “遵命。” 不出意外的话,关宁骑兵肯定游而不击,他们才不会死啃李定国呢。 蒋青云仿佛成竹在胸,不断发号施令。 实际上他所有的军事常识加起来不超过一本《大清话事人》,纯军事外行。 虽然是个外行,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他却敢亲自指挥大军作战,而且打的有声有色。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种自信~ …… 如此弱智的指挥,如此凶悍的精锐士兵,如此离谱的打法,李定国心中陡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清廷真的无人可用了吗? 突然~ 一名隶属于大明建州左卫的蓝甲骑兵匆匆赶来。 “殿下,国公让我通知你,御驾马上转进。” “转进?去哪儿?” 蓝甲兵尴尬不语。 李定国脸色大变,妈的,什么转进,分明是要逃跑了。 “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走了,拦不住,国公他尽力了。” “我知道了。” 李定国默默注视着前方血腥的厮杀,又看到明显要迂回的关宁军骑兵,不禁黯然感慨。 “如果~我有粮有后援,10日,至多10日,我定砍下此人的脑袋。只可惜,只可惜~” 他眼眶微红,颤抖着拔出佩刀: “传令,西府军殿后,其余各部交替掩护,缓缓撤出战场。” …… 清军大营。 有人惊呼:“大将军,明军撤退了。” 蒋青云眼角抽搐,心中暗骂李定国为何不坚持打下去。 “昭告全军,我军取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明军这一败,将败退一千里。传我将令,鸣金收兵。” 下午~ 战场恢复了安静。 清军伤亡1800余人,看似不多,但阵亡的是1200名八旗军官和600名自愿出战的忠诚旗丁,和卡廷森林有异曲同工之妙。 明军伤亡5000余,李定国放弃了岳州城,班师南下。 …… 2日后。 蒋青云率军进驻岳州。 在城中校场一处临时搭起的高台,他红光满脸的发表了一次简短但热情洋溢的演讲。 现场听众过万~ 他强调: “松滋战役是极其关键的一战,是西南大战的转折点,是奠定天下格局的关键一战。从此,明军走下坡路,我军走上坡路。” “为了表彰有功将士,本官决定抛开兵部的规矩,将赏银翻倍,晋升也应从宽从优,能升官的一定升官,不能升官的想方设法也要升官。” 说到做到。 打人一巴掌之后,必须给个甜枣。更何况,官爵和银子都是朝廷的,花朝廷的钱,办自己的事。 昨日战斗,凡出营之人最低赏银100两,甚至有个幸运儿拟官升四级,赏银5500两。 慷慨,无需多言。 伟大,无需多言。 …… 岳州府衙。 刚服完药的蒋青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拟写奏折,字体故意写的比较潦草,甚至还有几处笔尖掉下的墨滴。 “……臣蒋青云泣血飙泪奏报,经过长达半个月的残酷的决战,臣终于击败了贼酋李定国,斩首一万,攻占岳州重镇。本部满洲旗丁伤亡……” 想了想,提笔写下——三十一。 有整有零,比较科学。 奏折写完,继续写呈送兵部的请功折子,密密麻麻的小楷,名单展开之后足有两丈长。 …… “来人。” “大将军有何吩咐?” “600里加急报捷,还有,开会!” 半个时辰后,贝勒、贝子、副都统,辅国将军们乌泱泱的挤满了一屋子。 蒋青云喜气洋洋: “本官告诉诸位几个好消息,第一,鳌拜鳌大人病情有所缓解。第二,我部先锋骑兵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常德。第三,报捷的折子已经600里加急送去京城了。” 众人默然。 自从打完尴尬的松滋战役之后,全军的士气就有些微妙,似是低落,但又不全是低落。 总之,士气沉闷的很。 “大将军,追杀李定国吧?” “不不,本官判断孙可望和李定国火并在即,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要做聪明的黄雀。我们坐在河边,看着敌人的尸体从上游漂下来,岂不快哉?” “大将军,万一错过战机?” “我负全责,你们只需要对我负责,我对皇上负责。我再强调一下,满洲旗丁人丁稀少,每一个的生命都很宝贵,怎么能让他们做出这种无畏的牺牲?” “诸位,我说的对不对?” 望着慷慨激昂的蒋青云,众人只觉心里堵得慌。 “大将军说的对。” “好~昭告全军,继续休整,何时开拔?待我军令。” 193 精神崩溃的顺治,躲进了佛堂 紫禁城,乾清宫。 外面下着小雨,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新任兵部尚书陈之遴跪在殿内的金砖上,甚至不敢抬头,可他能感觉到顺治在颤抖,在哭泣,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这几天。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金厦郑森率水军突袭闽东,击溃朝廷水师二十余艘战船。郑森派遣陆勇登陆福宁府,杀死知府以下官吏兵丁一千余人,盘桓不走了。 浙东张煌言在当地渔民的配合下,率军登陆嘉兴府海盐县,杀死知县以下百余人,后慑于杭州援兵将至,主动退去。 广东雷州府城被一名自称为“大明广州水师提督”的海匪率众攻陷。 另有沿海多个州县的地方官挂印而去,东南各省百人以下的小股造反事件多如牛毛~ 结果~ 今天又来了一个最最重磅的坏消息。 “疑似明廷奸细潜入中军大帐投毒,定远大将军鳌拜中毒疯癫,副手蒋青云一同中毒,稍轻一些,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 顺治凄厉的哀嚎:“怎么会这样?朕的大业啊!” 陈之遴低着头: “皇上保重龙体,不过些许宵小之辈作祟,不消旬日,定然烟消云散。” “荆州方面有其他消息吗?” “还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你再回去查查档。” “嗻。” 陈之遴默默退出乾清宫。 陈家,籍贯浙江嘉兴海盐,乃是浙东望族,父亲曾任巡抚,后因处理战事不力被崇祯革职,自杀在狱中。 陈之遴因父罪被牵连,被崇祯罢官。 他原是东林干将,江南著名词人,和钱谦益、陈名夏私交很好,时常以诗文应和。 清军打到江南之后,他是较早投靠的一批前明臣子,受到清廷赏识,官路亨通。 此刻,他的内心很矛盾。 不希望蒋青云打胜仗,因为他杀了老友陈名夏。 又希望蒋青云打胜仗,否则明军席卷南方,南北分治,海盐陈家偌大的家业就完了。 …… 乾清宫。 顺治来回踱步,时而琢磨调动关外马队南下,时而考虑立即昭告天下,让吴三桂和尚可喜永镇边陲。 “吴良辅,朕若是御驾亲征,如何?” “皇上万金之躯,不可,不可啊。” “那你说荆州的大军能打赢吗?” “应该能~” “真的吗?” 吴良辅苦着脸,这咋说啊。 过了会,有侍卫急匆匆来报。 “禀皇上,礼郡王满达海于半个时辰前猝死。” 顺治又是一惊。 “朕记得满达海才31岁~” 无人敢搭话。 满达海突然病故是一件大事,虽然他是因病被削爵,可死后哀荣一样也不能少。 葬礼是给死人办的,却是办给活人看的。 次日清晨。 慈宁宫,母子俩共进早膳。 孝庄屏退左右。 “福临,满达海~他真的是病亡吗?” “额娘,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确系病亡,他的死和朕无关。” 孝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福临,朝局要稳,就不能出现一家独大。无论是满官还是汉官,一旦哪一方尾大不掉,都会钳制皇权。” “儿子铭记在心。” 顺治很平静的喝着银耳莲子羹。 孰料,这一幕落在孝庄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知子莫如母,孝庄太清楚这个儿子了,聪慧、心思重、提防心重、自尊心强、急于求成、功业心炙热,还好色。 …… 孝庄又问道:“袭爵之事?” “朕想听听额娘的意思?” “满达海长子常阿岱,敦厚老实,可袭亲王爵。” “恢复亲王爵?” “是,借此机会,你和旗主王爷们稍微缓和一下关系。斗而不破,才是政治。” “额娘教训的是。” 顺治头也不抬的喝着银耳莲子羹,似乎这是人间极品美味。 孝庄心里火气升腾。 “福临,你若有异议你可以讲!何必这般怄气?” “额娘错怪儿子了。” 顺治抬头,一脸的错愕、无辜、不解。 孝庄胸闷的难受,她缓缓说道: “每逢大事有静气,前线偶有小挫,算得什么?最差的结局,咱们娘儿俩卷了人口金银回辽东,堵住山海关,伺机二次入关。” “额娘,你觉得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明人哪怕亡国也要内斗,他们宁可双输,宁可把天下拱手让给我大清。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值得你认真研究。” 顺治放下碗,笑容渗人。 “朕问的是,让朕放弃社稷,抛弃正统,窜回辽东做部落汗王,可能吗?” 殿内空气陷入冰点。 孝庄望着满脸戾气的儿子,端起碗埋头吃羹。 直到顺治吃完,拂袖而去。 俩人不曾再说过一句话。 当天,总管太监吴良辅亲至王府,一来吊唁,二来宣旨。满达海与博尔济吉特氏所生长子常阿岱,袭了礼亲王的爵位。 消息传开,倒是安抚了许多人的心。 …… 小雨绵绵。 “皇上,小心脚下。” 吴良辅打着一柄油纸伞护着顺治走进了十三衙门边缘的一间院子。 眼前的一幕,让俩人惊呆了。 天机和尚盘腿坐在蒲团上,手捏佛珠,宛如一尊塑像。雨水不断从光头滚落,袈裟尽湿。 “哎哟喂,伺候法师的那个狗奴才是谁呀?老奴要扒了他的皮。” 吴良辅发出尖锐的爆鸣。 天机睁开眼睛,起身,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此事与他人无关,乃是贫僧自愿。” 顺治叹了一口气:“法师,何至于此?” “为国祈福,自当心诚。” “心诚,会如何?” “心诚则灵。” “朕今日有些心烦,想到你这走走。” “请随贫僧来。” …… 顺治见小佛堂清幽简洁,却透着一股不俗的审美,和那金粉刷墙、白玉铺地的黄教佛寺截然不同。 减法美学,精神逻辑,拒绝浮夸,拥抱本心。 对此刻心烦气躁的顺治而言:此地,大善。 “施主不如暂时忘却一切,抽离于俗世之外?” “朕试试。” 顺治索性学着天机的模样,盘腿坐下。 “闭眼。” “呼吸放缓。” “浊气呼出,真气下沉,无相、无我,无形。” 天机和尚一边敲击木鱼,一边用极其舒缓催眠的语调低诵梵音。 顺治昏昏欲睡,似醒似睡。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望着自己机械敲击木鱼的本能动作愣住了。 朕是谁? 朕在哪儿? 朕为什么会在这里敲木鱼? 194 身在宫门好修行 天机微微颔首,赞道:“皇上面壁功深。” 顺治搓了搓脸皮,缓缓起身道:“感谢法师,朕觉得现在好多了。法师,朕还不知你信的是哪一派哪一宗?” “小乘佛法。” “法师如何看待小乘教和黄教?” “小乘佛法强调自我完善、自我解脱、刻勤律己,所以贫僧不评价其他。” 顺治很欣赏天机的态度。 “朕想赏赐你,却不知金银官爵这些俗物法师是否合眼?” 天机微笑: “不如赏赐贫僧白米50石,再许贫僧出宫一日,将这些白米施于世人,一来可增加贫僧个人修为,二来可布施皇家仁义。” “500石!朕令顺天府协办。” “阿弥陀佛。” …… 顺治突然问道: “法师,朕把你留在深宫会不会阻碍你修成正果?” 天机心中一动。 这一天,我终于等到了! 他摇摇头。 “非也非也,不仅不是阻碍,反而是成全了贫僧。” 顺治立马来了兴趣。 “请法师解释?” “皇上岂不闻,身在公门好修行?” “听说过,不甚了解。” “人道公门不可入,我道公门好修行。若将曲直无颠倒,脚底莲花步步生。意思就是说,身在衙门,比身在佛门更好修行。做官,能够帮助更多的人,惩罚更多的恶人。出家之人若是想积德行善,首选衙门,而非山门。若是宫门,又胜过公门许多。” “精妙绝伦,法师真高人也。” 顺治头一次有醍醐灌顶之感。 他甚至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联想,若天下人人有如此境界,皇帝锐意进取、官吏助人为乐、百姓安贫乐道,那不就是人间天堂吗? 望着踌躇满志的顺治,天机和尚猜到了一二。 论窥视人心,他在平流层。 论宏大理想,他已经飞出了大气层。 甚至,蒋青云都低估了他的野望。因为蒋青云是理想的现实主义者,而他却是狂热的浪漫主义者。 …… “法师,朕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知不觉,顺治也沾染了些“蒋氏语言风格”。 “愿闻其详。” 半晌~ 顺治满怀期待的问道:“法师,朕的想法有可能吗?” “阿弥陀佛,世间有三力。一曰能力,二曰业力,三曰愿力。世人普遍认为,一件事能够成功在于能力。但贫僧认为,能力抵不上业力,业力抵不上愿力。” 天机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所谓愿力,指心之本源所产生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引发同频共振。它是一种高纬度的能量频率,也是一种极其强大的意识流。” “愿力,指由强烈誓愿凝聚而成的精神能量。既包含济世情怀,也蕴含突破困境的意志力。是驱动人突破极限、实现目标的核心动能。” 顺治有些懵。 理论研究是这样,空洞乏味的很。 这世上的信徒没有几个人能啃得动理论体系,倒是有一些浅薄胆大之人学几个名词,就敢四处宣讲,大言不惭,反而能吸引众多迷茫的羔羊。 若此刻蒋青云在场,定然抚掌大笑,先以两个字——??,总结天机的“愿力论”,然后,他会架起柴堆把这个和尚烧成舍利子!! 踏马的来了个抢宝座的~ 天无二日,教无二主。 天父杀天兄,秀全杀秀清。 …… 天机见顺治如此神情,心中了然,立马抛出下一轮话术。 “皇上,纸上得来终觉浅,不如实践一下?” “哦?” “皇上忧心前线战事,可相隔千山万水,却是无能为力。不如这样,皇上今晚留在佛堂与贫僧一道祈福,对前线的战事隔空施加强烈的愿力。” “真能行?” “动机至善,私心了无,摒弃杂念,排除万难。皇上,何不大胆的探索一番?” 顺治脸色涨红。 “好,朕豁出去了。走,一起去户外淋雨。” “阿弥陀佛,皇上是长生大帝转世,身藏灵根,无需苦修,在佛堂之内即可。” 顺治如释重负。 他也不想淋雨。 实际上,天机和尚也不敢让他淋雨。万一淋了雨,顺治得了伤寒,自己岂不成了妖僧? …… “吴良辅。” “奴才在,主子,可是要回宫?” 吴良辅急匆匆跑了进来。 “不回宫,朕今晚宿在此处。传令下去,侍卫四周值更,不许打扰。” “啊?” “啊什么,照办。” “嗻。” 天机和尚慈眉善目追加了一句:“绝不可半途而废,否则事与愿违,不但不能与前线将士同频共振,反过来~” “法师,莫要多言。朕,能做到。” “请皇上更衣。” 顺治再出来,龙袍变袈裟,宛如量身定做一般,特别合体。 “法师,开始吧。” 佛堂外。 吴良辅目瞪口呆,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蒋青云已属妖孽,如今却横空跳出来一个更大的妖孽。 更可怕的是,他的段位不如妖孽,所以,他没法精确的指出这俩人到底哪儿不对劲!! 吴良辅不敢多嘴。 他很清楚,宫斗和官斗其实是一回事,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必须打垮对方。 …… 小楼一夜听风雨。 佛号声声入帝心。 愿力铺天盖地,冲的几千里外的蒋青云脑门发懵。 次日~ 一轮红日,金光洒在佛堂里。 顺治迟疑的放下木鱼,将手掌放在照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下感受着温度。 “法师,天亮了。” 天机睁开眼睛。 “师弟刚才说什么?” “你叫朕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一时眼花,把皇上当成师弟了,罪过罪过。” “朕刚才说天亮了。” “好佛偈。” “什么?” “天亮了,仅仅三个字,却是一句绝好的佛偈。皇上所求之事,必成!” “是吗?” 顺治有点不敢相信。 “皇上,您不可犹豫,佛心必须坚定,愿力才能影响天地。” …… “主子,您该用膳了?” “送到这里来。” “嗻。” 早膳很丰盛,足足有16样。 顺治突然冷了脸。 “朕不吃这道银耳莲子羹,撤下去。” “奴才遵旨。” 吴良辅也搞不懂缘由,但他记住了让御膳房从此不再准备银耳莲子羹。 “法师,不如你也一道用些?” “皇上自用便罢。贫僧将诵经不止,直到前线捷报传来。” 195 国之重器——太医院!! 西直门。 一骑飞奔而来。 骑士背插明黄小旗,路人见了纷纷避让。 突然,他胯下疲惫不堪的战马一个踉跄,顿时人仰马翻~ 城门领闻讯赶来,扶起骑士。 “可是有急报?” 满头鲜血的骑士却死死护着牛皮筒,嗓子沙哑:“荆州大捷,护送我去兵部。” “好,好。” 出身于汉军旗石家的城门领迅速牵来了自己的战马,又嘱咐底下兵丁。 “放你们半天假,给我全城跑着喊,荆州大捷。” “嗻。” …… 信使趴在马背上一路狂奔,沿途只见 西直门的兵丁在各个胡同里呐喊: “荆州大捷!” 仅仅半刻钟,内城旗人全部出来了。 喊的人越来越多,喊声好似海浪,山呼海啸,响彻云霄。许多人哭了,说不清是开心还是悲伤。 前些日子,伤亡名单和骨灰坛一起送回了京城。 家家门口挂白幡,家家门口有纸钱。如今,愁云惨淡的日子总算是有点盼头了。 …… 紫禁城。 一夜未眠的顺治有些疲倦。 他回到寝宫刚躺下还没半个时辰,就听得外面喧闹,人声鼎沸。 还未等他询问怎么回事,吴良辅就闯进来了,还笑的一脸春光灿烂。 “主子,荆州大捷。” 瞬间~ 顺治感觉春暖花开、晴空万里、神清气爽、踌躇满志、浑身充满了力量,一咕噜跳下榻。 “军报呢?” “还没送来。” “赶紧的,去催啊。” 顺治在乾清宫里神经质一般的来回踱步,根本停不下来。 终于,兵部尚书陈之遴捧着急报进来了,一进门就来了个滑跪。 人未开口,眼泪先流。 “皇上,打赢了。” …… 顺治颤抖着刮掉火漆,取出军报。 ~臣蒋青云泣血飙泪奏报,全赖皇上保佑,将士用命,臣也很拼命,终于击败了贼酋李定国,斩首一万,并攻占岳州重镇。“ “好,太好了。” 顺治继续往下看。 ~本部满洲旗丁伤亡31人。 “好,甚好。” 顺治快乐的要起飞了,31人的伤亡,可控可控,问题不大。 再往下看,他笑容凝固了。 ~大战之前,或有奸细潜入中军大帐下毒,此毒毒性剧烈,鳌拜中毒甚重,持续疯癫,不辨人畜,不分东西。 臣赖皇上天恩,勉强清醒,不太健康。至今,臣体内的毒素也未曾排清,时而亢奋时而清醒,勉强署理定远大将军。 然,贝勒屯齐公然反对臣的军令,屡次三番。 臣无奈,杀之。 好在松滋一战,斩杀颇丰。 天佑大清,天佑皇上,天佑八旗。 …… 也许是这份捷报的信息量太大,也许是昨夜一夜没睡的缘故,顺治思绪纷乱。 “来人。” “奴才在。” “宣太医院使吴庸。” 没一会,在紫禁城里办公的太医院使吴庸匆匆赶来。 “吴庸,事态紧急,朕只能与你长话短说,鳌拜和蒋青云双双身中奇毒,毒理不知,目前一人全疯,一人半疯,兹事体大,你速速南下,若能挽救此俩人,朕会赏你一个世袭云骑尉。” “皇上,臣立马出京。” “带足药材,朕再派四名护军与你同行。” “臣明白,臣告退。” 走出乾清宫时,吴庸的脸都吓白了,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天,他匆匆出京,一路快马加鞭,心急如焚,即使腿侧磨破也不愿减缓马速。落在随行的卓布泰眼里,倒是平添了几分钦佩。 卓布泰,乃镶黄旗人,鳌拜之弟。 他怀揣顺治的一道密旨,若鳌蒋俩人无法康复、无法理事,他可接任定远大将军。 原本,贝勒屯齐是最佳的替补人选。 但是被处决了。 顺治对蒋青云擅自斩杀屯齐的行为大为惊诧,但此时也不是细究的时候,一切还是以战争为重。 …… 稀稀拉拉的小雨。 小佛堂。 顺治走进院子,再次目睹了在院子里淋雨祈福的天机和尚。 哽咽道: “法师,我们赢了。” 天机这才睁开血红的眼睛,支撑着起身,刚走了两步,人轰然倒下。 “快,传御医。” 顺治吼的撕心裂肺,太医院立马集体出动,乌泱泱的御医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小佛堂。 一刻钟后~ 太医院判刘灵台: “臣等经过集体商议,初步判断法师因为操劳过度、营养不足、又多次淋雨,患上了温病。病情很严峻,可谓命悬一线……” 他抬头看了下顺治的表情,继续说道。 “不过,太医院全体同仁仍将竭尽全力,尽力不让皇上留下遗憾。” “快治快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活他。” “遵旨。” 当日,紫禁城鸡犬不宁,就连孝庄也被惊动了,听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一时间颇为感慨。 次日。 又传来一个震撼的消息,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病倒了,也是温病。 王府请来的几位京城名医束手无策(实则是不敢掺和进来),福晋无奈,又遣人到宫里请御医。 孝庄闻讯,当即令太医院判刘灵台前往诊治。 …… 郡王府。 “太医这边请。” “鄙人乃是太医院院判。” “对不住,院判大人这边请。” 刘灵台背着手,步履轻盈,神态轻松。 在他看来,一位郡王患了病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每当看到皇族贵胄病恹恹的时候,他心里都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毕竟老刘家的祖先刘文泰御医在大明朝曾经创下过连续治死两名皇帝的辉煌战绩,结局也不过流放岭南罢了。 到了内院。 福晋很懂事的先行奉上诊金。 “院判大人,还请您多多费心~” “好说,好说。” 刘灵台当场打开木匣,点验诊金。 50两黄金,不错不错。 医术和诊金是充分挂钩的,毋庸置疑。 院使吴庸吴家祖训是:要让皇族深刻意识到,人命是很脆弱的,医不好是正常的,医好了才是罕见。 但刘家也有祖训,刘文泰御医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纵然是万金之躯也不能脱俗。 主打一个嘴犟。 …… 结果,他刚把手指搭在勒克德浑那温度惊人的手腕上,就被粗暴的甩开了。 “滚~” 勒克德浑对宫里派来的人表现出了极高的警惕心。 “王爷,这位是太医院判,是来给您瞧病的。” “瞧病?还是催命?将他赶出王府。” 勒克德浑此话一出,刘灵台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 “诸位,都是见证人,你们都听见了啊,是王爷拒绝了下官诊治,一应后果,王府自行承担。” 福晋泪汪汪的,左右为难。 事已至此。 刘灵台索性拂袖而去,诊金一概不退。 不过,他倒是嗅到了一丝阴谋味道,先是礼亲王病死,年仅31岁,现在24岁的顺承郡王也~ 这里头八成有事! 196 小蒋把功劳留给老蒋 西南战局进入了奇怪的状态。 明清两边各打各的,互不干扰。 蒋青云仍然忝任定远大将军,他在岳州城足足休整了十五日后,将麾下兵马兵分三路。 其中两路分别由通州镇总兵蒋忠诚和紫禁城护军参领雅布兰统领,分别向江西和湘西进军。 军令是“收复失地”。 但有一条,需随时向自己汇报进度,不能擅自向紫禁城报捷,否则的话,军法无情。 老爹是自己人,听话。 雅布兰是直肠子,也听话。 湖南辰州府、沅州府、宝庆府、永州府、长沙府、江西瑞州府、临江府、袁州府、建昌府、吉安府、赣州府。 明军一路撤退,清军一路占城。 因为瞎指挥造成的士气低迷终于烟消云散,人人欢欣鼓舞,盘算着打完仗能拿多少赏银。 蒋忠诚一人就砍下了6府27县,战功卓著。 雅布兰一路拿下了3府2州,途中小小的打了几仗,毕竟湘西这地方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不明武装多如牛毛。 …… 湘桂两省边界成为了战争的真空地带。 气炸了肺的李定国率领麾下全部兵力再次攻入广西,先破全州,再破桂林。 最终,孙李两军在柳州府附近遭遇并决战。 李定国一方有5万多士兵,其中老兵数量已降至5000。 孙可望一方有4万士兵,其中却有2万精锐驾前军。 阵前~ 李定国突然手持大纛冲出本阵,一边控马飞奔,一边大声疾呼。 “大西军的弟兄们,不要跟着孙可望投降清廷,我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宁可死在野外也不要做汉奸。” 孙可望悄悄嘱咐身边卫士。 “射杀他。” 孰料,这名绰号“小养由基”的卫士居然抗命不尊。 孙可望愤怒震惊之余,一刀将其砍落马下。 李定国继续破口大骂。 “孙可望,我等大明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你为何要在后面捅我的刀子?” “孙可望,后人会永远记住你是一个汉奸。” 孙可望脸皮通红。 “传令,驾前军进攻。” 鼓声响起。 手持小黄旗的传令兵飞奔掠阵,高呼:“国主有令,驾前军进攻!进攻!”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突然发生了,孙可望集全省物力打造起来的精锐驾前军内部出现了分歧,部分方阵开始前移,部分方阵原地不动。 阵型彻底乱了。 军心更加乱了。 孙可望瞬间血液冰冷。 …… 更大胆的一幕发生了,李定国居然手持大纛控马径直冲向了驾前军。 有人欢呼:“晋王殿下千岁。” 有人沉默。 有人唉声叹气。 也许是李定国的英雄气概,驾前军丝毫没有攻击行为,仅仅在中途有几根箭矢飞来,但射箭之人随即被附近同伴砍死。 驾前军,阵前倒戈了! 他们欢呼着簇拥在晋藩大纛周围,高举刀枪,高声呐喊。 孙可望果断拨马逃亡,他一边跑一边流泪,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此刻全部化为泡影。 愿意追随他的仅有500余骑,败的一塌糊涂。 李定国望着义兄狼狈逃跑的背影,犹豫了会,终究是没有下达追杀令,谁也说不清那一刻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战神,但不通政治。 若是换了蒋青云,定然下令出兵追杀孙可望,必须砍下他的头颅,然后再优渥安抚孙可望的部下们,逐个谈心,封官许诺,让他们真正的为己所用。 广西,再次换主。 李定国一边夺取地盘,一边下令将冯双礼以下数十名秦藩文武官吏斩首示众。 此举影响恶劣。 …… 长沙府。 定远大将军行辕。 “大将军在哪?” “他在里面,院使大人请随下官来~” 江德顺在前引路,他是真紧张,女婿的健康十分要紧,事关女儿终生幸福。 吴庸终于见到了蒋青云,两人惊喜万分。 蒋青云挥挥手,岳父江德顺立马退出屋子,并且亲自站岗,确保无人打扰,无人偷听。 “二哥,你怎么来了?” “且坐下,我与你切脉。” “好啊。” 蒋青云很开心的伸出手腕,望着风尘仆仆的吴庸。 这次,吴庸打破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切脉不仅没有闭眼,而且死死盯着蒋青云的眼睛。 “二哥,我其实还行,偶尔不清醒。” “现在呢?” “我觉得我是清醒的。”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我中毒了。” “你怎么搞的?你为什么不遵医嘱?你是不是私自加量了?”吴庸极为恼火,“把来龙去脉仔细讲一遍,包括你的幻觉、幻听内容。” “好。” 一刻钟后~ 吴庸缓缓叹了一口气。 “我这就给你开药方,你且安心休养,我会每日诊脉三次,尽量帮你排清毒性,让你不再复发。” “二哥,有这么严重吗?” “有!” “是不是类似菌子中毒?” 吴庸摇摇头: “部分相似,但不完全是。我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控制好用量,可以让人短暂疯癫或者永远疯癫。” …… 喝了药之后,蒋青云明显安静了许多,一个人在屋子里默默睡了大半天。 醒来时,发现吴庸在屋里静静的坐着。 第一句话就是: “礼亲王死了。” “什么时候?他怎么死的?” “半个月前死的,有人说他是染上了天花,有人说他是染上了温病,总之我没去王府,所以我也不敢断定。” “太医院难道没有去人?” “事发突然,从发病到死亡,时间很短。” “二哥,你说会不会是?” “难说。” 俩人心照不宣。 爱新觉罗皇室在这方面有前科,多尔衮死的有蹊跷,满达海未必就是正常死亡。 “二哥,鳌拜怎么样了?” “希望渺茫。” 蒋青云点点头,懂了,鳌拜大概率会变成一个间歇性发作的精神病人,终生无法治愈。 吴庸忍不住吐槽: “你胆子也太大了,医嘱不是其他,你擅自加大药量的结果就是,你轻微中毒,他一生疯癫。” “我想保险些。” 吴庸叹了一口气。 “你最好记住,医嘱和京城衙门里的空话套话不一样,你若是随便擅自删减,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二哥,我错了。” “罢了罢了,我只希望老天保佑你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197 孙可望投降了,小蒋的秘密保不住了 战事结束,又是歌舞升平。 长沙士绅纷纷献上各类珍贵药材供大将军滋补身子。当然,也少不得献上一些俊俏女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蒋御史好色跋扈之名,路人皆知。 一晃,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吴三桂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他派遣小股精锐佯攻贵州,之后突然大举进攻云南。 2万杂牌绿营兵轻装翻越了茶马古道,仅仅一个月就控制了兵力空虚的云南全境,并在云南东部建立了防线,不让李定国西归。 从地图上看,李定国是陷入了三线作战!广东尚可喜部、湖南蒋青云部、云南吴三桂部,对李定国形成夹击之势。 好在湖南清军主力未曾发起一场进攻,这让他再次感慨,蒋青云确实是个外行。 李定国得到了宝贵的时间,组建新的军政班子替代孙可望的旧人管理广西, …… 昆明城。 一众文武高呼:“恭喜平西王。” 吴三桂志得意满: “昆明已经拿下,本王今日就向朝廷报捷,请封有功将士。云南、四川都是我们打下来的,理应优先安排我们兄弟。” “王爷说的是。” 众人眉飞色舞。 可吴三桂一走,他们很快就吵起来了,原因是分赃不匀,大家都想多占些官帽子。 吴三桂的帐下主要分为三派:辽东派、西派、陕甘派。 这三波人互相之间的矛盾很大,全靠吴三桂的个人威望压制。 辽东派是关宁军老人,由于历年征战消耗,人数反而最少。 西派是大西军、大顺军、南明的降官。 陕甘派以河西四将为代表。 最终,吴三桂不得不亲自出面说和安抚,才勉强定下了请功名单。 …… 初夏来临,长沙暑热难当。 孙可望仓皇辗转数省,终于跪在了蒋青云面前。 “大明气数已尽,君昏臣暗,注定是要亡国的。大将军英明神武,力压李定国,威慑大西南,我想为大清效力,为大将军效力。” “效力?你手底下有几个人儿啊?” “五百!” 说完,孙可望老脸一红。 蒋青云则是放声大笑,毫不掩饰自己发自内心的鄙视。 “孙可望,区区五百败兵,你狗叫什么?” “大将军,可我脑子里装着贵州的山山水水、关隘城防,哪儿有山,哪儿有路,哪儿有兵,哪儿有田,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贵州。大将军若征讨贵州,我愿为大军先锋,有我在,定然事半功倍。” “嗯,听起来你还有点价值。” 蒋青云说的轻描淡写,孙可望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 “大将军,其实我还掌握了一项重大秘密。” “哦?” “此事十分机密,请大将军屏退左右。” 孙可望膝行向前,低声道: “平西王吴三桂暗通明廷,长期提供机密情报,否则,就凭他李定国不可能连续杀死孔有德、耿继茂、尼堪三位王爷,咱大清的军队也不会伤亡如此惨重。” “竟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千真万确。” “有证据吗?” “这是吴三桂送来的广西兵力部署图,在下临摹了一份。” “好,兵部有底稿,稍加查验便知。” “大将军可速速发兵,三个月必能拿下贵州全境。” 蒋青云的脸色逐渐阴冷。 “孙可望,本官信不过你。你本是张献忠义子,大西国主,永历封你为亲王,李定国尊你为兄长。你这般奢遮人物却在我脚下摇尾乞怜?你莫不是早就设下了埋伏,想诈我八旗将士入黔?” 孙可望脸色煞白。 “没有,绝对没有。大将军,大西国本是我一手撑起,孰料李定国和永历沆瀣一气,他们鸠占鹊巢,还想干掉我,我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所以才来投朝廷?” “大将军,请您相信我的忠诚。我恨李定国入骨,我只想报仇,我想毁灭李定国和那些忘恩负义的人。” 孙可望眼睛血红,咬牙切齿。 …… 蒋青云暂且软禁了孙可望,又令人找来了胡国柱。 “胡游击,有桩机密好叫你家王爷知晓。” “请大将军示下。” “孙可望投降了,他向本官告发你家王爷通明。说实话,这事很麻烦~” “大将军,咱们……” “大胆!” 蒋青云怒斥。 “兹事体大,你一个小小游击将军哪儿轮得到你插话。回去告诉你家王爷,一万两黄金,我替他料理了孙可望。” “还有,你家王爷就藩,我也是在御前替他讲了话的。这份沉甸甸的人情,他也得还。”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去办。” “要快。我想,你家王爷也不希望他通明的事被皇上知道吧?” 说完,蒋青云端起茶碗。 胡国柱后退两步,单膝下跪后匆忙离开行辕。他一路上都在痛骂,文官全不是好东西,小蒋居然装的包青天一般。 腹诽归腹诽。 他立即派出两路心腹,一人三马,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请示吴三桂。 …… 长沙。 蒋青云整天沉湎于湘女编织的温柔乡里,但是他手底下的八旗将官们却忍不住了,纷纷请愿。 贝勒巴斯哈: “大将军,我等请战。” “请什么战?” “形势一片大好,孙可望主动投效,吴三桂猛攻云南,明军此时定然顾头不顾腚,正是我军南下一举灭明的机会。千载难逢,请大将军下令。” 身后众人齐刷刷附和。 蒋青云一把推开怀里的女子,大步走到巴斯哈面前,指着他鼻子骂。 “巴斯哈,你是堂堂贝勒,按理说,你身份尊贵,我不该这样当众辱骂你。但我现在是定远大将军,我有资格当面骂你一句,你这头粗坯。” “你懂什么战机?你如果真的懂打仗,去年就不会被李定国打的那么惨。湘江里面漂的全是咱八旗子弟的尸体,主帅被人砍了首级扒了盔甲示众,你打的什么鸟仗?你个人模狗样的夯货。” “跪下!” 巴斯哈想起了屯齐,他双膝一软,扑通就跪下了。 蒋青云继续对着众人破口大骂: “江西、湖南、湖北,你们亲手丢掉的三个省,本官又亲手夺回来了。” “你们这些王八蛋居然敢来教本官打仗?本官的指挥艺术出神入化,神鬼莫测,岂是你们这些半文盲粗坯能理解的?” “都给我跪下!” 积威之下,众人跪了一地。 蒋青云拂袖而去,转进内堂听了首攒劲的粉曲,又喝了碗药,才转出来了。 见众人还跪着。 他突然换了和蔼可亲的口吻: “起来吧。” “我很理解诸位想直捣黄龙的心情,但问题是你们根本没有弄懂本官的战略意图。” “不如这样吧,我们一起共进晚餐,你们有什么意见、困惑,尽管提出来,我来一一解答,让你们理解我的苦心。” 198 贝勒爷,您被列入名单了 晚餐。 屋里两侧点燃了几十根蜡烛,由四张桌子拼成的长条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 蒋青云和蔼可亲地坐到了长条桌顶部。 “诸位,今日没有大将军,只有生死与共的兄弟。都坐~” 众人刚落座。 “第一杯酒,敬皇上。” “第二杯酒,敬战死的弟兄。” “第三杯酒,敬在座的所有人。” 蒋青云牢牢把握着全场的节奏,三轮酒毕,众人开始吃菜,气氛热烈,湘菜火辣,佐酒更欢。 双方一直以来的紧张关系稍见修复。 这就是酒桌的意义~ …… 蒋青云起身,带着醉意问道: “诸位,咱们都是刀枪里滚出来的、血火里爬出来的,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有什么不理解的?趁着现在,大胆的讲出来。” 酒桌稍微沉默了一会。 正白旗悍将硕岱第一个起身,拱手: “大将军,我有一事不明,松滋战役,您为何驱使八旗官佐打头阵?” “好好,你坐下。” 蒋青云环视众人,见众人皆有困惑之情。 “看来~我们八旗已经堕落的太久了,以至于诸位都忘记了祖先是怎么打仗的了。大汗吞并周边部落时,哪次不是贵人冲在最前头?军官敢死队是我大清的优秀传统啊,可惜,你们都忘了。” 众人略显尴尬。 “当然,我也能理解。几代人了、几十年了、如今终于坐了天下,大家都想着享受。” 众人哄笑。 “适度享受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但是凡事得有个度,如果朝廷丢掉了荆襄,那就得和明军划江而治,战争或许要打上一百年,天下不宁,怎么享受?如何享受?” 众人肃然。 烛光下的定远大将军宛如慈父,每一句的站位都很高。 蒋青云又叹了一口气。 “松滋一战,虽然军官敢死队伤亡1000余,但我们打出了威风,打开了局面。就好比柴刀劈竹子,用力劈开第一个关节后面就迎刃而解。诸位,松滋战役之后,我军压根就没死几个人没消耗几根箭矢,就轻松收复了两个省。这些是不是事实?” 硕岱端起一酒坛子,瓮声瓮气。 “大将军,我错了,我自罚一坛。” 咕嘟咕嘟~ 一坛老酒下肚,硕岱扶着桌子踉跄拱手道:“大将军,我是个粗人,以后,你指哪儿,我就打哪儿。” 蒋青云微微颔首。 …… 贝勒巴斯哈: “大将军,我还有一事不解。” “尽管问。” “您一战就损了千余军官,若是这样的战役多来几次,我大清就散架了,您应该知道,军官断层很难补充,断一茬,后面就很难续上。” “巴斯哈,你的政治站位太低了。” “还请大将军明示。” “首先,这样的战役只需一次,敌人就垮了。其次,军官带头冲锋,可以激励八旗将士的精神,军官的数量虽然少了,但是精神却提上去了。我可以断言,一两年后,我大清军队的战斗力必定暴涨两个层级。” “谢大将军点拨。” 巴斯哈郁闷的自罚三杯,他感觉蒋青云说的挺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不大对劲,所以只能喝闷酒。 蒋青云瞅了他一眼,默念:贝勒爷,您被列入名单了。 …… 鳌拜之弟,镶黄旗人卓布泰问道: “大将军,下官也有一事不解。明廷内斗,李定国在广西立足不稳,东边有平南王,西边有平西王。按理说,我们此时进攻是最佳机会,但您说不是这样,下官困惑。” “卓布泰,从军事角度来看你没有错。但你和巴斯哈一样,问题出在站位,你们俩人的站位太低。” “还请大将军说的再明白些?” “能驱使两藩汉军流血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让我们旗人流血呢?” 众人懵了。 不是,刚才,你不还在慷慨激昂的论证满洲旗人流血的必要性?? 蒋青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辩证!辩证!你们要辩证的看待问题!!” “吴三桂手握八万兵马,尚可喜手握四万兵马,这俩马上就藩广东和云南,他俩管军,管民,管一切,甚至可以自行任命境内文武。让他俩进攻李定国,损耗他们的兵力,考验他们的忠诚,如此,对朝廷大有裨益。” “诸位,明白了吗?” 众人齐刷刷拱手。 “末将明白了。” “好,记住,一定要把我今日的话烂在肚子里。” “嗻。” …… 最后。 蒋青云起身做总结发言。 “灭明战争或许还要打一段时间,但对于我,对于在座的诸位而言,战争其实已经结束了。” “本官希望在座的都能官运亨通,芝麻开花节节高,本官会尽量的向朝廷争取更多的晋升机会。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要多报军功,少报伤亡。” “谢大将军。” 众人齐刷刷离座,单膝下跪。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端起酒杯。 “诸位,如果没有异议,就满饮此杯,今日到此为止。” “恭送大将军。” 蒋青云走后,众人刚想各自回帐。 江北捧着一迭折子走进屋子。 “诸位大人稍候,这些是即将急送京城的折子,大将军说,请各位大人联合署名,折子的内容做了一些小小的技术性调整,以安民心,以慰圣心。” 众人传阅之后,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蒋青云居然把松滋战役死亡的一千多名军官缩水至二百人,并且把伤亡数字均匀的分摊到了一系列子虚乌有的战役当中。 譬如: 南昌战役,阵亡骁骑校5人,佐领1人。 衡州战役,阵亡骁骑校11人,参领3人。 ~ 贝勒巴斯哈忍不住问道: “如此隐匿,将来怎么办?” “大将军说了,他马上火线提拔一批年轻的旗丁填补军官缺额。” “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些人明明阵亡了,但我们却不报上去,班师回朝之后,抚恤怎么办?他们的家人闹事怎么办?朝廷万一知道了怎么办?” “大将军说了,视同阵亡,家属该有的抚恤一分也不会少,银子的事他来想办法。只要诸位大人不乱说,朝廷又怎么会知道呢?” 屋内气氛冷的出奇。 江北又低声说道: “下官想提醒诸位大人,大将军当时身中奇毒,脑子肯定混乱。说句冒犯的话,在那种情况下,大将军指挥作战即使犯点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千余军官的伤亡和划江而治相比,孰轻孰重?” “况且朝廷已经认可了大将军关于松滋战役的捷报。诸位,何必让大将军难堪,让朝廷难堪,让所有即将升官发财将士难堪,让皇上难堪?” “事实,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众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很显然,江北的这套话术来自蒋青云,谁揭露事实,谁就同时得罪了三方,谁就有大麻烦。 而且,不签字的人未必能活着回到京城。 签! 199 忠臣和国师 近日,前线的好消息不断,送捷报的兵部尚书陈之遴腿都要跑断了。 乾清宫。 顺治喜气洋洋,腰杆子挺得笔直。 “蒋青云真乃福将也,朕想不到他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文官竟然打败了李定国的主力,还在短短数月内收复三省失地。” “皇上圣明。” “天佑大清。” 众人心里酸溜溜的。 范文程心生恐惧,,蒋青云立下如此巨功,回京以后会跋扈到何等地步?简直不敢想呐。 就连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都有点担忧。 …… “遗憾的是,鳌拜的病情异常严重,朕已令人在玉泉山修建别院,供其好生疗养,希望其早日康复。” 说到这,顺治的眼神黯淡了。 鳌拜疯了,领侍卫内大臣位置空缺,朕该考虑谁呢? 第一人选,蒋青云。 第二人选,索尼。 第三人选,卓布泰。 突然~ 吴良辅匆匆进来,耳语了几句。 “什么?” “主子,是真的。” 顺治深吸一口气,起身缓缓说道:“诸位,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顺承郡王勒克德浑刚刚病亡。” 尼堪阵亡,满达海突然病亡,勒克德浑也是突然病亡,太令人生疑了。 理政三王彻底成为了历史。 京城物议沸腾,阴谋论铺天盖地。 郑亲王济尔哈朗吓的在自己的卧室里饲养了两条猎犬,每顿先把饭食拨些给狗吃,狗若没事,自己再吃。 身为硕果仅存的老一辈亲王,他是真的怕了,他没想到顺治居然狠毒到了这种程度。 他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让御医登门,宁可病死,也不让人毒死。 …… 慈宁宫。 孝庄盯着顺治。 “勒克德浑到底怎么死的?” “额娘,连你也不相信朕?” “一年不到,京城里死了俩王爷,勒克德浑他才24岁,满达海也不过31岁,你敢说这是偶然吗?” “朕可以对天发誓,此事和朕无关。” “福临,这种事可一可二,绝不可再三。否则,你会引起众怒的!!” 顺治也被气笑了。 “吴良辅,滚进来。” 殿外的吴良辅连忙小碎步溜进来,扑通跪下。 “你告诉太后,朕有没有派你去毒死满达海和勒克德浑?” “太后,这件事真不是十三衙门干的,就是给奴才八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呐。” 殿内空气压抑到了极致。 孝庄背过身,声音冷淡到了极致。 “福临,太宗皇帝一生致力于两件事——入关和集权。你继承了皇位,只剩下后面一件事。但是我想提醒你,凡事莫要操之过急,更不能不择手段。旗主们是长在大清这棵树身上的枝干,若是粗暴剥离,大树也会死的。” 顺治回头看了一眼吴良辅。 “出去。” 吴良辅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大殿。 顺治声音很冷淡: “额娘,去年旗主王爷们联手逼宫,差点~” “朕承认,朕当时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如果真是朕毒杀了满达海和勒克德浑,朕就不会遮遮掩掩,朕会大大方方的承认。” “额娘,你大约是老了,做事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朕倒是很欣赏蒋青云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立国之初必须做,如果不做,后面就再也做不成了。” “福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反正是你爱新觉罗氏的江山,你、你、你好自为之吧。” 孝庄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 顺治也憋着一股子火。 “出宫。” “嗻。” 年轻的皇帝再次莅临了小小的红宫。 舞台上,两片红幕布缓缓拉开,眼前的壮观景象让顺治惊呆了, 16名舞女个个宛如玉雕,笑不露齿,细腻柔美。 刺绣白纱紧身服勾勒出青春的模样。 舞女们一改古代贵妇繁琐发型,统一的扎起了单马尾,妆容也不再厚重,简约而明艳。 衣物覆盖率在5成左右。 透光率在7成左右。 曲乐格外奔放,舞蹈格外激烈,当16名舞女一字排开、胳膊相连、做出整齐划一的向前高踢腿动作时 顺治甚至不愿眨眼。 所有的烦恼一扫空。 顺治不禁感慨:活色生香、酒池肉林。 蒋青云认为:包衣女们已经无法满足皇帝日益增长的审美需求了,她们已经完成了使命,全部退出了舞台。 业余人士走了,专业人士来了。 红宫变成了“归家院”。 …… 半天下来,顺治几乎虚脱,好在今日份煲汤十分滋补,每一口喝下去都能感觉到精气缓缓注入枯竭的丹田。 团长白云上双膝并拢,跪在地毯上,低声问道: “今儿的曲目是蒋郎中亲自设计的,公子觉得怎么样?” “胡说,蒋青云在湖北督师!” “蒋郎中令人送来了好几份书信,妾身去拿与公子过目。” “是吗?” 顺治放下碗筷,翻阅书信内容,从前线寄来的信件共计5页纸,图文并茂,井井有条,谆谆教诲。 啊~ 蒋青云身在前线,竟然还不忘这点小事。他可真是一位文武双全、举世罕见、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忠臣啊。 顺治很认真的琢磨起了待这位大忠臣从前线归来,自己该如何封赏? 二品? 好像低了。 一品? 好像升的太快了,关键是他才20岁,位极人臣,以后如何封赏? 爵位! 封他一个爵位是比较合理的方案。 蒋青云擅杀贝勒屯齐的事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顺治眼里,这帮妄图抓住兵权的八旗贵胄实在可恶。 回到紫禁城的顺治当即手书一封令人送于前线,一来彰显君臣关系亲切,二来告知朝廷册封吴三桂、尚可喜就藩之事。 …… “皇上~御医来报,说天机法师醒了。” “快,朕亲自去瞧瞧。” 顺治一路心情激动,催促软辇加速。 小佛堂。 屋檐下,清瘦的天机笔挺的站着,对自己微微颔首。 “阿弥陀佛。” “谢天谢地,你终于好了。”顺治按捺住激动心情,深吸一口气,“传旨,天机和尚佛学深厚、忧国忧民,能解朕忧。册封其为紫禁城祈福使,秩同四品,赏金丝云锦袈裟,赏金佛,赏全套礼佛用品,赏珍贵经书,日常可随朕左右,方便时时讨论佛法。” 天机和尚微微低头。 顺治微笑,双手合十。 吴良辅暗想,什么祈福使,分明是国师啊!! 200 孙可望,你戴上鹿角帽~ ~ 长沙府,定远大将军行辕。 近百名文武官员分列两侧,表情肃然,无一人敢窃窃私语。 偶尔有人抬头偷眼瞧下上面那张空着的椅子,椅子的主人如今挂定远大将军金印,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绿营将官、州县官吏的任命,他皆可一言而决。 妥妥的南方局部副皇帝! 等了足足一刻钟~ 众人依旧恭敬,甚至连站在队列前头的几位巡抚也不敢稍有不满之颜色。 跋扈的小蒋很可怕。 疑似疯病未愈的小蒋更加可怕。 …… 护军高呼: “大将军到~” 众人连忙啪啪打响马蹄袖,跪下高呼:“拜见定远大将军。” 蒋青云轻松落座,摘下顶戴。 “诸位请起。” “谢大将军。” “本官刚刚从朝廷获悉两件大事,一,朝廷正式册封平西王,永镇云南。册封平南王,永镇广东。二,大开恩科,取士入仕。” 大堂内议论纷纷。 文官们对开恩科很感兴趣。 武官们则是对两位藩王羡慕不已。 贝勒巴斯哈拱手问道:“大将军,关于灭明之战,皇上可有指示?” “贝勒你想到的皇上都想到了,平西王和平南王就藩之后就会联手夹击李定国,无需我等费心。本官今日的大事是封赏有功将士,总结胜利经验。” “谢大将军。” 所有人都只听到了封赏有功将士,却忽略了后半句,经验?经验是个啥? …… 刚拿到赏银的旗丁们眉开眼笑,大将军慷慨,封赏极厚,所有人的怨气瞬间消失,都是打工人心态,不怕老板变态,就怕老板吝啬。 松滋战役死掉了一千多名中低层军官,蒋青云一口气提拔上来了一千多名新军官。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哎哟喂,步军校大人,您吉祥。” “骁骑校老爷,您也吉祥。要我说,咱们得祝大将军吉祥。” “对,对。” 从马甲一跃成为正六品武官的两名年轻旗丁难掩兴奋,俩人面朝西,啪啪打响马蹄袖,叩首,高呼。 “大将军吉祥。” 旁边的旗丁见了也跟着模仿,虽然大将军他瞧不见,但这份孝心不能省略。 咱京城的旗人最懂礼数。 蒋青云举贤不避亲。 通州绿营出征1000人,提拔400人,请封原总兵蒋忠诚任为直隶绿营提督,原参将郑四维任通州镇总兵。 消息传来,营中一片欢腾,众人凑份子买了酒肉庆贺。 众醉鬼躺的满地都是,还不忘喃喃自语。 “大将军英明。” “跟着公子吃香喝辣。” 旗营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些旗丁喝醉了居然跳入湘江游泳,结果被淹死,尸体在下游被人捞起。 好一派文恬武嬉~ …… 平西王和平南王派去京城朝拜的使者路过长沙时,都拍着胸膛表示:朝廷厚恩,无以回报,不惜代价剿灭明军,砍下李定国和朱由榔的脑袋献到京城。 蒋青云笑而不语。 他预计李定国部即将迎来一次残酷的围剿,损失会很大。 但自己在京城曾经当面暗示过吴三桂“勿要使西南一日无事”,想来他到了关键时候会放明军残部一马。 如果李定国撑过了这次围剿,那他的军事艺术将再上一个台阶,尤其是山地游击战。将来时机成熟,或可为己所用。 论打仗,100个小蒋也打不过李定国, 论政治,1000个李定国也玩不过小蒋。 战争从来都不仅仅是战争本身,而是政治的延伸。一个不懂政治不懂民政的悍将,蒋青云求之不得。 …… 傍晚。 吴三桂的谋士刘玄初登门献上礼单。 “大将军,我家王爷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礼单上赫然写着:一万两黄金,一箱宝石。 蒋青云点点头。 “平西王言而有信,本官也会言而有信。明儿,我就亲手料理了孙可望。” “啊?” “怎么?你不信?” “不不,大将军雷厉风行,做事果断,真乃朝廷栋梁。” 蒋青云端起茶碗,暗示送客。 刘玄初却犹犹豫豫的。 “嗯?” “大将军,能否写个回单?下官回去之后也好向王爷交代,免得王爷生疑。”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先生,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回。” 刘玄初心里一震,赶紧低头拱手。 “是下官糊涂了,下官告辞。” 说罢,匆匆离开。 蒋青云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刚才的试探,要么是刘玄初不放心自己,要么是吴三桂不放心自己。 走着瞧~ …… 次日。 长沙城西,狩猎。 蒋青云一马当先,箭发不断,威风凛凛,所瞄猎物偶有中箭,众人即大声欢呼。 十中其三~ 这样的箭术对于一位政治家而言,已经很优秀了。 在山岗休憩时,硕岱夸道: “大将军箭术超凡,进步飞速,一年抵得上别人三年,不,五年。我敢断言,数年之后,大将军的箭术定超雅布兰。” 雅布兰微微错愕。 蒋青云眉开眼笑。他看出来了,硕岱可不是一个蠢笨的粗人,而是一个聪明的粗人,可堪大用。 “硕岱,接着。” “谢大将军。” 硕岱接过一块半生不熟的烤肉,埋头猛吃。 “怎么样?” “好吃。” “硕岱将军是上三旗子弟,出身好,武艺好,为人忠诚,回京以后,我会在御前大力举荐你。” “谢大将军。” 硕岱纳头就拜,连磕三个头。 …… 蒋青云手握短刀再次戳起一块肉,望了望角落里那个卑微的身影。 “秦王,你也来一块。” “谢大将军赐肉。” 这块肉乃是野鸡的尾部,味道很是糟糕。 孙可望拼命压制住喉部的呕吐感,生怕激怒了这位跋扈的定远大将军,可事与愿违,越想做的事越做不成。 呕~ 他一下子吐出来了。 蒋青云瞬间色变,厉声喝道:“孙可望,朝廷已经下旨封你为郡王,你是对封赏不满吗?” 孙可望连连叩首。 “下官不敢。” “你是郡王,你在我面前无需自称下官,我受不起。” “大将军,下官昨夜受了风凉,所以才有失态……” 蒋青云脸色稍稍缓和。 “原来如此,有病在身,情有可原,无妨无妨,本官的态度也粗暴了些,莫要见怪。” “不敢不敢。” “拿一顶鹿角帽过来。” 蒋青云举起一顶漂亮的雄鹿帽,鹿角高耸,皮毛鲜艳。 “你戴上去诱鹿,你会鹿鸣吗?” 瞬间,孙可望脸皮涨的通红,胡乱叫了两声。 硕岱:“不对不对,你这分明是野猪叫,小鹿是这样叫的,哟哟哟,你嗓子要捏起来。” 众人哄堂大笑。 孙可望讪讪的一拱手,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中匆匆离开了。 在场众人竟然没人觉得蒋青云过分,因为在他们眼里,一个率区区500残兵的叛徒居然能封郡王,哪怕是虚爵,也是朝廷赏赐太重了。 …… 孙可望带着几名心腹狼狈的在树林里学鹿叫,很是悲愤,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得不低头。 过了很久。 蒋青云带着一大帮八旗贵胄进了林子。 “诸位,自由射杀吧。” “嗻。” 众人避开山道,隐入两侧林子,各自散开,频频拉弦,箭矢如飞,猎物纷纷坠地。 蒋青云故意落后了几丈,慢慢的走在巴斯哈后头,走出几十丈后,他见到了一只中箭的野兔。 环视左右确定无人注意自己,他迅速踩着兔子拔下箭矢,定睛一瞧,箭杆刻字:巴斯哈。 贝勒爷,借你箭一用。 201 是谁射杀了孙可望? 蒋青云从自己箭壶里摸出一支箭,狠狠戳入死兔子,又在靴底蹭掉巴斯哈的箭锋血迹,搭上弓弦。 半刻钟后~ 有人低呼:“鹿群来了。” 果然,三五头受惊的成年梅花鹿冲出密林,沿着山道往下逃窜,众人纷纷张弓搭箭,鹿群不断中箭哀嚎。 蒋青云突然方向一转,瞄准林子尽头那顶熟悉的鹿角帽。 咻~ 一箭命中小孙! 他按捺住心中狂喜,又从满满的壶里摸出一支箭,随意射了出去。 …… 嗷~ 密林深处传来一声熊吼。 吓的周围的护军们连忙丢掉弓箭,拔刀在手,护住主帅。 黑熊本无伤人心,奈何人有伤熊意。那黑熊的眼睛里插着一支箭,血流如注,冲向人群。 众人立马攒射。 黑熊连中3箭,但箭矢对其停止作用有限,剧烈的疼痛让它更加的愤怒,更加的暴躁。 一名旗丁被熊掌砸的脑浆迸裂。 另有一名持刀旗丁被连人带刀一起砸飞。 硕岱一声怒吼,握着虎枪正面冲向这头二百斤左右的黑熊。一人一熊,正面对决。 熊被锋利的虎枪戳穿了面门。 硕岱也被巨大的力量瞬间弹飞,滚出去两丈。 众人连忙赶上,对着这头重伤的熊枪刺刀劈,直至死亡。 …… 巴斯哈从死熊的眼窝里拔出了那支只剩一半的箭矢,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是大将军的箭。”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传阅此箭。 “大将军箭术如神。” “大将军乃是当世养由基。” “真神了,这可是盲射啊。” “兵部应封大将军为超勇巴图鲁。” 蒋青云连连摆手。 “哪里~哪里~” 嘴上虽然谦逊,但笑容却是藏不住的,嘴角都咧到耳朵边了。此刻,他浑身愉悦,通体舒泰。 官场秘诀之一——拍马屁。 大部分领导对寻常的马屁毫无感觉,甚至厌恶,无他,听的太多了,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正确的夸领导呢? 答案是:缺什么,就夸什么。 譬如一个顶级学术大牛出身的领导,你若是夸他科研水平高,聪明绝顶,他内心毫无一丝波澜。 但是,你夸他网球打的好,已经摸到了专业选手的边缘,他一定会很开心。 譬如一个出身贫寒、相貌丑陋的领导,你若是夸他业务能力强、心志坚定,他内心毫无一丝波澜。 但是,你夸他穷生贵相、男人味十足,他一定会很开心。 领导其实很寂寞的。 …… 终于,有人惊呼: “不好了,孙可望死了。” 众人连忙赶去,孙可望死的透透的,一支箭矢射穿了他的面门,污血满脸,死不瞑目。 “闪开。” “这是谁干的?” 蒋青云踩着孙可望的尸体奋力拔下箭杆,擦掉箭杆上的污血,定睛一看。 “巴斯哈,你给我滚过来。看看你干的好事!” 贝勒巴斯哈懵了,捧着自己的箭矢喃喃自语。 “不应该啊,我记得我当时明明瞄准的是一头鹿。” 啪~ 啪啪啪~ 蒋青云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随后又追加了好几个,打的手掌生疼,于是一脚正踹,巴斯哈咕噜噜顺着山体滚下去七八丈。 众人惊叫。 蒋青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所有人都听好了,孙贼对朝廷封赏不满,于狩猎途中,妄图逃跑,被我等追上并当场射杀。都听懂了吗?” “嗻。” 众人齐刷刷跪地。 有人担忧的问道:“大将军,朝廷万一追究?” 蒋青云轻声道:“可我总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说完,他又向前几步冲到刚被人扶上来的巴斯哈面前,又是一脚正踹,咕噜噜一百多斤又滚下去了。 “漕你娘的惹祸精。” 经过这件事,蒋青云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众八旗贵胄对其恨意大减。 咋说呢? 或许这就是慈父的爱,粗暴了些,但出发点是好的。 …… 长沙城。 一家位置不佳的古董行,门口站着好几个精悍的黑衣壮汉,怀揣利刃,脚蹬军靴,目光炯炯。 “客官,留步。” “怎么?” “里面有客,您稍候。” “明白明白。” 即使穿便服也难掩贵气的胖子好脾气的笑了笑,坐在一边的茶摊上喝茶。 过了半刻钟。 铺子卸下门板,说明客人离开了。 “客官,请~” 铺子里,陈列着各种瓷器珍玩,琳琅满目。 “客官,您想看点什么?” “我准备了3000两白银想买件寿礼,您给推荐推荐?” 掌柜的取下一尊青铜烛台。 “这是西周的物件,当年武王和姜子牙第一次见面时,它就在旁边。” “多少银子?” “不多不少,正好3000两。” “我要了。不过,掌柜的您说赣州府那地方夜黑路滑的,这烛台它能照亮前路吗?” “当然能!” “好嘞。” “请留下贵府地址,小铺派人送上门。” 没错,这是一种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封建官场的收礼方式。 …… 穿越前,有位老前辈曾经说过: 斗争,从来都不是禁忌,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注意场合对象。 不要随便掀桌子、亮底牌,放狠话。 要么不要吭声,要么一击必杀。 我们不提倡做愣头青,我们更不提倡做乌龟王八蛋,。 行辕内。 蒋青云一挥而就,写下四个苍劲的大字:和光同尘。翻过来在其反面写下:秋后算账。 突然~ 周仓来报: “大将军,会场已经准备妥当。” “你去调200名信得过的兵丁,配齐甲胄刀盾,场外待命。” “遵命。” 蒋青云又展开一张宣纸,龙飞凤舞,两个大字:“开会!” 自己可以决定何时开会以及开会的议题,混过官场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所谓会场,其实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士绅宅院。 上百名八旗低级军官和普通旗丁坐在院子地面,他们既没有穿甲,也没有携带兵器。 “参见大将军。” “诸位都是参加过松滋战役的勇士,今日召集你们开会,主要就是讨论一下关于此战的成功经验。” 院子里议论声嗡嗡。 很显然,粗坯们不擅长开会。 蒋青云使了个眼色。 一名书吏跳出来。 “诸位,大将军他老人家总结了几点经验,你们想听听,听完了要踊跃发言啊。” 202 扶持八旗少壮派 书吏开始大声朗读: “……第一点经验,精神骑射。” “自我大清太祖以十三副盔甲崛起于白山黑水,靠的从来都不是军队的人数,而是不怕死的勇气。精神>装备,我们光在战场上击败敌人是不够的,我们应当以悍不畏死的精神正面击败敌人,从精神上击垮敌人。” “我们不应忽视火器的作用,但是我们绝不能过度依赖火器。火器会滋生懦夫,骑射才是根本。” “松滋战役就是一次典型的战例,军官敢死队以白刃战击垮了明军的斗志,从而奠定了之后的一系列胜利。” “因此,精神骑射,需发扬光大。” “……第二点经验,统一思想。” “从后金部落到大清帝国,从关外到紫禁城,十万旗丁碾压了百万明军,我们创造了如此奇迹,靠的就是上下一心,思想统一。” “贝勒屯齐是一个典型的反面例子,此人忠心歪斜,对抗军令,妄图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败。幸好,大将军果断处死了此人,将异议扼杀在萌芽状态。” “军中只能有一个声音,旗丁必须统一思想。” “……第三点,官佐年轻化。” “经过松滋战役,我们惊讶的发现年轻旗丁更富有冒险精神,更富有勇气。而一部分中年官佐打仗瞻前顾后,前思后想。所以,大将军果断提拔了18岁以下旗丁300余人。大将军特意指出,年龄从来不是问题,我们要相信并大胆的重用年轻人,逐步淘汰那些丧失了斗志只想着混日子的中年旗丁。” “大将军希望,将来可以看到一大批12岁的佐领,13岁的参领,乃至14岁的云骑尉。” 全场沸腾。 激动、震撼、无语,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的无法用文字形容。 …… 13岁的景山官学学生海林激动的站起身。 “下官坚决支持大将军。” 一呼百应。 涨红了脸的众人纷纷站起身,高呼支持,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而且许多人还是刚被提拔起来的。 蒋青云欣慰的点点头,不禁感慨,穿越以来自己的工作效果卓然,成功发掘并挑起了八旗内部的若干矛盾~ 分别有: 正蓝旗和其他七旗,多贼余孽和其他旗丁,旗丁和旗妇,旗主和皇帝,上三旗和其他旗,年轻旗丁和中年旗丁。 如此认为已经发掘到了极限,那就大错特错了。 还可以发掘野人旗丁和女真旗丁、残疾旗丁和健康旗丁、混的好的旗丁和混的不好的旗丁、高个子旗丁和矮个子旗丁,等等等等。 矛盾就像是生物学里的细胞裂变,理论上是无穷无尽的。 形势一片大好! 蒋青云望着底下激动的人群: “肃静,肃静。朝廷需要树立一些典型,诸位青年才俊们可以大胆的毛遂自荐哟。” “敢问大将军,自荐有什么要求?” “没有硬性要求。围绕以上三点经验,你们若是觉得自己的差事做的不错,就大胆的站出来嘛。机会,留给你们了。” 陆陆续续站出来十几个人。 “本官决定在军中设旗队长一职,非实职,乃是荣誉虚衔。你们,就是第一批旗队长!” “散会!” …… 数日后~ 年轻的旗队长们开始在各营做巡回演讲。 蒋青云亲自编纂的英雄故事,事迹兼具浪漫主义色彩和英雄主义色彩。 在景山官学学业相对靠后的学生海林,对当众演讲出风头的事十分积极。 城外一处军营。 他对着底下乌泱泱的旗丁讲的绘声绘色。 “………明军枪炮齐鸣,好几门大炮对准了我,炮口黑洞洞的,炮弹从我耳边嗖嗖飞过,可我不怕,我就一个念头——多多杀敌。明军见大炮轰不死我,又赶紧调来一百火绳枪手,明将李定国一声令下,枪口齐齐喷出火焰,啪啪啪啪~” 底下的旗丁一阵哄笑,感觉太假了。 “刹那间,我想起了大将军的教诲,不要怕,枪子只能杀懦夫。我浑身充满了力量,挺直腰杆子继续猛冲,明军的枪子像雨点打在我棉甲上,噼噼啪啪,愣是没打透。” 旗丁们再次哄笑。 “我纵马一跃,就冲进了明军炮阵地,高呼一声,谁敢来战?明军全部吓跑了,我跳下马调转大炮对准远处几里之外,一炮击毙了李定国的副将。” 现场的旗丁们笑的前俯后仰。 一个中年蓝翎长突然站了起来。 “小崽子,你踏马的也太能吹了,天桥说书的都不如你。” 有典型正面例子,就必须有反面例子。 有旗队长,就必须有旗败类。 既然刚毅他自己跳出来了,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海林吼道: “刚毅,你踏马一个九品的蓝翎长也敢大放厥词。拿下!” 他事先早就安排好的一队人立马冲进来,将刚毅的两条胳膊左右反扭,死死摁住。 刚毅挣扎: “你们干什么?” “我踏马冤枉,我要去告~” 下一刻,他就被一坨马粪堵住了嘴。 海林: “刚毅这个九品蓝翎长平时作战怕死,牢骚满腹,他是八旗当中的败类。诸位作为他的同僚,应当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 现场鸦雀无声。 海林直接点名。 被点到名站起来的5名同僚当中,有2人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交代了刚毅一两件不那么重要的“坏事”。 譬如,刚毅平时的牢骚话很多。 刚毅从关外打到关内,一战不拉,40多岁了,到今天还是个蓝翎长,心里没点怨气是不可能的的。 当天,刚毅被当众鞭打五十,贬为步甲。 …… 始作俑者蒋青云在埋头写奏折,封好火漆之后,令人600里加急送出。 皮筒内有两份奏折。 一份是松滋经验的总结,一份是因病请辞大将军回京休养。 前者是为了坐实自己的军功,堵住朝堂的悠悠之口。 后者是表忠心,明确告诉顺治自己无心染指兵权。 他甚至都能猜到顺治看到奏折后的心情一定是十分畅快的,一定会不假思索的全部批准。 屋外响起脚步声,周仓走进来了。 “大将军,这是云南和广东的急报。” 不出所料~ 吴三桂和尚可喜正式就藩之后,为了表现忠诚,俩人都出动麾下精锐对广西展开了疯狂进攻。 李定国身陷两线作战,东边丢了梧州府,西边丢了镇安府。 …… 蒋青云看完就丢到一边,明文下令驻守宝庆和永州两城的绿营兵深挖壕、高筑墙,并给他们加强了一批火炮和火绳枪。 军令主旨,十六个字:积极防御,不许出战,若违军令,虽胜亦斩。 在顺治批准自己卸任大将军之前,自己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卖官鬻爵!把湘鄂赣三省的州县官缺统统填满。 有~不用,过期作废。 203 卸任回京,平账仙人 钦差行辕门口。 即将赴任的官员们按照品级高低,排着长长的队伍。 官场惯例:谁提拔了你,你就是谁的人。 “拜见大将军。” 一群人啪啪打响马蹄袖,下跪,磕头,然后离开。 下一批人走过来,继续。 虽然说在明末清初这么一个类人群星闪耀的奇葩大舞台,胜利者的道德观念已经下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终究还是维持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蒋青云的想法也很简单,与其让其他人来提拔一批虫豸,不如自己抢先安插一批虫豸。 哪怕是虫豸,那也是自家的虫豸。 哪怕是杂草,那也是自家的草。 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的经营重心都是直隶,南方诸省太过遥远,自己的手伸不过来,以隔空羁縻为主。 湖北、江西、湖南三省,知州以下教谕以上的实缺,蒋青云一口气安插了400多人。其中90余人是通州镇和兵马司的伤残弟兄。 …… 八月中旬。 行辕大开中门,红毯铺地,香案居中,迎接天使。 老熟人三公公前来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署理定远大将军蒋青云劳苦功高,平乱有功,扬我国威,理应厚赏。擢升正二品,封世袭三等轻车都尉,赐田3000亩,良马50匹,银5000两,女子10名。” “臣谢主隆恩。” “您收好。” 三公公将第一封圣旨交给蒋青云,又展开第二封圣旨。 “该员久病未愈,自请回京,朕当准之,旨意到达之日,该员即可先行回京,无需与大军同行。” “镶黄旗卓布泰公忠体国,改任湖南巡抚,节制湘鄂赣三省绿营。” “奴才谢主隆恩。” 三公公赶紧对着俩人打了个千,算是还礼。 蒋青云抢先开口了:“数千里奔波,公公且入内一道吃些酒饭。” “奴婢谢过大将军。” …… 当晚。 苏勒达悄悄上门,送上一个精致的小木匣。 “你这是做甚?” “下官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我推荐你是因为惜才,可不是为了这点俗物。” “下官心里都明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大将军不收,下官便在这里长跪不起了。” 说着,苏勒达作势要下跪。 蒋青云连忙扶起。 “哎呀哎呀,你这是何必呢。罢了罢了,我收下便是。” “谢大将军。” “苏藩台,纠正一下,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将军了。” “可在下官心里您永远是定远大将军。” 蒋青云笑笑。 “坐,我与你说几句心里话。” “下官洗耳恭听。” “你马上赴任江西布政使了,江西是个好地方,物阜人丰,但是平南王永镇广东,粤赣两省相连且民间交易频繁,你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吗?” “还请恩相点拨。” “江西米多盐少,广东盐多米少。所以,赣米南下,粤盐北上,互补互惠。你需尽快摸清并暗中监控两省的交易。” 苏勒达的表情开始不安。 “恩相的意思是,平南王他、他?” “不。我今天什么都没说,一切以朝廷旨意为准,我只是提醒你,未雨绸缪!万一有那么一天,你不至于手足无措,甚至被朝廷当成二五仔。” “谢恩相提点。” 蒋青云端起茶碗,送客。 今晚还有一场湘西风情的民族舞蹈秀,怎么能为了处理公务耽误了良辰美景呢,何况自己已经卸任定远大将军了。 醉生梦死~ 一夜笙歌~ …… 次日。 长沙城门外,百官云集。 “恭送大将军回京。” “诸位同僚,回吧,咱们有缘再会。” 蒋青云打着哈欠带着黑眼圈离开了颇具浪漫风情的长沙,随行除了自己的护卫,还有通州绿营马队,以及雅布兰率领的护军。 日行50里,不紧不慢。 沿途官署殷勤招待,自是不表。 虾饼、武昌鱼、鲤鱼焙面、烧鸡,一路各种地方特色菜吃过来,当看到驴肉火烧的时候,所有人就知道离家不远了。 “报,兵部急件。” 蒋青云展开一看,所谓急件就是告诉自己。奉旨,庄亲王硕塞将率数十名文武官员在永定门外欢迎自己凯旋回京。 后面还附上了一份官员名单。 蒋青云一目十行的瞧过来,突然停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和尚??” 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没跻身“帝师”,天机却已是身披四爪金龙金丝云锦袈裟的“国师”了。 …… 继续往前走,队伍的规模再次缩小,蒋忠诚率领通州镇马队返回了军营,随行之人就只剩下了200骑。 带兵回京,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无论是多高品级的重臣,带200护军如今都是朝廷能够忍受的极限了。 兵部的一名主事加入了队伍,既是引路,也是监督,此人甚至偷偷的数了一遍随行骑兵的数量。 小蒋跋扈,但是在关键问题上从不糊涂。 随行200骑兵里头还有70余人是紫禁城护军,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算不得自己的护卫,只不过是恰好同行罢了。 雅布兰也收起了他心爱的弓箭,这一路走来,他射杀了两头老虎,四只豹子,还有七匹狼,野兔山鸡无算。 蒋青云也没闲着,白天射箭,晚上射箭。 他终于明白了为啥老爹说射固定靶子练不出优秀的骑兵。处于运动状态的人射杀处于运动状态的猎物,没法瞄准,全凭手感。 …… 进京之前的最后一夜,在京郊的一处王庄宿营。 这个庄子是顺承郡王勒克德浑的产业,如今,王爷死了,袭爵的小王爷是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娃娃。 主少臣疑。 王庄管事前后忙活,殷勤谄媚,恨不得把他老婆女儿一并送到炕上讨好蒋青云。 按理说,王爷家的产业没人敢觊觎。 可偏偏蒋青云不是人,他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占地千余亩的庄子,并决定据为己有。 “你叫什么?” “刁三儿。” “这个庄子确实不错,但是天子脚下,凡事都要讲法度,地契很关键!很关键!你说这个庄子属于我,那你得拿出写着我的名字的地契才能证明。” “小人明白。” 刁三儿喜上眉梢,他当然听懂了新主子的意思,暗示自己通过一系列并不复杂的操作把地契归到他的名下。 改换门庭之后,自己这些年的烂账也一并平了。 双赢! 204 乐极生悲,小蒋遇刺! 蒋青云的庄子距离永定门不过20里。 田埂狭窄,众人勒马缓行。 突然,江德顺催马离开了田埂,愤怒的喝骂一名坐在茅屋外梳头的老妇人。老妇人被吓的连滚带爬的躲进了茅屋。 蒋青云扭头看了一眼,有些困惑。 于是询问江北: “你爹这是?” “大将军有所不知,镖师出远门,清晨如遇妇人梳头,预示着今日行程不顺,容易出事。如果这趟镖不是很急的话,一般我们会尽量歇一天。” “是这样啊。” 蒋青云轻轻点头。 其实,他倒不排斥民俗。二十年的基层单位阅历,让他对许多的民俗玄学充满了敬畏。 这世上的骗子确实很多,但也不乏高人。 …… 迎来送往,也是一门学问! 若是吃透了这门学问,可不那么辛苦的在世间安身立命。 哨骑在永定门——队伍两点之间来回奔跑,确保双向奔赴的时机是最成熟的。 永定门外欢迎自己的文武官员要提前列队,銮仪卫请来的乐手要积蓄体力,千响鞭炮要提前点燃,礼炮要及时轰鸣。 如果提前太久,等到自己到时,队伍人困马乏,显得不够精神。 同理~ 蒋青云这一方也注意了军容仪表。 昨天,只走了30里就提前扎营,所有人吃饱喝足睡饱,确保早晨起来神清气爽,今日尽量缓慢骑马,避免倦容。 尘土飞扬,在古代是常态。 纵马狂奔20里,骑士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很不体面。 …… 雅布兰突然过来低声道: “大将军,前面有处河沟,河水清澈,反正时间还早,可否暂停行军,让弟兄们去清洗一下?” “准。” 蒋青云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 “谢大将军。” 御前侍卫们欢呼着冲向芦苇荡,洗脸、洗马褂,擦靴子,擦刀鞘,把凉帽浸入河水。 衣锦还乡,是男人的顶级浪漫。 灰头土脸回京? 光彩照人回京? 很显然,正常人类都知道怎么选。 正值夏季。 河流流速略快。 蒋青云自恃身份高贵,不大方便和一群大头兵挤在河沟里,于是慢悠悠的往上游走去,方才配得上身份。 …… 不远处有一大片青纱帐。 蒋青云勒马止步,皱眉。 “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了你早上说的那件事。” 江北不假思索: “大人稍候,我带几个人探个路。” 夏末,青纱帐疯长。 江北领着一队骑兵散开距离,齐头并进的冲进了青纱帐,他们沿途大声吆喝,并以矛杆刀鞘拍打植物。 飞鸟腾起,野兔乱窜。 蒋青云起了狩猎的兴趣,他摘下弓箭,搭上一根梅花箭,瞄准从青纱帐里突然冲向自己的一只肥硕的野兔。 全凭手感。 咻~ 一箭蒙中了野兔。 众人齐齐喝彩,马屁声震耳欲聋,他自己也不禁飘飘然,巴图鲁竟是我自己? …… 过了半刻钟,江北回来了。 骑士们浑身草叶,略显狼狈,少数人的手脸还有刮伤痕迹。 蒋青云翻身下马。 “弟兄们,走,一起下去洗洗。” 众人走向河边。 突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河边低矮的水草里突然站起一名祼体女子,黑发长垂,背对众人。 荒郊野岭的,太稀罕了。 瞬间,蒋青云想起自己曾在某部电影里见过相似的剧情,暗叫不好,随即后仰。 众护卫却乐了,以为遇到了大好事。 那女子快速转身,举起一架藏在身前的小弩,扣下了扳机。 咻! 一支短箭从蒋青云眼前飞过。 魂飞魄散。 …… “有刺客!” 众护卫齐刷刷抽刀冲上前。 不知廉耻的女刺客来不及给小弩二次装填,周仓就已冲到了她面前,俩人距离不过2丈。 她果断扔了小弩,掉头往河心跑。 河畔泥泞,官靴难行,周仓止步,反握刀柄,对准那道高抬腿踩水逃跑的背影用力掷出。 锋利的刀尖轻松刺穿纤细的脊背,刺客倒下,鲜血染红河水。 咻~ 咻咻~ 孰料河岸对面的青纱帐里又钻出四名刺客,他们手持步弓,不断放箭。 冲在最前面的周仓立即趴进水草烂泥里,任凭头顶箭矢乱飞,不敢抬头。 江北一边挥刀格挡,一边后退,还不忘高呼:“掩护大人。” 对岸的四名刺客在行进中不断射箭,显然非等闲之辈,最前面一人已经站到了浅水里。 蒋青云在众人簇拥下步步后退,身边护卫不断中箭倒下。 再退后两三丈,有一处坟堆可避箭。 突然! 一支梅花箭从天而降,正中胸膛。 啊~ 蒋青云浑身一震,好似触电。 对岸,那名站在浅水里的弓箭手也捂着面门,惨叫倒在了水里。 己方的支援终于到了。 雅布兰用余光瞥了一眼中箭的蒋青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弓弦拉的崩崩响。 双方隔河对射。 高手对决,箭矢乱飞。 皇城精锐终究技高一筹。没一会,对面的四名刺客就有三人中箭倒下了。 部分护卫脱掉靴子官袍,跳入河中泅渡追杀。宽度不过3尺的小河,挡不住出离愤怒的他们。 匆匆赶来的江德顺一把撕掉女婿外面的官袍,一看伤口,老头子的手掌瞬间就不抖了。 “阿弥陀佛,神佛保佑。” 这是一支雕翎梅花箭,箭头前端洞穿了软甲,给自家的好贤婿造成了一点点的皮肉伤。 流血了,但仅仅是流了点血。 江德顺把箭头放到嘴里尝了一口。 “呸呸呸~” “贤婿只有天佑,幸甚,此箭没有淬毒。” …… 赤膊流血的蒋青云一股无名火往脑门直涌,怒吼:“抓活的,抓一个,本官赏银500两。” 老江湖江德顺更为冷静,连忙喝住了身边跃跃欲试的几十名护卫。 “不妥~保护大人先撤!刺客未必就只有一波!” “撤。” 果然~ 众人骑马撤离时,远处的青纱帐里隐约腾起两缕白烟。 鸟枪! 好在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开,寻常火器也就听个响,几乎谈不上杀伤,更谈不上准头。 蒋青云一行一口气跑出去3里,才勒马止步。 “吴院使,给本官包扎一下。” …… 江德顺和护卫们在四周持刀警戒。 吴庸仔细查看了伤口,也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就是皮肉伤,我来包扎。” 蒋青云低声嘱咐:“多用点棉布,让我看起来比较悲惨。” “好。” 吴庸的医术和名字极其不符,熟练的包扎出了一个局部木乃伊,又撒了些药粉,乍一看,伤的真不轻。 他见四周无人,低声问道: “三弟,你估计是谁干的?” “全京城的旗丁统统都有嫌疑,等我养好伤,我踏马跟这帮人没完,王爷要过堂,石头要过刀。” 被吓的不轻的蒋青云咬牙切齿道。 205 帝王一怒,流血漂杵 永定门外。 旌旗飘扬、红毯铺地、群贤毕至、众正盈门。 庄亲王硕塞身穿崭新的团龙亲王礼服站在百官前头,背手而立,心中不悦。 蒋青云,居然迟到了! 就这么点路,你踏马的居然迟到了足足一刻半钟! 官场,礼节即内容,姗姗来迟是上位者的专利,迟到越久,级差越大。 “来人。” “奴才在。” “再派探马,再探。” “嗻。” …… 下一刻~ 一骑飞奔而来,距离十几丈就开始高呼:“报~大将军遇刺!大将军遇刺!” 硕塞浑身一激灵,嗖的冲向附近的战马,爬上马背。 “快,随本王戡乱。” 几十骑乱糟糟的跟着他跑了,在现场的部分武官也上马跟去了,只剩下部分文官在原地风中凌乱。 硕塞如此激动,大有原因! 他很害怕被人误认为是幕后主使,顺治本来看自己就很不顺眼,如果自己再和刺杀大将军扯上嫌疑,怕是要下去陪满达海。 战马飞奔,耳边风呼呼的。 硕塞此刻的心理很矛盾,他既希望蒋青云暴死,又害怕他暴死。主要还是,自己不想死。 一刻钟后~ 他远远望见隐约有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 “我是庄亲王,我是庄亲王,蒋副宪何在?” …… 当硕塞看到蒋青云的时候,饶是已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惨状吓了一跳,裹得像个粽子,人有气无力的趴在战马背上。 硕塞的语气高亢且急促: “天子脚下,刺杀重臣,终究是何人所为?” “大将军可曾有事?” “抓到刺客了吗?” 蒋青云不语。 旁边的江北拱手道:“回王爷,抓了一个活口。” “人呢?” “吴院使在给他治伤。” “好,好啊,千万别让刺客死了,死无对证,务必要保住人证,务必啊。” 蒋青云知道,硕塞这会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的放矢。 他其实是想明确告诉自己,刺杀和我无关!我心里没有鬼!你不要害我! 队伍缓缓回京。 气氛十分尴尬。 护军参领雅布兰好似被抽走了精气神的饥民,弓腰塌背,他差点当场哭出来,完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是他建议“停止行军,去河边整理军容”来着。 往小了说,是失职。 往大了说,是有刺客嫌疑。 他好几次想靠近蒋青云试图解释一下,无奈护卫们警惕的很,自己嘴又笨,愣是找不到机会。 …… 永定门外,气氛尴尬。 礼部尚书范文程、兵部尚书陈之遴面面相觑,早就预备好的礼炮、鞭炮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炮,是否暗含讥讽之意? 不放炮,是否也暗含讥讽之意? 当官难呐~ 天天琢磨,时刻揣摩,生怕领会错了上官释放的信号,更怕自己释放出令上官误解的信号。 有时间苦恼极了,大家甚至会羡慕面瘫和哑巴。 范文程揪住一名主事。 “你,去询问大将军本人,这炮,放还是不放?” 蒋青云听这位战战兢兢的礼部主事哆哆嗦嗦的说明了来意,哆哆嗦嗦的伸出右手,往下一切。 妥了! …… 噼里啪啦、轰轰轰~ 炮声隆隆,总算增添了些喜庆味道。 蒋青云刻意踩浅了马镫,瞅准经过一块长草的烂泥地,一个不小心,华丽丽的坠马了。 坠马最大的风险就是,人摔到了地上,脚还套在马镫里,会被马活活拖死。 所以,骑马之人务必牢记,踩马镫一定要浅,用脚尖踩着就行,千万别踩在足弓处,好习惯终生受益,坏习惯早晚出事。 众人目瞪口呆。 许多人跑过来搀扶,许多的人在原地跳着脚。 兵部的一个粗坯居然喊道:“哎呀,蒋大人落马了。” 他喊的还很大声。 兵部尚书陈之遴旋风般冲过来,当场就赏了他一个大耳光。 “坠马!不是落马!罚你一个月的薪俸,回去好好读书。” 粗坯捂着脸颊很茫然。 周围的同僚们幸灾乐祸的给他解释,坠马和落马这两个词的区别。 总之,闹剧到此为止。 蒋青云被人搀扶着坐进了马车。 众人惊讶的发现,正阳门的正门大开,这是一种极高的礼遇。 马车穿过这道象征着帝国威仪的城门。 随驾的御前侍卫们笑不出来,很郁闷,千金难买的衣锦还乡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刺客毁了。 该死的刺客。 该死的政治。 …… 侍卫们用软辇把一个浑身裹纱布的蒋青云抬进了太和殿殿,看起来老悲惨了。 顺治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脸色先变白,后变黑,再变黑红。 顺治暴跳如雷: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光天化日,行刺朝廷大将军?”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直隶省、还有各个八旗都统衙门都给朕去查,限期30日,必须破案,如果做不到,朕挨个摘了你们的顶戴。” “反了,反了!” “朕看这京城是欠收拾了。” “退朝。” 群臣缩着脑袋走出太和殿。 等出了午门,他们的表情又活泛起来,三五成群的分析刺杀事件终究会对朝局产生何等影响。 几家欢喜,几家愁。 小蒋绝对是个扫把星,他一回京,大家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喽。腥风血雨,电闪雷鸣,已经在路上喽。 …… 君臣无语凝噎。 “皇上,臣没事的。” “爱卿~你别说话,好生休养,朕会给你派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材。” 顺治眼眶泛红,望着虚弱的“张汤”,不,分明是“霍去病”,此刻他总算是理解了汉武帝的心情。 心痛啊。 虽然他有一肚子的问题,例如,你到底是怎么击败李定国的?你又是怎么在半年内收复失地的? 但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 “吴庸,他的箭伤严重吗?” “很凶险,差一寸就扎到心了。但是臣愿立军令状,一定救活蒋大人。” 吴庸表情肃然,他认为自己没有撒谎,一寸距离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式。 顺治定定心神。 “传旨,吴庸掌管太医院,深得朕心,封世袭云骑尉。” “谢皇上。” “吴庸。” “臣在。” “朕在玉泉山有处离宫,养病疗养,大有裨益,你挑几个人跟过去,日夜不离,守护好他。” 206 宣布破案了~ ~ 玉泉山在颐和园的西侧。 此地山清水秀,风景宜人。山里的泉水清而碧,澄似玉,故而得此名。历朝历代,玉泉山都是皇家禁地。 上山时,大队人马前呼后拥。 坐在轿子里的蒋青云闭着眼睛想,能住进玉泉山,我这辈子也算是混出名堂了。 晚上,众妻妾哭哭啼啼的从南城赶来了。 人未进门,哭声先至。 惹得蒋青云微微蹙眉,这也太不吉利了吧。 外面传来了娘的声音: “四周多加布置人手,分批守夜,莫要让人打扰了云儿休养。” “请老夫人放心。” 这是江北的声音。 …… 一群女人的哭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卧榻之侧全是女人,其中好几个还是陌生脸。 走在最后头的文氏轻轻的关好门,她是知道内情的。 “都别哭了。” 众女立马噤声。 “云儿是受了箭伤,但太医说了好生疗养一两个月可以痊愈的。疗养需要安静,除了江南和绿珠,其他人都去偏房。” “是。” 众女齐刷刷弯腰行礼: “夫君安康。” 然后黯然离去,个个都很不舍的样子。 …… “娘,我爹呢?” “你爹急着去大名府赴任去了,直隶绿营提督,从一品的大员,新鲜热乎着呢。” 听出了娘语气里的幽怨,蒋青云笑了笑,随即自己起身下榻。 “江南,你来给我换纱布。” “啊,要不,妾去找太医吧。” “姐姐,夫君没事的。” “啊??” 绿珠何等精明,进屋一会就猜到了七八分。 文氏点头,轻声道:“云儿有宝甲护体,问题不大。夜已深,你俩留下一人伺候,早些歇息。” 绿珠后退两步,微微弯腰。 “有劳姐姐了。” 待屋内只剩俩人,蒋青云扯掉纱布露出精壮的身子。 “夫人,许久未见,可曾想念?” “妾每日思念的紧。” “那你还在等什么?” “夫君,你那个伤口在哪?我想看看。” 蒋青云指了指。 江南憋笑,云鬓步摇乱抖。 “这几天让你和绿珠侍寝,我的伤情还需掩人耳目。现在,定远大将军有令,步甲江南,立即卸甲。”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 次日,上午。 蒋青云躲在屋子里研读兵书。 山下访客如云,人,一概不见。礼物,部分收下。 完全不收是不可能的,除非自己想自绝于官场,其后果可能比擅杀十个贝勒还严重。 继瞎指挥数十万大军转战南方三省之后,他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确实个外行,军事理论接近文盲。 需要恶补。 “我该看哪本书好呢?” 蒋青云自言自语,拿起一本《孙子兵法》,感觉太幼稚了,拿起《武经总要》,内容又太枯燥了。 此时,他深刻的体会到了网文读者的矛盾心境,既想看点硬货,又不想太累。 突然~ 院门被叩响。 有人隔着窗子低声道:“大人,周仓回来了。” “让他进来。” 周仓一进门,蒋青云就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大人,最后一个刺客跑出去十几里还是被我们抓住了,人没敢带进京城,我在远郊找了间院子关押。” “审过了吗?” “在审,这个人的嘴很硬,我又不敢把人弄死,审起来就比较费劲。” 蒋青云递上自己的茶壶。 “没事,慢慢审,咱们有的是时间和他磨。待会走的时候,你去找吴太医索要一些止血药带回去,审讯或许用得上。坐,喝茶。” 周仓咕嘟咕嘟全部喝完,用袖子抹了抹嘴。 “刺客是军中精锐。” “哦?” “刺客用的弓、箭矢、短刀、军靴都是军中之物。” “一场捅破天的刺杀,伪装却如此的粗糙,不应该啊。” 蒋青云陷入了沉思~ 遇刺那一日,俘虏和尸体当天就移交给了刑部。 周仓抓到的这个人肯定是不会再移交了,蒋青云很怀疑刑部、大理寺会不会出于某种顾虑,最终找几个替死鬼出来顶罪。 …… 1日后,周仓又回来了。 带回了消息: 刺客吃不消酷刑,供称自己是已故礼亲王满达海的心腹家奴,因为坚信”是自己暗中毒杀了满达海和勒克德浑“,所以,他们决定为主复仇。 无人指使,刺杀纯属个人行为。 蒋青云很是恼火。 满达海和勒克德浑死在同一年,而且俩人都很年轻,结合顺治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矛盾来看,这事就很蹊跷。 突然~ 他心中一咯噔,想起了出征之前三公公暗中提醒自己“十三衙门监视了京城所有府邸,包括蒋府”。 “小乞丐~你又是什么成色呢?” 蒋青云自言自语。 他相信三公公的话是真的,但很怀疑他的出发点。 阎王爷曾经说过:千万不能低估每一个靠自己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 …… 在“养伤”的第5日,蒋青云撰写了一份《关于将松滋经验推广到京师驻防八旗各营的建议》。 洋洋洒洒几千字。 其中最关键的一句是——“推广经验,一来练兵,维持八旗战力不堕。二来整肃,统一京师旗丁思想。三来整编,京畿军制混乱,整编势在必然。” 这三点,大有深意。 几年下来,蒋青云彻底看透了顺治的内心,每一次出招都能精准的踩在小皇帝的心坎上。 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顺便把我想要的东西也一并塞进去。 朝堂高手都是这样,手段润物细无声,看似没有一点自我意志,实际却是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意志,把自己的意志包装成了皇帝或者百姓的意志。 …… 乾清宫。 吴良辅垂手肃立,一声不吭,好似雕塑。 皇上正在伏案阅读蒋青云的奏折,逐字逐句的阅读,反复来回的揣摩。 简在帝心,无过于蒋。 吴良辅暗,日后,关于此人的情报需提前筛选一遍,那些略显跋扈但又算不得十分严重的情报绝对不能递到御前。 否则,皇上训斥了蒋,愤怒的蒋会报复自己的。 “吴良辅。” “奴才在。” “拿去,烧掉。” “主子,奏折存档有规定。” “朕知道,下不为例。” “嗻。” 吴良辅捏着轻飘飘的奏折走向角落里的铜熏炉,他很想偷偷的瞧几眼里头写的内容,但他不敢。 揭开镂空穹顶盖,丢进去。 一簇火苗腾起,奏折消失的无影无踪。 …… “皇上,奉旨勘查刺杀案的李大人、索大人、朱大人、张大人在午门外求见,说是有眉目了。” “见。” “嗻。” 一刻钟后~ 刑部尚书李率泰、顺天府尹索尼、直隶总督张存仁,大理寺卿朱国治、一起走进了乾清宫。 李率泰向前两步,献上一迭卷宗。 “请皇上御览。” 乾清宫很安静,众人只听见顺治翻阅案卷纸张的声音。 过了许久~ 顺治扭头: “吴良辅,十丈之内,不许有人。” “嗻。” 顺治望着跪在下面的四位重臣,罕见的没有让他们起来,而是让他们继续跪着。 “所以,你们认为,刺蒋纯属刺客个人行为?” 李率泰抬头:“是!” 旁边三人也符合:“我等附议。” 207 太后也被卷进来了? 顺治沉默了一会,兹事体大,他的语速刻意放缓,字斟句酌的表达他对审案结果的不满。 “这些刺客都曾受过满达海的厚恩,他们感念主恩所以为主复仇,从口供来看,这个逻辑没什么问题。” “可朕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是蒋青云毒杀了满达海?或者说是谁提供了所谓的证据让他们坚信是蒋青云毒杀了满达海?” 李率泰后背全是冷汗,他发现皇帝这几年成长的太快,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 他立马叩首: “是臣疏忽了,臣回去之后继续深挖。” 顺治很不满意,语气很严厉。 “还有,参与刺杀的刺客共计八人,在现场被杀死了3人,俘虏了1人,其余4人呢?” “刺客当中居然还有2人来自直隶绿营,分别在军中担任千总和把总。张存仁,你就不觉得惶恐吗?” 直隶总督张存仁扑通跪下。 “臣有罪,臣御下不严,请皇上责罚。” “御下不严,罚俸一年。” “谢皇上。” 张存仁也被吓的不轻。 从入关到现在,朝廷的精力都放在灭明方面,军费投入一骑绝尘,其他方面统统靠后。 官制长期落后,一直未曾能改变草台班子的面貌,以至于他这个直隶总督长期兼着本省提督。 再联想到蒋忠诚走马上任直隶绿营提督,电光火石之间,张存仁心里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蒋青云自导自演了这次刺杀?? 从结果来看,蒋氏父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想到这里,张存仁只觉后背阴风阵阵,他偷眼瞧了下跪在自己旁边的李率泰。 恰好,李率泰也扭头了,俩人四目相对。 他看出了李率泰眼睛里的复杂意味,李率泰也看出了他眼睛里的怀疑。一时间,俩人都被吓的不轻。 …… 顺治犹不满意,继续翻卷宗。 “刺客冯三娘,16岁,京郊王庄的家奴,因感念礼亲王为其父赐药赐棺之恩,故而加入刺杀序列,被护卫当场格杀。 “刺客当中有绿营军官,有王庄家奴,有王府下人。朕想问你们,刺客来源如此复杂,他们是怎么聚集到一起的?是谁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的?还有,他们伏击的地点如此精确,是否有人暗中通风报信?” “朕昨儿晚上越想越愤怒,历史上,除了大唐宰相武元衡在京城里遇刺身亡,还有第二个重臣在京城里遇刺身亡的案例吗?” “告诉朕,有吗?” 四人战战兢兢,连连磕头。 顺治的声音里充满血腥味: “把这些卷宗拿回去,再审,审明白了再来奏报。无论涉及到哪位皇亲贵胄,都要一查到底。” “遵旨。” 四人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乾清宫。 刑部花厅。 四人愁眉苦脸的坐着喝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张存仁忍不住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案子肯定有幕后主谋?” 老狐狸索尼放下茶碗:“我瞧着皇上似是想借机削爵?” 朱国治尴尬的笑了笑:“要不我去玉泉山拜见一下正主,问问他的意见?” 李率泰想的失了神,自己和红宫某位宫娥春风一度的秘密,已故弟弟李巴颜的临死留言,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那么的蹊跷。 “李大人,李大人?” “啊,对不住,我刚才分神了,这两日没怎么睡觉。” 索尼低声道: “李大人,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咱们查到哪一步为止?”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 “索大人,你说,我敢把礼亲王这一脉连根拔起吗??” 索尼黯然叹气。 旁边的朱国治眼珠子一转,另辟蹊径: “皇上提出了三点疑问,第一,幕后主谋。第二,直接组织者。第三,情报泄露者。第一点过于敏感,咱们就先解决第二点和第三点。干脆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谁会替咱们顶?” “咱们只需放出一些风声,就会有人站出来干预了。” 索尼眼睛一亮:“太后?” “是。” “朱老弟,妙,妙啊。” 正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官场嘛,玩的就是个智斗。 斗而不破,看准时机,四两可以拨千斤。 …… 四大臣决定重新勘查,把手头所有的物证、人证从头再来一遍,于是,倒霉鬼被揪出来了——护军参领雅布兰。 当时正是他第一个向蒋青云建议暂停行军,去河边洗洗征尘。至少有5名护卫证明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如果没有他的这个建议,从理论上讲,就不会遇到刺杀。 四大臣再次入宫,把问题抛给了顺治。 顺治听了,错愕,震怒,内鬼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随即令雅布兰自行出宫去刑部配合调查,底线是不可对其随便用刑。 没两天~ 门头沟又抓获了一名口音可疑的外地人,经过审讯,确认其是当时潜伏在青纱帐内的鸟枪手。 此人是礼亲王府护卫,高丽人,擅火器,汉语极差。 2日后~ 刑部的4名差役敲开了礼亲王府的朱门,很有礼貌的带走了府邸里的一名老管家。 京城震惊。 继任礼亲王的常阿岱震惊。 常阿岱的老娘更加震惊,她的姓氏是博尔济吉特,所以,当天,她就带着11岁的常阿岱冲进了紫禁城。 慈宁宫。 听完自家亲戚的哭诉,孝庄整个人都懵了,脸色来回的变幻。 “混账,太混账了。” 说不清她是在骂谁,姑且就当是在骂李率泰吧。 …… 常阿岱的额娘性格泼辣的很,在慈宁宫又哭又闹。 “表姐,先王他就算有错,如今也该人死债消了吧,皇上他难道还想把我们孤儿寡妇也砍了?把礼亲王的爵削了?还是想把正红旗的旗主亲自兼了?” “在宫里,你应该称哀家为太后。” “表姐,如果没有皇上的授意,底下的奴才敢这样吗?哎哟喂,真没法活了,我们娘儿俩一起去跳井吧。” 说完,她就拉着常阿岱去找水井。 孝庄: “拦住他们。” 太监宫女们连忙拦住母子俩。 慈宁宫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208 离了蒋青云,竟无人愿为朕办脏事? 当日。 顺治就知道了,但他假装不知道。 没错~ 正红旗旗主满达海、小旗主勒克德浑先后猝死。 朕觊觎正红旗,久矣。 他心里的算盘是借着西南大捷的东风,借着这起悍然刺杀朝廷重臣的案子,把礼亲王这一脉削爵除名,打入深渊。 顺治的梦想都是,有生之年,削掉各方山头,从此皇权独尊,天下大事,乾纲独断,无需他人聒噪。 这不止是他自己的梦想,也是他爹皇太极在世时的梦想。 子继父业,何错之有? 路易十四曾经说过:不想乾纲独断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天性不凉薄的皇帝不是好皇帝! …… 吴良辅再次送来了密匣。 有了十三衙门,顺治只需半刻钟便能大概了解五日之内京城各大府邸的动静。 突然,他问道: “吴良辅,朕让你在慈宁宫那边安插人手,你办了吗?” “皇上,奴才还在琢磨。” “很难办吗?” “奴才想着如果突然派个新面孔过去,太扎眼了~奴才想着不如在慈宁宫伺候的太监里头发展一个老面孔做眼线,会比较妥帖。” 顺治不置可否,继续翻阅情报。 关于蒋青云的情报有: 凯旋归来之前,其夫人江南替夫甄选美妾四房。 凯旋升官之后,蒋忠诚在大名府新纳小妾两房。 以及养病期间,前去玉泉山借口探病实则给其送礼之人多如过江之鲫,京城戏称“云选”。 前两条压根不是事,第三条嘛,也不能简单鉴定为黑或白。 顺治沉吟片刻。 “吴良辅,蒋青云资助的南城育婴堂现在怎么样了?” “回皇上。他白养了那些弃婴好几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光养着不做事光吃饭谁受得了。男娃好多离开了育婴堂,有的去了农庄,有的去了矿山,还有的补进五城兵马司做佐杂。” 顺治突然有些紧张。 “谁的农庄?谁的矿山?” “御赐了3000亩,他爹在京郊又买了5000亩。矿山是隶属于户部广西司的官家煤矿,位置在门头沟山坳坳里头。” “他让这些孩子去耕田挖煤?” “不像。这些孩子每月有银钱拿,眼线推测是培养做庄头、田头,矿头。” “他平时和这些孩子接触吗?” “他基本上只出钱,很少接触很少看望。” 顺治稍微宽心。 “那些哑巴瞎子聋子呢?” “还养在育婴堂。” “女娃呢?” “有人教些简单的女红厨艺,瞧着像是等女娃娃们长大了许配给人做老婆。嘿,嘿嘿,说不定他自个儿先从里头先挑几个俊俏的。” 吴良辅笑的很猥琐。 顺治笑骂道: “你这个老不正经的阉货。”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全程,吴良辅的话基本上客观公正,没有泼脏水,主要是他有顾忌。 …… 当日。 秘书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范文程匆匆进宫。 “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坐。” “谢皇上。” “爱卿父子俩,同朝为官,不朋不党,做事不偏不倚,为人清清白白,朕颇为欣赏。” “皇上谬赞,这些都是臣子的本分。” “朕今日召你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件事。满达海的家奴公然行刺蒋青云,影响恶劣,若不严肃处理,恐会埋下祸根。你说,朝廷该如何处置礼亲王府?” 瞬间,范文程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 他就理清了当下的困局,低头拱手道:“臣认为将刺客斩首示众,派人到亲王府加以训诫即可。” 顺治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 范文程一咬牙,离开凳子,扑通跪下。 “皇上,臣冒死进谏,已故礼亲王虽有糊涂之举,如今斯人已逝,朝廷不宜追究过深,否则兔死狐悲,八旗不忿,朝局不稳。” “朕记得你也是儒家子弟。” “是,臣时刻牢记三纲五常,臣认为皇权至高无上,臣推崇皇帝乾纲独断,但~不可操之过急啊皇上。” 范文程一磕到底,不敢起身。 顺治竟是被他噎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尴尬的拂袖而去。 过了好一会。 吴良辅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老大人,皇上已经走了,您回吧。” “谢公公。” 范文程起身,默默离开了乾清宫,他当然听出了顺治话里话外的暗示,但他不愿也不敢接受这桩交易。 这件事自己得罪了顺治,至多被贬官。 这件事自己顺从了顺治,才是被卷入了旋涡,全家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议政王大臣会议虽然元气大伤,可远没到被皇权连根拔起的地步,旗主王爷们依旧拥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 当天。 心有不甘的顺治又召见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宁完我,话里话外,软硬兼施,希望他能站出来弹劾礼亲王,引领朝堂舆论。 宁完我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可刚出了紫禁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就清醒了,后悔不已,懊恼不已,这个烫手山芋不能接啊。 荣华富贵未必有,抄家灭族倒可能。 回府之后他左思右想,辗转反侧,越想越后悔,实在没辙了,一咬牙,干脆吃下了一些腐烂食物然后在院子里淋雨。 病遁~ 官场三十六计当中的第三十七计。 当天,他开始发烧,同时伴随严重的上吐下泻。 家人先请名医上门,后请御医上门。 顺治气的脸色发黑,他大体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但不好发作。 何以解忧?唯有红宫。 他在又一次尽情放纵的筋疲力尽之后,摆出一个“大”字躺在红毯上,望着莫泽灯穹顶出神。 没有对比,就体会不到忠臣的宝贵。 倘或蒋青云未曾受伤,朕现在只需一个眼神,他立马接过大旗,为朕摇旗呐喊,为朕冲锋陷阵。 顺治突然想起了洪承畴遗书里的那句话——大清不可一日无汉军旗,汉军旗不可一日无蒋青云。 他不禁感慨:洪承畴此人的道德水平不咋样,但看人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 回宫之后,顺治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郁闷。 “吴良辅。” “奴才在。” “明儿你从内府珍库里头挑一对百年山参赐给蒋青云,顺便问问吴庸,箭伤多久能康复?能不能快些痊愈?” “嗻。” 吴良辅羡慕坏了,感慨这待遇都踏马赶上亲兄弟了。 209 孝庄狙击了顺治 这段时间,顺治频频召见大臣,但未曾去慈宁宫和太后商议“如何正确处置礼亲王一脉”之事。 孝庄没有犹豫,没有内耗,她决定——反击! 著名评论家笑笑生,曾经说过: 我在明清两代观察了身边许多成功的官员和商人,总结出了一个规律。 他们几乎没有内耗,他们几乎不会因为人类常见的各种情感而羁绊、痛苦、纠结。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自己。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往上。 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部下可以再募、衣服破了可以再换。 因为内耗会让人痛苦,让人迟钝,让人抓不住机会。 可是人生在世,又怎么会事事顺利呢?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人生八苦,总有一两样苦是躲不掉的。 人生很短暂,不过几十年。 人生很漫长,苦难不期而遇。 所以,情感过于敏感、过于丰富的人注定是走不远的,会被自己所伤。 人类属性越少,事业属性越高。 玩家属性越高,事业属性越高。 这些成功的官绅绝大多数是丑陋的、糟糕的,对世界无甚裨益的。他们的私德很糟糕,他们的公德更加糟糕。 三姓家奴对于他们而言,并非诽谤,而是美誉。因为还有四姓家奴、五姓家奴,六姓家奴,七姓家奴! 也有极少数人保住了公德,守住了底线,我们应该大声的夸赞他们。 譬如刘邦,譬如~ …… “来人。” “奴才在。” “召李率泰来慈宁宫。” “嗻。” 太监刚走到门口,孝庄突然反应了过来。 “慢着。” “太后?” “罢了,不召他了。今日午时,哀家要在慈宁宫设宴。你记录一下,邀请宾客名单如下。” “嗻。” 写完名单~ 太监小声询问道:“太后,距离午时还有一个半时辰,御膳房那边有些复杂菜式怕是来不及烹制。” “无妨,今儿没人在意菜式。” “嗻。” 中午。 慈宁宫热闹非凡,宾客如云。 太监站在门口不停报名: “新袭爵礼亲王到。” “新袭爵顺承郡王到。” “兵部武库司郎中孙延龄孙郎中到。” “和硕公主孔四贞到。” “科尔沁左翼后旗贝勒到。” “察哈尔亲王到~” ~ 各路宾客先给站在大殿门口迎客的孝庄叩首,寒暄之后才进殿。 蒙古人多了。 声音就响亮。 气氛就热烈。 酒宴从一开始就很热闹,宾客们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御膳房直接现场烤制全羊,现烤现片。 孝庄站起身,高举酒杯。 “哀家说几句。”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满达海和勒克德浑都是我大清的辅国良臣,是爱新觉罗的优秀子孙,可惜天不假年~好在,苍天有眼,两位王爷后继有人,常阿岱、勒尔锦,你们过来。” 常阿岱已经11岁了,立马走上前,恭敬的磕头。 勒尔锦被人抱在手里,笑的咯咯响。 …… 孝庄拿出一柄镶嵌珠宝的短刀送给常阿岱。 “小王爷,快快长大,为我大清效力。” “谢太后赏赐,不过小王已经长大了。” 童言无忌,殿内众人发出快活的笑声。 “是吗?那哀家考考你,今儿殿内的女子谁最好看?” 常阿岱眨巴眨巴眼睛。 “我觉得太后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孝庄开怀大笑,享受着这难得的开心一刻。毕竟,这世上哪个女子能拒绝夸赞和珠宝呢?甭管对方是什么用意,开心就是了。 她换了一种问法。 “除了哀家,谁最好看?” 常阿岱站在孝庄旁边,居高临下一顿观察。 “她!” 他指的是孔有德之女、孙延龄之妻子、和硕公主孔四贞,她就像一朵白莲花,温柔、贤淑、懂事。 众人纷纷点头。 孔四双颊绯红。 孙延龄笑呵呵的,感觉自己脸上有光,毫无被冒犯之感。 …… 孝庄主动递给常阿岱一杯葡萄酒,意味深长的问道:“看来你确实长大了。男儿长大了,就得娶妻,你想娶个像她那样好看的福晋吗?” 常阿岱立马跪下,笑嘻嘻道: “请太后指婚。” 气氛一团和气,众人哈哈大笑。 孝庄站起身: “哀家平生就两项爱好,一,养花。二,保媒。这桩亲事我保定了,阿布鼐来了吗?” 刚被册封为察哈尔亲王爵不久的阿布的母亲是皇太极的宠妃。 林丹汗死后,他母亲怀着他,带着部族骑兵作为嫁妆一起嫁给了皇太极。所以,他从一出生就身份不凡。 “哀家听说你有一位表妹博尔济吉特氏.乌云,尚且待字闺中?” “回太后,正是。” “辛苦你跑一趟,哀家想把她嫁给常阿岱做嫡福晋。” “遵旨。” 阿布鼐回座,继续吃肉。 殿内气氛更加热烈,有几位察哈尔部的老台吉甚至拉起了马头琴,载歌载舞。 满蒙结亲好啊,从此,察哈尔部蒙古又多了一位王妃。 唯有孝庄好几次不经意的瞅了阿布鼐,她早就瞧出来这位黄金家族的血脉后人是个桀骜不驯的主。 …… 慈宁宫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住顺治。 “主子,是太后在设宴款待客人,这是奴才从宫门侍卫处抄来的名单。” “放这里吧。” “嗻” 顺治浏览了一遍宾客名单,脸色阴郁。 心中默念: 额娘,您这是明着告诉天下人你要死保礼亲王,您这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了朕一军啊。 顺治从小开始读儒家经典,学帝王术,加之人比较聪慧,亲政之后成长的速度很快。 他一下子就看透了孝庄的用意。 宴请、赏赐、指婚。 被指婚的这名女子身份也很巧妙,同时具有三重身份:博尔济吉特氏、察哈尔部小贵族之女、济尔哈朗侧福晋的侄女。 自己若是继续对礼亲王一脉下手,将同时受到旗主王爷、太后党、察哈尔三方的激烈反对,那帮汉臣估计不敢吭声,下五旗大概率也不会支持自己。 自己的赢面很小。 顺治自言自语道: “额娘,你是准备和朕打擂台啊。” 210 圣眷过于优渥,小蒋被迫出山 “京郊刺杀案”火速结案。 相关刺客被株连九族,十余名相关的直隶绿营将官被斩首示众,宛平知县商周被判流放2000里,顺天府尹索尼被罚俸一年,直隶总督张存仁罚俸一年。 此外,还有一连串的小人物,例如当地的巡检、青纱帐所属地主等等,皆被斩首。 顺治还趁机进行了一系列的人事调动。 范文程之子监察御史范承谟被贬到扬州府做了个小小的七品知县,罪名是私纳梨园女子为妾,有辱官体。 宁完我被免除左都御史一职,但仍保留其弘文院大学士之衔,理由是病的不轻,体恤老臣。 …… 蒋青云养病这段时间几乎不问外事,但皇帝却越发信任,赏赐越发密集,天使不断穿梭在德胜门到玉泉山的官道上。 以至于京城官场戏称:玉泉山有俩宝,宫里少不了,一是水,二是云。 中秋前夕,蒋青云又迎来了一位老熟人——紫禁城七品首领太监三公公。 “~蒋青云深得朕心,办差得力,兢兢业业,又有伤病在身,故将此处行宫赐于尔疗养,并拨内帑银1000两,着工部营造司加以修缮。” “宁完我大病未愈,不宜操劳,朕甚惜之,奈何左都御史一职十分紧要,不宜空缺,着蒋青云接任,掌察百官日常,参维纲纪,仍为正二品。” “另赏赐人参、玉如意、锦袍、佩刀、珍玩~” 蒋青云的脑子转速飞快,结合最近京城动向,他立马得出了几点结论。 第一,顺治目前确实很信任自己,这点很关键。 第二,顺治很缺心腹干将,这点也很关键。 第三,左都御史换人,顺治或有趁机分化辽党、挑拨矛盾之意。 第四,顺治希望自己尽快回到朝堂。 “臣谢主隆恩。” “总宪请起,恭喜总宪。” “天儿热,三公公喝杯茶再走吧。” “奴婢求之不得,叨扰了。” …… 山泉畔,一处亭子。 “总宪您现在身子可好?” “好,皇恩浩荡,御赐的人参吃下肚,伤口如今已好了六七成。” “皇上在宫里天天念叨您。” “是吗?玉泉山的水煮出的茶,你尝尝?” “哎哟喂,好水出好茶。” “三公公,你嗓音醇厚、有力、字正腔圆,这可是老天爷赏饭吃。” “总宪慧眼如炬,不是咱家自夸,宫里内侍成败上千我这嗓子是独一份。” 蒋青云点头,又嘱咐道: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不过,别人若是想毁你也很简单,只需在这里下点~” 说着,他指了指茶杯。 三公公瞬间色变。 “谢总宪大人提点,奴婢时刻铭记在心。” …… 中秋之夜,花好月圆,别院听曲。 府里戏班表演了《桃花扇》、《西厢记》、《牡丹亭》、《醉打金枝》,新纳的4名小妾还自告奋勇登台展示才艺,争取在少爷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府内女眷的妆容、衣着,发型,已和现代审美差异不多,也算是蒋氏“新生活运动”的小范围预热实践。 著名落榜生柳永曾经说过: 当你还是个学生,你每天重复做同一道题,你会熟能生巧,做题的时间越来越短,做题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且你会因为题目过于简单,经常不想做,甚至不想摸笔。 做麻了,做腻了,做起来没有一点挑战。 这个时候,你就需要去外面补课,接触新的老师,结交新的同学,做新的题目,然后你做题的方式就越来越丰富,做题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蒋青云是一个标准的小镇做题家,即使穿越了,他也不忘初心,手不离笔,经常接触新知识,新题型。 …… 望着专注看戏的夫君,江南心里微微有些酸楚,但也能接受,自家夫君可是二品大员啊,三妻四妾都算生活简朴了。 再说了,他对自己娘家不薄,自己应该知足。 “夫君,还满意吗?” “甚好,夫人用心了。” 蒋青云攥着她的手,令其坐在自己腿上,一边看戏一边聊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花了多少钱?” “每人500两。” “走的府里公账吗?” “不是,是我爹出的银子。” “哦?岳丈大人发横财了?” “您把直隶省承揽税银押运的镖局资质交给了他,他如今俨然北方江湖总舵主,手里银子多的花不完。” 蒋青云轻嗅江南发丝里的皂荚味,问道: “是谁具体经办的?” “是我和绿珠亲自挑选的。” 蒋青云不再多言,他本能的担心后院被人掺沙子,决定得空时派人调查一下那家院子的老底。 顺治并非庸碌之辈,他只是年轻了些,急躁了些,经历少了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了獠牙,皇权的利爪之尖十三衙门正在迅猛扩张,早晚会变成第二个西厂,早晚会成为自己的拦路石。 台上唱的是《西厢记》一段,戏子扮的崔莺莺和小妾扮的张生长亭送别,互诉衷肠,蒋青云的心思却漂到了九霄云外云外。 敌人太多了!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 必须要来一次规模浩大的整肃行动了。 …… 中秋之后~京城官场开始疯传,宠臣小蒋即将出山回归朝堂了。 先放风,后做事,官场老手都是这样的。 九月初一。 玉泉山下,官道两侧,都察院全体官吏早早赶到。 当看到队伍下山时,众人齐刷刷下跪。 “参见总宪。” 蒋青云骑在马上,微笑颔首。 “诸位同僚,请起。从今日起,都察院要做皇上的利剑。” “谨遵总宪钧令。” 再往前走了一段,五城兵马司顶盔戴甲,单膝下跪,吼声如雷。 “参见总宪。” “诸位弟兄,请起。从今日起,五城兵马司要做京城的第一道屏障。” “谨遵总宪钧令。” …… 走到西直门,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硝烟笼罩了前路。 吏部尚书冯栓、吏部文选司郎中姬正、户部左侍郎苏克萨哈、顺天府丞佟国纲、大兴知县武谨言等等都来了。 还有户部左侍郎周绍。 “恭贺总宪身体健康。” “有劳诸位,有劳诸位了。” 蒋青云勒马,团团拱手,心中呐喊:九鼎,我来了! 211 御前建言,开启训政 神武门。 索尼和吴良辅俩人一左一右站在城门口。 “蒋老弟,我可想死你了。” “索大人折煞我也,您这是?” 索尼矜持的笑笑:“皇上亲自点将,即日起,老夫忝任领侍卫内大臣一职。” 蒋青云点点头,感叹道:“恭喜老兄,只是可惜了鳌兄弟。” “是啊。下了值,我俩一并去他府上瞧瞧?” “好啊。” 吴良辅抓住时机赶紧开口:“蒋总宪,皇上在御花园召见您。” “钓鱼池?” “对喽。” 索尼:“老弟你快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现如今,两黄旗离了谁也离不开你。” 蒋青云却收敛了笑容,严肃道:“皇城宿卫乃是一等一的重要差事,两黄旗誓死捍卫皇权。索兄,不可大意。” …… 走了一会,蒋青云突然加快步伐和吴良辅并驾齐驱,主动聊天。 “吴总管,许久不见,你的气色竟是比以前好许多了。” “真的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猜吴总管最近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吧?” “我一个阉人能有啥喜事,不过是每日当差伺候皇上罢了。” 见这家伙装傻充愣,就不往关键的话题上走,蒋青云不依不饶的向其发送敌我识别雷达波。 “吴总管,你就没嗅到敌人的味道吗?” “敌、敌人在哪儿?” “敌在四九城,敌在朝堂,敌在八旗。” “哎哟喂,我的青天大老爷,您尽说这些吓死人的话,吓的我小心脏砰砰的,我听不了,我不听。” 吴良辅惊慌失措,连连摆手。 “吴总管,你觉得本官忠吗?” “您当然忠!” “你就没怀疑过本官?” “您这是说个甚?” 吴良辅明显紧张,蒋青云一脸肃穆,俩人止步,四目相对。 “吴总管,我认为我是大清朝的第一忠臣,我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按理说,朝廷里不应该有人怀疑我的忠心~可我听说,你们十三衙门在偷偷调查我?” “谁告诉你的?” “鳌拜!”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好。” 蒋青云笑的很邪性: “其实调查一下也好。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端,你就算在我府里安插几个眼线也没关系。不过,你最好安排几个漂亮姑娘做眼线,这样我即使知道了心里也不堵!” 说完,扬长而去。 吴良辅立在原地,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官袍底下湿漉漉的,自己居然被吓尿了!! …… 御花园,钓鱼池。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眼眶微微湿润,语调微微颤抖。 “皇上!” “爱卿,你的伤?” “皇上放心,已经痊愈,臣现在开的硬弓,骑的烈马。” “好,好,你不在朝中的这段时间朕还真不大习惯。坐下,边钓鱼边说~” 顺治的态度好的出奇。 “臣遵旨。” 蒋青云捡起一根钓鱼竿,熟练的完成了装饵的假动作。 嗖~ 甩出空鱼钩。 紫禁城钓鱼比赛再次开始,钓的是人情世故,钓的是君臣相得,钓的是九鼎天下。 “爱卿,你应该知道朕现在的心思。” “臣心里全明白,臣愿为皇上冲锋。” “朕想痛打落水狗,可是朝野里面反对的声音很大,就连太后也~” 顺治的脸色瞬间阴郁。 “臣还是那句话。皇上的事情,能办的一定办,不能办的想办法也要办。臣琢磨过了,有法子。” “什么法子?” “明面不取缔,暗地里架空。” “怎么架空?” “后日早朝,众正盈朝,臣会领衔奏请皇上站出来,昭告天下我大清正式进入了训政时期。” “训政是何义?” “回皇上,训政乃是新朝定鼎天下之后的一种过渡形态。简单说就是,朝廷成立一个专门机构,颁布一系列细致的临时规章约束天下臣民,主要是约束官吏和军队。” “目的呢?” “统一思想,统一政令,让皇权再次崇高无上。” “能做到吗?” “能。臣准备淘汰一批顽固旗丁,矫正一批摇摆旗丁,通过训政割断旗主和旗丁之间的羁绊,让百万旗人直接听命于皇上。” “听起来,和上次你那份建议推广松滋战役成功经验的折子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皇上圣明。因为当下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太后她老人家站到了错误的那一方,臣只能迂回~” 臣子批评太后,属实僭越了,但是顺治仿佛没听见。 这就说明:母子俩的斗争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比较激烈的层面,剑拔弩张了。 …… “爱卿,你刚才说的淘汰是什么意思?” “回皇上,对于无法矫正思想的顽固分子,只有统统杀掉,才能维持八旗的纯洁度。” 顺治没有吱声,他心里很矛盾,既想杀,可是又舍不得杀,因为满洲旗丁实在是太珍贵了。 “爱卿,你刚才说要成立一个专门机构?” “对,为了不被掣肘,臣建议这个专门机构独立于京城所有衙署之外,经费单列。另外,臣还想将右安门监狱、五城兵马司、九门城门领也一并纳入这个新机构。” “朕准了。” 顺治点头了。 既然要用人,那就必须放权。机构必须强力,拳头必须硬邦,站位必须高悬,才能狠狠的教化异己分子。 “新机构的名字还请皇上定夺,臣琢磨了几个候选名,京师绥靖行署?或者京师警视厅?或者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 顺治皱眉,第一个名字怪怪的,第二个名字不错,但第三个名字更大清。 “第三个吧,提督九门步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文官佐吏限额500,另,京师绿营马步兵丁也归入你这个衙门。” “臣遵旨。” …… 突然~ 顺治提杆,上鱼了。 在远处窥视的太监们连忙欢快的跑过来,完成了接下来的所有环节,不让皇上脏了手。 蒋青云也抬起鱼竿,望了望空鱼钩,哑然失笑。 “皇上,臣手气不佳,大约遇上了一条很狡猾的鱼儿。” “朕钓上来的这条笨鱼肯定是崇祯养的。” 今日顺治心情大好,居然说了句俏皮话。 “皇上抛砖引玉,臣也想讲一则笑话。” “讲。” “话说前明天启年间,京城有一位秀才走路时不慎失足,掉进了什刹海。正好有一群锦衣卫路过,这个秀才就大声呼救,但是没人搭理他。眼看就要被淹死了,秀才大喊,打倒魏忠贤。锦衣卫们大惊失色,立马跳下去把他捞了上来,判了个流放岭南。” 顺治听完,愣了好一会,没笑出来。 “爱卿,这可不是一个笑话,这是一则寓意深远的小故事,这里面蕴含了复杂的政治逻辑。” 212 开府建牙,自成一体 紫禁城,太和殿前的广场。 刚散朝的文武官员三三俩俩的聚集议论,有人面露忧色,有人无所鸟谓,有人沉默不语。 蒋青云当廷提出为了适应新的形势,建议取消五城兵马司,在其基础上新设步军统领衙门并开启训政的提议,都察院、大理寺、吏部、礼部纷纷附议。 两黄旗不必说。 蒋青云“亲自拎着礼物上门看望过”的安亲王岳乐和庄亲王硕塞也站出来附议,其余几位议政王大臣也只能勉强表示同意。 这就形成了集体的决议。 即日起,大清帝国正式进入了训政时期!训政符合法理,是朝堂做出的集体决定,这一点很重要! …… 风水很重要,衙门的风水更重要。 经过风水先生的多轮勘测,在原正蓝旗防区,中枢衙署的东侧,詹事府的南侧,步军统领衙门在此处宣告挂牌成立。 蒋青云任九门提督,正二品。 下设警备处、训导处、侦缉处、刑狱处、城建处,号称五大处,各设正四品统领一名。 他亲自兼领了警备处统领,因其下辖九门步军2000人,五营巡捕2500人,还有京师绿营4000人,合计8500兵丁。 把其余四处的文官杂役都算上,步军统领衙门就是一个妥妥的万人衙门。 放在清初,规模绝对罕见。 圣宠之渥,可见一斑。 有好事之人统计了一下,如今小蒋身兼以下官职: 都察院左都御史、九门提督、户部流程改革小组办事大臣、钦命清查教育京师文武百官暨满蒙汉八旗全体人员内部思想工作组组长,十三衙门礼仪监郎中。 …… 农历十月初十,是钦天监测算的吉日。 钦天监监正杨光先亲自盯着沙漏,等待吉时到来。 倘或使用西洋钟表计时,准确度虽然提高了,但却与我大清衙署体质不符,故而采用日晷和沙漏相结合的古典方式。 开府建衙,是大事情,容不得一丝的马虎。 杨光先突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吼道: “吉时已到。” 瞬间,现场鞭炮齐鸣,锣鼓齐鸣,唢呐震天。 破土动工之前,附近的各路神仙都得拜到,哪怕是神格最渺小的土地公公也不是区区衙门可以忽略的。 大唐的著名风水大师袁天罡曾经说过:衙门再大,也大不过天,也压不住地。风水,得信。 …… 两尊汉白玉石狮子静静的伫立在正门两侧,其尺寸是京城所有衙署门口的镇门狮里头的第一名。 寓意深远~ 今日,所有站岗兵丁手里的刀枪全部裹上了红布条。 现场,高人云集~ 胖乎乎的大和尚站一排、瘦兮兮的道士站一排,奇形怪状的民间异能人士站一排,大显神通,为新衙门祈福。 桃木剑、三清铃、榆木鱼、狗血锤、多门法器同时登场。 主打一个信卯全面~ 九门提督蒋青云站在最前头,后面是按品级站立的属官们,从空中俯瞰,就是一张完整的组织架构图。 所有人提前七天禁色、吃蔬、戒酒、不得杀生。 虽无派员监督,但想来不会有人故意犯戒。 大清官场笃信: 可以欺人,莫要欺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看的懂的事随便糊弄,看不懂的事虔诚有加。 现场梵音阵阵,道法森严,香烟袅袅。 “跪~” 蒋青云带头下跪,双手合十,口中默诵:仕途艰险,宦海诡谲,各路神佛,请保佑信男心想事成,保佑信男一展心中抱负,保佑信男走到最高。 祈祷完毕,他很虔诚的叩首到底。 “请提督大人,升~匾~” 他起身,走到大门底下,揪住绳子轻轻一拉,遮盖在“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牌匾上的红绸缓缓落下。 众人齐刷刷喊:“高升喽。” 蒋青云转身,微笑点头,带头鼓掌。 属官们跟着热烈的鼓掌,掌声经久不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突然~ 有人惊呼:“国师来了。” 巷子尽头,身披四爪金龙金丝云锦袈裟的天机阔步走来,他手持法杖,宝相庄严,对众人微笑颔首,端的是气度非凡。 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 “阿弥陀佛,贫僧手抄金刚经一卷赠于阁下。” “谢法师。” 蒋青云伸出双手接下,低声道。 “和尚,留下吃顿斋饭。” “好啊,贫僧恰好有些饿了。” 大门走进去是影壁,影壁后头的大院里,是露天酒席。 没有山珍海味,没有大鱼大肉,每张桌子上只有两道菜,一道是青菜,一道是豆腐,取其寓意——清清白白。 众人吃的眉开眼笑。 “香~真香。” “不亚于蟠桃宴。” “青菜豆腐保平安。” “做官,当如这方豆腐。” …… 蒋青云默默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天机的铜钵里。 “和尚,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天机埋头扒饭: “你在外,我在内,经过我俩坚持不懈的努力,如今皇上对佛法已经产生了兴趣,并且萌生了以佛法肃清吏治的想法。” “正好。最近我想干掉一部分穷凶极恶的旗丁,和尚,助我一臂之力?” “贫僧这里没有问题。” “你不介意杀生?” “我们杀的是魔鬼,不算杀生。” 天机一笑,生死难料。 蒋青云无奈的笑笑,于是又给他夹了一筷豆腐。 …… 送走了天机和尚,蒋青云开始募捐: “诸位,听我讲几句。今日新衙破土,乃是绝大的喜事,经国师提点,为新衙祈福,为大家祈福。所以,本官决定捐银500两。” “我400两。 “我200两。” 按照品级高低,众人积极认捐。 一刻钟的工夫就凑齐了4000余两。 蒋青云嘱咐: “所得善银全部换成陈米,每10斤装一个口袋,拉到于京郊各交通要道旁,让有需要的人自行取用,但每人只许取一袋。” “本官告诫你们一句,莫要伸手,否则~” 众人纷纷表态: “大人放心,谁也不敢分这个钱。” “这种钱谁拿谁倒霉。” “大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人在做天在看。” 蒋青云望着慷慨激昂的众人,倒是没有怀疑他们的真心,因为这种事吧,官场之人都懂。 所谓: 房事无大事! 法事无小事! 213 我大清终于有了蓝缨暖帽缇骑 深秋,寒风凛冽。 南城校场整整齐齐的站满了人。 一名千总跑向高台,单膝下跪。 “禀军门,训导处全体兵丁集结完毕,请您指示。” 蒋青云: “以后,训导处的兵丁皆称缇骑。” “遵命。” “记住,身为缇骑,忠诚第一,有进无退,除非死亡。” “誓死捍卫大清,誓死保卫皇上,誓死拥护大人。” 现场的500名少年吼的整整齐齐。 蒋青云满意的点点头,军心可用嘛。 他不急不慢的走下高台,走到附近一间屋子里,过了会他再出来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咱们的蒋大人头戴一顶蓝缨暖帽、身穿红色对襟棉衣,下套黑色马裤、脚蹬黑色马靴,外罩长度过膝的灰色粗布大衣、腰扎宽皮带。 …… 蒋青云拍了拍身上的新官服: “诸位弟兄,为了彰显训导处的与众不同,缇骑官服将是大清国独一份的存在。以后,甭管什么品级的官,只要见了这身官服都要瑟瑟发抖。” “全体听令,换装!” 这五百年轻人的来源很复杂:五城兵马司、通州绿营兵、南征满洲旗丁、南征汉军旗丁、南征蒙古旗丁、还有随同南征的官学生。 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很年轻。 “这不就是咱们原先的暖帽,把红缨染成了蓝缨吗?” “不是吧,你没发现这帽子大了一些,还薄了一些。” 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了一番,罩在外面的灰色粗布大衣模样丑是丑了些,但架不住暖和。 最不习惯的是扎紧皮带,传统的清装从不束腰。 “军门到~” 众人连忙噤声,个个站的笔直。 蒋青云微微颔首: “很好,很有精神!” “统一官服,是为了统一思想。统一思想,是为了统一立场。统一立场,是为了统一行动。在训导处,不分满洲、蒙古、汉军、绿营,只有光荣的缇骑,只有可以信赖的兄弟。” “听明白了吗?” “遵命。” 蒋青云十分严肃: “训导处的差事是什么?目标是什么?注意点是什么?想必你们都不清楚。本官将亲自给你们上四节课。” “第一节课,训政的意义。” “第二节课,我们的敌人。” “第三节课,我们的手段。” “第四节课,帝国的目标。” …… 缇骑们的成色很复杂,文化水平更是良莠不齐,蒋青云尽量用最简单的语言向粗坯们讲述最深奥的宗旨,这就很考验基本功了。 集多方精髓的“蒋氏理念”煽动性极强,众人听的热血沸腾。 他的这套理论,20岁以下的年轻人听了如果不激动的话,基本可以判定此人是个太监。 最后~ 他以“帝国内部潜藏着许多的奸贼,尊皇除奸是训导处的第一使命”结束了漫长的课程。 蒋青云走后。 景山官学学生海林和十几个识字的年轻人负责带领众人朗诵《蒋训》。 一个首领——蒋青云。 两个忠诚——忠于大清,忠于步军统领衙门。 三个誓死——誓死捍卫大清,誓死保卫皇上,誓死拥护蒋大人。 四个统一——统一官服,统一思想,统一立场,统一行动。 五个必杀——必杀国贼,必杀内奸,必杀贪官,必杀暴夷,必杀异己分子。 海林深情的告诉所有人: “皇恩浩荡,蒋恩坦荡,训导处所有缇骑皆可同时享受朝廷的五品薪俸待遇和内部特殊待遇,确保我们当差时无后顾之忧。” 天天上课,天天朗读。 上课的那几间屋子前面挂着顺治的大幅画像,后面挂着蒋青云的小幅画像。 上午:朗读,背诵,自告奋勇自然走上讲台当众讲述心得。 下午:各种增进集体意识的体能训练。 晚上:洗冷水澡,打牙祭,扫盲认字。 …… 顺治很急,急不可耐。 蒋青云就很尴尬。 这就好比自己带着一个运营团队入职了一家新集团,工作上要尽快出成效,否则会被极其短视的董事会炒了鱿鱼。 什么长远利益啊,什么基础夯实啊,董事会统统不想听。 你们运营,这个月入职就要拿出全套的调整方案,下个月必须全面上线,再下个月必须看到成效!!! 否则,运营统统滚蛋。 很显然,运营又不是神。 那就只能骗了~ 十个运营九个骗,还有一个是巨骗。通过各种操作,数据工作先取得突破,然后把喜报送到董事会的桌子上。 世界何其相似,蒋青云在培训缇骑的同时,下令步军统领衙门档案署开展一项工作量极大的工作——建档! 给京城所有旗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建档! 原户部档房的旗丁档案信息过于简陋,在其基础上完善更新。 步军统领衙门通知各个佐领,佐领再带着本牛录的人前来录入信息。 …… “姓名?” “苏和泰。” “哪个旗?” “正白旗。” “官职。” “佐领。” “年龄。” “32.” “住址?” “灯草胡同第二家。” “籍贯。” “盛京城郊,水泡屯子。” “读过书吗?” “在官学读了半年,认识一些字,勉强会写。” “家中还有何人?” “没了。” “可是户部的档案显示你有一个妻子三个孩子?” “都死了。” “死了?” “是。” “乌林珠?这名儿好生耳熟。哎呀,原来她是你福晋啊,哎呀哎呀,哈哈哈哈,理解理解,确实是死了。” 书吏笑的很暧昧。 “我继续问你,苏和泰,你参加过哪些战斗?曾经立过哪些军功?又曾因罪受过哪些处罚?赏罚时的主官是何人?” “注意,务必如实回答,时间、地点都不能出错。” 半刻钟后~ 一份全新档案制作完毕。 “我可以走了吗?” “不急,还有最后一道流程。请跟我来~” …… 俩人一前一后,走进隔壁屋子,墙壁居然挂着三张穿龙袍的画像。 “苏和泰,认识吗?” “是咱大清的皇上、太宗、太祖?” “对喽,跪下吧。” 苏和泰立马乖乖的跪在蒲团上。 书吏: “既然你认识字,就不需要我来领读了,你把右手放在自己胸口,大声的读出来,读完了在后面签个字摁个手印,就可以走了。” 苏和泰: “我发誓,牢记旗丁职责,永远将朝廷放在第一位,永远将皇上的旨意放在第一位。誓死捍卫大清,誓死保卫皇上,誓死拥护蒋青~” 苏和泰愤怒了,里面混进了一个奇怪的名字。 “这、这这是僭越!!” “是吗?我瞅瞅咋回事。”书吏一把夺过纸,很淡定的说,“拿错了,给你换一张。” 宣誓环节结束。 苏和泰临出门前,书吏大声追问:“苏佐领,乌林珠的名器真的有九曲十八弯吗?” 214 坚定分子、动摇分子、异己分子 苏和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扭头,愤怒的望着书吏。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书吏瞪着牛眼:“我说,你踏马的就是个绿毛龟!绿毛龟!” 下一秒,俩人扭打成一团。 进入了狂暴状态的苏和泰对着书吏迅猛出拳。 听到了打斗动静,屋外的缇骑们立马冲进来,一记重拳砸在苏和泰的后脑勺上,苏和泰晕厥。 众人犹不解恨,俩人架起苏和泰,另一人出拳猛击苏和泰腹部,好似打沙袋一般,待体力耗尽,换人再揍。 砰砰~ 砰砰砰~ …… 一名缇骑跃跃欲试。 “杀了他?” “不行,我们还没有拿到名单。” “好吧。” 众缇骑拖着被打瘫的苏和泰丢到衙门外头,犹觉不解恨,于是又将其官袍官靴全部扒光。 苏和泰的档案封皮被标注——异己分子,然后归档。 按照九门提督蒋青云的设计,京城所有旗人将被划分为三类成色,分别是:坚定分子、动摇分子、异己分子。 凡是在宣誓时拒绝读出“拥护蒋青云”的人统统归入异己分子。 尚未完全统计,异己分子就已超过了15万!!反蒋之人多如牛毛,形势很不乐观。 …… 蒋府。 蒋青云和周绍对面而坐,闲聊起此事。 “三弟,你准备怎么对付异己分子?” “发掘异己分子里态度最顽固的那一小撮,找出来,杀掉。” “有道理。” 俩人心照不宣,自古以来,只有凌厉打击少数敌人的道理,从来也没有打击多数的道理。 几十万异己分子,往哪个监狱里关? 除非~ 整体清空南城所有人口,堵死所有的城门洞,只留一个永定门,把永定门的牌匾摘下来,换成“天字一号监狱”。 如果这是一次穿越游戏,自己死了还可以存档重新玩一次的话,可以试试。 但现在不是游戏! …… 顺治数次派人前来催促。 这让蒋青云私下感慨小皇帝真是太缺乏耐心了,原历史到了雍正时期军机处设置之后,议政王大臣会议才彻底的名存实亡~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旗主王爷。 现在是清初,旗权鼎盛之时。 上一次逼宫未遂,是他们决心不够。 如果再发生一次,他们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就发动叛乱,他们哪怕选择双输,也不会让顺治独赢。 政治斗争,也要讲究围三阙一。 顺治康熙这对父子的性格一脉相承,太急躁太粗糙了。 …… 乾清宫。 顺治屏退左右。 “爱卿,进展如何?你快讲讲。” “回皇上,经过步军统领衙门全体同仁的努力,京城所有旗人不论贵贱、不论男女、不论年龄、不论满汉蒙,全部拥有了自己的档案。” “臣将这60余万份八旗人口档案(各地驻防的满城旗人不在此列)划分成了三类,第一类是坚定分子,忠诚无瑕,可以信赖。第二类是动摇分子,忠诚存疑,可以利用。第三类是异己分子,不够忠诚,需要矫正。” “第一类有12万余封档案,第二类有49万余封档案,第三类有2万5千人。” “皇上,请您过目。” 封面赫然写着——《大清帝国京旗人口调查白皮书》。 用数据说话,用图表说话,柱状图、饼状图、走势图、按族群、按年龄,按性别、按成色分类、按旗。 没有一个大领导可以拒绝ppt的芬芳! 顺治大为震撼,平日里见惯了八股文,见惯了含糊不清的文字,突然见到如此犀利直白的奏折,就好像是单纯的少年第一次见识金鱼缸和海选。 …… “爱卿,这个白皮书是你想出来的?” “是。” “你是怎么想到的?” “回皇上,臣不过是用心当差,勤奋办差罢了。” “爱卿,你总能给我朕弄些新玩意。” “谢皇上夸奖。” “好,好。” 虽然实际工作未曾取得一丝突破,但仍然获得了极高的赞赏,这就是数据工作的魅力。 云数据! 云上大清! …… 顺治突然抬头: “爱卿,为何异己分子里满洲人占比高达六成五,蒙古人占比高达两成五?” “回皇上,这就和坚定分子里满洲人占比高是一个道理,满洲人要么是保皇派,要么是是自由派,他们不会摇摆。” 顺治似懂非懂。 “你是根据什么划分的?” “回皇上,依据有三种:提拔路径、日常言行、秘密材料。” 顺治换了一个话题。 “爱卿,有2成的异己分子是十岁以下的小男孩,还有4成是十四岁以上的旗妇,你的依据又是什么?” “回皇上,我们的先贤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异己分子的爹肯定会生出异己分子的儿子。” “爱卿,为何十四岁以下旗女全部被归入了动摇分子?” “臣认为出嫁之前的女人,其立场是模糊的,意识是模糊的,她们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成年人,她们的思想会因环境而不断发生改变。” “好。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对待异己分子?” “首恶必杀,其余人尽量矫正教育。” 顺治沉默了,过了许久,他说道:“朕的原则是既要统一思想,又要保护满洲旗丁存量。” 这句话很含糊,很阴险。 翻译成人话就是: 第一,朕不会给你书面旨意。 第二,朕不问过程,朕只要结果。 第三,如果民愤太大,乱子太大,朕会借你人头一用。 顺治的做法可以归纳为:不发旨意,口头传达,不留痕迹,不担责任。 …… 乾清门。 侍卫领班谄媚的跟上蒋青云。 “总宪,天雪路滑,奴才扶着您。” “你身上的黄马褂代表的是皇家威仪,如此低三下四?成何体统?” “总宪您办的是最紧要的皇差,奴才扶着总宪,就等于在为皇差保驾护航,奴才扶的理直气壮。” 蒋青云望了一眼这个憨厚的家伙。 “你叫什么?” “奴才是御前二等侍卫,正黄旗人,伊尔根。” 快走到午门时。 “伊尔根。” “奴才在。” “以后家里若是遇上了什么困难,要及时的和组织开口。” “嗻。” 215 缇骑四出,开始清旗! 出了紫禁城。 四骑居前半里。开路清道,蒋青云本人则是在五十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回府。 排场如此夸张,朝中竟是无一人敢出面弹劾。 人的名,树的皮,跋扈的小蒋,偏心的皇帝,沉默的同僚。 实际上蒋青云并不是在意排场,而是害怕遇刺。 他走的路,花团锦簇,刺客扎堆。 …… 傍晚。 南城,蒋府。 周绍抬头: “这份《京旗人口调查白皮书》数据如此复杂,你花了多久?” “两个月。” “不可思议,你是怎么做到的?” “瞎编的~” “什么?” “当然,也不能说全是瞎编,有真有假。主要是皇上催促太急,我没办法了,糊弄一下,反正这一版数据参考意义有限。” 周绍反应很快。 “你准备清旗了?” “是。” “皇上支持吗?” “默认支持,口头支持。如果清旗的结局不错,我就是奉旨行事,如果结局糟糕,我就是替罪羊。自古如此,不足为奇。” 蒋青云很淡定,太阳底下就没有新鲜事。 “三弟,外面现在有谣言说你在南方督师时驱使满洲军官冲阵,伤亡惨重。” “不是谣言,是真事。只要不传到宫里,随便他们怎么说。” “万一有人弹劾?” “只要我一直在赢,只要我的刀一直锋利,就算我把天捅破了,也没有人敢跳出来和我作对。京城里恨我的人很多,但是他们只敢躲在阴沟里咒骂我。” …… “开中法恢复了吗?“ “一字不改,全盘恢复。要稍加改动吗?” “关于赋税的一切制度,都不要改。”蒋青云笑道,“基于帝制框架之下的任何赋税改革(纯粹赋税,无其他配套),其结局都是进一步加重庶民的负担。越改越糟糕,越改越完蛋。” “难道就没有一丝好的可能吗?” “没有!” 两世为人的蒋青云回答的斩铁截钉。 周绍点点头: “我按照你的吩咐简单培训了山民,让他们各自负责监督直隶征收赋税钱粮时一至两个链条的监督。这些大字不识的山民真的有用吗?” “有!因为我们不需要太多内行,我们只需要一些敢说实话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些人在京城里待久了,也沾染了油滑之气,又该如何?” “惩戒、淘汰,然后再换一批新人。” “不停反复?” “对,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莫要存一劳永逸之妄想,就算是最好的石头堤坝也不过两三百年寿命。我等需要不断努力,不断刷新,永远在路上,我们的征程是星辰大海。” 周绍鼓起勇气问道: “天下大同,真的能实现吗?” “不知道。但我并不介意结果,我更在意过程,能改善一点算一点。我这一生会杀掉很多很多的人,既有敌人,也有自己人。” 周绍大为震撼,起身长作揖到底。 蒋青云笑笑。 “大哥,你不必如此。还是那句话,你与我一道努力,我们携手开创一个不一样的时代,如何?” “求之不得。” “如果失败,我们可能会死的很惨。如果成功,我们也有可能会死的很惨。” “无妨,余40余载碌碌无为,不如一搏。” …… 腊月。 提督九门步军统领衙门正式投入使用,墙高且厚,防御森严。 受训结束的460名缇骑(原有500人,40人在培训时成为了第一批被处决的异己分子)投入了紧张的抓人事业。 五城兵马司的时代,尚且敲门。 到了训政时期,无需敲门,直接破门,武力抓人。 镶蓝旗防区。 一队缇骑悄然进入了某胡同。 “是这里吗?” 向导:“是,这个就是费扬古家。” 俩名缇骑抬起一根圆木,就像在训练场时那样,低喊一二三,然后撞碎门栓,哐当,踹门而入。 “哎,你们要做什么?” 一名拎着菜刀从厨房冲出来的旗妇被弩箭放倒。 “救命啊~” 发出尖锐爆鸣的这户人家的女儿也被一箭封喉,倒地抽搐。 工部武库司集中能工巧匠量身定做的精钢小弩是缇骑的标配,每架造价20两,用材考究,设计精巧,一箭一个异己分子。 “跪下!双手抱头!” 知道这里面邪性的男主人立即抱头跪下,高声呼喊:“不要再杀人了,我是良民,我跟你们走。” 众缇骑端着弩箭。 “你就是费扬古?” “我是波塞图。” “费扬古在哪儿?” “他是我的邻居啊,混蛋啊,你们抓错人了。” 咻~ 一支短箭钉在了波塞图的脑门上。 下一刻,他的俩儿子也被弩箭洞穿身体。 缇骑领班揪起向导,把其摁在墙上,用短剑温柔割开了脖子,在颈动脉巨大的压力之下,鲜血呲呲的喷在墙面上。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之后,衣服上的血迹很难洗干净。 如此杀人,不脏衣服。 专业人士,专业手法。 训导处从来不办错案,每一桩每一件都经得起大清朝廷的考验。 …… “费扬古家没有后门。” “很好,撞门。” 俩人抬着圆木冲向黑漆木门,下一秒,没有预期的巨响,却看见俩人抬着圆木踉跄着飞了进去。 原来门没有栓,用力过猛了。 领班看的眼角直抽搐。 “上!” 众人端着短弩呼啦啦冲了进去,瞬间愕然,只见那费扬古全家整整齐齐的抱头跪在院子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足足十三口人。 “军爷,我们是良民。” “是不是良民,你们自己说了不算,训导处说了算。全部带走。” 训练有素的缇骑们扒掉所有人的鞋子,割断他们的腰带,勒令他们提着裤子排着队走出家门。 胡同里,无一人敢围观。 看见胡同口停着几辆崭新的囚车,费扬古突然拎着裤子向一侧狂奔,妄图逃脱惩戒。 他是赤着脚,手拎着裤子,动作别扭,根本跑不快,刚一松手,裤子滑到脚踝,人被绊倒摔了出去。 一名缇骑踩住他的脑袋,短剑一拉,完美割喉,热血喷薄,周围的冰雪随之消融。 专业人士,专业手法。 216 在通向副皇帝道路之上的一次大胆冒险 皇帝,可称万岁。 副皇帝,可称九千岁。 如此推理,想来是合理的。 历朝历代,争夺九千岁宝座的赛道都是异常的激烈,能人辈出,花样百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王振:皇帝信任我就行。 鱼朝恩:王公公此言差矣,光有皇帝信任可不够,我还染指了长安的御林军。 魏忠贤:我是厂公,此外,我还染指了文官系统。 赵高:我没你们复杂,我就四个字——指鹿为马。 抛开道德不谈,抛开论理不谈,抛开是非不谈,这四位公公的谈话里头其实蕴藏了一个朴素的道理——若是想做副皇帝,需要达成三点成就。 第一,皇帝近臣,极度信任。 第二,让大部分人不敢反对。 第三,获得一小撮铁杆心腹的无脑支持。 或许有人会问,做了副皇帝,皇帝就是一步之遥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从副皇帝到皇帝之间的跨度很大,稍不留意,身死族灭,其间缘由之复杂,暂不赘叙。 …… 一名身穿灰色大衣的缇骑快步下楼,他脚下的军靴踩得木质楼梯咚咚作响。 “新的名单出来了。” 另一名担任值星官的缇骑接过名单,确认了印章和签名之后,并拢脚跟,对同伴敬了一个与大清军制不符的步军统领衙门内部举手礼,转身离开。 为了更好更快的抓捕更多的异己分子,蒋青云暂时修改了流程,每次抓捕,由一名缇骑担任值星官,监督警备处左营抓人。 原则上,他们不可以干涉军官的指挥。 警备处左营装备精良,他们的战马盔甲弓箭刀枪都是最好的,他们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他们是一支合格的野战军队。 他们当中的多数人曾在蒋青云担任定远大将军时在南方征战,受过提拔,拿过厚赏,双方有互信基础。 凡抓捕行动,左营先堵住胡同两头,再堵住嫌疑犯家宅子的前后门,然后暴力破门,最后以盾牌掩护弓箭手进入。 能抓到活口更好,带回尸体也行。 缇骑的狠辣,野战军的效率,两者结合,使得抓捕工作异常高效。 …… 正白旗,二条胡同。 被右安门监狱矫正了一年的旗丁贵五突然一咕噜从躺椅上爬了起来,耳朵竖起,眼睛瞪得溜圆。 刚端着药碗进来的福晋哈思雅不满的抱怨道:“你又咋的了?” “他们又来了!” “谁?” “那帮巡城兵丁。” 哈思雅惊喜的放下药碗。 “当家的,你的病好了?你现在不疯了?” “嘘,福晋,拿上细软准备逃命,快。” “啥呀?大过年的尽说些疯话,看来你还是没好~” 贵五无暇斗嘴,他从墙壁上摘下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祖传佩刀。 铿~ 出鞘的刀锋,微现锈迹。 “哎呀,你快别捣鼓生铁片子了。” “嘘,你别说话。” 贵五侧耳倾听了一会,突然脸色大变,手臂颤抖。 “走,走啊。” “往哪儿走啊,这里是我家。” “福晋,我是装疯的,我知道,新任九门提督想灭绝我们满洲人,皇上也被他蒙蔽了,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啪,哈思雅挨了一耳光,她捂着脸,望着自家丈夫宛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窜出屋子,轻盈的窜上了屋顶。 下一刻,咚。 一声巨响,自家院门的两扇木门轰然倒地。 三块燕尾牌如墙推进,到了院子中间,盾牌后面呼啦啦闪出好几名弓弩手。 “所有人立即跪下,双手抱头,否则杀无赦。” 抓捕行动十分顺利。 趴在屋顶的贵五丝毫不敢动弹,眼睁睁的望着全家人被一根长绳牵走了,他的心在不断往下沉。 …… “娘,我怕。” “别怕,咱是上三旗的。” 哈思雅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慌得不行,两侧是骑兵押送,街道空旷好似鬼街,一路上压根遇不到熟人。 “军爷,我们究竟犯了什么罪?” 没人回答她,距离她最近的一名中年满洲骑兵连顺,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的不忍。 连顺参加过松滋战役,因功升1级,得赏银55两。 步军统领衙门成立之后,他主动报名调过来,被编入了警备处左营。 定远大将军对待下属一如既往的慷慨,他甚至在朝廷规定的饷银基础上又额外补贴了1两,称为内部津贴。 升官,发财,涨饷,这样的上司简直完美。 连顺对于蒋青云既有敬佩,又有不满,他的内心里默默希望蒋青云能够改正一下对国族动辄打杀的粗暴作风。 如此,就真的完美了。 前面就是步军统领衙门了。 牵着猎犬的黑衣人游动哨目光冰冷,全副甲胄的卫兵沉默肃杀,还有蹲在屋顶上的弓箭手。 …… 哈思雅的心里陡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念头,这里像是阎王殿! 一犹豫,士兵就在后面催促。 “走,快走。” 进了衙门,一路走。 七拐八拐的,众嫌疑人走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屋内仅靠墙壁固定的数盏油灯照明。 “走,快点走。” 哈思雅问道:“军爷,我们怎么在走下坡路?” 无人回答。 下坡路的长度有限,下坡路的尽头是地牢。 阴森恐怖,灯火通明。 一名年轻的蓝缨暖帽缇过来了,目光如鹰,他从大衣的兜里摸出一张纸开始点名。 点名完毕,又走来一人。 俩人嘀嘀咕咕。 “和名单对上了吗?” “少了一个。” “谁?” “正白旗旗丁贵五。” “无妨,执行吧。” 俩人互敬举手礼。 …… 半刻钟后~ 木栅栏内的绞刑架上挂满了罪行确凿的旗人。 缇骑大声宣读: “有罪,绞~” 其实没人听的见,就是走个形式。 宣读完毕,他看也不看那些还在绞刑架上挣扎的旗人,径直走向旁边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沙漏,沙子不紧不慢的漏下。 待沙子全部漏完,他立即拉动绳索。没一会,就下来了一队身穿灰袍的蒙面汉子,他们熟练的把尸体放下,扛走。 一切,为了顺治! 蒋青云他真的尽力了~ 217 蒋大哥带头冲锋! 南城却是一派过年景象。 位于崇文门外的市集挤满了前来采购年货的人群,集市物美价廉,秩序井然,甚至有京郊的殷实人家也赶来采购年货。 商贾如云,铜钱如雨,接踵摩肩。 偶尔有人抬头望一眼北边的黑烟,嘀咕一句,大过年的,内城在烧啥呢? …… 内城,家家闭户,惊恐不安。 得知九门提督蒋青云所作所为的旗主王爷们先是极度愤怒,愤怒之后,就变成了惊恐。 恐惧的是——他们发现自己失去了反抗能力! 当下,隶属于步军统领衙门的便衣侦缉队在王府和各大衙署外游荡,骑兵在空旷的街道上巡逻,整个内城已经被步军统领衙门的武装分割成了无数块孤立的孤岛。 联系中断! 无法完成动员! 先发制人,后发遭殃。 斗争的逻辑就是这么的真实。 克勤郡王府门口。 一名自称要出门买菜的“杂役”刚出王府大门,就被便衣按倒,一顿暴打之后,将其五花大绑塞进了马车。 整个过程就在王府护卫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即便如此,王府护卫也不敢出门抢人。 九门提督蒋青云事先有令:一旦和王府发生冲突,可佯装不敌先行后退,之后血洗王府叛军。 程序正义! 手段高明! …… 郑亲王府。 价值千金的太湖石被推倒堵在了朱门之后,昂贵的紫檀木家具被劈开制成拒马,王府的护院和家生奴才们都拿起了刀枪。 稍有姿色的丫鬟们一个个哭的花容失色。 恐惧啊。 年轻的九门提督杀疯了! 谁也无法预料,明天,那些年轻而疯狂的缇骑会不会破门而入,然后来一句,济尔哈朗,你被列入名单了。 下一秒,杀的王府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庄亲王府。 硕塞坐在书房里喃喃自语:虽是一父所生,我却到今日才知他如此狠毒。 礼亲王府。 继任礼亲王常阿岱坐立不安,他的母亲博尔济吉特氏流着眼泪,小声咒骂这该死的世道。 顺承郡王府。 继任郡王勒尔锦在地毯上爬来爬去,笑的很开心,小娃娃不知愁滋味。 府里的管家们小声议论着王府在京郊的多处庄园田产突然集体改姓了蒋的事,只能忍气吞声。 安亲王府。 情商最高的岳乐火速派人给蒋府送去了一尊罕见的黄金欢喜佛,主动示好。 克勤郡王府。 镶红旗旗主罗克铎旧病复发,高烧不退,咳嗽不止,但他不许家里人去找御医,他分不清请来的是御医还是黑白无常。 宁府。 赋闲养病的宁完我枯坐小花园,他发现自己严重的低估了蒋青云,也严重的高估了自己。 范府。 范文程甚至产生了主动邀请小蒋莅临寒舍玩一玩自家小妾的念头。尊严算个球啊,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 和蒋比起来,多铎都显的很有礼貌。多铎他杀的都是普通老百姓,蒋青云就不一样了,他专杀尊贵的京爷。 以上众人心思各异,但却有一点心思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蒋青云一定得了顺治的授意!! 若无皇命,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 九门提督办公室。 屋内设施极其简陋,墙上挂着“上善若水”。 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每份公文蒋青云过目的时间不会超过三秒钟,签字盖章一气呵成。 顺治没有给自己下达书面旨意,只有口头授意。 如果蒋青云也效仿顺治,下属们不傻,谁也不想事后背锅,他们会尽量敷衍。 所以,签字公文是向所有的下属表达一个明确的态度: 此次行动,流程清晰,责任明确,目标清楚。你们对我负责,我对朝廷负责,不留一丝自由裁量的空间。 人心是透明的。 做大哥的,到了关键时刻,需要带头冲锋。 永远在幕后算计,唆使下属做事的人是成不了大业的,比如康熙的八阿哥。 …… 一条不太冷的冷规则:如果主官不想被人架空的话,事权就不能假手他人,事事躬亲才能牢牢把握住权力。 蒋青云创造了大清国签名的记录。 一天324次!! 他的意志成功的灌输到了步军统领衙门每一个人! 这个占地面积超40亩的衙门静静的伫立在内城的东南角,好似一只巨型貔貅,张开六扇门,不断吞入犯人。 地牢里。 缇骑们轮换上岗,不断有人出现身体或者心理的不适症况。 恶心、呕吐、反胃还算轻的,严重的人的手臂无法控制抽搐,甚至有人暂时的失去了语言交流的功能。 地面上。 砖窑熊熊大火,彻夜不熄。 火,是文明的象征。 火,更是暴力的巅峰。 …… 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全部处理完毕之后,蒋青云喝了一碗参茶抵御身体的疲惫。 “都出去吧。” “是。” 护卫离开,掩上了房门。 他靠着椅背,闭眼静静思索自己这两天还有哪些疏漏,有哪些隐患,有哪些不可控因素。 猛然,他睁开了眼睛。 “来人。” “军门有何吩咐。” “备马,我要进宫。” 说罢,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小布袋放入袖内。 …… 西华门。 站岗的护军见了,纷纷单膝下跪。 “拜见总宪大人。” 蒋青云的态度倨傲,目不斜视,径直走入宫门,目中无人的作派和如今的地位很配。 大人物,不必时时谦逊。 护军低声议论: “今儿奇怪,蒋总宪怎么走西华门进来了?” “许是去十三衙门有事吧。” “啊?” “他还兼着十三衙门礼仪监的差事,不过平日里都是德公公管着。” “啧啧~” 护军们发出意义不明的感叹,大约是羡慕吧。 …… 自然界的野生动物往往会以尿液标注地盘。 太监也是。 当蒋青云走进了十三衙门的办公区域,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气味扑面而来,腐朽且反胃。 一番张望,确定左右无人。 叮~叮叮。 小银锭、大铜钱从他的袖管里不断滚落,滚进草丛里、阴沟里、石缝里。 一刻钟后~ 御马监的秋公公恰好路过。 “耶,俺捡到银子了哎。” “耶,俺又捡到了一个。” 没过多久,附近就长满了寻宝的太监,一个个大呼小叫,你推我搡,快活的紧。 218 顺治得寸进尺 乾清宫。 “都出去,10丈之内不得有人。” 太监宫女们鱼贯离开后,顺治望了一眼杵在原地不动的吴良辅,颇为无语。 “吴良辅,你也出去。” “奴才遵旨。” 吴良辅委委屈屈的离开了乾清宫,心里酸溜溜的。 擦肩而过时,蒋青云特别留意了这个大太监的眼神,推断自己在外面做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还没传入宫里。 自己果断出兵封锁了京城各个街道,自然也也封锁住了十三衙门的情报传输渠道。 但~ 过了约定的时间,各方情报未至,吴良辅就会意识到不对劲,然后,他就会反过来调查哪儿出了问题? 这里面存在一个时间差。 自己要做的就是,抢在这位“厂公”发出尖锐的爆鸣之前,先堵住他的嘴巴。 …… “爱卿,你在想什么?” “皇上恕罪,臣失神了。” “无妨。想来是新衙门落成,案牍劳形,过于辛苦所致。” “谢皇上,确有此因,但臣也不能全赖当差辛苦。” “哦?” “御赐的10名女子风情万种,高矮胖瘦,环肥燕瘦,梅兰竹菊,各有千秋,好玩的紧。臣贪恋过度了。” 噗嗤~ 顺治笑的很开心。 因为除了蒋青云,再没有哪个臣子敢在御前聊这种话题了。 “爱卿说的极是,美人虽好,奈何费汉,朕深有同感。” “皇上龙精虎猛,身子骨比臣强健百倍。臣想着若是朝中事务理顺了,想从皇上这里讨个差事去趟江南。” “你要做什么?” “下江南,觅绝色,收入宫中供皇上闲暇时刻消遣。” “罢了罢了,天下人会说朕荒诞。” “皇上莫要听那些儒生胡扯,他们一个个装的像道德君子,私底下玩的比谁都花。钱谦益就是一个典型,他一大把年龄还迎娶了秦淮名妓柳如是。” “柳如是之艳名朕倒是听过,她岁数不小了吧?” “30多岁吧。” 顺治稍稍惆怅,在这个时代,30多岁可算高龄老人,比如满达海31岁就死了。 “爱卿,你来见朕是有何事?” “皇上吩咐的事,臣这里有眉目了。” “你已经搞定了那些旗主王爷?” “臣不敢说大话,有7成把握吧。” “快说!” “议政王大臣会议扩编至27人,不论满蒙汉,在京四品以上官员皆有资格入选。其中14人由皇上指定。一人一票,遇到分歧就举手表决。臣建议,从今往后朝廷但有军国大事,第一天交议,第二天廷议,廷议高于交议。” (交议,就是交给议政王大臣会议) 顺治陷入了沉思,琢磨新制度里的玄机。 “爱卿,如此一来,朕就基本架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 “皇上圣明。” “你先别拍马屁,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会答应吗?” “臣挨个登门,已经说服了他们。” 顺治大为震惊。 “你是怎么做到的?” “皇上,恕臣不能细说,以免污了皇上清名。” 顺治若有所思,他懂了,他自以为懂了。 为了达到目的,你用了一些脏手段对不对?你不想让朕为难对不对?朕如果不知道,所有事情就都是你一人所为,那帮王爷们不好在背后骂朕对不对? 对! …… “爱卿,旗主制度呢?” 蒋青云心中微微反感,心想,你这个吃相也太难看了吧,政治不是你这么玩的。 再说了,我如果替你把反对派全干翻了,那我就成唯一的反派了。 “皇上,旗主制度影响深远,或可徐徐图之。” “你有方案吗?” “有。” “快讲。” “臣的初步想法是在八旗内部笼络安插一批都统副都统,将皇命直接传达给他们,通过他们直接管理八旗军务,从而逐步架空旗主军权。” 顺治起身在殿内缓缓踱步,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突然,他扭头严肃的说道:“爱卿,朝廷无宰辅之材,你当勉之。” 出了乾清门后~ 蒋青云的眉眼里就多了一丝忧虑,就在刚刚,就在乾清宫,他居然闻到了一股“飞鸟尽良弓藏”的味道。 主要是防“旗”,但也要警惕“皇”。 这局棋真是越来越危险了。 …… 蒋青云没有急着离开紫禁城,沿途,他不断遇到内三院的官员,这些官员隔着老远就打响马蹄袖抢着给自己请安。 从畏吾如虎,到指鹿为马,想来不会很远了吧? 武英殿附近~ 转悠了老半天的蒋青云终于遇到了他今日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三公公。 “奴婢给大人请安。” “免了,三公公,我问你,这附近哪儿有干净些的茅房啊?” “请跟奴婢来。” 俩人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处偏僻处。 蒋青云环视左右,故作惊讶道:“我是要去茅房的,你这厮是把我带哪里来了?” 三公公整肃衣冠,弯腰拱手到底。 “三狗子拜见恩公。” “恩公?这话从何说起?” “您一手托起了南城育婴堂,您是我们兄弟姐妹的恩公,您的这份恩情比爹亲,比娘热,比天高,比海深。” 三狗子扑通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所以,你都知道了?” “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您还记得有一次奴婢去您府上宣旨召您进宫吗?” “记得,你在路上时似乎遇到了几个熟人。” “对,我当时是撒谎了,我不敢认。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留意您了。您也知道,宫里就是个大漏勺,只要想打听,关于您的消息还真不少。大概三个多月前,我借着办公差的机会先去了趟花子营胡同,又去了趟南城。” 说到这里,三公公的眼里已经噙满泪水。 “恩公~” 蒋青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扶起他。 “起来吧。” …… 三公公情绪激动,推开了蒋青云的手。 “不!恩公,我还有些话没说完。” “我知道,您一直防着我,您一直瞧不上我,我就是一个卑贱的太监,我还一心往上爬,我的这点伎俩在您眼里就是雕虫小技。但是我三狗子对天发誓,我对您绝对没有恶意,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恩公~恩公啊~” 219 我们当中潜伏了第九旗! 蒋青云再次伸出手,坚决将其扶起。 “官场诡谲,在官场行走之人稍不留神就会身死族灭。三公公,你也不要往心里去,我不止防着你,我更防着别人。” “奴婢明白。” “三公公,你我有缘,现在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奴婢愿为恩公赴汤蹈火。” “吴良辅广洒缇骑,监视百官,蒙蔽圣听,残害忠良,罪大恶极,我准备出手对付他。” “恩公嫉恶如仇,奴婢愿为前驱。” “他是紫禁城总管太监,你是乾清宫七品首领太监,你俩地位悬殊,你~怕吗?” “嘿嘿,富贵险中求,何况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且附耳过来。” …… 半刻钟后~ 神清气爽的三公公先行离开,脚步轻快,今日袒露心扉之后,他终于搭上了大清国中枢最快的列车。 过了一会~ 蒋青云悄悄离开,从西华门出宫直奔东城的钱粮胡同。 天降小雪,空气凛冽。 沿途街道空空荡荡,行人全无,宛如鬼城。 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催产素,各种快乐元素急剧分泌,蒋青云只觉此刻豪情万丈,斗志昂扬。 胯下战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亢奋,奋蹄加速。 一个声音在蒋青云的心底高声呐喊: 怕什么? 越危险,越征服! 八旗劲旅在我的铁蹄下瑟瑟发抖,神圣无双的京城在我的脚下低声哀嚎,无数人的生死皆我之一念间。 冲! 向着那至高无上的神明宝座,前进! …… 慈宁宫。 孝庄突然狐疑:“今儿是腊月几了?” “回太后,二十了。” “怪事,我记得往年这个时候好多人家已经开始放炮了,今年咋这么安静?” “许是外头下雪了,人都猫冬了吧。” 孝庄继续看书,她打死也想不到,此时,外面的京城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在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指挥下,上万名满蒙汉兵丁拧成了一股绳,以坚决的武力逮捕满洲的异己分子、蒙古的异己分子、汉军的异己分子,快速审讯,当场处决。 烈火昼夜不熄。 无数旗丁灰飞烟灭。 宫女突然低声: “太后,有人放炮了。” 隐约的鞭炮声传入紫禁城。 “嗯,总算有了点年味。” 孝庄继续看书,恰好看到了十里长亭送别,崔莺莺泪洒张生的剧情,竟是有些向往。女人呐,永远拒绝不了酸甜的爱情。 《西厢记》真好看~ …… “撞门。” “嗻。” 一名粗壮的甲士拎着铜锤,哐哐两下,破门倒了。 盾兵入门。 砰~ 一声沉闷的火绳枪响,动能巨大的铅弹击碎了盾牌,击伤了盾手。 “快,冲进去。” 现场指挥的满洲骁骑校拔刀怒吼,一群弓箭手冲进院子,听的弓弦崩崩响了一阵,里面随即传来惨叫。 持枪拒捕的旗丁来不及装填,弃枪持刀冲锋的路上连中三箭。 骁骑校走进院子,缓缓拔出佩刀。一刀砍下,血练飙起。 “怎么回事?” 一名蓝缨暖帽缇骑走了进来,他听到了刚才的枪声。 “有个异己分子抗法。” “什么异己分子,分明是第九旗的叛军。” “兄弟,第九旗是什么?” 骁骑校隶属于警备处左营,属于军事人员。缇骑隶属于训导处,是政工人员。 两者之间差异很大。 “提督大人明确指出,有一小撮异己分子妄图在八旗之外另立新旗——第九旗。他们组织严密,纲领明确,且多数人处于潜伏状态。” “草。” 把总骂了一声。 缇骑径直进屋翻找了一番,再出来时手里面多了一些烟花。 咻咻咻~ 烟花在天空炸开。 众甲士抬头,只闻其声,不见其光。大白天放烟花就是这样。 “兄弟,你放烟花做什么?” “刚才响枪了,放点烟花混淆一下。大过年的,气氛宜轻松,不宜紧张。” 缇骑是专业的。 …… 不能指望被列入名单的旗丁都是软蛋,总有不愿意束手就擒的,但这些人的抵抗是微弱的,呐喊是无力的。 蒋青云以有组织的军队碾压无组织的旗丁,宛如以烧热的刀子切割黄油。 礼亲王府。 担任值星官的缇骑海林带着士兵冲进去逮捕了3名管家、1名护院师傅和2名家奴。 “你们王爷在哪儿?” “王爷在里边。” 海林冷笑一声。 “他们不出来,我们就进去。” 踹开房门。 海林眼神狠厉,声音尖锐: “……经查,有此6人秘密加入第九旗,妄图刺杀定远大将军,此6人罪大恶极,即刻斩首。” “王爷,请您理解卑职。” 海林一挥手,院子里立马多了六具无头尸体。 读书哪有抓人痛快? 海林对现在的生活格外满意。 王府上下人心惶惶,唯独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看到了机会。他是奉太后懿旨护送表妹从察哈尔部落到礼亲王府做嫡福晋,所以才会出现在王府。 黄金家族的荣耀,父亲林丹汗的遗憾,一起涌上心头。 …… 搜捕礼亲王府是蒋青云亲自下达的命令,有书面命令,底下的人执行军令时无后顾之忧。 杀不得主子,但可以杀奴才。 不可以物理清除敌人,但可以打断敌人的精神脊梁。 短短数日,步军统领衙门从军官到士兵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癫狂、暴躁,充满攻击欲,想摧毁一切。 破坏、杀戮是有瘾的,一旦开启,就很难收手。 这是人性。 哪怕是操盘手本人也不能例外。 急剧分泌的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催产素刺激的蒋青云眼睛血红,布置完“钱粮胡同吴良辅宅子搬家任务”后就催马回到了家中。 直趋内宅,江南的房间。 “你们都出去。” “是。” 众丫鬟老妈子连离开,并掩上房门。 “夫君,这几天你都没回家,衙门里公事很多吧?” “公事不要紧,眼下有件私事十分要紧。” “什么?啊?” 江南没有胆怯,而是大胆迎上,昂贵的苏绣中衣在巨大的力量撕扯下化作片片飞蝶,纷扬落下。 蛟龙穿梭,不经意间掀起千层雪浪。 好在习武多年的江南体力充沛,竟能和清旗杀红了眼的蒋大帅打的有来有回,这就很难得了。 许久之后,一声怒吼。 且听龙吟~ 220 被暗算的吴良辅~ ~ 蒋青云力竭、弹尽、人已软,浓重的睡意袭上心头,他很快入睡。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 屋内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勉强作夜灯之用。 “你醒了?” “嗯。” 江南像条水蛇缠了过来,她竟然毫无倦容,只能说,练武的底子就是不一样。 “累吧?” “是啊。” “那,妾身能替你分忧吗?” 蒋青云点了点头。 “来人,掌灯。” 睡在外头的通房丫鬟翻找出碗口粗的白蜡烛,一连点了6根,屋内终于亮堂了。 蒋青云:“你去右耳房歇息,天亮了再来。” “是~” …… “夫人,人生在世,想做点事情很难,想做成大事更难。如今,我想做一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事,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所以我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下属。他们必须无条件的信任我、崇拜我、遵从我,把我的想法执行下去,从而改变这个世界。” “夫君,你是想做皇帝吗?” 蒋青云摇摇头。 “不,两者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但确实不是一回事。” “教主?” “我现在也说不清,也许是一个集世俗皇权和理想教权于一身的角色,只有做到这一步,我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改变世界。” “那,需要妾身做些什么?” “你就把育婴堂看作是一所学校,你多花些心思,替我培养一批合格的下属。” “妾身倒是愿意,但是妾身不知道该教他们什么?” “笔墨伺候。” 江南磨墨,蒋青云执笔。 半个时辰后,一部集百家之长糅杂而成的短话剧——《吴满囤生存实录》竣工了。 融合了许多的名著,例如《龙须沟》、《小二黑结婚》、《白毛女》、《雾都孤儿》、《呼啸山庄》、《基督山伯爵》、,甚至还有《包法利夫人》。 蒋青云打了个哈欠。 “你先看,我去补会觉。” 江南看的出神,看完一遍意犹未尽,又看一遍。 剧情主线是沂蒙山区农夫吴满囤一家的生活轨迹,从流民到小地主,从小地主再到流民,跌宕起伏,其中有感动,有激动,有愤怒,有失望,有热血上头,有醍醐灌顶,更有咬牙切齿。 …… 鸡叫三遍,天还未亮。 蒋青云醒了。 “夫君,这也太好看了。” “你看出什么了吗?”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随便讲,按照你自己的直觉评价。” “吴满囤一家子很勤劳,又有酿酒的手艺,加上他们运气不错,所以发了家。发家之后,吴家内部的矛盾就大了,县里的老爷贪他的家产,山里的土匪盯上了他,邻居嫉妒他,自家人对着干。最后,吴家又败了。夫君,这后面还有一部分没写完吧?” “是,暂时不需要补全。你去南城育婴堂找几个孩子试着排演,要符合角色形象,表演要投入,经费从家里出。要认真排演,将来这部戏很重要。” “夫君放心,妾明白。” “你真明白?” “教育百姓。” 蒋青云把江南搂入怀里。 “对外就说是给咱们府里培养戏班子,掩人耳目。” “明白,寡人有疾。” 江南笑的很狡黠。 …… 同样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也就是5个时辰之前。 紫禁城。 司礼监,灯火通明。 今儿正好是紫禁城宫女太监的发薪日。 体型肥硕的大内总管吴良辅瘫坐在椅子里,把脚翘在桌面上,桌上放着一个大铜盆。 当啷~ 当啷啷~ 十三衙门的宦官郎中们排着队往盆子里丢银锭。 御马监的秋公公谄笑:“总管,孝敬您老的。” 吴良辅一咕噜爬起来: “哎,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这银子不是孝敬我的,分明是大家伙凑份子把银子放在一起砌个保命的池子。万一有谁生了病,万一有谁家里出了事,咱就从这个池子里拿点银子救人。” “总管说的是,奴婢不会说话。” 秋公公立马给自己脸上呼了很轻的一巴掌。 吴良辅继续翘着脚,望着屋顶,很深情的感慨道: “你们千万别把我的话不当回事。人吃了五谷哪儿有不生病的?那你们要是生病了,谁去太医院找药啊?肯定是大总管我啊,可我空着手去行吗?我就是把舌头嚼烂了,牙磨平了,把头磕破了,也请不动太医院那帮大爷呐!这帮御医眼里只有钱,没钱谁肯给咱们这些卑贱的阉人开方抓药?话又说回来,太医院的药多金贵呀。” “是、是。” 礼仪监郎中德公公把一小锭银子丢进了铜盆。 …… 有品级的公公们丢完了,就轮到那些没有品级的小太监们了,他们投的是铜钱,叮当叮当不绝于耳。 吴良辅闭着眼睛,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最悦耳的声音,比小娘们儿的叫唤还悦耳。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吴总管的话只能信三分,他是会帮忙去太医院找药不假,就是忒黑了。 当月~ 如果有一个小太监生病,池子掏空一半。 俩个人同时生病,池子就彻底掏空。 如果三个人,那就得匀着喝。 如果四个人,还是匀着喝。 前年冬天,宫里有11个小太监一起患上了风寒,结果,吴总管愣是把两副药丢进一口大锅里熬。 清汤寡水,聊胜于无。 咱吴总管在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方面做的相当出色。 …… 吴良辅望着盆满钵满的铜盆,随口问了一句:“都来过了吗?” “回总管,还差一个。” “谁?” “乾清宫七品首领太监三公公。” 吴良辅的眼睛里瞬间射出凶光,一拍桌子,从盆口溢出的铜钱滚落一地。 “这个讨饭的狗崽子,他居然敢藐视本总管,我扒了他的狗~” 话音未落~ 门外传来了叩门声。 “总管,是我。” 满头大汗的三公公进来了,手里还攥着半锭官银。 “总管,紧赶慢赶,奴婢总算赶上了,这里是一两银子。” 吴良辅接过银子。 “好像多了吧?” “不多,正好一两。” 吴良辅满意的点点头。 “罢了,你说一两那就算一两吧。哟,你咋满头大汗,哟,你咋还摔破了手?” “嘿,我在跟你说话呢。” “你聋~” …… “总管,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三公公说话发抖,眼睛发直,伸出颤抖的手指。 吴良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毛骨悚然,汗毛自立。 永历通宝!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 果然,他又发现了更多的永历铜钱、永历银锭。 宛如被雷击的吴良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三公公,仿佛他的皮囊下面还藏着一个人! 面对顶头上司的凶狠逼视,三公公丝毫不露怯。 无辜、茫然,平静~ 221 总管之争,历来如此 吴良辅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嘿,嘿嘿,三公公,你听说过永历吗?“ “好像是明廷伪帝的年号吧?” “见多识广啊。” “不敢,奴婢总在乾清宫行走,偶尔听大人们说得几嘴。” “那你知道永历他现在在哪儿吗?” “在云南啊。” “从云南到紫禁城有多远?” “彩云之南,远在天边。” “那你说这些永历钱是怎么飞到紫禁城的?” “奴婢不知道。总管大人说什么,奴婢就信什么。” …… 这些永历通宝铜钱做工精良,用料厚实,字迹清晰,表面甚至无毛刺无划痕。 这件事往小了说,是紫禁城里有奸细。 往大了说,简直不敢想呐。 大约过了几十息后,吴良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把铜盆里所有的钱都倒在桌面上仔细翻找。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二个,十九个。” 他居然找出了19个“永历政权”发行的银钱,其中银锭2枚,铜钱17枚。 三公公垂手肃立。 吴良辅却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壮士断腕的魄力,他宛如一头被捕兽夹夹住的野猪,硬生生咬断了那条伤腿。 “来人啊。” “总管有何吩咐?” “立即通知紫禁城护军,请他们封锁十三衙门,彻查奸细。” “嗻。” 两刻钟后,顺治望着这些永历钱,勃然大怒。 紫禁城的护军彻夜未眠,他们全面搜查了十三衙门、太监居住区域、宫女居住区域,不断有太监宫女被慎刑司带走,严刑拷打,以追索钱币来源。 又搜出了81枚永历通宝。 …… 乾清宫。 极度愤怒的顺治当场赏了吴良辅两个大耳刮子。 吴良辅被打的口鼻出血,他不敢哭嚎,只是连连磕头,他知道,今儿这件事确实触碰到皇家的逆鳞了。 哪朝哪代,也不能容忍。 “吴良辅你这个狗东西,朕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十三衙门是什么地方?居然混进了永历的锦衣卫?” “奴婢死罪。”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亡羊补牢,把这宫里不干净的人全部揪出来,如果揪不干净,下一次,朕会亲手你脑袋揪下来。” “谢皇上,奴才这就去办。奴婢需要一些人手。” “你尽管挑。” “嗻。” 吴良辅爬起来,他知道,皇上对自己还没有彻底失望,但是,绝对不能挑战皇帝的最后一丝耐心。 …… 广场上,太监列队。 吴良辅杀气腾腾。 “三公公。” “奴婢在。” “我现在需要一批人来协助我甄别宫里其他的太监宫女,你是其中一个,不过,你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回总管,奴婢是清白的,奴婢当时给的是半锭官银。” “那你现在去找出来。” 三公公很快就从一大堆的银钱里头挑出了那枚重量和形状明显迥异的银锭。 “怎么证明?” “奴婢当时是从一整块完整的银锭上面切下来的,剩下的那半锭还在奴婢住的地方。” 吴良辅接过银锭,反复查看。 缺口宛如狗啃,犬牙交错。 “你去取来,吻合即可证明你的清白。” “嗻。”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吴良辅眼神怨毒,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是落入别人预设的陷坑,而三狗子就是挖坑的人之一!! …… 快步走路的三公公心里有些遗憾,今儿没能一招毙敌,吴良辅这人真不好对付。 又走出去几十丈。 突然,他定住了脚步,如被雷击。 坏了! 在这件突发事情上,自己把自己择的太干净了,银锭缺口罕见,证据严丝合缝。没有嫌疑,就是最大的嫌疑! 他强忍惊恐回到自己屋里。 护军大爷们刚搜过,那半锭银子就躺在地上,缺口处犬牙交错。护军没敢昧下银子,是生怕哪锭银子里头藏着锦衣卫的大印。 不要说不可能。 两锭银子放在眼前,谁能说的清楚,哪一锭是大明的?哪一锭是大清的? 屋外~ “三公公,你快点啊,总管催的急。” 三公公抓起桌上的凉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眼里的惊恐逐步褪去,涌上来的是疯狂。 总管之争,历来如此。 他心里默念:蒋公保佑奴婢顺利过关,若能灵验,奴婢一生一世拜蒋公。 …… 哈欠~ 临出门的蒋青云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夫君,路上慢着点,外面天儿冷。” “无妨。或是昨夜癫狂,窗户不够严实,稍有透风所至。夫人,我走了。” “夫君小心。” 江南目送他消失在胡同口,然后回去找木匠修缮窗户。 哈欠~ 蒋青云骑在马背上又打了一个大喷嚏,他心想,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诅咒我。也不奇怪,京城里诅咒自己的旗丁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没有八万也有七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无所鸟谓~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史书上的很多人就不应该活过20岁。 事实却是,他们活的比谁都久。 无论是生命的长度还是宽度,他们都遥遥领先! 哪怕几百年后,普通人坟倒嗣绝,这帮混蛋的血脉还是生生不息!香火还是遥遥领先! 草~ …… “驾~” 蒋青云一夹马腹,战马瞬间提速,马蹄翻飞,雪雾飞腾。 半刻钟后 巍峨的正阳门露出了隐约的轮廓。 天色漆黑,天降小雪。 正阳门外,五个营的甲士在此集结已有两刻钟,刀枪如林,白盔白甲,乍一看像是阿q在县城里见过的那些说是为崇祯复仇的革命党。 …… 战马嘶鸣,前蹄扬起。 蒋青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许多的东西,服从、尊敬、迷茫、恐惧,还有些许的怀疑。 所谓清旗行动,其实就是任用一批旗人去消灭另外一批旗人,客观评价,这是一件极高难度的任务。 但,越挑战,越刺激。 大丈夫生不能九鼎食,死当九鼎烹。 蒋青云大声吼道: “步军统领衙门的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这几日的行动充分证明了你们的忠诚,证明了你们的能力。” “现在,你们挨家挨户的敲门,通知京城四品以上官员、王公大臣,护送他们上朝。” “开始行动。” 222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午门外空旷的街道逐渐被前来上朝的文武官员站满。 这是春节之前,大清帝国的最后一次早朝。 前来参会的京官们不敢说话,不敢乱动,他们都是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极其友好的从家里请出来的。 短短数日,京城风云突变。 旗丁成片死亡,步军统领衙门里的亡魂多的数不清。 最荒诞的是所有人一致认为蒋青云是得了心思狠毒的小皇帝的授意。 嗜血、暴虐、固执、癫狂、阴鸷、残忍、伪善、玩弄帝王术,等等标签都贴在了顺治脸上。 汉臣们心里更多的是畏惧、警惕、蔑视,他们把顺治看成了石虎、司马炎之流。 满臣们心里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厌恶、敌意,许多人在内心深处对皇权产生了蔑视。 经典误解。 蒋青云完胜。 …… “时辰已到,百官入朝。” 总管太监吴良辅亲自拎着响鞭,啪啪啪,甩了几个响亮的鞭花。 他突然注意到前来上朝的文武百官脸色很差,神情古怪,步伐无力,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邪性,就好像是一群活死人! 突然间,吴良辅想起了一件大事:宫外的情报怎么没送回来? 不对啊! 瞬间,一股寒气从脚踝直冲脑门。 难道?难道? 吴良辅额头冒汗,视线模糊,手掌颤抖,他瞪大了眼睛从人群里试图寻找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蒋青云,一个是三公公。 啊,蒋青云终于来了! 他来了!他迈着四方步、目光炯炯、昂首阔步的走来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形象在此刻具像化。 “吴总管?” 三公公好似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吴良辅旁边。 “哎哟喂,你吓死我了,你真的吓死我了,你,你要干嘛?” “总管,刚才宫外有人传来一个口信,说您在钱粮胡同的宅子进了蟊贼,所有财物被洗劫一空。” “谁干的?” “总管,京城缉盗以前归五城兵马司,现在归步军统领衙门,总管您不如找一下九门提督蒋大人吧,他如果肯出手,区区蟊贼手到擒来。” 吴良辅一把攥住三公公,露出亲切的微笑。 “嘿,嘿嘿,三儿啊,咱家一看到你就好像看到了十几岁的自己,像,真像。咱家的年龄大了,过两年大内总管的位置非你莫属。” “奴婢才是七品首领太监,不敢觊觎总管宝座。” “明年给你提六品,后年提五品,大后年你就四品了。” “谢总管。” 三公公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也不怪吴良辅如此反常,他在钱粮胡同那间宅子存了几十个单个重量三百斤的银冬瓜。 什么样的蟊贼能在京城里把重达几百斤的银冬瓜盗走? 答案是很明显的。 …… 金銮殿。 蒋青云背对顺治,环视众人。 “诸位同僚,诸位王爷,下官的话说完了,所以,你们赞成还是反对?” 如此问话,十分跋扈。 顺治也吓了一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孰料~ 朱国治:“赞同。” 索尼:“挺好。” 安亲王岳乐:“蒋总宪说的很好,本王赞同。“ 庄亲王硕塞:“本王也没意见。” 郑亲王济尔哈朗:“本王也意识到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和当下的形势不符,改就改吧。” 范文程:“蒋总宪公忠体国,臣赞同。” 殿内竟无一丝杂音,全是赞同。 “臣~蒋青云奏请吾皇立即改革议政王大臣会议。” 众大臣随即下跪:“臣等附议。” 顺治坐直了身子,左看看右看看,哎,哎呀,心想事成的感觉真踏马的爽啊。 “既然如此,朕顺应民心,内三院按流程速办吧。” “遵旨。” 顺治趁热打铁指定了14名议政员,其中包括蒋青云。 议政王大臣会议满员27人,其中有14人由皇帝指定。这样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是再过一百年也不必取缔。 蒋青云: “皇上,诸位同僚,下官建议再确定一下廷议和交议的规则。每隔5天召开一次,第一天交议,第二天廷议。” 众人有气无力:“赞同。” 顺治沉浸在满足感当中,没有意识到这是很反常的。 …… 散朝之后。 午门外。 蒋青云:“步军统领衙门全体听令。” “末将在。” 一群统领、副将、参将、游击拱手领命。 “天黑路滑,又有潜伏的第九旗异己分子,诸位大人的安全十分要紧,你等护送各位大人回府。如果懈怠,当受军法。” “末将遵命。” 下朝的众王公大臣各被一队武装士兵护送回到了自家府邸,杜绝了这帮人私下接触的机会。 …… 至此,蒋青云走完了关键的一步。 他首先利用定远大将军任上的恩威、生杀予夺的手腕、皇权授命的错觉,笼络八旗旗丁,编入步军统领衙门,暂时捏成了一个武装集团。 然后驱使这个武装集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割了居住在京城的上百万旗人,把他们打成了松散的细胞,让他们无法串联。 紧接着,又把京城的王公大臣们也打成了松散的细胞,让他们也无法串联。 所有的敌人无法联合起来对抗自己。 组织的威力,恐怖如斯。 这几天里,蒋青云就是京城实际最有权势的男人,理论上讲,他可以随意夺取任何一个敌人的性命。 …… 步军统领衙门。 “军门,阿布鼐求见。” “谁?” “察哈尔亲王阿布鼐。” “不见,打发他走人。慢着,你就说我今日箭伤崩了,不宜见客,改日,我会回请他。” “是。” 蒋青云突然变卦是因为他想起来,在历史上发生三藩之乱时,察哈尔部突然背刺清廷,差点攻陷了兵力虚弱的京城。 记不得究竟是阿布鼐所为?还是他的儿子所为? 总之,察哈尔部一直有反意。 阿布鼐和吴三桂这俩个反贼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他们是炉鼎,是磨刀石,是挡箭牌,更是随时可以利用的棋子。 唐伯虎曾经说过: 许多东西是需要比较的。 比如秋香的美貌,单独看觉得平平无奇,但是有了春香、冬香、夏香的衬托,就觉得她倾国倾城。 比如蒋青云的忠诚,单独看觉得其心可诛,但是有了吴三桂、阿布鼐的衬托,就觉得他格外的忠诚。 223 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关二爷驻麦城的时候曾经伤感的说过一句话:人呐,最成功的时候,也是最危险的时候。 蒋青云深以为然。 烈火烹油,危机四伏。 目前~ 摆在自己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进一步凝聚九门步军五营巡捕的人心?让这些满蒙汉兵丁从此只相信自己一个人,只听从自己一个人。 …… 内城东南角,步军统领衙门东侧,是警备处左营驻地。 蒋青云顶盔掼甲,站在点将台上,对底下的500名巡捕士兵大声训话。 “本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皇上对步军统领衙门大为赞赏。” “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第九旗的异己分子渗透的很深,他们已经混进了中枢朝堂,他们还混进了各营各衙署,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准备对我大清发动卑劣的进攻。” “危险!很危险!” “列祖列宗们打下来的江山很可能要被这些虫豸夺走,你们说,能答应吗?” 兵丁们齐声吼道:“不答应!” 蒋青云铿的拔出佩刀、 “对,我们坚决不答应。” “我们绝对不能放松警惕,要提纯,提纯,再提纯,把那些混账异己分子揪出来杀掉。” “杀,杀,杀。”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啊。 …… 五辆沉重的银车缓缓驶入军营。 军官吆喝着: “排队领取赏银,军门有令,每人一袋,不分品级,人人同赏。” 银车在下,蒋青云在上。 他就这样大喇喇的坐在一张官帽椅上,以佩刀杵地,手按刀柄,威风凛凛,注视着底下经过的兵丁们。 30两赏银! 相当于旗丁一年的军饷,谁不说咱提督好? …… 继全体发放赏银的环节之后,蒋青云又召见了左营千总以上所有军官,赏赐每人一枚印着“步军统领衙门警备处,顺治九年留念”字样的金币。 军官和士兵不一样。 蒋青云换了一种方式: “我们在京城里杀了许多的人,结下了许多的仇恨。这些仇恨不会消失,只会隐藏。如果第九旗的异己分子夺取了江山,我们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蒋青云停顿了一会, “他们会用更加酷烈的方式来报复我们。” “弟兄们,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都只会葬送了你们全家的小命,我们要统一思想,统一立场,统一行动。” 众军官都听懂了,无论起因是什么,现在大家都已经无路可退了。 退,就是死。 …… “当然,诸位也不必紧张,因为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皇上站在我们这一边。” “你们回去之后,每日带领本部兵丁大声诵读一二三四五(一个首领,两个忠诚,三个誓死,四个统一,五个必杀),每日诵读五遍,如果少一遍被我查到了,对不住,甭管你是参将还是副将,统统军法从事。” “散会!” “恭送军门。” 同样的场景,不断的在重复。 先是警备处五营,后是九门步军,最后是五大处,步军统领衙门所有部门,蒋青云一个不落的全走了一遍。 想做强者,就不能怕累。 凡事亲力亲为,错不了。 八旗本来就是人为凭空塑造的概念,既然是人为塑造的,那就可以瓦解,就可以解构。 小锄头慢慢掏,再厚的墙也吃不消。 …… 施恩之后,必须布威。 训导处率先展开了内部矫正行动,一边补充新鲜血液,一边排空老旧血液。 筹建的时候有500名缇骑。 结束培训进入步军统领衙门时,只剩下了460人。 截至今日,还剩下420人(伤亡、病退、自戕、失踪等等减员原因)。 训导处大院。 一队缇骑刚刚完成任务归来,等待他们的是另一队更加年轻的缇骑。 “全体听令,次央卓玛、哈布真、畏蔑思儿买,王贞,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4人走出队列。 “解下佩剑。” “双手抱头。 “跪下。” 宣判的声音压过了现场四人的挣扎、喊冤、求饶声。 “次央卓玛,于押解途中私放一名熟识的第九旗囚犯,杀!” “哈布真,于钱粮胡同执行抓捕任务时意志不够坚决,致使一名同僚死亡,杀!” “畏蔑思儿买,于大狱之内侮辱一名即将被处决的第九旗女眷,杀!” “王贞,有私下抨击提督之悖逆言论3次,杀!” 前一天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今日就已成了冰冷尸体,众人噤若寒蝉。 次日清晨~ 缇骑们全体集合。 揭开盖在黑色牌匾上面的红布,一行大字映入眼帘——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落款,蒋青云。 …… 警备处左营。 一队年轻的缇骑手持“九门提督签发的逮捕令”冲进了军营,在众目睽睽之下逮捕了游击将军以下31人,捆绑后令其下跪。 满洲千总连顺拔刀怒吼: “你们要干什么?” “皇上有旨,提督有令,为保持左营内部纯洁度,立即逮捕并处决名单之上的31人,他们的罪名是同情并帮助第九旗。” 说完,带队的缇骑头目右手一压。 “杀!” 缇骑们立即以短剑抹过嫌犯脖子,一股股鲜血喷薄而出,其动作之熟练之果决,令人不寒而栗。 …… 数日之内。 年轻的缇骑们沿着蒋青云走过的路线又走了一遍,所到之处,照单杀人,态度决绝,行为果断。 短短2日,步军统领衙门内部就消失了三百多人。 衙门内部稍有嗅觉的人都猜测到了一个事实,所有人的言行,都在监视当中。除了看得见的缇骑,还有看不见的缇骑就隐藏在自己身边。 …… 次日清晨。 周仓来报。 “禀军门,昨晚,衙门里的两座砖窑同时塌了。” “是吗?” 蒋青云错愕,亡灵作祟吗? “军门,怎么办?” “塌了就再建,没什么大不了的。最近不处决犯人,全部关押到右安门监狱。” “遵命。” 蒋青云思考了会,又召来一人。 “重金邀请一些有德的和尚道士,现场做法,镇压亡灵。告诉所有人,我们将在人间战斗、在地府战斗、在天庭战斗,和第九旗的战争哪怕持续一百年也要打到底。” 224 没有人比小蒋更懂“斯德哥尔摩” 顺治九年,腊月二十九。 位于钱粮胡同的八旗俸饷处门口排起了长龙,旗人们前来领取朝廷的年节赏赐,这是京城旗丁的合法福利之一。 告示上写着: 每户可以领取5两纹银,5斤猪肉,5斤油,5斤点心,5斤干果,5尺花布,5尺彩绢,还有一对门神版画。 清旗归清旗,铁杆庄稼不能断。 不但不能断,待遇还要比往年更加丰盛。 这就相当于围三阙一战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瓦解、松动敌人的抵抗意志。 没有人比蒋青云更懂大清。 没有人比蒋青云更懂斯德哥尔摩。 没有人比蒋青云更懂如何做一个严厉又慈爱的父亲。 …… 驾~ 大队骑兵呼啸而来,排场惊人。 “九门提督大人到。” 排队的人纷纷下跪,不敢抬头。 20岁的九门提督,权倾朝野,手握重兵,岂是年少轻狂可以形容的。 现场只有战马响鼻刨地的动静和军靴踩踏积雪时发出的吱嘎声音。 待马队再次远去,现场众人才敢起身。 “来来来,继续发年礼。” 书办们根据最新的旗丁档案发放年礼,绝无刁难。除非,档案没有你的名字。 排到队伍最前头的一名旗妇不安的绞着手指。 “拿下!” 两名士兵走过去,轻松的摁住她。 “放开我。” “姑奶奶,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档案上面没有你一家子吗?” “登记造档的时候,当家的恰好病了。” “既然不在八旗档案上面,那就是第九旗咯。” 正说着,八旗俸饷处郎中吴过恰好路过,他有些不忍。 “算了,让她走吧。” “嗻。” 妇人慌慌张张离开了。 书办很恭敬,他知道吴过是提督大人时常关照的后辈,绝对不能得罪。 但是,差事也不可敷衍。 书办悄悄的丢了个眼色,一旁的缇骑了然于心,顺藤摸瓜,逮捕全家。 每逮捕一个第九旗,衙门内部赏银一两。上到80岁,下到8个月,都算数。 …… 当天,蒋青云就收到了密报。 他叹了一口气,当即手书一封把吴过调去步军统领衙门城建处卫生署担任郎中。 贤侄心善,不谙世事,不宜放在旋涡里。否则,早晚酿成大祸。 这半个月里,自己以办公室为家,绿珠把猫送来了,给这间简陋的屋子增添了一丝家的温暖。 猫属于陪伴型宠物,脸型很符合人类的审美,在日常相处中能安抚人类的心灵。 咚咚咚,有人叩门。 “进来。” “禀军门,已处决罪囚名单统计如下,计有壮丁1321人,老弱妇孺1754人。” “所有相关公文阅后即焚,包括他们的档案。” “是,此外,砖窑修建不利。” 建筑现场。 城建处的二把刀们心有余悸,望着坍塌冒烟儿的现场发愣。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我们试着扩建砖窑3次,每次都在穹顶处塌陷,不像是技术因素。” 蒋青云一惊,不是技术因素,那就是玄学因素咯。 “有什么说法吗?” “贫道是龙虎山来的,这种情况,我方认为主要是时节不利,正月里不宜破土不宜见血。” “你方呢?” “我们天台宗也这么认为。” “好吧,尊重玄学,过了正月再建,要能确保炉温达到炼钢水准。” “谢大人。” 蒋青云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怀里的小猫的耳朵,这样它就不会被大清国垮台时的巨响吓到。 …… 紫禁城。 上百名小太监被临时抽调到御膳房帮忙,准备明日的除夕宫宴。 他们的脸上荡漾着满足的笑容。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御膳房当然要吃点御膳。 十三衙门,司礼监。 吴良辅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纠结,矛盾,犹豫。 因为刚刚发生的“紫禁城永历钱案”,他折损了5个干儿子(3人被护军查出永历钱下狱,另有2人被黑化的三公公杖责打残)。 这件案子导致他在宫里的威望大减,他在皇上心目中的信任大减,他还丢失了这几年的全部积蓄! 蒋青云设计,三公公挖坑,目的是警告自己从此做瞎子做聋子。 摆在自己面前有两条选择, 一:御前揭发,背水一战。 二,屈服低头,从此上了贼船。 吴良辅对顺治特别忠诚,他实在是不想欺瞒顺治。 突然,外面有人粗暴叩门。 咚咚咚咚咚~ 沉思中的吴良辅被一吓,再次尿失禁。 “哪个混?” 他气冲冲的打开房门,怒气一秒消失,门外站着蒋青云,蒋青云身后站着几个苦着脸的小太监。 …… 司礼监是十三衙门的核心区域,武装太监守在门口,原则上不许外人进出。 可蒋青云他就是原则。 “总管,我们拦不住。” “滚滚滚。”吴良辅努力谄笑道,“蒋、蒋大人吉祥。” “吴总管,隆冬腊月,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我我体虚。” “是体虚还是心虚啊?” 说着,蒋青云往屋子里面瞅去,屋里有个暖炕,暖炕上有张小桌,小桌上摆满了情报。 吴良辅汗出如瀑。 蒋青云摸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总管莫要紧张,本官就是路过。” “哎,哎。” “你今天气色不好,出事了吗?” 半晌~ “我在钱粮胡同的宅子,前些天遭贼了,损失不小。” “想追回损失吗?” “当然想啊。” “求我!你求我啊!你求我没?” 吴良辅望着邪的发正的蒋青云,心中的抵抗之墙轰然倒塌。 万岁爷啊,奴婢拿什么和这种恶人斗啊?奴婢就是把牙磨烂了,把腚眼子撅上天,也斗不过这种恶人啊~ “奴婢求您了。” 吴良辅做势打千,被笑呵呵的蒋青云一把扶起。 “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大内总管,您只能跪皇上。” “你放心,京师九门内外城,都在我一人肩上扛着。正月十五之前,步军统领衙门必破此案,并追索全部财物。” “谢蒋大人。” “不用客气。” 蒋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吴总管,朝堂的水很深,有些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只知其表却不知其里,总而言之,朝政大事不是你一个阉人能够掺和的,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 吴良辅哭丧着脸,生无可恋。 斗又斗不过,打又打不过。 满朝文武全无骨气,我一个太监又能咋? 225 孝庄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劲 顺治九年的最后一天,缇骑们依旧没有放假~ 过春节哪儿有抓人的感觉爽,一直整一直爽,比喝琼浆玉露还要爽,这种事会上瘾。 东城,镶白旗区域。 缇骑校尉海林挨家挨户的砸门。 “大过年的,你们为什么不放鞭炮?你们是对九门提督大人有什么不满吗?你们是对皇上、对朝廷有什么不满吗?” 旗丁们敢怒不敢言。 鞭炮声随即响起。 海林满意的点点头,烟花爆竹辞旧岁,这才对味儿嘛。 咻~ 一颗小小的鞭炮在马蹄前炸开,马蹄腾空,他差点摔下去。 不远处,惹祸的鼻涕娃正在被家人暴打。 “大过年的,不适合打孩子,罢了罢了。” 出乎意料,杀红了眼睛的海林竟然很好脾气的主动将此事轻松揭过,然后拨马潇洒的离开。 14岁了,该有自己的风度了。 …… 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巷子,一名手持火绳枪的中年旗丁突然窜出来,在一丈距离对着海林。 砰~枪口冒出白烟。 “草~” 海林猝不及防,中弹坠马,死不瞑目。 躺在血泊里,他的思绪纷飞,大好的人生才开始,就黯然结束了,不甘,不甘心啊。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真的有第九旗。 枪声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掩盖,无人察觉~ 开枪之人是旗丁贵五,同伙是苏和泰。 俩人合力把海林的尸体拖到角落,扒了制服,拿了腰牌,牵了马后,就快速离开了现场。 “我想去步军统领刺杀蒋青云。” “你会死的。” “死就死吧,反正早晚要死。” 俩人沉默片刻,分道扬镳了。 在蒋青云的大力镇压之下,第九旗萌芽了。 …… 贵五,正白旗人,40岁,曾随睿亲王多铎南征,因军功在湖北做过一任知县,颇有家资。 因为多孽案,他在右安门监狱被矫正了一年,其间经历,苦不堪言。 后来,他开始装疯。 再后来,他趴在屋顶上眼睁睁的望着全家被抓走了,再也没回来,凶多吉少。 当心存死志的贵五走进步军统领衙门正门时,他发现一路所见皆陌生,仿佛这里不属于大清国,这里的人也不属于八旗。 每个人都很忙,步履匆匆。 走到马厩时,他随口问了一句: “提督大人在衙吗?” “在。”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轻缇骑,他望见了贵五衣服上的血迹。 “老哥出任务了?” “嗯。” “昨儿我亲手干掉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镶蓝旗佐领,嘿,当时那老东西像狗一样趴着哀求我饶他一命。” 贵五沉默,然而年轻人却沉浸在兴奋中,喋喋不休。 “老哥,你多大岁数?” “40。” “啊,训导处不是只募18岁以下的年轻人吗?” 贵五心里暗叫不好,扭头就走。 孰料这名警惕的年轻人不依不饶,默默的跟上了自己。 …… 贵五走进了一条长长的胡同,见一侧墙壁上写着:小心!谍匪就在身边! 这时,胡同另一头迎面又走来了俩名缇骑。 贵五暗叫不好,手摸上了剑柄。 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抓住他!” 窄巷搏杀,血腥残酷,双方没法躲避,都得以命搏命。 三名缇骑一死两伤,贵五当场死亡。 准备回府携夫人进宫参加除夕宫宴的蒋青云查看了现场,并未觉得惊讶。只是亡羊补牢,下令设出入口令。 …… 紫禁城内气氛祥和,鼓乐齐鸣。 所有赴宴的人却是一脸凝重,完全笑不出来,又或者笑的很勉强,毫无参加皇家盛宴该有的喜悦。 “夫君,他们好像很怕你?” “是啊。” “为什么?” “回家之后我再告诉你,你现在不知道最好。” 俩人就此分开,蒋青云去太和殿吃饭,江南去后边的中和殿参加皇后召开的命妇宴。 今日宫宴格外丰盛,各式珍馐纷纷上桌。 御阶之下的首桌,蒋青云胃口大开,一副把太和殿当成了自己家的作派,还不时劝同桌之人。 “郑亲王,下官敬你一杯。” “范大学士,尝尝这道八宝鸭,鸭肉对老年人很好。” “宁大人,恢复的怎么样?” 众人尴尬,敷衍了事。 礼亲王常阿岱甚至不敢抬头看这个杀神。 唯有察哈尔亲王阿布鼐积极响应,俩人甚至一起瓜分了桌上的烤羊腿。 …… 顺治和孝庄这对母子的关系私底下虽然闹翻了,但这种场合还是维持了面子上的和谐。 “额娘,朕敬你一杯。” “好啊,又是一年除夕,辞旧迎新,继往开来啊。” 孝庄一边饮酒一边观察底下的大臣们,她突然间发现了一个问题,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这帮大臣一个个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她扭头盯着顺治。 “额娘,怎么了?” “福临,你没发现今儿赴宴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开心吗?” “好像~是有点。” “为什么?” “朕不知道啊。” 孝庄有些怀疑是儿子背着自己又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她不想再问,而是决定择日召见一两个后党臣子。 蒋青云突然站起身,高举酒杯。 “诸位王爷,诸位同僚,让我们举杯,一起恭贺皇上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 万岁的喊声充斥了整个太和殿。 顺治不禁飘飘然,他也站起身。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朕今日与诸位同庆,心情畅快,为了我大清,干杯!” “干杯!” 蒋青云喊的贼大声,率先一饮而尽。 顺治心中愉悦,微微颔首。 君臣隔空对视,至此,君臣蜜月期可谓是到达了一个难以企及的巅峰。 …… 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到目前为止,顺治母子俩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其实是基于一个经典误解: 所有人都认为顺治知道,但实际上他真的不知道。 所有人都认为顺治是在装傻充楞,将来准备把这口巨大的黑锅丢给孤臣,但实际上他真的不知道。 顺治真的以为蒋青云只杀了300多人,主要是靠极其高明的政治斗争手段折服了所有的反对者,让旗权屈服于皇权。 而实际上,蒋青云却是以犀利的屠刀暂时压制了旗权。 226 蒋兄可为伊尹霍光! 顺治十年的正月里,京城将发生三件很喜庆的大事。 一,顺治皇帝纳汉军旗佟图赖之女,佟国纲之妹,温良贤淑的佟佳氏为妃。 二,在京为质子的平西王之子吴应熊迎娶皇太极之女、顺治的姐姐,和硕恪纯长公主,民间习惯称呼她为“建宁公主”。 三,蒋青云过20岁大寿。 好消息很多,但京城的气氛一如既往的低落,倒是步军统领衙门碍于玄学暂时停止了抓捕行动,但保持了常态化武装巡逻。 …… 步军统领衙门。 “提督大人到。” 蒋青云快步走进来,解下大氅,拉开墙壁上的红布,露出了里面的一张“京师巡逻图”。 “诸位同僚,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皇上说,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好,很好,非常好。” 众人连忙鼓掌。 “但是我们不能骄傲,不能自满,还要继续努力。我说一个数字,5000人。” 众人再次鼓掌,眉眼里没有惶恐,没有怀疑,全是坚定,全是自信。 著名的戈培尔博士曾经说过:谎言重复一百次就会成为真理。 蒋青云对此深以为然,并身体力行。 …… “诸位,京畿乃是帝国根本。奉旨,我步军统领衙门承担着京城内外的防务和防谍工作。这是一项很艰苦的任务,同时也是皇上对我等的信任。” 众人又鼓掌。 蒋青云连忙示意安静。 “本官决定将内城划分成为36个治安坊,南城划分为4个治安坊,共计40个治安坊。” “警备处五营,每日出动一个营担任起内城的全天武装巡逻任务,其余四个营在营区休整。巡逻之营若遇叛乱事件,无需请示,直接镇压。另四个营如要出动,需有本官手令。” “侦缉处,便衣可自由行动,监控整个京城,王府、官邸、衙署、一概在你们的窥探范围之内,侦缉有功之人有赏。” “城建处之营造署,负责步军统领衙门的扩建工作,你们可以放手征用正蓝旗余孽的废弃房屋。卫生署,清查全城水井位置并制图。” “训导处,人手紧张,尽快扩编至800人。” “凡是人手不够的部门都可以到绿营兵里头自行挑选,凡被挑中之人,饷银加一级。” 众人齐刷刷拱手: “遵命。” “最后一件事,正月十五是本官的20大寿,按理说,应该是去年办,但是国事繁忙,本官无暇顾及,算是补办。届时,诸位都要来,所携贺礼不得超过5两。” 众人哄笑。 蒋青云起身,离开会场。 两名护卫抬着一口大箱子进来了,打开箱子。 “诸位大人,军门有令,每人一件,权作纪念。” 纯金纪念币,上面的字样是:顺治九年,步军统领衙门全体同仁戡乱胜利,留念。 每人一枚。 拉拢人心,效果无过于黄金。 …… 次日傍晚。 南城,蒋府。 吴应熊悄然来访,被引至书房。 “蒋兄~” “哎,哎,你快起来,你这是做甚。” 蒋青云连忙扶起作势要下跪的吴应熊,一脸的嗔怪。 “九门提督,威震京华,小弟佩服。” “雕虫小技罢了。郡王爷,我这厢提前恭贺你和建宁公主琴瑟和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哈哈哈哈,我大婚之日,你一定要来。” “这还用说吗?不过现在京城里许多的人嫉妒你的福气,到时候,你要做好被狠狠灌酒的准备啊。” “人生三大喜,醉死也值。” 吴应熊笑的很开心,身为男人,谁能拒绝迎娶皇姐的诱惑呢。 蒋青云也跟着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他冒出一句:“你可不能醉死,否则平西王一怒,挥师北进,大清社稷不稳。” 轻松的气氛瞬间添了几分尴尬。 吴应熊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老兄,我父王说的没错,你之才华绝不在伊尹、霍光之下。” 蒋青云连忙合上三花猫的耳朵。 “伊尹放太甲于桐,霍光废昌邑王而立宣帝,此两位重臣皆可一言而行废立之事。平西王这般赞我,我很恐惧啊。“ 吴应熊:“青云兄,能力这块你绝不逊色于伊霍。” 蒋青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世间的才具聪慧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可又有几人能出将入相?” …… “若是,崇祯先帝有你为相,神州又岂会陆沉?” “此话大谬。崇祯为帝,谁为首辅都挽救不了时局。” “不!你和其他人不同,你能拿捏住崇祯不让他瞎指挥,你会做大明朝独一无二的权臣。” “郡王爷,你越说越荒诞了。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我是司马懿?” 吴应熊不再说话,蒋青云也一样沉默。 书房里安静无比,除了偶尔喝茶的动静。 半刻钟~ 一刻钟~ 两刻钟过去了,吴应熊终于忍不住了,他放下茶碗,长舒一口气。 “我家父王有事求你!” “说。” 两刻钟后,吴应熊离开了蒋府,倒欠了30万两白银的回扣,从顺治十年的军饷里扣除。 …… 次日。 紫禁城,西华门。 一辆马车驶来。 “我是李率泰,奉旨进宫。” “可以,按照规定,请您在这边签个字。”护军递上一份紫禁城出入簿。 慈宁宫。 孝庄屏退左右。 “李爱卿,你坐。” “谢太后。” “哀家今儿找你来,是有一件大事想找你打听。” 李率泰瞬间紧张。 孝庄察言观色,悠然道:“哀家希望你能说实话,哀家保证今儿的谈话出你口,入我耳,绝无第三人知晓。” “嗻。” 李率泰的内心隐约有些很不好的猜测,肯定不会是红宫窃香事件,是也无妨,那妮子全家都被自己送进了地府。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蒋青云事发了。 …… 果然。 孝庄的语调平静,但隐藏威胁。 “除夕宫宴时,哀家发现前来赴宴的王公大臣们普遍兴致不高,就像是霜打的茄子。如果是一个两个人也就算了,所有的人都如丧考妣,你总不能告诉哀家这是偶然吧?” “哀家想知道,京城里头是出事了吗?出了什么大事?” 227 东方没有圣赫勒拿岛,东方只有菜市口 孝庄身子前倾。 “李率泰,你是李永芳之子,所有从龙汉臣家族当中你李家是第一忠诚。哀家毫不怀疑,你李家一定会与国同休。” “太后~” 李率泰扑通跪地,嚎啕大哭。 “是蒋青云,他在京城大肆捕杀旗人,他、他、他~” 孝庄的心猛地一沉,她攥紧拳头,努力保持语调平静,问道:“怎么捕杀?” “太后,他掌握着九门步军和五营巡捕啊。” “他捕杀了多少旗人?” “臣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你好歹也是刑部尚书,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步军统领衙门自成一体,他做的事别人压根没法插手。臣知道他抓了不少人,但是具体数目真不知道。臣可以对祖先发誓,若有半句假话,李家身死族灭。” …… 孝庄的脑瓜子嗡嗡的。 “哀家再问你,他捕杀旗丁的理由是什么?” “他宣称他杀的都是第九旗的异己分子。” “第九旗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 “荒唐,荒谬,京城这么多王公大臣,难道就没有人一个站出来阻止他吗?” “他说是奉旨行事。” 孝庄猛然间想起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汗毛竖起。 “前些日子早朝的时候,皇帝和蒋青云联手架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你还记得吧?” “臣当然记得,早朝之前,蒋青云还亲自找了我。” “他去了你府上?” “是,京城六部九卿、公卿王爷,他挨个登门拜访,说服了所有的人。” “他好像没有杀戮任何一个王公大臣?” “是。“ 孝庄若有所思,如果擅自杀戮王公大臣,前几天除夕宫宴时就会露馅。 “太后,京城里还有一则谣言。” “嗯?” “据说蒋青云担任定远大将军时,曾强行驱使八旗军官冲头阵,造成军官群体死伤惨重。” “什么?他居然只字未提?” “太后,此人不可留。” “哀家会记得你的忠诚,你回吧。” “谢太后。” 李率泰一叩首到底,然后弓腰塌背的离开了慈宁宫。他并没有发觉,有一名不起眼的老太监跟着自己走了几十步。 …… 乾清宫。 顺治勃然大怒。 皇额娘无端召见外臣长达半个时辰,她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拟旨,刑部尚书李率泰当差敷衍麻痹,在侦破礼亲王家奴刺杀定远大将军一案时态度敷衍,有负圣心。着罢免其刑部尚书一职,贬为广州知府,限期15日离京赴任。” 顺治口授,吴良辅记录,内三院照办。 效率高的出奇。 半天之后,李率泰接到了贬官的旨意,稍稍错愕,随即狂喜。 他那出身宗室、膘肥体壮的夫人却是慌了:“夫君,我这就去宫里走门路,尽量把你留在京城。” “慢着。” “咋了?”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现在千万不能进宫。否则,我必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 “夫人,说来话长。” 一刻钟后~ 这位出身于爱新觉罗宗室的夫人脸色煞白,她没想到眼下的局势竟是如此凶险,一是卷入了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纷争,二是得罪了京城最大的恶魔蒋青云。 她喃喃自语:“我大清不该是这般模样。” “夫人,现在是风口浪尖,我能出京躲避一阵子肯定不是坏事,蒋青云他一手遮不住天,等他完蛋了我再回京。我明儿就走,早走早安全。” “那你去了广州不许纳妾,你必须守身如玉。” “夫人放心,粤女容貌不佳,我此生有夫人一人足矣。” 当晚。 李府灯火通明。 次日午时,李率泰带着一队护卫火速离开了京城。 …… 当日。 南城,蒋府。 素来嗅觉灵敏的吏部尚书冯栓亲自登门,一见面就直述来意。 “恩相,请屏退左右。” 在躺椅上撸猫的蒋青云立即挥退所有人,并且坐直了身子。 “恩相,有一桩人事变动很蹊跷。” “请讲。” “昨儿个皇上突然下旨,着新国舅爷、顺天府尹佟国纲兼任刑部尚书,原尚书李率泰被贬为广州知府。” 蒋青云愣住了,笑容随即凝固。 “你怎么判断?” “老夫也说不清,但这事蹊跷,其中或有巨变。如今正是恩相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老夫担心会对您有影响。人事变动绝非小事,咱们宁可谨慎过头,也不能疏忽大意。” 两鬓斑白的冯栓说的很认真,事到如今,若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蒋青云掩藏着巨大政治野心。 “老冯,你不必如此自谦。你已是吏部天官,我提拔不了你。” “可老夫还有子孙侄孙,他们都需要您照拂。恩相,开宗建派吧!!” 话已至此,可谓相当露骨。 开宗建派的意思——正式竖起大旗,像东林、像阉党那般广纳成员,横行朝堂,和皇权分庭抗礼。 蒋青云不语,只是轻轻合上了三花猫的耳朵。 冯栓一咬牙,干脆说出了心里话。 “恩相若是振臂一呼,天下士子无不踊跃追随,届时众正盈朝,我等圣人子弟一道匡扶天下,正本肃源,不日即可再造神州啊!” “恩相?” “恩相!!” “冯尚书,你的真心我看到了,我会放在心里。但是火候还差一丝,你我还需忍耐。现在,你先回去。” “是。” 冯栓退后一步,拱手到底。 …… 冯栓走后大概半个时辰。 江北匆匆回来: “大人,现已查明李率泰一行已经离京,他们走的是永定门。” “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大概有一到两个时辰,城门官说李率泰一行当时走的特别急,就像是~” “像是什么?” “像是后面有人在追!” 蒋青云瞬间毛骨悚然。 “点齐500甲士,随我回衙。” “遵命。” 江北匆匆离开,去隔壁聚兵。隔壁是南城兵马司旧址,如今是步军统领衙门警备处中营的军营。 政治斗争,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无论你之前赢了多少次,只要输一次,就要全部吐出去,钱财倒是小事,关键是会身死族灭。 东方没有圣赫勒拿岛,东方只有菜市口。 228 慈宁宫秘密会议 正月初五。 京城的街道依旧冷清,路人行色匆匆,即使在路上遇到了熟人,也只是用眼神隔空交流一下,然后火速离开。 史书曾经记载了一个发生在西周的小故事: “厉王虐,国人谤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 从身份来看,旗人和国人这两个群体高度相似,都是居住在都城的国族。 大清国的旗人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完美体会到了周朝国人当时的心情! 历史悠久就是这样~ …… “驾~” 两名骑士穿街入巷。 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拎着浆糊桶和告示去刷墙。 另一人骑在马上,警惕的注视四周。 过年期间,第九旗的叛乱分子使用极其卑劣的手段刺杀了训导处年轻的缇骑海林,此事在步军统领衙门内部已经广而告之。 不知不觉,所有人的心态都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所谓的第九旗好像不是瞎编的,真的存在。 胡同口的墙上,多了几张白纸黑字的标语。 “警惕,匪谍就在我们身边。” “五人同行,必有匪谍。” “揪出第九旗,捍卫我八旗。” 贴的正欢。 突然,胡同深处噼里啪啦。 骤然响起的鞭炮声吓的俩人一激灵,他们很快找到了始作俑者,又是一个鼻涕娃。 “谁让你放炮的?” 鼻涕娃吓哭了。 他的爷爷连忙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先打千,后陪笑脸。 “旗丁哈布林,参见大人。” “镶蓝旗的?” “是。” “家里几口人?” “只剩下五口了。” 俩名骑士望着在院子里默然站立的一老妇一青妇,还有俩娃娃。 “他爹呢?” “去年战死在湖南长沙了。” 俩名骑士的态度瞬间不一样了。 “老人家,我们去年也曾在定远大将军麾下打仗。那个,你家的抚恤银都拿到了吗?” “朝廷厚恩,一分不少。” 老旗丁的脸上写满了沧桑。 “两位,进来喝碗水吧?” …… 俩名骑士坐在院子里喝水之际,低声提醒: “哈布林,你家以后不要再放炮了,容易被人利用。” “嗻。” “莫要五人同行,容易被人利用。” “嗻。” “腊月里和年礼一起发下来的门神画像速速贴上,此物可保你一家平安。” “有什么讲究吗?” “提督大人说了,有门神为顺民。无门神为刁民。贴了门神,步军统领衙门轻易不会上门。老爷子,我们还有公务在身,告辞。” “慢走啊。” 刚走到门口。 其中一人又问道。 “这娃多大?” “7岁。” “不对吧,我瞧着有10岁。” 见老旗丁不理解,他又补充道:“提督大人有令,凡在他麾下战死之兵丁,家中若有11岁以上子孙,皆可编入养育兵序列。” “奴才全家谢大将军。” 老旗丁哈布林激动的双膝跪地,热泪盈眶。 咱老旗人一辈子的指望就是披甲上阵,立军功,拿银子,生儿子。 大将军的心还是好的。 当天。 他把家里的鞭炮都丢进了茅坑,又找出那两张门神画像,画上的人既不是秦叔宝,也不是尉迟恭,也不像钟馗。 他到底像谁呢?哈布林也没认出来。 儿子死了,日子还得过,孙子还得生,哈布林觉得,多多诞生小旗丁才是对朝廷最大的忠。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人耕自家的田。 …… 紫禁城周围。 一辆马车在黑衣人的注视下驶入了西华门,里面坐着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庶福晋。 登记之后,立即放行。 站岗的俩护军继续聊天。 “今儿慈宁宫的客人真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妙啊。” “啥?” “宫里怕是要出大事。” “嘘,你别乱说话。” “我不是乱说话,你没觉得如今的京城处处透着诡异吗?一会是锦衣卫,一会是第九旗,人心惶惶。” 这名护军说到激动处,拍了拍《出入登记簿》。 “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 “是乾清宫为了监视慈宁~” “你可快闭嘴吧。” 俩人终于结束了危险的政治推演,各自手按刀柄站在宫门口。 半里之外,有两名隶属于步军统领衙门侦缉处的黑衣人路过。 过了半刻钟,礼亲王府也来了一辆马车。 …… 慈宁宫。 孝庄屏退左右,她脸色严肃的望着屋内的众人。 “今儿在座的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都是自家人,哀家就明说了吧,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罕见的沉默。 孝庄厉声喝道:“说话!” “太后,您到底想听什么?”礼亲王满达海的遗孀,一脸愤恨的站了起来。 “什么叫我想听什么?我就想知道现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吓的你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 “太后,您是皇上的亲额娘,咱们大清朝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您母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您这样演戏有意思吗?” 众人连忙劝说。 “说,让她说下去。” 满达海的遗孀显然也是个刚烈的性子,直接走到孝庄面前。 “杀人不过头点地!怎么着,还非得我们陪着你演戏啊?” “演什么戏?” “九门提督带兵闯入王府,当着我们母子的面杀了府里的奴仆。你敢说他不是奉了你们母子的旨意吗?你还假惺惺的问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你装什么土拨鼠啊?啊?” “放肆!你放肆!” “我就放肆了,大家都姓博尔济吉特氏,你凭什么这样折腾我们?凭什么?” 孝庄暴怒,揪着她的头发,啪啪俩大耳光。 慈宁宫顿时乱成一团。 …… 就在此时,殿外的太监高声吆喝: “皇上驾到~” 下一秒,顺治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了。 “皇额娘,儿子给您请安。” 他来的太突然,殿内众贵妇赶紧起身,弯腰屈膝。 “给皇上请安。” 顺治把目光落在了鼻血长流的满达海遗孀的脸上。 “皇额娘,这是怎么回事?” 满达海的遗孀没敢吭声,她敢在孝庄面前撒泼,不代表她敢在皇帝面前撒泼,顺治可不会惯着他。 “是哀家打的。” 孝庄接过了话茬,坐回椅子,迅速的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冷静。 “九门提督的兵搜查了礼亲王府,她不乐意,哀家刚才训斥了她。” 229 小蒋进退两难 顺治尽量收敛笑容,解释道: “蒋青云这个人做事,有时候手段确实粗暴了些,不过他办的都是朝廷的公事,朕也不好过度苛责他。” “皇上,他的兵闯入王府杀了六个家奴。” “你们礼亲王府的奴才居然敢在京郊刺杀朝廷的定远大将军,怎么整治都不为过。若不是朕的皇额娘求情,加上满达海英年早逝,朕原是准备削去王爵的。” 气氛瞬间冷到了极致。 皇帝一怒,流血漂杵,可不是说着玩的。 满达海的遗孀服软了。 “皇上,妾回去一定狠狠教训府里的奴才们。常阿岱他是忠于皇上的。” “是吗?” “皇上,常阿岱的忠心比山高、比海深。” “前几日,蒋青云和朕说,正红旗旗主满达海和小旗主勒克德浑不幸先后病亡,继任的王爷年龄尚幼,正红旗旗务无人打理。他建议朕委派一些得力的都统、副都统暂且管理正红旗的旗务。兹事体大,朕还没来得及交议,正好,今儿先听听你的想法?” 殿内鸦雀无声。 “皇上,常阿岱他已经12岁了,他每天都在读书,他很快就可以~” 顺治发出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朕刚才不过是试探罢了,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答应朕,礼亲王府实在是良心坏透了滴。 蒋青云还是杀的太少了! …… 目睹了顺治从进殿到离殿的全过程,孝庄更加困惑了,她仍然拿不准蒋青云大肆捕杀旗丁的行为是否出自顺治授意? 如果是顺治授意,蒋青云只是执行。 那躺在皇权砧板上的除了旗主王爷们,还有自己这个皇太后。 她刚才很想喊住顺治主动询问此事,但是又担心母子俩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关系恶化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自己缺乏反制的手段。 成熟的政治家都知道,决战于紫禁城之巅时,亲情、爱情、友情统统没有分量。 孝庄目送顺治的背影消失在殿外。 总管太监吴良辅走了进来。 “皇上有旨,今儿时候也不早了,请诸位贵人各自回府,以后若是无事,莫要进宫滋扰太后安养。” “臣妾遵旨。” 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殿。这说明什么?说明母子俩的斗争已经公开化了。 …… 孝庄果断站了起来。 “慢!哀家还有几句体己话。” “嗻。” 吴良辅不敢硬顶,主动后退到殿外。 孝庄给郑亲王济尔哈朗的侧福晋、扎鲁特部巴格台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使了一个眼神。 俩人走到角落里。 “告诉我,九门提督做了什么?” “腊月二十起,他派兵封锁了京城的主要街道,每天巡逻,每天抓人,最近停下来了。” “郑亲王还好吗?” “他说,他随时准备战死。” “军队进攻王府了吗?” “没有。” “你回去之后转告郑亲王,让他一定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自杀,千万不要和外面的兵发生冲突。我,也是刚刚知晓,皇帝年轻,有些事做的过火,我这个额娘不赞同但是没有办法。” “太后?” “一字不差,回去转告郑亲王。” “妹妹保重。” 俩个同龄人就此告别。 慈宁宫安静了下来,孝庄独自站在屋檐下,久久不愿挪步,宛如一尊望夫石。 她此刻多么期待天降猛男,皇太极、多尔衮、洪承畴,只需复活其中任意一位,即可镇压丧心病狂的顺治和蒋青云。 至此~ 经典误区又增加了一条,孝庄认为顺治才是清旗行动的策划者。 …… 镶蓝旗,王恭厂火药厂附近。 “最近倒是没看见缇骑。” “是啊,多亏了蒋门神。” “啥?” “你看这门神像不像九门提督?贴了蒋门神,缇骑不破门。” “哎哟喂,您是这个。” 蒋门神的说法一夜风靡京城,实际上是,步军统领衙门眼下抽不出多余兵力。 警备处五营每日出动一个营武装巡逻,保持军事存在,其余四营在营区休整,上午上课,下午训练,晚上吃饱喝足睡大觉。 侦缉处全部出动,在中枢衙署和皇城周围执行“外围戍卫”。 城建处在北海白塔山布置信炮九门,若九门信炮齐鸣,所有文武官佐步军巡捕需放下手里一切事情,火速集结,准备戡乱。 …… 蒋青云宛如一只受惊的鳄鱼蛰伏在京城这汪浑水潭里,警惕的感受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目前的处境很危险。 既不能进,也不敢退。 进,就得坐上龙椅。 步军统领衙门的兵丁们愿意跟着自己镇压第九旗,愿意跟着自己镇压旗主王爷,但他们会拥护自己坐上龙椅吗? 显然不可能。 京师的旗丁不死绝,自己不可能黄袍加身。京师的旗丁死绝了,就没了军事威慑,帝国各省不会拥护自己,军阀混战从此开启,吴三桂很可能会是最终的大赢家。 退,死的更快。 数不清的仇家会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把自己咬死,顺治拦不住,他也没必要拦。 作为一个副科级别的初生代政治家,蒋青云琢磨了一圈发现,维持现有秩序对自己最有利。 京城不能大乱。 八旗子弟不许擅自造反。 不要进,也不要退,要进进退退,在进进退退之间不断消耗旗丁存量。 …… 等待是最煎熬的。 随着各方收集的情报汇总回来,蒋青云推断孝庄已经察觉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但她却一声不吭。 她为何不警告顺治?她为何不做出反应? 百思不得其解。 当晚,他做了一个噩梦。 紫禁城太和殿,早朝。 所有人对自己怒目而视,顺治高高在上,怒喝一声:拿下。 刀斧手就瞬移到了自己身边。 顺治大声宣布:朕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在乌云遮不住太阳,真相终究大白,快,杀了这个酷吏。 咔嚓~ 自己的脑袋咕噜噜的掉了。 群臣欢呼。 蒋青云从噩梦里惊醒,坐了起来,江南连忙令丫鬟点亮蜡烛。 “夫君,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刚做了个噩梦。” 江南又点了几根蜡烛。 “夫君,我早就感觉到你压力太大了。长夜漫漫,不如打开天窗,我们聊聊吧?” 230 皇后娘娘,您这话深刻啊 蒋青云望着表情坚毅且真诚的江南,舒出一口浊气。 夜聊,开启~ “夫人,我正在进行一项史无前例的超大规模的社会试验,这项试验很特殊,一旦开始实施就无法停止。我的此生都将在这辆战车上度过,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是造反吗?” “不,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基于基本政治逻辑的高烈度斗争,战争只是配角。” “太好了。” 江南的眉眼中毫无紧张恐惧之色,江湖人士思维相对桀骜,他们对官府只有惧畏而无尊敬。 毕竟脑袋里框框太多的人混不了江湖。 “夫君,与其你在家胡思乱想,不如明儿我自己进宫一趟,真相自然大白。” “万一,你被扣押。” “那反而简单了,夫君你先炸王恭厂火药库,然后宣布第九旗的异己分子绑架了皇上,你带兵攻入紫禁城。” “夫人也会浑水摸鱼?” “我爹从小就教我,走江湖遇上事,第一步先把水搅浑。” “岳丈大人高见,其实官场也是这样。” …… “夫君,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你以什么名义进宫?” “我和皇后娘娘一见如故,她喜欢打马球,我陪她打过两场,她对我的印象很好,但是她对你的印象很差。” “我再想想。” 江南脑袋依偎着蒋青云的肩膀,俩人许久没有开口。 半晌~ “夫君,明儿清晨我就进宫,如果宫门上锁之时前我还没回来,你就起事。” “算了吧,别去了。” “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何必拘泥于儿女私情。赌一把,未必就会出事!” 烛光下,俩人对视,革命的爱情又升华了。 …… 次日。 夫妇二人一道出门。 过了正阳门之后,俩人分道扬镳,一人往东,一人向北。 江南到了午门外说明来意,侍卫不敢怠慢连忙请示。 半刻钟后,坤宁宫就派来了一名老嬷嬷。 “蒋夫人好,皇后娘娘请您进宫~” “走吧。” 引路的老嬷嬷很殷勤,一路不断说着很有分寸的俏皮话。 宫里的奴婢们都没有自我意志,主子喜欢的人,奴婢就喜欢。主子讨厌的人,奴婢就讨厌。 所以,老嬷嬷喜欢江南,同时讨厌蒋青云。 如此对立,又如此共存,竟是一点都不矛盾。 坤宁宫。 江南弯腰: “拜见皇后娘娘。” “免了,本宫让你多多进宫陪我玩,结果你一个月都不来一次。对了,我们今儿是马球还是射箭?” “但凭娘娘吩咐。” “马球!” “是。” “更衣,走。” 皇后娘娘雷厉风行,吓的坤宁宫的首领太监连忙跪下。 “娘娘,打马球就要出宫,得先请皇上批准。” “你去乾清宫请旨啊,快点。” “嗻。” 首领太监一溜烟跑了。 …… 坤宁宫后殿。 皇后、江南俩人在宫女的伺候下更衣。繁琐的宫装不适合骑马,需换上专门的猎装。 皇后抱怨: “妹妹,你是不知道,本宫每天的生活都是死水一潭,真后悔啊,从科尔沁大草原嫁到这京城。” “娘娘母仪天下,天下女子无不羡慕。” “这种鬼话你信吗?” 江南自然不好接话。 “我的脸皮黯淡无光,你的脸皮油光水滑,想来是蒋青云在炕上索要甚多吧?妹妹你是饱女子不知饿女子饥。” 江南脸红。 伺候更衣的众宫女也不敢吭声。 “他对你好吗?” “挺好的。” “假如他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本宫,本宫找太后出面给你另觅一个精悍的草原汉子。” “娘娘,慎言。” 皇后言行如此无状,就连一旁伺候的老嬷嬷也听不下去了。 江南也赶紧转换话题:“皇后娘娘,妾还未曾问皇上和太后的安。” 皇后又发出一声冷笑。 “他们母子俩~” “娘娘慎言!” 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打断了接下来可能大逆不道的话。 …… 景山。 一块新辟的马球场地。 马蹄翻飞,挥杆暴击,皇后很喜欢这种马背上的自由生活。 两刻钟后,她稍作歇息,早有宫女提前准备好了奶酒和水果茶点。 “妹妹你的马术不赖。” “娘娘控马才是一绝,娘娘不论骑哪匹马,马儿都特别听话。” “马得服你,才会让你好好骑。如果不服你,畜生坏的很。” “娘娘,我家夫君的20寿诞准备提前到初九。” 噗嗤。 “他?20岁大寿?” “是啊。” “所以呢?” “想从宫里请个福字。” “他想请皇上的字还是太后的字?” “都行,都是天大的福气。” “本宫好心提醒你,要一个就够了。如果两个都要,他会很没福气。” “为什么?” 皇后挥手让太监宫女们都退远些。 “母子俩不对付呗,在狠狠较劲呢。” “啊?” “本宫很讨厌你家那个臭男人,但是本宫不讨厌你,本宫可以偷偷告诉你一些实话,老太太和他儿子较劲是因为他们都想做大清话事人。” 江南其实不是很懂算计人心,但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可以多问几句了。 “娘娘您好像很不喜欢太后?” “对,所有人都认为我当了皇后我就应该感谢她对吧?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老太太的眼里只有自己,其次是儿子,再其次是博尔济吉特氏。京城大宅门里所有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都是老太太的羊。” “啊?” “老太太是在赶羊,博尔济吉特氏的女人就是她的羊群,她看哪个宅门大,她就赶几只羊去啃草。” 羊群理论~ 话糙理不熬。 如果蒋青云在场,肯定竖起大拇指:皇后娘娘,您这话深刻啊。 …… “娘娘,我夫君过20大寿,您说该求皇上的字还是太后的字?” “当然求皇上,他本来就是皇帝的宠臣。” “谢娘娘提点。” 皇后望着乖巧英气的江南,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不明白,你咋就这么爱他呢?” 江南强行忍住暴打这个没修养的胖娘们的冲动,想了想,解释道: “在炕上,在山坡,在花丛,在院子,在浴桶,在马背上,我夫君天下无敌。” 皇后的眼睛里噙满泪水: “老不死的,她自个儿吃的饱饱的,一直吃到四十岁,我呢?我才十六岁啊。” 231 孝庄:蒋夫人,你在紧张什么? 回宫之后。 乾清宫首领太监三公公来了,带了句口信:“无妨,届时朕会派人送副贺联上门。” 江南连忙谢恩。 但是坤宁宫人多眼杂,三公公没能找到私下说话的机会,只能悻悻离去。 江南入宫之后并未发现异常,宫里气氛一如既往,她心里的大石头稍稍落地。 到了下午快出宫之前,变故陡生。 慈宁宫突然传来消息,太后召见。 …… 慈宁宫。 孝庄、孔四贞、江南、佟妃,四女围坐在火炉旁喝茶、聊天,典型的贵妇生活方式。 这四人当中。 佟妃年龄最小,加之入宫承宠不过数日,低眉顺眼,沉默寡言。 孔四贞是孝庄所认的干闺女,时常出入宫闱,不太怯场。 只有江南是纯粹的外人。 …… 围炉茶话。 孝庄满眼慈爱。 “哀家望着你们一个个年轻俊美,心里甭提有多羡慕了。” “太后风姿绰约,气质非凡,妾想着自己到了您这个年龄未必能像您这般这般雍容。”孔四贞很会说话。 “坐,坐,你尝尝哀家煮的茶,怎么样?” “好茶。” “这是平西王送来的云南普洱。普洱虽然算不上高贵,但很适合煮茶。佟妃,你也喝。” “谢太后。” “你刚入宫,伺候皇上多多上心,争取早日诞下龙子。” “是。” 佟妃低眉垂目,整个人怯生生的。 新妇入门都是这般,待过个三两年,含羞草就变成喇叭花了。 江南小口小口喝着茶水,心想,少言语,就少破绽。 孝庄却不想放过她,故意问道:“听说蒋青云过寿的日子又提前了?” “回太后,提前到了正月初九。” “为什么?” “臣妾也不知,府中大事素来是夫君一人专断,他极少和我商量。” 孔四贞接过了话茬。 ”姐姐,你就由着他?“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嗯,哀家觉得你说的很对。,先从父,后从夫,最后从子,三从四德是咱们做女人的本分。” “谢太后夸奖。” 江南低头,继续喝茶。 …… 孝庄继续试探: “今年春节,哀家怎么觉着京城的鞭炮声大不如从前?” 孔四贞没有接话,她知道这是不能碰的话题。 佟妃不管事。 江南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张嘴。 正好,慈宁宫的宫女来了。 “太后,准备好了。” “走,咱们一起去看戏,《西厢记》,好看的很。” “是。” 孔四贞伸手扶起孝庄。 当西斜的阳光开始被宫墙遮挡时,江南开始不停出汗,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阳光,孰料这个小动作被孝庄收入眼底。 孝庄不露声色,继续看戏。 一刻钟后~ 她再次捕捉到了江南扭头看阳光的动作。 老辣的孝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江南身为蒋青云的夫人,未必知道全部内幕,但也不至于一概不知。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独自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刺探?试探?还是窥探? 总之,离不开一个探字。 刚才围炉喝茶之时,江南有些拘谨,拘谨说明紧张,那她在紧张什么? 不对啊! 孝庄猛然想到,如果蒋青云和顺治是穿一条裤子,皇帝和重臣联手在京城里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他就压根不需要派自己的夫人进宫!! 综上所述,顺治和蒋青云不是穿一条裤子!这里头有问题! …… 孔四贞坐在后面,将江南和孝庄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一颗心直往下沉。 过了会,她主动询问:“姐姐,你怎么了?” 江南:“妹妹,今儿的戏还有多久?” “早着呢。” “天黑了怎么办?” “那边偏殿里还有个小戏台,挪过去继续唱。姐姐我看你有些坐立不安,可是身子不舒服?” “我有些内急~” “你,过来,带夫人去出恭。” “是。” 江南刚离开。 孝庄就对着孔四贞招手。 “她去哪儿?” “回太后,她要去出恭。” “后宫不是前朝,很容易迷路的,你快跟上。” “是。” 孔四贞起身,踩着花盆底跟上了江南的背影。 …… 步军统领衙门。 心情焦虑的蒋青云再次走到院子,眺望天边的斜阳。 日落,是自然的规律。 可夫人清晨入宫,至今未归。 自己不能贸然进宫,万一去了是自投罗网呢?那岂不是笑掉后世君子的大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半晌,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来人。” “末将在。” “传我军令,步军统领衙门准备进行一次夜间演习,分发弹药,携带干粮,带足箭矢,全员披甲。除巡逻和值更人员之外,所有人都需参加。” “遵命。” 军令既下,步军统领衙门忙作一团。 经过多轮内部整肃和封官进爵,“服从”二字已经浸透到了步军统领衙门所有人的骨髓里。 第一个直立走路的猿人曾经说过:猿猴闲下来,就会瞎琢磨。琢磨久了,就会琢磨出问题。 人,也是一样。 从腊月中旬到现在,蒋青云一刻都没有让麾下的兵丁闲着,不停的给他们安排事情,不给他们望着星空瞎琢磨的时间。 …… 慈宁宫偏殿一角,右耳房。 “夫人,茅房到了。” “知道了,你在门外候着。” “是。” 关上门后,江南紧张的额头不停出汗。半个时辰之后,如果自己还能出宫,全京城都能看见王恭厂火药库腾起的蘑菇云。 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江南从发髻里拔下一根金簪,这是一支刷了金粉的钢簪,尖刺足够锋利,足够捅穿孝庄的咽喉。 …… 此时此刻。 孔四贞站在屋外欲言又止,犹豫不决。 她预感蒋青云夫妇要倒霉,毕竟纸包不住火。但,蒋青云如果死了,京城里就少了许多的快乐。 所谓越虐越恋。 孔四贞一跺脚,轻轻叩门。 “姐姐,你可是身体不适?” 已经恢复正常的江南拉开屋门,莞尔一笑。 “我没事。” “不,姐姐,你脸色不好,想必是身体不适吧?对吧?姐姐你一定是病了吧?” …… 小半刻钟后~ 俩女重新回到戏台之下。 “蒋夫人,你坐哀家旁边。” “是。” 又看了一刻钟的戏,孝庄突然扭头:“蒋夫人,你在紧张什么?” 232 紫禁城准备镇压小蒋 江南缓缓扭头,脸色苍白,满脸冷汗,语气微弱。 “太后~” 随即摔倒。 众人惊叫。 “快,叫太医。” 一会的工夫,太医院使吴庸就急匆匆来了,望闻问切。 孝庄:“怎么样?” “回太后,这位夫人是有孕在身,疲惫过度,气血两亏,只需好好休息几日即可恢复,并无大碍。” “是吗?” “臣行医数十载,对脉象小有研究,想来不会出错。” 孝庄点点头,令人将昏厥的江南安置于毓秀宫,令御医和内侍一刻不得离身,好生救护。 …… 众人走后,慈宁宫恢复了冷清,孝庄闭上眼睛,前后反复思考了半刻钟,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 “召索尼来见我。” 一刻钟后~ 领侍卫内大臣索尼匆匆入殿,虽然眼下母子不和,但他依旧对孝庄保持了足够的尊敬。 “奴才拜见太后。” “索尼,哀家要求你立即封锁宫城,做好应变之准备。” “什么?” “九门提督蒋青云擅捕旗丁,封锁京城,行为可疑,他极有可能袭击紫禁城。” 索尼大为震撼。 “太后,蒋青云他难道不是奉旨清旗吗?” “是不是奉旨,你可以自己去问皇上。” …… 毓秀宫。 “你去熬药。” “你去开窗透气。” “你去加炭。” “你去给我倒杯热茶。” 吴庸一口气把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支应开了。 江南的眼神瞬间清明,从榻上坐起。 “二叔,十万火急,你立即派人去步军统领衙门告诉我夫君,宫里禁卫配置如常,但太后敌意明显,皇上那边不确定。” “明白。“ 孔四贞属于歪打正着,提醒了江南可以装病,装病就通过太医院传出消息了, 一刻钟后。 蒋青云终于得知消息,他判断,孝庄已经识破了自己,顺治暂时还没有识破,但也是暂时,纸已经包不火了。 立即兵变,大概率是慢性死亡。 等待下去,也有可能是急性死亡? 圣眷是自己最锋利的佩剑,政治是自己最熟悉的斗兽场,不到万不得已,蒋青云不想玩军事,姓蒋的不擅长军事。 怎么办? 突然,一个略显陌生的名字进入了脑海——察哈尔王阿布鼐! 对! 护卫叩门: “军门,外面有人求见。” 护卫递来的拜帖字迹清秀,香味扑鼻,难道是个女人?拆开一看。 霍,孔四贞! …… 厚重的木门被护卫从外打开。 “请~” 戴着帷帽、身披大氅的孔四贞走了进来,乍一看宛如行走江湖的女侠,低调且神秘。 蒋青云坐在长两米宽一米八的办公桌后,头也不抬,猛猛签字。 “蒋郎~” 一声呼唤,浸入骨髓。 “好久不见,坐。” “奴家是刚从宫里来。” “是吗?你先坐吧。” 蒋青云随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小蹄子,你以为我急?我却不急。我不急,你就得急。 拿捏~ 果然,刚签署了两份文件,孔四贞就坐不住了。 “蒋郎,两年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就是我在朝堂里的敌人总是在暗中攻击我。” “你做事太出格了。” “夫人你贸然深夜来访,难道不出格吗?” …… 话到此处,无需再装。 蒋青云起身,绕开办公桌,走到孔四贞面前,轻抚其面庞。 “蒋郎~” 21岁的九门提督做事素来毫无顾忌,他取下大氅、帷帽丢到一边,又拔下金簪随手一扔。 金簪很危险。 孔四贞又惊又喜。 “蒋郎~” 蒋青云不想说话,胳膊一推,长两米宽一米八的办公桌彻底清空,公文稀里哗啦全推到了地上。 砰~ 一百斤就这么撂上去了。 “救命。” “救命。” “救命啊。” 门外的护卫纹丝不动。 蒋青云俨然超勇巴图鲁,攻城略地,手段极其残忍,方式极其暴力,过程穷凶极恶,超越寻常人类。 …… 许久~ “蒋郎,两年没见,你还是这么的大胆。” “你过得还好吗?” “承蒙太后照拂,夫君体贴,如今的日子还行。不过蒋郎,你可能有些麻烦。” “哦?” “蒋郎,你听着,事情是这样的。” 孔四贞巴拉巴拉讲了一刻钟,可谓是有细节有推理,掏心掏肺的分析,说完,一脸献媚的望着蒋青云。 “你相信我要做董卓吗?” “不知道。” 啪~ 孔四贞挨了一巴掌。 “我是大清朝第一忠臣,这一巴掌是提醒你记住。” “奴家信,奴家信你。” “你回去吧。” “奴家这么晚了不方便回去,而且奴家现在走路都很疼。” 蒋青云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没必要欺负镶绿旗孙延龄太甚,于是在衙门内安排了一间小院令其待下,自己出门启动一步闲棋。 …… 街道空无一人。 步军统领衙门已经执行了大半个月的严格宵禁,武装巡逻队抓到犯禁之人,不问身份,不问缘由,当场斩首。 朱漆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咚。 里头的门子被吓的不轻,深更半夜砸门,即使不是鬼也是比鬼还凶狠的玩意上门了。 他刚打开小窗。 “拿去给你家主人看。” “嗻。” 门子捧着一方金印跑进内宅。 半刻钟后,阿布鼐亲自拎着灯笼过来了。 蒋青云:“王爷,叨扰了。” “贵客盈门,小王求之不得,何来打扰?走,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 密室里。 俩人对坐,桌上有酒有茶。 “上次王爷路过步军统领衙门,下官旧伤未愈,错过了见面,遗憾啊。” “好事多磨,今日夜宴,你我把酒言欢。” “王爷,不如以茶代酒?” “好好,我知道,你最近遇上大麻烦了。对不对?” “是。朝堂里有一帮卑劣的鼠辈在暗中攻击我。王爷,我需要你的帮助。” 蒋青云说的很真诚,自己现在很需要阿布鼐帮忙。求人帮忙,必须真诚,还要摸准蒙古人的脾气。 果然,阿布鼐笑的很开心, “蒋安答,痛快,喝~” 说好的以茶代酒他又忘了,蒙古人定律:不喝酒是没法谈事情的。 “这草原的奶酒,味道怎么样?” “凛冽清爽,就像是蒙古的汉子。” “好安答,有眼光。” 连续三碗酒下肚,俩人的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了,结拜兄弟。 阿布鼐端着酒碗,神秘兮兮:“蒋安答,你听说过黄金家族吗?” 233 搞错了,谋反之人是太后! 蒋青云放下酒碗,眼神坚毅。 “当然知道,黄金家族是蒙古草原唯一正统。” 这一句,就够了。 阿布鼐所想听到的无非两个字:正统。 俩人又干了一碗,奶酒醇厚,后劲十足。 “王爷?” “叫安答。” “安答,我求您一件事。” “不要说求,我们是安答,说求会被人耻笑的。” “你明天清晨进宫,去告诉皇上,太后正在蓄谋一场政变,她欲另立博穆博果尔为新帝。” …… 阿布鼐一惊,反复打量蒋青云。 见他这般反应,蒋青云心中冷笑,难怪控弦十万的林丹汗当时败的那么惨,你们父子也太软弱了。 但他还是很耐心的解释道: “王爷,是这样的。我个人认为黄金家族才是正统,正统就是正统,一万年也是正统,绝非科尔沁那帮人可比。” 阿布鼐矜持一笑。 “乌云遮不住太阳。” 蒋青云心想,一句话就看透你是什么人了。 “太后是科尔沁的图腾,有她在,科尔沁的王爷们永远压你们黄金家族一头。” “黄金家族若想重现往日的荣光,就必须打倒太后。” “现在巧了,我也想打倒太后,因为她站在了错误的一方。击垮太后的绝佳机会就在眼前,如果错过,就没有下次了。” “安答,我问你,你愿意加入正义的一方吗?” 一番话语气淡然,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阿布鼐瞬间醍醐灌顶,他拎起两坛奶酒,一坛给自己,一坛递给蒋青云。 “长生天见证,喝下去,盟约成立。” 蒋青云拍开酒封,拎坛冲,咕嘟咕嘟咕嘟,三分之一的酒液被衣服和靴子吸收了。 “痛快,痛快啊。” 阿布鼐手舞足蹈。 …… 醒来时,蒋青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羊皮毯上,旁边还躺着一个祼体蒙古女人。 “你是?” “阿布鼐是我表哥。公子,你长得真白。” 蒋青云一把推开讨厌的咸羊手,暗骂阿布鼐这个混账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特么的酗酒玩女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这种猪队友早晚会把自己拖下水。 “哎,你别走啊,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 女人在身后大声询问。 隔壁房间。 蒋青云一脚踹开屋门,把呼呼大睡的阿布鼐从羊皮毯子里拉起来,怒喷了他一脸茶水。 阿布鼐睡眼惺忪: “好安答,你怎么在这?” “王爷,你若是再不行动,从今往后,黄金家族就再无翻身机会了。” 阿布鼐的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此时此刻,他居然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出卖蒋青云,收益如何? 答案是:收益不大,科尔沁永远会压自己一头。 …… “王爷,你知道到了御前该怎么说吗?” “怎么说?”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努力微笑。 “王爷你听着,我先说一遍,然后您再复述一遍。” 临出门之前。 阿布鼐突然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果大元帝国回来了,我不会忘记你的。” “王爷,您说什么呢?” 蒋青云被这番极其僭越的话吓了一跳。 “蒋安答,你别装了。你杀了那么多旗人,你显然不是大清国的忠臣。想必你也发现了,爱新觉罗家族不是好主子,他们要的太多了、管的太多了。” 一时间,可怜的蒋青云竟不知如何接话了,只能尽量用虔诚的眼睛望着这位同龄人。 阿布鼐:“汉军世侯、地方门阀无不怀念我大元。从今往后,你替我办事,光复大元之日,你,可封鲁王,整个山东都是你的草场。” 蒋青云低头,拱手,说出了一句经典名言:“大元,远胜于大清。” 哈哈哈哈哈~ 阿布鼐狂笑。 “好安答,山东归你了。” …… 紫禁城,午门。 气氛紧张,护军林立,宫门紧闭。 阿布鼐勒马。 “本王要见皇上。“ “皇城戒严,敢问王爷有何事?” “事关京城安危,事关宫城安危,速速让我进宫,再晚就来不及了。” 半刻钟后~ 一架长长的梯子放下。 “王爷,你一个人爬上来。” 阿布鼐蹭蹭蹭踩着梯子越过宫墙,然后解下佩刀,接受护军的搜身。 索尼:“下官参见王爷。” “索大人,速速引路,十万火急,不能耽误。” “王爷,可以透露一二吗?” “必须当面汇报皇上。” “王爷请。” 一路上,阿布鼐注意到往常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集体换装了,骏马长枪,甲胄森森,气氛紧张。 大清不得人心。 …… 顺治的脸很黑很黑,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蒋青云这个大忠臣背着自己做司马昭的消息。 “阿布鼐,你有何事?” “启奏皇上,臣要告发一个人。” “谁?” “太后。” “你大胆!” “启奏皇上,太后她要谋反,在慈宁宫的时候,她以50万亩草场和3个议政王大臣位置为诱饵,妄图诱使小王就范。” 阿布鼐洪亮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顺治脑瓜子听的嗡嗡的,索尼也没好到哪儿去,吴良辅更加崩溃,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麻烦比谁都大。 顺治赶紧坐下,站不稳了。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 忠臣要谋反! 老妈也要谋反! 朕是什么无道昏君吗? 顺治挥挥手。 “阿布鼐,你继续说。” “皇上,黄金家族的后人只愿服从于世界上最高贵最勇猛的征服者,爱新觉罗。博尔济吉特氏,他们不配!” “阿布鼐,你说太后要造反,你有证据吗?” “我就是人证。” 阿布鼐回答的理直气壮、字正腔圆,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就是世上最完整的证据。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自信。 “皇上,你不会不相信我阿布鼐吧?” “不不,朕现在有点乱。” “皇上,一点都不乱。太后她想立博穆博果尔为新帝,博穆博果尔年龄小,好控制。” 顺治瞳孔地震。 阿布鼐声如洪钟。 殿外的三公公侧耳倾听。 …… 索尼开口了。 “王爷,兹事体大,不能马虎。请问,太后她还策动了哪些人哪些军队参与宫变?” “这我哪儿知道啊?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告诉小王呢?” 索尼和顺治对视一眼。 索尼:“王爷,可是太后说,蒋青云杀戮旗丁,封锁京城,他才是准备造反的那个人。” 234 死太监反戈一击~ ~ 阿布鼐一脸震惊,索尼提问的问题居然和蒋青云事先预测的一模一样,这位蒋安答还是孔明再世啊。 他深吸一口气:“皇上,开会吧。” “什么?” “立即在紫禁城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让蒋青云参加,让太后也参加。” “你的意思是?” “如果蒋青云是反贼,他肯定不敢进宫。” “如果他进宫了呢?” “他肯定会进宫,因为太后才是反贼,本来就是太后在故意诬陷蒋青云。” 声音十分洪亮。 逻辑十分自洽。 …… 咚~ 站在顺治身后的吴良辅踉跄滚下台阶,摔的七晕八素,还没起身,他就大声嚎了起来。 “皇上呐,奴才死罪,是奴才隐瞒了皇上。” 在殿外偷听的三公公眼前一黑,几欲逃跑,但理智告诉他,这里是皇城,跑不掉的,只能战斗到底! 顺治惊恐地指着吴良辅: “你、你隐瞒了什么?” “奴婢死罪,奴婢被蒋青云威胁一直不敢告诉皇上。蒋青云他真的是反贼,他杀戮旗丁,他干涉十三衙门,他还派遣内应进入皇城。” “谁是他的内应?” “很多很多,乾清宫首领太监三公公就是其中一个。” 顺治当场昏厥了。 “御医,快传御医。” 当太医院院使吴庸拎着药箱来的时候,殿内一团糟。 三公公哭骂着和吴良辅厮打。 “吴总管你为何要诬陷奴婢?就因为奴婢不肯陪你睡觉吗?” “你放屁。” 俩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 半刻钟后,顺治终于清醒了,脸色惨白,腿脚无力,心跳加速,就在刚才他体验到了濒死的感觉。 吴庸搭着帝脉,暗自心惊。 17岁的人,37岁的气血,看来红宫里头的玩法不简单呐。 “皇上?” 望着索尼关切流泪的模样,顺治心中不由得悲戚。 “扶朕起来。” 顺治坐上椅子,环视殿内众人,半晌,他开口了。 “传朕旨意。” “封锁慈宁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召蒋青云立即进宫参加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派他去传旨。” 众人愕然,皇帝居然让嫌疑人之一的三公公去传旨,这可真是一步好棋。 “召议政王大臣会议所有人员入宫。” “召在京所有科尔沁王公进宫旁听。” “把吴良辅和司礼监所有人都抓起来。” “遵旨。” 阿布鼐大声叫好:“皇上圣明,既然太后是反贼,科尔沁王公肯定也是反贼,应该统统杀掉。” …… 顺治喝下一碗人参汤,精气神稍缓。 “来人,给朕披甲。” 甲胄在身,佩剑在手,他稍稍恢复了一些勇气。 “索尼,朕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究竟谁是反贼。如果蒋青云反了,朕就与将士们一道守卫皇城,等待勤王旗丁。如果是太后想废朕,朕就囚禁她。” “好了,你去准备吧。” 索尼一拱手,匆匆离殿。 紫禁城忙成一团,几十门西洋大炮再次从地窖里被起出来,布置在紫禁城各处。 阴霾笼罩紫禁城。 太阳全部被遮蔽。 …… 毓秀宫。 护军守在殿门口。 徐州人刘邦曾经说过:宿迁人项羽妄图用我家人的生命要挟我,这种行为其实是很可笑的。 所以,孝庄也好,顺治也罢,都没有把江南绑上午门的打算。 一名小太监拎着食盒走进来。 “夫人,皇后送的点心。” “放下吧,分一半赏给你们吃。” “谢夫人。” 小太监们喜滋滋分着吃了,那一块块精致的糖油点心放入缺油少盐的嘴巴里,快乐沁入心田。 趁着这个机会,江南坐到梳妆台前,把一小盒香粉收入袖管。关键时,香粉亦可当作石灰使用。 江湖手段,卑劣却有效。 …… 慈宁宫。 一队护军粗暴的驱逐了太监宫女,接管了宫门,禁止任何人出入。 望着这一幕,孝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罕见逆子,昏聩如斯。” 索尼依旧恭敬。 “太后,察哈尔亲王首告您准备废帝。皇上马上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您和蒋青云都会参加。” 说完,他扭头就走。 索尼确实是个大忠臣,他能做到如此不偏不倚,的确不易。 他内心很矛盾~ 如果是太后谋逆,皇上只能囚禁太后,朝政就塌了一角,科尔沁部落乃至整个蒙古都会因此产生强烈的离心力。 如果是蒋青云谋逆,兵变一起,京城里至少死掉一半的人。 蒋某人的大规模破坏能力,毋庸置疑。 索尼仰头望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暗自祈祷:“苍天呐,保佑我大清无灾无难的度过今日吧,我大清真的经不起再来一次兵变了。” …… 步军统领衙门。 被顺治丢出来投石问路的三公公一口气讲完了宫里的情况,逻辑清晰,主次分明。 “三公公,你且稍坐喝杯茶。” “恩相,可怎么办啊?” “稍安勿躁,安心喝茶。天塌下来,有我撑着。” 蒋青云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制了狂躁不安的三公公,而接下来,他将全程见证恩公超高的擎天技巧、罕见的心理素质、以及难评的道德水平。 “岳丈大人,大舅哥,你们听好了。眼下朝廷正面临一次史无前例的危机,夫人在宫里做客,我也要奉旨进宫,御前讨贼。 “此次进宫凶险难测。故而,我做如下部署。” “一个时辰之后,如果我没有站到你们的面前,你们立即展开以下行动。” “第一,点燃王恭厂火药厂。” “第二,缇骑率步军进攻所有王府,见人就杀。” “第三,调警备处中营进攻杀中枢衙署,见人就杀。” “第四,召集步军统领衙门千总以上军官,告诉他们,第九旗的奸贼绑架了皇帝,本官可能也被绑架了,然后拿出我的手令,要求他们尊皇讨奸,如有不从,当场格杀。” “记住,炸火药厂是第一步。王恭厂爆炸就是发起进攻的信号,对王府、衙署、紫禁城同时展开进攻。 “此外,派人持我的亲笔信去见通州镇总兵郑四维,让他带马队从永定门进京戡乱。派人持我的亲笔信去见我爹,让他先屠直隶总督府,后率马队走永定门进京戡乱。” “我和江南的性命交给你们了。” 江德顺毕竟是老江湖,表情肃穆,拱手道:“贤婿放心。” 蒋青云摇头:“我不放心,你再重复一遍。” 235 小蒋御前杀人 老丈人磨墨,蒋青云飞快的撰写手令,给老爹的、给郑四维的、给王恭厂守库官的、还有给步军统领衙门各个统领的。 这可能是血脉里的一种本能~ 写完全部手令后,他又铺开一张宣纸,饱蘸墨汁,写下了四个狂草大字:尊皇讨奸,入宫护驾。 署名:蒋青云,啪,盖上提督大章。 “拜托了。” “贤婿保重。” 刚迈出门,发现孔四贞这蹄子俏生生的站在门外。 蒋青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夫人,请你回家吧,本官现在要进宫。” “你会死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想老天爷不会戕害像我这样一位真正的忠臣。” 孔四贞不言,只是扑入怀里。 三公公嘴巴张的溜圆,介踏马的不是太后干闺女,定南王之女,孙延龄之妻吗? 蒋公好色,果然名不虚传呐。 “走吧,三公公。” “嗻。“ 俩人翻身上马,冲出衙门。 …… 江北一脸震惊。 “爹?他这样搞,不大好吧?” 江德顺毕竟年龄大,心态更宽容。 “老夫要是20岁就当上九门提督,你信不信我走镖的路上,十里一家丈母娘。” 突然~ 三公公又骑马奔回来了。 “公公,我贤婿呢?” “大家各忙各的,两位,保重。” “好嘞。” 江家父子收敛笑容,各自忙碌准备应变。 …… 午门。 “来者何人?” “我是蒋青云,开门。” 一根绳索坠下。 “本官不擅攀爬,本官要堂堂正正的进宫。” 侍卫们面面相觑,连忙去请示索尼。 没一会,索尼亲至。 一扇宫门缓缓打开,蒋青云缓缓走了进来。 “索兄安好?” “我很好,蒋大人,请~” 索尼的称呼里充满了距离感,这让蒋青云暗自感慨,满洲来的朋友果然靠不住,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走吧。” 俩人同行,沉默无语,身后四名全甲骑士一路紧随。 …… “索兄,我夫人在哪儿?” “在毓秀宫,她是皇后娘娘的客人。” “知道了。” 蒋青云步伐轻快,看不出一丝心理负担,这让索尼啧啧称奇。 乾清宫。 索尼:“皇上,蒋青云来了。” 顺治:“他带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人。” 嘶~ 顺治惊呆了,怎么回事,真是忠臣?真心里没鬼? “他人呢?” “快到太和殿了。” “走,上殿。” “嗻。” 顺治全身披甲,手按剑柄,走出乾清宫。恰好,一队乌鸦从头顶经过,那声音聒噪的很。 …… 太和殿,蒋青云却止步于门槛之前。 侍卫催促:“蒋大人?” “告诉索尼,本官有机要之事要先见皇上,半个时辰之内如果见不到,大清就亡了。” 半刻钟后~ 中和殿。 君臣再次见面。 与往常不同,今日见面时的气氛格外尴尬、格外紧张。四名侍卫在御前肃立,手按刀柄,怒瞪虎目。 蒋青云不慌不忙的打响马蹄袖,啪,啪啪。 “臣~蒋青云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顺治没有吭声。 “皇上,臣来了。” “皇上,臣问心无愧。所以,臣来了。” 顺治拍拍手掌,从柱子后面的阴影里头走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宁完我,曾经的上司、盟友,此时他很想和自己撇清全部关系。 一个是吴良辅,死太监,厂公。 …… 宁完我第一个发问:“蒋青云,你有没有派兵封锁京城?” “没有。” 否决的干脆利落,不假思索。 吴良辅冲了出来:“你敢说你没有在京城大肆捕杀无辜旗丁?” “没有,纯属诬陷。” 还是一口否决。 “明明都是赖不掉的事,你怎么就敢一概不认呢?一查就知道了,你能抵赖的掉吗?” 顺治起身了。 “蒋青云,朕问你,你在湖北前线督师之时,有没有驱使八旗军官陷阵并造成大量伤亡?” “回皇上,压根没有。” 否决三连,干脆利落。 穿越前,刚入职不久,有位经常提点自己的前辈曾经说过: 小蒋呐,你可得记住,职场之上切忌认错! 即使真的做错了,你也要咬紧牙关绝不认错。认错不是一种良好的品质,你只要认了错,所有的屎盆子都会扣你脑门上,你将永远不得翻身。 无论如何,你没有错。错的是电脑,错的是office,错的是天气,错的是桌椅板凳~ 总之,你不可以认错。 不认错,你就没有错。认了错,你永远都有错。 …… 蒋青云起身拱了拱手。 “太后她想垂帘听政,独掌朝权。臣是九门提督,手握握京畿防务,臣若不死,太后就无法废帝。太后指使他们诬陷臣,就是为了搬掉臣这块唯一的绊脚石。” 顺治快步走下御阶,指着蒋青云,厉声喝道:“按你的意思,太后要废了朕?” “是。” 蒋青云也抬高了声音。 “皇权之争,自古如此。” “况且从太宗皇帝那时起,我大清皇帝一直在致力于铲除山头,四方收权,因此,得罪了太多的朝中势力。” “朝中希望另立新帝的人绝不在少数,他们都是太后的同盟军。” …… 吴良辅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无法理解,人,怎么可以一会邪的发正?一会正的发邪? 他冲到蒋青云面前,指着鼻子骂道。 “你放屁,你才是董卓,你才是司马昭,你才是赵匡胤,你~” 下一秒。 蒋青云悍然反击。 第一招,揪住吴良辅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指,咔嚓,直接扭断。 第二招,双峰贯耳,两拳同时夹击吴良辅耳朵。 第三招,一记重拳打在吴良辅的鼻梁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吴良辅直挺挺的向后倒下。 “住手!” 侍卫高呼。 蒋青云怎会就此住手,只见他宛如蹴鞠,猛开一记大脚,踢在吴良辅太阳穴上。 吴良辅滑出去半丈,再无气息。 四名御前侍卫齐刷刷拔刀在手,寒光闪闪。 蒋青云盯着顺治: “皇上,我若是奸贼,我今日就不会进宫,我更不会放弃军权。臣请卸任九门提督,请皇上亲自兼任。皇上也不要急着杀臣,皇上可以观望数月。” “你不妨说的再明白些?” “如果奸贼真的是我,我辞官之后,京城自然海晏河清。如果我辞官之后,京城更乱了,逼宫事件此起彼伏,那奸贼就是太后。” 顺治攥紧拳头。 蒋青云察言观色,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金銮殿上,皇上可以安排一位重臣率先站出来弹劾我,太后一党必定集体跳出来。我顺水推舟,辞去九门提督一职,暂去密云闲住。” 顺治的眼神终于柔和了。 蒋青云敏锐的捕捉到了,他再次向前两步,迎着刀锋说出了一句令顺治浑身震颤的话。 “臣无皇上,无以至今日。皇上无臣,无以终余年。” 236 第四次反蒋联盟,玩的是回合制! 中和殿内鸦雀无声,顺治盯着蒋青云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的内心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半晌~ “先拘押宁完我。” “嗻。” “皇上,你莫要信他,他才是奸贼啊。”宁完我不甘心的大喊。 顺治没有回头,快步走向南边的太和殿,蒋青云大步流星跟在后面。 其余太监默默地将吴良辅的尸体拖走。 …… 太和殿。 一只乌鸦扑棱棱起飞,离开栖息的飞檐。 殿内,群雄围猎蒋青云。 议政王大臣会议满额27人,再加上顺治和孝庄,今日参会之人共计29人,立场反蒋之人已有17人。 这算是第四次反蒋联盟。 实力雄厚,阵容豪华。 第一次、第二次反蒋联盟是采用“文谏”的方式,第三次是文武并举,第四次表面是文实际是武。 济尔哈朗:“蒋贼,你派兵封锁京城长达半个月,不是造反是什么?” 蒋青云:“放你娘的屁,老子若是真的造反,半个月足够屠你的王府八次!老子还能让你站到这里诬陷我?” 顺治心里一抖。 …… 庄亲王硕塞:“蒋贼,任凭你巧舌如簧,你今儿反正走不出紫禁城,既然自投罗网了,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蒋青云:“紫禁城什么时候轮到你庄亲王做主了?你是准备登基称帝了吗?” 硕塞:“你放屁,皇上永远是皇上。” 蒋青云:“庄亲王,你是皇上的兄长,你不是小娃娃,太后想垂帘听政,她不会立你为帝。我要是你,我就不掺和这趟浑水。啊,我知道了,太后给你承诺了,新帝登基,你可以做议政王之首,对不对?” 硕塞:“你放屁,你放屁。“ 顺治又是一抖。 …… 工部尚书蒋赫德:“可是你擅自杀了成千上万的旗丁,你该如何解释?” 蒋青云:“屠杀旗丁纯属谣言。他们的尸体埋在哪里?你现在去挖,挖出来运到紫禁城。” 蒋赫德:“散朝之后,我就带兵去挖。” 蒋青云:“挖,你随便挖,步军统领衙门敞开门让你挖,你要是挖不出来你就是我孙子。还有,步军统领衙门一大半都是八旗兵丁,你当他们都是傻子吗?没个缘由就胡乱杀自己人?” 蒋赫德气急败坏,不过辩论输了也无所谓,关键是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嫌疑。 …… 范文程:“蒋大人,老夫倒是有一事不明。京城传言你在湖北督师时驱使八旗官佐陷阵,致使军官群体伤亡惨重,可有此事?” 蒋青云:“纯属谣言。” 范文程:“可有一些旗丁不在你当时呈送兵部的阵亡名单上,但人确实死了。” 蒋青云:“当时你为什么不提?过了一年才提?” 范文程:“去年,大家慑于你的淫威不敢说,老夫也是刚刚知道。” 蒋青云:“范大人,那我问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我是个奸臣贼子?” 范文程:“老夫是最近才发觉你行为不轨,发现你是奸臣贼子。” 老范之圆滑,可谓滑不溜手。 蒋青云邪魅一笑,惊的范文程微微颤抖,难道,五行山还没法镇压这个妖孽? …… 济尔哈朗补刀:“皇上,臣有一位侧福晋的侄子叫伊尔根觉罗.喜顺,他在镶黄旗下任职佐领。他也是领侍卫内大臣索尼大人的表侄子,还是大理寺卿朱国治三儿子的小舅子。” 济尔哈朗:“索大人,喜顺你认识吧?” 索尼:“认识。” 济尔哈朗:“你知道他死了吧?” 索尼:“知道,但是具体的不清楚。” 济尔哈朗:“朱大人,你呢?” 朱国治:“我和索大人一样,知道这个人死了,但是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济尔哈朗:“喜顺参与了蒋青云指挥的松滋战役,重伤不治而亡,这是他的死前遗书,请皇上过目。” 一份血迹斑斑的遗书,还有一根七生报国的白布条。 蒋青云破口大骂。 “郑亲王,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一件小事不放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当时李定国三蹶名王,西南数省纷纷沦陷,南方摇摇欲坠,是我蒋某人临危受命击败了李定国,是我稳住了南方。” “那你说,喜顺被编入陷阵营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你问鳌拜去。” …… 孝庄一直没有出声,她在静静的等待机会,和皇权正面对决只有一次机会,要让多数人支持自己而不支持皇权。 关键是要争取到两黄旗议政大臣和紫禁城护军的支持,站在大清帝国利益的至高点上说服这些皇权铁杆赞同杀掉蒋青云,剪除皇权的羽翼。 以理服人! 时机似是成熟了。 “哀家想讲几句。” 顺治还没说话,蒋青云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信号。 “慢~太后乃是定鼎人物,当在最后说话。不如让臣先讲几句,就当是抛砖引玉了。” “为了彻底洗刷谋逆嫌疑,我现在主动辞去九门提督之职,请皇上兼任九门提督。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我到底有没有问题?卸任之后,朝廷可以派人查。” 殿内瞬间哗然。 谁也没想到蒋青云居然来这一出。。 “两黄旗的弟兄们,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朝中有一帮人阴谋废帝,另立新帝,我只不过是他们逼宫路上最显眼的障碍。我把话放在这,不要急,三个月之内,你们就能看清楚到底谁才是奸贼!” 蒋青云振臂一呼: “凝聚意志,保卫皇上。” 殿内众人还没来得及的反应,殿外聚集的数百名两黄旗护军齐刷刷跟着呐喊。 “凝聚意志,保卫皇上。” …… 顺治起身: “传旨,蒋青云箭伤复发,朕念其辛苦,暂除其九门提督之职,仍保留其左都御史之职,准其于京郊密云安养。九门提督事关重大,不可假手他人,由朕亲领。” “诸位爱卿,谁有异议吗?” 众人有气无力:“皇上圣明。” 眼下的斗争就像是回合制! 甭管他们在外面有多少心腹干将,甭管他们回去之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但在这一回合,他们赢不了,殿外全副武装的护军可不是吃素的。 237 小蒋西狩密云 “散朝。” 众人如释重负,作鸟兽散。 走出太和殿,蒋青云从护军们面前经过时故意放慢脚步。 “诸君勉励。” “保卫皇上。” “警惕反皇党。” “我走了,保卫宫城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影帝至斯,已经没有多少演的成分了,忠臣的人设浑然一体,根本分不清是哪块是影帝哪块是真诚。 旁人分不清,自己也分不清。 总之,就一个字:真。 众护军黯然,纷纷对蒋青云行注目礼。 蒋青云出了午门之后,立即上马,一路狂奔至步军统领衙门。 “贤婿,你回来了?” “情况紧急,现在你们立即去办几件事。” …… 右安门监狱。 江德顺一路高喊:“新的名单出来了”。 地牢内,缇骑们各自装填弩箭,准备执行。 被关押的囚徒们宛如一群待宰的鹌鹑,两眼空洞,脸色死灰,等待死亡的来临~ 一名缇骑领班问道:“大人,全部处决吗?” “处决?不,不,你误会了,是新的释放名单出来了。” “啊?” “执行吧。” “遵命。” 被关押在此的一千多名犯人走出监狱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们恍如隔世,太阳一照,愤怒的种子就开始萌芽了。 …… 步军统领衙门的院子里,一捆捆公文被丢进火堆,黑烟冲天。 卸任之前,突击销毁公文也属国际惯例。 蒋青云对着闻讯而来的文武官佐们训话: “弟兄们,第九旗的势力比我预料的还要强,他们甚至让皇上也有所忌惮,没办法,为了顾全大局,我暂时卸任,九门提督一职将由皇上亲领。” “本官颁布卸任之前的最后一道军令,巡逻暂停,抓捕暂停,一切差事全部暂停。我走之后。诸位每日上下值的时候务必结伴同行,莫要落单,小心第九旗。” “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诸君,保重。” “军门~” 一个人率先跪了,众人纷纷下跪。 蒋青云虎目含泪。 “弟兄们,我还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世间终有正道,邪不压正,黑云遮蔽阳光只是一时的。” “你们若是遇上难事就去密云十里堡寻我,我虽然不做提督了,但我还是你们的大哥。” 说完。 他用袖子擦了一把热泪,走到墙边,挥毫写下:凝聚意志,保卫皇上。 掷笔,离衙。 笑笑生有诗曰:事了挂印去,不畏骂与名,一念杀万人,千里亦留名。 …… 南城。 蒋府。 大门紧锁,一片狼藉。 从蒋青云到家,仅仅两刻钟,全家就坐上马车溜之大吉。甚至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颇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坐在颠簸的马车厢里,晚春哭的特别伤心。 “我的金簪,我的衣裳,我的积蓄,我的妆奁。” 旁边的三花猫自动合上了耳朵。 绿珠掀开轿帘,见少爷和夫人骑马并列而行。 夫妇俩全副戎装,手提长枪,缓缓而行。 “夫人,今日之事有惊无险,殊为不易,到了密云,当浮一大白。” “夫君,妾担心你卸去军权,万一~“ “无妨,之前是被我压着,我走之后,没人压,京城就要乱了。如果不够乱,我会加把柴火。” “怎么加?” “点燃王恭厂火药库,把几百户镶蓝旗人炸上天。” 蒋青云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 “不过,我觉得应该用不着,我个人比较看好京师八旗的血性。” …… 顺治十年正月初八。 在上百名武装骑兵的护送下,小蒋全家乘坐十几辆马车匆匆离开了京城,朝东北方向的密云而去。 早先布置的棋子终于派上了用场。 沿途,他不断召见在州县衙门任职的心腹。同时,以沿途驿站为点建立了两条简易的通讯线路。 一条是密云——京城。 一条是密云——大名府。 第三日清晨,车队终于抵达密云。 十里堡的地势明显高于周边,有一处小村落可为行辕,周边有潮河和白河流经,风景秀丽,必要时亦可坐船避险。 次日,陆续有人送来猪羊鸡鸭、柴米油盐、干果点心。 送礼之人当中不乏烧冷灶的机灵人。 虽说官场之人踩低捧高乃是常事,可也有一类人野心勃勃,兜里空空,眼睛亮亮,他们烧不起热灶。 冷灶更有性价比,花小钱办大事。 更何况,蒋青云其实不算太冷灶,至少他还保留了左都御史头衔。 …… 紫禁城。 乾清宫首领太监三公公小碎步迈进乾清宫偏殿。 “主子,蒋大人走了,他托人送来了一封信。” 顺治拆开火漆,撕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敌在紫禁城!皇上切切小心,衣食住行需慎之又慎,署名蒋青云。 “敌在紫禁城”这五个字唬的顺治一阵眩晕。 “从今日起,朕的膳食增加一道验毒流程,朕的寝宫侍卫数量增加一倍,只留用两黄旗满洲旗丁。” “嗻。” “司礼监那边,你先担起来。” “奴婢遵旨。” 出了乾清宫,三公公佝偻的腰杆瞬间就挺直了,他望着巍峨的紫禁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恩公伟哉。 …… 十三衙门,司礼监。 几十名小太监们胆战心惊的跪在青石地砖上,不敢抬头。 廷杖噼里啪啦~ 礼仪监员外郎德公公、御马监郎中秋公公已经嚎不动了。 初掌权柄的三公公坐在吴良辅生前最钟爱的一张紫檀木官帽椅上,翘着二郎腿,闭着眼睛,欣赏敌人的哀嚎。 年少时的不堪经历在这一刻沉渣泛起,五味杂陈,心里又酸又疼。 谁又能想到,小乞丐也有春天。 此时此刻,他很想放声痛哭,又想仰天大笑。 一名老太监突然凑过来,小声劝谏道:“大总管,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要打死人了。” 三公公缓缓睁开眼睛,扭头。 “拖下去,杖毙,殉他的主子。” “嗻。” “饶~” 下一秒,老太监被一团麻布堵住嘴巴。 孔武有力的技勇太监打的虎虎生风,廷杖10下,血肉模糊。廷杖30下,筋断骨折。廷杖50下,一命呜呼。 连续杖毙了21名太监之后~ 三公公整了整发冠,站起身,踩着地上的鲜血走向跪着的众人,用醇厚的播音腔说道。 “各位,从今往后,好好当差!” 238 宵禁一停,火山爆发 京城。 一名刚下值的缇骑走到距家仅有百十丈的胡同时,突然警惕的停住了脚步。 附近的狗叫的很厉害。 南城有禁犬令,内城可没有。 心虚的缇骑从腰侧摸出一架可折迭小弩,迅速旋转,上弦后握在手里。 “谁?出来吧。” “狗缇骑,鼻子灵的很。” 胡同的阴影里走出了三名大汉,其中一人有些脸熟,竟是右安门监狱释放出来的囚徒。 一对三。 优势在敌。 在狭窄的胡同肉搏,最好的兵器是弓弩,其次是长枪。 短短几十息后,厮杀结束。 现场留下了两具尸体,一具是面门中箭的旗丁,一具是无头的缇骑。 …… 这不是个例,京城里针对步军统领衙门兵丁的仇杀事件开始陡增。 一群军官找上了达素。 “帮办大人,今儿我们有13名弟兄在路上遇袭,两死一伤,请您下令重启武装巡逻。” “不可。” “大人,难道您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弟兄们被人杀戮吗?” 众人气愤填膺。 望着下属们愤怒的眼神,达素一阵心悸。 “兹事体大,需请圣旨。诸位稍安勿躁,本官现在就写折子。” 众军官悻悻离去。 所谓的由顺治亲领步军统领衙门只是名义上,具体事务由御前一等侍卫达素执掌,顺治还给他封了个临时官职,九门提督事务帮办。 达素是御前侍卫出身,忠诚方面无可挑剔,正因为忠诚,他上任之后,一把火也不敢烧。 不改,不变。 步军统领衙门维持了蒋青云卸任前的状态,不巡逻、不抓人、集体躺平。 实际上,达素不但没有请旨批准重启巡逻,反而下令锁死了步军统领衙门的火药库和甲胄库,以防事态激化。 如果重启武装巡逻,五营步军肯定会对其他旗丁展开疯狂的报复。 达素决定放任旗丁仇杀,他认为,让这些人泄了愤心理平衡了,京师也就安宁了。 …… 次日。 上值时,步军统领衙门众人义愤填膺。 “弟兄们听说了吗?昨儿夜里,咱们有两位弟兄的宅子被人烧了。” “人咋样?” “一个都没跑出来,全踏马烧死了。” “肯定是第九旗卑劣暗算。” “今儿是他们,明儿就轮到咱们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走,咱们去找帮办大人。” 面对愤怒的下属们,达素出面安抚一番,并承诺给伤亡人员发放抚恤,众人才默默散去。 不过,人是有记性的。 吃一堑长一智。 下值时,众军官决定结伴而行,各携长枪弓弩,摆出战斗队形,宛如武松过景阳冈。 人一紧张,看谁都像是敌人。 路上行人如梭,众人总怀疑附近有第九旗的眼线。 实际上,还真有! 一名扮作路人的眼线侦查完毕,飞速跑到预设的伏击点,位于镶白旗防区一处胡同里的一间无主宅子。 “来了!他们来了!十几个人,都骑着马,有弓箭和长枪。” “有甲吗?” “没穿甲。” “人太多了,不好啃,弟兄们,到时候听我号令,放一轮冷箭冷枪,然后咱们从后门撤,能杀几个是几个。” “好嘞。” 苏和泰一番布置,其余四人各就各位,踩着梯子爬上房顶,抽出兵器,屏气凝神。 百余息后。 战马脖间的铃铛声由远及近。 苏和泰张弓搭箭,突然站起身。 “放。” 火绳枪、弓箭,投斧,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 被伏击的步军军官们猝不及防,1人死亡,4人重伤。 当他们愤怒的砸开木门,冲进院子时,卑鄙的袭击者们早已从后门跑的无影无踪了。 “该死的第九旗。” “踏马的。” 这是一间无主宅子,宅子的原主人一家死在了步军统领衙门,不知是亲戚还是邻居帮他们在主屋里设了灵位。 众人泄愤般把灵位全砸烂了。 压抑萦绕心头,无处排解。 “走,去找大夫。” 当他们带着伤者找到最近的一家医馆时,恰好路过的一旗妇见他们浑身是血,吓的掉头就跑。 刚跑出去5步,就被箭矢洞穿了喉部。 风声鹤唳是这样的。 “额娘?” 旁边巷子里冲出来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双方眼神交汇。 “有埋伏,杀了他。” 神经过敏的步军统领衙门众军官集体进入了应激状态,他们开始疯狂杀戮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所有路人。 杀掉路人之后,又踢开附近的宅门继续杀人。 居住在周边的旗人纷纷跑回家里,翻出甲胄兵器,穿戴齐整,展开反击。 半刻钟后~ 十几名来自步军统领衙门的军官全员战死。无甲对有甲,人少对人多,死亡是常有的事。 愤怒的镶白旗人开始聚集。 “走,咱们去都统衙门讨要个说法。” “对,一起去。” 数百人扛着刀枪,拖着尸体,气势汹汹的去了镶白旗都统衙门,颇有索马里黑鹰坠落之感。 …… “你们要干什么?” “都统大人!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屠了半条街,我们就想问问,他们到底是奉了谁的旨?还是遵了谁的令?在朝廷眼里,我们镶白旗到底是什么?” 人群全副武装,情绪愤怒,而且,数量还在不断中。 镶白旗的都统连忙好声安慰。 “本官现在就进宫请圣旨。本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请你们放心,稍安勿躁,千万不要冲动,不要被坏人蒙蔽。”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啊。” 他努力挤出笑容,小心翼翼的穿过愤怒的人群,一路打马狂奔去了东华门。 乾清宫。 听了汇报,顺治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如果处理不当,镶白旗的226兵变就在眼前了。 “快~笔墨伺候。” 三公公连忙磨墨。 顺治提笔撰写圣旨,由于恐惧,他的手臂微微颤抖。。 “~镶白旗奋起反抗扮成官军之贼匪,勇气可嘉,理应厚赏,凡伤亡旗丁皆有抚恤,凡参与之人皆为无罪。” 啪,盖上玉玺。 “速速拿去,安抚人心。” “遵旨。” …… 当晚,宵禁如同废纸。 街道人影幢幢,内城多处起火。 极少数嗅觉敏锐的人突然意识到:火山,要爆发了。原来坐在火山口阻挡岩浆的那个年轻人被大家赶到密云钓鱼了。 239 京师事变! 蒋青云卸任不过3日,内城的秩序已经呈指数级崩坏。 第一天,伤亡18人。 第二天,伤亡156人。 第三天,伤亡????人。 没法统计! 没人统计! 城市迅速哥谭化,究其原因是步军统领衙门骤然停止了武装巡逻,导致内城进入了真空状态,俗称——失控。 皇城又又又一次进入了戒严状态。 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的旗主王爷们强烈要求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议恢复京畿秩序。 但顺治怎敢答应? 开会时,只要有人吼一嗓子“皇帝昏聩,古今罕见,我提议废帝,谁赞同?谁反对?” 结果简直不敢想呐。 …… 顺治额头冷汗一层接着一层,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主子,奴婢去叫御医吧。” “御医有什么用,朕现在需要的是治国的良策。” 三公公没有再吭声,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狡诈,皇帝不服输,旁人就不能吭声,请小蒋归京主持局面的建议谁都不能提。 耗呗。 反正外面死多少旗人和自己无关。 反正待在皇城里安全的很。 突然~领侍卫大臣索尼和九门提督事务帮办达素俩人匆匆入殿。 顺治吼道: “达素,你怎么回事?” “皇上,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城一下子就乱了,乱的一塌糊涂。刚才奴才入宫时居然有人躲在路边放冷箭,险些射中奴才。” 达素举起一根八旗专用的破甲箭。 “可是蒋青云还在的时候,京城好好的。” “回皇上,他在的时候,步军统领衙门天天搞武装巡逻,他一走,武装巡逻就停了。” “那就赶紧恢复啊。” “不可,绝对不可以。” 索尼一听就急了,连忙阻止。 “步军统领衙门和京师旗丁本就已形同水火,仇恨深刻,现在如果让步军统领衙门恢复武装巡逻,奴才怕,怕~” “你怕什么?” “奴才怕他们会屠城!” 顺治眼前发黑,汗如雨下。 …… 索尼也顾不得君臣礼节了,当场破口大骂。 “皇上,蒋青云就是混乱的源头,如果不让他当九门提督,不让他搞什么狗屁清旗行动,咱大清就不会有今天的乱局。” 一旁的达素忍不住问道: “工部蒋尚书调查滥杀旗丁案,有结果了吗?” 索尼气的大骂。 “还调查个屁啊。皇上,事态紧急,奴才请旨控制京城武库和火器营,防止有宵小之辈趁机抢夺火炮。” “朕准了。” 顺治的表情呆滞而机械。 望着皇帝这副模样,索尼气的一跺脚,恨恨的离开了乾清宫。 看出了蒋青云的险恶面目又能怎样? 看出了太后是被冤枉的又能怎样? 看出了清旗案是被冤枉的又能怎样? 晚到的清醒,狗屁不值。现在认错改错,大清朝只会亡的更快。 …… 索尼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遇到了佟国纲。 “索大人,皇上怎么说?” “皇上急火攻心,怕是还得我们来拿主意。” “下官但凭索大人吩咐。” “现在只能依靠两黄旗,还有汉军旗佟、王、蔡、石、沈、王、李诸家。我们分头联络,聚兵于午门之处,先以武力恢复京城秩序,再派兵出城诛杀蒋青云,然后拿着他的首级安抚全城,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蒋贼的错,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朝廷恢复全部祖制。” “嗻。” 佟国纲脸色黯淡。 精明的索尼见其色变,立即止步。 “佟大人,你也不必有思想负担。过去蒋青云权势滔天的时候,满朝文武谁和他没有来往,虚与委蛇罢了,不算过错。” “谢索大人。” 走了几步之后,佟国纲突然问道:“他会不会是朱三太子?” “绝无可能。” “为什么?” “他要是朱家太子,崇祯早就成太上皇了。他要是朱三太子,李定国能给他当先锋。他要是朱家太子,我大清就入不了关。” 佟国纲点头。 他自从成了国舅之后,立场就天然的倾向皇权,和蒋青云渐行渐远。 不得不说,索尼的眼光很老辣,他在一片混乱之中迅速的找出了皇权的忠实盟友,汉军旗世家。 …… 距离京城百里之外。 密云十里堡,一百多个得了未来差事承诺的青壮农夫在外围积极的挖掘工事。 壕沟、陷马坑、拒马统统安排上。 每半日,来一次驿站探马。 从目前来看,一切顺利,顺治接过了自己的剧本,被自己长期压到底部的“八旗”牌弹簧,刚一松手就迅猛反弹,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顺治想把弹簧重新压回去,殊为不易。 顺治如果放任弹簧释放力量,也殊为不易。 村口,临时搭建的一座瞭望塔上,士兵突然鸣锣。 “南边有骑兵。” 护卫们连忙披挂完整,刀枪出鞘,弓、弩、火绳枪全部摆开。 “是通州镇的马队,大约三四百骑。” 蒋青云拉开千里镜,见远处烟尘滚滚,隐约中看到一面旗帜“郑”。 “不得大意,全力戒备。” “让郑四维单独来见我。” …… “公子,末将来了。” “郑叔快快请起,外面怎么样了?” “按照公子吩咐,昨日下午,您的父亲带兵突袭直隶总督府,拿出圣旨当场诛杀了总督张存仁以下25人,他已经控制了大名府城,目前所有的准度都是按照勤王流程走的。” “好,好啊。” 蒋青云长舒一口气。 提前清除直隶总督府是关键的一步棋,关键时候,老爹没掉链子,说明爹还有进步的空间。 诛杀张存仁的圣旨是真的。 在定远大将军任上自己送给李定国的那份才是赝品,当时偷梁换柱,存下了一份空白圣旨。 蒋青云不由得感慨,空印案杀的对啊。 郑四维询问: “公子,末将有一事不明。” “讲。” “咱们是清君侧还是?” 蒋青云望着跃跃欲试的郑四维,知他是想做从龙之臣。 “郑叔,我是这么想的。京师事变,规模太大,皇上年轻,能力有限,他如果不想亡国就必须来求我。他想求我出山,就必须把朝政大权让渡给我。” “皇权需要我们,我们也需要皇权。否则,我们只能得到一个直隶,而且会被各省巡抚四面围攻。” “末将明白了,戏文里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这么理解也没有问题。郑叔,十里堡外围的防御就交给你了,你要格外注意清理京城方向派来的探马细作。非常时期,宁杀错,勿放过。” “遵命。” 240 王恭厂,炸! 内城东南角。 崇门文内大街附近。 一间半新不旧的四合院内聚集了第九旗骨干成员20余人,他们代表了第九旗秘密组织的300名成员。 第九旗所有成员有一个共同点:都曾经被蒋系衙署强行矫正过。 会议开始,众人一致推选苏和泰为第九旗临时统领。 理由很充分: 苏和泰个人拥有很高的知名度(因为《乌林珠之心》)。 苏和泰指挥袭击行动颇有心得。 苏和泰曾经是佐领。 苏和泰是上三旗。 苏和泰还是第九旗武装反抗步军统领衙门第一人(击毙缇骑海林)。 总之,苏统领上位,是众望所归。 第九旗的概念是蒋青云提出来的,但这帮人觉得名字取的不错,索性自称“第九旗”。 “喵呜~” 一声猫叫,众人立马噤声。 …… 过了百余息,坐在屋外纳鞋底子的老妇人又发出“汪、汪汪”的暗号,解除警戒的意思。 屋内众人继续低声开会。 苏和泰站在人群中间,握紧拳头。 “弟兄们,我们都是被皇权迫害的好旗人,我们都是被蒋贼迫害的好旗人,我们走投无路了,我们决定不忍了。我宣布,第九旗的核心宗旨是,反清复明。” 众人纷纷点头。 苏和泰继续小声演讲: “明面抵抗是打不过的,所以我们要在暗中搞袭击。事实已经证明,我们同时袭击两方的策略是正确的。” “京城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八旗旗丁的身份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反清复明的斗争会很漫长,我们要学会隐藏身份,我们要时刻牢记斗争的最佳策略,让敌人狗咬狗,让敌人互相残杀,让敌人摸不清头脑。” “紫禁城是我们的敌人,六部是我们的敌人,八旗都统衙门是我们的敌人,那些助纣为虐的旗人更加是我们的敌人。” 众人纷纷握拳。 苏和泰: “我来介绍一个人。” “他是兀儿特义士的表侄子,他将作为密使潜往南方通过兀儿特的关系联络上大明皇帝。第九旗将得到大明皇室的正式册封,大明天兵光复京城之日是我们第九旗重见天日之时。” “诸位,记住我们的口号——袭击!” 众人纷纷握紧拳头。 “袭!击!” 会议结束,众人分批离开。 仍居住在此地的正蓝旗老弱病残都很愿意为第九旗提供掩护,226兵变之后,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这帮正蓝旗老弱病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吾愿与大清同亡。 …… 傍晚,太仆寺街。 苏和泰藏在附近一条小胡同的拐角处。 待有人路过,就他悄无声息的窜出来给人后脑勺来一锤。 苏和泰从被锤击的倒霉鬼衣服上撕下一块布,蘸上倒霉鬼的血,在墙壁写下:杀人者,步军统领衙门也。 然后迅速消失在胡同里。 粗糙、拙劣,但有效。 一晚上,他就随机干翻了五个人。 钱粮胡同。 俩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拎着半只腐烂的死狗丢进了水井。 骡马胡同。 一道黑影走到墙壁旁,写下:放火者,步军统领衙门也,然后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干草垛。 拐棒胡同。 一道黑影将火把抛过院墙,然后抱头鼠窜。 火把成功引燃了一间柴房,随即被屋子里的人扑灭。 “当家的,是谁干的?” “我在步军统领衙门当差,得罪人了。” “那咱们怎么办?” “连夜收拾细软、骡马,明儿我送你们娘去南城。” “我们住哪儿啊?” “提督大人派人捎来了口信,南城校场、南城普济堂、南城育婴堂、还有他老人家的宅子都让出安置咱们。” “哎,本以为你进了新衙门升官加薪,咱家可以过上了好日子,结果~” “等提督大人官复原职就好了。” 男主人望着远处腾起的火光发愣,天下脚下,首善之区,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 …… 这一夜,无数人产生了相同的想法:肯定不对劲,但是又说出来哪儿不对劲。 来不及琢磨。 次日中午,牛角声响彻四九城,那是旗主在召唤! 传令兵一路呐喊: “镶蓝旗聚兵。” “镶红旗聚兵。” 旗丁们披挂完整,纷纷走出家门,先和邻居聚集,然后编成佐领,小溪汇入大河,准备战斗。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和镶红旗旗主罗科铎不想再忍了,他们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不止会变成光杆旗主,还可能全家死绝。 俩人私下约定先以武力铲平步军统领衙门,再威逼顺治退位,这混账小皇帝把天下搞成这个样子,不废不行了。 天坛附近,异常宽敞,正适合双方展开兵力。 箭矢乱飞,枪声连绵,杀声震天,双方打的难分难解。 巧了,今儿又是精锐打精锐,旗丁杀旗丁。 …… 步军统领衙门,火药库。 几名浑身血污的军官跑了过来。 “顶不住了,快打开火药库。” “不行,除非有帮办大人的手谕。” “你开不开?” “没有手谕,我们死也不开。”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奈何守卫火药库的卫兵态度很坚决,他们都是达素带来的紫禁城护军,根正苗红,意志坚定。 “住手!” 好在达素及时赶到。 “帮办大人,叛军已经杀到中轴线了。再不支援,咱们就完了。” “再等等,圣旨马上就到。” 呸~ 领头的军官吐了达素一脸血沫。 “若是蒋军门还在,我们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咋的,你还想杀了老子不成?开库,谁拦谁就是第九旗。” 达素惊呆了,他怎么想不到自己这个御前出来的人也成了第九旗。 火药库大门缓缓打开。 …… 明廷时,京师火药集中管理。 清廷是分散管理,每个旗都有自己的火药库,此外,还有多个隶属于不同衙署的火药库。 王恭厂火药库储存了足足16万斤火药。 急需火药的镶蓝旗和镶红旗叛军盯上了王恭厂火药库。 守库官一咬牙一跺脚。 “炸!” “咱们要请示军门吗?”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军门说过,咱的任务就是火上浇油,油上浇火,炸!” 众人掀开地砖下的一处暗格,点燃里面的盘香,然后翻窗逃跑。 241 请皇帝退位! 此时,午门外。 领侍卫内大臣索尼终于准备戡乱了。 索尼环视众人,有佟国纲、石廷柱、蔡毓荣、王世选。 祖泽傅没来,病遁。祖家自从投降清廷之后彻底躺平,绝不卖力,和外甥吴三桂形成了鲜明对比。 索尼: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儿我们不是去杀人的,我们是去止战的,如果有人冲阵,你们就用火绳枪打,用弓箭射,用长枪捅,但是不许追杀。” “护军营为前锋,打出皇家仪仗,奏乐,前进!” 鼓乐阵阵。 明黄旗帜,明黄马褂,黄盔黄甲,满城尽戴黄金甲。 说起来索尼也是命苦,除了以皇家威仪尽量震慑叛军,吓唬叛军自行散去,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一想到今儿是旗丁杀旗丁,大赢大输,小赢小输,他就胸闷口苦。 …… 镶蓝旗和镶红旗叛军攻击凌厉,已经打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门口。 突然出现的第三方军队让厮杀双方很紧张。 索尼是来帮谁的? 济尔哈朗和罗科铎不敢大意,抽调了一支骑兵侧翼盯防,不主动进攻,但是也绝不松懈。 众目睽睽之下,明黄军阵里头推出了8门西洋大炮。 一颗颗炙热的炮弹落入胡同,被炮弹无差别轰击的双方士兵都忍不住大骂索尼的娘。 索尼:“喊话,让他们别打了。” 整齐列阵的汉军火绳枪兵方阵在军官的组织下,齐刷刷呐喊:“皇上有令,放下武器,各自回家,既往不咎。” 当他们开始喊第三遍的时候。 远方腾起了蘑菇云,下一秒,爆炸声传进众人耳朵,再下一秒,爆炸的气浪才到了。 …… 爆炸声震耳欲聋。 迅猛的气浪扑面而来,好似14级狂风掠过地面,旗杆折断,方阵溃散,士兵摔倒,战马狂奔。 索尼被震的口鼻流血,耳鸣严重,他挣扎着爬起来,望着西南方向那个罕见的蘑菇云,眼睛里没了光。 完了,全完了。 蘑菇云逐渐扩大,向四周散开。 紫禁城。 顺治冲出乾清宫,望着腾起的蘑菇云,肉眼可见的佝偻了。 被软禁在瀛台的孝庄望着蘑菇云腾起,扩大,再散开,眼睛里满是惊恐、愤怒和崩溃。 位于爆炸中心附近50丈内无一活口,100丈内墙倒屋塌,门窗全无。 爆炸威力远逊于天启大爆炸,但实际影响并不逊色于天启大爆炸。 大约两刻钟后,天空下起了冻雨。 冰冷的雨滴给战争按下了暂停键,士兵们实在打不下去了。 各方转入了对峙。 在济尔哈朗和罗科铎的命令下,叛军就地转入防御,修筑街垒,架设拒马,与皇权分庭抗礼。 镶蓝旗和镶红旗防区本就相邻,如今连成一片形成了城中之城。 …… 次日。 百里之外。 密云十里堡附近的小河边。 蒋青云在河边钓鱼,旁边蹲着的三花猫突然警惕的直起身子,竖起耳朵,眼睛瞪得滚圆,作出震惊状。 “怎么了?” “喵呜~” “想家了?” “喵呜~” 语言不通,无法交流,纯属对牛弹琴。 突然下雨了,冬季下雨是比较讨厌的,蒋青云遂将木桶里的鱼儿放生积德,之后回屋和众妻妾一起吃炭火铜炉涮羊肉。 户外寒冷刺骨,但蒋青云的心里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人,是一种特殊的压力容器,承压是有限度的。 当人自身的压力太大时,就需要及时释放压力,把溢出的压力传导给其他人,以保持自己的身心健康。 抵达十里堡的六天里,,江南、绿珠、晚春轮流侍寝,其他侍妾均被安置在村子稍远处,绝不触碰,就连柳章台这等心爱之尼也不被宠幸。 安全大于天! 即使是天降猛男,也不可能24小时睁着眼睛。 突然,有护卫来报。 “大人,周侍郎来了。” “快请。” 骑马奔跑了一百里的周绍浑身都是泥水,脸色青紫。 “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路上不好走,摔了好几次。” “京里怎么样?” “乱了,全乱了,王恭厂火药库炸了,镶蓝旗和镶红旗起事了,对抗皇权,对抗步军统领衙门。” 周绍虽然疲惫,但精神很好。 “出城之前,我在户部档房点了一把火,给京城的乱局再添点乱。” 蒋青云激动的来回踱步,他已经望见了权力之门正朝着自己缓缓打开,新征程,新生活,新帝国。 “太好了,眼下是我们掌握中枢的最好机会。我决定了,我要和顺治做一个交换,他让我组阁,我保他皇位。大哥,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 “机会稍纵即逝,我即刻写信给京城的朋友们。” 蒋青云笔走龙蛇,周绍在一旁负责磨墨、封火漆,一骑接着一骑怀揣信件冒着风雨离开十里堡,奔向京城,奔向大名府。 …… 紫禁城。 乾清宫。 憔悴脱相的顺治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表情疲惫,仿佛一个天天996的中年社畜。 “皇上,索尼大人回来了。” 索尼风尘仆仆走进大殿,脸色悲戚。 “皇上,济尔哈朗和罗科铎拒不奉旨。” “他们想怎样?” “请皇上御览。” ~今皇帝虽为太宗之子,却无太宗之德,亦无太宗之才。年轻狂狷、昏聩庸碌、刚愎自用、任用奸臣、虐杀国族、行事无状、堵塞言路、孝道有亏,亲政不过3年,帝国已有亡国之兆,天下之人不满顺治,久矣。我等镶蓝旗镶红旗将士上应天时,下顺民心,愿推选庄亲王硕塞为新帝,恢复祖制,重振大清。 顺治把这篇檄文丢在一边,揉了揉脸,问道:“索尼,你也也觉得朕应该退位给硕塞吗?” “不!奴才绝不接受。” …… 吴良辅的接任者,三公公手里捧着一卷白布进来了。 “皇上,步军统领衙门派人送来了效忠书。” “快,快给朕拿来。” 白布展开,长度超过了4丈。 正文就八个字:凝聚意志,保卫顺治。后面是数不清的血手印,血指纹,令人眼前一亮。 “好,好啊。” 顺治仿佛溺水之人揪住了救命稻草。 “步军统领衙门军心可用,蒋青云他还是忠于朕的,不如召他回京~” 索尼连忙劝阻。 “皇上,不可,万万不可。乱自蒋起,此人大奸似忠啊。” “那你说,朕现在该怎么办?” 此话一出,索尼心中颇为失望。 “索尼,如果朕让你武装平叛能成功吗?” “回皇上,巷战不比野战,一旦开始,就是绞肉。纵然最终平叛成功,八旗也将烟消云散,奴才认为还是应以谈判为主。” 顺治失魂落魄。 三公公眼皮微抬,将这段对话记在心里,决定回头如实禀告,以报蒋公恩情。 242 拒绝回京,坐地起价 傍晚时分。 紫禁城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顺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即使身处深宫也能听见外面零星的枪炮声。 “皇上,吏部尚书冯栓求见,欲献破敌之策。” “快召。” “嗻。” 由于京城大乱,六部九卿纷纷携家眷躲入紫禁城避难,冯栓也在其中。 三公公走出大殿,微微弯腰。 “冯大人,请~” 冯栓整肃衣冠,昂首阔步走进了乾清宫,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么大成,要么大败,论站队,他自认眼光锐利。 …… “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快说,你有什么良策?” 冯栓望着面容瘦削、眼里布满血丝、气色极度糟糕的顺治,暗想,恩相拿捏的真到位。 “皇上,蒋大人托我给您带封信。” “拿来。” 顺治急吼吼的拆开。 ~臣身在密云,心在京师。突闻京师狼烟突起,叛军肆虐,秩序崩坏,宫城危急,御驾不安,臣心急如焚,祈祷安靖~ 共计300余字,表达了一位忠臣对皇帝的关怀之心,但没有提出主动归京协助戡乱。 这就好比男人追求女人时,可以无限暧昧,但绝不主动表白,需将拒绝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男女关系如此,君臣关系又何尝不是。 世间一切关系都是如此。 顺治:“爱卿,这是何意?” 冯栓:“臣不知蒋大人信里内容,还请御赐过目。” 顺治:“拿去。” 冯栓仔细看了两遍。 “皇上,蒋大人是被罢官才去了密云,等同于流放。按理说,他现在是罪官,他不可以主动提回京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繁琐礼节。立刻马上派快马去密云,召他回京,朕恢复他的九门提督,加授一等轻车都尉,赏良田2000亩,赏黄马褂。” “皇上圣明。” 冯栓没有再多言,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 深夜时分,太医院。 由于京城战乱,吴庸携全家暂居太医院躲避。 咚咚咚~ 吴庸打开屋门,皱眉: “大总管深夜拜访,有何急事?” “吴院使,进门再说。” 三公公轻轻掩上屋门。 “院使大人,蒋公在信中嘱咐我,有麻烦可以找您商议,咱们是自己人。这是信件,请您过目。” 吴庸看完,瞬间释然。 三公公杀气腾腾: “院使,你这有毒药吗?索尼对恩公的威胁太大,他是领侍卫内大臣,掌管皇宫禁卫,他真的会坏事的。” 吴庸沉吟片刻。 “你跟我来。” …… 后日上午。 宣旨的护军从密云回来了。 “蒋青云他人呢?” “他拒绝回京。” “为什么?” 顺治瞬间就怒了,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女子习惯了一个男子言听计从,她本以为会永远如此。 你居然也拒绝我?? 护军:“奴才不知,但见蒋大人走路稍有不便,自称偶患脚疾,这是他的回信。” 顺治愤怒的拆开信封。 ~臣为大清鞠躬尽瘁,奈何朝中奸佞横行,反复攻讦,臣左右招架,身心俱疲,心灰意冷,故自行流放于京郊荒蛮之地,喂马、钓鱼、躬耕,发誓不问朝政。左都御史一职十分要紧,不宜空缺,也请另任高明~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护军低头,不敢多言。 顺治终究还是缺乏追求女子的经验。 蒋青云的这封信翻译过来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现在想让我回去,你就必须明确表达足够的诚意。 能不能弄? 能不能随时、随地、随随便便地弄? …… 顺治怒了: “召冯栓、苏克萨哈、周绍,还有索尼。” 两刻钟后。 “皇上,冯大人和苏大人来了,周大人不知所踪。” “死了吗?” “回皇上,京城这几天太乱了,找不到人了。” 顺治扬起信件: “冯栓,苏克萨哈,朕知道,你们俩人和蒋青云关系很好,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传阅信件时。 三公公亲自将茶盏放到各人面前,然后无声的退到宫殿一侧,垂手肃立,背靠柱子,随时听旨。 凡中式宫殿,柱子多如鱼刺。 京城里全是地道,紫禁城全是柱子。 索尼第一个叫起来了:“皇帝,蒋青云其心可诛,他分明是想要挟皇上让渡大权。” 苏克萨哈立马反唇相讥:“索大人,京师都乱成这样子了,他做哪门子权臣?再不解决叛军,大清就要亡了。” 冯栓:“臣打前明起就是京官,亲眼目睹了明廷内斗,蔚然成风。明廷官员是死了也要斗,一直斗到死。我大清可不能学这一套啊。” “冯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有什么脸面说这种话?” 面对索尼的人身攻击,人老成精的冯栓微微一笑。 “索大人说的是,老夫先从东林,后附阉党,又效力于大清。没有比老夫更懂党争,没有人比我老夫更懂阴谋论。索大人,崇祯末年的朝堂,攻击别人最好的借口就是谋逆,哪儿有那么多谋逆分子啊?不过是党争罢了。” “那你说,蒋青云在信中暗示索要更高的官爵又是何意?” “索大人,欲做大事,先当大官,这有错吗?更何况,他是被弹劾逐出京城的,他心里就不委屈吗?皇上要彻底洗刷他的委屈,才能打消他的疑虑。” “九门提督还不够吗?” “不够,必须是首辅。” 殿内安静了。 …… 冯栓索性一站到底。 “自古圣主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用他做首辅又如何?贤时便用,不贤便黜,不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吗?崇祯这等无能之辈换内阁首辅如换衣裳,何况当今圣天子呢?” 索尼也急了。 “任你巧舌如簧,老子一个字也不信。蒋青云绝不可用。” 苏克萨哈也站起来了: “索大人,我大清的根本是八旗,蒋青云忠于大清,我等八旗将士自然听从他的号令。他若是有其他心思,我等八旗将士还会听他的吗?” 索尼被噎的脸红脖子粗。 “皇上?” “索尼,你闭嘴。”顺治终于放下了提防,“事态紧急,苏克萨哈你亲自去趟密云,他要什么,朕尽量满足他。” 243 蒋首辅回到了不忠诚的京师! 索尼愤愤坐下,抓起身边的茶碗咕嘟咕嘟一顿猛灌。 三公公眼皮微抬~ 待苏克萨哈和冯栓走后,顺治也及时安抚了这位重臣。 “索尼,朕知你心意,你和鳌拜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想从你赫舍里家族择一女子为后。” “皇上?” “朕欲废后,立一位赫舍里家族女子为新后。” 索尼长叹一口气,起身下跪,顺治连忙将其扶起。 “皇上,待叛乱平定之后,您一定要尽快将蒋青云束之高阁啊。此人能力出众,但野心过于膨胀,这样的臣子用不得啊。” “朕会的。” “臣告退。” …… 出了乾清宫,索尼认真视察了宫城防御,又出西华门巡查。一天下来,颇感疲惫,当晚发起了高烧。 汤药无济于事。 到了次日傍晚,人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吴庸人如其名,行事风格更为中庸,他认为当廷毒杀索尼风险太大,容易刺激到顺治本就脆弱的神经,从而造成不可预料的结局。 让索尼生场大病就可以了。 紫禁城的最后一根柱子索尼倒了,顺治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头晕耳鸣,体重不断下降。 更可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了。 先有几名不明武装人员袭击瀛台。 后有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在御前大放厥词,说他可以召集5万铁骑援助京师,条件是让他做蒙古大汗。 …… 时代在呼唤蒋青云! 顺治在呼唤蒋青云! 没有蒋青云掌舵的大清,是注定没有前途的。 没有蒋青云掌舵的八旗,是注定是要走向灭亡的。 我们甚至可以大胆的讲,是大清需要蒋青云,而不是蒋青云需要大清。 雨停了,地硬了。 苏克萨哈在密云和京城之间来回跑了3趟,牵线搭桥,总算达成了一致。 十里堡。 香案,红毯,站着的卫兵,跪着的蒋青云! 三公公展开圣旨,由于过度激动,他微微破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蒋青云劳苦功高,能力出众、忠心可嘉,恰逢朝廷危难之际,京师多事之秋,着赏双眼花翎,升正一品,封阁臣之首。钦此~” 蒋青云抬头,起身,接过圣旨。 “谢主隆恩。” “恭喜了,首辅大人。” 蒋青云微微颔首,三公公激动万分。 …… 尚方宝剑到手,方可大显身手。 对于蒋青云而言,程序正义很重要,他手里没有靠得住的军队,必须挟天子以令地方。 首辅只是第一步! 他的权臣之路刚刚开启,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论实力,他远不如董卓,顺治却远强过汉帝。 书房里,蒋青云奋笔疾书。 半刻钟后,一份《致父亲的信》完工了,然后找来了郑四维。 “郑总兵,你持此信去大名府,让我爹给你拨2000靠得住的兵,都要骑兵,之后,你带兵与我在永定门外汇合。” “末将遵命。” 然后找夫人江南。 “夫人,你随我进京。其余家眷安置在十里堡暂住,待京城事了,再召她们回府。” “好的。” 再找周仓。 “你速去南城,广而告之,吾将归京,愿意与我一道讨贼者,永定门外见。” …… 次日。 蒋青云在500马队的护卫下抵达永定门外,只听得京城里零星的枪炮声没有断过。 “大人,我们进城吗?” “不,城外扎营。派人去步军统领衙门,让千总以上军官都来见我。派人去紫禁城,让皇帝再下一道旨意给我,我要临时兼任直隶总督,否则赢不了。” 半个时辰后,各路情报传来。 “报~内城零星战斗,双方龟缩,以守为主。” “报~紫禁城有圣旨到。” “报~南城义士正在集结。” “报~五营步军军官陆续抵达。” 正如蒋青云所料,顺治很痛快的把直隶总督给了自己。 著名的切香肠原理适用于一切人际关系,切一段,然后再切一段,直到切没了为止。 城外行辕。 周绍匆匆入帐。 “大哥,你现在替我做一件事。” “请首辅大人吩咐。” “以直隶总督的名义召集所有州县主官到大名府开会。等人基本到齐,除了我们的人,其余全部杀掉,罪名是附逆。然后,提拔我的人署理各州县官,两个要求,一,关闭城门,严防死守。二,切断粮食,坚壁清野。” “遵命。” “且慢。” 蒋青云握着周绍的手,真诚的说道:“事成之后,你入阁辅助我。” …… 当蒋青云再次出现在五营步军军官面前时,众人激动万分,纷纷单膝下跪。 “末将参见军门。” “诸位弟兄,快快请起。” 望着激动万分的众人,蒋青云豪迈的大手一挥。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的弟兄们,我,蒋青云又回来了。欠了咱们血债的那些人,账可得一笔一笔慢慢算。” 众人齐声欢呼。 低落的士气又回来了。 “从现在开始,步军五营只听从我一人之军令,告诉弟兄们,房子没了,我给他们修。老婆死了,我给他们娶。钱没了,我搬空户部给他们发。” 众人再次齐声欢呼。 次日,初步统计结果出来了,步军统领衙门元气大伤,兵力已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二。 …… 叛军,也是一种政治资源。 正因为有了镶蓝旗镶红旗叛军,才有了如今的蒋首辅。 如果叛军全部消失了,那首辅的帽子也就戴不稳了,所谓内阁首辅听着牛逼轰轰,实则就是个临时工。 丞相——并列多相——首辅,相权的含金量一直在下降,权势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蒋青云眼里,叛军也是眉清目秀的。 至于说镶蓝旗和镶红旗叛军在王恭厂爆炸之后10天都没有挪窝,也是有原因的,士气极其低落,内部分歧太大。 打又打不赢,跑又跑不掉。 始作俑者济尔哈朗和罗科铎进退两难,索性把两旗防区搞成了乌龟壳,武装对峙,寄希望于顺治识时务自己宣布退位。 …… 永定门外。 蒋青云登上瞭望台,望着乱糟糟的练兵场,不禁皱起了眉头。 蒋氏战争信念之一:打仗,兵要多,钱要多,火力要强,以上要素可以概括为两多一强。 直隶绿营兵、南城市民军、步军统领衙门、内城识时务的旗人组成了一支成分极其复杂的军队。 244 金元攻势 “整编了多少个新兵营?” “65个。” “旗营呢?” “22个。” 蒋青云心算了一下,已有87个营,每营编制500人,那就是四万多人,优势不够明显啊。 “继续扩编,确保兵多将广,方能优势在我。” “遵命。” …… “禀首辅,我们临时征用了户部全部存银,共计230余万两。” “才这么点?” “首辅,230万两还不够吗?” 蒋青云一听就急了。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方官兵需要发饷,敌方官兵需要收买,这点银子够什么?派兵把京城的票号掌柜统统抓过来。” 当天傍晚,就有十几个大掌柜跪在了蒋青云脚下。 “本官问你们,你们爱大清吗?” “回首辅大人,我等晋商世受皇恩,大清就好比我们的父母。” “爱还是不爱?” “爱!” “好啊,现在平叛缺饷,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吗?” 其中一人:“不知首辅要借多少?” 蒋青云:“你们有多少?” 众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们晋商不能只在赚大清银子的时候才爱大清,我劝你们把手里的现银全部借给朝廷,听清楚了,是借,不是抢,到时候连本带息一起奉还。我和诸位打过许多次交道,可有拖欠啊?” 众人拨浪鼓似的摇头。 蒋青云每隔半年借一家,同时偿还上一家,虽然借款数字逐年增加,但信誉确实没毛病。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爱大清不能光在嘴上说说,你们要拿出实际行动。否则的话,我就要查查你们是不是同情叛军了。” 众掌柜不敢违背,到隔壁帐篷里签署了借款合同。 于是,蒋青云的军费账面上又增加了300多万两银子,这就很有优势了。 …… 在中枢衙署建筑群以西,是两军对峙的前线。 保皇党调集了大批弓箭手,在箭矢上绑着纸条。 纸条写着: 内阁首辅蒋青云正告镶蓝旗、镶红旗所有人,京师事变,事出有因,凡主动反正者,饷银加一级发放。 凡带兵来降者,除加饷之外,还官升一级。 若违此誓,大清国祚不保,小蒋家族不续。 臭名昭著,这种时候不来重磅毒誓肯定不行的! 克勤郡王府。 济尔哈朗和罗科铎大惊失色,本来军心就涣散低落,再这么一搞,更加完蛋。 “传令前线收缴纸条。告诉所有人,做二五仔是没有好下场的,顺治不会宽恕我们的。” “嗻。” 待下属走后,俩人面面相觑。 “郑亲王,怎么办啊?” “当今唯有一法。” “何法?” “集中所有兵力,一鼓作气拿下紫禁城,救出太后,然后让太后下旨废了顺治,另立新帝。” “军心涣散,人心惶惶,我们拿什么打?” 济尔哈朗沉默。 半晌,罗科铎又开口了。 “不如跑出去吧,反正阜成门在我们手里。” “跑哪儿去?” “哪儿都比困在京城一隅强。我们占据几座城池,在直隶地方拉起一支绿营兵反攻京城。” 济尔哈朗还是沉默。 “不能再犹豫了,再熬下去,我们的粮食不够了。” 突然,有下人来报。 “王爷,那边派来了说客。” 俩人对视一眼。 “带进来。” …… 蒋青云的亲笔信,言辞恳切。 ~二位王爷见字如面,京师事变,情出有因。我与二位王爷的以往龃龉,是公仇,非私仇。 ~皇权和旗权理应共存,旗主共商,军事民主,大清之幸,八旗之福。 ~以往斗争,吾有私心,借机上位,情有可原,如能携手,废帝立新。 ~英雄惜英雄,本相愿与两位把酒言欢,共商国是,共享富贵。 ~若在7日之内投诚,旗主不可留,王爵可保,降一级后仍由世子继承,荣华富贵,与国同休。 ~我为两位王爷各准备了白银50万两,权作补偿。 弟,蒋青云诚笔。 信件最后是四个醒目的官印,分别是首辅之印、九门提督之印、左都御史之印、个人私章。 俩人面面相觑。 济尔哈朗:“蒋青云还说什么了吗?” “首辅大人托我给两位王爷带句话,没有人情味的政治是走不远的。” 噗嗤~ 罗科铎忍不住笑了,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人情味,他算是人吗? “请两位王爷写封回信,卑职好带回去复命。” “稍候片刻。来啊,带他下去用些饭菜。” “谢王爷。” …… 屋内只剩下俩人。 “郑亲王,能信吗?” “不信。投降之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兵权绝不能放。” “那我们?” “一手刀子,一手和谈!王爵可以降,旗主不能丢,他若是答应,咱们就继续做忠臣,他若是不答应,咱们宁可杀出阜成门。” “一言为定。“ 济尔哈朗和罗科铎达成了一致。 ……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说客面前有酒有肉有米饭,有2名王府戈什哈盯着。 “两位弟兄,官居几品啊?” 无人搭理。 “战争马上就结束了,王爷们在和蒋首辅谈条件呢。” 还是无人搭理。 “条件很优越,人人升一级,宅子赏一座。” “放娘的屁。” 一名戈什哈忍不住骂道。 “耶~你不信?” “我信个鬼。” “首辅大人说了,你们造反证明了你们有实力、有能力、所以才配得到更多的好处。兄弟,你什么官?” “我~九品蓝翎长。” “你如果一人投过去,以后就拿八品的饷。你带两个人投过去,你就是八品的缺加八品的饷。你要是有家里人,还分宅子。” “放屁,京城哪有这么多官缺和宅子?” 说客咕嘟咕嘟喝光酒壶,抹了抹嘴。 “最近京城里死了这么多人,空宅子多的是,随便挑。” “那银子呢?” “首辅大人说了,掏空户部也要发足赏银。” “我不信,姓蒋的杀人如麻,天天变着花样的杀人,他能有这善心?” “哎呀兄弟,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折腾的厉害都是为了升官。咱家大人现在已经是首辅了,位极人臣,以后不会再折腾了。对了,炒肉还有吗?” “有,有。” 趁着一人去隔壁伙房拿肉的空隙,说客压低声音。 “老哥,我看你人好,提醒你一句,跟着王爷投,只加饷。自己单独投,加饷又升官。” 245 小蒋很温和的教育了顺治 为了彰显诚意,蒋青云下令暂停炮击,任由小商贩们穿过防线,进入两军对峙的中间地带兜售各类生活用品。 柴米油盐酱醋茶、木炭、布匹、药材、针头线脑~ 一开始,叛军很紧张。 可几天下来,他们就不由自的放松了警惕。 物资有限,所剩不多,小商贩们极大的弥补了叛军物资紧缺的问题。 保皇党一侧天天喊。 “八旗都是兄弟,没有越不过去的仇恨。” “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有事好商量,莫要让他们汉人看笑话。” …… 蒋青云拉开千里镜眺望前线,笑道。 “近日,我方已经向叛军阵地倾泻了足足几千枚烟雾弹和糖衣炮弹,叛军实力大损,战斗力衰减,不日即将崩溃。” 众人纷纷送上马屁。 “首辅英明。” “首辅真乃当世名将也。” “虽卫霍再世,不敌首辅之能。” “末将认为朝廷应授予首辅,大清第一巴图鲁的称号。” 面对如潮的马屁,蒋青云不禁心情激荡,随即又警惕起来,再三提醒自己,兵事凶险,不可大意,要确保对敌形成碾压式的优势、断崖式的领先。 “投诚叛军多吗?” “已有一百余人主动投过来了,大部分是拖家带口。” “我们的承诺一定要兑现,不讲信誉的政治是注定要失败的,我们绝不能效仿洛水之誓。” “遵命。” 虽然紫禁城那边催促不断,但蒋青云一概不予搭理,只是令人送去了两幅字。 第一幅字,楷体:臣无皇上,无以至今日。皇上无臣,无以终余年。 第二幅字,草书:兄弟阋于墙,能不杀就不杀。 第三幅字,瘦金体:山河一统,大清万年! 顺治终于不催了。 …… 崇文门内大街东侧。 一名军官砸掉锈迹斑斑的锁具,推开尘封已久的木门,只见院子里杂草丛生,透着一股破败之气。 “阿林保,这个房子以后就归你了。” “都归我?” “首辅大人言出法随,镶红旗马甲阿林保及时反正,擢为九品蓝翎长,又念其家眷甚多,特赏四合院一所,待解决了叛军,你原来的老屋还是你的。这份沉甸甸的恩情,你可不能忘记哟。” “奴才谢首辅大人。” 穿着寒酸的阿林保全家立马跪下,咚咚咚磕头。 隔壁却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 军官笑道: “隔壁是正蓝旗逆匪家眷,一老一少,许是生活艰辛,苦不堪言,故而哭泣。作为胜利者,你随时可以征用她们。本官还要安置几家,先走一步了。” “奴才恭送大人。” 待军官走后,阿林保一个加速跑就翻上墙头,跳进了隔壁屋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彰显了一位老旗丁优秀的作战素质。 没一会,他一手夹着一个女人走院门回来了,眉开眼笑。 “阿玛,把这个小的留给我吧,我今年都13了。”大儿子跳着脚。 “老的归你。” “为啥?” “你不懂,老的败火,爹都是为你好。” 自此,穷困潦倒的阿林保一家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 周绍回来了,人瘦了一圈。 “禀首辅,下官在令尊大人的配合下斩杀州县主要官员134人,直隶省的城池全部掌握在我们的人手里。” “已通知各地大户们进城避难,否则人财不保。” “已通知仓场侍郎,通州粮仓加强戒备,如不能守,直接举火,绝不资敌。” “已派快马通知通州运河沿线码头,载货船只立即南返。” 蒋青云长舒一口气。 “大哥不必拘礼,你且下去休息一日,吃好睡好,明儿我还要用你。” “遵命。” 周绍颇为恭敬,礼节甚恭。蒋青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难以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谈判还在继续,蒋青云不断让步,距离济尔哈朗的心理预期只差一步之遥。 疯狂释放烟雾弹的背后是紧锣密鼓的决战。 蒋青云手里已经拥有了129个营,700万两军费,以及15万斤火药。 主动投奔光明的叛军超过了300多户,当济尔哈朗和罗科铎意识到在被人挖墙脚的严峻问题后,迅速加强了前线巡逻。 一经抓获,当场斩首。 此举暂时遏制住了部分贪图富贵的底层旗丁们。 军事,是政治的延伸。 军事,永远受制于政治。 政治家一出手,军事家就受不了。 蒋青云一出手,大清国所有人都受不了。 ……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它是本地龟吗?” “回首辅,刚从永定河里捞起来的,绝对是本地的。” “开始吧。” 众目睽睽之下,乌龟被大卸八块,新鲜的龟壳放进大火里烘烤。 搞点迷信,错不了。 咔嚓~ 龟壳终于裂了。 钦天监正杨光先认真查看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大吉。” 蒋青云如释重负,众人信心大增。 当天,一批剧毒大米、剧毒茶叶、还有砒霜被混入正常的货物里头卖给了叛军。 …… 次日清晨,永定门刚打开。 直隶绿营提督蒋忠诚就带着他麾下2万多绿营兵开进了南城。打仗父子兵,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人。 未时。 步军统领衙门。 第11次谈判按时开启。 罗科铎的小舅子:“首辅,我方再让2个牛录的兵力,不能再多了。” 蒋青云微笑,摇头。 “3个牛录?” 蒋青云还是摇头。 “那您的意思是?” “郑亲王和克勤郡王必须无条件向朝廷投降。” “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回去告诉你家王爷,再不投降就等死吧。” …… 罗科铎的小舅子勉强维持冷静。 “告辞。” “不送。” 离开时,他惊愕的发现官兵正在换防,原来的士兵全部撤下去了,换上了更陌生的绿营兵和八旗兵。 火炮开始就位。 盾车开始就位。 外面加了多道铁箍,里面被挖空的百年老树根埋入地面。 几架投石车将“最后通牒”再次泼洒到镶蓝旗阵地上。 纸条上面写着: 最后通牒! 1日之内,投诚者仍可享受原先承诺的条件。 1日之后,原先承诺条件统统作废,天兵所至,鸡犬不留,老幼不分,全部诛杀。 246 小蒋转进如风~ ~ 傍晚。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克勤郡王府,众目睽睽之下。 济尔哈朗跳着脚破口大骂:“人渣、混账、卑鄙、无耻、王八蛋、猪狗不如,禽兽都比他讲道理。” 疯狂的辱骂声响彻王府。 “好了,老叔,你可快闭嘴吧。”罗科铎怒吼道,“事到如今,骂人顶个屁用,是战是逃,速做决定!” 济尔哈朗终于安静了,聚集在周围的众心腹目光灼灼。 突然~ 前线区域好似闷雷滚地,火光闪闪,地面颤抖,难道是地龙翻身了吗? 很快,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跑进王府。 “报~他们朝我们开炮了。” “什么炮的威力如此巨大?” “不知道。” 济尔哈朗和罗科铎对视一眼,爬上马背,冲出王府。 …… 千里镜中。 叛军阵地火光闪闪,残肢断臂、断壁残垣,漫天飞舞。 我方阵地也是一样! 望着接二连三殉爆的己方炮阵地,还有乱窜的绿营兵,蒋忠诚错愕的放下手里的千里镜。 “云儿,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炸膛了。” 蒋青云只觉口苦,脚麻,脑袋疼。 提前布置在大光明殿以西的160多门没良心炮,只一轮炮击,就成功掀翻了对面的叛军前沿阵地,同时也炸翻了己方的炮阵地。 粗制滥造要不得啊! 见儿子如此表情,蒋忠诚把辫子往脖子间一甩,左手握着火把,右手举着佩刀。 “擂鼓。” “护纛营,随本官前进,收拢溃兵。” 上阵之前,他再次投来极其怨念的一瞥,恨铁不成钢,恨子不成器。 蒋青云微微脸红,好在有夜色掩护,倒也无人察觉。 半个时辰前。 父子俩围绕没良心炮激烈的争吵了一番。 蒋忠诚强烈反对,认为风险太大。 蒋青云坚持使用,坚信来自300年之后的军事智慧。没良心炮的恐怖威力,姓蒋的最懂。 …… 保皇党士气大衰,叛军士气更衰,一时间双方都忙着收拢残兵,加之夜幕降临,夜战凶险,两边都缺乏有魄力之主帅。 菜鸟之战,素来如此。 蒋青云设计的没良心炮是由掏空的松树根箍上铁箍,然后用引火药引燃10斤的炸药包。 虽然失败率奇高,但落地爆炸的巨大威力着实把前线叛军吓疯了。 前半夜,投诚之叛军络绎不绝。 后半夜,逐渐稀疏。 紫禁城派来使者询问战况,蒋青云大笔一挥,写下“优势在我”,令人送回宫里,安抚帝心。 忙活了大半夜,保皇党成功的将战线后移了半里。 大光明殿,成了临时指挥部。 蒋青云望着直隶绿营的伤亡数字,沉吟片刻。 “昭告全军,我军击毙叛军1321人,接受投诚叛军700余户共计3112人。按照事先承诺,斩获一级首级赏银5两,应发放赏银6605两,本官从家资里再拿出一些,凑齐10000两,平均发放给前线兵丁。此外,抚恤金照常发放。” “遵命。” 以前拿自己的家产犒劳士兵是僭越行为,现在无所谓了,不装了,摊牌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果然,兵丁们怨气大减,他们都相信首辅大人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没良心炮执行坏了。 小小失误,没必要揪着不放。 …… 大光明殿,主殿。 “云儿,你还不睡?” “爹,你自己去睡会吧。” “我不管你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睡不好吃不好是战场大忌。” “知道了。” 蒋青云才不会听进去呢。 蒋忠诚无奈的摇摇头,赶紧去补了会觉。明儿日出之时,他将带队亲自冲锋,用人数堆死敌人。 彻夜未眠的蒋青云握着朱砂狼毫笔,身披灰色大衣,对着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幅地图苦苦思索。 京城面积太小,影响发挥。 作战计划是:将麾下100多个营分成了南北两个战斗集群,左勾拳,右勾拳,夹击敌人。 “来人。” “速将军令送至参将以上军官,辰时一刻,准时突击,谁不遵从,我杀谁的头。” “遵命。” 安排完毕,蒋青云喝了杯浓茶,提神醒脑。 此刻,他深刻的体会到指挥大兵团作战太消耗脑力精力了,好在自己还年轻,精力充沛。 当元帅就得趁早,21岁正正好。 …… 卯时五刻。 周仓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 “不好了,起雾了。” 蒋青云连忙掀开帐门,只见外面一片白茫茫,就连悬挂在旗杆上的军旗都看不见,完全隐身在大雾当中。 “坏了。” “怎么不早点讲?” “首辅,之前天还黑,看不出雾,刚刚才发现。” 听到外边喧嚣的蒋忠诚也起床了。 “起雾了?没事,我们按兵不动,各营就地防御,等雾气消散。” “爹,昨晚,我已经将军令传达下去了。” “什么军令?” “辰时一刻,全军出击。” “我草~” 蒋忠诚硬生生将脏话咽了回去,拽着蒋青云走到大帐一侧。 “云儿,你老实交代,你是在哪儿学的邪门兵法?” “爹,其实也不能怪我,大炮炸膛是兵丁们操炮不科学,起雾是老天爷作祟,这都是不可抗拒之因素。” “我问你,现在怎么办?” “军令不改。” “你就是想改也来不及了。” …… 克勤郡王府。 镶蓝旗和镶红旗的军官们站满了一院子。 蒋青云终究不神仙,他原本预判叛军会出城逃亡,可叛军却被他逼的上了房。 郑亲王济尔哈朗开始做战前的最后动员。 “小皇帝昏庸无道,心性残暴,信任奸佞,囚禁太后,杀戮八旗,我等奉太后的衣带旨,另立新帝。” 庄亲王硕塞被一群士兵簇拥着走出来,又被强行披上黄袍。 “皇上万岁万万岁。” 众人跟着济尔哈朗下跪。 “今日大雾,乃是天意。我和克勤郡王将亲率主力奇袭紫禁城。3年前,正蓝旗没有做成的事情,我们将替他做成。” 说到激动处,济尔哈朗再次喊出了正蓝旗兵变时的口号——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向前奔驰。 时隔三年,仍旧激荡人心。 奇袭紫禁城的命令逐层往下传达,镶蓝旗镶红旗全体动员。 奇袭之前的最后一件事,是抓紧时间吃饱饭! 最后一战! 要么全员死亡,要么尽情燃烧。 247 神武门对决,紫禁城在燃烧 大雾弥漫,户外能见度不超过3丈。 辰时还差两刻,郑亲王济尔哈朗下达了总攻令。 “奇袭紫禁城。” 众人低声往下传。 所有披甲男丁在前,披甲老男丁其次,武装妇人再其次,小孩子暂留后方,作为预备队,完成最后一击。 安静,是奇袭的保证。 叛军果断放弃了战马,黑压压的人群在雾气里默默行军,后人跟着前人,倒也不担心迷路。 走着走着,队伍里突然有人开始腹痛。 克勤郡王罗科铎疼的脸色惨白,捂着腹部倒在了进攻的路上。 “王爷~” 罗科铎制止了众人的喧哗。 “嘘~我不行了,你们不要停,快走,快走,拿下紫禁城。” …… 大光明殿。 由于蒋忠诚冒着大雾去了南方突击集群,所以他不会看见自己那邪修兵法的好儿子把庙里最大号的香炉改装成了没良心炮。 意犹未尽的蒋青云又望见了一旁几千斤重的铜钟,两眼放光,感觉自己拥有了120榴弹炮。 “拆了。” “首辅,钟也能当大炮?” “万物皆可为大炮,你们先在地上挖个大坑,然后把铜钟转个头塞进去。这玩意至少能装200斤炸药,这一炮落地,一个牛录就死光了。” 殿外,山门。 护纛营副统领江德顺望着浓厚的雾气,心里发毛,他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味。 正如贤婿在官场相信直觉,他走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放箭。” 在他的命令下,四五名弓箭手张弓搭箭,一轮齐射,雾气里头安静如常。 “再放,抬高些。” 第二轮箭矢落下时,雾气里传来了一声短促惨叫。 “敌袭!” 江德顺发出了最凄厉的嚎叫。 “杀!” 雾气里头,成千上万的人也在嚎叫。 已经暴露行踪的叛军索性展开了冲锋,此时,距离约定的总攻时刻还差半刻钟。 蒋青云错愕。 蒋忠诚错愕。 蓄势待发的南北两个突击集群集体错愕。 …… 从近距离偷袭战,转成遭遇战,就一个字: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的大光明寺里除了护纛营,还有两个满洲步军营,一个满洲骑营,以及一个汉军火枪营。 所以蒋青云没有特别慌张。 汉军火枪营在院内列队,枪口瞄准山门,待叛军涌入时,各队轮流射击,枪声震耳欲聋。 布置在两翼的满洲旗丁张弓搭箭,伺机射杀漏网之鱼。 短短半刻钟,山门竟被叛军尸体堵住大半。 受挫的叛军放弃进攻山门,改派大批弓箭手在院墙之外抛射,密集列队的汉军火枪营伤亡不小,被迫散开。 山门失守了。 叛军错愕发现,蒋青云的行辕居然也在攻击路线上。 …… 罗科铎中毒身亡,活着的庄亲王硕塞和郑亲王济尔哈朗没了退路,俩人带头冲锋,不避箭矢。 硕塞金盔金甲,济尔哈朗银盔银甲。 来不及装填的汉军火枪营被击溃了,好在骑营及时发起了反冲锋,将疯狂的叛军步兵又压了回去。 “镶蓝旗的弟兄们,朕对天发誓,事成之后,人人有爵位,死了,爵位由儿子继承。” “杀啊。” 庄亲王硕塞宛如皇阿玛附体,手擎军旗呐喊冲锋,激励效果拉满,叛军集体发狂,压的保皇党节节后退。 没良心炮终于响了,炸药包落地,硝烟弥漫,一倒一片,威力确实大。 但挡不住潮水般的叛军。 硕塞完全看不懂埋在地里面的香炉炮是什么妖孽玩意,索性也不管了,他就想亲手砍死蒋青云泄愤。 小蒋之恶,罄竹难书。 …… 战况不妙,蒋青云立即翻身上马,拨马向南。他光听动静就知道这仗赢不了,叛军的吼声里满满的神风味,这还怎么打? 转进如风! 大清国真的不能没有自己,顺治也不能没有自己。 总之,果断转进,甭管是登山还是游泳。只要及时转进,一定能够看到最终的胜利。 半刻钟后~ 神风护体的叛军击溃了大光明寺守军,朝着更西边去了。 太液池位于紫禁城的西侧,其实是一处湖,但也能叫作海。一座东西走向的石桥横跨湖面,通向紫禁城。 成千上万的叛军宛如火蚁一般冲过石桥。 被幽禁在瀛台的孝庄紧张的站在窗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侧耳倾听风里传来的厮杀声。 …… 箭矢破空,枪子乱飞,杀声震天。 紫禁城护军枪炮齐鸣,射杀已经出现在筒子河对岸的(紫禁城的护城河)叛军。 筒子河两岸血雾漫天,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硝烟的味道。 乾清宫。 顺治紧张的甚至握不住佩剑,千古艰难唯一死,皇帝尤甚。 “朕的首辅呢,他不是告诉朕他已经取得了极大的优势吗?” “谁能告诉我,朕的大清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顺治的吼声在殿内回荡,无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太监宫女们吓的瑟瑟发抖,护军侍卫们一脸死志。 皇驾的三驾马车,索尼高烧不退,鳌拜在玉泉山养病,蒋青云忠奸不辨。 顺治竟无一员大将可用。 辰时末。 叛军依靠人数优势一度攻陷了神武门,仅仅半刻钟后,又被两黄旗护军夺回,神武门内外尸横遍野。 这是一场真正的帝国精锐之战。 被逼到绝路而爆发出恐怖力量的镶蓝旗和镶红旗精锐,和拥有火器优势的两黄旗精锐死战不退。 …… 巳时一刻。 几艘小船趁着雾气划过海面,所载精锐悄悄登陆瀛台,杀死侍卫太监,接应孝庄离开。 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孝庄终究是有些心腹的。 巳时二刻。 蒋青云转进成功,和主力汇合,并且见到了老爹 老爹的棉甲被血浸透,宛如血人。 “爹,你没事吧?” “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蒋忠诚摘下头盔,甩了甩兜在里面的血,“都是些没长开的小娃娃,被我们杀的干干净净。” 蒋青云这才发现自己脚底下全是尸体,几乎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血腥冲天,令人作呕。 …… 蒋忠诚把铁盔扣回脑袋,拽着蒋青云走到一边,刻意压低了声音。 “云儿,咱们接下来干嘛?” “勤王啊。” “真勤王?” “真的。” “真的是勤王?” “千真万确,但不是现在。” 248 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缓缓拉开了帷幕~ ~ 紫禁城。 叛军终于攻入了神武门。 后宫一派末日景象,太监宫女狼奔豕突,嫔妃小主哭泣尖叫。 顺治大吼: “勤王之师还没来吗?” 一名满脸血污的侍卫领班答道: “回皇上,目前没有一兵一卒,再不来援兵,紫禁城就完了。” 半刻钟后,又有几名负伤侍卫互相搀扶着撤下来了。 “皇上,撤吧,守不住了,叛军太多了。” 顺治攥着剑柄,犹豫不决。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定睛望去,竟是大内总管三公公带着几十名技勇太监前来助阵。 三公公字正腔圆: “皇上勿慌,就算叛军杀进来了,还有我们这些忠诚的太监呢。奴婢今儿就戳在这,一步也不退。叛军若想伤害皇上,就先踏着咱家的尸体过去。” 说实话,一群太监勤王,画风挺滑稽的。 但此时此刻,却无人鄙夷。 就连顺治也微微动容。 …… “皇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突然,有侍卫领着一人从南边跑着过来了。 来人一见顺治就扑通跪地。 “皇上,首辅派末将入宫护驾。” “蒋首辅呢?援兵呢?” “回皇上,今晨突降大雾,叛军突然袭击中军大帐,蒋首辅死战不退,手刃叛军多人,在首辅大人的激励之下,弟兄们终于击退了叛军。” “朕在问你,援兵在哪里??” “回皇上,首辅正在聚兵,即将入宫勤王。他先派末将前来,让皇上安心。” “他有多少兵?” “全城皆兵。” …… 顺治稍稍安心,随即又紧张了,蒋青云率军勤王的时候会不会做其他事情呢?帝心宛如恋爱未满的少女,既怕对方不来,又怕对方乱来。 倒是三公公心中窃喜,赌对了! 凭借今日“护驾”功劳,自己就是活着的“王承恩”,内得帝心,外有襄助,未来必定烈火烹油,繁花似锦。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叛军和紫禁城护军血战不退,精美的雕栏画柱在大火中坍塌,娇艳的宫娥在箭雨中倒下。 顺治快疯了。 “援兵还没到吗?啊?” 犬牙交错的战线距离乾清宫已不足百丈,叛军的呐喊声清晰可闻。 “皇上,撤吧?” “朕不撤!诸位爱卿,随朕死战,愿否?” 倔强的少年缓缓地拔出了佩剑,少年该有的血性终于上头了。 …… 仗打到这份上,军阵指挥什么的都不存在了,双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拼。 咬牙拼,玩命拼。 谁的意志先崩溃,谁就先完蛋。 郑亲王济尔哈朗的银盔不知丢在了哪儿,他被几名凶悍的护军围住,百余息后,他浑身是血,不甘的倒在了距离乾清宫不足百丈的中轴线上。 庄亲王硕塞也不再做远战法师,而是化身战士冲上了一线。 王不见王!王若见王,必有一亡。 顺治望着身披龙袍左突右杀的亲哥哥,恨不得亲手将其大卸八块。 …… 神武门一里之外。 蒋青云终于来了,带着黑压压的勤王大军来了。 只见他银盔、银甲、银枪、白马,火红披风,端的是文武双全的模样。 此时,笼罩京城的浓厚雾气终于散去大半,能见度明显提高。 蒋忠诚不死心。 “云儿,真的勤王?” “千真万确,就是现在。” 蒋青云举起了长枪。 “传我军令,保卫皇上,诛杀叛军。” “杀!” “杀呀。” 身披三层重甲的蒋忠诚催马狂奔,他的内心有一块说不清的东西正在急剧膨胀,那个东西叫作野心。 勤王的骑兵马速不减,径直冲进了神武门。 神武门,曾叫玄武门。 这是一块血腥从未散去的龙兴之地。 铁蹄撞碎叛军梦。 刀枪刺破大清梦。 沿着中轴线上,身披重甲手持长枪的骑兵狂飙猛进,以绝对的速度掀翻沿途所遇叛军,一口气就杀到乾清宫。 蒋忠诚望见了身披黄袍的硕塞,一声怒吼,长枪前刺,借助充沛的马力将硕塞捅飞出去半丈。 然后~ 下马,枭首。 皇族的血与普通人的血并无两样,也是温热的。 …… 仅仅一刻钟~ 叛军土崩瓦解,勤王成功了! 蒋忠诚、蒋青云父子在一群心腹们的簇拥下走向乾清宫。 顺治攥紧剑柄,面无表情。 距离护军5丈时。 父子同止步,齐拱手。 “臣蒋青云,臣蒋忠诚,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济尔哈朗、罗科铎、硕塞三贼已经枭首,他们的首级在此。恕臣甲胄在身,不得行大礼。” “爱卿,辛苦了。” 见顺治不识抬举,蒋青云索性自己提要求。 “叛军虽已失败,但仍可能死灰复燃。请皇上下旨,授臣京畿地区临机专断之权,臣将追索余匪、安肃京师、安抚兵民,尽快恢复正常秩序,将镶蓝旗和镶红旗叛变的影响降到最低。” 现场,无数人屏气凝神,紧张的注视着顺治。 顺治欲言又止,他的犹豫,让现场的气氛变的格外紧张。 蒋氏父子俩的心腹亲军刀枪出鞘,箭矢上弦。既然上车了,就下不去了。今日若不达目的,就弑君。服软不得,必须赢下去。 大家伙都已经手持兵刃站到了皇帝面前,就甭想再修复关系了。 退一步,就是输。 输一次,九族皆无。 这就是政治。 …… “主子?” 三公公连忙拽了拽顺治的衣袖,疯狂用眼神暗示,再不接住人家给你设的台阶,真的会死。 顺治又望了一眼那望不到头的勤王大军,深吸一口气,语气极其苦涩。 “传旨,授首辅蒋青云天子剑,准其便宜行事。” “谢皇上。” 蒋青云对顺治浅浅的一拱手,随后转身,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喊一声“万岁”。 一呼百应! 先是心腹们跟着喊,然后是所有士兵一起喊。 数万人的呐喊声好似惊涛拍打海浪,令人心潮澎湃。 顺治色变。 残存侍卫色变。 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块东西突然崩了。 …… 蒋青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乾清宫,身后,铁骑如云,刀枪如林。 浓雾基本消失,阳光普照人间。 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缓缓拉开了帷幕~ 249 紧急内阁 京师终于恢复了安宁。 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在内:肃清残敌,扑灭大火,抢救伤员,清理尸体。 在外:关闭九门,清理尸体,布置巡逻,安抚四九城。 继勤王戡乱之后,蒋青云的个人威信到达了一个巅峰。 他通过“民间巡逻队”和“各行业协会”在南城进行了大规模动员,迅速动员了数万百姓清理街道,掩埋尸体。 每处理一具尸体,可得3钱银子。 对于帝国来说,民间大规模动员能力比任何黄金都珍贵!而从宋朝开始,中枢就在逐步丧失这种能力。 …… 此次京师事变,影响深远。 一,严重削减了八旗丁口。 二,皇帝直属的两黄旗精锐护军,三不存二。 三,皇城残破,皇权受损。 四,通过万岁之喊,让顺治明白了君臣力量对比已然倒悬,让顺治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以武力弑君的。 五,团结了部分八旗为己所用。 六,彻底分化了八旗,八旗不再是一个整体。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血到山巅。 十年失势龙困井,一朝得势入青云。 蒋青云他觉得大清不好,但是他从不抱怨,他默默挽起袖子亲手建设了大清,过程虽然激烈了些,但是出发点是好的。 他是一个认真的人! …… 总之,当夜幕降临时。 蒋青云名义上是大清帝国第二人,实际上已经是大清帝国的第一人。 当回到府邸时。 妻妾、管家、嬷嬷、厨子、丫鬟早已等候在院子里,低头垂目,不敢直视,这一幕就像是皇帝回到了他的后宫。 一切都变了。 “拜见首辅大人。” “起来吧,通知账房,每人发一个红包。” 内宅,也需讲政治。 政治无处不在,并非只存在于庙堂当中。 这一晚,蒋青云宿在江南屋内,在京师事变整个过程里,江南出力甚多。先是冒险入宫,以是江氏一族奋力拼杀。 “夫君,你比从前瘦了些。” “从腊月到现在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蒋青云神情疲惫的靠在木桶边缘,闭着眼睛感受温水的抚慰。 突然~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江南的贴身丫鬟轻轻叩响了窗户。 “少爷,夫人,有急报。” 江南打开窗子接过纸条,展开后,微微色变。 “太后跑了~” 蒋青云瞬间睁开眼睛,急匆匆迈出木桶,当即撰写手令一份——“侦缉处,秘密查找太后下落,不得声张。” …… 次日清晨。 安亲王府。 中门大开。 安亲王岳乐纳头便拜,随即被蒋青云扶起。 “王爷何故行此大礼,真折煞我也。今日出门匆忙,还没吃早饭。我想到你府里讨碗白粥,可否?” “欢迎欢迎。” 蒋青云拉着岳乐的手一起走进王府。 500名护卫甲士随即跟着进了王府,不容分说的接管了各处,尤其是伙房。 周仓每样取一点倒在一个大碗里。 “你吃!” “是是。” 厨子风卷残云一般全部吃光,如此,周仓还不放心,又给自己来了一碗,味道不错,意犹未尽。 过了一刻钟。 “端上去吧。” …… 大厅内。 四名甲士肃立角落,手按刀柄。 中间摆着一张紫檀木雕花桌,安亲王岳乐和蒋青云对面而坐,闲聊国事。 “此次京师事变,骇人听闻,影响深远。王爷,我大清面临亡国之危啊。” “首辅大人说的是。” “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不敢,不敢。” 蒋青云拿起水煮蛋在桌面轻轻磕了一圈,剥去蛋壳后,将白嫩的鸡蛋放入一小碗,又倒入醋和酱油。 “王爷~” 岳乐连忙起身,双手接过这沉甸甸的食物。 “王爷,今日登门是想邀你入阁。” “啊?” 岳乐惊呆了。 蒋青云继续剥鸡蛋。 “京师事变极大的损害了我大清的根基。再不变法,亡国就在眼前,我观王爷做事缜密,故而想请你入阁。你,愿意吗?” “这是小王的荣幸。” “如此,咱们就说定了。” 蒋青云起身。 “王爷,从今往后,咱们携手向前看。不必送了,留步。” 全程,他只吃了一个水煮蛋。 …… 祖府。 “对不住,首辅大人,我家老爷卧床不起,怕是~” 被阻拦的蒋青云,扭头看了一眼吴应熊。 祖大寿是吴三桂的舅舅,是吴应熊的舅老爷,铁关系,真亲戚。 吴应熊连忙上前。 “老管家,我舅老爷身子骨可好?今儿是喜事临门,我不会坑自己人,放心吧。” 说完,吴应熊退步两步,弯腰,伸手。 “首辅大人请。” 花厅。 被俩丫鬟扶着的祖大寿颤巍巍的走出来了,他居然对着吴应熊拱手:“拜见首辅。” 吴应熊一顿尴尬。 “舅老爷,你拜错了。” “啊,你是应熊啊?我那大侄儿来了吗?” “父王就藩云南,军务繁忙,走不开。” “啊。” 望着一脸痴呆的祖大寿,蒋青云懒得陪他演了。 “老祖,我牵头成立了一个紧急内阁,请你入阁。后日早朝,会有人来接你。” “且慢~我已经70多了。” “70岁,正是拼搏的年龄。老祖,放下思想包袱,入阁吧。” 说罢,扬长而去。 吴应熊故意落后了几步。 “舅老爷,大清朝变天了。” 祖大寿瞬间眼睛锐利,望着吴应熊。 吴应熊退后两步,撩起袍角给这位长辈磕了个头。 “舅老爷,您保重。” 然后,他急匆匆的跟上了蒋青云。 …… 以如今之局势,内阁人选蒋青云尽可一言而决,所谓早朝奏请顺治同意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首辅:自己。 阁员:安亲王岳乐、汉军旗祖大寿、正白旗苏克萨哈、吏部尚书冯栓、户部右侍郎周绍。 内阁成员涵盖了皇室成员、满军旗人、汉军旗人,还有汉臣,蒙古人被彻底排挤在外。 说来也尴尬,眼下,大清国的架子还不能垮。 不但不能垮,还要帮着奋力裱糊。 次日傍晚。 周绍匆匆登门,神情凝重。 “首辅,统计出来了,户部需支付埋尸银65681两。” 蒋青云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六万五千多两银子,就对应了二十三万具尸体。 居然有23万旗人(不分满蒙汉不分男女老幼,也含部分包衣)死于这次事变? “老周,这下坏了,我们的麻烦大了。” “首辅的意思是?” “中枢式微,地方崛起。” 250 二次征服! 烛光下。 蒋青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宛如曹植再世,七步可出奇谋。 短短四年时间,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下,京师八旗总人口消失了五成。若是传出去了,不消2年,地方就会拖欠粮饷,不消5年,狼烟四起。 “大哥,旗丁伤亡总数,除你之外还有几人知晓?” “唯我一人知晓。” “万幸啊!回去之后,你速速销毁与此事相关的所有资料。真实的死亡数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是。” “首辅,京师事变动静如此之大,能瞒得住吗?” “能瞒一时是一时,能瞒一点是一点。拖~” …… 晚饭时间。 府里伙房送来了炭火铜炉。 炭火炙热,铜锅之上,蒸汽蒸腾。 羊肉下锅只能三秒,久了就不够地道。 蒋青云夹起几片肥瘦相间的羊肉,在碟子的芝麻酱里打了个滚儿,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大哥,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俩在大栅栏吃火锅时,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 “理想照进现实了,现在,中枢我们说了算。我准备把苏克萨哈调去刑部,户部就交给你了。财政是帝国的命脉,你要尽快摸清情况。” “我一定替你管好钱袋子。” …… 次日,辰时(7点)。 午门缓缓打开。 蒋首辅上任之后,将早朝时间推迟到了辰时,频率仍为五天一次。 文武百官穿过午门,穿过广场,走进了太和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叩九拜之后,吏部尚书冯栓出列。 “启奏皇上,首辅大人脚疾未愈,不能远行,可否恩准其乘坐轿马抵达太和殿外?如此,亦可彰显皇上体恤平叛功臣之心。” 顺治攥紧拳头,缓缓吐出一个字:“准!” 冯栓转身,高声喊道。 “皇上有旨,内阁首辅蒋青云劳苦功高,念其脚疾未愈,特准其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殿内一阵骚动。 三公公小碎步走出太和殿,到午门传旨。 …… 午门外。 蒋青云乘坐的马车旁。 “恩公,皇上有旨,特准您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知道了。” 江北吼道: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下马,随首辅大人一起进宫。” “遵命。” 众人纷纷下马,组成俩个纵队鱼贯而入,护送马车缓缓驶入午门。 午门护军神色慌张,但无人敢阻拦。以如今孱弱的护军武装,拦也拦不住。 …… 太和殿内。 众人听着外面甲叶摩擦、步伐齐整,知是有一支军队开进来了,皆惊惧不安。 顺治咬紧牙关,中二少年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比多尔衮霸占额娘的羞辱严重一百倍。 悔恨好似蚂蚁,咬噬内心。 恨不该当初信任奸佞,致使朝政大权旁落。 “首辅大人到~” 蒋青云昂首挺胸,手按剑柄,从容的迈过了门槛,他高大的身躯甚至遮挡了阳光,导致金銮殿内众人眼前一黑。 恐怖如山,扑面而来。 冯栓、周绍带头拱手。 “恭迎首辅。” 部分胆小的臣子跟着附和,也有部分人一声不吭,肃立不动,十分叛逆。 三公公一挥手,四名小太监立马搬来了一张沉重的紫檀木官帽椅。 “皇上体恤,首辅大人请坐。” 蒋青云落座,往上一拱手。 “谢皇上体恤。” 顺治没有吭声,此举表达了他心中的愤懑、不满、以及不愿向命运屈服之情。 …… 苏克萨哈站了出来。 “启奏皇上,京师事变,影响深远,京师八旗子弟伤亡惨重。好在英明神武的首辅以雷霆之势果断歼灭了叛军,斩杀叛变三王。臣认为,朝廷应厚赏首辅大人之功。” “苏克萨哈,你觉得该怎么赏?” “应封异姓王,封地十万亩,如此方能匹配首辅的补天之功。” 顺治的脸色瞬间涨红,殿内众多大臣脸色愤懑,皆被蒋青云尽收眼里。 他摆摆手: “苏克萨哈此言不妥。为朝廷效力乃是做臣子的本分,若皇上认为臣还有那么些微末之功,就请赐臣密云土地千亩,供臣疗养。” “准。” 顺治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蒋青云微笑,刚才只是一次集体试探罢了,方便甄别叛逆分子。 …… “诸位,八旗乃是我大清的根本,有八旗,才有大清。没有八旗,就没有大清。京师事变可谓是国之大难。” “为了消弭影响,臣有几个建议,请皇上和诸位同僚一听。” “第一,成立紧急内阁,我为首辅,阁员拟有安亲王、祖大寿、苏克萨哈、冯栓、周绍。” “第二,定性京师事变,这是一次由三王发起的未遂逼宫事件,参与者十恶不赦,镶蓝旗和镶红旗一人不赦。” “第三,昭告天下,此次事变伤亡共计3000余人,妄自议论者,散播谣言者定斩不饶。” 蒋青云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 太和殿死寂。 突然,有人怒吼。 “蒋贼!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是你策动了这场兵变,到头来,你却一副忠臣良将的模样。” 蒋青云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管库大臣汤斌。 “好啊,奸贼自己跳出来了。” 一队甲士冲进金銮殿,将愤怒的汤斌拖了出去,于午门外枭首,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 蒋青云站起身,望着御阶之上的顺治。 “皇上,您认为发动兵变想夺皇位的究竟是我?还是硕塞、济尔哈朗他们?” 面对来自权臣的威压,顺治额头的汗珠不断滴落。 半晌~ 他艰难的吐出一句:“逆贼是硕塞、济尔哈朗、罗科铎。” “皇上圣明。” 蒋青云转身,朝着众大臣。 “既有圣训,此事就已定性。日后若是再有在背后诽谤本首辅之人,下场和汤斌一样。” “嗻。” 今日当廷威逼顺治低头并非意气用事,而是必经之路。 从男女关系的角度来剖析,叫突破! 男女相处时,一次突破对方的自尊之后,对方就基本丧失了人格,从此,予取予夺。 从政治的角度来剖析,叫二次征服! 第一次征服,是很难在占领区建立秩序的。二次征服就不一样了,占领区的异己分子如樱花般陨落。 多尔衮的剃发令就是典型的二次征服! 251 蒋首辅180度大转弯~ ~ 这次早朝,标志着顺治忌惮已久的议政王大臣制度终于成为了历史,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按理说,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但顺治开心不起来。 前门驱虎,后门进狼。 蒋青云组阁后,特意让司礼监负责上传下达,因为他和顺治的关系尴尬,君臣尽量少碰面。 经过深思熟虑,内阁的办公场所没有设在紫禁城,而是设在了户部衙门。 若是设在紫禁城,安全问题就很难平衡。 带兵入宫,过于跋扈。 不带兵,过于危险。 索性搬出来办公。权臣和直接篡位还是有些差别的,哪怕是暂时的差别。 …… 内城。 每一个胡同口都贴上了极其醒目的红色告示。 敲锣敲的满城回音。 众人围观,有识字多的旗丁大声诵读告示。 “大清紧急内阁第一号令!” “蒋首辅结合当前的形势正式指出,训政阶段胜利结束,军政阶段正式开启。军政阶段相比训政阶段,进步很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点。” “第一,在训政阶段,坏的旗人全部暴露,被连根拔起。凡是活下来的旗人都是好旗人。首辅宣布,清旗行动,就此结束。” “第二,统一了思想,消除了分歧。从今往后,八旗力往一处使,心往一处聚。” “第三,我们找到了新的目标。” 底下是鲜红的首辅大印。 继续朗读第二张。 “经首辅提议,内阁集体草拟,皇上批准,户部八旗俸饷处坚决执行,即日起,不分品级,所有人每月的铁杆庄稼皆上涨1两。” 众人欢呼,涨薪好啊,涨薪特别好。 继续朗读第三张。 “经首辅提议,内阁集体草拟,皇上批准,将在京城开展新生活运动。主要在以下几点:新房屋,新道路,新服装,新发型,新水井,新卫生,新文明。” 众人听的一头雾水,听不懂。 有人嘀咕,总不会是让大家割辫子扒马褂吧? 继续朗读第四张。 “经首辅提议,内阁集体草拟,皇上批准,《新版京师管理条例》正式施行,由步军统领衙门监督实行。” 众人没反应。 继续朗读第五张。 “内阁首辅蒋青云郑重承诺,军政阶段不同于秩序略显混乱的训政阶段,所有的旗人都将获得优渥的铁杆福利、舒适的生活环境、美好的个人享受。” “为此,首辅主动捐献全部家产共计2万两。” 众人热烈欢呼。 从字面理解,这些安民告示释放了首辅大人决定放下屠刀、不再折腾的信号。 …… 钱粮胡同,一处水井旁。 前来取水的旗妇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太医院有个姓刘的御医透露,蒋首辅其实一直患有大病。” “嘘,这话可不敢说。” “不是我说的,是宫里的刘御医说的。当初荆州大战,有个女锦衣卫潜入中军大帐下毒,主帅副帅双双中毒。蒋副帅体内毒性一直没有排出,所以导致他长期行为失常,行事暴虐,这才有之前~咳咳,如今,终于治好了。” “是吗?” 众婆娘一脸震惊。 “肯定真的,我是听我邻居说的。” “那看来是真的了。” “既然首辅大人的疯病好了,他就不会再折腾了吧?” 众人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短短数日,这一则关于首辅健康问题的小故事就传遍了京城,效果相当不错。 所有人都认为是真的。 不敢怀疑! 主要是大家都被整怕了,真的怕了。 …… 景山,黑烟滚滚。 大批直隶绿营兵在周边布防,禁止无关人等靠近。 以棉布蒙住口鼻的南城百姓拖着一具具尸体丢进密闭砖窑,高温焚化,杜绝后患,这也算是新生活运动的一部分——新卫生。 理论上讲,土埋一切。 但尸体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都掩埋,病菌一旦扩散,怕是京城没几个人能活到明年春天。 所以,先烧一遍再埋。 有几十名喇嘛、和尚、道士,奇人异士现场作法,安抚亡灵。毕竟蒋首辅个人的能量再大,也只能管人间。地府的事,他可管不着。 所以~ 迷信,得信。 兵丁呐喊: “首辅大人到~” “内阁各位大人到~”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大清帝国紧急内阁全体成员皆着朴素便服,未戴帽子,神情肃穆,步伐缓慢。 “内阁诸位大人,祭奠亡灵。” 蒋青云带头鞠躬,内阁集体鞠躬,既是安抚死人的怨气,也是安抚活人的怨气。 …… 一个月后。 崇文门的城门里头突然挂上了一副牌匾,上面写着:忘掉过去,忘掉对错,面向未来! 没有署名~ 挂这块牌匾的目的是教化旗民,引导方向。同时也是警告,谁若是还揪着过去的小事不放,那就是不打算过好日子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帝国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偷偷跑回了大草原。 孝庄太后销声匿迹了。 吴应熊私底下到处打听到底死了多少旗丁。 四九城有一支极其神秘的组织,他们专门往水井里丢高度腐烂的动物尸体。 山东省、江南省隐隐有拖欠钱粮的苗头。 内忧外患!! 大清风雨飘摇。 蒋青云需要京城的八旗子弟忘记仇恨,老老实实的听从自己指挥,做好镇压江南东林、山东孔府、蒙古察哈尔、京城神秘破坏组织的准备。 …… 紧急内阁会议和朝议不同,有事就开会,无事就不开会。 开会都是临时通知,由蒋首辅一人决定开会的时间和开会的议题。 蒋青云:“户部捉襟见肘,诸位,都聊聊吧?” 周绍:“我补充几句,入不敷出主要是军费开支太大。按照预算,今年,也就是顺治十年,户部需支付平西王300万两军费,支付平南王100万两军费,这400万两是固定支出,年年支出。” 众人纷纷翻阅面前的账册。 国库存银本来是够用的,奈何总是出事。 京师事变造成的后遗症难以想象,战死兵丁抚恤、有功将士赏赐、紫禁城修缮,四九城被焚毁房屋重建等等。 这些费用加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导致本就不富裕的帝国雪上加霜。 252 全部都是好消息! 内阁会议最后,蒋青云再次老调重弹。 “诸位,大清是皇上的,也是我们的。如果大清亡了,我们肯定没有好下场。我们要同舟共济、想方设法渡过眼前的财政危机,拜托了。” “我等唯首辅马首是瞻。” 散会时,蒋青云留下了祖大寿。 “老祖,身子骨一向可好?” “还成,老夫心宽,不爱管闲事,估计还能活个三五年。” “我不行,我操心太多,首辅这个位置看似风光无限,实际却是个烫手山芋。” “能者多劳嘛。” 屋内暂时沉默。 蒋青云喝茶,祖大寿也喝茶。 半晌~ “老祖,你怎么看你那位外甥?” “三桂这孩子打小就机灵。” “平西王虎据西南,手握十万雄兵,可谓帝国屏障,本相对他钦佩的很。都说外甥似舅,可惜我生的晚,未能目睹祖总兵当年征战辽东之风范。” …… 祖大寿睁大了眼睛,似有怒气。 “首辅说笑了。败军之将,岂敢言勇。” “不,自古英雄不以胜败论。创业艰难,且天意不可预测,故而,胜利者未必是英雄,失败者也未必不是英雄。” 祖大寿沉默。 “前辈,你怎么看洪承畴?” “他是中枢之相,我只是一介区区武夫,我和他之间的地位差着十万八千里。” “既然你不愿意说,就由我来说吧。洪承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既无公德,也无私德,他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禽兽,泱泱五千年,也属罕见丑类。” “首辅厌恶贰臣?” 祖大寿的眼睛里又多了一丝敌意。 蒋青云缓缓起身,走到窗口。 “人活在世上,总有万般无奈。纵然大才如徐庶,也因母亲被俘无奈投了曹操,但他此生并给曹操出一条计策,默默死去。他给后人留下了一句千古歇后语,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祖大寿错愕,情绪微微激动。 蒋青云仍旧看着窗外,继续娓娓而谈。 “洪承畴,乡野出身,官至超品,位极人臣。按理说,他应该死在松锦大战,可他舍不得死,效法蝼蚁,佝偻求生,也属人性使然。 “他若学徐庶一言不发,也算是守住了人的最后底线。可他不甘寂寞,还想着建功立业。闯军攻陷京城之后,是他主动献策,劝多尔衮入主中原。” “坦率讲,太宗也好,多尔衮也好,他们压根没指望洪承畴这种分量的人会真正为自己效力,就像曹操礼遇徐庶,千金买马骨罢了。” “可洪承畴他自己舔着脸去出谋划策。他是谁?他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督师,没有他更了解大明的弱点。” “人,无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祖大寿起身,拱手到底,然后默默离开。 蒋青云没有回头,仍背着手望着窗外的竹林。 …… 3日后。 蒋青云草拟了一份“通匪名单“,标准是:于崇祯10年之前入仕,官居五品以上,投清之后,官居四品以上。 符合条件的有300人,蒋青云划掉了其中70余人,算是特赦,暂时动不了。 次日。 步军统领衙门按照名单,抄家抓人。 凡男丁,不论年龄大小,一概送入地牢秘裁。 凡女眷,一概交付教坊司。 凡家产,全部充公。 一口气诛杀了200余家,京城汉官锐减大半,闻者心惊。 这件事在内城旗丁当中却未曾引起太大反响,因为一来没有公开处斩,二来被抓之人几乎都是汉官。 中枢衙署,为之一空。 清算,是矫枉过正的第一步! …… 南城,蒋府。 文氏从大名府回京了。 “娘,可还习惯?” “好,就盼着你早生儿子。” “娘,这不难,毕竟我还年轻。” “对了,江南望族纷纷派人来京,想献上家族女子与你为妾。” “全部拒绝。” “云儿,听说你最近杀了许多的汉官。” “是的。” “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未曾反对过你。” “娘,这些人看似是中立派,实则随时会站到敌人那一边,他们随时可能跳出来给我一击。这些汉官甚至比满官更希望我垮台,因为他们可以接受异族上司,但接受不了同族~” 文氏缓缓点头。 “娘,我还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直隶首府将从大名府迁到保定府,我爹担任直隶总督。第二,江南省将一分为二,江苏,安徽互不统辖。我准备让朱国治去做江苏巡抚,把水搅浑。” 文氏瞬间一惊。 “江南大户又欠缴了?” “是,拖欠逐年严重,我怀疑这帮江南大户隐匿了很多田产。” “你要杀人?” “是。” 文氏欲言又止。 蒋青云索性挑破了。 “娘,你若有疑虑尽管讲。” “云儿,杀戮解决不了问题。世家、士绅、胥吏里面没几个好人。但自古皇权不下乡,如果没有这些人,钱粮真的收不上来。你如果杀光了这些人,县城以下的秩序就崩溃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很难预测的。水至清则无鱼,哪个池塘都有淤泥,你不可能把淤泥掏干净的。” “娘你放心,我不是李自成!” “你已经有其他办法了吗?” 蒋青云笑笑,没有回答。 “云儿,你真的信黄宗羲吗?” “当然。” 文氏一脸狐疑,奈何儿子说的言之凿凿。 …… 京城商业开始兴旺,行人如梭。 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正如首辅大人所言,大家一起忘记过去,一起向前看! 旗丁们的宅子普遍变大了,品级普遍变高了,铁杆庄稼长高了,日子蒸蒸日上,红红火火。 内城各个胡同口,大红的告示一张迭一张,全部都是好消息。 居住在附近的旗人们路过胡同口时都会顺便看一眼,早晨起来看一眼好消息,心情舒畅,晚上再看一眼好消息,睡的香。 内容譬如: “平西王大败明军,永历帝困守十万大山,或窜入缅。” “南方大丰收,通州仓漕粮多的存不下,被迫酿酒。” “内阁请拨1500万两白银专门用于内城翻新建设。” “即日起取消禁令,内城拟建澡堂、茶楼、饭庄、青楼、戏园子共计49家,与民同乐。” 今儿张贴的消息格外好。 “经内阁首辅蒋青云提议,内阁草拟,皇上批准,执行顺治十年第二次京师八旗全体铁杆庄稼拔高计划,普涨!涨1两!” “经内阁首辅蒋青云提议,内阁草拟,皇上批准,以原官学为基础扩建京师陆军小学堂,入学免费,凡京城百姓不分旗民,8岁以下男孩皆可入读。” 众人兴奋,介踏马,好日子真的来了。 …… 说来也搞笑,自从残酷镇压了京师事变之后,蒋青云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侵犯过内城旗人。 越来越多的旗人相信,蒋首辅之前“倒行逆施”是因为他真的病了,疯病发作,他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才那么暴虐。 暴虐,非他本意! 原谅他吧! 斯德哥尔摩理论再次展示了它的威力。 京师旗人集体选择原谅首辅大人!选择爱戴首辅大人! …… 在铺天盖地的好消息里,蒋青云再次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议题是——“严厉保持八旗后裔血脉纯洁”。 这是一个尘封已久的议题,如今旧事重提,自然要玩出新花样。 253 麦子熟了三千次,旗女裹脚第一次 户部衙门,多了一幢新建的两层红砖小楼。 门口挂牌:大清帝国紧急内阁。八个大字苍劲有力,乃是首辅亲自撰写,颇具浪漫气息。 推开大门,走进去就能看到一处楼梯,顺着楼梯继续往下走,走一段下坡路,就到了内阁办公室。 没错,是地下室! 在地下室开会,可以杜绝泄密。 走廊里,点亮了10根碗口粗的白蜡烛,寓意今年是顺治十年。 明年,是11根蜡烛。 后年,就是12根蜡烛。 会议室的墙壁醒目处,悬挂着一张顺治的戎装像,如此忠诚,令人难以置信! …… 白云上指挥6名训练有素的年轻侍女在做会务准备,桌上,笔墨纸砚摆放位置分毫不差,茶水温度入口适宜,众人啧啧称奇。 蒋青云笑道:“她们每天练2个时辰,眼睛就是尺子。“ 说罢,端起茶碗喝一口润润嗓子。 众人有样学样,端起茶碗小喝一口,和首辅的步调保持一致。 官场厌恶特立独行的人。 “诸位,八旗制度是我大清的根本,八旗后裔的血脉纯洁更是重中之重。顺治八年,轰动一时的正白旗旗妇乌林珠私通案值得我们警惕。” “乌林珠和23名男人私通,时间跨度达3年之久,经过审讯,她供认所生子女无一人是丈夫血脉。” “卷宗,每人一份,先看吧。” 估摸着差不多看完了,蒋青云敲敲桌子。 “各抒己见吧。” 岳乐:“触目惊心。” 苏克萨哈:“或不是个例。” 冯栓:“举一反三。” 周绍:“引以为鉴。” 祖大寿:“竟无一丝妇德。” 蒋青云微微颔首。 “我提议给满洲女子裹脚,束其脚,就是束其行,三寸过于玲珑,五寸过于豪放,四寸最合适。” “赞成的请举手。” “很好,全员通过。” “草拟公文,送司礼监。” “散会。” …… 下午,内阁的公文就送进了司礼监,由大总管兼司礼监郎中三公公呈送御前。 “主子,请您御览。” “磨墨。” “嗻。” 面容清瘦的顺治看完公文,立即提笔,写下“甚好,着办”,然后加盖玉玺,这就走完了流程。 三公公捧着公文走出了乾清宫,摇了摇头。 一名小太监谄笑道: “干爹,有件事得您批示。” “什么事?” “吴良辅安插在京城的探子,该怎么办?” “皇上没有指示,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谁碰谁死。不问,不管,不插手,让那些探子自谋出路吧。” “嗻。” 当天宫门落锁之前,三公公骑快马出宫去了趟南城蒋府。 “奴婢拜见恩公。“ “是三公公啊,坐,看戏。” 此时,蒋府戏班上演的粉戏恰好到了攒劲剧情,轻纱幕布之后,两双脚上下交迭,竹塌摇曳,还伴着妇人嗔笑。 三公公偷眼观察,见蒋青云面容如常,暗想,恩公倒是没把我当外人,可是也没把我当太监。 …… 一曲完毕。 蒋青云才笑道:“你怎么来了?” “首辅,奴婢这里有件要紧东西。” 说着,他掏出一本残破的花名册。 “这是什么?” “是十三衙门的秘谍名册,可惜被火烧了,被我找到时就剩这些了。” 蒋青云将目光落在了其中一页上。 “三公公,你说皇上那边有副本吗?“ “奴婢琢磨着应该有。” “无妨,大树倒了,猢猻们抓不抓也无所谓了。钱粮胡同,吴良辅的那座宅子还行,你收着吧。” “谢恩公,只可惜奴婢孑然一身,就算有再多钱财也无人分享,时候不早了,宫门马上落锁,奴婢这告辞了。” “慢走。” …… 当晚。 蒋青云望着残破的名册发愣。 正如自己所料,安插在自己府邸的眼线第一个就是柳章台,第二个是江南所买的妾室之一,第三个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丐! “丐?” “难道说是个乞丐?育婴堂一半都算是乞丐啊。” 蒋青云颇为困惑。 最好笑的是,安插在鳌拜、索尼府里的眼线比自己府里还多。 看来在皇帝眼里是不分敌我,不分忠奸的。 蒋青云将尚能辨认的名字抄录下来,令人逐个抓捕,取得口供,尽量多了解一些清廷皇室情报机关的秘密。 他现在困惑的是已是四月中旬,侦缉处的便衣为何还是找不到孝庄的行踪?难道她已经跑回了科尔沁大草原? 孝庄的威胁很大,这个女人不简单! 抓不到她,就不能安心。 孝庄是可以以大清太后的名义号召天下人武装入京勤王的。 但是又不能公开悬赏捉拿,毕竟那是当朝太后,一旦传出去,天下哗然,流言四起,会给自己造成很大的麻烦。 假如吴三桂先娶了孝庄,纳太后以令诸侯。 踏!马!的! 总之,蒋青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政敌的。 …… 胡同口的告示又多了一张。 “经蒋首辅提议,内阁草拟,皇上批准,为保证八旗子嗣血脉纯洁,特颁布《满洲女子新生活规定》。 一,裹脚。 二,礼仪。 三,旗装。 新生活运动乃是国策,旨在保护八旗血脉纯洁。 望周知。 ~ 众人面面相觑,这一次,首辅应该没疯。咋说呢,裹脚虽然和传统不符,但血脉纯正确实是个严肃的大问题。 红宫空置,现成的场所。 正黄旗满洲第二佐领的未婚女子们奉命来到红宫,颇觉新奇,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呀,这地毯好漂亮。” “真不愧是皇家场馆。” “咱们会遇到皇上吗?” 突然~ 厚重的木门缓缓关闭。 舞台幕布缓缓升起,一众破衣烂衫的健妇从幕后走了出来。 一家境殷实的旗女出言不逊:“哪儿来的乡下蠢妇?谁让你们来的?” 一众来自保定的妇人无语。 领头的大声喊道:“奴婢们是新生活教导队的,奉旨,由奴婢们伺候你们裹脚。” “胡说!我们是旗人,旗人不裹脚的。” 有大胆的反驳道。 …… 众健妇对视一眼,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 “上!” 众旗女毛骨悚然。 “快跑啊,姐妹们。” 然而大门已被锁上,无处可逃。 俩名健妇死死摁住一名俊秀旗女,一人揪头发,一人扒鞋袜。 “嬷嬷,我不裹啊,我将来还要骑马,我将来还要射箭的。” “放屁,你只要生孩子。” 254 重拳出击! 来之前,衙门有言在先:裹一个脚,赏银一两。 财帛动人心! 不过,想摁住一个不愿裹脚的女人也是挺不容易的。 京师旗人普遍伙食不错,加之性格普遍彪悍,部分人以拳脚反抗,坚决不从。 教导队众健妇很是恼火,今儿忙了这么久,一个脚没裹成,身上的衣裳却在撕打时被蹄子们扯坏了。 衣裳可是宝贵的财产。 赔大发了! …… 领头之人索性把打满补丁的棉夹袄丢到一边,来了个赤膊上阵。 “打!” 揪头发,扇耳光,踹肚子。 现场惨叫连连。 厮打的异常激烈。 瓜尔佳.六淑颇有武勇,竟连续打翻了两名健妇,奈何市井殴斗经历太少,被薅住长发就不行了。 一名健妇将她绊倒,然后来了个泰山压顶。 重量碾压。 动弹不得。 瓜尔佳.六淑嚎叫:“我是上三旗!” 健妇用胳膊肘压住,啐了一口:“你还想还被三个骑?你们城里的可真不要脸,要搁俺们乡下,沉塘!” 另一名健妇捏住大脚板用白布死死缠绕,咔咔咔。 “疼~” “救命啊。” 奈何保定乡下来的健妇无法理解城里小姐的委屈,只觉得矫情! 有吃、有喝、有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生活还不满足吗?乡下的大脚妇人羡慕坏了好吗? …… 如果光以为裹脚就完事了,那就太低估首辅大人的智慧了。 裹脚之后,是换装。 “这叫旗装,是专门给你们旗女穿的,别哭了,快穿上吧。” “快穿吧。” “再不穿,我就开门,让汉子进来啊。” 吓唬很有效! 众旗女哭泣着接过旗装,各自穿上,然后就呆住了。 露胳膊了! 露脖子了!! 贴、短、薄! 就连教导队众健妇看了也觉得脸红,怀疑衣裳是偷工减料了。但为了拿赏银,人还是昧着良心。 “好看,好看。旗装真好看!” “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 众健妇像赶鸭子一样把踉踉跄跄的众旗女轰了出去,出了门,你们爱投河投河,爱上吊上吊。 保定的农妇无法共情内城的旗妇。 …… 走在大街上。 “看什么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啊。” 瓜尔佳.六淑悲愤的骂道。 几名挨骂的旗人讪笑,他们倒也不恼,继续盯着看。 “真好看!” “真带劲。” 新生活运动的第一步竟是出奇的顺利。 旗丁比儒生还是诚实的,二弟很诚实,嘴上也很诚实,总之,旗丁表里如一,特别诚实,有一种未曾被儒家知识污染过的淳朴,审美从心。 他们觉得新生活运动还不错。 很快~ 胡同口的告示又贴出来了。 “旗丁为帝国流血,旗妇为帝国守贞。裹脚是为了保证血脉纯洁,旗装是为了保证旗丁的幸福生活。” 围观众人啧啧称赞。 内城旗丁全体拥护蒋首辅! …… 一炮打响之后,就要乘胜追击。 大清紧急内阁颁布第五号令: 京城及周边10里,裁缝铺、成衣铺皆被告知,从今往后只许定制售卖旗装,否则,进衙门说事。 为了防止被人篡改,蒋青云和小妾晚春一起设计了4种基础款。 要素包括: 总色彩不可超过三种。 刺绣图案面积不可超过两个手掌。 领口必须低于锁骨。 夏天要露胳膊。 侧面开叉不得低于膝盖。 一定要束腰。 服装被冠名为旗装,也叫旗袍,主要是为了牢牢占据最正确的制高点。 …… 服装的下一步,是思想矫正。 但是“矫正”这个词过于恐怖,内城旗丁一听就 ptsd,所以改叫礼仪培训。 面向内城30岁以下旗女,上课的地点还是在红宫。 由八大胡同上岸的几位年轻老师,负责教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朗读女则,教授如何优雅的走、坐、立。 极其封建,极其保守。 但出发点是好的,杜绝类似乌林珠事件。 经过宣传,旗丁们表示都能接受。 …… 蒋青云本人对新生活运动极其重视,经常巡视。 他再次莅临红宫授课现场。 徐佛连忙迎了出来。 “妾身拜见首辅。” “徐夫人近来可好?” “托首辅大人的福,妾一切都好。” 这位是老熟人了,徐佛。 “礼仪培训顺利吗?” “回首辅大人,学员们反对不断。” “她们都是如何反对?” “有的故意辱骂,有的拍桌子,还有的~” 话音未落~ 里面就传来了一阵分贝极高的喧嚣,蒋青云脸色一沉,怒上心头。 他掀开帘子,看到教室里,有一胖乎乎的旗妇站在凳子上,叉着腰扯着嗓子骂人,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 “拿下!” 两名护卫闯入教室将那名满脸横肉的婆娘摁住,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 “禀首辅,这位学员成婚数年,未曾诞下半个子女,却拒绝为丈夫纳妾。” 蒋青云一听,瞬间大怒。 16世纪,这还得了? 再观此妇眼神桀骜,满脸戾气,颇为不服,必须要重拳出击了。 “明日午时,本官亲自断案。” 次日午时。 顺天府衙门外,兵丁云集,围观者众,此妇之丈夫和父母皆跪在堂下。 蒋青云大声宣判: “伊尔根.依兰,与叶赫那拉.巴图成婚4年,未曾诞下一男半女,经查,其经常辱骂丈夫,阻挠纳妾。” “善妒,乃是大罪。属于破坏朝廷国策之恶行,动摇大清根基,影响极其恶劣。” “诸位,若不狠刹妒、悍之风,大清要亡。” 众人纷纷点头。 自从首辅大人治愈了疯病之后,每一件事都做在咱旗人的心坎上,每一件事都让旗人获利匪浅。 “坚决拥护首辅。” 有人带头喊了一嗓子。 立马,响应者众。 …… 蒋青云举起右手,示意安静。 “内阁将奏请皇上批准,《大清律》增设一条妒妇罪。三纲五常,要学,三从四德,更要学啊。诸君,再不学,八旗要灭种,大清要亡国啊。” 众人只觉首辅宛如慈爱的父亲,纳头就拜。 当日~ 伊尔根.依兰被绑上木驴,绕城一周半,臭鸡蛋和菜叶子漫天飞舞。京城里人人都说蒋首辅的新生活运动搞的好。 255 首辅补办二十大寿 内阁责令工部在内外城同展开大规模的城建翻新,重点是石板道路、公共浴室、防渗茅厕。 第一条,不必多说。 第二条,事关公共卫生。 勤洗澡,少患病。 蒋青云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不希望旗丁死于各类流行病,他认为旗丁应当死的更有价值,比如,死在战场上,死在大牢里。 正如历史上的罗马帝国喜欢修筑公共澡堂,这是一项很重要的福利。 第三条,长期被世人所忽略。 都城人口密集,家家挖旱厕。 旱厕粪水下渗的过程是缓慢而长久的,所谓的苦水其实就是被粪水轻度污染后的地下水。 而地下水一旦被污染,影响至少百年。 京城的水井十有其七是苦水井,有钱人家会选择买水,皇家直接从玉泉山运水。 更多的普通人更能饮用苦水,染病率超高。 所以,旱厕止渗工程是真正的百年工程。 …… 初夏到来,所有人眼前一亮。 在蒋首辅的倡议下,在成千上万的父亲和丈夫们的联合施压下,旗女们不堪殴打,集体摒弃了繁复阴森的旧清装,换上了轻薄简单明快的新旗袍。 内城有此风尚,南城迅速跟上。 短短数月,竟是走完了三百多年的服装演化进程。 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 文明,就是穿的少。 新生活运动牢牢抓住了“文明”的最关键要素,穿的少! 越少,越文明! 越多,越不文明! 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挥舞下,刚从老林子里走出不久的满洲旗丁们一边搞裹脚,一边搞文明,忙的不亦乐乎。 加上普遍的分宅子、集体的涨饷银,简直可比开元盛世。 旗丁手里有银子就花,绝不藏着掖着,消费观比较超前。 一时间,南城商业畸形繁荣。 可以向老天爷发誓,蒋青云确实给大清注入了很多新东西,但里头绝对没有消费主义。 …… 在一片烈火烹油的背景下,蒋青云终于补办了他的20岁大寿。 六月十八。 蒋府。 宾客云集,群贤毕至。 流光溢彩,气氛融洽。 “寿星来了。” 众人连忙放下筷子,站起身,只见身穿崭新红袍的蒋青云在一左一右俩漂亮丫鬟的搀扶下出来了。 慈眉善目,眉清目秀,德高望重。 “首辅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首辅大人老骥伏枥,可喜可贺。” “首辅大人容光焕发,胜过十八。” “首辅大人温良恭俭,可谓是我辈楷模啊。” 现场马屁如潮,其中不乏阴阳怪气之辈借祝贺之由头泄个人之私愤。 寿诞之日,也不宜追究。 蒋青云一路拱手,竟也看到了几个熟人,比如鳌拜。 “鳌兄,吃好喝好。” “呵呵呵呵~” 鳌拜傻笑着抓起桌上金灿灿的烤乳猪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了过来,就好像在荆州俩人分吃炙鹿肉那般。 蒋青云心里一惊,隐隐不安。 “鳌兄保重,过几天我会去看你。” “呵呵呵呵~“ 鳌拜的吃相极其狼狈,像个真正的疯子。他旁边是枯瘦如柴的索尼,眼神冰冷。 蒋青云微微颔首,随即离席。 在紫禁城里中毒的索尼大病一场,但并未危及生命。 事后,蒋青云也没有杀他。 因为杀死索尼的影响太大,一来他是京城事变时戍卫皇室的功臣,二来顺治已经公开宣布他要娶一位赫舍里家族的女子为中宫皇后。 …… 继续往前走,蒋青云又看到了两位熟人——孙延龄孔四贞夫妇,遂停住了脚步。 孙延龄的表情里略带惶恐,拘谨,谄媚。 他举起酒杯: “首辅,我祝您老人家生活愉快,每天身体都愉快。” 说罢,他举起酒壶往嘴里灌,咕嘟咕嘟一口气全喝光,然后倒转酒壶以示诚意。 蒋青云微笑颔首。 “定南王是为大清流过血的功臣,朝廷理应照顾其后裔。” 一旁的孔四贞表情尴尬。 不知为何,蒋青云突然间想起了一个人——孝庄! 孔四贞是孝庄认的干闺女,她会不会知道孝庄的藏匿处呢?想到这里,蒋青云不由得多看了孔四贞几眼。 孙延龄也注意到了,心里局促不安。 …… 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了一位老熟人——范文程。 范文程一脸惶恐的站起来。 “祝首辅大人长命百岁,早生贵子。 “嗯。” 京师事变之后,蒋青云囚禁了宁完我,让其病死在狱中。但放过了范文程,只是借口勤王不利罢免了他的大学士和礼部尚书职位,闲置留任。 范文程的威胁小,留着可以装点门面。 若想杀他,就是一句话的事。 蒋青云暗自感慨,当九门提督的时候只需闷头往前砍,当了首辅,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政治,总是黏黏糊糊的。 …… 一名身穿文士服的中年男人突然离席,拦在去路之前,恭敬的下跪叩首。 有好事者连忙介绍。 “他就是钱谦益。” 蒋青云点点头。 “起来吧。” “谢首辅。晚生在进京的路上,听闻首辅文韬武,心中有感,特赋诗一首。” 钱谦益从袖子里掏出贺诗,一旁的丫鬟伸手接下。 蒋青云却往他后头瞅了瞅,问道:“素闻河东君艳名?可曾与你同来?” “回首辅,贱内未曾进京,仍在常熟老宅。” 蒋青云不置一词,转身走开。 洪承畴、吴三桂,钱谦益,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早晚物理清算,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钱谦益略感惶恐,尴尬地坐回桌子。 “钱兄好福气,就连首辅大人都羡慕你家有仙妻。” “若是河东君入京,与首辅大人把酒言欢,钱盟主未来的的仕途会是何等的璀璨,我简直不敢想呐。” “哎,早知今日,当初我也去秦淮河讨一个了。” 同桌之人极尽讽刺之能事。 钱谦益脸皮微红,举杯沉吟。 他知道,在公开场合,上官的每句话都不是白说的。既然首辅如此发问,大抵是对柳如是有兴趣的。 可问题是柳如是快40岁了,不复当年盛颜啊。 …… 寿诞中途~ 大内总管三公公来了。 “首辅二十大寿,举国同庆,皇上特赐寿联一对。” 众宾客连忙跪拜,唯独蒋青云不跪,只是微微拱手。 三公公将贺联缓缓展开。 荆襄鹰扬,百世功名未过半。京畿崛起,八方风雨会幽州。 众人齐声喝彩。 “皇上谬赞,实不敢受。” 蒋青云嘴上谦虚,心里却是一咯噔,素来急躁的小皇帝居然学会隐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256 吴三桂是反清还是反蒋? 西直门。 一队使者缓缓入京。 他们从云南来,明面上是替平西王吴三桂前来索要军饷,暗地里还肩负着刺探京城军力的秘密使命。 “诸位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驿馆早已打扫干净,请各位下榻。” “谢朝廷厚恩。” 夏国相拱手道。 一路上,众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尚未来得及完全清理的断壁残垣,还有热火朝天的工地。 与此同时,内阁也在关注此事。 蒋青云扬了扬名单: “夏国相、刘玄初、胡国柱、王进宝、张勇~诸位,这可真是人才济济,群英荟萃啊。” 众人哄笑,唯独祖大寿一如既往的默不吭声。 冯栓不经意的瞥了祖大寿一眼,琢磨此人的成色。 蒋青云:“诸位,猜猜吴三桂的目的?” 周绍:“是来要钱的吧。” 岳乐:“怕没这么简单。” 蒋青云点头:“安亲王一语中的,我发现这两年,咱们的平西王胃口越来越大了,区区云南容纳不下他这尊大佛!” 屋内肃静。 就连祖大寿也嗅到了话里的不满。 …… 次日。 夏国相、刘玄初就迫不及待的离开驿馆,前去拜访少主子吴应熊。一番寒暄之后,进入了主题。 夏国相:“世子,王爷令我等入京刺探八旗军力。” 吴应熊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父王的预感是对的,京师连续发生了两次兵变,旗丁伤亡惨重,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重大利好。中枢格局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后失踪,皇帝被架空,一切朝政,蒋首辅说了算。” 夏国相刘玄初皆面露喜色。 夏国相问道:“世子爷,此人是曹操还是司马懿?” “难说。” 刘玄初:“世子,旗丁的伤亡数目多少?” 吴应熊摇头。 “那,京师还有多少旗丁?” 吴应熊还是摇头。 “是清廷封锁了消息吗?” “准确的说,是内阁首辅蒋青云下令封锁了消息,我不惜重金四处打探,但没有收获。” “世子,下官不理解,这么大的事情,而且是发生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保密?他是怎么做到的?” 吴应熊摆摆手。 “所有的人都知道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但知晓具体数字的估计全京城只有两个人。” “谁?” “一个是蒋首辅,一个是户部尚书周绍。” “拿银子砸开这位周大人的嘴,兹事体大,哪怕花50万两白银也值得。” 吴应熊盯着一脸坚决的刘玄初。 “我父王准备起兵了吗?” 夏国相和刘玄初对视一眼,同时摇头,正式否认了这个问题。 夏国相从袖管里掏出一封书信。 “世子,王爷的亲笔书信。” 吴应熊看完,随即将书信焚毁,意义不明的叹了一口气。知父莫如子,父王的性子是一点都没变,既窥视江山,又害怕不敌八旗。 相比而言~ 他此时对满洲八旗的战斗力已经不是很敬畏了,目睹了蒋青云杀旗丁宛如宰猪屠羊,实在是敬畏不起来了。 …… 一个时辰后。 俩人告辞离开了郡王府,一出王府就有侦缉处便衣守着,从早到晚跟踪监视。 又过了一刻钟,吴应熊也出门了,前去南城拜访蒋青云。 “拜见首辅。” “吴老弟,坐,我瞧你今儿气色不错。” “老家来人了,家书抵万金。” “可是王爷俘获了永历帝?” “没有。” “可是阵斩了李定国?” “也没有。” “王爷的虎狼之师怎么突然就疲弱了?” 吴应熊颇为尴尬。 半晌~ 他才低声道:“父王已将明军围堵进了十万大山,李定国部粮草匮乏,兵器缺失,军心惶惶,已是冢中枯骨。” 蒋青云不语,只是喝茶。 吴应熊继续说。 “云南贫瘠,税收稀薄,粮饷缺乏,家父希望朝廷能够追加军饷,每年300万两属实不够。” “你想要多少?” “400万两!” …… 蒋青云笑了。 “应熊,你我私交甚笃,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情,今年户部银库入不敷出,明年还是入不敷出。” “何至于此?” “京师不稳,官吏断代,地方上的漕粮税收没法及时送到京城。” 吴应熊眼神闪烁,半信不疑。 他以喝茶的动作掩饰,内心飞速运转,总觉得蒋青云故意示弱,或有什么隐藏目的。 半晌~ “首辅,按理说,如今朝廷有困难,父王应该理解。但是,剿杀广西明军已到关键时刻。若是军费跟不上,就怕放虎归山,前功尽弃。” “平西王麾下有多少兵?” “10万。” “那你知道十万大山有多大吗?” 不等吴应熊回答,蒋青云就自顾自的说道。 “十万大山绵延300里。莫要说10万兵,就是100万,200万兵也围不拢十万大山。” 吴应熊急了。 “首辅,李定国部真的逃进了十万大山。” “既然你这样说,不如我们来场对赌,如果你父王能在一年内全歼明军,把朱由榔和李定国的首级送到京城。我,一次性支付1800万两。赌吗?” 吴应熊无语,心想,当初明明是你叮嘱我父王“莫要使西南一日无事”!! 蒋青云仿佛掌握了读心术。 “可我也没让平西王狮子大开口啊,你们这样搞,只会导致两败俱伤。圣人教诲的中庸之道~” 吴应熊眼睛一亮。 “还请首辅明示?” “附耳过来。” …… 次日,辰时。 午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 半刻钟后~ 大街上才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三项待遇的蒋首辅在500甲士的护卫下来了。 午门护军纷纷单膝下跪。 “下马!” “进宫!” 500甲士长驱直入,从午门一路站到了太和殿。 两侧甲士夹道,蒋青云骑马一路小跑,直到抵达太和殿外的台阶,方才下马,步行入殿,神情倨傲,旁若无人。 太监连忙搬来椅子。 蒋青云悠然落座,此时的他,距离人臣巅峰还差一丢丢——加九锡。 …… 坐在龙椅上的顺治宛如中学生,表情宁静,内心翻涌,思绪时而上天,时而下海,时而哀嚎,时而亢奋。 总之,敢怒不敢言。 神武门修缮到现在还没修好,金瓯有缺,骑兵一个冲锋,宫城防御就破了。 蒋青云盯着顺治看了会。 他基本可以判定,小皇帝进入了隐忍蛰伏期,短期之内,他不会和自己公开作对了。 三公公深吸一口气: “皇上有旨,请平西王使者入殿~” 几十息后~ 夏国相和刘玄初俩人一道入殿,三磕九拜,山呼万岁,执礼甚恭。 顺治看了一眼蒋青云,见其脸色如常。 “平西王派尔等入朝,所为何事?” “回皇上,广西战事已进入关键时刻,300万两军费无法支持前线战事,平西王请朝廷增拨军费200万两。” 257 蒋首辅为何不惊慌? 金銮殿哗然,众人怒目而视。 夏国相在观察皇帝,刘玄初在观察蒋青云,吴应熊低头不语,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蒋青云一扭头,恰好和刘玄初视线碰撞。 刘玄初微笑示好。 “肃静,肃静。” 站在顺治身后的三公公试图恢复早朝秩序,但没有效果,谁会鸟一个太监呢,除非你是西厂厂公。 殿内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蒋青云皱眉,离开了椅子,缓缓举起右手。 瞬间,鸦雀无声。 权臣之威,恐怖如斯! …… 蒋青云:“吴应熊来了吗?” 吴应熊出列:“小王在。” “你父王向朝廷索要500万两军费,你认为合理吗?” “回皇上,回首辅,小王既是大清的郡王,又是父王的儿子,忠孝两难全,小王选择缄默,两不相帮。” 众人纷纷点头,这番话在封建王朝没毛病。 于是,矛头再次指向了夏国相和刘玄初。 面对口诛笔伐! 夏国相反复强调,前线艰苦,地势复杂,若是军饷缺失,永历帝和李定国就会逃出生天。 威胁! 就是威胁! 顺治虽然愤怒,但也无奈。 …… 蒋青云走到他面前,一开口就是名场面。 “平西王意欲谋反乎?” 夏国相张了张嘴,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虽然知道是剧本,但他还是很佩服蒋青云,此人真枭雄也。 “首辅,非王爷贪婪,实是战争靡费巨大,云南粮饷缺乏。” “孙可望经营云贵时为何没有哭穷?” “孙贼大搞营庄,倒行逆施,王爷就藩之后已下令彻底废除。” “本相明确告诉你们,户部没钱!” 夏国相思索了一会。 “那~450万两。” 蒋青云大手一挥。 “320万两。” 夏国相言辞恳切。 “首辅,再加些吧,420万两。” 蒋青云牛眼一瞪。 “350万两。” 夏国相脸皮涨红。 “410万两,不能再少了,否则王爷的兵会哗变。” 蒋青云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面前,指着他鼻子。 “400万两,一口价!如果谈不拢,本相亲自带兵南下戡乱!” “行吧。” 夏国相一脸落寞。 众人啧啧称奇,感慨首辅真乃砍价神仙也。 …… “有事起奏,无事散朝。” “且慢~” 顺治突然开口了。 “首辅,朕的婚事?” “臣已令钦天监选、礼部、十三衙门共同筹备,此次皇上大婚不同以往,仪式隆重,不容马虎。” 顺治点头,他迎娶赫舍里家族的女子既是践行约定,也是暗中政治结盟积蓄力量。 “散朝!” 待蒋青云第一个离开太和殿之后,众人才敢离开。 刘玄初望其背影,暗自感慨,此子若早生10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散朝之后。 有大臣私下感慨:“每年400万两吴饷!100万两粤饷!还踏马逐年上涨,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财政危机,无需多言。 …… 南城,蒋府。 周绍和蒋青云坐在凉亭内吃西瓜纳凉。 “天儿真热。” “是啊,男人比女人更热,因为我们穿的衣裳太厚太繁杂。” “首辅的意思是?” “新生活运动浩浩荡荡,岂是修几个茅厕改几件旗袍就算成功的?旗袍只是试水,服装、发型、礼仪,后面统统要改。” 周绍若有所思。 蒋青云递给他一块西瓜。 “大哥,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为了抱怨天热吧?” “首辅,户部入不敷出,银库空空无也,长此以往,我怕~” “入不敷出好啊,入不敷出才是最佳局面。” “啊?” 周绍惊呆了。 蒋青云抓起一块西瓜边啃边解释。 “大哥,一个入不敷出的朝廷,谁接手谁头疼。不发吴饷,吴三桂的军队一时半会还到不到京城。但是不发旗饷,不发官俸,八旗会忍吗?京官能忍吗?” 周绍心中其实不信,但还是不住的点头。 …… 凡有事发生皆有利于蒋!看似是危机,实则是机会! 这就是一种自信! 自信者,方能让他人相信! 但周绍是自己人,总得讲点实话。 蒋青云: “自京城事变之后,地方督抚明显不那么恭顺了。拖欠漕粮和赋税越来越严重,地方和中枢的矛盾一触即发。但,饭只能一步步吃,我现在还腾不出手收拾他们,我只能尽量维持中枢的平衡,深耕直隶。” “首辅,户部缺银子怎么办?” “借!” “找谁借?” 话音未落~ 绿珠来了,隔着老远弯腰施礼。 “少爷,安亲王求见。” “请~” …… 趁着安亲王岳乐还没到,蒋青云继续刚才的话题。 “没钱,就先找晋商借!” “借多少?” “有多少借多少!这事你来负责,把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统统请到紫禁城来,暗示给他们封爵。” 没一会,安亲王岳乐来了。 岳乐作为满洲成年王爷里为数不多存活下来的人,又是内阁成员,他对蒋青云毕恭毕敬,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首辅好,周大人好。” “坐,王爷,一起啃西瓜。” “叨扰了。” “王爷有何事?” 岳乐欲言又止。 蒋青云笑道:“无妨,周绍就是我,我就是周绍,你尽管讲。” “首辅,吴三桂是在养寇自重啊。” “我知道。” “首辅,每年400万两军费,早晚会养出一个庞然大物的。” “王爷,我知道,可我也有苦衷啊。” 岳乐试探问道:“首辅,上次兵变,京城旗人究竟死了多少?” “据步军统领衙门统计,死亡3000多人。” “实际上呢?” “24万。” 岳乐几乎呆滞,握着西瓜微微颤抖。 “王爷,所以我现在必须绥靖平西王,不敢打,不能打。” “首辅,我斗胆求您一句实话。” “什么?” “旗丁究竟还有多少?满洲旗丁究竟还有多少?” …… 蒋青云擦了擦手上的西瓜汁,摇摇头。 “不知道。” “为何不统计?” “不敢统计。” “小王愚钝,还请首辅明示。” “八旗的勇武是打出来的。不统计,还可以唬人。如果统计出了真实数字,呵呵呵,群雄逐鹿,狼烟四起,只在旬日之间。” “王爷,得空你进宫给皇上透露一下。眼下,我大清风雨飘摇,千疮百孔,经不起任何折腾。我不掌舵,这艘破船真的航行不了多远了。” 258 当面挖塌了吴三桂的墙角 南城。 13号会馆。 姿色动人的女掌柜钱丽华亲自布菜,端茶送酒十分殷勤。 蒋青云笑道:“你与世子算不算是不打不相识?” “首辅取笑奴家了。” 钱丽华双颊绯红,眼波流转,巧笑倩兮。 被调侃的吴应熊索性给自己倒了两杯酒。 “钱掌柜,干了这杯,算我与你赔罪。” “奴家岂敢,千错万错都是奴家的错。” 一杯美酒下肚,钱丽华那副不胜酒力的模样,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无论何时,酒场总是少不了美人,美人佐酒,越喝越有。 今日这顿饭是吴应熊做东,夏国相、刘玄初、王进宝、张勇作陪。 醉翁之意不在酒,主宾双方各有各的小心思。 …… 酒过三巡,众人越发放浪形骸。 钱丽华借着酒意坐在了蒋青云膝盖上,时而娇嗔时而妩媚,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会说话。 夏日酷热,衣着单薄,一番耳鬓厮磨,蒋青云竟也微微心动。 钱丽华何等机敏,小动作愈发频繁。 吴应熊突然问道:“首辅,太后还是没有下落吗?” “应熊,你醉了!” 吴应熊眨巴眨巴眼睛,不再多言。 蒋青云指着正闷头吃菜的一人,问道:“这位将军是?” 此人立即放下筷子,站起身。 “末将王进宝。” “坐,坐,我听说过你。” 此话一出,王进宝愣住了。 “我在兵部的战报里见过你的名字,你与祖都统率精骑3000突袭云南,大获全胜。王将军,真骁将也。” “谢首辅。” 王进宝受宠若惊。 蒋青云一手搂着美人,一手端起酒杯。 “干一杯。” 王进宝连忙起身,并将酒杯边缘压低。 …… 钱丽华调侃:“将军喝酒怎么能用小杯呢?当用海碗。” “你去拿。” 蒋青云一拍,钱丽华立马起身。 王进宝倒也不含糊,端起大海碗咕嘟咕嘟全部喝光,很是豪爽。 “王将军是西北人士?” “回首辅,末将是甘肃固原人。” “自古陕甘出强兵,王将军,再喝一碗?” “末将遵命。” 如此劝酒,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桌上的气氛微微尴尬。 吴应熊一脸古怪,夏国相若有所思,刘玄初面露忧色。 蒋青云看在眼里,突然心生一计。 “王将军在平西王帐下,现任何职?” 刘玄初心里警铃大作,笑道:“王将军如今是右营参将,王爷对其欣赏有加,曾多次和下官说待其稍立军功即提为副将。” “副将?提督!” 酒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直勾勾的望着蒋青云。 …… 王进宝一脸震惊。 旁边的部下张勇更是惊呆了。 吴应熊立马打圆场:“口误口误,首辅大人喝多了,喝多了。” 众人哈哈大笑。 待他们笑完了,蒋青云悠悠开口了。 “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今有平西王帐下武将王进宝作战勇猛、公忠体国,拟破格拔擢为四川绿营提督,旨意将于3日之内发往昆明。” 屋内再次死寂。 吴应熊欲言又止。 刘玄初又惊又惧,好一手阳谋! 张勇羡慕不已。 蒋青云笑道:“怎么?嫌官小吗?” 王进宝如梦初醒,端起面前的酒坛子咕嘟咕嘟全部喝光,然后单膝下跪,脸红如血。 “末将谢首辅大恩!” “不过是爱才罢了,起来,吃菜。” “嗻。” 望着激动的王进宝,蒋青云哈哈大笑,其余人心里百味杂陈。 …… 散场后,蒋青云没走,他见钱丽华姿色颇为动人,决定宠幸一番,聊作消遣。钱丽华浑身解数,曲意逢迎,更添乐趣。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 听着楼上雅间里那宛如百灵鸟的鸣叫,13号会馆的厨子侍女们眉飞色舞,对她们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人生苦短,仕途诡谲,蒋青云两世为人,自然少了许多的束缚,为人潇洒,做事大开大合。 不过,离开了会馆的吴方众人却很不开心。 吴应熊:“他这招太毒了。” 刘玄初:“是啊。王爷如果拒绝这项人事任命,王进宝必然怨恨,离心离德。断人家官路,比杀人家父母还严重。” 夏国相:“肯定得接受。让王爷多加笼络,厚赏恩赐,就等于王爷的势力延伸到了四川。” 刘玄初冷笑。 夏国相微微不悦。 吴应熊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了,今年拨给父王的军费从300万两涨到了400万两,但是我只给了他30万两回扣,他是在警告我。” 刘玄初:“世子,赶紧给他补上吧。” 吴应熊一脸懊恼,主要是最近几个月他花费重金四处购买情报,手头紧了。 刘玄初:“世子,蒋首辅心机深沉,行事狠辣,但我们都知道他对清廷毫无忠诚。他要钱,咱们就加倍给,与王爷的千秋大业比起来,银子算得什么。” 夏国相突然讥讽道:“刘大人好大的口气,咱们进京不就为了索要银子吗?当初崇祯皇帝若是能搬出一座银山,会是今天的局面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 吴应熊及时制止了内讧,一个是顶级谋士,一个是妹夫,离了谁都不行。 …… 次日。 西便门。 等待出城做活儿挣钱养家的百姓们忍不住了。 “军爷,怎么还不开门?” “朝廷有令,今日不开城门,全城搜捕要犯,你们各回各家,莫要随便走动。” 辰时。 五营步军、九门守军、刑部、加上通州绿营,足足一万五千人在京城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挨家挨户,入门搜查。 命令传达的很含糊:全城搜捕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身高四尺八,年龄40岁左右,赏银500两。 蒋青云亲自坐镇步军统领衙门,部署搜捕。 “恩相,这是整理的卷宗。” “我不想看,你来讲。” “是。两个月前,侦缉处便衣根据线报搜查了京城西南区域的一处废宅,发现了疑似戾太后所用之物。上个月,在下官的严厉敦促下,刑部捕快在南城发现了俩名疑似戾太后的贴身护卫,激战后,俩名嫌犯死亡。” “慢着!苏克萨哈,我有一个疑问。你说,她为什么不跑?” “下官猜测戾太后在私下串连。” “她还想变天?” “是。” 蒋青云点头,认可了这个猜测。 苏克萨哈继续分析:“下官认为,京城里还有很多异己分子,若是没有他们的庇护,太后断断躲不到今天。” 259 灯下黑,抓孝庄! 午时。 蒋青云有点焦虑。 酷似官眷模样的妇人抓了一堆,都是货不对板。 挨家挨户的搜查靡费巨大,影响更加巨大,不可能经常搞,否则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旗心又要消散了。 可孝庄就像是一头狡猾的母狼,抓不住她,自己寝食难安。 蒋青云走出院子: “传令下去,太后一党的宅子要认真搜,尤其是蒙古王公的宅子。” “遵命。” …… 索府。 缇骑们连水井和茅厕都没放过,搜查过程细致入微。 观景楼上。 索尼父子俩低声交谈。 “父亲,他们欺人太甚。” “索额图,想做大事,你得学会忍耐!” “蒋青云现在是董卓,以后就是王莽、司马昭,他早晚会杀了我们。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去做吗?” “要忍耐!” 索尼宛如老僧入定。 “父亲,前天府里是不是有客?” “闭嘴。” “父亲,你总不会担心我会出卖赫舍里家族吧??” “索额图,这就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 索尼突然扭头,眼神锐利如刀恶狠狠的盯着儿子。 索额图心中一凛,低头沉默,心中却是有些猜想。 …… 内城搜完,大搜南城,无论满汉,无论几品,无论商民,无论是否有人居住,统统要入户搜查。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 各路搜索队的军官回到了步军统领衙门,脸色尴尬,一无所获。 “怎么会呢?难道跑出去了吗?”失望的蒋青云反复揉搓着面皮,“你们认真搜查了吗?” 江北领衔回答: “除了紫禁城,京城的每一处房屋弟兄们都入户检查过了。如果非要说纰漏,遗漏了地窖是有可能的。” “她是太后,她身边会没有护卫吗?一个人可以藏地窖里,一群人不好藏的。” 江北沉默。 半晌~ 他冒出一句:“首辅,不如画影图形悬赏捉拿吧。” …… 突然。 刑部尚书苏克萨哈从外面匆匆进来了。 “首辅,我手底下的人发现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请您屏退左右。” 蒋青云挥挥手,众人立即散去。 苏克萨哈从怀里摸出一条明黄绢布,瞬间,蒋青云毛骨悚然。 “衣带诏?” “是。” 衣带诏写着:蒋贼胁迫皇帝,掌握朝纲,凡持此诏者皆可入京勤王,匡扶大清。署名: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 最恐怖的是后面的鲜红印章。 蒋青云跳了起来:“玉玺?” 苏克萨哈脸色凝重,默默点头。 无非两种情况,一,太后躲在宫里。二,太后仍在民间,但已经和皇帝取得了联系。 “你是从哪儿搜出来的?” “前大学士陈名夏的侄子家中,想来是对首辅怀恨在心。” “审了吗?” “刚搜出来,人就跳井了,他的家眷在刑部受审,但根据经验,这种事情家眷往往不知情。” 蒋青云来回踱步。 苏克萨哈索性向前一步,低声道:“恩相,该杀未杀之人满坑满谷啊。” …… 次日。 阴转阵雨。 京师九门大开。 虽然大搜捕行动宣告结束,但在街面游荡的便衣数量却创下了新高,他们眼神冷峻的盯着来往路人。 步军统领衙门。 蒋青云亲自部署了一项工作。 “即日起,侦缉处下沉,在京城商业领域大量发展眼线,尤其是茶米油盐、车马旅馆这类行业。” “我们需要几百双乃至上千双眼睛替我们盯着京城。” “遵命。” 南城百姓承包了整个京城几乎所有的商业,从大酒楼伙计到粪行运夫,从裁缝到打铁。 一旦动员起来,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 13号会馆。 蒋青云食髓知味,再次夜宿。 钱丽华素手弹琴。 蒋青云站在窗边眺望外边,淅淅沥沥,灯影朦胧,雨夜景色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一曲奏罢。 钱丽华起身,从身后环抱住。 “老爷,您要过去那边看看吗?” “去哪儿?” 蒋青云一头雾水,扭头反问。 钱丽华立马就后悔了,但她知道话既已出口,就不好再吞吞吐吐的,否则只会被这般男人厌恶。 “是奴家的错,老爷您日理万机,未必知道那边~那边是洪家大小姐的别院。” 气氛微微尴尬。 大概一年前,文氏转告江南,令其将洪涛所生女儿被带入府里抚养,至于洪涛本人住哪儿,蒋青云确实没留意。 “她住哪儿?” “就那儿。” 朦胧的夜色下,钱丽华就这么一指,实际上啥也看不见。 “你和她有来往吗?” “老爷,我与她从未碰面,私下更无来往。” 怕蒋青云不信,钱丽华又连忙解释道:“大家都叫那边是洪家院,为了避嫌,莫要说寻常闲人,就是一般的官差也不敢去那边。” …… 灯下黑! 蒋青云突然脸色大变,扭头就走,走到楼梯口。 “来人。“ “末将在。” 周仓手按刀柄蹭蹭蹭冲上楼梯,吓的钱丽华花容失色,以为自己刚才触犯了逆鳞。 “护卫队几人?” “100人。” “不够,速调500甲士增援。” “遵命。” “慢着,让他们跑步过来,不要骑马,动静要小,越小越好。” “末将遵命。” 周仓匆匆离去。 蒋青云重新回到窗边,眼神锐利,似乎要透过夜幕看到洪家院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刚才钱丽华的话意外提醒了自己,在这京城里头,除了紫禁城,还有几处宅子是无人敢搜的。 洪家院就是其中一处! 孝庄,极有可能可能就躲在灯下黑的地方。 蒋青云激动的心脏砰砰跳! …… 洪家院,冷冷清清。 屋子里只点了几盏昏暗的油灯。 “太后,这两天外面局势紧张,到处都是兵,妾不敢让人出门采买,怕被人注意到,惹出大祸。只剩些粗茶淡饭,您将就吃些。” “好,你是对的。” 孝庄端起碗就吃。 人饿了,吃什么都香甜。她吃的是白粥咸菜,相对耐饥的干粮要留给藏在隔壁屋子的十几名蒙古汉子吃。 洪涛想了想,还是建议道:“太后,全城大搜捕,外面闹的天翻地覆。京城人多眼杂,您还是出京吧,出了京城就安全了。” 260 太后,与我欢好~ ~ 孝庄吸溜一大口白粥,再嚼个萝卜干。 “不!” “我不走!” “我已经派人和宫里取得联系了,我那笨儿子现在终于知道谁是忠谁是奸了。丫头,我留在京城联络各方忠贞之人,等待机会,击杀蒋贼。” 孝庄放下空碗,攥着洪涛的手掌。 “丫头,难为你了~” “太后不必在意,妾与他不共戴天。” “可他毕竟是你的男人。” “不,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你说什么?” 孝庄一脸震撼,洪涛郑重点头。 “丫头,你的意思,是他谋害了洪承畴??” “是。” “你有证据吗?” “有。我兄长洪士铭在赴任广西布政使之前留了一份书信给心腹家人。他嘱咐,如果某天他突然死了,就把信交给我。” “可以给我看看吗?” 洪涛摇头。 “烧了,但我可以复述。” 孝庄听完,攥紧拳头,紧闭双眼,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三个字。 “好手段!”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痛惜的说道。 “丫头,其实,我与你父亲私交甚笃,我个人很欣赏你父亲的才华~” …… 大雨倾盆。 13号会馆,大门敞开。 “首辅,妾给你撑伞吧。” “伞给我。你回去,记住,做女人,最要紧的是嘴。” “首辅放心。” 钱丽华弯腰施礼,目送蒋青云消失在雨幕中。 …… 雨天,嘈杂。 洪家院。 俩名暗哨蜷缩在门房里头,偶尔顺着梯子爬上院墙例行观察几眼,这种鬼天气,外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突然一声巨响。 木门被砸倒,砸起水花。 一队手持刀盾的甲士冲了进来。 “太后,快跑~” 刀光闪闪,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被雨水冲刷,血水缓缓散开。 解决了哨兵,那些贴墙而站的甲士们鱼贯而入,进入四合院。 雨夜不带伞,会被淋湿失温! 雨夜不带刀,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蒋青云左手举着油纸伞,右手放在刀柄上,听着里头隐约的兵刃撞击声,沉默不语。 没想到啊~ 太后如此胆大包天。 没想到啊~ 洪涛也如此胆大包天~ 留不得了! …… 人数碾压,加之突袭效果。 孝庄的十几名科尔沁护卫全部战死,无一人逃跑,无一人哀求。 “站住,原地待命。” 周仓及时喝止了正欲闯入正屋的士兵们,他用刀锋挑开了屋门,然后走进屋里环视一圈。 俩女人! 没错了。 他赶紧退出来。 “所有人原地戒备,不许进,也不许出,更不许问!” 随后,他踩着雨水跑出院子,走到在这个雨夜里撑着一柄竹柄刺绣小伞的首辅大人。 “首辅,找到了。 “是她吗?” “应该是!” …… 蒋青云丢掉花伞,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只看了一眼,瞬间如释重负。 正所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仓,你去13号会馆告诉钱掌柜,我给她两刻钟时间,重金遣散所有下人,现在就腾空。从此以后,13号会馆改为13号院,不再对外营业。再找一台轿子来。” “遵命。” 吩咐完毕,蒋青云拎着刀走进了屋子。 雨水顺着衣服流下,在地砖上汇聚成一汪水潭。 孝庄站起身,望着蒋青云,她的脸色很平静,没有惊慌失措,她的眼神里甚至有一丝轻蔑。 “太后,把手伸出来。如果你反抗的话,外面有500人马。” 孝庄的眼神多了一丝愠怒,但还是照办了。 蒋青云用很不熟练的动作捆绑,堵嘴,过程略显笨拙,充分证明了他没有在东瀛进修过。 全程,他没有看洪涛一眼,宛如死人。 …… “全体都有,转身。” 院子里,众甲士默默转过身去。 蒋青云揪着孝庄塞进小轿,又放下轿帘。 “抬到13号会馆。” “遵命。” 俩名士兵一前一后抬起小轿消失在了雨夜里。蒋青云全程随行,确保不出一丝纰漏,直到小轿抬进了小楼。 “放下。” “你们出去。” “遵命。” 蒋青云走到门口,高声对士兵们说道: “弟兄们辛苦了,参与今日行动的每人10两赏银。记住,这是封口费,2年之内,任何人不许谈起今日任何细节,否则,杀无赦。解散!” “遵命。” “周仓,你在附近多布置暗哨。” “遵命。” …… 一切安排完毕,蒋青云返身回了小楼,锁门,关窗。 钱丽华欲言又止。 蒋青云拉着她走到角落,耳语一番,钱丽华默默点头,脸红红的去了厨房。 二楼雅间,装修奢华,桌椅床榻,应有尽有。 孝庄有些惊恐。 “蒋青云,你要做什么?” “长夜漫漫,你又是我的阶下囚,不如我们打开天窗,好好聊聊?” 哼~ 孝庄冷脸。 蒋青云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 “太后,这有一杯毒酒。如果你不想苟活,就喝下去。” 孝庄沉默了。 “太后,我尊重每一个人对于自我生命的选择。” “如果,你觉得毒酒痛苦,我可以安排白绫。” 孝庄还是沉默。 …… 半刻钟后~ 钱丽华将两碗热腾腾的鸡汤五料面条摆在桌上。 一个小碗放在太后面前。 一个大碗放在蒋青云面前。 蒋青云用眼神询问:下药了? 钱丽华眼睛眨巴眨巴:下了!量大! “出去吧~我如果不叫你,你不要上楼。” “是!” 钱丽华赶紧地退出屋子,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蒋青云端起碗,稀里哗啦将面条吃光,然后起身卸甲,旁若无人。 孝庄再也无法保持之前的雍容淡定。 “你,你要做甚?” “太后,眼下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喝下毒酒,体面的走向死亡。第二,吃下面条,与我欢好。” …… 孝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这个畜生!” 蒋青云将灌满雨水的靴子丢到一旁,缓缓抽出皮带。 “我数到十,你必须做出选择。” “蒋贼你就不怕留下千年骂名吗?” “十、九~” 孝庄语气悲愤。 “哀家是当朝太后。” “太后怎么了?太后也是女人!皇太极弄得,多尔衮弄得,洪承畴弄得,为何我就弄不得?” 啪~ 皮带狠狠抽下。 261 排队! 楼下。 钱丽华脸红心跳,绞着手指,楼上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男人吼,女人嚎,声声入耳。 本来嘛,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 但一想到男的是当朝首辅,女的是当朝太后,就颇具浪漫主义气息了。 …… 尼采真的说过:见女人之前! 电闪雷鸣,雨点如豆,大自然的巨大噪音掩盖了孝庄的嚎叫。 “畜生!” “奸贼!” “救命啊!” 孝庄骂的欢,奈何蒋青云更欢。 不堪殴打的孝庄冲到窗口,推开紧闭的窗子,大颗大颗的雨滴打在脸上,这痛苦的清醒。 “太后,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毒酒就在桌上,你只要喝下去就可以体面的结束噩梦。” 孝庄不语,但眼里噙满泪水。 蒋青云露出了鄙夷的微笑, …… “我从!” “大声点!我听不清楚!” “我愿。” “可是听你这样说话我觉得你不是很愿意,我这个人不喜欢强迫别人,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我是自愿的!” “真的是自愿的!” 望着精神接近崩溃的孝庄,蒋青云的态度稍微和缓, “吃面!” 孝庄埋头猛吃,一来心里害怕,二来饥饿本能驱使。面条下肚后,空气在升温,灵魂在叛变。 宫里出来的,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再抬头,发现蒋青云眉清目秀,虽潘安徐公再世亦不能比。 完了~ “去洗!” 蒋青云揪住人,一把丢进木桶,砸的水花四溅。 …… 孝庄被呛的要命,刚露头,就被揪住了头发。 “太后,你知道京师事变死了多少人吗?足足24万人。大清的统治根基已经被彻底破坏了,八旗不再是以前的八旗了。阿布鼐已经逃回了草原,只要我愿意和他结盟,他随时可以出兵血洗科尔沁。” “告诉我,你想死吗?” 蒋青云手上用力,把人摁到水下。 咕嘟咕嘟咕嘟~ 两息后,他手上松力,孝庄的脑袋浮出水面。 “不要啊。” “告诉我,你想看到科尔沁草原血流成河吗?” “不要啊。” 蒋青云再次发力,孝庄的脑袋再次没入水面。 咕嘟咕嘟咕嘟~ “不要啊,救命啊。” “我给了你体面自尽的机会,你不愿意,这说明什么?说明你怕死,只要能活下去,你什么都愿意。” 蒋青云再次发力摁下去。 发丝好似海草,在水面漂浮。 三松三溺,孝庄饱受呛水痛苦,肺部灼烧,最后一丝抵抗意志也被酷刑瓦解。 火候已熟! 蒋青云索性揪着头发把人拖出木桶,拖到卧榻之上。 …… 光走捷径的效果不够强烈,至多是攻占,而算不得征服。征服,需有精神和灵魂方面的烧蚀。 过程是残忍的,但效果是长久的。 女强人尤甚! 上帝曾经说过: 如果一个人被魔鬼彻底征服之后,他的心脏里除了恐惧和臣服,将再无其他情绪存在。 外面暴风骤雨,小楼里电闪雷鸣,屋内一片狼藉。 一切,为了,征服! …… 次日,风和日丽。 蒋青云解开绳索,将人放下。 “太后,把名单写给我。” “嗯。” 孝庄忍着浑身疼痛,攥着毛笔勉强写下了一份名单,共计20余人。 “皇帝知道你在串连吗?” “知道。” “你和宫里联系的中间人是谁?” “孔四贞。” “改天我会把她带到这里来。” “啊?” 孝庄想披衣服,又不敢。 蒋青云: “现在外面很乱,但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你且在这住下,我会经常来看你。” 孝庄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 蒋府。 “吴妈,你儿子现在在哪里做事?” “他在老家书院,准备参加明年乡试恩科。” “直隶易州知州空缺,让他入京,署理知州。” “啊,没有功名也能做官吗?” “功名都是骗人的,让他速来。” “谢少爷。” 吴妈喜极而泣,当场下跪。 “起来吧,你是我娘的贴身嬷嬷,我信得过你,眼下有件事交给其他人不大方便,我想让你去办。” “少爷请吩咐。 “侍妾洪氏,不守妇德。一个月内,让她病死。” “是。” 吴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桩交易太划算了。 她并不知道,这只是蒋青云给整个直隶文官系统、绿营系统大换血的一小步罢了。直隶,必须姓蒋。 …… 经过深思熟虑,蒋青云决定将抓捕太后的消息隐匿不传。 蒙古各部离心离德,黄金家族虎视眈眈。 孝庄也是一张好牌。 政治就是这样的黏黏糊糊。 次日。 13号院。 钱丽华给孝庄上药,暗自心惊,太后浑身上下至少有7处淤青,2处肿胀,真不当人啊。 “太后,首辅大人说他明晚过来,让你做好准备。” 孝庄的心脏瞬间急剧收缩,甚至微微颤抖。 钱丽华想了想,还是劝慰道:“太后,您已不比当年,梳妆打扮什么的还是要多上心。女为悦己者容,您若是~咳咳,就上点心。” 孝庄悲愤羞愧的想一头撞死。 当晚,钱丽华送来了新生活运动的旗袍和昂贵的妆奁。 次日傍晚。 蒋青云莅临了他忠诚的13号院。 “首辅吉祥。” 孝庄局促不安的弯腰施礼。 “太后,你今日这身旗袍甚好,若腰肢再纤细些就更好了。少吃些米饭,多流流汗。” 蒋青云大喇喇的坐下。 “给我宽衣。” “是。” 孝庄心里其实不大情愿,但为了不被毒打,还是一声不吭的照办了。 “布木布泰,你是为了大清,我也是为了大清,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应该理解我,支持我,甚至主动站在我身后。” “是。” “我口授,你来写信。” “~蒋贼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人神共愤,天地不宁。今奉天子密诏,望兴义师,扶持皇室,拯救黎民。中秋之夜,大兴义兵,振臂一呼,全城皆兵!” 写完之后, “可以不要打我吗?” “不行!。” ~ 蒋青云不爽,耳语威胁道。 “布木布泰,你若再这般不遵妇德,我一声令下,5000人马外面排队,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含泪点头,硬挨下了今日四抽,没有出声,自此,成功改名为——斯德哥尔摩.布木布泰。 262 此乃乱命,晋商绝不奉诏! 京城。 索府。 索尼捏着密诏,许久不敢睁眼。 ~蒋贼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人神共愤,天地不宁。今奉天子密诏,望兴义师,扶持皇室,拯救黎民。中秋之夜,大兴义兵,振臂一呼,全城皆兵! 生死存亡,只在一念之间。 他的面前坐着儿子索额图,还有即将嫁给顺治做皇后的女儿。 “索额图,你怎么看?” “但凭父亲决断。” 索尼睁开眼睛,摇头道:“赫舍里家族绝不奉诏!” “阿玛,你觉得有几成胜算?” “一成都没有。” “为什么?” “密诏里全是大义,没有具体策略。譬如,中秋夜举兵起事,起事的时辰?谁先举旗?起事之后第一个攻击何处?若受挫,改攻击何处?统统没有,模糊不清,令人困惑。” …… 赫舍里皇后反复看了两遍。 “阿玛,女儿觉得此檄文写的神采飞扬,颇有古风。” 索尼点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太后她老人家从来不读儒家书籍,她又怎么会写出这般文绉绉的檄文呢?” “或是由他人草拟呢。” “天大的事,岂能让他人代劳?” “阿玛,笔迹对吗?” “笔迹倒是对的。” 太后的笔迹与众不同,不大好模仿。越是书法纯熟的儒生,越模仿不来这种酷似羊群吃草的笔迹。 正说着,管家来了。 “老爷,钦天监的人来了。” “请~” 花厅。 钦天监正杨光先笑容可掬,拱手行礼。 “恭喜恭喜,经钦天监测算,大礼日子拟定在八月十五。” “皇上和首辅怎么说?” “皇上说好,首辅说很好。大礼日子既定,还请皇后娘娘早做准备。” “谢杨监正!” 待杨光先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索尼脸色大变,内心惊骇,他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气味。 …… 山西,张家口。 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此地驻军从参将到把总都是晋商范永斗的人,从明末开始,一直如此。 张家口,亦可称为范家城! 城内的一处深宅大院,八大皇商齐聚一堂。 开会! 作为会议的发起人,范永斗团团拱手。 “诸位,今儿没有下人,想抽烟喝茶,都得自己来。” 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纷纷摆手,表示这都不是事。 “京城的皇差下来了,邀请咱们去紫禁城赴中秋宴。” “什么宴?” “鸿门宴!” 众人心中一凛,脸色凝重。 晋商各家都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京城的政治格局演变欺瞒不了他们一点。 “老范,咱们要奉诏吗?” 范永斗不屑道: “此乃乱命!晋商绝不奉诏!分明是权臣发动兵变挟持了皇上,以皇上的名义节制天下,他姓蒋的真当咱们都是聋子瞎子呢。” 众人纷纷点头。 范永斗继续分析。 “此人心狠手辣。我们只要去了,就是肉票,不但钱保不住,命也保不住。” 立马有人附和。 “没错,从他这几年借银子的方法就能看出来,此人一言难尽。” 众人纷纷点头,都是生意场的老人,蒋青云的那点小小伎俩一看就破。 …… “如果我们拒绝奉旨,他会不会调兵来打我们?” 范永斗摆手道。 “绝对不可能,权臣的军队不敢离开京城半步。” “那~万一他抽调偏师入晋呢?” “宣府总兵刚阿泰大人决定站在咱们这边,咱们也是有兵的。” “可靠吗?” “十分可靠。李家和蒋青云有不共戴天之仇。根据消息,三个月之前,李率泰在广州被枭首示众,李率泰的府邸被蒋青云屠戮一空。” “太好了。” 众人弹冠相庆,感觉找到了坚实的后盾。 刚阿泰是何许人也? 他乃是李永芳第三子,李率泰的弟弟,征讨大同姜襄兵变时因功迁宣府总兵。 范永斗站起身: “我已经联络了山西巡抚,太原知府,宣府总兵、大同总兵,即日起,截留山西全部赋税,拒不解送京城。” “诸位,咱们不是抗旨,恰恰相反,咱们这是在蓄积力量准备勤王!” 众人齐刷刷起身,深深拱手。 晋商群体素来嗅觉灵敏,做事团结,敢豪赌大局。 随即,众人在《呼吁晋人自治书》上各自签字,按下手印。 其实范永斗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如果能够重现汉末唐末割据格局,晋商也可以是晋地军阀。 …… 八大皇商紧急行动起来,低调而迅速收缩各地的经营资本,撤回大部分人员,尤其是京城。 从京城撤回的票号从业人员被集中起来,就地坑杀。 累计高达500余万两白银的蒋债,终于坠地了! 啪嗒! 这世上又多了一笔永远收不回来的呆账。 八大皇商虽然心疼,但也知道及时止损才是对的。在几百年后,这种思维被称为:沉没成本不可参与决策。 500万两白银是一笔巨款,但对于财大气粗的晋商们来说,也谈不上伤筋动骨,充其量就是流点血罢了。 山西! 成为了第一个公开和朝廷作对的省份。 等《呼吁晋人自治书》传到京城,蒋首辅破口大骂山西人貌似憨厚实则狡猾,已是中秋之后了。 …… 中秋。 恰逢皇家庆典和传统节日重迭,气氛融洽。 皇帝大婚,费银20万两。 犒赏全城百姓(含内城旗人和南城汉人,按户头发,每户发一两),这又花了31万两白银。 由此,蒋青云得到了一个数据:京城居民有31万户(不分满汉)。 再往下,就不敢精细统计了。 亡国、亡旗,只在案牍之间! 这真不是吓唬人,以目前的八旗军事实力,仍然可以对任何一个乃至两个三个省份形成局部军事优势。 但,绝对无法与所有省份为敌。 对于蒋青云而言,维持当下的错若均衡态势很重要,轻易不要去打破。 一旦打破均衡,就有失控的风险。 阿凡提曾经说过:不要轻易使出你的本事,否则大家就会发现你没本事。 贵州人说:黔驴技穷。 意思是一样的。 总之,能藏一时是一时,能装一时是一时。 只要没有出头鸟站出来挑衅中枢的威严,那大清就还是一头纸糊的老虎! 263 蒋首辅带兵入宫 午门外,红毯铺地。 数百名裹了小脚穿着旗袍的八旗少女分列两侧,她们欢快的跳跃着,挥舞着手里的牡丹花。 牡丹真国色! 和皇后很配! 蒋青云是一个宽容的人,他无意干涉皇帝的私人生活,顺治已经不去红宫了,充实一下后宫也是很合理的。 冯栓感慨道:“首辅,新生活运动初见成效啊。” 蒋青云摆手:“这才哪儿到哪儿?我们仅仅迈出了文明开化的一小步,还需戒骄戒躁。” “首辅大人过谦了,对于咱们数千年的历史来说,这是极其罕见的一大步,将来必定要被后世反复传颂的。” “冯栓,昭告各省督抚。吏部暂时冻结7品以上所有文官的公文发出了吗?” “3天前已发出。” “好。” 蒋青云不再多言,拉开千里镜继续眺望那些旗女,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很服气? 尼采说的对! “告诉礼部,多编几个耳熟能详的红杏出墙剧本在茶馆酒楼里多宣传。 “是。” …… 当年轻的赫舍里皇后坐着凤鸾春恩车缓缓驶入大清门,蒋青云也大摇大摆的跟着后头进了大清门。 照例,500甲士随行。 紫禁城宫殿楼宇的修缮工程进度缓慢,明面说法是精工出细活,实际上是为了让宫城防御体系金瓯有缺。 伤亡惨重的护军营再次扩编,掺沙子。 紫禁城窖藏的西洋大炮全部收缴,交由步军统领衙门编成了一支炮队。 皇帝大婚,典仪隆重。 “恭祝大清万年,皇上皇后早生贵子。” 蒋青云和众同僚一同站起身举杯庆贺,但出于安全考虑,他滴酒不沾,只是做了个喝酒的假动作。 之后,他又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傍晚,仪式结束。 帝后合菢,无需多言。 …… 南城,蒋府。 吴庸夫妇应邀而来。 江南分娩在即,吴庸夫人决定留在府里,她与文氏时常闲谈赋诗,俩人出身相近,很聊得来。 书房。 “二哥,近况可好?” “首辅日后莫要如此称呼,如今我们身份悬殊,再以兄弟相称怕是不妥。” 蒋青云笑了笑,主动伸出了胳膊。 吴庸一愣,随即自动自觉的搭上手腕,闭眼,切脉。 “二哥,你想过弃医从政吗?” 吴庸却沉默了,七八息后,他才睁开了眼睛。 “说实话,想过,但下不来决心。” “我懂,你舍不得放弃安身立命的身份。毕竟高官显爵能传一两代已属罕见,御医世家却能代代相传。” “首辅大人慧眼如炬。” 见吴庸欲言又止,蒋青云忍不住追问。 “我的脉象如何?” “一般健康。” “能通俗易懂的说话吗?” “首辅,你政务繁忙,阴阳颠倒,压力太大,恐伤肾,忧伤肝,加之荆州中毒的毒素没有及时排出,或有损子嗣绵延。” …… 蒋青云突然收敛了笑容,眼睛锐利,盯着吴庸。 “敢问首辅,府中近来可有妻妾怀有身孕?” “夫人已近分娩。” “还有吗?” “没有了。” “这半年里,首辅行周公之礼频繁否?” “四五十次总是有的。” “是雨露均沾?还是独宠一人?” “最近半年我府里进了不少新人,必然是雨露均沾。” 沉默了片刻。 蒋青云又问道:“你是说,从此,我很难再有子嗣?” “不,不是这样,只是会相对的比较困难。我亲自抓药,你安排一可靠人手专职煎药,药渣不要外泄。” 沉默许久。 蒋青云敲了敲桌子。 “二哥,你务必守口如瓶,一旦泄密,后果你我无法承受。” “三弟放心,我是御医,我懂政治。” ……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首辅,京城多处起火,有贼人作乱。” “坚决镇压,勿要留情。” “遵命。” 待来人走后,吴庸低声问道:“也是你事先安排的?” “是,我准备再清除一批敌人。” “今日可是皇上大婚。” “巧合罢了。” 蒋青云迅速恢复了冷静。 “二哥,你今晚别走了,我们哥俩喝酒、下棋、聊聊天。” “固所愿也。” 被整怕了的京城旗人宛如惊弓之鸟,躲在家里祈祷。 “菩萨保佑,首辅大人不要犯病。” 是的,首辅一人发疯,八旗集体被虐。 好在零星枪炮厮杀声只响了半个时辰,京城里就恢复了打更。 “天下太平,小心火烛。” 笃笃笃~ …… 紫禁城。 顺治激动的浑身颤抖,他渴望着母亲的力量。 “皇上?” “嘘~外面正在发生大事!” 顺治神经质一般在屋内走来走去,好似拉磨的驴,看的人眼睛发晕。 赫舍里皇后就这么乖巧的坐在榻侧,绞着手指,一来是紧张羞涩,二来是纠结担忧。她知道中秋之夜是密诏约定起兵的日子,她也知道父兄不打算出头。 会赢吗? 起初,外面还是枪炮齐鸣。 很快就变得稀疏,甚至几乎听不见了。 巨大的恐惧占据了顺治的内心,以至于站立不稳,手臂颤抖。 赫舍里顾不得矜持,连忙扶住他。 “皇后,朕这个皇帝当的憋屈啊。” “皇上~” 赫舍里未开口,泪先流,她将顺治搂在怀里尽量给予温柔,这晚,帝后一夜无眠,也未曾行周公之礼。 …… 次日,内阁召开紧急会议。 自京师事变之后,紧急内阁就掌握了中枢全部权力,可谓是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加强版。 会场上~ 蒋青云对自己的政治盟友们,简单通报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以翰林院编修王铎、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为首的逆党听信戾太后煽动,悍然发动了一场武装叛乱。” “他们带着家奴护院,加上少数不明真相的士兵,试图冲击紫禁城,被我的步军五营杀的干干净净。” “我不明白,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可笑、荒诞、滑稽。” 众人目瞪口呆。 …… 紫禁城,乾清宫。 护军急匆匆来报。 “禀皇上~首辅大人带兵入宫了!” “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顺治还未来得及反应,身披甲胄的蒋青云就已经踏进了乾清宫的门槛,只见他手按剑柄,昂首挺胸,就这么冷冰冰的望着顺治。 264 三公公的构思:把小顺治变成小万历 “大胆!御前见驾,为何不跪?” 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监居然冲出来指责蒋青云。 殿外四名甲士冲了进来,对其一顿拳打脚踢。 惨叫声中,蒋青云抱拳道。 “皇上体恤微臣,赐臣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臣感激不尽。此等阉宦,御前无状,狂犬吠日,还请皇上示下,该如何论处?” 顺治脸色发白。 “杖责20.” 蒋青云点点头:“杖毙!!” 一旁的三公公吓的后背全是冷汗,他没到自己手底下居然出了一个愣头青,真该死啊。 …… 顺治声音颤抖。 “首辅带兵进宫,所欲何为?” “禀皇上。昨晚,以翰林院编修王铎、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为首的逆党听信戾太后煽动,悍然发动了武装叛乱。好在步军统领衙门机敏忠诚,仅仅半个时辰就镇压了叛军,斩杀100余人,俘虏200余。” “好,好啊。” 顺治言不由衷的应着,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 蒋青云站在原地,宛如帝国擎天一柱,整个人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 “首辅,戾太后她?” “尚且在逃!经审讯,有叛军供述,皇上也参与了叛乱,不知是真是假?” “纯属谣言!朕怎么可能支持叛逆,绝对不可能。” “臣信皇上,眼下,参与叛乱的乱臣贼子们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示下?” “夷三族!” “遵旨。” 蒋青云一脸正气,顺治畏畏缩缩。 “皇上~镇压叛乱,首辅劳苦功高,当予赏赐。” 刚嫁入皇宫不久的赫舍里皇后突然从殿后转了出来,气质素雅,乍一看,皇后和中原士绅人家的女子并无两样,汉化的很彻底。 “是,皇后提醒的是。” 顺治终于反应了过来。 “朕、朕赏你内帑银5000两,皇庄1座。” 蒋青云摇头。 “首辅想要什么赏赐?” “臣想要这柄天子剑!”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的宝剑,这是上次紫禁城平叛时顺治暂时赐予的,名义上还属于皇帝。 首辅真是一个礼貌的臣子。 顺治深吸一口气。 “朕赐你了。” “谢皇上。” 临走时,蒋青云深深的望了赫舍里皇后一眼,心想,索尼的孙女倒有几分胆色。 …… “恩相留步。” “三公公,何事?” “恩相莫要误解,刚才那个小太监~” 蒋青云制止了他的解释,摆摆手。 “你无需解释,不如和我说说近日宫里的情况?” “是。” 三公公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娓娓道来,从顺治夜不能寐,废后大哭大闹,到佟妃怀孕,护军营内部矛盾,等等。 听完之后,蒋青云嘱咐。 “你去查一下孔四贞最近的入宫记录,回头送我。” “是。” 见三公公表情纠结,欲言又止。 “但讲无妨。” “奴婢近日读书,读到张居正改革,不禁心潮澎湃。可奴婢文化疏漏,怕理解有误,如蒙恩相得闲可否指点迷津?” “你读张居正改革干嘛?” “奴婢觉得或可借鉴。” 蒋青云愣了好几秒,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终于悟了,这小子踏马的心眼真多啊,他居然把自己代入了冯保! 我是张居正? 谁踏马的是李太后? “三公公,世人所求无非功名利禄,你求的是什么?” “奴婢是个废人,钱财女色于我无甚用处。” “知道了。” 蒋青云意味深长的瞅了他一眼,翩然离去。 次日。 顺治颁布圣旨,昭告京城,因首辅平叛有功,令其主理京城内外大小事务。首辅所至,如朕亲临。 众人默然,旗丁一声不吭。 有些事,想想都容易掉脑袋。 总之,有一双无形的看不见的大手在京城上空反复的拨弄。 …… 南城。 蒋府。 “夫君,妾有一事求你。” “讲!” “能否饶恕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 “是何人托你说情?” “废后!” “她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搬出皇宫了,这几日就住在礼部的驿馆内,不日将返回科尔沁草原。” “既然是夫人所请,我自当网开一面。不过,绰尔济父女需在京城居住一段时间,待局势缓和之后,或可返回草原。你告诉他们,如果擅自离京,后果自负。” “是。” 打发了江南,蒋青云从树上薅下正值盛年的三花猫,又捡起一块土坷垃,击退了蹲在远处房顶上的一只陌生猫。 “我不同意你们!” “喵呜~” “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你是首辅的猫,全帝国最尊贵的猫。按理说,你可以随便选妃。” 三花猫委屈的躺下了。 “但你吧,选不了妃,你只能选男宠。” “喵呜。” 三花猫听的聚精会神。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得听。改天,我给你选个品种好的、纯血的、身份尊贵的配偶。” “喵呜喵呜。” 三花猫很开心的走了。 猫没有梦想,所以过的很爽。人活的累,是因为所求太多。 …… 5日后。 《呼吁晋人自治书》终于传到了京城,阅之色变,百官震惊! 内阁召开紧急会议。 安亲王岳乐愤怒的拍案而起:“首辅,山西人造反了。” 蒋青云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 “安亲王,你说的没错,更准确的说是八大皇商和当地的部分官吏联手,妄图自成一体,拒绝服从中枢。” 周绍:“山西开了一个很坏的头!” 蒋青云:“周大人说的是,山西给其他省份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影响恶劣。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 祖大寿很罕见的开口了。 “首辅,速派侦骑窥视娘子关,娘子关是朝廷武力讨晋的关键关卡,如果娘子关在手,官兵随时可以讨伐。” “散会之后,我立即安排。” 蒋青云起身,环视众人。 “该来的总会来,没有山西,也会有陕西、江西,总归会有人挑头作乱的。如果处置不好,一两年内,就会有更多的省份效仿山西。” 冯栓:“打吗?” 蒋青云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 众人默契的聊起了其他话题,例如,粮价波动、各省欠缴、东南海情、以及吴三桂停止了对明军的围剿。 最终的结论就是——大清坐在柴堆上,只差一个火星子。 265 各省阳奉阴违,中枢无银可用 早朝,已经形同虚设。 文武百官懒洋洋的来到午门,懒洋洋的走进太和殿,懒洋洋的表示完全赞同内阁一切决议。 关我屁事? 不关我事! 我能管什么事?? 京城文武集体躺平,内阁六人忙的飞起。 尤其是首辅蒋青云,他才21岁,就因朝累的连敦伦这种有趣的运动都提不起太多兴趣。 但路是自己选的,含着泪也要坚持下去。 一位凤阳府的乞丐曾经说过:想乾纲独断,就会有批不完的奏折,操不完的心,签不完的字,杀不完的人。 一位格鲁吉亚的铁匠曾经说过:别怕苦,别怕累。先抡大锤,再敲小锤,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 征收秋赋的时节已过大半。 虽然京城里全是好消息,但内阁里全是坏消息。 第一条:娘子关被宣府总兵刚阿泰派兵抢占,官军失去了入晋的最快通道。 第二条:平西王吴三桂借口军中疾病多发,士卒病死众多,擅自率兵撤回云南休整。广东尚可喜以粤匪肆虐海防为由,也撤回了广东。这俩人显然形成了攻守联盟。 户部尚书周绍: “直隶丰收,无欠缴。” “山西丰收,欠缴十成。” “山东大旱,钱粮欠缴5成。” “安徽大旱,钱粮欠缴6成。” “江西丰收,钱粮欠缴3成。” “湖北大旱,钱粮欠缴7成。” “湖南大旱,钱粮欠缴8成。” “浙江大旱,钱粮欠缴6成。” “江苏大旱,钱粮欠缴6成。” 听到这,蒋青云实在忍不住了。 “江苏大旱?江苏这地儿会旱吗?换个水灾理由也行啊,他们现在是连装都不想装了啊。” 众人默然。 岳乐:“踏马的都怪山西人。” 苏克萨哈:“对!” 祖大寿:“首辅,打吧!总得挑一个出头鸟立威!” 冯栓:“江苏巡抚朱国治怎么说?” 蒋青云从袖管里摸出一封信丢在桌面。 “你们自己瞧吧。” …… ~下官上任伊始,遂以太仓、扬州两地为试点,清查当地大户田亩。 ~顺治十年,八月十二日。金厦海匪郑森麾下骁将甘辉率大船6艘突袭崇明县,随即登陆太仓,杀死知州以下500余人。 ~甘辉部横行松江3日,掠夺无数,之后扬长而去。据报,舟山张煌言部为其提供补给。郑部和张部互为犄角,窥视东南。 ~在这个节骨眼上,郑部入寇事件疑点重重。下官怀疑,有江南大户给郑森通风报信。 传阅之后,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寒气从脚底板往上涌。 麻烦大了! 这可以看成是江南大户释放的一种信号,朝廷若是再查欠缴,江南就会投靠郑森。 …… 数日后。 蒋青云莅临了忠诚的保定府,父子再见面。 “下官拜见首辅。” “孩儿拜见父亲。” 礼不可废。 蒋忠诚红光满脸,昂首阔步,说话极有气魄,和当初任六品骁骑校判若俩人。 蒋青云暗自感慨,这世上最好的滋补品不是海参,也不是鹿茸,而是权。 “爹,我是来检查的。” “早就准备好了。” 蒋青云低头翻阅,蒋忠诚娓娓道来。 “奉旨,直隶省扩大,下辖顺天府、保定府、永平府、河间府、天津府、正定府、顺德府、广平府、大名府、宣化府、承德府、遵化州、易州、冀州、赵州、深州、定州。” “省内,八品以上官员都换成了咱们的人。” “直隶绿营一共裁撤了2000余老弱,我安置他们去各地做了庄头、矿头。另募年轻健壮之兵丁6000人,我麾下共计有步骑兵22000人。按照你的吩咐,在保定和通州两地集中驻扎,拱卫京师。” 见老爹欲言又止,蒋青云再次强调。 “爹,集中驻扎是防止被人逐个击破,一旦有事,其他州县皆可放弃,京城必须控制。京城在,我们在。京城亡,我们亡。” 蒋忠诚点头。 “好吧。” “爹,今年兵部督造的枪炮我全部拨给你,粮饷充足,武备充足,你放手练兵。” …… “云儿,能不能把直隶的无主旗田给我?” “你要这么多田干什么?” “屯田,重建卫所兵。每人十亩地,一头牛,一个老婆,我保证直隶绿营能超过陕甘绿营。” “爹,直隶旗田我另有他用,不能给你。” “你要这么多田做什么?” “待时机成熟,我要编练一支脱产于农田的新军。” “新军?” “是,一切都是新的。” 蒋忠诚笑了。 蒋青云也笑了。 “云儿,我劝你还是看点兵书,我现在天天看《武经总要》,指挥艺术突飞猛进。” “爹,其实我对兵事颇有研究。” 哈哈哈哈~蒋忠诚实在忍不住了,他笑的很大声。 …… 十一月,雪花飞舞。 周绍悄悄造访蒋府。 “首辅,户部真的没钱了,正月之后,官吏薪俸、旗丁月饷、绿营饷银,统统都要欠饷。” “坐,一起吃个锅子。” 周绍食不甘味。 见他愁眉苦脸,蒋青云主动给他斟酒。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扣留吴饷,能顶两个月。” “平西王如果一怒?” “你担心他会造反?” “是。” “我倒想看看他怒了会怎样?冲冠一怒为红颜?” 周绍目瞪口呆。 半晌~ 他压低声音问道:“首辅,可否将计划透露一二?” “可以。” 蒋青云呲溜一口黄酒下肚。 “坦率地讲,如今格局与我预先谋划有些偏差,但既然发生了,我就必须接受现实。八旗伤亡惨重,离心离德,中枢式微是必然结果。户部今年能收上来4成粮,明年就只能收3成,后年就是2成,大后年怕是1成都难。” “财政是帝国的命脉,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我决定主动收缩,中枢放弃部分责任,譬如吴饷,一年可以省下来400万两。反正他也放弃剿明军了,算他违约在先,朝廷切断他的饷合情合理。” “您估计平西王会有什么反应?” “无非两种选择,反和不反。他若不敢反,我凭空省下400万两军费。他若敢反,兵锋必入湖南。湖南巡抚卓布泰是鳌拜的弟弟,皇帝的铁杆,湖南一省今年欠缴高达8成。卓布泰此人不可能为我所用,死活勿论。” 【诸位读者老爷,笑笑生将持续牢牢把握剧情走向,拒绝剧透,请求读者推广,小众赛道,需要同好。笑笑生的名言是——创作好似梦~遗,X满自溢,创作应该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无需用力,肆意流淌。求推荐~】 266 只道当时是寻常,误把天宝当开元 除夕,格外寒冷。 但京城内外鞭炮声不绝于耳,买卖兴隆,行人如织,内城的旗人和南城的汉人都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春节。 门头沟的煤炭、湖广的大米、山东的海货、江南的棉布、直隶的猪羊、口外的牛羊,流入京城千家万户。 一切都要归功于内阁首辅——蒋青云。 下着鹅毛大雪,八旗俸饷处门外排起了长龙。 一军官吆喝着: “首辅特批,过节费7两!7两啊!” 排队的众旗人面露喜色、交头接耳,如此,手头能宽裕很多,又能购置更多的年货了。 前后相连的俩个旗人排队无事,索性聊天。 “嘿,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谁说不是呢,今年全踏马是好消息,分宅子、涨旗饷,升品级、搞城建,咱八旗子弟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八旗?是五旗!” “嘘,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敢讲。” …… 领完了过节费,众人纷纷走向崇文门,从“忘记过去,忘记对错,面向未来”的牌匾下穿过~ 到南城的崇文门外大街,采购更多更丰富的年货。 海蜇、海参、咸肉、野味、咸鱼、茶叶、干果、瓜子、花生,糖果,看见什么就买什么,有多少就花多少。 旗人花钱,素来如此。 突然,远处有显赫仪仗开来,众人纷纷退避两侧,单膝跪地。 “首辅大人到~” 众人偷眼望去,只见京师第一权臣蒋首辅内罩软甲,外穿黑狐大氅,头戴红缨暖帽,端的是官威森严,文武双全。 首辅的护卫们头戴蓝缨帽、身穿灰大衣,瞬间,众旗人心脏抽搐,呼吸不稳,甚至想哀嚎。 PTSD,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蒋青云走向摊子,一会抓起花生捏捏,一会捞起海蜇闻闻,一会掐掐咸肉。 “掌柜的,生意还好吗?” “托老爷的福,小铺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一天能卖出去400斤花生瓜子,150斤海蜇。” “好,很好,非常好。”蒋青云兴致勃勃,“目前,京城物资极大丰富,生活极大改善,秩序极大稳定,我认为,咱们距离盛世已经不远了。” 有人带头鼓掌~ 众人纷纷大力鼓掌。 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首辅的话高瞻远瞩,振奋人心。 …… “首辅,不如提个字吧?” 顺天府丞武谨言精准地戳中了首辅的快乐点。 立马有护卫从附近的商铺里抬来桌子,摊开宣纸,压上镇纸,磨好墨汁。 蒋青云沉吟片刻~ 提笔写下:“要让京城家家锅里有一只鸡,马厩里有一匹马,炕上有一个老婆,外面有一份差事。” 寒风凛冽,雪花飘落。 蒋青云掏出自己的私印,哈了哈气,啪,盖下。 当天,“四一目标”就挂到了崇文门外大街市场大门口,供来往的人瞻仰。 形势一片大好。 旗人们拿了旗饷就拿去南城消费,南城百姓的收入因此暴涨,这个春节,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久违的幸福。 笑笑生抄诗云:“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只道当时是寻常,误把天宝当开元。” 千古贤相蒋青云! …… 正月休沐还未结束。 一个震惊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官场。 “首辅大人要南巡?准确吗?” “千真万确!” 众官员或兴奋,或恐惧,或幸灾乐祸,或反复揣摩。 很快,紫禁城也知道了,顺治兴奋的睡不着,每天去佛堂祈祷蒋青云速速离京。 自古以来,权臣都不离京,因为以古代的交通条件,到地方上巡视一趟动则一年半载,皇帝就有机会翻盘。 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道统。 但凡是皇帝,天然就拥有道统优势,更容易争取到人心。 权臣在京,大家慑于淫威,不敢靠近皇权。 权臣离京,嘿嘿嘿。 …… 南城,蒋府。 访客络绎不绝。 吏部尚书冯栓第一个造访。 “恩相,万万不可啊。” “老冯你坐下慢慢说。” “恩相,你绝对不能离开京城,否则,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啊。” “太危言耸听了吧?” “恩相,你糊涂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帮满洲八旗是靠不住的。” 望着急切的冯栓,蒋青云心里松了一口气。 “老冯,我是故意的~” 巴拉巴拉巴拉~半个时辰后,冯栓眉开眼笑的离开了蒋府。 …… 祖大寿也来了。 一见面,他就死死的盯着蒋青云,什么话也不说。 “首辅,京城是不是又要出事了?” “没有,我就是想南下巡视一番。” “首辅信不过我?” “非也。”蒋青云端起茶碗不急不慢地喝了两口:“老祖,我问你,平西王与你可有书信来往?” “有!”祖大寿犹豫片刻,“他给我送了1000两黄金,托我打听京师的军力。” “那你怎么回复的?” “我告诉他,我这个位置是虚设,管不了事,也不想管事。他想做什么与我无关。” 蒋青云点点头。 “老祖,咱们抛开立场,抛开顾虑,聊几句不当真的话。你觉得吴三桂敢造反吗?” “敢!” “他真敢?” “我这个外甥野心很大,疑心也重,如果他认为时机完全成熟,他会起兵!” “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大明和大清,孰优孰劣?” 祖大寿浑身一震。 …… 祖大寿刚走,安亲王岳乐又来了。 蒋青云一看见他就笑了。 “王爷,你也是来劝我放弃南巡的吗?” “不不。”岳乐连摆手,“首辅何等英明,首辅的决策何须我等多嘴。不过,您真的要南巡?” “是。” “您南巡期间,内阁怎么办?” “天塌不下来,可择一人代理。” “周尚书能力出众,勤勉有加,我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周绍他会随我一道离京。” “啊?” 岳乐眨巴着眼睛,一副困惑、狐疑、跃跃欲试的表情。 蒋青云暗中感慨,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我还没走,你们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 次日,三公公也来了。 他一见蒋青云就扑通跪下了。 “大总管,何至于此?” “恩相,你不能离京,你若离京,我等的事业就要半途而废了。” “哦?什么事业?” 三公公一跺脚。 “恩相,您就是张居正,我勉强做个凑数的冯保,您再挑一个李太后,十年之后,天下太平,重现盛世。” 蒋青云故意问道: “三公公,看来你很怀念大明?” “不,我恨大明。” “哦?” “大明在的时候,我全家死绝,就剩我一个孤魂野鬼。大清来了,我虽然做了太监,但至少吃饱饭了。” 蒋青云点点头。 懂了,这小子不简单,野心很大,居然敢自比冯保,而且,此人立场和自己并不完全相同,他不反皇,他是真保皇。 太监都保皇。 267 尊相父,启南巡! 正月初八,傍晚。 周绍再次来访,无需通报即被引到后宅。 “首辅,这是户部的账本。” 蒋青云接过,认真翻阅。 “所以,户部目前的库银,只能维持朝廷机构正常运转到五月?” “是!” “我走后,哪怕京城洪水滔天。” 周绍笑了。 蒋青云也笑了。 “首辅,您此次南巡有哪些必做的事吗?” “有!第一,解决东林党,控制江南钱粮赋税重地,我想让你做两江总督。第二,我准备召见黄宗羲,考察一下这个老夫子能不能用,我要开府建牙,组建自己的文士班底。” 俩人又聊了会,周绍告辞离去。 …… “少爷,您该喝药了。” 绿珠端着托盘来了。 蒋青云闷头就喝,药液入口微苦且腥,喝完之后,用茶水漱口。 “今儿轮到谁侍寝?” “九妹妹。” “你去安排一下。” “是。” 绿珠端着空碗离开,销毁药渣,然后去到蒋府第九房侍妾的院子。 “二夫人安好。” “九儿,少爷一会就到,好好侍奉,抓住机会。” “是。” 第九房侍妾年方十六,长的妩媚而健康,乃是民间公认的宜男之相,她入府不过半年,功业心正盛。 沐浴、梳妆、对镜贴花黄,换好看的衣裳。 一切准备就绪,门口传来脚步声。 “妾身见过少爷。” “嗯。” 一番无趣的耕耘,蒋青云下榻,在丫鬟的伺候下穿戴整齐离开房间,左右不过是一次例行作业罢了。 九姨太将双脚并拢靠墙,默默回味刚才的场景。 诞子之争,历来如此。 何况争的是长子。 按照如今府里的局面,谁若抢先诞下长子,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怕是娘家的土狗都安排能到崇文门站岗。 九姨太的父亲不过是直隶绿营的小军官,一想到自己将来携子回家时,父兄殷勤,亲戚巴结的美好场景,她用力合拢闸门。 …… 顺治十一年,第一次早朝。 内阁首辅蒋青云迈着坚定的步伐,昂首阔步走在紫禁城的道路上,彰显了大清不会亡坚的坚定信心。 一路上,侍卫低头,太监跪地,众臣弯腰。 首辅的气场很大,首辅的肩膀很宽阔,首辅的笑容像父亲。 “请首辅入殿。” 蒋青云这才迈过门槛,坐到专属座位上。 “朕听说首辅要南巡?” “是。” “太过突然,朕有些不舍。” “皇上,帝国南方不稳,臣想通过南巡稳定南方。” “首辅有心了。” 殿内陷入了沉默。 佟国纲出列:“皇上,臣请赐首辅全副钦差仪仗,并准用亲王服饰,节制南方四省事,可便宜行事。” 顺治还是摇头。 “朕不舍得首辅离京。” 蒋青云脑袋里瞬间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烟花,卧槽!卧槽!卧槽!福临你居然学勾践! …… “皇上,臣如果不去一趟南方亲眼瞧瞧,臣不放心。” “不!” 顺治从龙椅上站起来了。 “朕不许,首辅离京,万一京城有变,谁能替朕遮风挡雨啊?” 众臣纷纷摇头。 不能!不能啊! “皇上,臣会尽量安排好离京事务,确保京城万无一失!” “首辅你别说了,你不在京城,朕睡不着。” 索尼站出来了。 “皇上,就让首辅去吧,京城各级官吏空缺严重。江南素来是人文荟萃之地,首辅去了江南可以担任主考官从当地选拔一些优秀士子。” 顺治还是摇头。 一个坚持要南巡,一个坚持不许。 早朝不欢而散。 此乃一辞! …… 2日后。 蒋青云再次上表陈情,洋洋洒洒5000字。 顺治看完,批复三个字——朕不许! 之后,派侍卫退回蒋府。 此乃二辞! 许多人感动的涕泪横流,这里面既有聪明人,也有傻子,表面上看起来两种人没有区别。 京城暗流涌动,走亲访友,宴请喝茶。 茶楼、酒楼、青楼,私人会馆的眼线收集了大量情报汇总送至蒋青云桌上。 又是一次有效的甄别。 思想上反蒋之人满坑满谷。 …… 准备三请南巡的蒋青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多尔衮之女,东莪。 上次强行临幸,距今已有两年。 “来人,派一顶轿子去接东莪入府小住。” “是。” 当天,轰动全城。 蒋首辅公然临幸多尔衮之女,此举释放了什么样的信号? “摄政王沉冤得雪,估计要翻案。” “您还别说,您还别说,真有可能。” 多尔衮曾任镶白旗旗主,全体镶白旗人与有荣焉,他们认为蒋首辅是向镶白旗释放善意。 正白旗在这件事上的反应没有镶白旗那么大。 时隔两年~ 恐怖的蒋青云再次临幸了弱小的东莪,全然不顾东莪那弱小、无助、悲愤、倔强的气质。 你不愿意,关我何事? 我只是通过你的躯体拉拢镶白旗的忠诚罢了。 身为首辅,一切生活都是政治! …… 3日后。 东莪才得以回府。 八抬大轿,还有50名骑兵护送,坐在轿子里的东莪愤恨不已,突然放声大哭。 哭声凄厉。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格格哭什么呀?” “不知道啊。” “大概是喜极而泣!” “啊,对!对!” 众人连忙点头,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个解释好,因首辅宠爱,东莪愉悦的不能自己,喜极而泣! 从头至尾,全体镶白旗人没觉得被羞辱。 旗丁崇拜强者! 兵强马壮者可为旗主,能打胜仗者可为旗主,分赃均匀者更可谓旗主。 蒋首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杀人如麻,操控朝堂,且有湖北巨大的军功傍身,他是一位绝对的强者! 强者可以为所欲为,强者可以做任何事情而不被指责,哪怕是强抢东莪也情有可原。 我们旗丁有旗丁的周礼。 …… 正月末,早朝。 蒋青云再次上表。 三请三辞,才符合周礼。 众目睽睽之下,顺治眼眶微红。 “既然首辅如此坚持,朕也只能准了。” “皇考早丧,太后不在,朕年幼无知,平日里首辅谆谆教诲,耳提面命。即日起,朕尊首辅为相父。” “昭告天下,相父南巡!” “臣遵旨。” 炙热的阳光下~ 钦命巡查江浙皖赣四省钱粮军务兼内阁首辅兼皇帝相父蒋青云走出了紫禁城,骑上马背。 他忍不住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巍峨的紫禁城。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咔咔转动。 268 留给顺治的时间不多了~ ~ 顺治十一年三月末,蒋青云踏上了南巡的道路。 在启程之前,他做了五件事。 第一,拨给直隶绿营4000套棉甲,5000杆火绳枪,弓箭刀矛等军资无算,走的是正经流程。 第二,家眷离京,住进了保定府的直隶总督衙门。 第三,抽调心腹下属4000余人,大部暂居保定府,少部分随同自己南下。 第四,抽调满洲精锐旗丁3000(以镶白旗为主),抽调步军统领衙门1000人,组建钦差护卫。 第五,紧急内阁暂由安亲王岳乐负责。 …… 启程之日,顺治率文武百官步行送至永定门外20里。 万人送首辅,一步一回头。 再好的戏班子也演不出这种情真意挚的大场面。 蒋青云拱手:“时候不早了,皇上请回吧。” 顺治眼眶发红:“相父千万小心,早去早回。” “谢皇上,临行之前,臣还想向皇上索要两个人。” “何人?” “国师天机,大总管三公公。” “相父所求,朕无不准。不过朕只是有些好奇,相父索要此二人有什么缘由吗?” “江南多美女,臣想为在南巡之隙替皇上挑选一二身家清白、知书达理的妃嫔。国师在,可测八字。总管在,可贴身侍奉。” 顺治点头。 天机宠辱不惊,三公公脸色灰白。 “皇上,保重。” “相父,多加保重啊。” 在这种场合下,蒋青云还是对顺治保持了基本恭敬,再次拱手之后,潇洒的翻身上马。 三公公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 “首辅南巡喽~” 千骑狂奔,旗帜遮天。 春季的华北,野外飞沙走石,蒋青云扭头望去,见顺治仍站在原地挥手,此举充分表达了他的相思之情。 一刻钟后,顺治轻轻的呼出一口浊气,不经意的挺直了腰杆子。 “回宫。” “遵旨。” …… 紫禁城。 顺治每天通过邸报关注着钦差队伍的行军路线。 在皇帝的心里,大抵是这样的。 第一天,慈爱的相父离开了忠诚的京城。 第二天,不可明说的帝国首辅下榻保定府。 第八天,独掌朝政的权臣进入了山东德州府。 第十九天,卑鄙无耻的窃国大盗抵达了江苏淮安府。 第二十九天,来自汉军旗的怪物在扬州府无恶不作。 这一次,顺治很有耐心,就像一个真正的老猎手,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蒋青云过了淮安府,顺治才开始召见八旗官佐。 人,是最关键的。 一天之内至少召见20个旗人,谈话时全程屏退左右,从早到晚,孜孜不倦。 顺治很清楚,这就是他最后的窗口期,如果不能赶在蒋青云回京之前重新夺取控制权,他这辈子能混个汉献帝都算是东陵冒黑烟了。 …… 四千余人的钦差队伍沿京杭大运河南下,水陆并进,声势浩大,所用仪仗几近于皇帝亲自出行。 僭越,是权臣的底色。 事实证明,经过这几年的反复锻打,八旗子弟们对爱新觉罗氏的忠诚度大幅度下降。随行的满洲骑兵沿途护卫,恭敬有加。 下榻保定府时,蒋青云和老爹密谈2个时辰,期间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因为争吵声越来越大,文氏忍不住叩门劝阻。 “父子俩就不能好好谈话吗?” “你知道他现在有多大胆吗?”蒋忠诚把声音压到最小,“他居然秘密囚禁了太后,人就关在后院。” 文氏呆住了。 “爹,你不懂,太后是对蒙神器,关键时候可有奇效。” 蒋忠诚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爹,我警告你,在我南巡期间你必须按照我的安排做事。否则,身死族灭。” “好,好。” “你现在对着列祖列宗发誓。” 蒋青云在保定府停留了一天半,期间密集召见各部将官,或勉励或暗示,更是给老爹留下了缜密的战略安排。 保定城内粮饷充足,即使被围6个月也不会断粮。 用直隶包围京城的最终战略目标是——让所有人都对顺治失望。 …… 德州烧鸡好吃。 临清小吃不错。 淮扬菜很精致。 沿途,蒋青云不断和周绍推演当前的局势。 “首辅,大队人马是否要加快速度,打江浙赣三省一个措手不及。” “不必不必,我就是要让两江的大户们有时间筹划对抗。别担心,他们不敢造反,他们爱搞政治阴谋,搞民间舆论。” “我明白了。” “你看,京杭大运河的一头是京城,一头是杭州。你坐稳两江,等于捏住了这条大动脉,如果京城有事,你随时断粮。” “是。” “两江总督这个位置极其重要,你务必替我守住。” “首辅放心,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正说着~ 文氏来了。 周绍连忙起身。 “首辅,我先告退了。” “老周,趁着这几天坐船空闲,你再琢磨琢磨如何合理征收两江的赋税。” …… 文氏望了一眼周绍离开的背影。 “云儿,你很信任他?” “是,周师爷这个人靠得住,进退有度,行事谨慎。我想让他做两江总督替我捏住钱袋子。” 蒋青云起身让座。 “娘,你坐。” “目前中枢式微,许多省份听调不听宣,各省只是表面还遵从中枢,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握住直隶京师,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捏住两江,钱粮不愁。直隶和两江在手,我才能慢慢收拾天下。” “江南地区好就好在本土势力不强,东林党的根基很浅。相比于世家、豪族、土司,他们的显赫不过是浮沙一捧。” “直隶也是一样。” “两地的性质相同,但形成的缘由不同。直隶的本土势力被农民军和清军来回剿杀,十不存二。东林党是无根之木,看似茁壮,实则经不起一点大风。他们只想享受好处,却不想承担责任。殊不知,根深蒂固和承担责任是捆绑在一起的。他放弃了责任,也就等于放弃了根基。” …… 过了很久,文氏才轻声说道。 “我其实是想提醒你,抵达江南之后,你最好不要和满洲兵捆绑太深,否则会引起民间仇恨。” “我知道,钦差行辕和满洲大军之间会保持一定距离,我也会约束军纪。但没有威慑是不行的,若是没有威慑,谁会愿意交纳钱粮呢?” 文氏默默点头。 269 发不出旗饷的后果~ ~ 紫禁城。 “传~安亲王进殿。” 岳乐快步入殿,欲三磕九拜,立马被顺治扶住。 “堂兄,无需多礼,我们是一家人,坐。” “谢皇上。” “堂兄,朕知道你是为了大清忍辱负重潜入内阁和那蒋贼周旋。” “谢皇上。” 话虽如此,岳乐却紧张的四周张望。 顺治见状也不禁感慨,蒋贼之积威,恐怖如斯。 “这里没有其他人,今日之谈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朕召你前来想让你兼管户部和工部,速速清点存银、军械。” “臣遵旨,可蒋首辅多次在内阁会议上抱怨户部入不敷出。” “是吗?”顺治一愣,过了几秒钟又笑了,“他那是骗你们的,走,咱们一起去户部。” “遵旨。” …… 路上趁着间隙,岳乐忍不住问道:“皇上,夺权首先需要有足够的忠诚之士。” “朕近日至少见了几百人。” “怎么样?” “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以官爵金银。有人当场效忠,有人犹豫不决,有人吞吞吐吐。可见蒋贼虽然走了,积威犹存,朕~痛心啊。” 顺治的表情极其痛苦,他甚至不敢想,当自己重新亲政之后需要杀掉多少八旗异己分子才能肃清蒋毒? 岳乐突然问道:“皇上,太后可有消息?” “这正是朕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大约在8个月前,太后托孔四贞入宫和朕取得了联系。朕大婚之日,京城发生了一场未遂兵变,从那之后,太后就毫无音讯。” “太后是不是在躲避搜捕?” “但是蒋青云已经离开了京城,按理说,太后应该入宫和朕见面了。” “会不会是被捕了?” 顺治摇头好似拨浪鼓。 “按理说,如果太后被捕,总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君臣都沉默了,是啊,太后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 户部,被留下的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皇帝亲至,一声令下。 银库大门,缓缓打开。 堆积如山的空银架,空空无也的银箱,顺治看的额头冷汗直流。 “银子呢?朕的银子呢?” 无人能回答。 “朕要查账!” “皇上,事到如今,查不查账于事无补了。户部无银要出大事的,京师旗人的铁杆庄稼,京师官吏的俸禄,京师衙门的日常开支,还有吴饷、粤饷,还有直隶绿营的军饷。” 顺治头晕目眩,扶着墙许久。 “找几个户部的人来,朕要问话。” 不问还好,顺治就崩溃了,原来户部早就没银子了。 “岳乐,各省今年的钱粮赋税呢?快催催。” “是。” 岳乐嘴张了张,还是没敢说出真相。 自去年开始,各省欠缴日益严重,朝廷催也是白催。 他不敢说的原因是害怕顺治认为自己是在玩无间道,一怒之下,先杀自己泄愤。 …… 一路挣扎着回到皇宫,顺治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子又佝偻了。 “皇上~” 赫舍里皇后心疼的上前扶住。 “蒋贼他给朕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国库,朕没有银子,朕没有银子了。” “皇上,臣妾有个主意。” “快讲!” “借银子!” “找谁借?” “晋商富可敌国,世受皇恩,如果他们听说是皇上要借银子,怕是要乐的屁颠屁颠。” “朕立刻就办!” 等各省解送赋税是来不及的,远水不解近渴,借款!山西距离京城不远! 自从三月蒋青云离京之后,京城似乎一切如常,秩序井然,各司其职,但明眼人都闻的到空气里全是血腥味! 有的人主动离开了京城,躲避随时可能降临的无妄之灾。 有的人走不了,就开始生病,痨病起步,天花封顶,大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 …… 钱粮胡同,八旗俸饷处门前。 今儿是发饷的日子。 早已习惯了“巴普洛夫经典条件反射理论”的旗丁们排成了长龙,领取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份钱粮。 墙上绘着一棵金灿灿的“芝麻树”,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释放了铁杆庄稼还会往上长的信号。 排队的旗丁们看到这棵树就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今日,却不同以往。 银箱迟迟不到。 “诸位,诸位,紫禁城有旨,户部银库管理出了点小纰漏,账本被烧了,所以,本月的旗饷推迟一个月发放,粮食照常发,不会饿肚子。” 现场顿时沸腾了。 “铁杆庄稼怎么能推迟呢?” “咱家里也没存银啊。” “谁家有存银啊?都没有。” “首辅临走前给咱们存的银子,是不是被你小子给昧了?” 旗丁们特别的愤怒,习惯了从不拖欠,习惯了月光消费,你突然给咱来这出?这不是要人命吗? 巴普洛夫经典条件反射理论岂是说着玩的。 有旗丁询问: “这事有内阁的公文吗?” “对。必须有个章程。” 推迟发放旗饷的事闹哄哄的折腾了两天,最终,顺治被迫下旨安抚人心,表示这只是一次意外,下个月一定补发。 …… 乾清宫。 顺治愤怒的摔了一地瓷瓶。 “蒋贼!!!他把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丢给了朕,他哪是南巡!!他分明是出去躲债的啊!!!” 皇后、佟妃面面相觑,虽是妇道人家,也知道过日子离不开柴米油盐的道理。 没有银子,家会散。 没有银子,朝廷也绷不住。 “皇上勿忧,等晋商那边报效银子到了,即可解燃眉之急。” “快,再派人去找京城富户借,还有长芦盐商、山东孔府,都去借!” “且慢~” 佟妃突然开口了。 “皇上,恕臣妾无礼。这样借银子会引起天下不安的。” “没有银子,京城照样不安。” “皇上,雪中送炭的人少,落井下石的人多,自古如此。臣妾的父亲重伤在家时,每天吃药看病花销如流水,臣妾的哥哥为了借钱受了多少亲戚的冷眼。” 顺治安静了许多。 “皇上,山东孔府是世上第一趋炎附势,借钱的后果不可预料。不如打开内帑先顶一阵子,臣妾有些嫁妆也一并献出。” 赫舍里皇后:“妹妹高见,臣妾今儿就回娘家借钱。” 顺治一左一右搂住了两个真心待自己的女人,心里默念,额娘,你躲在哪里快活?为何不出来助朕? 270 东林不死,只是凋零~ ~ 常州府,无锡县。 东林书院。 门口有一副著名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众人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 众人伸长脖子,风尘仆仆的钱谦益携夫人柳如是出现在了视野里。 “钱盟主安好?” “时间很紧,诸位,咱们进屋说话。” “钱盟主请~” “诸君请~” 虚伪的谦让了一番,钱谦益走在了第一个,吴伟业走在了第二个,后面是乌泱泱的士绅们。 …… 进屋后~ 钱谦益环视众人,团团拱手。 “诸位,东林不死,只是凋零。今日,为了道统,咱们这些人又聚到一起了,好啊,真好啊。” 众人痛哭流涕。 柳如是对这一幕略感心酸,但不是很酸。 水太凉~ 看透了,不信了,不爱了,共情不了一点。 待众人充分抒发了忧国忧民的强烈感情之后,钱谦益从袖管内摸出一方手帕擦拭眼泪,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的坚毅。 “我从京城来,我想描述一下如今的大清政治格局。” 众人立马擦干眼泪,各自落座。 钱谦益,东南文宗,一开口就是锦绣文章。 “神州陆沉,名教黯淡,东林式微,百姓流离,道统沦丧。” “好在苍天有眼,京城连续发生了多次兵变,汉军旗人蒋青云一路扶摇直上,最终官拜内阁首辅,一手遮天,把持皇权,无人不从。” “钱盟主,那些满洲八旗兵也听他的指挥?” “是的。” 哗~ 屋内哗然。 众人激烈讨论,各种质疑之声甚嚣尘上。 “是真的吗?”柳如是也忍不住弯腰低声问道。 “是真的。” …… 钱谦益起身,示意安静。 “诸位,蒋首辅之才绝不亚于东林创始人宪成公,此人长袖善舞,纵横捭阖,把八旗收拾的服服帖帖。” “钱盟主,我不明白,满洲八旗兵为什么不反抗?” “好问题!” 钱谦益站起身。 “老夫来告诉你们,因为他站在大义的高地上杀人,他煽动敌人杀敌人,他借助兵变抓权力,他把所有人都整怕了,他争取圣眷,他利用圣眷,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比宪成公的手腕厉害十倍。” 屋内死寂。 又有人问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钱谦益仿佛回到了20年前登坛讲经的高光时刻,指点江山,听众如云。 “他的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等东林君子东山再起的良机,他必须依靠我们,才他没有其他选择。” 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站了起来。 “钱盟主,我张岱此生绝不效劳异族。” 钱谦益心中暗骂,张岱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装你妈啊,都是千年狐狸,谁不知道谁的心思啊。 “不!张老弟此言差矣。如今的大清和刚入关的大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京城不断发生政变,八旗内部互相攻杀,死伤无数,剩下的那点人已经撑不起大局了。我可以武断的讲,蒋氏内阁如今深陷泥潭,他下江南就是想寻找新的政治盟友。” 张岱似乎懂,似乎又不懂。 钱谦益不想再搭理这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落魄公子。 他站起身,豪迈的举起右臂。 “诸位,我有八字策略:借鸡生蛋,借尸还魂。我们要积极的融入新内阁,快速的占据有利位置,然后按照我们的想法去治理天下。要不了十年,朝廷就是咱们东林说了算,等于大明又回来了。” “诸位,赞成还是反对?” 屋内迟疑了片刻,众人纷纷举手。 …… 张岱很不服气,又问道:“钱盟主,你去京城贺寿,蒋首辅他给你封了什么官?又给我们封了什么官?”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钱谦益就火得不行。 “张岱,你当朝政是你的过家家游戏吗?上下嘴唇一磕,人家就把朝政大权拱手送你?朝政是要争取的,靠实力靠手腕争取的。你当蒋首辅和你一样,一开心就送朋友几千两银子?” “荒唐!” “幼稚!” “不可理喻!” 钱谦益字字诛心,张岱被他骂的满脸通红。 “我、我、我不干了。” “不送。” “告辞!” 张岱怒气冲冲的走出屋子。 钱谦益:“将张岱除名,我们东林不需要这样的花花公子。” …… 吃完午饭,继续开会。 事关高官厚禄,众人谈兴特浓。 “钱盟主,蒋首辅是不是想得到咱们江南的钱粮?” “当然!” “那可不行。” “不,不。钱粮是我们讨价还价的手段,我的想法是,以江南钱粮换取入阁席位。” “几席?” “除他之外,尚有5席。我们要3席。” “盟主英明。” 吴伟业低声问道: “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那就别怪咱们反清复明了。咱们还有路子,咱们和舟山的张煌言,金厦的郑森之间一直有联系,偶尔还偷偷支援些钱粮。” 众人纷纷点头。 “盟主,除了我们东林,蒋首辅还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永远喂不熟八旗。而且我发现他手底下没有文士班底,只有一帮武人。他尊重东林,则双赢。他不尊重东林,则两败。” …… 傍晚时分。 “报~江苏巡抚朱国治派人送来了帖子。” “拿来。” 钱谦益拆开一看,笑了。 “五月初八,钦差船队抵达苏州府横塘码头,我等皆需前往码头迎接。咱们凑份见面礼,先派人到江北送给钦差大人。” 众人纷纷点头 傍晚时分。 钱谦益又提出了一个方案。 “光示好还不够,我们要让蒋首辅看到真正的东林力量,他才会重视我们,尊重我们。要让他明白,东林是他的合伙人,而非他的下属。” “盟主的意思是?” “那天欢迎的时候,给他一个下马威!” 众人面面相觑。 钱谦益得意的轻抚长须。 “钦差仪仗一到,咱东林的弟子们集体出动,捧着孔夫子的像,当面弹劾江苏巡抚朱国治残暴不仁。” “他如果不听呢?” “扛着大成至圣先师跪他,他敢受?” 众人纷纷点头,有道理。 “妙!妙!妙计啊!” 271 大成至圣先师跪首辅! 长江北岸。 蒋青云抱着三花猫,天机和尚攥着手串,望着脚下的滚滚长江,许久无言。 “和尚,你还记得崇福寺暴雨那一日,你和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 “再说一遍吧。” “贫僧当时说,虽有一小撮看透六界之人,可终究心性太柔,手腕太软,他们只能牢骚满腹,写些酸腐文章妄图唤醒世人。只有你我这般心有魔性却又心怀悲悯之人,才能改变这污浊人间。” 蒋青云轻轻合上小猫的耳朵,怀里那懂事的小猫就自动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不看,不听,猫的心灵就是干净的。 猫不需要奋斗,猫可以躺平! 蒋青云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语调极其平静。 “我的身后是魔界之兽人,我的前方是人界之虫豸,不日,我将率兽族大军渡江屠戮狡诈虫豸。” “施主有大慈悲。” “和尚,不如你也还俗吧。公门好修行,一朝权柄在手,你可以渡人无数。” 天机摇头。 “不,贫僧只想渡一人。 “谁?” “皇帝。” 蒋青云放出了怀里的三花猫,望着已经成年的小猫在江边奔跑捕捉蝴蝶和蜻蜓,玩的不亦乐乎。 “麦子熟了3000次,皇帝出家第一次。这将是一次足以青史留名的伟大试验,我原则上不反对。” …… 长江之畔,扬州府下辖小镇仪征。 钦差行辕连绵十里,旗帜飘扬,安静而有序。 扬州城头的血迹未干,不宜过度刺激民心。扬州知府每日组织民夫送来食物给养,恭顺有加。 如此安排,彼此都好。 对于蒋青云来说,满洲八旗是一柄趁手的柴刀,在走出山区之前,手里的柴刀不能丢。 我从魔界来! 守序邪恶! 正如天机和尚所说: 谦谦君子改变不了天下! 谦谦君子根本接受不了政治的污浊黏糊! 谦谦君子压根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只能改变屋前屋后,但能做到这个程度也不错了! …… 帐内。 伙夫送来饭菜,三公公用银筷子挑出一些放入银碗里,开始试毒! 周仓无语的撇嘴,他觉得这个死太监是嘴馋,试毒这可是一份好差事!和首辅吃一样的饭菜,美死了! 其实他不懂太监。 三公公虽出身卑微,心眼却是七窍玲珑。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说之前顺治对自己还颇为信任的话,永定门送别之后,顺治对自己不会再有一丝信任。 自己被贴上了醒目的“蒋党”标签。 三公公被迫和皇权切割了。 摆在三公公面前只有一条道——今生今世,牢牢攀附住蒋首辅的大腿,唯蒋首辅马首是瞻,把蒋首辅放在皇帝之前。 两刻钟后~ 蒋青云开始慢条斯理的进膳,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长江当然要吃江鱼啦! 煎炒烹炸、炖煮熬煨、烟熏火烤、清蒸凉拌,顿顿不重样! 只吃活鱼! 鱼吃了一半。 有人通报。 “禀首辅,钱谦益派人过江送来了礼单。” “拿来。” “是。” 10万雪花银! 10名绝色女子! 10匹良马! 10座园林! 10尊佛像! 寓意十全十美,礼单后面是用小楷写的东林党成员名字,密密麻麻,宛如蝼蚁。 蒋青云随手丢到一边。 “收下。” “是。” …… 3日后,台风终于远离。 钦差行辕拔营渡江,过程持续了足足3天。 长江下游江面宽广,可谓天险,战争优势在南,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镇江——无锡——苏州。 位于苏州府城西北方向横塘码头,江苏巡抚朱国治率文武百官、士绅乡老翘首以待,鼓乐鞭炮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如此盛事,江南地区稍有身份的人都来了。 东林党来了300多人,皆着统一的青色文士服,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钱谦益背着手站在东林的最前头,气质儒雅而潇洒。 朱国治心中隐隐不安,东林这帮王八蛋不会要惹事吧? …… “来了!” “钦差大人来了!” 瞬间,码头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全是笑脸。 船队航速缓慢。 半刻钟后,悬挂明黄旗帜的船队抵达码头,陆续放下跳板。 仪仗显赫,护卫如云,宛如皇帝出行。 吴伟业望着这一幕,有点紧张。 “老钱,我有点担心。” 钱谦益头也不回。 “老吴,别怕。拿出咱们的东林的骨气,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正说着~ 甲板上,三公公开嗓:“钦命巡查江浙皖赣四省钱粮军务兼内阁首辅到~” 蒋青云走到船舷,频频挥手,笑容满面。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朱国治用余光瞥了一眼,恰好看到钱谦益转过身,对着众东林成员挥舞手臂。 不好~ 要出事~ 朱国治低声吩咐师爷。 “你去警告钱谦益,在这个节骨眼上莫要滋事,否则我饶不了他。” …… 晚了! 钱谦益、吴伟业等四名东林党的核心人物已经抬出了一尊孔夫子木像。 身后~ 十几名举人老爷举起了“至圣先师”,“大成至圣文宣王”,“玄圣文宣王”,“先师尼父”等等木牌。 钱谦益振臂一呼:“东林群贤,为民请命,苏抚残暴,抗税有理。” 数百名士子跟着振臂高呼盟主的十六字口号。 “东林群贤,为民请命,苏抚残暴,抗税有理。” 瞬间,码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江苏巡抚朱国治更是被气的七魂丢了六魄。 “反了,反了!” “钱谦益这个老猪狗,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咱江苏添乱,若要说他背后没有逆明势力指使,我断断是不信的。” 抚标副将拱手: “抚台,抓人吗?” “不行。” “末将带兵驱散他们!” “慢着!” 朱国治本就是心狠手辣之辈,但他的狠辣是对下,蒋首辅没有发话,他哪儿敢发号施令? 越俎代庖,这可是官场大忌哟。 他抬头望去,只见蒋首辅站在船舷边对几名随从嘀嘀咕咕、指指点点,脸上并无愠色。 蒋首辅为何不惊慌? 蒋首辅为何不暴怒? 蒋首辅他准备如何应对? …… 高大的御船甲板上,蒋青云背着手,盯着那尊慈眉善目的木头塑像,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钦差卫队听命。” 272 暴打东林党 “卸甲!” “丢掉兵器!” 蒋青云往底下一指。 “弟兄们,看见那群举着牌子的读书人了吗?” “看见了!” “都听好了,每踹一人落水,赏5两。每扒一件衣裳或者一顶帽子,赏5两。用拳头,用军靴,用皮带给我狠狠的打,打的他们头破血流!打的他们斯文扫地!打的他们半个月爬不起床!” “遵命。” 众士兵兴奋的单膝领命,随即争先恐后冲下跳板,冲向众读书人,为了包揽赏银,他们来了个左右包抄。 东林众人微微骚动。 “盟主,怎么办?” …… 钱谦益提起一口气。 “不要慌!!” “跪~” 说罢,至圣先师像跪了。 众儒家子弟也跟着跪了。 他们的下半身虽然跪下了,上半身却挺的笔直,用力昂起头颅,瞪大眼睛,悲愤、弱小、猥琐、又倔强。 世人都说读书人胆儿小,其实并不尽然。 若有升官发财之路,他们浑身是胆!堪比赵子龙! 著名的苏州府吴县不第书生金圣叹就在其中。 他举起瘦弱的拳头,给周围的人鼓劲:“众目睽睽之下,至圣先师磕一个头,两江官场就有一顶顶戴落地。” 不得不说,这帮人花样很多。 奈何兵丁们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赏银! “我漕~” 冲在最前头的矮胖兵丁一个飞踹,至圣先师像飞出去了。 瞬间,所有人血液冰冷。 不是? 至圣先师都要挨打?? 说好的至圣先师一跪,两江官场顶戴纷纷落地呢??? …… 钱谦益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秀才遇上好兵,有理说不清! 这帮丘八连至圣先师都敢打,自己这个盟主算个球。 然而,多年装哔的老钱气质出众,一看就知道是首犯。 “快~抓住那个长胡子的。” 俩丘八从后面一脚飞踹,钱谦益也飞出去了,五体伏地,嘴啃烂泥。 他的帽子被抢走了。 5两! 他的靴子被抢走了。 5两! 为了多拿赏银,俩丘八索性把他翻过来,扒他身上的文士服。 钱谦益一边反抗,一边悲鸣:“士可杀不可辱!” “我漕你妈~” 一拳打脸,瞬间噤声。 俩丘八把钱谦益拎起来,对着腹部一顿老拳猛捣。先把人打晕,后扒文士服,这就轻松多了。 扒完之后~ 俩人合力拖着光猪一般的钱谦益,小跑冲向大运河。 “一二三~” 俩人同时发力,把被打晕过去的钱谦益抛入运河,扑通,激起巨大的水花~ 好在已至初夏,水不凉。 钱谦益是常熟人,本就会游泳,还能在水面勉强漂浮,不至于沉下去。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艘小船。 船夫将他拉上船,泪眼婆娑的柳如是站在船尾望着这个狼狈好似待宰猪狗的老男人。 “牧斋,你若在弘光元年勇敢殉国,何须被人一辱再辱?你本来可以和史阁部并列青史的。” “牧斋,你后悔吗?” 面对美人的责问,钱谦益无言以对,默默蜷成一团。 过了许久,钱谦益喃喃自语。 “千古艰难唯一死!哎~” 柳如是的内心整体崩塌了。 …… 岸上,殴打还在继续。 金圣叹和几名秀才拼死护住榆木雕的孔夫子像。 他们奋力大喊: “顺治皇上钦封孔子为至圣先师,你们这样做是要掉脑袋的!!” 若放在寻常,这番话确实能唬住丘八。 但今儿不一样,下命令的是蒋首辅本人,蒋首辅是何许人也,相父!既是帝国的相国,又是皇上的假父。 砰砰砰,疯狂的拳打脚踢之后,一名丘八犹觉不过瘾,索性举起木像猛砸金圣叹。 “砸死你!砸死你!!” 金圣叹被砸的头破血流。 俩名丘八拖着瘦弱宛如小鸡仔一般的金圣叹走向河边。 “去你妈的!” 金圣叹也被丢进了运河,但他激起的水花远不如钱谦益大。 …… 船舷。 护卫们拦住了一名欲登船的官员。 “站住!” “首辅!首辅,是我啊!我是江苏巡抚朱国治!” 周仓走了过来。 “放行。” 蒋青云背着手站在船头。 朱国治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扑通跪下。由于太激动,他整个人都在哆嗦。 “首辅,下官对您的钦佩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 “首辅,您打的好,打的好啊。” “下官虽然也是名教弟子,可下官认为抬着至圣先师像冲击朝廷的例子绝不能开。果断镇压,才能维护朝廷尊严!无论如何,至圣先师也不能凌驾于朝廷之上。” 蒋青云缓缓转身,走向朱国治,压迫感十足。 “朱国治,你眼睛不好,我不怪你。那玩意是至圣先师像吗?” 三公公端来了椅子。 蒋青云潇洒落座,轻启朱唇:“分明是五通神像!” 朱国治只愣了两秒钟就反应过来了。 “对对,在苏州府城西南方向有座上方山,山上就有五通神庙!江南地区的愚民常去五通神庙借阴债!” 蒋青云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朱国治,眼下有两件事,你去办!第一,发掘东林众僚的道德劣迹。第二,查清东林众僚隐匿田产。” “做的好,你继续留任,做不好,我给你挪个地儿。” “嗻。” 朱国治连忙磕头,后背全是冷汗。 …… 苏州府震惊! 苏松常三府震惊! 江苏、浙江、江西三省震惊! 常州府,无锡县。 几十名当地的读书人在县城里走了三圈,他们振臂高呼:“头颅可断,道统不可丢,吾辈要与那姓蒋的钦差斗争到底。” 知县老爷缄默,因为他知道钦差大人藐视士林是假,催收欠缴钱粮是真! 其他事情都可以支持,唯独催收欠缴钱粮这件事不行,因为知县老爷家里真的有欠缴钱粮。 市民小民激愤不已,议论纷纷。 “殴打读书人这种事情真的太过分了。” “是啊是啊。” “可是官府以前也杀过读书人啊。” 一名路过的年轻读书人停住了脚步,悲愤的解释道。 “那能一样吗?” “士可杀不可辱。高贵的读书人可以被杀头,但是不可以被羞辱,这完全是两码事。他们敢居然羞辱至圣先师,那可是至圣先师啊。” 游行的读书人们哭的不能自已,他们实在是无法接受至圣先师无法护体的现实。 装都不装了,这该死的大清国。 楼上的青楼女子哭了,用香香的手帕擦拭眼泪。 蹲在街角的乞丐也哭了,任凭眼泪冲刷脸上的积灰。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至圣先师到底是哪个大师?但是这种能和高高在上的文曲星们公开共情的感觉可太好了。 与有荣焉~ 尼采曾经说过:上到国王,下到乞丐,都有精神需求。 尼采是对的! 总之,江南地区暗流涌动,思想上反蒋之人车载斗量,满坑满谷。 273 妾身柳如是,敢问尊驾是? 苏州府阊门外,十里山塘街。 蒋青云征用了一户东林士绅的私宅作为钦差行辕,行辕一边是大酒楼,另一边是青楼。 对面是戏园子。 斜对面是首饰铺子、古董铺子。 总之,这会的山塘街是一个能散尽千金的繁华地。 “军爷,饭菜来喽。” “进去吧。” 老规矩,试毒!酒楼掌柜的先尝一遍,周仓再尝一遍,按理说是够了。 “慢着,咱家还得尝一遍。” “有这个必要吗?” “马虎不得。” 三公公一手端碗,一手持公筷,每道菜里夹一筷子。 …… 江南地区酒楼的饭菜分量本来就小的可怜。 越是高端,越是小量。 如此试毒,最后能端到蒋青云面前的分量可想而知。 桌上。 锃亮能照见人影的白瓷浅碟里,几片新鲜花瓣垫底,花瓣上面是两方红烧白萝卜,一方羊肉,再淋上半勺浓油赤酱的汤汁。 这道菜叫——“洋洋得意”。 蒋青云伸出筷子夹起唯一一块羊肉方块放入嘴里,还没来得及品尝滋味,不堪重负的羊肉就化进了喉咙。 “云儿,你没吃饱吧?” “我真想把掌柜的抓过来打一顿,每天20两银子伙食费,他就给我吃这?” “算了,传出去难听。” “一群刁民,反了天了。” 蒋青云骂骂咧咧地端起特别小巧玲珑的饭碗,三口吃光。 …… 山塘街附近数里的一处河畔小集镇,聚集了七八家店铺、十余家摆摊,基本能够满足附近村民日常消费。 没吃饱的蒋青云出来溜达,第一个目的就是填饱肚子,第二个目的是了解民生。 大批便衣护卫一路跟随,保持3丈距离。 一碗柴火馄饨、两张猪油烧饼下肚,蒋青云一抹嘴。 “老人家,如今家里日子怎么样?” “还成。” “你家有几口人?” “5口。” “几亩田?” “12亩。” “这么少?” “客官,这就不少了,咱苏州府人多地少,能占一百亩地都算富贵人家。” “你全家一年纳粮多少?服徭役几天?” “你是干嘛滴?”摆摊的老汉瞬间警惕。 “我是北方来的客商。” “别问了,我不知道。” “你要是这般恶劣态度,我吃饭可不给钱啊。” “无妨,你走吧,快走吧。” 蒋青云丢下一串铜钱,扬长而去,心中略感懊恼,穿越不过区区数年,自己怎么把基层打交道经验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真不该啊。 穿透式考察?微服私访?其实是一样的。 …… 回到行辕。 朱国治早已在此等待。 “首辅,下官已经抓捕了那一日参与闹事的东林党人212人,另有41人畏罪投水自杀,在逃之人数目不详,正在紧密抓捕中。” “钱谦益呢?” “他逃回常熟老家,又被下官抓回来了。” “此獠当诛。” “首辅高见!” 朱国治笑的咧开了大嘴。 “你笑什么?” “回首辅,这些人煽动百姓,操控舆论,隐匿田产,和官府斗智斗勇,实在可恨。下官一想到这帮伪君子上刑场被围观百姓丢臭鸡蛋烂菜叶的样子,下官就觉得浑身舒泰。” “对待东林,我们要从舆论上击败他们,还要从道德上审判他们。既要杀人,也要诛心。” “是。”朱国治想了想,又低声道,“按察司的差役们抓捕钱谦益的时候,他那位夫人也跟着来了,人目前住在沧浪亭。” “倒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啊。” 蒋青云陷入了沉思。 …… 沧浪亭,其实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 除了园林设计精巧,更有许多的名人光环加持,如苏舜钦、章淳、韩世忠、欧阳修等人都曾是此园的主人。 著名评论家笑笑生曾经说过: 名园就像名妓,往往辗转于诸多主人之手。转手的次数越多,反而越值钱。 这一日小雨淅淅沥沥~ 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蒋首辅慕名而来探访住在名园里的名妓。 沧浪亭外,一池春水绕园。 蒋青云走过石桥,步入园子,只见假山堆迭,池沼相连,复廊曲折,亭台楼阁,花草树木。 江南园林层次多,景致深,绝无一眼看到底之可能。 布景讲究一个不对称! 游客无论站在哪个地点,往哪个角度看,都应能看到一副完整的山水画。 沧浪亭虽然占地面积不大,却是由海量的财富和顶级的士大夫审美堆砌而成。 突然~ 有琴声隐约传来,蒋青云遂举手示意贴身护卫止步。 竹林之下,池水之畔。 一女子翩然起舞,身姿曼妙,体态婀娜,时而跳跃,时而旋转,所穿衣裤极其朴素,单、薄、素、长、微微贴身,却不妖艳。 舞蹈造诣极高,一举手一回眸皆不简单。 此情此景,蒋青云瞬间领悟了江南园林艺术的精髓。 一个偌大的大家族住在清幽的园子里,偷小叔子的偷小叔子,盯儿媳的盯儿媳,泡丫鬟的泡丫鬟,眼不见为净。 峰回路转,高低起伏。 随机的浪漫,突发的激情。 就好比现在! 蒋青云就在窥视风景,风景却浑然不知。 总结:将来有了自己的园子,得多养几个漂亮女人! …… 蒋青云琢磨,柳如是年近40,却毫无岁月痕迹,一举一止宛如少女,其盛颜之时该是何等美妙? 欣赏了一阵,他走出竹林。 琴声瞬间戛然而止。 但柳如是尚未察觉,仍在舞动。恰好一阵微风吹过,树梢蓄积的雨水纷纷落下,好似局部中雨。 柳如是连忙后退避雨。 一回头,恰好四目相对。 此刻,江南园林的艺术含量拉满。 蒋青云微笑,将其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番,感慨多一两则腻,少一两则柴,17世纪没有高科技,所见应是所得。 “夫人可是柳如是?” “啊?” 孰料那妙龄女子十分震惊,纤手捂嘴,做不可思议状。 蒋青云心里一咯噔。 搞错了?? 不会吧??? 见他如此表情,妙龄女子脸红红,扭头轻唤一声。 “娘!” 蒋青云瞬间脑瓜子嗡嗡,荷花池畔,柳树荫下,有一颇为成熟的紫裙女子向自己缓步走来,弯腰施礼,不卑不亢。 “妾身柳如是,敢问尊驾是?” 274 小蒋好色,意在郑森 错把闺女当老母,蒋青云不禁心生尴尬。 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番柳如是,见其衣着华贵,体态清减,妆容精致,姿态挺拔,不卑不亢。 再细看,就瞧出岁月的痕迹了。 是啊~ 岁月长河日复一日的冲刷,在长河中艰难跋涉的衮衮俗人又岂能不被侵蚀呢? 见对方沉默不语,柳如是心中顿时猜到了八分。 沧浪亭虽然不比巡抚衙门戒备森严,却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能让园子的主人一声不吭放进来的客人,又如此年轻。 只有一人! 抓走自己丈夫的那个人! 柳如是退后一步,再次弯腰施礼。 “妾身柳如是,拜见首辅。” 她呆立一旁的女儿瞬间惊呆,呀,一声惊叫,随即自己捂嘴。 …… 蒋青云微微颔首,柳如是是见过大世面的,八面玲珑,心思精巧,她能猜出自己的身份并不稀奇。 “夏日炎炎,还请首辅挪步,到那边的望山楼小憩。” “淑儿,你且回屋。” “是。” 柳淑弯腰,起身,转身、留头、回眸,一气呵成。 蒋青云一痒,踏马的,小蹄子眼里藏勾,身段藏刀,家学深厚啊。 望着那道飘然远去的倩影,蒋青云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着远处窥视的贴身护卫挥挥手示意今日无事勿要打扰。 俩人一前一后。 走在前面的柳如是心里酸楚,既恼火又欣慰,恼火的是自己女儿略显轻佻,欣慰的是女儿确实成熟了。 俩人一路无言,移步换景,穿过一段弯曲的复廊后,终于抵达了望山楼。 所谓望山楼,是一座三层的观景木楼。 “首辅请。” 俩人又是一前一后上了楼,上楼后,蒋青云先观察了一下楼内环境,后推开窗。 此楼静谧,进行私人谈话极为适宜。 “妾身为首辅泡茶。” “嗯。” 蒋青云一掀长袍,故意落座于稍远之处,且背靠墙壁。 柳如是何等玲珑,心知是是防着自己用炭火沸水突然袭击,但她不露声色,默默挽起袖子,露出皓腕。 烫壶、投茶、洗茶、冲泡、分茶,动作如行云流水。 最后一个环节——奉茶。 柳如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捏起其中一茶杯,送到朱唇边,未曾以衣袖遮掩,喝光之后,又端起一杯。 袅步轻挪,低头垂目,双手奉上。 “请首辅品茶。” 蒋青云伸手接过,先看汤色,再嗅茶香,最后轻啜一口,轻赞一声:“好!” …… 男女见面,应喝新茶,此乃周礼。 喝茶之后就该进入正题了。 “柳如是,你坐~” “是。” 俩人对面而坐,四目相对。 蒋青云: “徐佛也回来了。” “徐妈妈?她在哪里?” 柳如是神情有些激动,呼吸骤然不稳。徐佛是她的启蒙老师,是她的引路人,是她的“妈妈”。 徐佛,是柳如是的伯乐。 “她在钦差行辕,你随时可以去见她。” “谢首辅。” 柳如是心中石头轰然落地,从刚才的话里她嗅到了高抬贵手的味道,暗生窃喜。 …… 蒋青云仿佛自带X光机扫描,一句话,就把她从云端打落地面。 “钱谦益会被明正典刑。” “为什么?” 柳如是眼眶微红,攥着手帕。 蒋青云的声音平静而坚决。 “钱谦益,东南文宗,名噪一时,如此人物,国破之时,本该殉国成就一番佳话。纵然苟且偷生,也该自行剃发躲入山林,从此臊眉耷眼的度过残生。他却粉墨登场,苦求高官而不得。钱谦益,禽兽耳。” “我杀他,是为警醒世人。我杀他,是为正本溯源。” “首辅,能饶他一命吗?”柳如是离座下跪。 蒋青云居高临下,并不搀扶。 “钱谦益不死,陈子龙、夏完淳、史可法,甚至马士英他们算什么?” 柳如是失声痛哭,哭了一刻钟后她的情绪逐渐平稳。 “妾想戴孝,送他最后一程。” 蒋青云点头。 十里红妆,明媒正娶,不惧骂名,钱谦益对不起天下人,但对得起柳如是。 如此请求,合情合理。 “准了。” …… “柳如是,你认识郑森吗?” “他年少时曾在江陵求学,是拙夫的得意门生。” “我想招揽他。” “这不可能。”柳如是又追加了一句,“郑森是一个有理想抱负的青年,他和陈子龙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蒋青云笑了。 “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首辅乃是一世枭雄。” 枭雄?英雄?两者之间的差异细细品味还是很有意思的。 “柳如是。” “妾在。” “你评价一下大清入关?如实评价。” 柳如是擦干泪痕,眼神清冷,缓缓道来。 “关外蛮夷,残忍血腥,愚昧野蛮,铁蹄之下,道统不存,神州陆沉,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光复?当时清军入金陵,妾本想随夫投水殉国,孰料他~” “你评价一下钱谦益是什么人?” 柳如是潸然泪下,硬生生挤出两个字。 “汉奸!” “好~” 蒋青云拍案而起,步步紧逼。 柳如是步步后退,竟是被逼到了墙角。 面对眼神灼热似炭火的帝国首辅,她扭过头去,连连摆手,低声道。 “首辅,不要。” “为何不要?” “与伦理不符。” 蒋青云一愣,好有道理。那我赶紧斩了钱谦益,你就成寡妇了,等你成了寡妇,就不存在与伦理不符了。 …… “首辅日理万机,若停留过久耽误了政事,妾罪孽深重。” “夫人,泡茶。” “是。” 柳如是梨花带雨,妆容微花。 茶水越煮越有味儿,女人越大越懂事儿。 “神州陆沉,道统沦丧,幸而有首辅这般枭雄人物从天而降,力挽狂澜。却不知首辅是否心向大明?” 面对试探,蒋青云并无遮掩之意。 这两年折腾下来,可着四九城谁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那又怎样,个个学鸵鸟把脑袋埋在沙子里。 “每一个灭亡的王朝,其实早就该亡了。煌煌王朝,带甲百万,江山万里,百姓亿兆,怎么突然就亡国了呢?早就烂透了,早就失望透了。所有的亡国都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命中注定。所以,夫人,你说这大明还有必要挽救吗?” 柳如是表情黯然,摇头。 不过,她敏锐的捕捉到了称谓的变化,从直呼芳名到尊称夫人,释放了什么样的信号? 275 同场竞技,母女翻脸 柳如是的前半生颠沛流离,从云间孝廉,到复社才子陈子龙,到东林文宗钱谦益,再到如今的不可名状。 若按照程朱理学,沉江!大石头沉江! 可事实恰恰相反~ 这娘们儿活的比谁都滋润。 正如笑笑生所说:名园和名妓,转手交易的次数越多,反而越值钱,越有知名度,越被世人追捧。 普通人和普通宅子,恰恰相反。 其中缘由不可细究。 人嘛,骂归骂,做归做。 就好比当上首辅之后,蒋青云下令解散了红宫的所有女子,全部许配给直隶绿营的中低层军官。 对于这些军官来说,皇上亲自宠幸过的女人,如今却成了自己的老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军官们眉开眼笑,对蒋首辅感恩戴德。 蒋恩浩荡! …… 世上有一类女人是藤蔓,她们的一辈子是“努力攀高枝“的一辈子,嫌贫爱富是肯定的,但仅仅用嫌贫爱富来概括也是有失偏颇的。 从极小年龄开始,她们就被反复灌输努力攀高枝的理念,被反复教导攀高枝的技能,琴棋书画、社交礼仪,歌舞女红、化妆合诗。 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向上取悦。 “攀高枝”就像是一道钢印牢牢焊在了她们的骨髓里,已经成为本能! 她们不可能俯瞰。 同理,被俯瞰的男人也无法支养活这些人间富贵花。 在这一群女人里头,柳如是已属罕见,她至少拥有基本的是非观,分得清大义大逆。 我们可以客观的评价一句:柳如是,一个有情有义的表子。 …… 既然钱谦益折了,柳如是自然需要寻找新枝头。 很显然,眼前这个20出头的枭雄男人就是帝国最高大最强壮的枝头,没有之一。但是,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障碍是——年龄! 哪怕侍妾名分,也是不敢指望的! 但即使没有名分,只需有过一段事实关系,亦可保证自己下半生的安宁生活。 外面风雨交加,树头摇晃。 柳如是素手煮茶,妙语连连。 几瓣茉莉花顺风钻入窗户,其中一朵夹杂着水汽的花瓣恰好贴在了蒋青云的脸上。 “且慢~” 柳如是伸手取下花瓣,丢入茶杯。 “落花无情人有情。” 沸水冲茶~ 粉红的花瓣和绿色的茶叶在一起翻滚,艺术程度直接拉满。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脱,却惹得蒋青云心里酥痒。蒋青云暗想,如此恶劣天气,不如就地接收一下大汉奸钱谦益的逆产。 …… 咚~咚咚~ 就在小楼内好事将近时,楼下却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柳如是一激灵,蒋青云握住剑柄,站起身。 “谁?” “是我呀。” 蒋青云从窗口探出脑袋,瞬间眼前一亮,只见柳如是之女柳淑撑着绸伞、拎着食盒,仰着脑袋。 无语~ 这也是play的一环吗? 柳如是见了女儿,语气温和却略带责备。 “淑儿,你来做什么?” “娘,快中午了,我怕你们饿。” 蒋青云这才注意到她拎着的食盒还在往下滴水,再往下看,单薄的裤腿被浸湿后紧紧贴着小腿,颇具美感。 脚下,雨水微微聚积。 看完脚,再往上看~ 柳淑低垂的眼睑突然抬起,恰好和蒋青云近距离四目相对,长长的睫毛,清澈的眼睛,滴水的发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好似一头小鹿! 首辅大人心思大盛。 柳淑却作娇羞状,再次低垂眼睑,眼珠子向一侧扫动。 …… 柳如是直接看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16岁的女儿竟然如此叛逆,简直大逆不道。 这要是传出去,世人的唾沫星子能淹了沧浪亭。 她赶紧递上手帕。 “淑儿,你淋雨了吧,快擦擦。” “哎~” 柳淑接过手帕,仰起脖子擦拭雨水,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动作极具美感。 擦完水珠之后,她又默默打开食盒,将温热的菜肴一一摆上,甚至还准备了一壶酒。 “首辅,奴家来吧。” “嗯。” 茶壶咕嘟咕嘟向上冒着热气。 柳淑泡茶也是一样的行云流水。 蒋青云不禁感慨,家学深厚啊!但很快他就冷静了,眼前这头小鹿可是钱谦益的女儿。 柳如是可以接受自己杀钱谦益,不代表她就能接受。 如此孽缘,不采也罢~ 毕竟已有前车之鉴。 …… 蒋青云心里这样想,眼睛也逐渐清澈了。 柳如是瞬间猜到了几分缘由。 俩人又恰好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蒋青云将柳如是脸上的窘迫尴尬一收眼底,索性开口道:“柳淑,你回屋吧,我和你娘还有大事商议。” 柳淑瞬间雾水蒙住了眼睛,她捂着脸跑下楼梯,刚跑出小楼就失声痛哭,哭声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无从得知。 柳如是十分尴尬,十分悲愤。 “让首辅大人见笑了。” “无妨,小孩子嘛。” 蒋青云毫不在意,大手一挥,宽容而大度,成熟而风度。虽然22,却像45。 浙江人鲁迅曾经说过:男生老的快,过了22就是45。 鲁迅这个人的话大抵是有些道理的。 为了转移尴尬,柳如是问道:“首辅如何看待青楼女子?” “比卑躬屈膝之辈强。出卖色相,想达成交易,至少需要品相,若品相不够好是断断卖不出去的。而出卖灵魂就简单多了,只需要足够无耻。” 柳如是目瞪口呆~ 她当然不知道,若不是看在她是郑森师娘的份上,蒋青云一道军令,她当天就得梳妆打扮、强颜欢笑的入行辕侍奉。 若是没有这层关系,小蒋断然不会如此耐心。 …… 外头,雨势渐小。 又闲聊几句,蒋青云起身离开了沧浪亭。 索然无味~ 护卫如云,仪仗显眼,队伍一眼望不见头,彰显的是主人的滔天权势。 柳淑撑着伞站在园子门口,不舍的眺望,希冀那个男人能回眸看到自己,埋下下次见面的种子。 柳如是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淑儿,你们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 柳淑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何要横插一脚,这也要争? 柳如是心中苦涩,深吸一口气。 “因为,他已经判了你爹斩立决。” 276 中元节+血月+天狗吃月+九紫离火+赤马红羊 柳淑脸色惨白,手脚发软,雨伞落地。 “你说什么?” “他刚才亲口告诉我,东林党羽92人不日将被公开处斩,其中包括你的父亲。他怕我想不通,特意解释了杀他的罪名。” …… “柳如是,你还要脸吗?你多大岁数了?你还想攀高枝?我爹哪点对不起你?” “柳如是,天底下还有比你更不要脸的女人吗?” “侠义河东君?呸!你一辈子都是个娼妓。” 柳淑彻底失控,骂完之后就跑进了雨里。 柳如是刚追出去几步,突然头晕目眩,脚下一滑掉进了沧浪亭门口的水塘里。冰冷的湖水灌入肺部,呛的她痛苦而清醒。 没一会,沧浪亭的仆人们划着小船把她捞上来了。 …… 这一切,蒋青云都不知道。 身为帝国首辅,心里装的是九州万方,装的是亿万生灵,装的是百年大计,区区女色不过是公务繁忙之际的调剂罢了。 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行辕。 “~顺治频繁召见八旗官佐” “~京官俸禄停发,旗人饷银停发” “~六月,内城发生骚乱11起,伤亡100余人,焚毁房屋12所。南城发生打劫事件9起,富户开始撤离南城” “~通州码头,所有商船集体南撤” “~顺治催促各省上缴税粮” “~除大米之外,京城物价全线飙升” “~内城频发不明病症,患者大量出汗、腹泻,加之药材紧缺,病死者已超500” 蒋青云一张张翻阅,可以说,截至目前,一切都在预料当中,除了最后一条。 “老周,频繁发病是怎么回事?” “医理的事我不懂,我去找吴过吧。” “行。” 没一会,吴过来了,他反复看了三遍关于内城不明病症的驿报。 “首辅,像是吃了不干净食物或者喝了被污染的水。” “你能确定吗?” “基本可以确定。” 待吴过走后,周绍低声提醒:“首辅,你还记得之前也接到类似情报,有不明身份的人往水井里面丢腐烂的猫狗尸体。” “当然记得。” “首辅,看来京城真的潜伏着一个神秘破坏组织。” “第九旗??” 蒋青云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不是,真有啊? …… 农历七月半,中元节,也称鬼节。 紫禁城。 顺治倦容难掩,整个人瘦削的令人担心。 索尼急匆匆步入乾清宫。 “皇上,山东巡抚衙门奏报。” “快,拿给朕。” 顺治急匆匆展开,脸色逐渐阴沉,愤怒的表情难以遏制。 “山东巡抚衙门说正在积极筹银,预计半个月后起运,一个月后抵达京城,但是朕等不了了。山西那边有消息吗?” “臣派了三路使者入晋,好似泥牛入海,全无讯息。” “晋商也敢违背朕的旨意吗?” 望着痛苦的顺治,索尼也无话可说,如今再抱怨之前的事也没什么意义了,关键是解决问题。 “索尼,保皇党军队组建的怎么样了?” “士气低落,恐不能战。” “为什么?” “皇上,旗饷发不下来,旗丁们怨声载道。” “他们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他们应该去恨蒋贼,是蒋贼掏空了国库,这一切都是蒋贼造成的!!” 望着出离愤怒的顺治,索尼本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 按照正常的思维。 权臣一旦离京,皇帝会火速笼络臣子组建起一支忠于自己的军队,然后以武力控制中枢衙门,将文官系统大换血,将京城握在手里。 之后,一边号召勤王,一边出兵讨伐叛军。 保皇党的军队打响第一枪,就会有更多的保皇党从地里长出来。 皇帝天然拥有优势! 可问题是蒋青云正式离京已经4个月,顺治还在泥潭里打滚。 表现过于糟糕,让处于观望状态的周边数省对小皇帝失去了信心。功大无过救驾,功易无过勤王,大家是奔着赢来的! 当晚。 紫禁城。 一个值更的小太监发现地面发红,于是抬头,愕然发现夜空中一轮血月高悬,那场景甭提有多恐怖了。 “血月!血月啊!” 太监宫女们纷纷跑出来。 半个时辰后,月亮开始被天狗吞噬,越来越小。 乾清宫外。 顺治仰头望天,急火攻心,摇晃了几下直挺挺的倒下了。 皇帝昏厥,紫禁城混乱,京城也跟着混乱。 可以对天发誓,发生在中元节的异常天象绝对不是蒋青云安排的,小蒋的手腕再厉害,也无法干涉天庭。 纯属偶然! …… 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末日就在眼前,其实所谓的异常天象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蒋首辅离京之后,京城全是坏消息。 京城人人自危,唯独有一小撮人开心的快上天了。没错,他们是第九旗! 第九旗秘密开会,地点选择在了澡堂子。 首领苏和泰捏着拳头。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大明永历皇帝已经正式册封我们第九旗为世袭罔替的锦衣卫,王师北伐成功之日,就是我等重见天日之时。” 泡在池子里的众人纷纷雀跃欢呼,其中不乏旗女! 第九旗这个长期潜伏在阴沟里的组织致力于拉拢敌人的敌人,有一部分对清廷不满的旗女被发展成第九旗成员。 其中就是有被强行裹脚的瓜尔佳.六淑。 身为一个被父兄长期压制,缺乏家庭温暖的旗女,她进入第九旗组织后很快融入了大家庭。 苏和泰示意噤声。 “血月,既是老天的警示,也是我们发展的一次绝佳机会。” “统一口径,中元节+血月+天狗吃月+九紫离火+赤马红羊。大家努力造谣,争取让大清早日走向灭亡。”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水花四溅,热烈拥抱,众人的脸上写满疯狂,这里所有的人都想大清灭亡,哪怕自己与大清一起亡!! …… 2个时辰后~ 苏和泰:“我宣布,袭击战,开始!” 众人分成若干小队,隐入夜幕。 蒋首辅刚离京时,顺治接手组织起了宵禁巡逻,第九旗找不到破坏机会。但随着铁杆庄稼绝收,宵禁制度名存实亡。 没钱?巡什么逻? 夜色下~ 第九旗的袭击小队专攻水井。 一人在远处放哨,俩人合力挪开井盖,还有一人解开裤子,对准水井,库库往下拉!! 277 靖难之役? 京城,拥有甜水井的人很少,十井八苦。 半个胡同的人指着一口甜水井过日子很寻常。 第九旗都是本地人! 本地人搞破坏不走弯路,事半功倍。 邪恶的第九旗默默进化出了用随身携带的大小便污染甜水井的特殊行为,从而实现了对京城旗人的大规模精准打击。 次日清晨。 旗人们陆续来到最近的甜水井取水,拎回家后,分三顿将数不清的大肠杆菌吃进肚子。 不断有人发觉水里有粪便,目瞪口呆,愤怒骂街。 …… 大白天。 第九旗成员瓜尔佳.六淑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昨晚的犯罪现场,一口被污染的甜水井。 一群旗人正在骂骂咧咧的洗井。 “大爷,咋回事啊?” “马勒戈壁的XXXXX。” 瓜尔佳.六淑心理素质很好,陪着骂了一通,然后转移话题。 “中元节+血月+天狗吃月+九紫离火+赤马红羊,你们都知道了吧?” “不是吧?这么多异常天象?是不是要出事啊?” “哎~完了,完了。” 瓜尔佳.六淑一脸悲愤。 第九旗的人像痛恨蒋青云一样痛恨大清。他们早有共识,蒋青云=大清,随便弄死哪一个,另外那个也活不成。 为了早日实现理想,他们化身蒲公英,白天散播谣言,夜晚散播大肠杆菌,身体力行的掏大清的墙角。 …… 山西。 太原。 晋人自治协会全体成员齐聚一堂。 山西巡抚: “诸位,朝廷催促甚急,圣旨连发八道,索要1200万两军饷,咱们得尽快拿出个章程。” 王登库: “自古功高莫过于勤王,我觉得这生意不错,雪中送炭,日后至少百倍的利。” 范永斗摇头: “我建议慎重。” “为何?” “蒋青云离京已有4个月,京城的八旗劲旅进攻保定了吗?没有!诸位,不是我多疑,八旗兵野战犀利世人皆知,如今却连京城都不敢出,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众人一琢磨,确实蹊跷。 众人将问询的目光投向在座的宣府总兵刚阿泰。 刚阿泰摇头:“我也说不好。” 突然~ “报,京城来信。” 范永斗赶紧拆开,看完,脸色大变。 “怎么了?” “诸位,范文程范大学士来信提醒,这是一个圈套,蒋青云上次没骗到咱们,这次又变着花样的来骗。” 众人哗然。 王登库:“这厮上辈子肯定是个杀千刀的奸商。” …… 次日中午,众皇商吃酒席。 山西菜的菜式相对不丰富,日常饮食以碳水为主。 如此规格的酒席,桌上也不过是过油肉、油焖扣肉、鸡肉烧口蘑,大碗面条里再搁几头大蒜。 实惠但不精致。 王登库很不满:“老范,难道咱们就这么干等着,啥也不做?” 范永斗把海碗一顿:“收购粮食,收购皮革,收购铁器,收购布匹,收购盐巴,咱们一直在做事情啊。” “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对。像咱们这个级别的商人,低于五十倍利的生意坚决不做。” “对了,陕甘总督孟乔芳派人来了。” “做甚?” “来找咱们买粮。” “陕西今年缺粮?” “缺的厉害。” “先哭穷,然后卖他们三五千斤,熬三四个月,然后把咱们粮库里的发霉高粱扒出来卖到陕西,价格翻两番,嘿嘿嘿。” “老范英明。” 众晋商谈到利润,头头是道。 范永斗多吃了两口扣肉,然后心满意足的午睡去了,一睡就是半个时辰,山西人必须午睡。 商人造反,瞻前顾后。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农夫造反,横冲直撞。 世家造反,雷霆之势。 军头造反,说反就反。 晋商果然没有辜负蒋青云的预料。 在蒋青云主导的这场欺诈过程,范文程是关键棋子。 范文程不敢不从,因为儿子范承谟在扬州做知县,已被征召至钦差行辕写文书去了。蒋青云还令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如有异心,先诛汝子,后灭九族! 京城官场人人皆知,小蒋迄今从不手软,小蒋迄今从无败绩。 顺治能赢吗? 答案就在人心。 …… 苏州府。 蒋青云背着手望着眼前繁忙的大运河愁眉不展,身后是周绍、朱国治,更远处是头戴蓝缨帽的护卫们。 朱国治:“首辅,中元节恰逢异常天象,民间谣言不止,咱们~” “公开监斩都准备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死囚共计有东林92人,贪赃枉法之官吏134人。” “江南一带还有什么民愤很大的人或事吗?” “太湖水匪。” “抓一二百个水匪陪斩。” 朱国治面露难色。 “很难吗?” “水匪来无影去无踪,五百里太湖烟波浩渺,朝廷至少得集中数万大军,还需水师配合,方能~” 蒋青云扭头,脸色愠怒。 “朱国治,你糊涂。” “下官糊涂。” 望着跪地的朱国治,蒋青云冷笑。 “先从大狱里提几十个死囚,打的连他们爹妈都不认识,宣布他们是太湖水匪。这件事后,你再派人到沿岸走访,揪出水匪的销赃下线,让他们反水配合官府诱捕水匪。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还我来教你吗?” “下官愚钝,下官知罪。” “三日之后,就在这里,你亲自监斩,拿五百颗首级震慑人心,安抚人心。” “嗻。” …… 朱国治走后,周绍低声询问:“首辅,您是否在担心异常天象?” “影响无法预测啊。” “您担心吴三桂?” “对。” 蒋青云突然止步,盯着周绍。 “我若是他,我就集中所有骑兵来一次说走就走的靖难之役,直捣京城,反正有吴应熊做内应~” 周绍只觉毛骨悚然。 “会吗?” “此人素来疑心很重,做事瞻前顾后。但我担心中元节的一系列异常天象会刺激到他的野心,万一他觉得是老天爷在鼓励他。” 沉默片刻。 蒋青云又补充道。 “当然,我也不是全无准备。去年,我就已经派心腹接任了汉中、襄阳两地守将。” “另外,在半个月前,我又派人告知湖南巡抚卓布泰,大批吴军细作已经潜入长沙伺机而动,他们会配合吴三桂攻取长沙,让他好自为之。” 278 与其前功尽弃,不如以杀代教 运河畔,俩人缓缓步行。 “首辅,吴军细作潜入长沙,您是怎么知道的?” 蒋青云忍不住笑了。 “是我瞎编的。抡起棍子对着草丛一顿乱抽,人也紧张,蛇也紧张,不容易出现哪一方被突然袭击的状态,这叫打草惊蛇。” “首辅高瞻远瞩。” 面对周绍的恭维,蒋青云心中欢喜,表面如常。 “走,咱们来个穿透式考察,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 “是。” …… 穿透式考察,也叫微服私访,一个哔格很高的词语。 其精髓在于不可以前呼后拥,不可以鸣锣开道,不可以冠冕皇皇,出行时需足够低调,否则的话,就是自欺欺人。 第一天,蒋青云和周绍微服私访了运河畔的横塘镇以及周边,一路只看、只听、不问。 第二天,蒋青云携天机和尚、三公公微服私访了木渎镇,依旧是游览者视角,绝不介入。 第三天,蒋青云携天机和尚以普通人的身份围观了公开监斩现场。 现场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蒋青云的危机意识比较重,拉着天机和尚远离了拥挤的人群,到运河边花钱雇了一艘小船。 船夫很健谈。 “公子,您也是来看杀头的?” “是啊,凑个热闹。” 轰轰~ 岸上两声号炮,数万人瞬间肃静。 威风凛凛的江苏巡抚朱国治走上高台,大声宣布罪状。 “查~常熟士绅钱谦益犯有六桩大罪,一,勾结太湖水匪,二,操控高利贷,三强健民女,四,信奉五通邪神,五,掘开太湖堤坝,六,虐杀奴仆。罪大恶极,杀!” 刽子手大刀砍下。 钱谦益人头落地。 围观者欢呼如潮。 几十息后~ 朱国治继续: “查~湖州知府犯有四桩大罪,一,擅自加赋,二,虐杀百姓,三,私分库银,四,信奉五通邪神。罪大恶极,杀!” 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围观者再次欢呼如潮。 有名有姓的死囚32人宣判完毕,朱国治只觉喉咙干渴似火烧,但精神异常的亢奋。 “将道德败坏的东林余孽推上来,杀!” 上百名东林士人人头落地。 “将太湖水匪推上来,杀!” 两百余名死囚人头落地。 “将贪赃枉法之人推上来,杀!” 一百余名养尊处优的官吏人头落地。 “将黑心欺诈的车船路脚牙推上来,杀!” …… 船夫异常兴奋。 “杀的好,杀的好。” 蒋青云笑道:“老哥,今儿一口气杀了好几百人。” “杀的好!都该杀!这次派来的钦差大人是个好官。” “你怎么知道钦差大人是好官?” “公子,你是北方人吧?” “是啊,我从直隶来苏州府寻亲访友。” “敢问公子是做什么营生?” “家里有些薄产,一辈子吃喝不愁,没什么正经营生。” “这位是?” 天机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云游僧人,四海为家。贫僧与这位公子话语投机,因而同路南下。” 船夫松了一口气。 “公子,大师,你们一看就是好人。” “何以见得?” “就凭我这双眼睛,嘿嘿,好人坏人,一眼看穿。” “老哥,你刚才说钦差大人是好官,你也见过?” “没,但肯定是个好官。” “理由呢?” “钦差一下来,巡抚老爷就开始杀人,杀的是东林党、黑心官儿、太湖水匪,车船路脚牙,这些人越多老百姓就越遭殃。杀一次,能管两年。” …… 蒋青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老哥是个明白人,祖上书香门第?” “害,我往上数5代都是穷鬼。“ “我不信。” “这有啥不信的?” “如果你家五代穷人,你又怎么会明白这些道理?” “公子,咱小民只是穷,但不傻。很多的道理咱不是不懂,而是不敢懂,懂了又能怎样?懂也白懂。” 蒋青云点头。 船夫谄媚的凑过来:“公子,我送你去花船玩玩吧。” “花船是什么?” “就是喝花酒,看歌舞的画舫。公子,我不骗人,去了不会后悔的。” 蒋青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靠东岸。” “好嘞。” 小船靠岸后,蒋青云一跃上岸,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 “拿着!” “公子,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 船夫虽然嘴上谦逊,手却很诚实的接过了银子。 “公子,我给你串几条鲜鱼。” “慢!” 蒋青云阻止了船夫掀开船板捞鱼的举动。 “老哥,我想问你两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无需多虑。第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每年交给官府的钱粮负担重吗?” 船夫脸色微微发白,随即点头。 “第二个问题,你希望官府改税制吗?” 船夫左右摇头。 “既然觉得负担沉重,又为何不希望官府改税制?” 船夫吓的跪下了。 蒋青云背着手,平静的望着他,一字一顿。 “老哥,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日你我也算有缘,你如实回答,无论你说了什么,我向祖先保证事后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公子,无论官府怎么改,征税的还是那些人,改~改不了的。” 蒋青云愣了好一会,又摸出一片金叶子。 “拿着。” “老哥,你走吧。” …… 望着飞速离开的小船。 “和尚,你听懂了吗?” “懂了。” “有什么办法?” “换人。” “换什么人?” “换征税的中间人。” “可是历朝历代变法,都是尽量跳过中间人。” “跳不过去的,早晚掉他们嘴里。” “你什么意思?” “与其跳过他们,不如将他们全部送去极乐世界。” 蒋青云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和尚,你当真?” “阿弥陀佛,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 “和尚,你将来死了肯定会下地狱。” “首辅,出家人不叫死,叫圆寂。” “我原以为你会推崇教化的~” “贫僧不是反对教化。” “那你是什么意思?” “首辅,你我皆是肉胎凡人,寿数有限,教化万民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你我皆熬不到那一天,与其前功尽弃,不如~” “不如什么?” “以杀代教。” …… 臭名昭著的香江悍匪张先生曾经说过:杀人不是我的目的,杀人只是我致富的手段,你当我是天生杀人狂啊? 张先生都懂的道理,蒋青云当然也懂。 杀人不重要,重头戏是抄家! 抄东林党的家! 谁也料不到,此次抄家的战损,将不亚于一场烈度惊人的战争。 东林党血流成河,我方也是一样。 抄家战役的第一批敢死队是本地州县衙门的衙役,5日之后,因为贪昧,全部死于第二批敢死队之手。 279 恩科滥取,只为一网打尽 第二批敢死队是直隶绿营,5日之后,因为贪昧,一大半死于第三批敢死队之手。 第三批敢死队是满洲兵,5日之后,因为贪昧,一半死于第四批敢死队之手。 第四批敢死队是头戴蓝缨帽的缇骑,因为贪昧,三分之一死于自己人之手。 老规矩,各路抄家人马只负责自己的那一摊子,各路的报告送到周绍案头,由他一人负责数据汇总。 周绍再汇报给蒋青云。 不留底稿,不存档,保密性拉满。 蒋青云信任名单的第一人,是周绍! …… “首辅,抄家的结果出来了。” “怎么样?“ “触目惊心。” “老周,习惯就好。” 周绍一脸感慨,落座之后,自己给自己泡茶。 “首辅,您准备怎么处置这85万亩良田?” “搞集体农场。” “类似孙可望在云贵搞的营庄制?” “差不多,我想设置农场庄头,雇佣短期的种田工人。我的想法是,放弃传统的精细种植,搞粗放的大规模农业。” 周绍一下子就嗅到了关键问题:“首辅,工人和田亩捆绑吗?譬如,一个人对应几亩地?” “不!” 蒋青云一口否决。 “庄头对应固定的农场,其余工人各自负责一道流程,流动作业,绝不捆绑。江南地区劳动力相对富余,我们可以短暂雇佣,节约成本。” “首辅,如此一来,集体农场的产量怕是不好看。” “无妨,我们承受的起。” …… 周绍走后,蒋青云召来了周仓。 “黄宗羲来了吗?” “回首辅,还没有,驿报说人已到杭州,病了,暂时无法前行。” “真病了?” “有大夫查验过,是真的。” 蒋青云暗想,用黄宗羲是很关键的一步棋,既要用他创造出一套逻辑完整的思想体系,还要以他为渠道招抚明廷忠臣。 能坚持到现在的明廷文武官员都是治国的人才,他们读过书,打过仗,流过血,亲眼见过神州陆沉,三观和骨气被残酷的现实反复捶打。 他们已经不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了。 这是一批天选之才。 …… 周仓欲言又止。 “首辅,还有件事~” “讲。” “钱谦益在伏法之前,柳如是曾经探监,在狱卒的监视下待了一刻钟,期间,钱谦益交给她一封信,之后柳如是流泪离去。” “什么信?” “不知道。” 蒋青云低头思考了一下,拯救天下苍生固然很重要,个人的需求也不能忽视,左右膨胀的厉害,不如顺应二弟的呼声。 “你派一顶轿子去沧浪亭接柳如是,另外通知行辕,我要去一趟杭州,明日出发。” “遵命。” 军令一出,行辕忙的飞起。 派探马通知沿线州县提前准备,通知杭州府做好迎接准备。 同时开始准备船队,准备马队,准备干粮,准备仪仗,所有人忙的飞起。 夜晚~ 当轿子进入钦差行辕,走下轿子里的柳如是心情可谓三分期待,三分犹豫,四分尴尬。 “夫人,请~” 护卫推开屋门。 柳如是略施淡妆,服饰素白,好似风中弱柳,一进门,就和伏案处理公务的蒋青云四目相对。 …… “妾身拜见首辅。” “嗯,坐,钱谦益的身后事都料理妥当了吗?” “幸而有常熟县衙派人协助,人已入土为安,立碑为念。” “我杀了他,你会恨我吗?” “不。” “是不敢恨还是真的不恨?” “不恨。他确实不该苟活。” “柳如是,你能够想通这一点很难得。我认为你与秦淮其他七艳不同的是,你懂大义,识大局。对了,我明日要去杭州,你愿同行否?” 柳如是抬头,表情哀婉。 “妾身愿意!” 蒋青云微微颔首,低头继续处理公务。 主动去偏房卸去孝服,换上朴素衣裙的柳如是静立一侧,侍奉笔墨。 柳如是很难得的一点就是她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就是一根藤蔓,如果不能攀附,很快会死亡。 历史上也是如此,钱谦益死后,她就被钱家人勒令自尽了。 不知何时,蒋青云放下了毛笔。 “你在想什么?” “首辅恕罪,妾是担心淑儿。” “啊,她现在肯定特别恨我吧?” 柳如是沉默,这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可惜了~” 柳如是吓的一抖,可惜了这三个字细思极恐,不敢多想。 蒋青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索性说清楚了。 “这样吧,等忙完眼前的事,我来出面为她安排婚事,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谢首辅宽厚。” 柳如是弯腰施礼,百感交集。 蒋青云随口问道:“对了,钱谦益可曾留下遗言?” “他~留给我一封休书。” “嗯?” “他想劝我来侍奉您,换取您放他出狱。” 瞥了一眼脸红的柳如是,蒋青云终于放心了,起身,伸了个懒腰。 “夜深了,侍奉我歇息吧。” “是。”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 次日中午。 行辕外,前来送行的文武官员和士绅们跪了一地。 “恭送首辅大人。” 蒋青云神清气爽,望着这帮心怀怨念的人。 “诸位,在去杭州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朝廷将在江苏、浙江、江西三省开恩科,各取士500人。” 瞬间,现场气氛直接引燃。 原本心怀怨念的士绅们激动的满脸通红,跪地磕头不止。 怨恨?不存在的。 感恩,特别的感恩。 蒋青云走上船舷,频频挥手。 欢呼声好似海浪,一浪盖过一浪。提前进入船舱内的柳如是听的清清楚楚,心中窃喜。 …… 船头。 “娘,你晕船吗? “我没事,我就是有个疑问,一个省就录取500名举人是不是太泛滥了?我记得你外祖说过,大明那会全国才录取不到1000名举人。” “娘,接下来的斗争将十分激烈,我是在提前储备人才。读书人与其被他人利用,不如被我利用。” 蒋青云说的时候,嘴角上扬,笑容略微残忍。 “云儿,他人是指的什么人?” “我所有的敌人。您也知道,谁给读书人官儿做,他们就效忠谁,所以我不会把他们留给敌人的。” 280 杭州拒不奉诏! 次日。 钦差船队停靠嘉兴,一个糟糕的消息传来。 “报~杭州将军柯魁的急件。” 蒋青云拆开一看,瞬间就怒了。 信里,柯魁阐述了自己的多项罪状,例如杀戮旗丁,架空天子,把持朝政等等,并表示杭州满城绝不奉蒋!要求自己立即返程!否则兵戎相见! “柯魁是谁?问问,军中有谁认识他?” 半刻钟后~ 一名满洲军官匆匆赶来,单膝跪地。 “你认识柯魁?” “禀首辅,他是宗室子弟。” “你说说此人的履历?” “柯魁从小爱读书,讲义气,有侠义,喜欢谈论朝廷大事,喜欢以天下为己任,喜欢发牢骚。” “知道了,下去吧。” “嗻。” …… 蒋青云起身踱了七步。 “传令,船队暂不前进,士兵登岸扎营,往杭州方向多派探马。” “遵命。” 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但蒋青云也不意外。地方驻防八旗和京师八旗不一样,这帮人还没被自己整治过。 欠收拾~ 回到船舱,柳如是主动迎了上来。 “首辅,肚子饿了吧?” “有点。” “妾身准备了肉粽。” 洁白的碟子里,一只完整的嘉兴肉粽冒着热气。 柳如是挽起袖子,用象牙筷子将热腾腾的肉粽分开,夹起小块送进蒋青云嘴里。 先喂粽子,再喂切成小块的水果和瓜子仁。 全程,处理公务的蒋青云只需张嘴。 吃完之后,湿毛巾擦嘴,柳如是还转到身后按捏脑袋和肩部,细心备至。 “笔墨伺候。” “是。”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蒋青云发现,柳如是侍奉笔墨比侍奉床榻更在行。秦淮八艳首先是文人,然后才是女人。 物以稀为贵! 漂亮的青楼女子不稀罕,漂亮且通文墨的青楼女子很值钱。 …… 柯魁兄见字如面: 你我虽未曾谋面,但皆为大清之臣子。兄或被市井流言误导,对吾误解颇深,以至据城对抗。 眼下,大清虽占九鼎之七,但危机四伏。 外有明廷残部,内有桀骜汉军,自古强军可定天下,奈何我八旗兵力捉襟见肘,七个锅,三个盖。 皇上虽有平定四海九州、一统天下之意,却被现实所梏。 恳请兄莫行那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八旗不可火并八旗! 否则必遭天谴! 切切~ 签名,用印,漆封,令人送去杭州府。 一气呵成,蒋青云笑道:“如何?” 柳如是:“您的书法自成一家,心正笔正、下笔风雷,龙骧豹变,卓尔不群,一时间妾身也想不出类似哪位大家。” “哈哈哈~” 蒋青云一把将其揽入怀中。 “记住,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不要翻看我写的任何东西。” “是。那今日?” “我不避你时,你尽管看,亦可评论一二。红袖添香,君子爱之。” …… 船队在嘉兴停泊的第三天,杭州城终于来人了,一名甲胄齐全的满洲武官,见蒋青云后抱拳施礼:“末将拜见首辅大人,杭州将军托我给您带封信。” 护卫接过书信,交给蒋青云。 蒋首辅明鉴: 古贤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下官愿信首辅之忠诚,但职责所在,绝不敢放下武器,若首辅愿放弃行程,掉头北归,则为杭州之福,大清之福也。 看到这里,蒋青云心中窃喜。 一个满洲人,读那么多的书只会害了你! 一个满洲人,思考的太多只会害了你! “这位将军尊称?” “回首辅,下官是满洲正白旗人,现任杭州驻防八旗协领,鄂硕。” “你的老姓是?” “董鄂。” 蒋青云心里一咯噔,此人会是董鄂妃的爹吗? “你是哪一年南下的?” “回首辅,顺治3年,末将随军南下,曾驻防苏州、湖州,如今在杭州将军麾下效力。” “家里几口人呐?” “7口。” “南方暑热,不大适应吧?” “首辅所言极是,好在终于熬过来了。” “好,一起用顿便饭,然后替我带封信回去。” “谢首辅。” …… 端上桌的饭菜全素。 当天机和尚从船舱内走出来时,鄂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照顾大师的。 他连忙起身,双手合十。 “大师安好。” “阿弥陀佛。” 蒋青云:“这位是从京城来的高僧,皇上都曾赞其佛法精深,人品高洁。” “大师请坐。” 见鄂硕态度十分恭敬,蒋青云遂笑道:“怎么,你也信佛?” “不敢瞒首辅,家母笃信佛法,时常去灵隐寺献香火,下官偶尔也跟着凑个热闹。” “巧了,我娘也是一位虔诚的佛教徒。” “是吗?” 鄂硕一脸震惊。 这顿饭,蒋青云刻意结交,天机和尚偶出金句,鄂硕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来时的敌意消失殆尽。 …… 柯魁兄见字如面: 为表诚意,为解敌意,本官接信之日起,即刻掉头折返。 无论如何,八旗不杀八旗! 兄驻守杭州劳苦功高,需提防东南郑森进犯。郑森之兵陆战孱弱,然海战犀利,实乃不可不防之强敌。 乍浦城虽小,却为杭州屏障。 务必勤修炮台,多设岸防,绝不能让郑森染指杭州,否则,江南不保,京师不宁。 唯愿: 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 柯魁兄共勉~ 当心腹鄂硕持信返回杭州满城后,杭州将军柯魁也被感动了。 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 柯魁反复念叨这两句话,只觉热血沸腾,读一遍激动一遍,试问世上的哪个热血男儿能够拒绝这样的宣传呢。 “他真回去了?” “是的,我亲眼看着他们的船队掉头回去了,我还派人一路跟踪了。” 柯魁叹了一口气。 …… 三日之后。 苏州,钦差行辕。 蒋青云突然召集三百名17岁以下的镶白旗人。 “诸君,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京城里有人指责我们南下是另立中枢,与京城对抗这样的污蔑简直荒唐,党争之祸,酷烈至斯。” 待众人疯狂讨论了半刻钟,情绪基本到位。 “我这儿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杭州将军柯魁和东林士绅勾结,妄图自立。” 众人再次炸锅了。 估摸着众人的情绪到位,蒋青云缓缓抽出天子剑。 “东林党实在可恶,柯魁更是我大清的罪人。诸君,可愿随我奇袭杭州满城,杀柯魁,保大清。” 众人热血沸腾。 “杀柯魁,保大清。” 蒋青云拎出一口袋,将里面的布条倾倒出来,白布条上朱砂字写着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诸君,今晚,我将率你们奇袭杭州,拜托了!” “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众人激动,齐刷刷单膝下跪。 281 速通杭州满城 傍晚。 蒋青云身披宝甲,腰悬天子剑,手握长枪,马鞍的一侧是弓箭,另一侧是火绳枪,背后的行囊里是干粮。 文氏再三劝阻。 “云儿,非得你亲自冒险吗?” “娘,突袭杭州满城的关键是善后,旁人做不了,必须我这个首辅亲自来。” “那你千万小心。” 文氏脸露忧色。 柳如是眼眶微红,她见惯了一掷千金的高级文人,却从未见过敢上阵厮杀的高级文官。 自古美人爱英雄,其实就是慕强。 …… 蒋青云紧了紧披风,举起右手。 “上马。” 众人齐刷刷翻上马背。 “弟兄们,从苏州到杭州,区区300里路程,明日日落之前,我将率领你们杀入杭州满城,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出发!” 300镶白旗,200绿营,一人双马,前锋小队手持火把,大队人马紧随其后,消失在夜幕中。 300满洲兵就是一个牛录。 奇袭,足够了。 夜晚急行军有风险。 好在行军的路已经走过一回了。 一路狂飙,有坠马之人自行料理,不得拖累大队。 当天色蒙蒙亮时,蒋青云疲惫不堪,浑身酸痛,就像是被大象踩踏过,但仍咬牙坚持。 …… 默默行军,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马,每隔一个时辰给马儿喂些精粮。 蒋青云的马术不错,他以一种相对放松的姿态踩在马镫上,宛如浪打浪,尽量减轻自身体力消耗。 尽管如此,他还是疲惫不堪,全凭毅力坚持。 午时,已行至杭州城郊20里。 众人在一处隐蔽的林子里稍作休息,喂马,进食,检查兵器。 蒋青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满是灰尘,声音微微沙哑。 “好好引路,事后封你做巡检。” “谢首辅。” 向导是一名驿卒,他曾多次去过杭州满城。 “弟兄们,扎上激励带。” 众士兵纷纷取出“七生报国八纮一宇”的白布条扎上额头。 “弟兄们,喝下激励酒。” 出发前,蒋青云令人携带了十个配方攒劲的酒葫芦,每人喝一口,然后传给其他人,直到全部喝光为止。 士气开始高涨,精力开始上升,精神开始亢奋。 中药激励有奇效! …… “全体上马,突袭杭州满城。” 蒋青云嘴里嚼着人参切片,将其中一匹马往死里用,尽量保证另外一匹的体力。 行人连忙躲避,原本拥挤的官道很快空无一人! 远处,一名便衣骑士高速跑来。 “禀首辅,城门已开。” 蒋青云迅速勒马,换马,长枪前指。 “冲!” 众人有样学样,开始做最后冲刺。 城门口,站岗的杭州驻防八旗兵愣住了。 “哪儿来的兵?” “快,拉吊桥。” 晚了~ 大队人马高速冲进了城门,亢奋的骑士频频拉弓将欲阻拦的同族射翻,然后直冲杭州将军府。 然而,该死的向导居然迷路了,原地打转。 “不对啊,我记得是在这条街的。” 蒋青云暴怒,一枪将向导捅下马,然后翻身下马走向胡同里被吓的不敢动弹一个旗人少女。 “姑娘,你好。” “我从京城来。我叫纳兰性德,我有一桩朝廷紧急公务要办。请问将军府在哪儿?我在兵部的地图上找不到它了。” …… 强大的气场,温和的语气,俊秀的面容~ 少女不假思索:“你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左拐,然后再走半里路就到了。” “谢谢姑娘。” 蒋青云欠身行礼,然后翻身上马。 “走!” 众骑兵呼啸离去。 200息后,他们杀进了杭州将军府,无论门子,护卫,还是家眷妇孺,统统杀掉。 鲜血从影壁一路喷溅到后宅。 刚起床的杭州将军柯魁拎着佩刀冲出屋子,恰好撞上了领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士兵闯入的蒋青云。 他不认识蒋青云,但却脱口而出。 “你就是蒋青云?” 蒋青云不语,只是一箭射去,柯魁应声中箭倒地,随即被冲来的士兵乱刀砍死。 “首辅,杭州的兵来了。” 蒋青云一刀砍下柯魁的首级,踢的远远的。 “柯魁!勾结东林党,抗拒朝廷,罪大恶极,杭州军民,听我节制,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拎着柯魁的首级出去,告诉外面的人,朝廷的大军马上就到!” …… 两刻钟后~ 满城放弃了抵抗,杭州驻防的旗丁们虽然又惊又怒,但还是选择了顺从。 恩威并施。 皇权压制。 此战,蒋青云率500人长途奔袭,以微不足道的代价速通杭州满城。 将军府上下被杀的一干二净。 满城流血很少。 当晚,满城旗丁被集中到校场开会,恩威并施,安抚人心。 当晚,杭州城文武官员被勒令到城外报道,士兵们奉命拘押了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以随征的心腹军官接管衙署。 当晚,打更人全城昭告百姓,首辅驾临,一切安好。 次日。 太阳初升时,盖有帝国首辅、浙江巡抚、杭州知府三级文官鲜红大印的安民告示已经贴满了杭州全城。 …… 到了傍晚,听到远处有喧嚣,神经一直高度紧绷的蒋青云立马握着佩刀冲出了知府衙门后宅。 “什么情况?” 没一会,城墙有兵来报。 “禀首辅,苏州府的大队人马来到了。” 一刻钟后,大队人马隆隆开进城门,蒋青云终于长舒一口气。 连续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人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甲胄未除,和衣而卧,再醒来时,屋内光线昏暗,桌上点着一盏油灯。 柳如是趴在桌上。 蒋青云缓缓起身,身上甲胄的摩擦声惊醒了柳如是。 “首辅,您终于醒了?” “我睡了多久?” “至少11个时辰。” “你一直在这?” “老夫人也陪伴了许久。” 柳如是的眼睛水汪汪,丝毫不介意贴近污浊不堪的盔甲。 …… 蒋青云突觉饥饿难忍。 “去,备些酒菜,备木桶热水。” “是。” 柳如是款款离去。 一刻钟后~ 屋内点满蜡烛,桌上摆满酒菜,木桶冒着热气。 蒋青云火速吃掉了半只烧鸡,起身,张开双臂。 “与我卸甲。” “是。” 泡在木桶里的蒋青云只管张嘴,自有酒肉靓汤依次入口,如此体验倒是快活的紧。 柳如是深情款款:“妾残活三十余载,今日方知英雄是何模样!能侍奉首辅左右,妾此生足矣。” 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情绪价值给的满满。 282 西湖论战——何为文明? 西湖畔。 蒋青云望着略显污浊的湖水并未觉得失望,只是出神的望着。 一众护卫站的远远的,不敢打扰思索。 突然~ “禀首辅,黄老先生来了。” 蒋青云回头,见一个身形瘦削但面容桀骜的老头子在五丈之外盯着自己,没打算给自己见礼。 气氛略尴尬。 黄宗羲一声不吭。 蒋青云也一样。 俩人就这么默默对峙着。 …… 柳如是过来了,弯腰施礼。 “黄老先生好~” 黄宗羲略微震惊,身为东林复社之人,他当然认识柳如是。 “你?” “是的。” 柳如是态度不卑不亢,直接承认了这层关系。 黄宗羲的眼里流露出鄙视讥讽之情。 “黄老先生,首辅他想邀您西湖泛舟,共商国是。” 黄宗羲鼻子哼了一声,出手微微调整了一下冠冕,随即大步走向蒋青云。 “站住!” “搜他的身。” 果然~ 护卫们从挣扎的黄宗羲怀里搜出了一柄锋利的钢锥。 …… 蒋青云摆手,示意护卫们放开这个倔强的老头子。 “你年轻时为父报仇,曾持锥当堂刺伤阉党许显纯,轰动一时。怎么,还想故技重施?” “是!” “前些年,你去了哪儿?” “舟山。” “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想再与一群虫豸为伍。” “你可愿与我泛舟西湖?” “我如果说不愿意呢?” “来啊,绑了送上船。” “你敢!” 蒋青云哈哈大笑。 “老老实实随我上船,你来划桨,我们聊聊。” …… 小船慢悠悠地离开岸边,蒋青云坐在船头,黄宗羲船尾划桨,场景一度极其诡异。 “我仰慕黄老先生才学已久,今日得见,颇感欣慰。”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首辅大人年纪轻轻,不学无术,却装出一副尊重学问的模样。” “何以见得?” “你真认可我的治学成果?” “当然。” “真的?” “千真万确。” “那我告诉你,我的治学成果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君为天下害!” 黄宗羲笑的很大声。 半晌~ “你笑完了吗?” “笑完了,首辅现在还认可我的学问吗?” “十分认可!” 四个字宛如平地惊雷,轰的黄宗羲一阵恍惚,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说的对,封建专制之君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王八蛋啊!” …… 黄宗羲死死盯着蒋青云,无意划桨,小船在西湖里随波飘荡,好似死鱼。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帝国内阁首辅,我叫蒋青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就你读书?就你聪明?就你看得透?”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面对黄宗羲的愤怒诘问,蒋青云避而不答,而是另起一个新的话题。 “黄老先生,你认为大明还有希望吗?” 黄宗羲摇头。 “为什么?” “大明气数已尽,人心已失,纵然大罗神仙下凡也无法光复大明。” 蒋青云点点头。 达成这一点共识很关键,否则,宁杀勿用。 “你认为理想的天下是什么样的天下?” “以天下之法代替一人之法。君主需让权,内阁来制衡,文化要多元,社会应富足,思想可宽容,百姓应自信。” “你想实现这样的社会吗?” “当然想。” “那你随我入京,我给你权,你放手做。” 蒋青云本以为黄宗羲会震惊,会激动,会反复确认真假。 孰料,他却是出奇的冷淡。 “谢首辅,老夫老迈,无能为力。” “老家伙,我给你实现抱负的机会你不接,你写那些酸臭理论干什么?显得你学问大?显得你忧国忧民?显得你一世清名?” …… 面对责骂,黄宗羲居干脆丢了桨,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船尾,一副随你骂随你辱的模样。 蒋青云的脸色逐渐阴冷。 “黄老先生,前几日,我派大夫治愈了你的腹泻。” “谢首辅赐药。” “黄老先生,我刚杀掉了东林一百余人。“ “首辅权势滔天,有刀柄在手,就是再杀一千人也不稀奇。” “黄宗羲,我看你还不如钱谦益、陈名夏。” “放屁。” 黄宗羲怒目而视。 “黄宗羲,你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老匹夫,你的苦胆都被八旗兵吓掉了。陈名夏是真小人,你是伪君子。天下之事,坏就坏在你们这些伪君子身上。” “你放屁。” 愤怒的黄宗羲冲过来,却被蒋青云一刀鞘砸进了西湖。 扑通~ 激起好大水花。 岸上护卫一阵骚动,但首辅大人有言在先,谈话期间,任何人不许干扰,所以只能默默看着。 …… 黄宗羲在西湖里扑腾,蒋青云毫无救助之意,反而蹲在船上冷嘲热讽。 “水凉吗?” “狗官,你不得好~” 咕嘟咕嘟,咒骂被湖水呛回去了。 几十息后~ 黄宗羲终于扒住了船舷,形容狼狈不堪,他不是不会游泳,而是水太臭,又腥又臭,一股马粪味道。 驻防八旗在附近养马,把西湖当成排泄池了。 “黄宗羲,你是不是怕死?” “放屁,我曾散尽家财组织世忠营,我曾任鲁王的使节前往长崎岛求援兵,我曾四处奔走只为抗清,我之家人死于抗清已有10人。” “既然你死都不怕,为何不敢出山?” 黄宗羲死死盯着蒋青云,半天,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因为理想仅仅是理想,根本办不到!” “为什么?” “三千年读史,无非功名利禄。一个王朝倒下,另外一个王朝起来,我看不到希望,我认为我做不到,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做到。” 蒋青云伸出手。 黄宗羲愕然。 “抓住,我拉你上来。” …… 湿漉漉的黄宗羲躺在船舱内喘气,刺眼的眼光照在身上,小船在肮脏的湖水里来回晃荡。 黄宗羲:“你已位极人臣,你图什么?” 蒋青云:“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千载暗室,一盏即明。” 黄宗羲沉默。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我叫蒋青云,我想在这片土地上开展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型社会试验。成,则名垂青史,败,亦会名垂青史。战车已在奔驰,前方全是虫豸,你愿意上车与我一道向前奔驰吗?” 283 京城洪水滔天~ ~ 回到岸上~ 黄宗羲再次病倒,高烧不退,但老头子的生命力极其顽强,最终还是扛过来了。 得知老黄康复,蒋青云携柳如是一道前来拜访。 “黄老先生安好?” “哼~”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居然气鼓鼓的扭头而过。 “这是?” “黄宗羲的孙女。” “好,好啊,颇有老黄风骨。” 蒋青云莫名其妙的夸了两句,随即大步走进屋子,瞬间,他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屋里浓重的药味。 …… “首辅~” 黄宗羲挣扎着坐起身,被蒋青云一把扶住。 “无需多礼,身体还行吗?” “一时半会死不了。” “好。”蒋青云自己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首辅请我出山,希望我做好什么角色?” “理论体系的总策划师。” “你将如何对待清帝国?” “清帝国就如一个蚕茧,可为孕育,待时机成熟,蝴蝶即可破茧而出。” “你将如何对待八旗?” “况复旗丁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留给我们的旗丁已经不多了,他们即将奔赴各个战场镇压汉奸。” “你准备怎么安置明廷?” “李定国、郑森、郝摇旗等忠贞之臣皆可用,我愿意接收绝大部分坚持到现在的明廷文武,让他们入朝做官。政治的原则是制衡,各个势力之间应当互相较量、反复斗争,最终形成稳固的共识。” “孔夫子呢?” “彼之理论,可取而代之。” 黄宗羲听懂了,是取代其理论,而不是取代人,莫要心存妄念! “首辅,四书五经里虽有很多观点迂腐过时,但毕竟沿用了几千年,全部推翻是否~“ 蒋青云冷笑。 “老黄,人有寿命,王朝有寿命,文明难道就没有寿命吗?” “四书五经曾经是好东西,但几千年过去了,我们还在埋头挖掘,还在苦苦研究,还没有淘汰它们。” “坦率地讲,我认为我们的文明已经走入歧路了。” “宋末,我们亡了一次,诞生了一百万汉奸。如今,我们又亡了一次,诞生了多少汉奸?三百万?五百万?如果发生第三次,你猜这片土地会诞生多少汉奸?” …… 黄宗羲如被雷击,脸色惨白,牙齿上下打架。 许久~ 他冒出一句:“我认为不会低于一千万!” 蒋青云: “第四次呢?” 黄宗羲痛苦不堪,泪流满面。 蒋青云:“打个比方,咱们昨天去了西湖,你说,文明究竟是西湖的水?还是那个占地一万亩的大坑?” “是大坑!” “是啊。文明应该是容器,而不是具体的存在。糊涂世人皆以为西湖之水是文明,大谬!八旗兵在湖边养马,导致湖水腥臭,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引活水冲刷西湖,重塑文明。纵使没有清军入关,没有马粪排入西湖,随着时间推移,这一池湖水也会浑浊、发臭,令人作呕。” 黄宗羲虔诚好似小学生,虔诚聆听蒋训。 蒋青云一口气说完心里压抑许久的话,顿觉神清气爽。 “老黄,带着你的学生尽快编出一套崭新的理论经书来加固我们这个摇摇欲坠的文明。” “老夫领命。” 黄宗羲赤脚站在地面,一拱手到底。 蒋青云转身走出屋门,恰好和一个小姑娘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居然是黄宗羲的孙女! “你都听见了?” 小姑娘沉默,脚尖画地。 蒋青云一脸无奈,指着她。 “此子狡黠,偷听天言。为了保密,我决定纳她为妾,老黄,你没有意见吧?” 小姑娘一脸震惊:“爷爷,我才16啊。” 黄宗羲的脸上多种表情来回变幻,最终叹了一口气。 “首辅,好好待她。” …… 书香世家的女子一般是不会做妾的。 但今日情况特殊,与其说是纳妾,不如说是联姻,联姻是为了互信,互信才能合伙做大事。 黄宗羲的大孙女黄秀入行辕,很好的弥补了蒋青云在南巡路上有力无处使的尴尬。 这里的“力”是指的正道之力,子嗣之力。 很显然,柳如是不符合标准。 奈何黄秀身材娇小,首次承欢之后就需休养,蒋青云索性天天和柳如是厮混。 能够跻身秦淮河头牌,综合素质相当的高,柳如是不仅诗词歌赋一流,取悦技艺更是一流。 任你百炼精钢,最终都化为绕指柔。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那点事,看似是小事,但有的人就能从中发掘出一百零八种不同的科目。 蒋青云游山玩水,乐不思归。 京城虽然没有洪水滔天,但却民不聊生。 …… 从五月到七月,清廷连续欠旗饷三个月。 到了八月,发饷日。 京城的旗丁们自发聚集到午门外,他们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沉默的站着,眼神阴郁,令人不寒而栗。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 京城不比辽东,城里消费忒高,铁杆庄稼连续拖欠三个月,全家老小就靠那点老米填肚子,怎么活?? 大家伙儿没武装抢劫紫禁城就不错了。 乾清宫。 “皇上,不能再拖下去了,先屠南城,然后挥师南下打下保定府。” “容朕再想想。” “皇上,不能再犹豫了,大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您现在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总比犹豫要强。” “索尼,你派探马去保定。” “嗻。” 索尼走后,顺治一咬牙。 “传旨,打开内帑给京城的旗丁们发一个月足饷,给保皇党发双饷。” …… 聚集在午门外的旗丁们终拿到了饷银,各自散去,但不满之情并未消退。 众旗丁骂骂咧咧。 “他妈的,合着朝廷有银子故意不发给咱爷们?” “马勒戈壁的,衣服破了没人补,房子漏了没人修,茶馆酒楼全关张,柴米油盐酱醋茶,除了大米,其他什么都买不起。” 怀揣银子的旗丁们大声的发泄着对生活的不满,陆续归家。 崇文门市场交易量剧增。 第三日。 旗丁们从“忘掉过去,忘掉对错,面向未来”的牌匾下走过。 旗丁从首辅亲笔书写的“要让京城家家锅里有一只鸡,马厩里有一匹马,炕上有一个老婆,外面有一份差事”的牌匾下走过。 崇文门外大街市场,冷冷清清。 “卖咸鱼、咸肉喽。“ 2名膀大腰圆的江湖汉子站在店铺门口大声吆喝。 “掌柜的换人了?” “对。” “怎么卖的?” “咸肉500文一斤,咸鱼100文一斤。” “这么贵,草,你踏马的抢劫啊?” “大爷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南边黄河发大水,大运河被冲断了,没辙,南货运不进来。您呐,爱买不买。” 众旗丁大怒,眼露凶光,纷纷摸上刀柄。 下一刻~ 从咸鱼铺子里窜出3名江湖汉子。 其中俩人持三股叉,还有一人端着白洋淀里打鸭子的土火枪,火绳呲呲冒着火星。 284 顺治孤注一掷,决定御驾亲征 双方对峙。 旗丁们大骂:“大胆,你们要造反吗?” 掌柜:“旗大爷,世道变了,今儿您要么拿银子买货,要么咱碰一碰?” 被挑衅的旗丁们纷纷拔刀在手。 “天子脚下,煌煌都城,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端着土火枪的汉子狞笑道:“马驹桥没有怂蛋,斧头帮没有软蛋。你狗日的再敢上前一步,老子喷你一脸铁砂。” 众旗丁心虚,白洋淀这种打鸭子的火枪管子里能塞半斤铁砂。 一老旗丁将佩刀入鞘,故意搭讪:“爷们,你们从哪儿来的?” “马驹桥!” 众旗丁顿时心神一凛。 马驹桥,大名鼎鼎,京郊地块,历来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 蒋青云的岳父江德顺坐镇马驹桥,以300便衣绿营兵为骨干,逐步收拢了上千名江湖好汉。 从逐步抬高物价,到收紧入京物资供应,到如今~ …… 众旗人四处张望发现市场里的许多废弃铺子里人影幢幢,疑有埋伏,遂放弃了当场抢劫的打算。 “妈的,给老子来4斤咸肉。” “好嘞。” 收下银子之后,众汉子却无动于衷。 “咸肉呢?” “两天以后,你再来取。” “啥?你耍老子啊?” 掌柜嘿嘿笑道:“国难期间,物资供应特别紧张。咱马驹桥的规矩就是先收银子,后交货。咋的,你不服?” 如此威胁,可谓倒反天罡。 随着陆续进入市场的旗丁数量不断增加,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一旗丁咬着后槽牙,眼睛喷火。 “日你娘,退钱!!” “最多退一半。” “全退!” “放你娘的屁。” 冲突就此爆发! 说不清是谁先动手的,也没人想追究是谁先动手的?没意义的,查清了又如何,墓前镌刻“马驹桥全责”吗? 来自白洋淀的土枪率先喷出火焰,一群旗丁应声倒地。 “杀!” 刀剑斧叉,疯狂招呼。 鲜血喷涌,断肢坠地。 江湖好汉们虽然气焰嚣张,但真打起来就不行了,很快,他们就被战阵娴熟的旗丁们打的节节败退。 崇文门外大街市场瞬间变成了崇文门屠宰场。 …… 旗丁们见血就收不住,一路不依不饶的挥刀追杀,把从马驹桥来的刁民们杀的人头滚滚。 追杀半里~ 附近房顶上站起一群汉子,疯狂放箭。 箭雨覆盖之下,旗丁们伤亡惨重被迫放弃追杀。 “燕帮主,你没事吧?” “我没事,妈的,没想到这帮鞑子这么能打。” “去组织百姓撤离吧。” “您放心。” 在刚才的短促厮杀中,燕谋终于意识到了正规军和江湖帮派的巨大差距,压根没法弥补。 来自直隶绿营的士兵们用弓箭和火绳枪击退猝不及防的旗丁们。 警钟长鸣! 大批旗丁自发集结。 南城,彻底的乱了。 南城的富户早就撤了,稍机灵一些的也撤了,一直不愿放弃家园的百姓此时也不得不匆匆逃难。 便衣兵丁挨个点燃崇门文、宣武门、正阳门外的建筑阻拦八旗兵。 京城没有洪水滔天,京城黑烟滚滚。 …… 城外,追杀的八旗马队,逃亡的南城百姓,阻击的便衣武装,还有无处不在的陷马坑,演绎了一场混乱的音乐会。 总指挥蒋青云远在数千里之外。 至太阳落山,音乐会落下帷幕。 次日。 京城九门紧闭,旗丁武装巡城。 顺治亲自出宫,望着城外尸体遍地,其有八旗有百姓有便衣,只觉吞咽了数斤黄连,苦不堪言。 “传旨,聚兵。” 苍凉的牛角声响起,全城旗人默默聚拢到城墙下,仰头眺望他们的皇帝。 …… 演讲是一门艺术,只属于极少数人的艺术。 顺治哽咽。 “英勇的八旗将士们,朕有罪,朕对不住你们,是朕任用了奸臣蒋青云,把大清祸害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众人微微骚动。 索尼和一众满臣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心中郁闷无从说起。 顺治继续大声的演讲。 “南方各省拒绝奉诏,北方各省阳奉阴违,户部已经半年收不上来钱粮了。” “如今,大清的号召力仅限于四九城内还有咱们辽东老家。” “八旗将士们,朕要带领你们从头开始打江山,汉人懦弱,我们可以打败他们一次,就可以打败他们第二次、第三次。” “这一切都是朕之罪。朕会下罪己诏将所有罪责全部揽下,明日,为了大清,希望你们自愿随朕出征,但没有开拔银子。” “如果你还爱大清,明日清晨,咱们德胜门外见。” 说完,顺治居然单膝跪地。 众人见皇帝下跪,颇为感动,一时间纷纷下跪,嚎啕大哭。 当晚,京城格外安静,好似鬼城。 实际上所有人都没睡着。 …… 正红旗防区。 一户普通旗丁家里,全家老小聚集在油灯下,召开家庭会议。 十几岁的儿子:“阿玛,明儿咱们去不去?” 三十几岁的老爹:“去个屁,咱正红旗的旗主老王爷家都死绝了。” 儿子:“可是我大清~” 老爹:“你大清?你姓爱新觉罗吗?你给老子记住了,你他妈的姓叶赫那拉。” 妇人连忙劝阻:“别吵,小声点。” 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会,闷头抽烟的老爹来了一句:“反正皇上是号召自愿去,咱就让那些自愿的人去打仗吧。” 儿子哽咽:“阿玛,可是我爱大清。” 老爹眼眶也红了:“儿啊,我也爱大清,可没有开拔银,没有铁杆庄稼,死了没有抚恤银,你拿什么大清啊?” 一家人抱头痛哭。 老爹擦着眼泪。 “儿啊,咱爷们不是怕死,是这种糊涂仗不能打啊,打死了都没口棺材啊。” 老爹不懂政治,说不出高深的道理,但他本能的意识到八旗现在的路走错了。 八旗,从诞生之日起,就是大家伙儿自备战马,自备武器,追随一位能打胜仗的首领,听从首领指挥,南征北战,抢银子、抢女人、抢土地。 规章是很明确的! 目的是很明确的! 而现在呢? 大家伙宛如无头苍蝇,到处乱撞,漫无目的,这样的八旗已经背离了初衷,是注定没有希望的。 285 总崩溃就在眼前~ ~ 紫禁城。 顺治和有孕在身的皇后谈了一个时辰,然后又去看望了半年前刚刚诞下皇子玄烨的佟妃。 之后,独自一人歇息。 清晨,天空布满阴霾。 德胜门外。 明黄的大纛旗下,顺治还在憧憬着潮水一般的旗丁自发涌出京城,跪在自己马前,愿为自己效死。 时间慢慢逝去~ 仅有稀稀拉拉的旗丁出城站到了自己身后。 “清点人数。” 半刻钟后。 “禀皇上,2341人。” 这个数字过于离谱,顺治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仍强装镇定。 “再等等。” …… 半个时辰后,增加了300多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增加了20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 德胜门里走出了一个瘸腿老旗丁,众目睽睽之下,他走到顺治马前,扑通跪下。 “皇~上~呐~” “已经没有人了。” 老旗丁的哭喊仿佛一颗高速炮弹击碎了顺治的心脏装甲,他抬头望天,只觉天在旋转,地在旋转,一切都在旋转。 噗~ 顺治喷血,坠马。 众人惊呼,将其扶起抬回紫禁城。 顺治出兵保定的计划刚开始就流产了,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京师旗丁哀叹。 周边数省冷笑。 蒋忠诚在部下的怂恿下开始筹备蒋氏王朝,效仿李唐,子登基,父称太上皇,但父慈子孝。 顺治公开聚兵失败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所有人都必须正视一个现实,皇帝已经失去了人心。 明眼人都知道,从坠马的那一刻起,顺治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再无一丝挽回的可能。 因为人心! 一个反常识的理论:从表面看,权柄来自于图章,实际上却是人心。 …… 南城空空荡荡,百姓全部逃亡。 内城虽然有人,却个个如丧考妣,走路没精打采。 黑市出现了! 景山脚下天天摆摊,以物易物。 京师旗人用银锭、古董、字画、房契、地契、盔甲、兵器、甚至奴仆、女人,宠物,从黑市商人那购买酒肉、药材。 快活一天是一天。 他们也不是没动过抢劫的念头,奈何黑市商人们手段硬的很,曾出现过10名便衣枪骑兵追着一百多名旗丁刺,从景山一路追到德胜门,竟无一人敢回头。 较量了几次之后,旗丁们也就认命了。 心气没了,人数再多也是白给。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 紫禁城。 顺治大病未愈就召集了一群宫女在乾清宫酗酒,跳舞,快活一天是一天。 “跳,继续跳,朕有赏。” 望着步履蹒跚、瘦削不似人类的顺治,赫舍里皇后流下了痛苦的眼泪,她揪住顺治的袖子。 “皇上,您要振作啊。” “啊,是皇后啊,朕对不起你,你、你自便吧。” 顺治冷漠地拨开有孕在身的皇后,继续酗酒。 心如死灰的赫舍里皇后走到太和殿前,恰好望见几名小太监用板车拖着青铜鼎从神圣的广场上经过。 “大胆,你们这些狗奴才。” 领头的太监很放肆地瞅了几眼舍赫里皇后,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然后笑嘻嘻的扬长而去。 瞬间~ 一股寒气从脚板直冲赫舍里的脑门,她突然意识到,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宫秩序彻底崩溃了。 如果他不是太监,自己很可能会被~ 回到寝宫,赫舍里迅速收拾了皇后宝册,然后在几名心腹的护卫下穿过臭气熏天的街道回到了自己家。 府里很混乱,似要搬家。 “阿玛?” “赫舍里,你回来的正好,我正准备去皇宫接你回老家!” “哪个老家?” “盛京老家。” “阿玛,带上佟妃和她儿子吧。” “不行,你已有孕在身,没必要再带上玄烨。” “我肚子里万一是个女儿呢?” “那就是大清气数已尽。走,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当天,意识到总崩溃就在眼前的索尼纠集了200多人匆匆离开了京城。临走时,他还没忘记带上半疯半癫的鳌拜。 好兄弟,一辈子。 …… 北城,雍和宫附近,由于下了一场雨,溢出来的粪水把附近全漫了。 众旗人抱怨。 “怎么回事?” “南城粪行不来,粪水没人清理。” 众人只能脱了靴子趟粪水回家。 没辙,京城离了南城的劳动力就是这样,粪水横流,垃圾遍地。 忍~ 只能忍~ 所有人活成了行尸走肉,没有希望,活一天算一天。 消息传到保定府,苏克萨哈立即找上了蒋忠诚。 “总督大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速派快马通知首辅大人回京吧。” “你先去写信,我来准备。” 蒋忠诚询问了同在保定的太医院使吴庸之后得到了相同的结论,于是下定决心,派快马南下通知儿子火速回京。 …… 臭气熏天的内城。 一名衙役大声喊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蒋首辅后日回京。” 喊了三声,他往墙上刷了一张红色告示。 那大红告示上写的是: 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取得了江南剿匪大捷,全歼东林党匪部,并掌握了大批钱粮。惊悉京城有事,首辅大人决定立即回京! 众旗人泪水模糊了双眼,忠诚涌上了心头。 “太好了。” “只要首辅大人回京,一切都会好啊。” “首辅终于要回来了,呜呜呜。” “咱八旗有希望了。” 当天,“首辅后天回京“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传遍全城,内城沸腾,宛如被注入了强心剂。 无数人翘首以待救星归来。 这一年,被现实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旗丁们从未像今日这般渴望拥有一个“慈爱且强硬的首领”。 旗丁们不能没有首领,就好比军舰不能没有舵手。 …… 昆明。 平西王府。 在吴应熊的密信送抵前一天,谋士刘玄初和吴三桂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王爷,您不能再犹豫了,立即起兵吧。” “兹事体大,还需慎重。” “王爷您还等什么?蒋青云已经把八旗摧残的七零八落,他是螳螂,我们做那只黄雀。云贵两省十万将士拥护王爷掀翻清廷,自立为帝。” “玄初,你还年轻,你不知道八旗兵的厉害,八旗兵骑射无双,野战无敌,若是到了平原,八旗兵冲锋,无人可挡啊。” “王爷?” “你不必多言。本部继续厉兵秣马,囤积粮草,无本王军令,绝不能入湘。” 286 吴三桂集团集体转向~ ~ 次日。 心灰意冷的刘玄初在酒肆买醉,愤懑难解,四个月前,他就建议发兵入湘,但吴三桂怎么都下不了决心。 昨日被自己逼急了才说出了真正的原因。 畏旗如虎! 可笑,可笑啊。 小事重利,大事惜身,这样的主公怎么能逐鹿中原?? 突然~ 俩士兵闯了进来。 “刘大人,让小的们好找。” “何事?” “王爷有召。” “不去!” 刘玄初直接拒绝。 “刘大人,对不住,小的们得罪了。” 俩人一左一右架起刘玄初塞进轿子里抬进了王府。 …… 王府内。 吴三桂皱眉。 “玄初,怎喝的如此大醉?快,给他灌醒酒汤。” 一碗酸辣醒酒汤下肚,刘玄初的脑袋微微清醒。 “王爷?” “世子的信,你看看吧。” 看完内容,刘玄初大骇,刚欲起身,脚下一滑,人直接摔到了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连忙将其扶起,言辞关切。 “玄初,没事吧?” “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立即起兵吧!” 吴三桂沉吟片刻。 “来人,召驻扎在各地的将军们火速返回昆明,共商大事。” 刘玄初眼睛血红,一把揪住吴三桂的袖子。 “王爷,时间宝贵,我们可以先做起兵准备。” “你的意思是?” “兵出衡州,粮草前移,只待军令一发,立即攻占湖南。” “好吧~” …… 4日后,分散驻扎在各地的吴军将官陆续抵达昆明。 王府内外,戒备森严。 “平西王到!” 吴三桂顶盔掼甲,走入会场。 武将有:马宝、胡国柱、王屏藩、吴之茂、张国柱、高得捷、王辅臣、李本深、谭洪。 文臣有:夏国相,刘玄初、郭壮图。 此外还有儿子吴应麟。 “拜见王爷。” “诸位平身。” 众人心中一震,眼神狂热,王爷这是准备登基为帝啊。 “诸位,世子给本王写了一封信。夏国相,你来读。” “是。” 吴三桂一共有三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心腹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目的是笼络人心。 …… 夏国相读完。 吴三桂的心腹兼老友,李本深第一个开口了:“王爷,不会有假吧?” 吴三桂微笑:“千真万确。” 众人面面相觑,倒吸凉气。 “诸位都说说?” 夏国相:“王爷,我建议先取湖南,后攻江西。同时派人联络平南王尚可喜,让他出兵攻取福建和浙江。” 胡国柱:“我愿做先锋官。” 王屏藩:“我愿率一支偏师出川入陕发展,拖住清廷部分兵力,策应湘赣战场。” 马宝:“我先拿下长沙。” 高得捷:“我去打江西。” 郭壮图:“我愿屯守云南,为大军支应粮草。” 刘玄初:“我来写讨清檄文。” 众人纷纷建言,会场一派生机勃勃之象。 最后,吴三桂起身。 “众将听令。” “末将在。” “清廷残暴,生灵涂炭。本王决定上承天意,下应民心,准备伐清,重塑华夏。” “万岁!” 儿子吴应麟第一个带头高呼万岁,众人纷纷跟着下跪。 吴三桂心花怒放,连忙将众人一一扶起。 “马宝!“ “末将在。” “你先去衡州做准备,待大炮就位,大军顺江而下,攻取长沙。” “遵命。” …… 散会之后。 夏国相、刘玄初、李本深三人被留下和吴三桂父子共进晚餐。 几杯酒下肚,吴三桂喜不自胜。 “本王真想不到,八旗兵堕落至斯,顺治居然成了孤家寡人,哈哈哈哈。乍看世子来信,本王甚至都不敢相信,大清入关才几年啊?” 众人哈哈大笑。 刘玄初提出了一个建议:“王爷,速召世子回昆明吧,以免遭了蒋青云的毒手。” 众人收敛笑容,纷纷附和。 吴应麟也及时表达了对亲兄弟的关切之情。 “玄初提醒的是,我这就去写信。” 吴三桂暂时离席,众人继续聊北伐战事。 从云南出发北伐。 战略路线的第一步是没有争议的。先取湖南,再取江西,湘赣两省相对富裕,得手之后,可保大军钱粮无忧。 战略的第二步,争议很大。 刘玄初:“联络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他是王爷旧部,争取他加入。然后,我们可以攻取汉中,席卷陕甘,开辟北方战场从侧翼牵制清廷。” 夏国相:“我不认可。打仗打的是钱粮。我认为应当一鼓作气攻取江南,江南富庶,有了江南的钱粮,一年之内,我们可以扩军50万。” 吴应麟冷不丁的开口了:“诸位叔伯在上,小侄本不该多嘴。但事关父王大业,小侄斗胆说一句,我赞同姐夫。” 李本深低头吃菜。 …… 夏刘俩人争吵越发激烈,以至于吴三桂回来后,大为头疼。 “你们俩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何故争吵不休?先打下湖南和江西,然后视情况相机而动。” “遵命。” 吴三桂暂时按住了矛盾。 李本深却提出了一个问题:“王爷,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能为我们所用吗?” 桌上瞬间安静。 王进宝是西帐悍将,但却被首辅蒋青云一句话,从绿营参将提拔成了四川提督。 今日军议,王进宝缺席,理由是带兵镇压川地山夷叛乱走不开。 这的确是个问题! 吴三桂沉吟片刻。 “这样,待我军攻取长沙之后,我请他来昆明叙旧。如果他来了,就是忠。如果他不来,就是不忠。” “王爷所言极是。” 又喝了几轮酒,众人告辞离去。 大军开拔之前的准备工作千头万绪,昆明城内人嘶马喊,军队频繁调动,稍有嗅觉的人都猜到平西王想干嘛了。 …… 几千里外。 蒋青云正率500骑兵拼命赶路,日行至少150里。 他接到京城密报的时间比吴三桂早两天。 阅信之后,仅仅思考了半刻钟,他就做出了决定。 火速回京! 抢夺皇权! 为了早些抵达京城,蒋青云丢下了柳如是,丢下了柳淑,丢下了黄秀,丢下了黄宗羲,丢下了三花猫,只带500轻骑,一人三马,狂奔回京。 第11日。 蒋首辅终于回到了他忠诚的京城。 德胜门外。 一名随行的镶白旗年轻佐领问道:“首辅,进城门吗?” 此时的蒋青云眼窝深陷,满脸泥垢,浑身泥水,但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呸~ 吐出一口含泥沙的唾沫。 “弟兄们,摄政王是对的。” 众人鸦雀无声,话题歪的太过分,以至于大家伙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当年,摄政王就是靠行军速度两次击败了李自成,他老人家长途奔袭,人不卸甲,马不解鞍,衔枚疾驱,一昼夜行200余里,这才有了我大清啊。” 众人心中惊骇。 难道,难道,难道? “摄政王虽有小瑕,但他对大清是有功的。待时机成熟,当追谥成宗义皇帝。现在,入京!” 287 重现麦克阿瑟名场面~ ~ 永定门外,蒋忠诚率5000直隶绿营精锐扎营,每日严肃军纪,厉兵秣马,准备随时以武力捍卫儿子的胜利果实。 清初~ 北方绿营兵大部分来自明军,小部分来自农民起义军。 他们对清廷与其说是忠诚,不如说是恐惧。 但是这几年折腾下来,集体去魅了。 心中的恐惧消散后,野心开始急剧膨胀。 “从龙之臣”这四个字深深的烙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烫的所有人眼睛血红,心脏发痒,恨不得立马杀进紫禁城。 首辅做皇帝。 总督做太上皇。 大家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新八旗! 永定门外,杀气腾腾。 正阳门内,全是忠诚。 …… 十几骑传令兵在内城狂奔,高呼: “首辅回京了!首辅回京了!” “准备迎驾!” 好似冰块掉入沸腾的油锅,传令兵跑到哪儿,哪儿的街道就炸了锅。 救世主降临,内城的旗人们跳跃着,欢呼着,拥抱着,流出了激动的、委屈的、期待的泪水。 太惨了~ 今年从五月起,朝廷只能保证发放陈年老米、发霉绿米,其他什么物资都没有。 没有饷银! 没有酒肉! 没有享受! 没有奴仆! 没有药材! 甚至连烧饭烧水的燃料都不足! 穷困、饥饿、疾病、恐惧、迷茫。 小皇帝亲手打碎了所有人的信心! 景山黑市商人掏空了所有人的积蓄! 现实强健了所有人! 陷入绝境之人会本能的将任何一个消息美化成“好消息”,人,需要希望,没有希望是活不下去的。 天坛前面。 “首辅万岁!” 有几名激进分子当街喊出了最大逆不道的口号,然而,却无人指责。 …… 一个时辰后。 永定门外,一骑狂奔而来。 苏克萨哈翻身下马,跪地膝行一丈,然后抬起头,露出了敬畏且谄媚的笑容。 “禀告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请您入城。” 蒋青云将视线越过他,望了一眼后面的江德顺。江德顺郑重点头,意思很明显,一切正常,贤婿放心。 “与我披甲!” 半刻钟后~ 太阳露出了云层,照射万道金光。 蒋首辅入城! 他骑一匹纯色白马,小跑入城。 他身披三层重甲,分别是锁子甲、棉甲、黄金甲。 他还戴了一张纯金面罩,远远望去,光芒万丈,雄伟奇壮,不似人类。 在他之后是全黑马镶白旗骑兵和全黄骠马直隶绿营骑兵,分成了左右两纵队。 …… 中轴线上。 京师旗丁分列道路两侧,人与人之间相隔一丈距离,队伍从永定门一直站到正阳门,又从正阳门一直站到午门。 他们默默注视着街道远处。 “转~” 当蒋首辅骑马出现在视野内,所有武装旗丁纷纷转身,背对首辅,动作整齐而沉默,宛如多米诺骨牌,令人不寒而栗。 正阳门的正门敞开了。 大清门也敞开了。 蒋青云控马跑进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紫禁城,在太和殿前,他见到了瘦削狼狈不似人类的顺治。 君臣再见面! 久久的沉默~ “首辅,欲弑君否?” “皇上,你还年轻,你我君臣相伴的日子还很久。你现在颁布一道旨意,将朝政托付于我,我会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去颐和园多读书,多锻炼,日后未必不能青史留名。” 顺治笑的极为失态,然后戛然而止。 他擦了一把眼泪,转身离去。 …… 蒋青云站上城墙,对着底下黑压压的旗丁们发表临时讲话。 “我将带领你们镇压晋商!” “我将带领你们镇压吴三桂!” “我将带领你们镇压山东孔府!” “我将带领你们进入新生活! 蒋青云每说一句,分散站在城墙各处的20名大嗓门扩音战士就照着剧本大声宣读,确保圣音缭绕。 每一句话落地,旗丁们就欢呼一轮。 数万人发出的欢呼声好似海浪,在京城上空反复震荡,在永定门外的蒋忠诚都听到了,心里嘀咕:这小子真邪性! 宛如集体中邪,旗丁们越喊越激动,越喊越兴奋。 通过一次次的欢呼,他们居然感受到了久违的集体力量。 当红布、白底,黑字的巨大条幅从城墙坠落,当所有人看清了上面写的“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所有人开始疯狂的跺脚、怒吼。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就是想跺脚,想怒吼,想重现昔日的荣光。。 …… 演讲之后,传令兵全城巡回。 “首辅有令,1个时辰之后,京城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出城,就地扩建西山大营。” 无人不从! 积极响应! 全城迅速进入了总动员! 这从侧面证明了一点,无论大家嘴上承认与否,京师八旗从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慈爱且严厉的首辅! 军令既下,男女老幼砍伐树木、挖掘壕沟、搭建营帐、生火做饭,所有人宛如一架巨大机器上的螺丝。 营中,传令兵不断奔跑。 “首辅有令,病患出列,另立一营,妥善救治。” “首辅有令,13岁以下男丁出列,另立一营。45岁以上老弱出列,另立一营。未嫁之旗女出列,另立一营。” “首辅有令,戌时歇息,卯时起床。” …… 次日,卯时两刻。 全员集结完毕。 蒋青云发表了《总体战》演讲。 “我们必须做好迎接战争的一切准备,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我们必须武装起来,我们将向所有的敌人发起最凶狠的进攻!” “我们的第一个敌人是晋商武装集团!” “我们最大的敌人将是统兵十万,窃据云贵的三姓家奴吴三桂!” “为了打赢这场生存之战,八旗必须坚如磐石,稳如泰山,不会在战争的严峻时刻发生动摇、出现裂痕、或被敌人摧毁。” “我宣布,即日起,取消各旗原有称呼,八旗将是一个整体,没有这旗那旗的,盔甲、服饰、旗帜将全部统一。” “落后的就改掉,腐朽的也要改掉,这也正契合了我一直提出的新生活运动。” 现场安静的吓人。 蒋青云摘下头盔,揪着辫子:“这辫子就是落后的象征之一,我先来。” 一名护卫割掉了首辅脑后的小辫子,又剃光其余头发。 光头! 请假一天 职场入窘境,脑袋几乎炸裂,状态奇差,枯坐许久,实在写不出来,请假一天。 诸君谅解! 明日正常更新!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288 天诛国贼!开启! 蒋青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感慨万千,不知怎么的,剃发之后,突然的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他朝跟随自己速通杭州满城的一众年轻镶白旗敢死队员颔首。 众人心领神会,齐声高呼: “全体都有,俩人一组,互相剃发,立即执行。” 半个时辰后~ 除旗女之外西山大营全员光头,剃发过程中只发生了三起反抗事件,造成共计11人死亡。 强悍的京师八旗就像是一根坚忍的铁丝,被蒋青云反复掰弯再复原,再掰弯再复原,还不时放到火上烘烤,水里冷却。 如此折腾,再韧的铁丝也受不了。 如果京师八旗内心没有接受自己,那就不会有入城时的“麦帅”式欢迎仪式和遵令集体出城扎营。 这就是人心! …… 蒋青云突然拔剑: “我宣布,即日起,旗不分红白蓝黄,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东西南北,旧八旗将淬火重生,新八旗将再次伟大。” “为了重新团结起来,你们需要刻苦的训练!” “嗻。” 在场所有人将手里的武器举过头顶响应,欢呼不止。 新领袖,新八旗,七生报国,八纮一宇,莫名悲壮,热血沸腾。 北方的十月。 秋风寒冷,但西山大营的空气却是热的。 以下是一个11岁小旗丁哈布林的视角。 卯时四刻,起床鼓响起,睡眼惺忪的我从大通铺上爬起来。 虽然外面刺骨寒冷,但我和我的同伴们只穿一条粗布短裤,扎一根激励白布条,就出门跑步了。 寒风瑟瑟,但我不允许自己做胆小鬼。 跑完步之后,我们又来到小河边,击碎河面的冰层用冷水擦身! 这是一项令人畏惧的集体活动,牙齿打颤,浑身发抖,皮肤宛如被刀割,好在我咬牙坚持下来了。 爷爷说我是好样的。 连熬十几天后,我开始有些喜欢上了冷水浴。 英明神武的蒋首辅说的没错。 冷水浴可以锤炼我们的意志,增强我们的体质。我们要像辽东的先辈那样意志坚强、骁勇善战、卧冰浴雪,向死而生。 意志是最精锐的铠甲! 意志是最锋利的钢刀! 在享用丰盛的早饭之前,我们还会集体高呼三遍“凝聚意志、保卫朝廷、捍卫首辅”,然后埋头猛吃。 早饭不错! 上午是紧张的军事训练。 骑马、射箭、披甲、冲阵、步战。 训练懈怠的胆小鬼将被当众处以严厉的责罚,军官会用榆木短棍殴打胆小鬼的屁股,下手极狠。 那叫“精神注入棒”。 日常若是犯了小错,会被打耳光。 大营里有一批很特殊的人,我们叫他们“旗队长”或者“标兵”,他们的军事素养很高,是训练时的领头羊。 中午吃的也不错。 下午是武装徒步奔跑训练。 所有人必须顶盔掼甲、挎弓扛枪、携带干粮快速走完10里路,表现优秀分子将被编入“新八旗突击敢死队”。 我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除了有饮酒待遇之外,每五天还能去一趟隔壁的旗人少女营。 每天都有说书。 这是我们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光。 偶尔也会有戏剧表演,和我以前听过的戏剧不一样,西山大营所有的戏剧只有一个主角,蒋首辅! 《蒋首辅读书二三事》 《蒋首辅剿匪三千里》 《蒋首辅挽天倾》 《蒋首辅谈总体战》 《蒋首辅微服私访记》 我特别喜欢看《蒋首辅微服私访记》系列剧,是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的。 譬如:蒋首辅恶斗地痞,蒋首辅怒斩贪官,蒋首辅智杀东林,蒋首辅治理黄河,蒋首辅仗义疏财,蒋首辅游龙戏凤。 晚饭很一般。 饭后,以木屋或者帐篷为单位,大家自告奋勇讲述在西山大营的生活心得以及对“未来总体战”的期待。 一通鼓声响起后,全体睡觉。 白天的训练过得繁忙而充实,我喜欢这种集体生活。 蒋首辅偶尔会入营巡视,检查训练情况和伙食水平。 我盼望着早日上阵杀敌。 …… 以下是一个16岁的旗女(第九旗成员)瓜尔佳.六淑的视角。 清晨~ 起床鼓声烦的一批,我和姐妹们从铺满麦秸的大通铺醒来。 没有青盐柳枝,没有胭脂水粉,没有绫罗绸缎,没有丫鬟服侍,我们必须半祼出门,集体洗冷水浴!! 有人被冻哭了。 有人被冻病了。 有人被冻疯了。 极少数脑子有病的姐妹居然接受了这样的生活,她们成为了首辅大人的走狗,拎着精神注入棒殴打我们。 上午,我们会进行火绳枪射击训练。 八旗本就尚武,作为一个旗人后裔,我不排斥训练。 下午,学刺绣,喊口号,听说书。 真可笑啊!! 到了晚上,隔壁大营的新八旗突击敢死队的人会过来表达对我们的爱慕之情。 “为了大清国,与我敦伦。” “为了七生报国,男的流血,女的流汗。” 无耻的难以想象。 禽兽! 唯一的好消息是第九旗的部分兄弟混入了新八旗突击敢死队,他们会悄悄告诉我一些外面的动向。 各省对大清国阳奉阴违,几近自立。 对此,我毫无遗憾。 ……… 以下是第九旗首领苏和泰的视角。 在贼回京之前,我已身患重病,上吐下泻,被归入西山大营病号营期间,我数次接近死亡。 没想到,一位姓吴的年轻大夫居然把我救活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昏迷期间,有好几批缇骑很亲切地来探望过我,他们见我确实快死了,才放弃了对我的怀疑。 水井投毒行为终究引起敌人的警惕了,我的判断依据是西山大营附近所有水井被人严密监视。 加之京师八旗全员认贼作父。 鉴于此情,我已经通知了所有第九旗的弟兄姐妹们放弃破坏,长期潜伏。 在大练兵的日子里,我将勤奋训练,认真表现,争取早日升官,将来在关键的时间、关键的地点,给予蒋首辅倒戈一击。 我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 …… 随着训练的进展。 西山大营越发热烈,经常有人突然振臂高呼“七生报国,八纮一宇”,应者如云。 经历了迷茫颓废的八旗,对现状很满足。 感觉差不多了,蒋青云一纸密令,麾下的缇骑们突击逮捕了京师八旗大小贵族700余人,满蒙汉皆有。 西山大营。 全员集结。 “为什么大清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为什么?” “都是因为这些该死的贵族!!” “我们在前线和明军作战,这些贵族在后方捞银子搞女人,看呐,郑亲王府的黄金马桶,礼亲王的白玉地砖,敬谨亲王府的翡翠榻。” “天诛国贼!” 士兵们解开了捆绑在国贼手腕上的绳子,国贼们四散逃命,随即被无数人追上砍碎。 289 建宁公主刺蒋~ ~ 内城。 吴应熊府邸。 刚从云南赶来的心腹跪地恳求。 “世子,快走吧。” “不,我要为了父王的大业继续留下。” “世子,趁现在蒋青云还没来得及顾上,赶紧逃出京城吧,这是别人的地盘,别人想杀你就是一句话的事。” “不会的,蒋首辅与我私交甚笃,他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 “王爷马上要起事了。” “明年三月三,还来得及。” “世子,你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面对心腹的责问,吴应熊坚定摇头,他不会说出来,自己已经在秘密联络太原,联络察哈尔,甚至联络盛京。 吴应熊比他爹更懂政治,他认为当下应该联络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例如蒙古人、晋商、李定国、郑森、乃至夔东十三家、东林旧部等。 共同灭清(灭蒋),然后进入群雄崛起之局面。 …… 打发了心腹,吴应熊挪步去了夫人建宁公主的房间。 建宁公主正在对镜贴花黄。 吴应熊走到背后。 “公主,我与你画眉。” “哎。” 建宁公主莞尔一笑,递过眉笔。 闺房之乐,无过画眉,但此时此刻,夫妇俩却是心事重重。 “夫君,颐和园那边有消息吗?” “皇上被软禁了,但衣食无忧,待遇尚可,想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对。” “平西王有什么打算吗?” “哎,父王一直想出兵勤王,可从昆明到京城,万里路程,补给困难,一直下不了决心。” “妾身想不通,京师八旗怎么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蒋青云走?” “未必是死心塌地。” “嗯?” “胁迫,欺骗,我这位结拜义兄搞政治很有一套的。” “夫君,你会离开京城吗?” “也许吧。” 吴应熊心不在焉的回答着。 建宁公主依偎在他怀里,一时无言,虽是政治夫妻,可几年处下来俩人也有了不少感情。 突然,下人来报。 “首辅求见。” “快,开中门,我要亲自迎接。” …… 王府,中门大开。 吴应熊笑容满面,弯腰拱手。 “首辅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应熊老弟,我巡视京师途中又饥又渴,特来你府上讨一杯茶喝。” “请~” 俩人笑呵呵的执手入府。 大批甲士先行一步,熟练的控制了庭院各处,或警戒或游走。 蒋青云假意呵斥:“胡闹,这是我义弟。” 吴应熊连忙劝阻:“无妨无妨,首辅出行,必要的护卫是应该的。” 蒋青云借坡下驴,不再呵斥,俩人有说有笑的走进了花厅。 建宁公主突然转了进来。 “拜见首辅。” “公主免礼。” 吴应熊笑道:“劳烦公主,将父王捎来的普洱弄一些来。” “是,首辅请稍等。” …… “首辅今日拨冗而来,不知有何要事?” “倒也没什么,近日京里谣传平西王即将起兵反清复明。” “纯属谣言。” “我也不信。如果平西王现在反清复明,那不是重走错误的老路吗?” 俩人对视,哈哈大笑。 “应熊啊,如今这个情况,平西王手握十万雄兵,就没点想法?” “有!” “哦?快说?” “父王希望朝廷能够拨给他富庶州府四五处,聊补云贵军饷不足之忧。” “平西王看上了哪儿?” “洞庭平原?” “不行。” “成都府周围?” “也不行。” “那就飞地吧!譬如将江南的部分州县划为父王专属,由父王派驻文官,飞地每年所产钱粮运至昆明,但不驻兵。”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首辅答应了?” “我原则上不反对,不过还需斟酌几天。” 正聊着,建宁公主捧着一个很精致的茶叶罐进来了。 “见过首辅。” “免礼,怎敢劳烦弟妹。” “妾身茶艺疏浅,还请首辅莫怪。” “无妨,无妨。” 建宁公主居然现场煮水,现场泡茶,这让蒋青云有些困惑。 半刻钟后~ 建宁公主献茶,然后离开,留下了一道靓丽的背影。 蒋青云笑道:“应熊老弟好福气啊。” “首辅见笑了。我吴应熊今儿可以向您表个态,父王绝无觊觎九鼎之意,他一直和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这辈子能博个世袭罔替、逍遥快活的铁帽子王就心满意足了。”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首辅,您可曾想过再进~” 吴应熊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蒋青云笑着摇头。 …… “首辅,请品茶。” “这是什么茶?” “普洱,虽是云南乡野之茶,却别有一番滋味。” “是吗?” 蒋青云端起茶碗,慢悠悠刮开漂浮在表面的茶叶,顺便用余光瞥了一眼吴应熊,见其面色如常,但仍不敢放弃警惕。 “应熊,这茶好喝吗?” “还行。” “这汤色~” 吴应熊笑了。 “首辅,您是担心茶里有毒吧?我和你换!” 说着,他麻利地将两个茶碗换了位置,端起就喝,连喝两口。 蒋青云摇头。 “你误解我了,我只是不爱喝汤色浑浊的茶水。” 吴应熊打趣道:“青云兄,你现在颇有曹孟德之姿。” “是吗?” “多疑。” 说完,吴应熊哈哈大笑,索性端起另外一碗也喝了两口,见他如此坦荡,倒害的蒋青云有点尴尬。 “让老弟见笑了。” “无妨,你我~” 突然,吴应熊的表情开始不对劲了,他捂着肚子,额头冒汗。 蒋青云毛骨悚然,迅速离座,手按剑柄。 吴应熊已经坐不稳了,他哀嚎:“茶、茶里有毒。” 扑通~ 他一头栽在地砖上,不停的抽搐。 …… 大批甲士冲进花厅。 “首辅您没事吧?” “封锁吴宅,抓捕一切人。” “遵命。” 甲士查封吴宅时,双方冲突不断,吴应熊手下豢养了几十名死士,这些人的抵抗颇为激烈。 死士遇上甲士,无非一死。 “禀首辅,全部搜捕完毕,俘虏22人,杀死34人。” 花厅。 蒋青云蹲下,望着瞳孔已经散大的吴应熊,感慨万千。 “老弟啊,你娶妻不慎。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290 宣布吴应熊是自杀! 半个时辰后~ 周仓来报。 “禀首辅,吴宅已经清理完毕,斩杀30余,俘虏40余,如何处置建宁公主?请首辅示下。”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把公主和她的丫鬟们都带过来。” “是。” 一会工夫,甲士就将建宁公主和贴身丫鬟押到了花厅。 …… “夫君~” 望着蜷缩成虾米状的吴应熊,建宁公主扑上去失声痛哭。 蒋青云就静静的望着她哭,待半刻钟后其哭声渐轻,才开口了。 “公主,我猜你本想下毒杀我,结果却不幸毒杀了你的丈夫。” “蒋贼!你不得好死!” “是你所为?” “只恨老天无眼!” 望着面容扭曲的建宁公主,蒋青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摆在自己面前的问题是——吴应熊的死将会导致吴三桂别无他选,直接造反。 原本~ 自己是想通过几轮谈判,哪怕让出一个省也要稍微延迟吴三桂的造反步伐,争取一两年时间! 直隶四面皆敌,需要收拾干净卧榻之侧才能安心对付吴三桂。 部署被打乱了。 可恨~ 可恨啊~ …… 虽是丧事,但未必就要按照丧事流程办。 蒋青云: “昭告天下!” “平西王之子吴应熊久居京城,睹旧景思旧主,时常感念大明对吴氏家族之恩德。其深感忠孝两难全,不满父亲贰臣行为,内心煎熬,郁郁寡欢,故而选择自尽身亡。” “其妻,太宗皇帝之女建宁公主因悲伤过度,亦不愿苟活,随夫而去。” “按礼,厚葬!” “遵命。” 甲士们把大骂不止的建宁公主拖到隔壁,挂上房梁,炮制了一具因爱情殉葬的尸体。 所谓做戏做全套,遗书之类的一应俱全。 消息传出,京师震惊。 不管天下人信不信,反正蒋首辅信了。 不但信了,他还大大方方的令人将吴应熊的尸体和遗书一起送去昆明! 既然事态无可挽回,干脆往死里恶心吴三桂。以后甭管吴三桂怎么解释儿子不是自尽,天下人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 赵匡胤说的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哪怕是漂亮的女人也不行! 南城,蒋府。 墙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作战地图。 蒋青云身穿粗布大褂,脚踩木屐,左手持红铅笔,右手持蓝铅笔,对着地图苦思冥想。 山西,号称表里山河。 太行山、吕梁山、黄河形成了天然屏障,特别适合军事割据。 若从山西出发,向东可威胁京城,向西可威胁陕甘,往南可威胁中原,往北可与草原各部进行贸易往来。。 以上是以山西为中心的视角。 以下是以直隶为中心的视角。 直隶的东南侧是“永不忠诚”的山东,西侧是“割据自立”的山西,东北侧是“旗人的老家”盛京。 四面皆敌! 且有大运河被人切断的危险! “喵呜~” 蒋青云苦思冥想,三花猫躺在一旁的桌上翻滚,忽左忽右,左右翻滚。 突然,咚~ 猫从桌子边缘掉地了,虽然摔不到一分,还是哼哼唧唧。 蒋青云弯腰将其抱起,凑近地图。 “三花,打下山西,让山西出钱,拿下山东,让山东出人。左右护法,保卫京畿,你觉得可以吗?” “喵呜~” …… 当晚。 蒋青云邀吴庸前来小聚。 酒过三巡,蒋青云感慨:“大哥坐镇两江,咱们三兄弟想团聚一次是越来越难了。二哥,出来帮我吧?” “行。” “二哥,行医救不了天下,再高明的方子最多救活一千个病人。入仕就不一样了,你笔头一动,就可活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 “首辅说的是。” “二哥,你想做什么官儿?” “军务肯定不行,民政吧?” “可以。你提条件吧?” “不。首辅给什么担子,我就挑哪个担子。” 吴庸回答的很得体,蒋青云笑了,起身给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 “二哥,我得先考考你。” “请首辅出题。” “你说,行医和施政有什么相同之处?” “都是先诊断病情,然后开方子。能够亡羊补牢、对症下药就是好大夫。但名医治未病,主打一个预防为主,未雨绸缪。” “还有吗?” “是药三分毒,谨慎开方,精准剂量。” 蒋青云眼睛一亮,心中暗赞,二哥很有理论水平。 “还有吗?” “医者仁心。一个大夫的医术高明固然重要,但拥有一颗为病人考虑的心更重要。” “你能做到吗?” “能!” “二哥,不是我不信你,我想问你拿什么保证?” “首辅何意?” “一个大夫,最多让几十个病人喝药。一个巡抚,能让千万人喝药。二哥,你是大夫,你知道的,喝错了药是要死人的!!” 吴庸站起身。 “我吴氏家族是北方杏林世家,名声比黄金还贵。巡抚虽然显赫,却无法传代,做巡抚只是一时,做名医却能永世。所以,我很在意我的家族名声,政治诡谲,我若想全身而退,好名声就是我的傍身利器。” 蒋青云激动的起身,端起酒杯。 “山西吴巡抚,我敬你!” “干!” 俩人喝到微醺,吴庸坚决拒绝了让儿子也出仕的建议,但是答应让他继任太医院使。 …… 紫禁城。 蒋青云亲自召见自京师事变之后就从京城消失了的察哈尔部大汗阿布鼐派来的使者。 使者一脸倨傲。 “奉大汗之命,拜见首辅大人。” “贵使请起,我与阿布鼐大汗一见如故、志向相同,可惜,两年未曾见面,我对大汗甚是想念。” “大汗也是一样。” “察哈尔牧民现在日子可好?” “回首辅,俗话说,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我们牧民都是靠天吃饭,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这样啊,来人,赐贵使黄金100两。” “首辅,不可不可。” “我与大汗亲如兄弟,我赐你,就等于大汗赐你。你若推辞,便是不忠。” “谢首辅。” …… 黄金谁不爱呢?黄金人人爱。 收下了黄金,使者的眉眼里明显多了几分恭顺,不似刚进宫时那般桀骜不驯。 蒋青云的态度和蔼可亲: “贵使远道而来,一路顺利否?” “回首辅,路上还算顺利。赤峰那边的小路虽然难走,但小股人马还行。” “贵使来京,是有何要事?” “大汗想与您共分天下,约为兄弟之国,这是他的亲笔信。” 蒋青云看完书信。 “兹事体大,容我想想。你来趟京城不容易,好吃好喝,在京期间一切花销由朝廷买单。” “谢首辅。” …… 阿布鼐的使者惊讶的发现京城热火朝天,成千上万的直隶农夫被组织起来,挖沟、修路、盖房子。 他还发现西山大营每天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他虽然不懂“大规模动员机制”,但也本能的意识到这位首辅大人实力不容小觑,可汗大点兵和首辅搞动员本质上是一回事。 291 大清皇帝已经替你们付过钱了! 从对话中,蒋青云嗅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味。 察哈尔使者入京摒弃了更近更成熟的张家口路线,选择了绕道更远的赤峰路线,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张家口是晋商的地盘。 阿布鼐这个志大才疏的蒙古贵族很有可能两头下注,一边赌自己,一边赌晋商。 晋商势力经营草原许久,他们对草原的影响力很大。 所以,阿布鼐轻易不会和晋商翻脸。 除非,自己能给出一个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 2日后。 使者再次被召入紫禁城。 蒋青云笑容可掬。 “贵使,我决定了,我与大汗平分天下,从联手瓜分山西开始。” “禀首辅,山西地势险要,城池易守难攻,察哈尔部多是轻装骑兵,攻坚怕是~” “无妨。硬骨头由八旗兵来啃,大汗待时机成熟再南下也不迟。” “是,是。” 蒋青云心中冷笑,牛刀小试,轻轻松松就试出了阿布鼐心里那点小心思,真志大才疏也。 攻城? 那是几百年前的蒙古人才具备的能力。 …… 蒋青云决定将忽悠进行到底,让察哈尔和山西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成熟的政治家! 谈笑之间,就让敌人灰飞烟灭! “大清皇帝体恤察哈尔部生计艰难,自掏腰包为察哈尔部所有牧民偿还了他们所欠晋商的高利贷。从今日起,你们一文钱都不必还了,因为大清皇帝已经替你们付过了。” “真的假的?” 使者瞪大了牛眼。 “煌煌圣谕,岂会有假?你把圣旨带回去,回去之后要将消息传到草原上的每一个毡帐,让每一个察哈尔牧民都沐浴到大清皇帝的恩泽。” “谢首辅。” 使者兴冲冲离开了京城。 他知道是假的,察哈尔大汗阿布鼐也知道是假的,但他们都“坚信消息是真的”。 信大清,不还债。 不信大清,世代还债。 晋商的债可黑,500年也还不清。 …… 察哈尔草原,一处牧民聚居点,几十架毡帐分布在河流之畔。 一队深入草原的晋商勒勒车商队路过,精明的伙计站在车上大声吆喝。 “来来来。” “一只羊换五个碗。” “两只羊换一个铁锅。” “一匹小马换一匹粗布。” “一匹健马换二十斤茶叶。” 交易很红火,牧民们抢着买进卖出。 游走在草原的晋商商队是他们和外界交易生活必需物资的唯一渠道,他们没有任何议价权。 货物交易结束之后,不断有女娃娃钻进晋商伙计的帐篷里。 没一会,里面就传出快活的声音。 对于草原来说,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 次日清晨。 远处传来了响箭的动静,众人连忙跑出来。 居然是一队打着狼头大纛旗的汗帐骑士,护卫着从京城来的使者。 天使一开口就是特大好消息。 “察哈尔的牧民弟兄们,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从今天起,你们欠晋商票号的所有的高利贷统统不要还了,大清皇帝已经替你们付过钱了。” 牧民们激动的热烈盈眶,跪地不起。 商队集体听傻了,有人站了出来。 “我是张家口范永斗东家旗下的商队掌柜,我怎么不知道?” “大胆!大清皇帝拿出了5000万两白银给了各家晋商,你出来太久,不清楚家里的事。” “敢问钦差大人,大清皇帝为什么要替他们付钱?” 是啊。 众穷困牧民也一愣,为什么替我们付钱? 天使表情庄严肃穆,朝南一拱手。 “满蒙一家!满洲皇帝替蒙古的家人还钱,天经地义。” “大清皇帝陛下万岁~” 牧民们都快乐疯了,欠了几辈子的债务,啪,还清了,只有载歌载舞才能抒发心中的快乐。 “大清皇帝已经替我们付过了。” 一名癫狂的牧民对着呆滞的晋商掌柜如是说。 …… 太原。 商团武装正在演练。 清一色的年轻后生,清一色的火绳枪,清一色的黑衣服,清一色的黑旗,军阵演练有板有眼,能算合格之军。 宣府总兵刚阿泰微微拱手: “诸位东家,咱们晋军已经有三万正兵,两万辅兵,山西居高临下,有此强军,何不东征?” “不急。打仗就好比做生意,我们要尽量做利润丰厚的生意。” “是啊。” 众东家纷纷附和。 “范东家,就这样白白养着几万兵?” “咱山西是个好地方,表里山河,居高临下,敌人想打进来很难。我们想打出去,很简单。山西有粮有矿有银子,战马皮革也不缺,咱就坐观天下大乱,然后做一笔最大的买卖。” “好~“ 众人齐声欢呼。 刚阿泰摇头叹气,他没办法做军队的主,因为八大皇商的家族子弟和商行伙计牢牢把握着晋军中下层军官的职位。 起初,晋军以绿营兵为主。 慢慢的,商团武装凭借双倍饷银吸引绿营军官,逐步吞并了绿营,形成了如今的新晋军。 “总兵大人,你放心。乃兄之仇必可报,目前还需忍耐,再忍耐。练兵的事,就拜托你了。” “诸位东家放心,练兵是本官分内之事。” …… 突然~ 远处飞马而至。 一名满头大汗的骑士冲上城墙,递上急报。 “禀东家,草原出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总不能是狼吃了人吧?” 范永斗心情颇佳,他拆开信封抖出一张信纸,刚看两行,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无耻、卑鄙、下流、该杀千刀的蒋青云,吾与他势不两立。” “怎么了?” 众人传阅了急报,然后,一起破口大骂杀千刀的蒋青云。 王登库一边抹泪一边骂。 “这笔债可不是小数目啊,利滚利滚利,到如今已经滚了四代人,那帮穷鬼再还10辈子也还不清。” “这可是一笔能传500年的生意啊。” “我们不承认。” “对,什么大清皇帝替他们付过钱了?放他娘的屁。穷鬼们要是不还钱,我们就杀的他们人头滚滚。” …… 众皇商骂的惊天动地,口干舌燥。 范永斗气的头晕目眩。 “速速派人去见察哈尔大汗,告诉他,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们没有收到大清皇帝一两银子。”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必须正常还钱,否则的话,我、我断他的商贸,断他的盐巴,断他的铁锅,我要他们的命!!” 292 晋商和察哈尔打起来了~ ~ 晋商和察哈尔部大汗阿布鼐交涉的结果并不理想~ 起初~ 双方还能冷静的讨论,慢慢的火气就上来了。 “大汗,大清皇帝替你们还账之事纯属子虚乌有。” “大掌柜,这加盖了玉玺的圣旨还能有假吗?来啊,把圣旨拿给他看。” 负责前来交涉的掌柜浏览了一遍圣旨,额头冒汗。 “大汗,可我们东家一两银子也没收到啊。” “大掌柜,可如今还是大清朝的天下,我不信朝廷,我还能信谁呢?” “大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那你拿出证据证明大清皇帝没有替察哈尔部还钱。” “大汗,天子自掏腰包为小民还债,你敢信吗?” “我信啊。” “大汗,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 “大掌柜,请注意你的言辞,你只是一个卑贱的商贾,而我是尊贵的黄金家族后裔。” “大汗!” “叉出去。” …… 第一次交涉失败! 第二次交涉,皇商王登库亲自来了,阿布鼐令人设宴款待。 “尊敬的大汗,晋商和察哈尔部友好往来已有百年,商贸互通有无,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是个误会,是首辅蒋青云故意挑拨离间我们之间的良好关系。” “老王,你有铁证吗?” 王登库语塞。 “察哈尔部对你们晋商的态度是一贯友好的。这件事的真相咱们慢慢调查,不能影响咱们两家之间的商贸。” “大汗,如果你非要赖掉这笔账,咱们之间的商贸就断绝了。” “你是在威胁本王吗?” “大汗,你不能贪图眼前这点利益!!你要站在蒙晋两家合作的大局制高点来看待这件事,将来您的大军南下,中原的金银财宝数不清啊。” 阿布鼐实在是忍不住了。 “王登库,既然如此,你们晋商为什么要贪图眼前这点利益?你们晋商为什么不站在蒙晋两家合作的大局制高点来看待这件事?”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阿布鼐冷笑两声,拂袖而去。 “大汗,请留步。” “嗯?” “大清皇帝替你们付过钱了,你真信吗?我不敢信。” “本王坚信,大清皇帝拨银5000万两替察哈尔部偿还了所有债务。”阿布鼐索性走到王登库面前,瞪着他眼睛,“甭管你信不信,反正本王信了。” …… 获悉交涉彻底破裂的消息后,范永斗大怒。 “杀千刀的蒋青云,他他妈的上下嘴唇一碰就抢走了我们100个亿啊!!我决定,立即切断和草原的所有贸易往来,调新军5000人进驻张家口,准备武力逼债。” “好~” 众人齐声喝彩。 王登库所谓的眼前这点利益,绝不是一点,而是一笔极其巨大的财富! 晋商给蒙古人放贷的历史悠久,蒙古牧民普遍穷困,一旦借了高利贷就再也还不清了。 当然,晋商也没打算让他们还清。 每年交利息就可以了。 时间长河川流不息,按照晋商利滚利滚利的计算方式,到如今,察哈尔部连本带息欠债已经超过了600万两。 再滚100年, 1000万两! 再滚500年,10个亿! 而且草原可不止察哈尔一部,如果都算起来,估值起码100个亿!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商业的终点是放贷! 晋商深谙其道~ 现在,一笔原本可以赚500年的生意,咔嚓,被人凭空抹掉了。 100个亿啊! 没了。 7日之后,装备精良的晋军和察哈尔部开战了。 …… 陕甘地方,粮价沸腾。 虽然今年天灾轻微,但总体粮食收成仍旧不理想,仅靠关中平原的粮食产量是撑不起两个省的。 晋商囤积居奇的行为更加剧了粮食紧缺。 西安,总督府。 来了一队不速之客——从京城来的钦差。 “孟总督好。” “钦差远道而来,有何要事?若是催促钱粮,恕我等无能为力,今年粮价沸腾,陕甘百姓苦不堪言,饿殍满地。” “鄙人吴庸,曾任太医院院使,现为朝廷任命的全权赈灾钦差。” “是吗?朝廷拨来了多少粮食?” “50万两白银。无奈山西封锁道路,我只能绕路河南,路途艰阻,先带来了黄金2万两,后续会抓紧运到。” “我替陕甘百姓感谢吴钦差。” “不必,赈灾乃是朝廷的本分。” “是是,可金银不能当粮食吃,陕甘的缺粮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孟总督,你可以打下风陵渡,用金子买河南的粮食。” 孟乔芳盯着吴庸许久,突然笑了。 “好谋算啊。” “总督大人明鉴,出兵风陵渡,一来配合朝廷夹击山西,二来可解陕甘钱粮之困,三来可交出孟家的投名状。” “请容我考虑几日。” “好。” 刚要迈出门,吴庸突然留步。 “孟总督平日里可常有头晕目眩、头痛欲裂之感?” “你怎么知道?” “鄙人做钦差尚不足2月,但做大夫已有20年。” 瘦削的孟乔芳立即起身下榻,深深拱手。 “还请先生为我诊脉。” …… 1个时辰后~ 孟乔芳执意把吴庸送到了总督府大门外,做足了面子,并目送其马车离开。 儿子孟熊臣低声道:“爹,你决定向蒋首辅靠拢了?” “是。” “世人都说他是当今曹操。” “不,我们不是投靠曹操,我们是向朝廷靠拢,朝廷有钱粮,陕甘没有钱粮,朝廷有大义,陕甘没有大义。” “爹,你说蒋首辅看中了咱们什么?” “人!” 孟乔芳心中如明镜一般,陕甘最拿得出手的资源是“悍卒”,其次是“地理位置”。 从汉到清,陕甘兵源都没让皇帝失望过。 这块贫瘠且荒凉的土地催生了西北汉子特有的彪悍,男丁谋生的手段很少,当兵搏命反而是一条坦途。 …… 孟乔芳选择维持,饷银不足,军中怨声载道。 如果大批裁军,被强行裁撤的兵丁只能落草做匪,一样头疼。 如果没有源源不断的外来钱粮输入,陕甘是无法支撑下去的。 所以,是陕甘需要中枢,而不是中枢需要陕甘。 副科级政治家蒋青云的眼光毒辣、手段成熟,他先拉拢了察哈尔,后拉拢了陕甘,从而形成了对山西的三面合围! …… 3天之后。 一万五千名陕甘绿营火速开拔,沿着渭水向东进发,直指位于陕晋豫三省交界处的军事要塞——风陵渡。 293 陕甘绿营自愿进攻山西风陵渡! “万里黄河第一湾,风陵渡畔有古关。” “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只恨我生君已老,断肠崖前忆古人。” 风陵渡! 鼎鼎大名。 山西省的南大门,军事位置极其重要。 陕甘总督孟乔芳很清楚投名状的意义,一是彰显自己的态度,二是彰显自己的实力。 他调动一万五千名陕甘绿营兵迅速开拔,迅速行军,迅速发起进攻,目的就是为了不被蒋首辅看轻。 …… 黄河畔。 主帅孟乔芳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孟氏族人。 俗话说: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家族兴衰,男丁有责,自古如此。 孟乔芳故意问道: “钦差大人,您观我陕甘将士军容如何?” “士气高昂,治军严厉。” 一名中年将官急匆匆而来,单膝跪地,低头拱手。 “末将参见总督大人,参见钦差大人。” “孟乔美听令。” “末将在。” “日落之前,你部务必攻取风陵渡要塞,若做不到,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吴庸听着这名字的格式有点熟悉,于是试探问道:“这位是?” “他是老夫的胞弟。” 瞬间,吴庸肃然起敬。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孟乔美大声做战前动员。 “全体卸甲,准备渡河。” “总督有令,今日日落之前,不惜代价拿下风陵渡要塞。兵丁死光了把总填上,把总死光了千总填上,千总死光了都司游击参将填上。都死光了,老子亲自填上。” “总戎,有银子发吗?” 队伍里头一名年轻兵丁扯着嗓子吼道。 “有!渡河的每人发5两,死在河里发7两,死在对岸发10两,首级2两,先登50两。” “好~” 众兵丁似乎对这个价码很满意,纷纷鼓噪下水。 一艘艘简陋渡船驶向对岸,虽然不是汛期,但黄河的脾气依旧不容人类轻视,小船在波涛里起起伏伏,令人捏把冷汗。 没一会,就有船翻了。 吴庸听得身后一阵惊呼。 “瓜怂,死早了。” “碎催,咋也得死在对岸。” 吴庸感觉自己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从来没接触过这等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 …… “钦差大人,给。” 吴庸接过孟乔芳递来的黄铜千里镜,更清晰的眺望对岸。 风陵关要塞的第一道防线是石头垒起的河边矮墙,有晋军士卒用火绳枪三眼铳弓箭截杀登岸的陕甘绿营。 登岸的陕甘绿营兵举着盾拼命往前冲,不断有人中箭栽倒,但身边的人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仅仅半刻钟~ 晋军的第一道防线告破。 陕甘绿营兵开始围攻要塞。 与此同时,空渡船也回来了。 第二批士兵鼓噪登船,拼命划向对岸,似乎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发财的。 硝烟弥漫,箭矢破空。 风陵渡要塞的城墙并不高大,也不厚重,但只要守军的意志足够坚韧,进攻方没有四五倍以上兵力拼着高昂伤亡代价也是攻不下来的。 总兵孟乔美拔刀怒吼:“弟兄们,架冲杆,上飞钩,先登重赏100两!” 激励有效。 众陕甘绿营兵举着盾迎着枪子猛冲,前面的被打死,后面的补上,他们一直冲到城墙下,以火器和弓箭对射。 要塞城墙上的晋军开始不断出现伤亡。 战况激烈,吴庸看的目不转睛。 此时,第三批士兵渡河了。 …… 据守风陵渡要塞的晋军崩溃了,无法查证第一个临阵逃跑的人是谁,总之,一小团雪花的崩塌带动了整体雪崩。 血迹斑斑的城墙上,出现了陕甘绿营兵的身影。 孟乔芳放下手里的千里镜,一边咳嗽,一边放声大笑。 “还请钦差大人回去之后,向朝廷禀告我陕甘绿营的忠诚。” “好说,好说。” 吴庸虽然不懂军事,但懂政治。孟乔芳终于献上了忠诚。 一刻钟后~ 风陵关的要塞城墙上升起了绿营的三角旗,城门也被从内打开。 孟乔芳微笑: “钦差,与老夫一道渡河?” “好。” 虽然乘坐的是一艘相对大的渡船,但在黄河汹涌的波涛里,吴庸仍感心惊肉跳。 风在吼,人在叫。 啊~ 黄河~ …… 陕甘绿营将所有俘虏全部斩杀于黄河之畔,一来为了祭奠战死的同伴,二来也想多拿赏银。 吴庸望着一名被人群簇拥欢呼的赤膊汉子,略感困惑。 “这是做甚?” “回钦差大人,他是先登勇士。” “让他过来。” 没一会,先登勇士来了。 “拜见钦差大人。” “你叫何名?官居何职?” “小人董天宝,绿营把总。” “上官给了你什么赏赐?” “升副千总,赏100两白银。” 吴庸暗想,真踏马抠抠索索,100两银子的赏赐也太少了吧,翻一倍都觉得少。于是,他从袖管里摸出一些金瓜子。 “拿着。” “谢钦差大人,谢钦差大人。” 董天宝连连磕头。 区区把总见钱眼开倒也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站在董天宝旁边的一名游击将军也露出了饿狼般的贪婪。 吴庸心里琢磨,咋,你也没见过钱啊? …… 吃饭时。 吴庸特意问了下。 “总督大人,今日之战,我军伤亡如何?” “死了小两千人,对面晋军也差不多。不过这帮人真瓜怂,逃跑时都没放把火,就这样把要塞里的粮草物资都留给咱们了。哈哈哈哈~” 酒过三巡。 孟乔芳突然说道:“钦差,老夫愿服从朝廷调遣。” “好啊,我想首辅大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我们联手打通山西之后,京城往陕甘运饷银就容易多了。” 俩人对视,哈哈大笑。 当晚,吴庸写信告知京城:风陵渡已破,是时候拿下山西,猛猛收割晋商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了。 …… 京郊。 西山大营。 集结的鼓声骤然响起,正在集体赤膊跑步的旗丁们迅速集结。 “首辅大人到~” 众人纷纷单膝下跪,恭迎“慈爱且严厉的父亲、勇敢且强硬的领袖”。 戏文里都这么形容首辅大人。 对此,众人并不排斥。 但,所有人都期待着首辅率领大家取得一场关键的军事胜利,打消大家心里的最后一丝别扭。 领袖必须建立在一两场关键的军事胜利之后。 不能打胜仗的领袖,不是合格的领袖! …… 在旗丁们的注视下~ 一个10乘10的骑兵方阵率先开进来了!清一色黑色战马、清一色手持长方形火红旗帜,清一色黑色甲胄,清一色黑面罩。 骑兵与骑兵之间间隙一致,马蹄和马蹄之间步调一致。 整齐划一,暴力美学拉满! 所有人不由得激动了起来! 洗头佬曾经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雄性生物能够拒绝德三的审美!没有任何雄性生物能够拒绝德三的力量! 如果有,他一定叫犹大。 294 长途奔袭娘子关 仪仗方阵之后,是金盔、金甲、金面罩的首辅大人,依旧神秘。 不知从何时起~ 蒋青云开始刻意减少自己在公开场合露脸的行为,凡大型场合,尽量以镂空纯金面罩示人。 如此设计,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来,领袖需要更多的神秘感。 二来,方便日后用替身。 参与大型活动是避免不了的,当众演讲是避免不了的,得罪旧势力是避免不了的,遭遇刺杀更是避免不了的。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 怎么办? 上替身! …… 高台之上突然垂下两道,黑色幕布,红色字体,熟悉的内容——“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虽然旗丁们已经看了很多遍,但还是常看常亢奋。 德三审美! 昭和战宣! 再加上蒋氏的领袖! 这样的八旗就是完美的战争机器。 蒋青云登台之后,沉默了十几秒钟,然后举起右臂:“丑陋、贪婪、无耻、卑鄙的晋商背叛了朝廷,他们妄图以可笑的武力顽抗我们的钢刀。” “杀!杀!杀!” 旗丁的吼声宛如滚雷,久久不能平息。 蒋青云手掌下压,示意肃静。 “我宣布,1个时辰之后,我将亲率一万铁骑奔袭娘子关。” …… 受限于落后的科技,每次都由提前布置好站在高处的六名大嗓门扩音战士负责将圣音传播到每一个角落。 这就注定了演讲的稿子不能修改。 演讲必须简短,简单。 否则,扩音战士会拉胯的。 …… 为了打响总体战的第一枪,蒋青云接过最大号的揸饱蘸朱砂,当场写下四个大字,令人贴在木板上在营区巡游展示。 天诛国贼! 旗丁们狂热欢呼声如海啸,如山崩。 此情此景,即使是再理智的人也忍不住将自己的理智丢到九霄云外,加入这场大狂欢。 去你妈的理智! 一起燃烧! 一起疯狂! 一起干翻全世界! 随同而来的黄宗羲脸色变幻,他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但他确定自己真的登上了一辆飞速奔驰的战车。 突然,蒋青云停住了脚步。 “老黄,你在想什么?” “回首辅,我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说来听听。” “入京之前,我担心首辅是沽名钓誉之辈,入京之后,我担心首辅矫枉过正。” “老黄,,矫正必须过正!” “是。” “我欲亲率大军奔袭娘子关,你在京城也不得闲着,我需要一套完整而自洽的理论来框天下。” “请首辅放心,我会注入全部的心血乃至生命。” 蒋青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心想,老黄,你如果知道战车的刹车只在我一人脚下,油门却在所有人的脚下,你又会做何感想? …… 半个时辰,一万精锐八旗兵完成了集结。 蒋青云马鞭遥指。 “出发!” 先导轻骑兵500人提前出营,他们将担负起沿途的侦查、探路、以及督促粮秣,后面跟着乌泱泱的主力骑兵。 在17世纪中叶这个冷热兵器交替的年代,战争出现了很多令人费解的模式,很是畸形。 火器绝无独立成军的可能。 长途奔袭是八旗擅用的一种模式,对战稍弱的对手效果特别好。 一天行军180里。 仅仅两天,蒋青云就跑完了从京城到娘子关的全部路程。 …… 天色蒙蒙亮~ 在距离娘子关不足10里的一处密林里,新八旗突击敢死队的士兵们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吃干粮,喝药酒,头扎激励带,检查兵器,给弓上弦。 薄薄的雾气里冲出俩名斥候。 “报~娘子关没有戒备。”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蒋青云,蒋青云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拔出佩剑。 “出发!” 军令低声往下传。 上万名士兵翻身上马,沉默且肃杀。 铁蹄踏破晨雾,飞鸟提前离林,走兽提前苏醒。 娘子关。 刚走到垛口的晋军突然一惊,随即面面相觑。 “难~” “难道是?” “敌袭,有敌袭啊!” 示警的锣声大作,娘子关瞬间大乱。 “弟兄们,守住,不要慌,每人赏银10两。” 守将姓刘,四方脸,高高胖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是范永斗的一个远房姨侄子,读过一些书,优点是很忠诚,缺点是没打过仗。 不过他麾下的军官倒是久经沙场的绿营兵。 …… 新八旗突击敢死队脚踩马镫,手持弓箭,疯狂开弦,精确射杀。 瞬间,枪炮声震耳欲聋! 娘子关守军7成装备火绳枪,因为火绳枪好上手。 战斗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疯狂,新八旗突击敢死队不顾伤亡的来回奔驰,向上面倾泻着3两、4两、乃至5两的重箭。 一名晋军军官刚探出头。 下一秒,一支月牙铲箭就切断了他的喉咙。 无头的尸体狂喷鲜血,周围火绳枪手多是新兵,他们哪儿见过这等血腥场面,立马丢了枪械往城下逃窜。 有人带头,就有人效仿。 城墙火力瞬间微弱了三成。 因训练表现优秀被编入突击敢死队的前佐领苏和泰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变化。 “上鹰抓勾。” 后面,七八骑冲了出来,骑士们借助甩动的惯性和战马的惯性,将鹰爪勾率上城墙垛口。 咔~ 钩子牢牢固定住。 “上!” “弓箭手,下马掩护。” 十几名八旗少年不顾枪子炮子,冲向绳索。 上百名骑士就地下马,手持弓箭,压制射杀,露头就秒,箭术高明。 …… 半刻钟。 十余名先登少年死的只剩下俩,登上了垛口。 “杀!” 一名晋军军官端着三股叉冲了过来。 三股叉这种武器看似粗笨,实则很有用,可以卡住对方刀锋,然后旋转,使对方的武器脱手。 少年人的力气哪能和成年人比。 兵刃相接,下一秒就脱手了。 失去了兵刃的少年被锋利的三股叉刺穿腹部,他痛苦的哀嚎一声:“哈布林!” 同伴哈布林甩出短斧劈翻军官,大吼一声:“京师八旗全体在此!不要命的来!” …… 两刻钟后,娘子关告破。 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蒋青云骑着战马缓缓入城,接纳了所有人崇拜的目光。 “留下伤员和500兵,其余人跟着我打太原府!” 295 蒋氏军事理论熠熠生辉! 大军在娘子关补给了清水、干粮、箭矢之后,不顾疲惫继续踏上了征程。 从娘子关到太原,路程300里! 蒋青云下令,大军日行80里,并将军队分成5批,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遇到伏击。 出于安全考虑,他打扮的和普通士卒并无两样。 一路行军极其顺利,晋军鲜有阻击。 直到望见了巍峨的太原城~ 此时蒋青云已经累的几乎虚脱,在没有高速公路的年代,连续骑马奔跑七百里真的能把一个精壮的汉子跑废。 “传令下去。” “扎营,休整。” “打造军械,准备攻城。” “告诉附近士绅百姓,凡愿意协助大军后勤者,事后皆有赏赐。” …… 疲惫之师,不可攻城。 清军大营静谧,除了例行巡逻和打造军械,其他旗丁只负责吃、喝、睡,尽快恢复精力。 望着外面旗帜漫天,太原府守军直接吓破了胆子。 主动出击? 借皇商们八个胆子也不敢。 晋商做生意有个特点,敢赌! 但在军事方面,他们一点都不敢赌。 连续3日,太原守军竟然没有一兵一卒出城。 蒋青云心知肚明,晋军现在是三面作战,北边在和察哈尔部厮杀,西南边在和陕甘绿营厮杀,他们的兵力严重不足。 除去必要的城池、关隘防守,留给范永斗的士兵真的不多了。 他望着如临大敌的太原城,嘴角露出了冷笑。 “召缇骑入帐。” “遵命。” …… 事后,据一位缇骑回忆: 在我们抵达太原府的第五日,统帅刚好出城勘查地形回来,他不顾身体的严重疲惫,严肃指示我们做好宪兵的职责。 第九旗破坏势力仍然存在。 不遵守军纪的旗丁仍然存在。 缇骑要擦亮眼睛,提起精神,握紧佩剑,敢于执法,敢于杀人。 当日。 蒋青云派人劝降,太原城一声不吭。 次日。 准时攻城。 第一批试探进攻,目的是侦查城墙火力配置。 只见上百辆盾车缓缓驶向城墙,骑兵缓慢奔跑,做出威压之势。 …… 城头炮声隆隆,硝烟缭绕,实心弹一颗颗砸向城外,大部分落空了,极少数命中了盾车。 蒋青云和一众军官手持千里镜观察城墙炮口焰的位置。 受限于自身重量和炮架技术,此时的城防大炮挪动位置调转方向需要很多人协同,需要很长时间。 所以,几轮炮火之后。 八旗兵就从炮火的死角发起了进攻,没有阵型,没有盾牌,就是飞速的往前冲,冲到城下射箭。 高端的战争,往往只需要精锐的士兵。 这也怪符合蒋氏指挥艺术的,让最精锐的军队打头阵! 太原城头。 总兵刚阿泰心中郁闷难以言表,抛开国破家亡不提,现在城外的敌人全是八旗兵,现实为何如此魔幻? 蒋青云微微颔首。 身边军官大吼: “云梯,上!” …… 太原城中的守军仅有4000人,其中有原绿营兵1000,还有商团武装3000。 四日前,一众皇商又从城中重金招募了青壮6000。 可太原是大城,城墙绵长,守军的防御密度不够,必须重点防御。 这将是一个要命的问题! 当对南面城墙的蚁附攻城进入最激烈时,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周仓,差不多了,擂鼓吧。” “是。” 几息之后,十面巨大的牛皮鼓同时擂响。 仿佛魔力加持,正在攻城的部分士兵迅速调转方向,扛着云梯冲向了其他方向的城墙。 …… 太原城头。 刚阿泰脸色大变。 “不好,他们要进攻北城。快,调兵回防。” 在他的命令下,大批火绳枪手沿着城墙跑向兵力布置空虚的北城墙。 “总戎,咱们的大炮呢?” “大炮不许动。” 缺乏大炮,只能添人,于是,晋军的弓箭手火绳枪手一窝窝的往北城墙集结。 高斯曾经说过:距离圆心越远,圆弧越长。 所以,太原守军抢先一步抵达了北城墙,而城外的清军还在迂回的路途当中。 可是~ 城外的鼓声再次响起,大批清军步兵再次调头继续攻打刚才的南城墙。 …… 与此同时。 清军大营内。 400名少年旗丁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砸碎。 “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冲啊~” 一众额头扎着激励带、没有穿甲、年龄在14岁以下的少年旗丁迅速上马,冲向太原城墙。 佩刀圆盾,轻盈攀登。 太原城头更显混乱。 有晋军军官高呼:“回防南城。” 也有晋军军官高呼:“不行,不能乱动。” 军官的指挥出现了分歧,底下的士兵就更混乱了。 须知太原不是江宁,也不是京城,城墙的宽度相对有限,还要布置大炮,布置各类器械,如此逆行的结果就是你撞翻了我,我挤住了你,城墙乱的一塌糊涂。 …… 孙思邈曾经说过:中药疗效好! 喝了药酒的少年旗丁们身轻如燕,精神亢奋,他们举着圆盾踩着云梯蹭蹭蹭的往上爬,悍不畏死。 城墙下~ 清军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拉至一半,瞄准垛口。 敌人露头就秒! 这些弓箭手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蒋青云打仗从不惜命,虽然京师八旗存量岌岌可危,但还是要狠心把精锐旗丁顶到最前线,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巴牙喇。 这就叫——慈不掌兵! 在17世纪,罕见的蒋氏政治、军事理论熠熠生辉! 千里镜里~ 一众肾上腺素爆棚的少年终于登上了垛口,和阻击的守军展开了厮杀,狭路相逢勇者胜。 守城的民壮跑了。 守城的大部分新兵也吓的连连后退。 只剩下部分绿营老兵和商团的老护卫还在抵抗。 刚阿泰手握长矛,离他最近的垛口出现了一名敌人,他不假思索,立即举矛扎去。 噗~ 矛头轻松刺穿了敌人胸膛。 这是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眼睛血红,额扎激励带,他死死抓着矛杆不放。 一番拉扯之后,刚阿泰松手让敌人和长矛一起坠落。 “杀!” 附近垛口又跳下来俩名手持刀盾的少年,左右夹击。 刚阿泰拔出佩刀连续劈砍逼退,他用满语愤怒的吼道:“我也是旗人。” 效果恰得其反。 “天诛国贼!杀!” …… 刚阿泰是独狼不敌群狗,在源源不断的厮杀中,被捅穿了咽喉,鲜血喷涌,怎么捂也捂不住。 一名少年兴冲冲挥刀砍下他的头颅,举起,对着城下大声怒吼。 “天诛国贼第九旗~” 正在爬云梯的苏和泰被唬的脚下一滑,失手滚落,砸翻了后面一串人。 296 血洗晋商~ ~ 一名佐领来报。 “首辅,太原已破!” “传令,缇骑入城,维持秩序,自由执法,请所有旗队长认真配合。昭告三军,八旗劲旅容不下藐视军纪之人。” “嗻。” 蒋青云望了一眼这名佐领。 “旧八旗淬火重生,新八旗涅槃重生,我们的发型要改,风俗要改,军令也要改。以后改称遵命。” “遵命。” 蒋青云抬起马鞭,遥指太原城。 “走,随我进城。” …… 太原城内鲜有抵抗。 在20世纪之前,巷战都很少发生。因为爆发巷战的条件太苛刻,需要足够的仇恨和足够的民族意识。 清军展开了全城搜捕,搜捕对象是晋商家族以及守军。 在这个过程中少不得发生一些杀良事件,八旗兵生性残暴,他们从骨子里漠视一切生命。 路过一处小桥时。 一名浓妆艳抹的妇人哭哭啼啼的跳入河中。 后面,几名尾随而来的旗丁找来竹竿,准备捞人。 蒋青云勒马,目光冷峻,隔河相望。 宛如血脉压制,在对岸嬉笑的几名旗丁被吓的血液冰冷,扑通就跪下了,宛如老鼠遇上猫,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心。 对岸那杆黑龙大纛旗,谁人不识? 一队缇骑过河,抽刀架在了4名旗丁脖子上。 …… 周围聚拢的旗丁越来越多,沉默且肃杀。 蒋青云勒马,缓慢的走过了石头拱桥,一直走到跪地的四名旗丁面前。 “首辅,我们错了。” “饶命啊。” 四人不顾地面是坚硬的青石砖,拼命磕头,鲜血淋漓,祈求宽恕。 蒋青云: “入关才10年,我大清就有了亡国之兆,地方纷纷自立,你们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众人沉默。 “这一切皆因八旗集体堕落!而堕落的第一步,就是军纪松散。” “你们四人随我来吧。” 蒋青云指了指附近的一间屋子。 …… 半刻钟后~ 此四人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子,走到桥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抽出佩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未曾开口,眼泪先流。 其中一人绝望的吼道: “弟兄们,不要学我们。” “堕落是敌!” 喊完之后,他们齐刷刷自刎,四具血淋淋的尸体坠入河中,和先前跳河的女子一起做了水鬼。 如此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现场鸦雀无声! 自刎,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众目睽睽之下,此四人自愿刎颈,以死谢罪,围观旗丁就不会对蒋首辅心生怨念。 在那间屋子里,此四人也得了蒋首辅的当面承诺——优待家眷,抚恤翻倍。 接下来的搜捕工作变得很有秩序,八旗兵们宛如被套上缰绳的凶兽,虽然面露凶光,但却不敢造次。 从这一天起,蒋首辅的圣音又添一条——堕落是敌! …… 正如驻长江北岸时,蒋青云所言:吾将率兽族大军,渡江剿杀人族虫豸。 人族虫豸的外形属于人科,但灵魂属于兽类。 当人皇要镇压人族虫豸时,人族军队会投鼠忌器,会束手束脚,会于心不忍,会私下勾连。 兽族大军就不一样了。 杀戮是他们的本能! 军令既下,八旗兵会毫不犹豫的血洗东林、晋商、孔府、士绅、举子、胥吏等等一切人间虫豸。 基于以上考虑,意欲化身人皇的蒋青云将长期掌握一支规模不大、但极其精锐的兽族军队。 八大皇商当中只少了一个黄云发,此人因为不在太原,躲过一劫。 王登库自焚身亡。 田生兰自刎身亡。 范永斗服毒自尽,奈何毒药药效比士兵破门的速度慢了些,所以被灌粪水催吐救过来了。 他们呐,比任何人都清楚八旗兵的残暴。 唯求速死! …… “查,有山西皇商范永斗等23人罪恶滔天,公布罪状如下。” “其罪一,私建武装,妄图自立。将山西百姓交纳的皇粮窃为己有,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 “其罪二,操控当铺,大肆发放高利贷,致使民间百姓卖儿卖女。” “其罪三,唆使山西百姓对抗朝廷,生灵涂炭。 “其罪四,操控粮价。” “帝国首辅蒋青云率天兵八十万,剿杀晋商,匡扶正义。 “首辅大人昭告山西全体百姓,凡欠本省当铺、地主、商贾、地痞之高利贷(月息三分以上),无论数额多寡,无论时间长久,即日起,一笔勾销,无需再还。如有催债,可诉之衙门。债主若敢催债,将视为叛逆余孽,定斩不饶。” “顺治十一年之前欠缴钱粮一笔勾销,永不追缴。顺治十二年起,百姓如有欠缴,视为刁民,王法不饶。” 以上告示,随同兵锋贴遍了山西的每一座县城,每一处关隘,每一处巡检司。 山西震惊! 百姓欢腾! 5日后。 太原城外。 八旗兵一口气砍下了晋商、晋军军官、地方官吏等500余人的首级,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血流成河。 显赫一时的山西巨商群体从此烟消云散,他们的家属以及心腹掌柜伙计上千人在流放途中,因为冰层意外断裂全部掉进了黄河的冰窟窿。 自此,山西的地方势力一蹶不振。 正义的事业,需要海量的财富支撑。 数不清的宅子、白银、田亩、山林、矿产统统落入了蒋青云手里,清查工作前后持续2年才彻底结束。 但,晋商几代人积累起来的西行商贸路线也随之消失了,并引起了露西亚帝国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这是后话。 …… 从太原府前往蒲州府的路上,蒋青云没有骑马,而是乘坐了一辆超大的四轮豪华马车。 这辆由圣彼得堡工匠打造的马车原先属于皇商王登库! 如今,成了首辅的座驾。 车厢内装修极度奢靡,能供主人在行驶途中办公、歇息、喝茶、吃饭,敦伦。 蒋青云并不拒绝适度的物质享受。 就像现在,他闭眼睛,靠着貂皮软背。 俩名俊俏小婢,一人朗读前明文人编写的讽刺,一人温柔捏肩。 陕甘总督孟乔芳率麾下一万名绿营兵驻扎在山西蒲州府芮城县。 此人很关键,蒋青云准备亲自去见一面。为此,他带上了6000名八旗骑兵。 297 我欲与大汗共分天下~ ~ 行军途中。 有斥候骑兵匆匆赶来。 “报首辅,我军已控制大同府城。察哈尔大汗阿布鼐聚兵2万窥视大同,但未曾与我军发生冲突。“ “知道了,下去吧。 蒋青云睁眼。 “笔墨伺候。“ 俩名小婢立即清空桌子,一个铺纸,一个磨墨。 蒋青云提笔,略一思索即笔走龙蛇。 吾弟见字如面: 如今天下动荡,群雄崛起。 弟乃黄金家族后裔,蒙古草原唯一正朔。 在京城时,吾与弟一见如故,弟骁勇善战、人品高洁、眼光高远、血统高贵,给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弟在草原大展宏图,我在京城大施拳脚。 弟应趁此良机一统草原。 弟一统蒙古。 吾一统汉地。 然,据侦骑来报,察哈尔部似有南下窥视之意?吾内心甚为忧虑,若兄弟阋于墙而让外人得利,何其荒诞? 将来,你我各自功成名就之后,吾愿与弟再会渑池商议共分天下,成就一番佳话。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边境商贸不会断,正如我们的友情不会断。 …… 一封情感真挚的信写完,盖上首辅金印,待字迹墨迹干涸再放入信封,烧融火漆封之。 然后派人快马送去大同前线。 “继续朗读。” “是。” 蒋青云闭着眼睛,心想,阿布鼐这小子就是志大才疏的典型,明明没啥本事,可总想着光复大元。 不过,现在还没到腾出手收拾他的时候! 山西殷鉴在前。 四面皆敌很危险,如今,自己终于解决了山西,接下来慢慢收拾其他敌人,就像是在玩扫雷游戏。 遗憾的是,吴应熊的死会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吴三桂不想造反都不行了! 唉! 如履薄冰啊。 突然,蒋青云有些怀念柳如是,今日若与她同乘,红袖添香,诗文唱和,旅途必定不那么乏味。 对于久居高位的人来说,除了敦伦,还需培养一些高雅兴趣。 “可会跳舞?” “奴婢会点。“ “跳来看看。” 一曲舞罢,蒋青云不是很满意,他不禁想起了柳淑在沧浪亭的那一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洛神再世亦不过如此。 …… 有护卫前来请示。 “首辅,有新生活运动宣传队的人求见。” “停车。” 护卫催马离开,高声大喊:“首辅有令,停止前进。” 车队停了下来。 蒋青云走下车厢,整肃衣冠,走向远处。 “新宣队第一分队拜见首辅大人。” 只见一群身穿戏服,化着各式妆容的半大孩子瞪大眼睛望着自己,她们全部来自南城育婴堂。 蒋青云颇感欣慰,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完全陌生脸。都说女大十八变,何况还是浓妆艳抹。 “一个个都长这么大了?” “谢首辅养育之恩,当年若无首辅收留,奴家早就是西便门外一坟茔了。” 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眼睛里噙满泪水。 “你是?” “奴家韩衣。” “啊,我想起来了~” 蒋青云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那件事,西便门外,那个被父亲售卖,差一点被自己马蹄踩死的女孩。 不能说变化太大,只能说是脱胎换骨。 …… 新宣队进驻山西后,专门在各个镇子露天表演,看戏不收费,所以场场爆满。 免费的戏,不看白不看。 看戏是一种很好的宣传手段。因为看戏的门槛很低,即使是一个文盲也能看的津津有味,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来说看一场戏回家后能津津有味地谈论半年。 戏台侧翼的一处茶楼二楼,蒋青云认真看完了全场。 这是自己基于《白毛女》改编而成的一部戏剧,讲述的是一个普通山西小贩因为借了票号高利贷,利滚利滚利,最终家破人亡的故事。 可是在看戏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围观的百姓们虽然看的津津有味,但并不愤怒,和预期的反应不大一样。 这让他有些困惑~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了呢? 正当蒋青云沉思时,护卫来报。 “首辅,新宣队来了。” “让她们进来吧。” 10名少女进屋,素颜来谒,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衣是第一分队的分队长,她主动提议:“我等以茶代酒敬首辅一杯,谢首辅养育之恩。” 众人响应。 蒋青云微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摆摆手:“坐吧,今儿没有外人,无需拘束。” “是。” 众少女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你争我抢,十分融洽。 韩衣主动坐在了蒋青云身边,呼气如兰:“首辅,您指点一下我们今天的表演吧?” “很不错。但我不明白,台下的看客们为什么不生气?他们并没有因为主角家破人亡而痛恨黑心的票号掌柜。” “奴家觉得是因为戏里的掌柜不够坏。” “这还不够坏?” “是的。” 韩衣的脸红扑扑的,又凑近了些,几乎耳语。 “首辅,戏里的小贩从票号借了10两白银,拖了六年,利滚利滚利,掌柜的要他连本带息偿还25两,可他还是还不上。于是掌柜的让他把女儿嫁过去做妾,一笔勾销。这样的掌柜简直就是大善人。” 蒋青云皱起了眉头,一是意识到自己照抄的剧本不够贴近现实,二是感觉韩衣的心思过于明显了。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但他还是很平静的问道:“你说,剧本该怎么改?” “奴家不敢。” “但说无妨。” “是。奴家建议把25两改成125两,把纳妾桥段改成扒祖坟。戏剧要突出尖锐的矛盾,才能激起看客的愤怒。” “修改剧本就交给你了。” “是。” “韩衣,你觉得《吴满囤生存实录》怎么样?” “奴家觉得这部戏剧的寓意过于深刻,读书稍少的人恐怕不能领会首辅的深意。” “你改一版,日后交我过目。” “是。” 环视在场的众莺燕,蒋青云颇为不悦,他发现这些活蹦乱跳的队员举手回眸之间都在不经意的释放风情。 哪怕吃块鱼,都能吃出诱惑感。 他有些后悔了~ …… 4日后。 蒲州府,芮城县,风陵渡。 黄河怒吼,旗帜烈烈,气氛略微紧张。 6000名全副武装的八旗兵摆开阵势,蒋青云坐在临时搭建的大帐之外,等待陕甘总督孟乔芳前来拜会自己。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挟胜利之威,试探孟乔芳的底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蒋青云慢悠悠地将一盘羊肉倒入炭火铜炉,案上,韭菜花、芝麻酱、豆腐乳等调料一应齐全。 户外火锅,颇有一番滋味。 吃完两盘羊肉,远处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三十余骑一路狂奔至大帐四十丈外,齐刷刷下马,改为步行,快步走向自己,领头的正是孟乔芳! 298 剃发易帜~ ~ 蒋青云矜持的擦嘴,然后放下筷子,起身,缓缓走向孟乔芳、 此刻,双向奔赴~ 孟乔芳举起右手,身后众将立即止步。他一人继续往前走了五丈,然后推金山倒玉柱。 “陕甘总督孟乔芳,拜见首辅大人。” “快快请起!” 他只跪了一半,即被蒋青云扶起。 “久闻孟总督乃西北擎天一柱,今日得见,名不虚传。请~” “首辅请~” 俩人寒暄一番,在大案两侧各自就坐。 …… “孟总督,丰俭自便?” “是。” 孟乔芳熟练地倒入两盘羊肉,炭火铜炉火锅冒着热气,羊肉须臾便熟透。 同食一口锅,俩人边吃边聊,亲密仿佛老友重逢,现场气氛十分融洽。 港片里,大佬聚餐吃火锅是因为这样拍摄成本最低。 此时此地,蒋孟二人吃火锅是为了同吃一口锅,不担心有人下毒。 吃的微热,蒋青云摘掉帽子露出了光头。 孟乔芳微微错愕~ “首辅大人已剃发?” “是,金钱鼠尾于我华夏不符。剃发,更符合本相所提倡的新生活运动。” 说着,蒋青云招招手。 身侧2丈外的周仓快步走近,单膝跪地。 “全军去盔。” “遵命。” 传令兵纵马狂奔。 “首辅有令,全体去盔!” 没有一丝犹豫,八旗兵集体摘下避雷针铁盔,露出了锃亮的光头。 孟乔芳惊愕万分,再望向蒋青云时,眼睛里已是四分钦佩、三分震撼、三分畏惧。 “首辅大人真乃铁血宰相也。” 蒋青云放声大笑。 “我如今坐这个位置,平西王第一个不服。” “平西王欲谋反乎?” “你觉得呢?” “确实有这种可能!天下督抚数他兵力最重,他有这个实力。” …… 蒋青云透过腾起的水汽盯着瘦削的孟乔芳。 “孟总督亲历大小战争数十场,可谓沙场老前辈。我想听你讲讲,如果平西王造反会是怎么个战略?” 孟乔芳放下筷子。 “禀首辅,若我是他,定然先取湖南,之后向东攻打江西。拿下江西之后,即可与广东尚可喜连成一片。” “然后呢?” “陷九江,进攻江南膏腴之地,可保大军饷银无忧。” “再然后呢?” “咳咳咳咳~大抵是两条路,或取四川,陷汉中,入陕甘。或取湖北,陷襄阳,入河南。” 蒋青云盯着因剧烈咳嗽而脸色潮红的孟乔芳,突然意识到这个老家伙的健康状况堪忧。 “莫急,喝杯热茶。” “谢首辅。” 孟乔芳接过,以茶水压制突如其来的咳意。 …… “让首辅见笑了。” “孟总督平日里还需多加保重,陕甘地方民风彪悍,有你这样一位重臣坐镇,朝廷方能安心啊。” “谢首辅关心。” 谈话至此,俩人基本猜透了对方的心意。 孟乔芳索性说开了,高端社交场合,真诚才是必杀技。 “首辅,陕甘兵多饷少、田薄人多,还需中枢大力支援。” “陕甘绿营目前有多少兵?” “兵额六万五千,其中有马兵一万。” “太多了,必须裁军。” “裁多少?” “留下三万精锐,军粮、军饷、抚恤、功赏、武备全部由中枢承担,无需陕甘地方承担一丝一毫,按照顺治十年的标准发放。” “谢首辅!” “但有一个前提,陕甘文武自你以下,全体剃发!” “遵命。” …… “首辅,西安知府病逝数月,中枢可有合适人选?” 蒋青云摆摆手。 “你是陕甘总督,四品以下文武官员你可自行决定,不必报于中枢。四品以上,你来推荐,由中枢批准,必须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谢首辅。” 孟乔芳心中大定,起身招手。 三十余名随行武官齐刷刷解下佩刀,集体单膝跪地。 “这些都是我陕甘绿营的将官,最低官阶也是游击。来啊,拜见首辅大人。” 众武官声音洪亮。 “拜见首辅大人。” “好~” 蒋青云心中一动,突然计上心头。 “上酒,我与诸位将军喝一碗。” …… 没一会。 护卫们拎着四个酒坛子和一摞粗瓷碗过来了。 蒋青云笑容和煦,端着酒碗走到站在队列第一位的武官面前。 此人身形魁梧,武将气质溢出,见首辅走来,赶紧低头拱手道:“督标副将赵良栋,参见首辅大人。” “干~” 俩人碰碗,然后一饮而尽。 蒋青云接过护卫斟满的碗,走到第二个武官面前。 “潼关守备孙思克,参见首辅大人。” “干~” 谁也没想到,蒋青云居然挨个敬酒,一个不拉的喝了一轮!! “今日痛快,痛快。” 一脸醉意的蒋青云在护卫的搀扶下踉跄回营,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赵良栋感慨:“首辅真海量也。” “是啊,三十碗汾酒不倒,神了。” 过了会。 周仓从帅帐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张纸。 “总督大人~” 孟乔芳接过,展开一看,顿时心情大悦,纸上有四个狂草大字——蒋孟配,天下安! “首辅好书法,回去之后老夫要把这幅字裱起来挂在总督大堂里。” …… 傍晚。 蒋青云坐在帐内看书,帐门突然被掀开。 “二哥来了?今儿的事,我得谢谢你。往水里掺酒,亏你想的出来。” “下官也是临时起意,首辅健康要紧。” “来,把个脉。” “是。” 蒋青云伸出左手,吴庸搭上脉搏,眼睛微闭。 半晌,他睁开眼睛。 “首辅数月征战,鞍马劳顿,精神紧张,气血不畅,但只需注意休养,旬日即可恢复。” “二哥,孟乔芳的健康状况怎么样?” “不大好。沉疴旧病,年龄老迈,加之饮食粗矿,他的寿数怕是不长了。” “多久?” “不好说,一年?三年?皆有可能。” “可否说的再明白些?” “孟乔芳就像是一把生锈的刀,里面有不少沙眼,说不准哪天就被磕断了。” “我明白了。” “首辅,您可得保重身体啊。长途奔袭、亲临战场对健康的损害是很大的。首辅,多尔衮殷鉴在前,你~” 吴庸真情流露。 蒋青云也被感动了,攥着他的手。 “二哥,你放心,我~” 话音未落~ 外面喧嚣。 “我从京城来,我要见首辅!” …… 一名风尘仆仆的骑士刚进帅帐就来了个滑跪。 “禀首辅,侍妾黄秀有孕。” “好啊!” 吴庸激动的第一个喊出声了。 299 旗丁的宿命论~ ~ 蒋青云激动地绕下帅案。 “家里一切可好?” “回首辅,一切都好,是二夫人令小人快马加鞭赶来禀报的。” “辛苦了,这个赏你。” “谢首辅大人。” “下去吧。” 报信骑士喜滋滋的捧着一方卧虎造型的纯金镇纸离开了帅帐,他若不是二夫人丫鬟的表哥,哪儿能轮到这种肥缺。 给贵人报喜,赏赐多多。 自古如此。 晋军覆灭、陕甘易帜、侍妾有孕,三喜临门,蒋青云喜不自胜。 …… 风陵渡口,人头攒动。 满载而归的陕甘绿营兵脸上荡漾着满足的笑容。 陕甘地方贫瘠,粮饷无法自给,绿营兵长期粮饷不足。蒋青云抄了晋商,然后用晋商的钱粮换取了陕甘的忠诚! 蒋孟配是双向奔赴。 陕甘一切照旧,潼关也在陕甘绿营手中。 蒋青云仅仅向西安派驻了50名士兵,将宽宏大度展示到了极致,两方各据黄河一侧,关系极其融洽。 至于说孟乔芳会不会裁撤多余绿营?蒋青云不打算过问。 反正中枢只给3万人的饷银! 怎么支配? 老孟你自己决定。 …… 送行现场。 孟乔芳郑重拱手:“首辅保重。” “老孟,你更要保重身体,陕甘这副重担离不开你。” “谢首辅。” “老孟,你说如果朝廷和吴三桂交战,南方哪个省最重要?” “江西!” “愿闻其详。” “江西如果在叛军手里,吴三桂和尚可喜就能形成一个庞大且完整的地盘(云贵湘赣粤)。反之,叛军不敢北伐,因为叛军主力一旦过江,江西的官军就可以杀进湖南,拦腰砍断,南北不能呼应,叛军败亡只在数月之内。” 孟乔芳的这番战略分析可谓鞭辟入里,一针见血。 “保重!” “恭送首辅大人。” 孟乔芳带着一大帮军官单膝跪地,态度恭敬有加。 …… 返程路上。 雪花飞舞,铺天盖地。 大军每日行军30里,一来天气恶劣,二来无需急行军。 幸好没有携带大炮,否则将是行军的灾难。 长路漫漫~ 在车厢里枯燥无趣的蒋青云决定在下次巡视时带上柳如是解闷,世人皆爱解语花,自己也不例外。 太原府。 新任山西巡抚吴庸来了。 “首辅,大同府最新军报,草原刮起了罕见的白毛风。” “是吗?” “恭喜首辅。” 蒋青云笑了。 他知道,白毛风一旦刮起来,天地一色,雪借风势,人畜不辨方向,小部落被雪吞没是常事。 “喝一杯?” “好啊。” 户外风雪交加,长廊下,俩人裹着皮衣,围炉而坐,一边欣赏雪景一边聊往事。 …… 顺治十一年腊月二十二。 蒋首辅终于回到了他忠诚的京城,受到了京城百姓们极其热烈的欢迎。 从永定门外到紫禁城内,积雪清扫一空。 礼炮、鞭炮、锣鼓、呐喊,此起彼伏。 入城还是老规矩。 由举着红旗的全黑马全黑甲仪仗队走在最前头,沉默而整齐的步调,红黑经典配色,刺激的围观者热血沸腾。 蒋青云所到之处,不论官民,全员转身。 在他身后几十丈,旗队长苏和泰强忍住张弓搭箭刺蒋一箭的冲动。 主要是没有把握~ 他决定等待更完美的时机。 绿毛龟是这样的,很能忍。 盛大的欢迎仪式结束之后,众人各自回家准备春节。 …… 老旗丁阿林保冒着漫天风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自己的家。 咚咚咚,叩门~ 老妻打开门,惊喜万分。 “回来了?” “嗯。” “咱儿子呢?” “都死了。” 老妇这才注意到阿林保怀里抱着的两个瓷罐子,瞬间心痛的嚎啕大哭。 阿林保关上门。 “别哭了,你一会去八旗俸饷处领赏银,儿子死了,日子还得过。” “呜呜呜。” 老妇一边哭一边拎着布口袋走了。 半个时辰后,她扛着半口袋银锭和半扇猪回来了。 俩儿子的抚恤银各70两,大儿子挺身先登(未遂)赏银80两,父子三人首级赏银70两,年节赏白银30两、猪半扇。 阿林保伤感但不愤怒。 他有4个儿子,俩儿子被编入突击敢死队战死在太原城下,家里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儿子。 旗丁就是这样!铁杆庄稼敞开吃,鲜血敞开流!俩儿子战死也怪不了首辅,这就是旗丁的宿命。 …… 次日,他溜达到附近的茶馆里听了会说书《蒋首辅游龙戏凤》,然后去公共澡堂花5枚铜钱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抚慰人心。 阿林保把自己蜷缩在热水里,听到有人在聊天。 “老哥,这次西征你拿了多少银子?” “零零碎碎小一百两吧。” “太少了吧?” “不少啊,上面一点也没克扣。” “山西晋商富可敌国,灭了他们,朝廷抄出了多少银子?怎么也得分你几百两吧?” 阿林保听不下去了。 “嘿,爷们,咱旗丁做人要厚道。” “我是忍不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朝廷得了晋商的全部家产,多给咱分点银子怎么了?” “你是在煽动旗丁对抗首辅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否认三连,说明心虚。 阿林保冲过去和那人扭打在一起,之后,俩人被赶来的巡城士兵一起带走。 步军统领衙门训导处接手了这桩案子。 审讯发现,被阿林保揪住的这名散布谣言的旗丁居然是一个第九旗破坏分子! 隔壁屋子。 一名军官见到了阿林保。 “恭喜你,你揪住了一个匪谍。” “是第九旗?” “咳咳,首辅大人有令,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各部衙门尽量不再提起第九旗的概念,但因你抓匪谍有功,我可以破例告诉你,是的,你抓住了一个第九旗分子。” “太好了。” “阿林保,我们查阅了你的档案。你原是镶红旗旗丁,在京师事变时主动弃暗投明,获得现在的宅子,并升为蓝翎长。” “是,是。” “我们还了解到你的俩儿子战死在太原。阿林保,你的忠诚将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先回去吧!” “谢大人。” 阿林保弯腰打千后,默默离开了。 …… 次日。 他还没睡醒,七岁的小儿子就闯进了屋子。 “阿玛,你快出去看看吧。” “咋的了?” 阿林保披上衣服一咕噜跑到门外,瞬间就惊呆了。 胡同里站满了人。 其中一名军官高声道: “首辅大人有令,旗丁阿林保满门忠烈,堪称八旗子弟的楷模,特拔擢为六品骁骑校,并赏父子三人骑马游街。” “请吧~” “这~这这~” “请上马!” 阿林保戴上了新郎官专用的红花,跨上马背,从家门口开始绕京城一周,前方鸣锣开道,沿途所见皆是羡慕的目光。 阿林保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高光时刻,他激动的不能自己。 300 号称八十万,实际两万六 腊月二十五。 蒋青云亲自巡视京城,先是内城,后是南城,然后是城墙防务,最后是各类物资储备仓。 事必躬亲,是权臣的本色。 京城巡视完毕,出城巡查京郊通州仓。 “通州仓事关重大,日常存粮务必保证京城军民日常支用3年以上。” 见一旁陪同的仓场侍郎欲言又止。 蒋青云遂止步,冷冷的问道:“有什么困难吗?” “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是想知道京城到底有多少人口?下官好大致估算京城一年的粮食消耗量。” …… “放肆!” 蒋青云陡然变脸。 “来人,摘了他的顶戴。” 被剥去官袍的仓场侍郎当场就被士兵拖走了,他在开口打听京城具体人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八旗人口,是朝廷的最高机密。 对外宣称,有80万! 实际已不足15万! 这还是男女老少满蒙汉全部加起来的数字。 在进攻山西之前,15岁到40岁之间的旗丁数量接近3万。 征讨山西伤亡3000余人,所以,眼下可堪征战的青壮旗丁数字已降至26550人。 10年前,多尔衮入关尚且能动员十几万旗丁。 经过蒋青云的不懈努力,成功降至四分之一! …… 除夕。 京城各处鞭炮声此起彼伏。 蒋青云即使站在自家院子里,也能闻见浓重的硫磺味道,但他并不讨厌,反而刻意的呼吸了一大口。 啊~ 这攒劲的硫磺空气。 蒋忠诚踏着雪来了,表达了他的不满。 “过个年得浪费多少火药?马上就要打大仗了,火药金贵着呢。” “爹,燃放鞭炮能杀菌。” “什么军?” “硫磺可以杀死让人生病的病菌,从而减少各类流行病的发生,就和洒石灰粉一个道理。” “是吴院使的方子?” “对!” “那行,放就放吧,不算浪费。” 蒋忠诚嘀咕着。 从崇祯初年起,京城一直被各种流行病折磨,死人无数,如果能彻底解决流行病隐患,意义不亚于一场战争胜利。 蒋青云望着远处腾起的一个又一个焰火。 “云儿~” “嗯?” “咳咳,你想过当皇帝吗?” “爹,我现在和皇帝有差别吗?” “有啊。只要你没有坐上龙椅,你永远都不是皇帝。” “底下的人怎么想?” “嘿嘿,直隶绿营全体拥护你登基。”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扭头盯着蒋忠诚。 “父亲,你记住,无论何时都不要被底下人裹挟。大的决定,只能我亲自定夺,任何人都不得替我做主,否则,视为叛逆。” “好吧。” 蒋忠诚颇觉无趣,索性自己先离开了。 …… 在蒋青云南巡期间,内城旗丁和南城百姓结下了深重的仇恨。 内城和南城,老死不相往来。 两城之间原先有三门,分别是: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 如今日常只开启一道崇文门。 宣武门无限期关闭。 正阳门只准许4品以上官员通行。 崇文门外大街市场重新翻修,扩建,砌墙,形成了相对封闭的交易市场,也是内城旗人和南城百姓接触的唯一地点。 在士兵的监管下,双方沉默交易。 原先内城各行业所需的劳动力由直隶平民担任,这些人白天进城干活,晚上住在城外,自发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村子。 …… 正月里。 京城的变化一桩接着一桩。 正月初五。 刚祭完财神,内城胡同口就贴满了大红告示。 “首辅有令,为消灭各类流行病,开启正月大作战。” “所有旗人一起动手,消灭一切卫生死角!垃圾、污水、杂草、泥垢,全部清除。讲卫生,不生病!为了自己,为了家人,为了集体,所有人行动起来,向瘟神宣战!” 次日。 内城热闹的炸了锅。 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扛着工具出门,以胡同为单位,老弱病残负责除草,旗丁负责清运垃圾。 墙上写着标语: “八旗团结一心,天下无人可敌!” “打扫卫生也是新生活运动的一部分!” 要搁往日,旗丁宁死也不会干活,八旗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一个纯粹的军事组织。可如今,他们居然没有怨言。 一连10日。 清晨,听见外面锣响之后,所有人出门干活。 到了下午,锣声一响,早早收工,然后分批去公共澡堂洗澡,每三日洗一次。 在蒋首辅的关怀下,大扫除期间所有澡堂免费! 目的是培养这帮人勤洗澡的习惯。 随着堆积如山的垃圾杂草被清出内城,城区焕然一新。 似乎,一切都变了。 在严厉且慈爱的蒋首辅麾下,京师旗人从发型、到服饰,到生活习惯都在默默发生变化。 只有极少数人私下抱怨。 瓜尔佳.六淑在房顶清理腐烂的树叶和杂草弄的一身泥水,她踩着梯子下来后忍不住骂道。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监狱!” 扶梯子的苏和泰被吓了一跳。 “噤声!” “你要死啊,这种话可不敢说。” “首领,大明军队什么时候开始北伐?” “快了,南方形势一片大好,我已经收到了兀儿特大人的亲笔密信。他说,平西王幡然醒悟,准备加入反清复明的序列。” “太好了。” 瓜尔佳.六淑兴奋的搂住苏和泰的脖子,俩人心神荡漾,于是悄悄钻进了一间柴房。 …… 永定门往南5里外。 工部奉内阁之令新建大型手工作坊三十几座,涵盖磨坊、造纸、玻璃、冶铁、锻造、火药、煤球、砖瓦、木器、酿酒、皮革、纺织等。 从各地延请老师傅教授技术,从南城招募普通百姓做工。 工地连绵5里,人员穿梭如织。 此外,门头沟地区的无烟煤矿也迎来了一次爆发式增长,吸纳了大批流民成为矿工。 晋商的家产沉睡地下数十年,蒋青云花银子花的一点都不心疼。 他的目的是——以京城基建和郊区手工业为两架马车,一起拉动京畿周边经济,让人人有事做,人人有饭吃,人人有钱挣。 虹吸效果是很明显的。 整个直隶的手艺人都在自发的向京城靠拢,大部分人顺利进入官府的作坊里谋取了一个差事。 无论如何,都比耕田强。 …… 正月十二,蒋青云和黄宗羲沿河巡视工地。 “黄老觉得如何?” “首辅有博爱之心,有翻天覆地之才,老夫佩服。” “你可知我为何选址在永定门往南?” “请首辅告知。” “此地是风向、水流的下游,可避免生产过程中的烟雾和污水进入京城,干扰百姓生活。” “原来如此,老夫长见识了。” “黄老,我认为人世间的学问不仅要务虚,更要务实,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觉得呢?” 黄宗羲连忙拱手。 “老夫受教了。” 301 十八路诸侯反清复明~ ~ 吴应熊夫妇的尸体和“遗书”终于送抵云南昆明。 遗书内容: ~甲申年,先帝殉国,神州陆沉。吾父为一己之私利先降顺,后降清,剃发易服,甘为异族走狗,三姓家奴。 辽东吴氏世受大明之恩,却不能以死报国,实为不忠。 吾劝父未遂,实为不孝。 先贤曰: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 吾久居京城,每每念之,心中愧疚,郁郁寡欢,自尽以全节义,望吾父好自为之,莫要留下千古骂名。 …… 看完遗书内容,吴三桂失控暴走,整个人都歇斯底里了。 “蒋贼,狗贼,无耻,卑鄙,阴险,本王对天发誓一定把他碎尸万段祭奠吾儿。” 从门外走进来一名白盔白甲的小将。 一进门,推金山倒玉柱。 “父王,我请领兵为兄长复仇!” 此人是吴应麟! 吴应熊死了,他就成了世子的不二人选。 现场文武官员齐刷刷跪地。 “请王爷下令发兵讨清!为世子复仇!” 连喊三声。 吴三桂眼睛血红,拔出佩剑。 “昭告全军,暴清无道,杀我麟儿,辱我清名。即日起,本王决定起兵反清,匡扶汉家天下。” “万岁!万岁!”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退无可退,无需再退。犹豫不决的吴三桂终究被吴应熊的死逼到了墙角。 起兵是肯定的。 但起兵的理由?内部还是有些分歧的。 …… 散会之后,吴三桂召集西帐心腹进行了小范围商议。 两方针锋相对。 女婿夏国相:“王爷,无论如何,现在我们必须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号,尽量争取天下士绅的支持。” 刘玄初:“王爷,大明气数已尽,打出恢复汉家天下的旗号即可。” 夏国相:“王爷现在当效仿明太祖,找个小明王顶在头上,不要让世人认为王爷是自己想当皇帝。” 刘玄初:“王爷称帝,有何不可?” 夏国相盯着刘玄初。 “你想干什么?” “我想辅助王爷推翻清廷!清军残暴,天下皆惧,只要我们能消灭了清军,王爷就是天下汉人的大英雄!” …… 见俩人矛盾逐渐失控,吴三桂赶紧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何必如此?小小分歧罢了。” “本王决定派多路使者,联络广州平南王、广西李定国、金厦郑森、夔东十三家,争取来个十八路诸侯共讨蒋贼。” 吴应麟突然开口了。 “父王,我支持姐夫。” “嗯?” “我们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帜,再给李定国送些粮草,李定国他就不好和我们为敌。因为他扛的是明廷的旗,我们也扛的是明廷的旗。” 吴三桂缓缓点头。 刘玄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了。 夏国相:“王爷,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还没表态,四川很关键,我建议让玄初出使四川,说服王进宝。” “好,玄初,此事就拜托你了。” “遵命。” 刘玄初心中长叹,他觉得西帐的前途光明,但个人的前途灰暗。 …… 次日,阴云密布。 昆明,起兵誓师大会。 吴三桂和一众文武皆白盔白甲,戴的是崇祯的孝。现场一度哭声震天,纸钱漫天飞舞。 反清复明! 光复汉家! 吴三桂的口号听起来很是荒诞,却也能蒙骗一部分愚蠢之人和一部分居心叵测之人。 自古真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关键还是军事胜利! 兵强马壮者为天子! 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吴军悍将马宝担任全军的先锋大将,一路攻城略地,连取湖南靖州、宝庆府、沅州府、衡州府,兵锋指向长沙! …… 长沙。 大批兵丁来回调动,气氛紧张。 抵达湘江西岸的吴军越来越多,他们扎营数里,军威浩荡,围攻长沙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巡抚衙门。 “报,两江总督急件。” “两江总督?” 卓布泰拆开一看瞬间就懵了,居然是首辅蒋青云令两江总督周绍转送来的一封亲笔信。 吾弟见字如面: 长江以南,吴三桂之军力独占其六。 且兵精将勇,久经战阵。 湖南首当其冲,断不可守,弟虽为巡抚,有守土职责,但为大局计,当立即烧毁粮草,销毁火炮,避其锋芒,率众撤至江西,以守代攻,保留有用之身。 你我虽有个人龃龉,然在国难之前,不值一提,且我与尔兄鳌拜感情甚笃~ 速撤! 望弟三思而后行。 卓布泰看完信,仰天长叹,无奈何,确实无可奈何。 蒋首辅是对的! 当晚,长沙清军频繁调动。 次日。 清军烧毁粮草辎重,仓皇出城,突破小股吴军的拦截之后一路东逃,目的地——江西袁州府萍乡县。 马宝兵不血刃,拿下了长沙府。 但吴军没有向东追赶湖南巡抚卓布泰残部,而是按照既定计划向北进军,进攻常德府和岳州府,直至饮马洞庭。 …… 战争的阴霾再次笼罩了南方多省。 站队,成为了各方势力必须考虑的事。 广州。 平南王府。 “爹,咱们帮吴还是帮清?” 尚可喜沉默。 “爹,总得选一个?” “儿啊,爹是真不愿掺和这趟浑水。京师八旗再怎么被削弱,那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八旗劲旅啊。” “爹,现在不是甲申年了。根据儿子从直隶重金购买的情报,八旗旗丁的数量可能不足五万。” 老迈的尚可喜摇头。 “就算只剩下五万八旗铁骑,那也是天下第一大势力!你觉得咱们的五万天助军能打的过吗?” “咱是打不过八旗,可咱有同伴啊。” “同伴儿?” 尚可喜忍不住笑了。 “儿啊,你说的那些同伴是谁呀?吴三桂吗?” “是。吴世伯拥兵十几万,坐拥三省。另外,李定国、郑森,夔东十三家这些人都是大清的敌人,他们都可以消耗八旗兵力。更重要的是,清廷在长江以南压根没有多少兵力。” 望着一脸自信的儿子,尚可喜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你坐下,我跟你算算这笔账。” “是,儿子洗耳恭听。” “从弘光朝开始,明廷内斗那些事,你都知道吧?” “知道。” “你如何评价?” “内斗之盛,叹为观止,蔚为壮观。” 尚可喜收敛笑容,盯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内斗,已经植入了我们所有人的血脉,斗,疯狂的斗!一刻不停的斗!宁可便宜了敌人也要斗!” “你又如何确定吴、李、郑、刘、郝、李各部,不会重复前明旧事呢?再说了,这些人之间都曾有过血海深仇,彼此恨之入骨。清军是他们的敌人,但友军何尝不是他们的敌人。” “尚之信,我问你,打仗的时候,你敢把你的侧翼交给这些人吗?” 302 手令戡乱,死得其所 吴军来势汹汹,蒋首辅不慌不忙,修路、盖房、敦伦、微服私访。 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弄下,整个直隶省迅速转向战时状态,练兵、屯田、做工、动员。 每七日为一个周期,凡5岁以上旗丁进驻西山大营封闭训练五日,再回家休息两日。 整军备战! 坚决不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过度的思考,会影响忠诚。 …… 直隶河间府。 一处热闹的村子口。 两名骑兵赶到,把手里的军旗戳在地上,大声吆喝着: “朝廷直招,募新兵100人,要求12岁到15岁,身高五尺以上,身体健康,没有蛀牙,父母兄弟姐妹都在的优先。” “月饷3两,绝无拖欠。” “想当兵的赶紧来报名,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蒋青云微服私访至此,索性站在远处看看热闹,站在他身边的是同样身着布衣的黄宗羲和江北。 起初,募兵现场很冷清。 好男不当兵的古训根深蒂固,这块土地上的男丁除非活不下去,否则坚决不从军。 过了会,附近村里来了个甲长。 甲长和士兵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拎着锣进在田埂上哐哐一顿敲,很快就来人了。 原因很简单。 甲长先找上了附近村里的一家穷亲戚,这家人人多地少,又没有大牲口,日子过的紧巴巴。 他告诉亲戚“这事有油水”。 亲戚秒懂,立马带着家里三个儿子去了。 其他人一看,立马抢着报名。 一堆人围着募兵处,问东问西。 骑兵: “看见没有,个子够不着杆子刻度就不行。” “张开嘴巴,看看你们的牙齿。” “脱了衣服,看看有没有传染病。” 一番现场考核之后,留下了几十名半大孩子,由甲长出面请来村子里的私塾先生协助现场登记新兵名册。 …… 蒋青云拨马离开,不再观望。 正是初春,冰雪消融的时节,万物复苏,但风还是很冷。 俩人骑马边走边聊。 “首辅,下官想知道您准备怎么对待科举?” “我先不回答这个问题,我换一个问题来问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黄宗羲一愣。 “明理,修身、治国。” 蒋青云却摇摇头。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大部分人读书只为两个字,做官。黄老,我说的对吗?” “首辅洞若观火。” “治国先治吏,这也是你的理论。但是,靠科举选拔出来的那些官吏能实现吗?” “至多实现一时。”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 沉默了几十息后,黄宗羲又开口了。 “首辅,如果没了科举,咱们怎么选士?” “没有比考试更好的选拔方式。可是,通过考试选拔上来的都是一些聪明的虫豸,怎么办?” 黄宗羲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 蒋青云自言自语。 “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人心。” “而人心又为何会变成这般丑陋?那是因为咱们的风气。” “风气又是谁引领?是官吏,是士绅,是商贾~” “敢问首辅,风气如何改变?” “首先就是一个字——杀。杀的虫豸人头滚滚,杀的无耻之徒灰飞烟灭,杀的他们无力反抗,然后再考虑其他的事。” “首辅所言不无道理,但下官只有一个担心。” “说。” “万一杀顺手了,杀失控了,刹不住脚了。” 蒋青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催马飞奔,黑色披风迎风飘扬。 …… 5日后。 保定府,新军大营挂牌。 5000名新兵的作息、纪律、思想熏陶严格遵照《步兵操典》,但具体的军事技能由旗、汉军官负责教授。 入营的第一件事是排队剃发、洗澡、消毒。 不出意外,有人抗拒剃发。 一少年惊恐的捂着脑袋:“军爷,辫子不能剃啊。” 教官脸色瞬间狰狞:“怎么不能?” 少年:“我爹说了,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大清朝的人必须留着辫子,不然八旗老爷来了要杀头的。” 教官摘下帽子露出短茬光头。 “我,旗人也。” “拖出去,军棍20,赶出大营。” “遵命。” 军营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军营只需要服从,绝对的服从。 新兵的鞋袜头发付之一炬,又在药浴里摒气三息后,才准入营房,领取崭新的鞋袜服装。 黑色的对襟纽扣军服,黑色的皮靴,黑色的腰带,黑色的筒形军帽。 但军旗是火红的。 …… 南城,蒋府。 书房里。 蒋青云连续接到西南各省急报。 湖南巡抚卓布泰:吴贼兵锋犀利,长沙府失陷、常德府失陷,岳州府投敌,下官率2000残兵驻扎于江西袁州府,请朝廷速发援兵。 江西布政使苏勒达:吴贼兵锋犀利,已至省境,江西巡抚暗中沟通吴三桂意欲献地,不料阴谋败露,下官与本省绿营提督线国安合力扑杀。其仓促之下率部逃入抚州府。下官据守南昌,加固城防,请朝廷速发援兵。“ 两江总督周绍:“两江地面暂时安靖,但暗流涌动,市井谣言不断,百姓议论不休。具体应对策略,请首辅示下。” 四川总督李国英:“吴三桂谋逆,下官虽与其有旧,但绝不附逆。本省绿营提督王进宝亦然,为表忠心,其已将家眷全部迁至成都。然四川粮饷匮乏,为大局计,下官请拨兵3000,拨银10万,加固保宁。保宁乃是四川防御之关键,其城坚固,退可坚守,进可取全川。保宁北临汉中,水路相联,方便补给。东镇夔东,压制明军。保宁乃是四川之关键,保宁在,四川在。保宁陷,四川陷。” 蒋青云立马取来地图,在上面找到保宁,一番观察之后,他不禁感慨此人战略眼光很好。 保宁,确实是四川的命门。 当即拟写回折。 李总督国英见字如面: 饷不足,我给。 粮不够,我拨。 兵不够,我派。 至多3个月,陕甘绿营援兵3000、饷银20万、粮食5万石将从水路运抵保宁。 吴三桂丑类不足为虑,虽喧嚣一时,结局注定败亡。 四川之兵无需出击,屯田,练兵,牵制,注意监视夔东十三家动向并及时上奏。 …… 继续写第二封信。 湖南巡抚卓布泰、江西署理巡抚苏勒达见字如面: 丢失长沙,巡抚卓布泰其罪当诛,但念贼势巨大,姑且不杀,着降为袁州总兵,屯兵萍乡,抵御吴军。 若失,当斩! 其部粮饷、武器由江西供给。 江西布政使苏勒达忠勇有加,着其坚守江西和吴军周旋,赣江沿线(九江、南昌、吉安、赣州)四城是江西的生命线,尽出番库之银扩建鄱阳湖水师,协防赣江。 无论如何,九江绝不可失。 若失,当夷三族。 303 把所有的二五仔打包送给蒋首辅 蒋青云继续拟写手令。 周绍吾兄,见字如面: 吴三桂坐拥上百战将,十万大军,朝廷在南方几无可与其匹敌之军队。故,初期必是吴三桂节节胜利,朝廷丧师失地。 我已做如下心理准备:长江以南,除江南和四川之外皆可陷于敌手。 战争,是危机,也是良机。 我们要利用这场战争尽可能清洗南方的地方势力,士绅、胥吏、豪强、土司皆在其列,杀戮需放胆,理由要充分。 我们的背后没有多少朋友!我们的前方全是敌人!我们要做的事情必然会遭致地主士绅的联合反对! 古人云: 学得文武技,卖于帝王家。 我认为,绝大部分的读书人并不在意谁做皇帝,他们只在意自己能不能进入新朝做官。 莫要高估读书人的道德水平,莫要低估读书人的破坏能力。 为了和吴三桂抢夺读书人群体,我决定在杭州、苏州、南昌、福州同时举办恩科,大幅度提高各省的举人录取率,应录尽录,录取之后,全部进京,参加会试。 此外,我将抽调直隶绿营2000、陕甘绿营3000归你指挥。 此外,你立即着手建立太湖水师,以剿代练,肃清湖匪。 …… 西安。 总督衙门。 孟乔芳一边浏览兵部公文,一边剧烈咳嗽。 “父亲,我去找个大夫吧?” “咳咳咳,不必。到了我这个年龄能活多久全靠天命,再说了,西安的大夫再高明,能比太医院的吴院使更高明吗?罢了,你来看这份公文。” 孟熊臣看完,脸色变幻。 “你来说说?” “首辅要求咱们调3000兵丁南下,进驻四川保宁,接受李总督节制。又要咱调3000兵去江苏,接受周总督节制。驻防期间,一应粮饷皆由当地支应。似乎是好事,又似乎是坏事。” “好在哪里?坏在哪里?” “好处是咱们可以少裁撤部分营头,安排他们出去吃粮。坏处是咱陕甘真成朝廷的头号打手了。” 孟乔芳笑了,边笑边咳嗽。 “你成熟了。” “父亲?” “你能想到这一层,我死而无憾。” “父亲何必总把死挂在嘴边。” “死有何惧?人人都得死,老夫生逢乱世,能混到如今地位,相当知足了。我死之后,我想把总督的位置传给你。但是~” 孟熊臣心领神会,轻手轻脚走到门外看了一圈。 “但是,有的人未必会愿意。” “叔父?” “嗯。” 屋内沉寂片刻。 “我活着时,无人敢反对我。乔美他在军中威望颇高,家族里也有很多人支持他。我安插的眼线发现他在暗中笼络赵良栋,赵良栋这个人的野心不小,能力更不小,况且他手里握着咱陕甘绿营最精锐的督标中营。” “父亲?” 孟乔芳摆摆手。 “所以,现在是一个机会。首辅明摆着把咱陕甘绿营当打手,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把麻烦抽出去。” “把叔父支出去?” “不不,那样太明显了,我想把赵良栋调出去。” “可是赵良栋走了,叔父还可以笼络其他人。” “所以你要尽快崭露头角,在军中建立你的威信,让家族的人发自内心的服你。你有威望有人望,有朝廷支持,你就能坐稳陕甘总督的位置。” “是。” 孟熊臣默默离开。 他和父亲都明白,陕甘这地儿太彪悍,总督位置非强人无法驾驭,即使有朝廷支持也不行,弱者坐上去只会丧命。 …… 当晚。 孟乔芳在自家后院设宴。 “末将参见总督。” “良栋来了,快坐。” 赵良栋望着这一桌丰盛的酒菜,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本能的想到了鸿门宴,然后眼神就不住的往四周瞟。 “吃,别拘束啊,就当是自己家。” “末将不敢。” “赵良栋,你是一个天生的将军,说实话,在老夫这憋着屈才了。” “大人?” 孟乔芳阻止了他的话。 “老夫爱才,现在有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送给你。吴三桂造反,江南危急,首辅那边需要一员猛将镇守江苏,老夫想推荐你去。首辅素来识人,我估计你去了江苏起码是个总兵。再立几场军功,提督也是指日可待。” 赵良栋又想装作不情愿离开旧主,可又憋不住心中的狂喜。 他的脸以鼻子为界,上半部分紧绷,下半部分绽放,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孟乔芳笑道、 “好了,良栋。你还年轻,前途很远大,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将来若有飞黄腾达之日,记得照拂我的子孙一二。” “总督大人厚恩,末将没齿难忘。” 赵良栋离席,下跪磕头,三个郑重其事的响头。 “别磕了,来,喝酒,老夫亲自为你送行。” “末将遵命。” “良栋,吴三桂是你旧主,你与他作战,会不会有心理负担?” “末将眼里只认得朝廷,认不得什么旧主。” 这话听着刺耳~ 但见惯了风霜的孟乔芳压根不在意,他太明白世道人心了,满朝文武衮衮诸公有几个谦谦君子? 吕布若生在此时,亦会感慨: 吾放眼望去,尽是四姓家奴,五姓家奴、甚至还有九姓家奴,倒显得我这三姓家奴人品高洁了。 明末,真三千年道德洼地也。 赵良栋醉意上头,忍不住问道:“总督大人,您观首辅?” “首辅,颇有太宗之姿。” 赵良栋心中一震,严肃点头。 …… 次日。 总督衙门,例行点兵。 孟乔芳威严上座。 “奉旨,陕甘绿营出省戡乱,赵良栋。” “末将在!” “本督令你率3000兵勇南下移防苏州,抵御吴三桂叛军,你愿意吗?” “末将遵命。” 孟乔芳又一口气报了督标各营六个千总以下军官的名字,被点名者无一不从,皆面露喜色。 原因很简单。 江南乃膏腴之地,两江总督又是首辅把兄弟。去了江南,酒肉、饷银、前途都比陕甘要好。 孟乔美目瞪口呆。 大哥果然是大哥,一出手就戳了自己肺管子。 刚才被点名的军官都是自己的人,被挖墙脚了,自己还没法阻拦,如果自己站出来反对,就是阻挠别人进步。 阻挠进步,罪大恶极。 孟乔芳: “兵部还要抽调3000兵去四川保宁,相比于苏州,保宁的条件逊色了些,但好在路程不远。谁愿去?” 堂下鸦雀无声,很多人都琢磨着送礼物走门路跟着赵良栋去江南。 “下官愿往。” 孟熊臣站了出来。 众人一阵骚动。 “好,军中无父子,既然你有这份心,为父支持你。说吧,你想抽调哪些营头?” “下官只要50名军官。其余兵丁,下官想征召那些已被裁撤回家的弟兄,给咱陕甘绿营的弟兄们谋个生路。” “好!” 堂下众人听得唏嘘不已,感慨少公子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 304 马鹞子来了~ ~ 顺治十二年,四月十五。 吴三桂麾下悍将王辅臣率6000步兵、1000骑兵、5门大炮从湖南醴陵出发,攻陷了江西袁州府萍乡县芦溪镇。 王辅臣,山西大同人,绰号“小吕布”,“西路马鹞子”。 俗话说,人的名字可能取错,绰号绝对不会错。 敢叫小吕布的人,一,特别勇猛。二,反复叛变。 卓布泰据守萍乡县城,死守不出。 湘赣两省之间被漫长的罗霄山脉阻隔,小股流民可以翻山越岭,大队人马绝无可能。 醴陵——萍乡,是湘赣两省之间唯一可供大队人马来往的道路,也是上千年的官道驿路,其中绝大部分路段可以水陆并进。 所以,萍乡县是兵家必争之地! …… 自从湖南巡抚卓布泰被贬为袁州总兵,他就一天不停的忙着加固萍乡城防,他驱使兵丁和民夫在城外挖掘了三道战壕,两道鹿寨。 又不停的加固垛口,垒土袋,增设防箭板。 得知泸溪县失守后,卓布泰再次出城巡视防御工事。 突然,满洲军官哈哈木跑了过来。 “报~江西巡抚令人送来铜炮2门,火绳枪500支,火药3万斤。” “速速接收,分发下去。” “嗻。” 半个时辰后~ 卓布泰回到了城墙上,眺望远处。 哈哈木走过来,环视左右无人。 “抚台~” “我现在已经不是巡抚了。” “朝廷欺人太甚,咱们为朝廷卖命真不值。” “哈哈木,你是想问我,要不要考虑投降吴三桂吧?” 哈哈木沉默,低头不语。 卓布泰望着远处窥视的哨骑,苦笑道: “你我共事十余载,我对你不必隐瞒,蒋青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王八蛋,但是我没有选择,吴三桂打的是反清复明的旗帜,他现在迫切需要砍下一个满洲大员的首级证明给天下人看。我,与其投降被人砍了头,还不如战死。” 哈哈木气得一屁股坐在炮弹箱子上,抱头无语。 “放眼望去,我的周围全是敌人。蒋青云、吴三桂、苏勒达,他们个个都想我死。而我如今只能选择一种死法,战死。” “抚台,不如放弃萍乡,让开道路,咱进罗霄山落草。” 卓布泰摇头~ …… 次日下雨,城外壕沟被灌满雨水,守军窃喜。 后日,相安无事。 大后日,阳光洒在略显潮湿的城墙上,旗帜被大风扯的猎猎作响,苍凉的牛角声刺破天际。 吴军炮兵集体焚香下跪,祭炮! 祈祷炮神大悦~ 火星顺着炮尾部的引线,呲呲窜入炮膛,引燃火药,巨大的化学能将3斤重的实心炮弹推出炮膛。 被击中的城墙城砖碎裂,露出里面的积年夯土。 王辅臣骑在一匹黄骠马上,刀指城墙。 “告诉弟兄们,破城之后,两天两夜不封刀。” “进攻!” “杀~” 吴军宛如狼群,欢呼着冲向萍乡县城。 最前面是70架盾车。 再后面是400多辆装满泥土的独轮小推车。 再后面是携带双箭壶的大批弓箭手。 再后面是扛着云梯的普通步卒。 再后面是大批凶悍刀盾兵。 最后是二十辆冲车。 …… 城墙上。 卓布泰放下千里镜,愤怒的说道:“我满洲将士打仗的那一套,吴军都学会了。现在,他们反过来对付我们!” 无人在意他的愤懑。 下一刻,双方枪炮齐鸣。 枪子和箭矢打在盾车倾斜的护盾上,砰砰作响,无法厚达5寸的硬木板。 偶有实心炮弹命中,盾车立即四分五裂,车毁人亡,缺口随即被后排的盾车顶上,盾阵继续向前。 垛口后,火绳枪手紧张的装填,然后冲到垛口旁对外射击。 弓箭手频频拉弦,对空45度抛射。 盾车在壕沟前停住脚步。 一名把总挥舞着佩刀,怒吼:“填壕,上,上。” 辅兵们赶紧推着独轮小推车越过盾车,连人带车一并倾入壕沟。 宽一丈五、深半丈的壕沟水花四溅,积水溢出。 箭落如飞蝗。 吴军辅兵不断惨叫倒下,砸起水花。 …… 垛口,卓布泰举着盾伸头往外看了两眼,然后缩回。 第一道壕沟已被突破。 吴军辅兵手持大斧奋力破坏第一道鹿寨,由于雨水浸泡,鹿寨的强度大幅降低。 “不要慌,射杀叛军。” 不过,守军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吴军弓箭手运动到位,一阵令人牙酸的弓弦声后,密如飞蝗的箭雨腾空而起,然后从天而降。 老兵知道蹲在垛口后,举盾护头,尽量蜷缩身体,减少受箭面积。 新兵和民壮却不知道。 城墙惨叫连连,精铁箭矢凿在城砖上甚至擦出了火星。 好在俩门青铜佛朗机炮及时反击。 “放。” “再放。” 佛朗机炮射速飞快,炮手配合娴熟,只需不断更换药室即可。 连续5轮霰弹轰击,城下弓箭手伤亡惨重。弗朗机炮也不敢继续轰击,而是疯狂降温。 吴军填平了第二道壕沟,劈开了第二道鹿寨。 第三道壕沟岌岌可危。 攻守双方都拿出了十二分的实力,战事进入了最胶着状态。 …… 吴军30架粗陋的云梯终于架上了城墙,刀盾兵悍不畏死的攀登直上。 头顶,礌石滚木不断砸下~ 更可怕的是,守军往外倾倒油脂。 一支火把扔下~ 火焰瞬间腾空而起。 云梯在火焰中一架接着一架垮塌,士卒在大火里翻滚,哀嚎。 死神大快朵颐。 镰刀左右挥舞。 人命从未如此廉价。 爹娘养育了十余年的生命,上了战场不过价值一根箭矢,一块石头。 …… 王辅臣大怒。 “护卫营。” “在。” “打出我马鹞子的大纛,跟着我上。” 说罢,他一马当先。 同样由亡命徒组成的护卫营拎着刀盾,一路飞跑跟上。 王辅臣催马狂奔,途遇溃兵,一刀砍翻,毫不留情。溃兵们又默默掉头,捡起武器再次进攻。 城头。 哈哈木望着大纛,脸色大变:“马鹞子?” 从京城跟来的戈什哈们纷纷变色,脸色惊惧。 王辅臣在姜襄麾下时,曾经正面击败了阿济格,后投降阿济格被其带回京城打入辛者库为奴,后编入汉军正白旗。 当时,京城满洲旗丁争先结交,皆赞马鹞子之勇即使是满洲勇士也难敌。 人的名,树的皮。 马鹞子之勇,是经过太君集体认证的。 305 炮火下的恩科~ ~ 军官惊慌,士兵就更加慌张了。 知道的是马鹞子来了,不知道是以为厉鬼来了。 见己方军心大挫,卓布泰张弓搭箭,站起身冷冷的望着那杆越来越近的大纛旗。 70步~ 他拉满弓弦,瞄准,撒手。 一支5两重的月牙铲箭呼啸而出,瞬间,旗手的脑袋无了,无头尸体原地站立,鲜血狂喷。 大纛没有倒下。 因为有同伴接手了。 大纛被狠狠楔入地面,屹立不倒。 …… 卓布泰冷冷的抽出一根破甲箭,吼道:“射杀敌将者,赏银500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城墙上的火枪手和弓箭手纷纷集火王辅臣。 在枪林弹雨之中,王辅臣举盾左右翻滚,借助地面障碍和手中佩刀,频频荡开箭矢,灵活的不像一个胖子。 而跟随在他身边的护卫们就惨了,伤亡高达9成! 王辅臣就像一个磁铁,成功吸引了战场的大部分注意力,从而给其他士兵创造了机会,云梯上很快爬满了吴军步卒。 主将带头陷阵,全场激励效果加150。 …… 轰~ 覆盖了湿牛皮的冲车狠狠撞击城门,每一下撞击,都似乎撞在守军的心脏。 最后时刻到了。 王辅臣蹭蹭蹭顺着云梯爬上垛口,一声怒吼。 “马鹞子来也!” 吓的哈哈木掉头就跑,因为他真的认识王辅臣,他在京城时真的和王辅臣摔过跤,自恃勇猛的他甚至无抵御一合之力。 满洲人很少佩服敌人,除非敌人真的真的很强! “杀!” 一群绿营兵平举长矛冲向王辅臣。 王辅臣狞笑,持盾荡开已至眼前的两杆长矛,又挥刀砍断三支矛头,然后,就滚到了众人面前。 大开大合之间,残肢断臂飞起,血雾漫天。 这世上的三姓家奴很多,但敢叫吕布的没几个! …… 下一秒,他盯上了卓布泰。 将对将! 卓布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静的出奇,他将弓弦拉满,箭头对准王辅臣,钢质箭头闪烁着寒芒。 俩人对视。 距离十步。 突然~ 卓布泰手一松,破甲箭快如流星。 王辅臣宛如神助,原地瞬移,刀锋格挡,箭居然贴着他的衣甲擦过去了,堪称奇迹。 卓布泰丢弃弓箭,拔刀欲再战。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仅仅三个回合,他就被勇猛不似人类的王辅臣劈开衣甲,重伤倒地,血流不止。 王辅臣踢开他的佩刀,蹲下来,笑道:“可认得我马鹞子?” “没脸没皮的东西。” 王辅臣大怒,挥刀砍下其头颅,高举示众,众人齐声欢呼。 “马鹞子!” “马鹞子!!” 萍乡城内火光冲天,吴军士兵集体化身恶魔,破门索财,搜捕女子,两天两夜不封刀! 正如卓布泰所言:吴军师承满洲军,不容小觑。 …… 南昌府,阴霾密布。 士兵来回调动,城墙炮口森森。 “你们是何人?” “萍乡失守了,原湖南巡抚卓布泰大人战死,我等冒死突围出来,求见巡抚大人。” “稍等。” 哈哈木仅带几十骑逃出了萍乡,一路宛如丧家之犬。 突然~ 他被排队进城的书生们吸引了。 “嘿,你们这些读书人进城干嘛?” 一书生彬彬有礼的拱手道:“回满洲大人,我等是来参加恩科的。” 哈哈木惊呆了。 不是,都这个时候了朝廷还举办恩科?? “大人,那边有告示,您可以慢慢看,在下告辞了。” 书生很有礼貌的再次拱手,跟上队伍,通过检查后,鱼贯进入城门。 …… 南昌贡院。 一众秀才哗然。 “什么?现在就考?” “是的。” “大宗伯,这,这,这,怎么可以不统一考试呢?” 江西学政慈眉善目的解释道。 “战局紧张,事从权急,早日中举,早日当官,早日报效朝廷,难道不好吗?你等都是饱学之士,距离入仕只差一个机会。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你们要珍惜哟。” “谢大宗伯。” 众秀才步入贡院开始答题。 他们惊喜的发现,试题简单的出奇,但凡读书用点心都能得高分。 一天,全部考完。 江西学政现场阅卷,笔头乱飞,心不在焉。 这场乡试的结果是,31人参加考试,20人被录取,这是什么概念?肯定比上小学拿张三好生奖状容易。 众秀才却无质疑,一概窃喜,只当是占便宜了,呼朋唤友,喝酒作诗。 …… 数日后。 南昌贡院的院子里,已被录取的百十名举人闲聊。 “仁兄,听说了吗?吴贼已经攻陷了湖南全境。” “唉~湖南的读书人倒霉了。” “是啊是啊,仁兄高见。” “怎么说?” “为何今年录取如此之多,因为已陷入贼手省份的举人名额被转移到了咱江西。” 水稻熟了3000次,举人滥发第一次。 “所以啊,咱们真得感谢湖南、云南、广西、贵州的同仁,把金贵的名额让给了咱们。” 聊的正欢,有一小吏匆匆进来。 “诸位老爷请出城,登船进京。” “啊?进京干嘛?” “参加会试啊。” “也是恩科?” “正是。” “可我们还没参加鹿鸣宴呢?” “诸位老爷,机会难得,早日到京城,早日做上官。鹿鸣宴和仕途比起来,孰轻孰重,诸位老爷一定明白的。” 众举子收敛笑容,拱手致谢,然后立马收拾行囊,火速出城。 在城门口时~ 举人出城,秀才入城,两波人恰好擦肩而过,命运齿轮咔咔转动。 ……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袁州知府主动投敌。 吴军大举增兵,王辅臣不避箭矢亲临战场,临江府岌岌可危,硝烟距离南昌越来越近。 南昌贡院坚持考试。 来了就考,考了就中,中了就进京。只要考生的儒学造诣不是实在烂的出奇,大宗伯闭着眼睛给过。 南昌城郊码头。 一骑飞奔而来。 “抚台有令,新科举子全部登船,立即北上。” “没大船怎么办?” “漕船、渔船这些不都是船吗?临江府已经失陷,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众人魂飞魄散,立马登船。 待一群小船驶入江心,身后炮声就骤然密集了起来。 众人暗自窃喜~ 突然,一寒酸的老秀才站在渔船船首,长身肃立,高声朗诵道。 “郭嘉不幸,诗家幸。江西不幸,我辈幸。” 周围几条船的读书人表面鄙夷,心里却是十分认可。 306 冲冠一怒为红颜 长沙府。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报~先锋官王辅臣报捷。我军已占领萍乡、袁州、临江等城池,目前已抵达南昌城下,南昌城大墙厚,需做攻城之周密准备。自醴陵开拔,攻赣至今,清军伤亡超过 15000,我军伤亡4500余,王辅臣将军亲手斩杀了清廷湖南巡抚卓布泰。” “报~湖北、江西三州二十一县送来降表,只要我军兵锋一至,他们就打开城门欢迎王师入城,效忠信在此,请王爷御览。” “报~江西、湖北、湖南有32名读书人前来投奔王爷。” …… 心情愉悦的吴三桂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下俯瞰湘江,他拍着城砖,感慨道:“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吴应麟立马恭维道:“父王振臂一呼,天下无不景从,可见民心向背。” 众人连忙跟着大笑。 一时间现场气氛欢快无比。 自从吴应熊死后,吴应麟就成了世子,将来是一定会继承王爷衣钵的。 “对了,四川有回信了吗?” “还没有。” 吴三桂微皱眉头,暗想,王进宝在自己帐下时对其不薄,其上任四川绿营提督前,自己更是赠送了价值不菲的良马、宝甲、金银。 况且如今自己兵锋正盛,王进宝应该会加入正义联盟吧。 …… 巡视城防之后,吴三桂回到巡抚衙门后宅。 “圆圆,长沙的气候可还习惯?” “谢王爷关心,妾身还行。” “那就好,接下来我们要在长沙住上一段时间了,昆明指挥作战不方便,坐镇长沙正合适。” 陈圆圆熟稔的帮着卸甲宽衣,又奉上茶水。 吴三桂喝了一口。 “这什么茶?味道怪怪的。” “王爷忙于公务,心火两盛,这是妾身特意准备的降火茶。” “难得你有这份心。” “王爷好,妾才会好。” 吴三桂心中极为惬意,于是将这个被天下人辱骂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人揽入怀中。 “圆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伟业死了。” “怎么死的?” “他和钱谦益组织读书人拦截蒋青云的坐船,被丢入河里当场溺死了。” “死的有些潦草。” “钱、吴二人名噪一时,皆丧于蒋之手,倒是应了那句老话,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活该。” 吴三桂降清之后,吴伟业曾写诗痛骂,其中最著名的一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骂的是荡气回肠,千古留名。 尴尬的是,没过几年,吴伟业自己也降了。 正所谓——悟道不分先后,汉奸不分早晚~ 陈圆圆:“三郎,我这有一份信。” “嗯?” …… 吴三桂狐疑的接过书信,见外面的信封已拆,说明陈圆圆已经看过了。 展开信纸。 字迹雄伟不足,娟秀有余,很显然是个女人写的。直接翻到末尾,署名柳如是。 “柳如是?” “是。” 吴三桂迅速看完,骂道:“这个混账王八蛋。” 陈圆圆一声不吭。 半晌~ 吴三桂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 “他杀了我儿子,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来信警告我,说什么武昌和九江是他的底线,勿谓言之不预。” “本王有十五万大军,他有几个牛录?” 望着愤怒的吴三桂,陈圆圆温柔的走过去,贴着他劝慰。 “三郎,莫要动怒,怒伤身。” “三郎,妾要回信吗?” “回,就说本王欲与他逐鹿中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是。” 就这一句,陈圆圆就瞧出了吴三桂的心虚,暗想,王爷镇守山海关那些年留下的心理阴影怕是这辈子都治愈不了了。 …… 俩人照例一番缱绻,吴三桂满意地离开了,这是没有一儿半女的陈圆圆存在于王府最大的价值。 所谓婚姻,大抵如此。一场精心包装的交易罢了。 贴身丫鬟扶陈圆圆下榻,扎起披散的秀发之后,陈圆圆赤脚坐在梳妆台前执笔回信。 替她梳头的贴身丫鬟愤愤不平:“小姐,柳如是真是阴魂不散。” 陈圆圆笑道:“她演了一辈子刚烈侠女,演久了,居然连自己都相信了。我是真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敢指点江山了。” “还是我家小姐心善,如果换了寇白门早把信烧了,就当没看着。” 陈圆圆莞尔一笑。 “罢了,涂霜吧。” “是。” …… 关闭所有门窗之后,丫鬟拉开腰带,一袭薄纱对襟衫随即滑落。 “小姐真美。” 陈圆圆自动无视了丫鬟的阿谀,她的心思早飞到了十几年前,当年秦淮河畔的花魁之战,黄金铺路,白银设阶,花瓣为雨,士子为众,秦淮为证。 陈圆圆温柔,柳如是刚烈,寇白门明艳~ 诗词歌赋、曲艺舞蹈,浑身解数,明争暗斗。 后来,众姐妹各攀各的高枝,各走各的前程,死的死,伤的伤,凋零的凋零。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故人再次联络,丫鬟说无需搭理,可自己却知道,这又是一次花魁之战。 貌似是勾心斗角,实则是互相抬高身价。 花魁是通道! 是一位手握重兵的藩王和一位年轻凶猛的权臣之间的通道。 花花轿子众人抬~ 秦淮河出来的女人最懂这个道理。 陈圆圆张开双臂,任由丫鬟将昂贵但含铅量严重超标的美白霜均匀涂遍,然后重新披上衣裳。 “挑一根最好的簪子。” “是。” 没一会,丫鬟捧着一支价值千两白银的簪子来了。 “取20两银锭赏于送信之人,再赏他一身好衣裳,让他把簪子和书信一并送回京城,问柳姐姐好。” “是。” 丫鬟匆匆离去。 陈圆圆望着窗外风景,感慨时隔多年,又找到了当年花魁比赛的感觉。 没想到啊,自己沉寂多年的好姐妹居然攀附上了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 首辅固然豪横。 王爷也不逊色。 姐妹本无情,何必惺惺惜。 斗吧!斗来斗去,不过是一场依托于男人的全方面的较量罢了。 …… 晚饭之前。 丫鬟闷闷不乐。 “小姐,我还是想不通。柳如是年龄那么大,又生了孩子,首辅那么年轻,凭什么看上她?” “她演技好。” “能有多好啊?” “她真的入戏了。” 丫鬟似懂非懂。 陈圆圆略带讥讽的说道:“不是我在背后诽谤她,她有个好女儿,关键时刻,能助她一臂之力。” 丫鬟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可真是——香积寺下无孬种,秦淮河畔没好人。 307 小蒋:天下汉奸,尽入吾彀中矣 苏州府。 文武官员恭送两江总督周绍移驾。 两江总督府将迁至江宁,江苏巡抚衙门定于苏州,安徽巡抚衙门定于安庆。考虑到战时因素,布政司衙门与巡抚衙门同城。 至此,持续数年的江南省拆分工作终于全部完成。 “制台,保重。” “你也保重。” 周绍微笑,拍了拍眼眶微红的朱国治肩膀,然后踩着跳板一步一步登上官船。 “恭送总督大人!” 鞭炮、锣鼓、还有众多文武的热泪盈眶。 自上任以来,两江官场人人皆知周总督是首辅的把兄弟,总督的意思就是首辅的意思,总督不开心就是首辅不开心。 加之蒋青云南巡时杀的人头滚滚。 周绍在两江的工作做的得心应手。 …… 望着官船远去,朱国治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将长期佝偻的腰杆子挺得笔直,督抚同城,谁官低,谁难受。 如今终于可以大模大样的做巡抚老爷了。 “来人。” “东翁?” “眼下两件事,一,恩科,二,钱粮。恩科当从宽,中举就入京,不从者下狱。钱粮要按时北运,需以京畿为重。” “是。” “还有,注意谣言,对那些妄图迎接吴贼的人不要手软。” “是。” 师爷紧跟两步,低声道:“东翁,朝廷招录那么多举人,将来怎么安排?” “嘿嘿。” 朱国治挥手示意护卫退后两丈。 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应录尽录,一网打尽,拉到京城找块地儿拘起来。甭管用不用,反正不能留给吴三桂用。慢慢筛,该杀的杀,该流的流,该坐牢的坐牢,剩下的就可以用了。” “啊?” 师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国治往北拱手:“嘿嘿,首辅大人的智慧,百年罕见,我朱国治佩服。出去了不许乱说,否则掉脑袋。” “是,是。” 朱国治猜的基本正确,唯独漏了一条,滥取举人的原因有二!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如果他知其二,他会毫不犹豫的去跪迎吴三桂。 …… 江南运河。 周绍和一名三十多岁的幕僚坐在船首。 “姚启圣,听举荐人说你也是绍兴人?” “是。” “以何谋生?” “以刀笔小吏为生。” “我先考考你,眼下,对两江地区威胁最大的敌人是谁?” “郑森!” “细说?” “吴三桂麾下虽然有十几万叛军,其中真正的精锐不会超过3成。他一路打,打到皖南浙北这片时,精锐士卒的伤亡不会太小,吴军需要修整,吴军占领的州县需要分兵驻守。因为南方不是他一家的,所以他还需要提防李定国、提防四川官军、甚至需要提防尚可喜。” “继续说。” “加之吴三桂此人见小利眼红,见大利惜身,是枭雄,但非雄主。所以,在下判断他不会孤注一掷继续进攻江南。倒是郑森少年英雄,血气方刚,骁勇善战,且有杀父之仇在前,朝廷无法对其招安。” 见周绍脸色如常,姚启圣继续讲道。 “在下认为,在所有逆明叛军里,郑森是最特殊的存在。” “特殊在何处?” “李定国部是大西流贼出身,他们杀戮士绅,奴役士人,摧毁道统,不可能得到地方民心。吴三桂部反清复明的口号纯属自欺欺人,也无法真正取得地方民心。唯一能得民心的是郑森!在下斗胆说一句,东南各省民心向郑!” 周绍一惊,瞪着姚启圣。 “恩公,可知数年前闽浙总督陈进被杀之事?” 周绍点头。 闽浙总督陈进骁勇善战,手段狠辣,是郑森夺取福建的最大障碍,后来,被其家奴库呈东杀死,携首级投降郑森。 结果,郑森却杀了家奴。 理由是库呈东是仆人,陈进是主人,仆人背叛主人就是叛国罪。如果不杀,岂不是怂恿天下奴才去杀自己的主人? …… “姚启圣,你继续讲。” “是。郑森此举释放了一个信号,道统大于天,此乃道利。再加上其父子长期把控海贸,与东南士绅大户合作颇多,此乃财利。还有国姓赐名,名正言顺,此乃正利。有三利,东南士绅必定民心向郑。在下大胆猜测,五年之内,郑森必会对东南发起一次规模极大的进攻。” 周绍肃然。 半晌~ “笔墨伺候。” “是。” 姚启圣磨墨,周绍写下:此人战略眼光极佳!然后,盖上鲜红的私印。 “谢恩公。” “到了京城,你无需参加会试,可直接凭此条见首辅。日后的前程,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是。” 姚启圣叩首。 在刚才谈话时,他有一句话没敢说。 那就是: 首辅杀戮东林士绅,郑森杀戮背主刁奴,两相对比,你猜,东南士绅会倾向于谁?你猜,东南士绅会不会暗中为郑森提供情报、粮食、饷银? 朝廷的刀锋犀利时,尚可勉强压制。 一旦兵事稍挫,东南数省怕是要一夜姓郑。 当然,高手谈话无需直白,周总督显然听懂了自己的话外之意。 …… 乱世,是凡人的修罗场,是野心家的大舞台。 明清换代,无数野心家粉墨登场,他们宛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太阳,大部分灰飞烟灭,极少数涅槃重生。 武昌、杭州、苏州、南昌、福州、开封、济南,西安、安庆、保定。 源源不断的新科举人涌向京城! 就连陕西这样的科举小省都录取了500多名举人,江苏、浙江、江西这类科举大省动则1000起步。 步行,乘车,坐船,骑驴。 举子们星夜赶路,日夜兼程,只为尽早做官,有许多倒霉鬼在长途跋涉的途中死掉了。 相当于老天出手先筛选了一遍。 确保了所有能够抵达永定门的举人,都是比较健康的! …… 城楼楼子里。 蒋青云望着熙熙攘攘的举子们,很兴奋的对站在身边的黄宗羲说道:“天下汉奸,尽入吾彀中矣。” 黄宗羲目瞪口呆。 “首辅,我、我没听清楚。” 蒋青云抬高了音调。 “我说,天底下所有的汉奸都进了我口袋。怎么,你不信吗?坐下,咱们来个永定门之辩!!” 黄宗羲深吸一口气。 “既是辩论,老夫就不客气了。” 308 手软不得! 护卫们退出城门楼子,蒋青云和黄宗羲对面而坐,开始了一场载入史册、争议颇大的辩论。 “首辅,老夫得罪了。” “辩场无大小,放马过来吧。” “首辅说天下汉奸尽入吾彀中,是否说明您已经认定这些读书人都是汉奸?” “不!他们不全是汉奸,但汉奸一定在他们当中。” “何谓汉奸?” “为一己私利不惜出卖族群者,即为汉奸。” “先贤曰: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这些读书人尚且入仕,并无劣迹,首辅何以如此武断?” “因为他们想当官!” 黄宗羲愣住了~不是,首辅你也太偏激了吧。 ……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想做官的不一定是罕见,但汉奸一定很想做官,而且是削减脑袋、不择手段的想做大官。黄老,你认可吗?” “认可。” “所以,会试就是一盏明灯,先把他们吸引过来,然后把他们挨个挑出来。” “都杀掉?” “是。” “但是,削减脑袋做官之人未必就是汉奸,也可能是利欲熏心之徒。” “黄老,你还记得当初我们泛舟西湖时我说过的那些话吗?” “一刻也不敢忘记。” 蒋青云: “腥臭的西湖水需要引入大量清冽河水冲刷,在这个过程中,必定会有一些无辜的鱼虾蟹被激流冲进东海,它们是涤荡文明的必须代价。” “辽东虎视眈眈,草原躁动不安,西南叛军施虐,东南郑森磨刀霍霍,广西李定国山区游击,他们当中有好人有坏人,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我们前进路上的障碍,我们需要击败他们、利用他们、驾驭他们,必要的时候也会杀死他们。” “为了达成光明,我们将走入黑暗。” “黄老,手软不得!” …… 闲置已久的右安门监狱迎来了新生,原先的招牌被摘下,换上了首辅亲笔题写的“右安门大旅馆”。 刑具被封存,血迹被铲掉,监室也重新打扫过了。 一群从武昌来的举人望着阴气森森的“右安门大旅馆”,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一名礼部小吏笑道: “诸位举人老爷,请~” “这旅馆为何四周皆有栅栏?” “啊,是朝廷体恤诸位老爷囊中羞涩,故而辟出此地供各位老爷免费入住。当然,诸位若是手头宽裕,可以自费住京城好的旅馆。” “驿馆呢?” “住满了。” “寺庙呢?” “也满了。” “啊?” “山东河南的士子比你们来的早。” 众湖北士子愤懑,但又无可奈何,先进京城住驿馆,后进京城~ 一年轻举人站了出来。 “诸位,我是荆门举人周培公,我说几句公道话。我辈进京是为了报效朝廷的,有块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挺好。” 说完,他第一个夹着包袱走了进去。众人垂头丧气跟着走进了阴森森的右安门大旅馆。 “这地儿原先是军营吗?” “有点像。” …… “周培公,出去逛逛?” “你们去吧,我想再温温书。” “好吧~” 众湖北举子很快融入了京城,琉璃厂、八大胡同、各大会馆,崇文门市集,玩的不亦乐乎,心中只想周培公是个穷鬼,囊中羞涩,不敢出门。 他们说的没错。 周培公确实个穷鬼,但他不出门,却是另有他因。 光线昏暗的小屋内,他闭眼反思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先是诡异的武昌乡试,来了就考,考了就中。 然后,火急火燎的进京。 再然后,是朝廷潦草的安排住宿,既不是驿馆,也不是军营。军营虽然破烂,但阳气十足,此地阴气森森。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墙壁上,石灰水似乎是新刷的,这就怪了。 他摸出一柄小刀。 我刮! 干涸的石灰簌簌落下,露出了一块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 周培公只觉后背发冷,他和姚启圣一样在衙门里做了多年书吏,算半个官场人士,相比于那些纯书生更了解政治。 …… 周培公一夜辗转反侧,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总不会遇到了第二个张献忠吧? 次日清晨。 “哟,你也出门逛街?” “是啊是啊。” 众人望着周培公步履匆匆的样子,颇为惊奇,只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周培公出了大旅馆,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他在观察南城。 百姓的生活质量不错,鲜有菜色。 街道秩序非常好,看不到泼皮,看不到无赖,倒是不断能遇到巡逻队。 商业很繁荣,高端消费和低端消费都很热闹、 小小南城一下子涌入了5000名外地举人,旅馆全部爆满。 酒楼、茶楼、青楼的生意一样火爆。 周培公不论走到哪儿都能遇到摇头晃脑、之乎者也、踌躇满志的举人。 …… 路过一家豪华旅馆时,他来到一处卖烧饼的小摊前。 “掌柜的,来一个烧饼。” “好嘞,五文钱。” 周培公愣住了,因为他只带了四文钱,脸色窘迫。 “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吧?没事,四文就四文。” 掌柜的笑呵呵的递上烧饼,还好心的送了他一碗水。 周培公坐下,继续搭话。 “老丈,家里日子还好吗?” “好,知足。”掌柜的一边贴烧饼,一边说话,“自从当初蒋首辅来了南城,那会他老人家还是兵马司指挥使,咱的日子就越来越好。” “苍天有眼啊。” 突然,周培公发现掌柜脑后没有辫子,大惊失色。 “掌柜的,你、你的辫子呢?” “剪了。”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你不知道啊?” “内城的八旗老爷全剃了,你说的那是老黄历了,现如今~”掌柜的压低声音,“皇上说了不算,首辅说了算。” …… 周培公如遭雷击,自己只是一介小吏,地位过于卑微,湖北距离京城又远,以至于完全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了。 没有信息,很难判断大局。 再聪慧的人也会眼前发黑,摸不着头脑。 旁边一名闷头吃东西的食客突然推过来一迭烧饼。 “仁兄,我买多了,劳驾帮个忙?” 周培公感激的望了一眼此人,见其面容精干,气质沉稳,一时间竟也拿不准他的身份。 “在下湖北荆门举人周培公,敢问兄台是?” “浙江绍兴举人姚启圣。” “幸会幸会。” 俩人互相抱拳,亲切的闲聊一番,姚启圣突然侧过脸冷不丁问道:“周老弟怎么看?” 309 第一次精准筛选 周培公被一口烧饼噎在嗓子眼里,脸憋的通红,拼命咳嗽。 “快,喝水。” 半碗水下肚,他伸着脖子,笑的很尴尬。 “让兄台见笑了。” “无妨。”姚启圣笑眯眯的望着他,“老弟,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周培公见躲不过去了,索性心一横,权当报一饭之恩。 “翻遍史书,在下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举人录取,所以,无非两种结局,一,进士泛滥,无官可做。二,不断消耗,优胜劣汰。” “好一个优胜劣汰。” 姚启圣瞬间觉得自己遇到了知己。 “兄台也是这样想的?” “正是!” “科举泛滥至斯,可谓前无古人。姚兄,你可知晓朝廷大局?” “我岂能知晓。” 俩人离开烧饼摊,又去一茶楼坐了半个时辰,越聊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情。 离别时。 姚启圣牵着周培公的手。 “周老弟,我有一言赠送。” “请讲。” “从今日起,你我务必谨慎言行,务必隐藏心思。朝堂不比其他,一步不慎,粉身碎骨。” “保重~” “保重~” …… 人多了,就会乱。 各省举人进京之后矛盾不断,从住宿到逛街,到喝茶到花酒,意气之争,比比皆是。 以同乡为纽带,结伙漫骂,甚至大打出手。 等待会试的时间是漫长的,是煎熬的,举子们没有等来会试的日程安排,却等来了礼部的第一个通知——剪辫! “新生活运动?” “剪掉辫子?” 众举人一听就炸了窝,议论纷纷,支持剪辫的不多,中立的居多,反对剪辫的也不少。 右安门大旅馆。 众举子从早吵到晚,几乎失控。 周培公躲在小屋里一声不吭,他感觉自己似乎有点看懂了,剪辫只是试探,后面跟着钢刀呢。 很快,各省就自发推选了代表。 南城,一家酒楼。 各省的举子代表们云集。 “礼部尚书大人到~” 身着便装的黄宗羲步伐矫健,走进屋子里,背着双手,微笑环视众人。 “在下黄宗羲。”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倒吸凉气。 …… 受限于信息传播的速度,黄宗羲入京担任高官的消息并未完全传开。 大部分人并不知情。 他们只知道,黄宗羲是浙江抗清义军的领袖,是文坛的前辈,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黄宗羲平静的打量着众人的表情。 有谄媚,有错愕,有震惊,有狐疑,有鄙夷。 “诸位,清廷以小族凌大国,本就不当。如今,顺治皇帝意识到了错误,深刻忏悔,并自愿让渡皇权,由首辅大人主持中枢一切事务。” 众人哗然。 许多人是第一次知道。 毕竟他们在数月之前还仅仅是普通秀才,朝廷的关键信息传播不到他们耳朵里。 黄宗羲摘下帽子,露出脑门,微笑道: “诸位饱读圣贤书,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脑后的辫子还舍不得剪掉吗?” 众人略感惭愧。 一顿尴尬的酒宴结束。 次日,分歧就出现了。 4200余名举子默默剪掉了辫子,然而,还有800人拒绝剪辫,理由是没有看到下令剪辫子的圣旨。 “自古以来,皇权至高无上。” “对,只要世上还有皇上,那就得是皇上说了算。首辅再大,也不能盖过皇权,这不止朝廷的法度,也是天下的道统。” …… 3日后。 黄宗羲亲自赶到保定府新军军营,他在校场一角的望台上见到了蒋青云。 “参见首辅。” “来,看看我的新军。” 黄宗羲接过千里镜认真眺望底下的新军训练,他也是组建过义军的人,但是战场经历不多,对军事只能算略知一二。 “军纪严明,兵源淳朴,士气不错。首辅是打算将重步兵和火枪兵混编?” “是。” “这些士兵变阵倒是中规中矩,但我就怕~” “怕缺乏战场经验,是一群花架子。” “是。弘光帝死后,江南义军多如牛毛,可遇上八旗兵一触即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首辅,让他们见见血吧。” “快了。” 聊了会兵事,蒋青云突然话锋一转。 “怎么?有人不愿剪辫?“ “首辅神算,800多人找出各种理由拒绝剪辫。” “天底下从来不缺糊涂蛋,这800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一个不留,全部处决。” 蒋青云大感意外,盯着黄宗羲,笑道:“我今日方知黄老也有雷霆手段。” “首辅说笑了,老夫实在看不得这些卑劣的虫豸苟活于世。如果他们继续活着,史可法、夏完淳、陈子龙,还有千千万万的死难百姓又算什么??” “黄老,你太过激了。” “啊?“ “你可以换个方式,比如意外事故。” …… 颐和园。 顺治像一头被囚禁的幼兽,个头在长,心智在长,唯独铁笼子不长,束缚感与日俱增。 日常陪伴他的只有几个嫔妃。 昆明湖的湖风吹不散少年皇帝心头的阴霾,每日只能靠与嫔妃敦伦聊以慰藉。 深夜。 玄烨生母佟妃低声啜泣。 “怎么了?” “今儿是我哥的生日。” 帝妃相视,无语凝噎~ 蒋青云下令处决了包括佟国纲在内的一大批满洲贵族男丁,而比这个行为本身更可怕的是,行刑之人居然是普通旗丁。 当顺治得知消息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后就病了,半个月没爬起来。 失去了普通八旗旗丁支持的大清皇帝,远远不如汉献帝。 因为汉朝真有一帮忠臣。 而自己呢? 顺治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片灰暗,看不到一丁点希望,周围全是耳目,天机和尚偶尔会来看望自己。 但顺治不想给他好脸色。 …… 次日,清晨。 饱受失眠折磨的顺治被吵醒了。 “何人喧哗?” “禀皇上,外面来了很多读书人,说是来游园。” “岂有此理。” 顺治摘下佩剑怒气冲冲的冲出寝殿,刚好撞见了一大群宛如游客的书生。 “你们还留着辫~” 顺治激动万分。 众人望着这位穿龙袍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被礼部安排参观皇家园林本是殊荣,没想到,皇家园林里真的住着皇上。 一时间,双方都呆了。 过了百十息,人群当中突然有一瘦弱的举人跪了,口称:“苏州府举人金圣叹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310 颐和园第一届举人潜泳比赛 受宠若惊的顺治主动伸手扶起了受宠若惊的金圣叹, “你就是吴县才子金圣叹?” “朕看过你写的书,你的《水浒评书》写的好啊,深入浅出,人物形象跃然纸上。朕每每读之,爱不释手。” 金圣叹激动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咱一个靠码字为生的穷酸文人,被天子当众夸赞写的好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呐? 幸福,无需多言! 当初在苏州府,钱谦益、吴伟业率“东林众贤”抗议蒋青云时,金圣叹也在其中,运气不错,没被淹死。 按理说,罪行深重,当斩狗头。 但江苏巡抚朱国治亲自监斩的都是家有万亩良田的东林大佬,像金圣叹这种穷酸秀才不值一提,只当放了个屁给他放了。 后来,各省大开恩科,又让金圣叹这个穷酸给趁机混进来成为了尊贵的举人老爷,这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 君臣执手,无语凝噎。 “爱卿怎么来的京城?” “回皇上,我等皆是入京参与会试的举子。” 顺治心中一动。 “来人,给众举子赐茶。” “谢皇上。” 众辫感激涕零,点头哈腰。 原来我大清皇上是这般的和蔼可亲、这般的尊重士子,这般的尊重道统,那小蒋首辅着实可恶,为了一己私欲居然软禁如此圣君。 趁着现场乱糟糟~ 顺治低声道:“爱卿,务必高中,早做大官,匡扶清室。” 金圣叹用力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 众举子分别乘坐礼部安排的4艘大船泛舟于昆明湖上。 恰逢天降小雨,夜游御湖,喝酒合诗,属实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金圣叹喝的醉醺醺,对着夜空呐喊。 “如此则心动乎?“ “如此敢不动乎?“ 船尾处,4名船夫们放下小艇,划桨迅速消失在夜幕的湖面上。 …… 顺治夜不能寐,站在寝宫窗口眺望昆明湖,孤独弱小且无助。 “皇上?” “佟妃,你说朕的额娘去哪儿了?” “臣妾不敢说。” “朕都混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太后是女中豪杰,如今天下乾坤倒悬,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臣妾猜测,太后要么是死了,要么被蒋首辅控~” 话音未落。 昆明湖中闷雷滚滚。 帝妃对视,眼里满是惊恐。 此时,大船底仓的少量引火药发生了爆炸,随即引燃附近堆放的油脂罐,火势很猛。 仅仅几十息,湖水开始灌入船舱,船身开始下沉。 众举子宛如受惊的蟑螂~ “救命~” “救命啊~” 沉船的速度太快了,甚至来不及写一首遗诗。 金圣叹斯人生于水乡,他知船沉时会产生旋涡,故而提前跳水,奈何自己醉意朦胧,手臂腿脚都不听使唤。 周围黑黢黢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 逐渐脱力的金圣叹哀叹:“可惜了”,然后沉入湖底。 半刻钟后,昆明湖面恢复了死寂。 次日。 黄宗羲亲自指挥打捞行动。 士兵们划着小船将一具具泡肿的尸体拖上岸,最后又用渔网捞了一遍,共计捞上来756具尸体。 在随后的几天里又陆续捞起浮尸数十具。 黄宗羲: “对外宣布,昨晚雷雨,部分举子夜游昆明湖,船只被雷劈起火,这是一起悲惨的事故,我们要引以为鉴。” “是。” …… 右安门大旅馆。 礼部的官员高声宣布:“奉内阁首辅之令,三日之后,举行会试。诸位举子务必拿出真才实学,朝廷将择优录取,不吝官爵。” 众举子齐刷刷拱手。 周培公也在其中,面色如常,但心有余悸。 傍晚时分~ 屋门被人叩响。 “周老弟可在?” “姚兄!” “一起出去喝杯茶?” “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俩人七拐八拐,找了一家僻静的茶摊落座。 姚启圣迫不及待的问道:“周老弟可知你们湖北举子所住之地原先是何用途?” 周培公苦笑道:“大概是监狱、刑场吧。” “正是!原先是专门关押旗人的右安门监狱。” “姚兄,我看你来路不凡。”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手里有两江总督的推荐条子,凭此条,我无需会试即可拜会当今首辅。” “恭喜姚兄了。” 姚启圣不语,只是苦笑。 周培公压低声音,手指天空:“姚兄,你说那位到底是个什么人?” 姚启圣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是个男人。” 俩人哈哈大笑,一碗热茶下肚。 “姚兄,我觉得那位很可能要颠覆道统。” “何以见得?” “直觉。” …… 相比于姚启圣,周培公更加年轻,更加冲动。 “姚兄,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亲如兄弟,我心里有些话不吐不快。” “请讲~” “大清入关,本为狄夷,杀孽深重。然,大清皇帝尊道统,取贤士。此为狄夷入华夏,而非华夏入狄夷。故虽有小瑕,不掩璞玉。 “如今,皇权式微,权臣当道,行事乖张,蔑视道统,江南杀士,京城杀士,似有将天下儒家士子一网打尽之意。” “小弟认为,若尊道统,狄夷酋长亦为华夏之君。不尊道统,华夏之君亦属狄夷酋长。” 沉默。 许久的沉默。 姚启圣放下茶碗:“老弟,我佩服你,这些话你敢讲,我不敢讲的。” “姚兄,只怕三千年道统危矣。” “那你的意思是?” “抗争!” “不,我认为应该是蛰伏,积蓄,等待。”姚启圣很认真的说道,“飓风过岗,粗壮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小草却能安然无恙。为何?因为小草柔软,顺风倒。我等务必顺从他,追随他,吹捧他,留住有用之身。” 周培公沉默了。 姚启圣继续说道: “政治之角斗,切忌随意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鸡蛋碰石头是不行的,脖子再硬能硬的过钢刀?” “何况那位手里还握着八旗劲旅,杀光5000、50000举人也不过是一纸军令罢了。我们要隐藏,要柔软,要暧昧,要模糊,等到机会一剑封喉对方。” 周培公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姚启圣言辞诚恳: “周老弟,你锋芒毕露,言行大胆,很容易惹祸上身。会试时,你务必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谢姚兄。” 俩人分开时。 姚启圣再次认真叮嘱:“周老弟,务必务必隐藏你的真实意图。” “姚兄教诲,我将时刻铭记在心。” 周培公后退两步,弯腰拱手,露出了刚剪断的发茬。 311 落榜是要被杀头的! 会试,如期进行。 地点改在了紫禁城太和殿前的广场上,由礼部尚书黄宗羲主持。 4100余名举人怀着激动且忐忑的心情进入午门,荣耀,无需多言。 周培公刚打开试卷就被一道大题震惊了。 “治国先___?” 自由填入内容,然后自由撰写不少于1000字的治国策论。 瞬间,他就意识到这道题才是会试最具分量的考题,如果答不好,后果很严重,落榜是要被杀头的。 他沉思片刻,提笔写下:治国先治吏。 其实他可以更稳健的,但他还是选择了所有保守答案里最激进的那一个。 在广场的东南一角~ 姚启圣提笔写下:治国先治河。 这是一个比较中庸的答案,治黄河,是绝对的政治正确!无论首辅是什么成色,都无法迁怒于他。 经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先考试后登门拜访,尊重流程,尊重法度,打造完美人设,提高入仕后的10年生存率。 蒋青云背站在太医院的小楼窗口,从侧面望着广场埋头答题的众人。 “首辅?” “嗯。” 他离开窗子落座,由好侄子吴过把脉。 吴过的眼神清澈,表情自信、略带傲娇,宛如蒋青云大学毕业之前没被社会毒打过的模样。 “怎么样?” “比较健康。首辅的生命之泉有所恢复,但还需小心,您最好远离行军打仗,尤其是连续几天几日的强行军。长期骑马奔跑会损伤生命之泉,长此以往,生命之泉会枯竭。” 吴过说的很认真,很严肃。 蒋青云郑重点头,他知道吴过说的都是实话。 在穿越前,他的一个好朋友进了男科,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你骑摩托车吗?”“小伙子,你骑自行车吗?“ 骑车,是男人健康的第一杀手。 少骑车,多开车。 骑车子嗣不旺。 开车子嗣绵长。 殷!鉴!在!前! 你!们!要!信! …… “吴过,你有什么心愿吗?甭管是什么,尽管提。” “我想编本医书。” “好啊,编医书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需要什么?” “经费、人手。” “你打报告,我来批。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谢首辅厚爱。” “吴过,你是一个好大夫,你一定会超过你爹的。” 蒋青云拍了拍吴过的肩膀,笑着起身离开了太医院,先巡视了一番内城,然后召见传教士南怀仁。 年初~ 尼德兰传教士南怀仁坐船抵达广州,平南王尚可喜没有难为他,甚至还资助了一些路费。 之后,南怀仁经江西、长江,京杭大运河,一路跋涉最终抵达了京城,但没有受到礼遇,而是被软禁。 钦天监。 南怀仁怀着激动的心情步入一间办公室,用不标准但能听得懂的中文喊出了:“尼德兰传教士南怀仁拜见尊敬的大清帝国首辅。” 三磕九拜。 一丝不苟。 “坐。” “谢首辅。” “这间屋子曾经是汤若望的办公室,因为一些缘故,我下令杀了他。” “回首辅,都过去了。” “你觉得汤若望死的冤吗?” “这不重要。” “嗯?” “传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工作,在离开耶稣会时,所有的人都做好了随时随地死亡的心理准备。我想,汤若望死前一定是平静的。” “嗯。” 蒋青云点点头,他牢牢地记得那一幕,汤若望和李秋白临死前确实很平静。 南坏仁说的郑重其事:“他为自己喜爱的事业而死,并且留下了名字,他是一个成功的传教士,他会进入天堂,他是幸福的。” 噗嗤~ 站在身后的周仓忍不住笑了,随即赶紧噤声。 ……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竭尽一生所能为首辅大人效力,顺便传播上帝的福音。” “你擅长什么?” “数学、建筑,铸炮、园林、天文、哲学,如果这些知识还不能满足您的需求,我会努力钻研您感兴趣的任何科目。” “你见到南方战争了吗?” “是的,在赣江坐船时,我差点被一群叛军士兵杀死。” “所以,是上帝保佑你活下来了?” “不,我拿出了平南王的书信,那些士兵才放过了我,但他们抢走了我携带的金银和钟表。我很抱歉,我只能空着手来了。” “你会铸炮吗?” “向上帝起誓,我会为您铸造最好的轻便野战火炮,除了火炮,我还可以为您设计精美的建筑,透明的玻璃,精美的油画。只要您允许我传教,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蒋青云起身,望着这个“自称什么都愿意做的传教士”。 “那就献上你的忠诚吧。” 说完,转身离去。 随后有士兵将南怀仁带到城外一处铸炮作坊,令其戴罪立功。 …… 会试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无非两种结果,一名列三甲,二名落孙山。 发榜之日。 午门外鸦雀无声。 4000余名举人翘首以待,在一片兴奋的议论声中,黄宗羲从午门里头出来了。 “恩科进士名单,头甲共800人。” “二甲共1200人。” “三甲共1000人。” 一长串名单念完。 “请所有新科进士自行出列,站到左边。” 现场一顿骚乱,黄宗羲背手肃立。 今日是他自告奋勇要来的差事,须知成年人之间最稀缺品质的就是信任,小蒋既然让自己登上了战车的关键位置,自己就必须献上沉甸甸的投名状。 先让自己手上沾满敌人的血。 …… 1100名落榜生孤零零的站在右侧,略感失落。 但想想也无妨,即使是举人老爷,回到老家也足够威风八面了,中不了进士,不代表人生就没有希望了。 有人风趣的宽慰一旁的同伴: “没事,落个榜而已。《大清律》没有哪条写着落榜生要杀头。” 下一秒~ 上千名八旗兵就从两侧慢慢围了过来,他们刀枪出鞘,拉开散兵线,就像是一张渔网把所有落榜生全部兜在了里面。 众人瞬间就慌了。 黄宗羲大喝一声: “将所有落榜生全部锁拿,押解国子监。” …… 国子监,人头攒动。 八旗兵将四周团团围住,他们可管什么文曲星不文曲星,他们只听一个人的人军令。 “进士左边,落榜生右边。” “统统坐下!” 八旗兵齐刷刷钢刀出鞘,众人吓的脚下发软,乖乖的坐满了国子监的院落空地。 黄宗羲: “请大成至圣先师!” 很显然,能被请来现场的只能是一尊木头塑像,不可能是孔子本人。 “请亚圣。” 于是,孟子的塑像也搬来了。 “请诸贤。” 又来了一群稍小的塑像,有颜回、老子、庄子、墨子、朱熹等等。 “请四书五经。“ “请十三经。” 望着现场大大小小的塑像和桌上一字排开的儒家经典,姚启圣的内心在狂呼,老天爷,我终于看清楚那个人的成色了! 312 开除出名教,定性为异端! 黄宗羲今日没有穿官袍,而是穿一身朴素的青色文士服。 他踱到装满落榜试卷的箩筐旁,随手抓起其中一份试卷,示意左边站在最前面的进士。 “谁来念?” “我来!” 周培公自告奋勇。 “你叫什么?” “荆门士子,周培公。” 黄宗羲见其外表瘦削、表情坚毅,顿时产生了些许好感,颔首微笑道:“大声的念。” “是。” 周培公确实胆大,声音洪亮。 “举子,赵原。《治国先愚民》,圣人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故,治民如治军,当束其行,默其口~” 念完之后,现场鸦雀无声。 “赵原可在?” “大宗伯,冤枉啊。圣人说,普通民众是很愚蠢的,就像牛羊一般,我等牧民官只需拿鞭子狠狠抽打他们,驱赶他们走路即可。” 黄宗羲冷笑: “《论语·泰伯》,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圣人的意思是,诗、礼、乐这三样东西是可以教化百姓,一定要抓好,如果百姓已经掌握了诗、礼、乐,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如果百姓一时还掌握不来,我们就要去教化他们,引导他们,尽量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从而让老百姓成为高尚、优雅、文明的人。” 赵原脱口而出:“大宗伯,在下是站在朝廷的立场。” 黄宗羲怒喝: “你分明是为了自己的仕途,与朝廷何干?世上的事就坏在你这些伪君子手里,一边攥改圣人的学说,一边打着朝廷的旗号。本官宣布,举子赵原乃是异端、邪魔,从名教除名。” 赵原瘫倒在地,他想不通。 …… “周培公,你再挑一张卷子。” “是。” 周培公从筐子里随手抓起一张,还没念,就被标题吓的脸发白。 《治国先决堤》?? 疯了吧。 “念啊。 “是。” 周培公刚念完标题,所有人脸就白了了。 这篇《治国先决堤》洋洋洒洒数千字,很认真的从多个方面阐述了以叛军之名义掘开黄河大堤,有计划地淹死数百万百姓的必要性和可能性。 现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一名举人结结巴巴的当众解释道: “大宗伯,诸位同仁,我这是一劳永逸之法,残酷是残酷了点,但肯定能保证山东河南两省的长治久安。人多地少,这是无法解决的根本矛盾啊,我也是为了朝廷着想。” 周围人都选择离他远远的,生怕血溅自己脸上。 …… 黄宗羲懒得多看这个异端邪魔一眼。 “再挑一张。” “是。” 周培公弯腰捡起一张,再次瞳孔地震,但仍镇定自若地念道: “《治国先杀人》。” “伏唯圣朝以威治天下。圣人曰,小人畏威不畏德,君子畏德不畏威。盖天下君子少,而小人多,以威治~” 念的时候,周培公暗想,妈的,真是一帮虫豸,如果指望这帮虫豸捍卫道统真就完了。 那个人不对劲。 这帮虫豸更加不对劲。 突然间,他更加坚定了《治国先治吏》的想法。 …… “《治国先禁海》。” “海外皆蛮夷,海外皆乱党,海外是万恶之源。禁海,乃是长治久安的前提,为了大清万年,朝廷应开辟一条从山海关到广州的漫长禁海带。沿海20里内,禁止任何人居住,烧出一条无人带,彻底断绝沿海士绅百姓私自下海之可能。” 周培公念的眼皮直跳。 姚启圣听的暗自心惊,他突然意识到一场风暴潮即将来临。顺首辅者,生。逆首辅者、死。 黄宗羲则是心中冷笑不止,更加坚定了彻底清洗异端的决心。 “将所有落榜生抓起来。” “遵命。” 一条绳子捆住十个人的手腕,现场哭声震天。 八旗兵才不管你这那的,甭说抓人了。如果有军令,当场屠杀一千人也不带犹豫的。 黄宗羲厉声喝道: “你们当中若是有谁觉得自己冤枉,四书、十三经在此,哪本书的哪一篇里有支持你们的字句?找出来,本官给你赔礼道歉。” 众人垂头丧气。 黄宗羲突然心生一计。 “朝廷该如何处置这些败坏名教清誉的异端邪魔?就由你们这些三甲进士勾选表决吧。” …… 这是一次真正的匿名表决,纸条上只有两个选项。 一,削去功名,充军流放。 二,保留功名,终生居乡。 姚启圣一咬牙,勾选了选项一。 他虽然想不出朝廷有什么办法能够追溯到每个人的选择,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自找麻烦。 周培公犹豫了很久,最终也选择了选项一,他的想法是,这些虫豸会败坏了真正的名教弟子清名。 逐出名教,略施惩戒,对名教是重大利好。 圣人是对的,错的虫豸们。 两刻钟后,黄宗羲得到了两筐匿名纸条,他没有现场公开唱票,而是宣布今日到此为止,然后扬长而去。 名列三甲的进士们望着哭哭啼啼被推搡带走的同伴们,心中很不是滋味。 散场时。 姚启圣找上了周培公。 “走,喝一杯。” “好。” 俩人找了家偏僻胡同里的二荤铺,在力夫们的喧嚣声中低声交换各自想法。 “周老弟,我敢断定这1000名落榜生必死。” “朝廷只说是流放,没说要杀死他们。” “咱们打个赌?” “成,但我没钱。” “就赌一顿酒。” …… 南城,蒋府。 黄宗羲之孙女黄秀有孕在身,日常起居被照顾的无微不至,吃穿用度由文氏亲自过问。 蒋青云更是时常过来看望一二。 无他,盼子! 这几年府中妻妾生了一堆女儿,这就很尴尬了。蒋氏偌大的家业,没有儿子继承怎么能行呢? 倒是蒋忠诚老树开花,在保定府连生仨儿子。 文氏气恼,遂长居京城。 “娘,你找我?” “云儿,娘为你挑了四个宜男之相的丫鬟,你先收用,若有喜讯再升为侍妾。” “可靠吗?” “你放心,我让吴妈到江南亲自挑选的。” “谢谢娘。” 吴妈是文氏的贴身心腹,早年丧夫,精明能干,吃苦耐劳,托自己的福,她的仨儿子如今非富即贵。 忠诚经得起考验! 蒋青云回屋,见四位丫鬟眉锁腰直、颈细背挺,显是清清白白、知书达理的大闺女,想着左右无事,遂留下一人共进周礼。 313 逆练孔孟之道! 虽然丫鬟曲意奉迎,但毕竟经历少,不大懂周礼,故而不能很好的抚慰首辅大人的身心。 完事之后~ 蒋青云见其表情拘谨,于是闲聊几句。 “你是哪里人?” “妾家住扬州城外。” “读过书吗?” “读过《女则》。” “能背诵吗?” “戒奢者,必先于节俭也。夫澹素养性,奢靡伐德~” 全篇流利背诵,不打磕巴。 “你下去,走两步。” 蒋青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能背诵《女则》、兼有宜男之相,这才是封建时代充实后宅的好女子啊。 封建又文明,保守又先进。 不知不觉之间,他忘记了来路。 …… 窗外,有人轻声呼唤。 “少爷,黄老来了。” “快,更衣,我马上去见他。” 书房。 蒋青云见到了一脸严肃的黄宗羲,还有他身边的俩筐。 “这是?” “首辅,这是三甲进士对如何处置落榜之人的处理方案。” “我瞧瞧。” 蒋青云随手抓起一把浏览,瞬间,笑容就凝固了。 “匿名?” “是。” “不曾当场清点公布?” “是。” “那就现在清点吧。“ 俩人闷头挑拣,两个方案分别丢进两个筐子里,一刻钟后,全部结束,装第二个选项纸条的筐子几乎溢出,装第一个选项纸条的筐子却很浅。 “首辅,问题很严重。” 蒋青云笑了。 黄宗羲也笑了。 “首辅,我在浙东沿海组织义军的时候见过太多这种人,平时一开口就是慷慨大义,个个都是文天祥。可私底下,满肚子男盗女娼,蝇营狗苟,清军没来之前,他们抢宅子抢女人。清军来了,他们立马跪下投降,抢着做官。圣人学说本来是好的,但这些人却一丁点没学好,说一套做一套,我~” 黄宗羲语塞,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首辅,你说这是为什么?” “啊~真练孔孟,处处碰壁。逆练孔孟,全是捷径。” “还有救吗?” “有啊。把逆练孔孟的人揪出来,杀他个干干净净。” “首辅,手软不得。” 黄宗羲激动的眼睛泛红。 “黄老,你抢了我的词。”蒋青云笑了,“哦对了,你介绍过来的那些人,我都会安排要职,但有一条,如果他们也逆练孔孟~” “不劳首辅挂心,我亲自监斩。” …… 当晚。 文氏又来了。 “云儿,我想和你聊聊。” “好啊,你们都退下。” “是。” 待屋内只剩下俩人,文氏单刀直入。 “云儿,你想做皇帝吗?” “娘,目前,我不能就这个问题明确表态。” “为什么?” “政治很复杂,有些事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玩政治的,随便展示自己的态度是大忌。” “好吧。”文氏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谢谢娘。” “但娘觉得你需要的不是家人的支持,而是军队的支持。” “是,我在保定府另练新军。” “云儿,你也得防着你爹。” “我爹怎么了?” “他说不定会把黄袍提前披到你身上。” “我知道了。” “除了军队的支持,我觉得你还需要儿子。云儿,子嗣乃是大事,在没有继承人诞生之前,你最好不要亲临前线,万一~一切都完了。” “行。” “还有,你的后宅也该清理了,像柳章台这一类身份复杂的女子皆应剔除,娘和江南准备给你收拾一个干净纯洁的后宅。” …… 次日,一大清早。 蒋府开始腾退,以尼姑柳章台为首的一批女子被送去尼姑庵清修,包括柳如是。 文氏是比较传统的女子,她认为长期抱不上孙子的原因是府里的妖孽太多,影响了风水。 风水很重要~ 蒋青云还在呼呼大睡,直到柳如是的丫鬟跑来叩门求救。 他匆匆赶去。 “娘,柳如是得留下。” “云儿,她都快40了,经历又那么复杂,出身也糟糕,你如今是首辅,找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文氏很看不惯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人。 蒋青云只能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非为娱色,而是通过她能影响郑森,郑森这个人很桀骜,很难沟通。” “好吧,下不为例。” 母子俩各退一步。 …… 当泪汪汪的柳如是再次见到蒋青云时,直接扑进了他怀里,弱小、可怜、还高龄!这要是被赶出府,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蒋青云轻抚纤背,笑道:“哭什么?擦擦眼泪,磨墨,我口述,你写信。” “是。” 柳如是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温顺的挽起袖子磨墨。 正如叔本华说过:女人是没有独立人格的,她们的思想介于小孩子和成年男子之间。 即使是秦淮八艳里最为刚烈的河东君柳如是也无法独自面对一个人的生活。 两封信! 一封是给郑森的,一封是给陈圆圆转交吴三桂的。 写信时,聪慧的柳如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价值并不是什么“秦淮八艳身份”,而是通道,通过自己沟通各方。 瞬间,她就慌了。 心一慌,手就抖,纸上落下了墨点。 “怎么了?” “啊,妾没事。” “无妨,下午再写吧。现在,我们一起去玩三花猫。” 望着年轻且温和的的首辅,柳如是心里一酸,居然脱口而出:“让柳淑入府吧!” …… 虽然中枢示威,各方叛乱,天下似有向五代十国、军阀割据演变之迹,但蒋青云不慌不忙,静静的等待吴三桂自己露出破绽。 吴三桂充其量是个蹩脚的三流军事家,而自己却是封建时代一流的政治家。 蒋吴之战,优势在我~ 通过前线源源不断的邸报,蒋青云密切注视着动向。 距离自己最近的山东、河南两省玩起了非暴力不合作,既不搞事也不交粮,装透明,妄想置身事外。 南方~ 吴三桂叛军攻城略地,兵锋犀利,已占据云南、湖南、广西大部、江西半数地盘。 两江地区暂未被战火波及。 陕甘绿营直隶绿营援兵已至江宁,归周绍节制。 南昌失陷! 署理巡抚苏勒达、提督线国安、参领哈哈木率残兵数百仓皇突围至九江。 吴军东线兵团继攻陷南昌之后,掉头向南全力进攻赣州,试图打通和广东的联系,吴尚合流,指日可待。 吴军西线兵团以湖南岳州府为据点,打造战船,囤积积粮,募集新兵,似有大举进攻荆州武昌之意。 四川巡抚李国英和提督王进宝一如既往,貌似忠诚,实则偏向中立。 陕甘忠诚有加,甘为打手。 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广东尚可喜! 他明面上公开表态追随吴三桂造反,但行动上很是费解,既没有进攻江西,也没有进攻福建,反而在省内轰轰烈烈地剿匪。 314 其实我是多尔衮转世! 当被闲置已久的范文程再次被召入内阁时,他望着高高在上的蒋青云,突然想起了数年前蒋青云初入仕时的场景。 其他都一样。 只不过那会坐在上面的是自己和洪承畴,跪在底下的是蒋青云。 啪,啪啪。 范文程打响马蹄袖,恭敬的跪下。 “老臣参见首辅大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放肆!” “是,老臣有罪。” “范文程,抬起头。” “你喊万岁,是讽刺本相篡位?还是劝进?” 范文程沉默。 这是一个送命题,两个答案都不选。 蒋青云只觉这个老汉奸的嘴脸过于滑稽,一时间倒也生不出怒气,只如三花猫抓住老鼠之后并不着急吃掉,而是先戏耍一番。 “如今朝堂正值用人之际,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去和吴三桂和谈,促成停战。二,去山东曲阜,说服衍圣公主动入朝。你选哪个?” “老臣愿去曲阜。” “好,你明儿就出发。” …… 步军统领衙门。 戒备森严的地下审讯室,空气阴气森森,墙壁血迹斑斑。 “首辅,您小心脚下。” “首辅,犯人在这边。” 连续穿过三道门后,蒋青云终于见到了那名因在澡堂公然煽动不满情绪被旗丁阿林保扭送的“第九旗硬骨头犯人”。 他被牢牢束缚在刑架上,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你叫什么?” 犯人依旧沉默,但睁开了肿胀的眼皮。 这是一双仇恨、冷漠、坚毅、且疯狂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死死的盯着蒋青云。 蒋青云扭头就走。 离开地牢,回到地面久违的提督办公室。 “他叫什么?” “赖保。” “说说他入狱后的表现?” “是。我们动用了重刑,他交代了一份名单。然后,我们按名单抓人,审讯后发现名单上压根不是第九旗。于是我们继续对赖保用刑,他又交代了一份名单,结果~” “又是假名单?” “是。” 典狱长满脸羞愧。 “赖保的档案呢?” “请首辅稍等,马上送来。” …… 赖保,31岁,镶白旗人,马甲,其父死于一片石大战,其母死于天花,其兄死于江南战场,其妻和其女死于“第九旗逆案“,其子死于流行性腹泻。 蒋青云若有所思的合上了档案。 孤家寡人~ 这种光棍不好掌握啊。 瞬间,赖保之案促使他就下定了决心,在反复摇摆的“全旗出击”和“精锐奔袭”两个方案中,果断选择后者。 “给赖保吃顿好些的断头饭。” “是。” 数月未见阳光的赖保再次回到地面时,眼睛无法睁开,尽管如此,他仍旧仰起脸贪婪的感受着阳光雨露。 “快走。” 士兵们把他推进了提督办公室。 “坐。” “上茶。” 赖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死都不怕,还怕我下毒?” 赖保觉得是这个道理,索性大喇喇地坐下,端起茶碗就喝。 蒋青云笑了。 “我当初只是胡乱编了个第九旗,目的是为了捕杀不听话的旗人,但是没想到真的有第九旗。” “你不简单,骨头够硬,心思够毒。就因为你提供的假名单,底下的人打废了十几个无辜的旗丁。” 呸~ 赖保将茶叶梗吐在地上。 “虽然他们是被冤枉的,但是我必须将错就错,刚才,狱卒已经处死了他们。” “叛徒,活该。” 赖保终于开口了,眼睛里满是痛快。 “你说的没错,叛徒最可恨,人人得而诛之。”蒋青云很认真的点头,“抛开立场,我个人很欣赏你们往水井里投毒的行为。” 赖保无法理解,死死盯着蒋青云。 “我认为向水源投毒是一种极其先进的以弱胜强的办法,因为所有人的生活离不开三样东西,大米、水源、空气,京城人口密集,效果尤甚。” 赖保一时间有点发懵。 敌我不辨的感觉。 蒋青云深情地感慨道:“抛开咱们之间的立场,我个人认为第九旗搞的不错,组织度很高、目的很明确,成员也够坚定。” “那也是被你逼出来的!!” “是啊,我确实对不起咱们旗人。” 赖保瞪大了眼睛,不是,你踏马的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玩意儿? 蒋青云示意卫兵出去,关好门,然后脸色一变:“赖保,其实我是摄政王多尔衮转世。” …… 安静了数秒~ 赖保吼道:“你放屁,摄政王活着的时候,你还没死。” 逻辑有点乱~ “你放屁,摄政王死的时候,你还活着。” 逻辑还是很乱~ 蒋青云挥手屏退了冲进来的护卫们,然后亲手给赖保倒了一杯茶。 “你说啊?你证明你是摄政王多尔衮转世啊?” “这件事说来复杂。本王戎马一生,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来皇位应该是我的,孰料小皇帝心狠手辣,居然派人毒杀了本王。” “你放屁。” “我问你,你听说过大喇嘛的还魂术吗?” 赖保的脸皮剧烈抽搐,气急败坏的骂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表情虽然愤怒,但语气明显微弱了。 鬼神之说,历来如此,直接抛出一个离谱的故事,听众无法证明这个故事是真的,但是也无法证明这个故事是假的。 介于信与不信之间。 …… “你说话!” “你怎么证明你是摄政王??如果你是摄政王,你又为什么要屠杀咱旗丁??” 蒋青云一言不发,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望着赖保,望了许久,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仿佛将数十年的愤懑全部吐出。 “是啊,本王怎么证明呢?本王的确没有办法证明。但本王杀那些旗丁是为了夺权,他们拥护皇权,我不杀他们不行。赖保,我问你,小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 “昏君。” “是啊,他就是秦二世,咱大清被他毁的不成样子了。” “不对,毁我大清的就是你蒋青云。” “不!祸害大清的是他蒋青云!不是我多尔衮!” 四目相对! 俩人都被惊呆了,一时间气氛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蒋青云眼眶微红,手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突然,铿,他抽出佩剑架在赖保的脖子上。 “赖保,本王现在没有办法证明还魂术存在。” “如果你半信半疑,你就好生在大牢里待着,过些天,我会想办法找到一些可信的证据拿给你看。” “如果你完全不信,本王现在就送你上路。” “勇士,请你不要恨我,因为今儿送你上路的是你的旗主王爷!” …… 赖保瞪大了眼睛死死望着面前这个长得像蒋青云但宣称自己是多尔衮的人。 他终于主动开口了: “慢,我想看看你的证据。” 315 我为大清献旗丁 “好!我和你做个君子约定,接下来你不会再受刑,但你也不许再说一句话,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行。” 蒋青云不再多言,唤来卫兵将人带走。 阎王殿前走一圈,又回到了人间。 赖保躺在漆黑的监室里,瞪大眼睛,每天苦苦思索这件事真假,认定为真,过于荒诞。认定为假,又不愿意。 这就是人性。 …… 蒋青云独自坐在椅子上闭目沉思。 如果刚才,赖保表示他完全不信自己的鬼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割开此人的脖子,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敌人,留着做甚? 半信半疑,就是动摇。 动摇,就有进一步利用的可能。 自己如此耐心,只是希望尽快将第九旗一网打尽。 第九旗隐藏在八旗内部,隐藏在内城,隐藏在西山大营。 一想到最近,自己多次暴露在第九旗异己分子的箭矢射程之内,蒋青云就冷汗直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蒋青云终于下定决心,放弃“全旗突击”的方案,改用第二套方案——“精锐奔袭”。 天下人都在观望这场战争。 如果全旗南下,开战的时候,第九旗的异己分子们突然来个丢盔卸甲,高呼“我军败了”。 后果无法预料。 …… 西山大营,气氛逐渐火热。 “天诛国贼,杀尽吴狗。” “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帝国兴衰,我辈有责。” 各种火红标语,各种中二口号,各种宣传说书,还有各种榜样。 旗队长! 标准是:思想过关、忠诚可靠。 巴图鲁! 标准是:弓马娴熟,勇冠三军。 所有的旗队长和巴图鲁皆可享受各类特殊待遇,包括骑马游营、单独开伙、夜宿女营等等。 逐步狂热的气氛背后,是越拉越满的弓弦。 …… 第九旗首领苏和泰嗅到了即将开战的气味,在旗队长的身份掩护下,活动频繁,接触成员。 他不露声色的告诉所有成员。 “忍耐,蛰伏,快打仗了,机会来了。” 他所谓的机会就是效仿淝水之战,在千钧一发之际,高呼“我军败了”,领崩全军。如果有机会的话,再给丫蒋贼一记破甲箭。 旗女营。 “勇士一位,里面请。” “瓜尔佳.六淑姑娘在吗?” “在,她今儿正好月事刚走。” “太好了。” 走进屋子~ 苏和泰首先看见的是墙壁上的标语:为了帝国,男的流血,女的流汗。 “你来了。” “嗯。” 老熟人,轻车熟路。 几十息后,瓜尔佳.六淑仰面朝天。 一切都太快了~ “今儿隔壁又死了一个。” “怎么回事?” “难产。” “那一天快了。” “嗯?” “我判断京师八旗即将集体南下征讨吴三桂,这是我们的好机会,阵前反水,杀蒋贼,亡大清,投大明,胜算不小。” “那我呢?” “到时候瞅准时机,自己跑。” …… 瓜尔佳.六淑黯然望着这个男人离开的背影,猛然间想起了他为男主角的那本神书《乌林珠之心》。 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思来想去,决定自谋出路。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小河畔~ 瓜尔佳.六淑故意偶遇了一个少年。 “嘿,你愿意娶我吗?” “我不愿意。” “为什么?” “你年龄太大了。” “你多大?” “我11,你呢?” “16.” 小哈布林笑了,娶个福晋比自己大5岁,这怎么可以呢?不行,绝对不行。 瓜尔佳.六淑继续溜达,又遇到一个老头。 她可不是瞎崩,而是瞅准了这个老头和刚才的少年军服上都挂着一枚八旗勋章,认准这玩意,错不了。 “你愿意娶我吗?” “杀?” “你愿意娶我吗?” “你多大了?” “16.” “可我比你大了足足30岁啊。” “大点好,会疼人。” “姑奶奶,你来真的?” “嗯。” 阿林保激动的白胡子直翘,天上掉下个年轻的小老婆,这不美死了。 “我愿意。” …… 婚事很简单,仪式很朴素。 阿林保虽然是老头,但雄风不减,比起苏和泰,他可太配得上“巴图鲁”的称号了,他甚至公开放出了豪言——要为大清再生三个儿子。 很快,他的故事就被发掘并大肆宣传。 阿林保红光满面。 从一开始当众讲故事时的磕磕巴巴,到当众豪言壮语不打磕巴,中间不过隔了区区5天。 他的故事叫——《我为大清献小旗丁》。 据说首辅也被惊动了,感动之余派人送来了一对玉如意~ 满脑子忠诚报恩的阿林保每天只做两件事,一,备战,二,备孕。 这天他从大营回来,照例第一件事就是敦伦。 “能歇一天吗?” “不能。” “可是我月事好像提前来了。” “为了大清,既要流血,也要流汗。” 旗丁不懂周礼,阿林保不懂疼人。 血战一刻钟后,阿林保还放下了一句狠话:“你在我出征之前,必须怀上。” “如果不能呢?” 阿林保摘下佩刀,拔刀相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偷偷吃什么药?出征之前,如果你还没怀,我会亲手砍下你的头颅。” 瓜尔佳.六淑被吓的魂飞魄散,连连点头。当天,她将避子汤丢进了茅厕,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 前线军报不断传来。 吴三桂叛军将主攻方向放在在了东线,增兵两万,猛攻九江,其战略意图很明显——破九江,造大船,然后顺江而下,攻取江南膏腴之地。 时机成熟! 蒋青云决定出动“撒手锏”。 西山大营。 仪仗马队之后,一名替身头戴金色面罩催马入营,频频挥舞右手。目视所及,成千上万的狂热的武装旗丁夹道欢迎。 仿佛闯入了鳄鱼池,而鳄鱼是冷血动物~ 护卫们奋力拦住疯狂的旗丁,不让他们过度靠近。 …… 此次长途奔袭,标准很严格:既要弓马娴熟,又要忠诚憨直,还要有家眷(最好是儿子)在京城为人质。 光棍首先排除。 读书太多的也排除。 年龄太大、年龄太小的也尽量排除。 两天后,蒋青云终于筛选出了符合标准的精悍旗丁2500人,独立成军,做出征前的准备。 战马、武器、盔甲、干粮~ 最大的难题是主将人选。 首先,排除自己,无论从子嗣还是安全的角度,自己都不该冒此巨险。 其次,若安排一位旗人为主将,或有叛逃危险。 最后,若安排自己的心腹汉官为主将,威信又无法服众。 在反复纠结中,蒋青云猛然意识到了一个被自己长期忽略但极其严峻的问题——旗丁的忠诚是薛定谔的。 其忠诚来自——虐杀、恐怖、控制、宣传、铁杆庄稼。 这种忠诚你怕不怕? 鳄鱼池子你怕不怕? 316 喜迎王师,开门跪蒋! 六月,骄阳似火。 2500名精挑细选的精悍旗丁终于踏上了南下的征程,一人三马,一马骑行,一马驮运,一马歇息。 出征现场极尽隆重。 礼炮轰鸣、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更有首辅赐下御酒。 两侧挂满了首辅亲笔书写的布幔。 上面写着: 天诛国贼,帝国万年 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 三千里人如蛟龙,十万敌落首如雨 七生未尽祈战死,化作忠魂长护国 …… “众将向前,首辅授剑!” 9名八旗将军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台前,从戴着金面罩的“首辅“手里接过佩剑,然后各自回到本阵。 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蒋青云索性将这2500旗丁分成了九个牛录,由九名总旗队长各自率领,将鸡蛋放到九个篮子里。 突然~ 竟有一骑从远处狂奔而来,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好像是个女人?” “谁家福晋这么不懂事?” “大军出征,这样扰乱军心是要被砍头的。” 骑在马上的众出征旗丁议论纷纷,颇有幸灾乐祸之嫌。 …… 谁也没想到,来人竟是瓜尔佳.六淑! 她催马冲到大军阵前,放声大喊。 “阿林保,为了大清,请你英勇的战死吧!” “我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放心的战死吧,我一定会生下你的儿子。” 瞬间,现场哗然。 阿林保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紫。 什么叫政治正确? 瓜尔佳.六淑现在就是绝对的正确。 六名扩音战士齐声高呼: “首辅有令,旗丁为国流血,旗妇在家生产。甚好~” 自此,瓜尔佳.六淑一战成名。 忠诚,无过于此。 …… “南下吧!八旗!” 鼓声震耳欲聋。 七千多匹战马一起奋蹄奔跑,地面颤抖,声威惊人,他们将以惊人的毅力长途奔袭3000里,直捣湖南腹地。 从京城到长沙,路程3000里。 按照事先布置,大军需日行200里,在抵达岳州府前可休憩半天,之后,马不停蹄的穿过洞庭湖平原。 作战目标:捣毁粮道,散布恐慌,策反士绅,摧毁组织。 作战区域:湖南。 让吴军恐慌,让吴军断粮,让吴三桂惊慌失措。 当然~ 2500旗丁就想击败数万吴军,未免过于托大。 所以,蒋青云还布置了后手。 …… 5天之前,西安。 陕甘总督孟乔芳再次收到了兵部转呈的首辅亲笔信暨调令。 孟总督见字如面: 吴逆肆虐南方,时日已久,八旗劲旅先锋已经南下,将长途奔袭吴军后勤转运枢纽,乱其阵脚。 军机稍纵即逝,自军令抵达之日起7天内,你部务必抽调不少于5000名陕甘骑兵渡过黄河,与直隶总督蒋忠诚部于开封汇合,合兵一处,共同南下。 渡河之后,陕甘军所需粮饷,一概由中枢承担。 兄宜坐镇西安,耐心养病。 素闻汝弟乔美英雄善战,可代为出征。 另,白银50万两,粮草10万石,盐5万石,将于两月之内押解至西安,赈济百姓。 …… 孟乔芳犹豫不决,遂召来信使当面打探。 “不知首辅大人可有捎来口信?” “有。” “快说。” “首辅说,令公子义气干云,心思缜密,若再加历练,日后必是西北擎天一柱。” “好。” 听了这番话,孟乔芳心中大定,他笃定蒋青云不会给自己后院点火,因为没有动机,没有收益,也没有理由。 首辅无非就是想让陕甘绿营当中枢的头号打手罢了,而陕甘地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悍不畏死的士兵。 他火速以陕甘总督的名义调兵遣将,同时召来了自己的亲弟弟、西安镇总兵孟乔美。 孟氏兄弟的角斗主要是暗斗,明面上并未有过火出格之摩擦。 孟乔美必须领命,他若拒绝挂帅,孟乔芳正好借机削其部分兵权。 官场斗争,历来如此。 如果不想掀桌子,那就必须按照规则来。 …… 河南省会,开封。 外号城摞城。 在漫长的历史上,黄河足足淹了开封城6次! 这里的“淹”的意思是,洪水没顶! 如果一个开封百姓拿着铁锹往地下挖,挖一丈,是明朝的开封城。再挖两丈,是宋朝的开封城,继续往下挖还有唐朝的城,北魏的城,乃至西周的城。 这里可以挖出一部炎黄子孙的完整历史。 断面完全符合历史朝代演变,从夏到清,一个不落。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开封城虽然被黄河大水淹了六次,但开封人却倔强的在原址上一次又一次的重建。 原址原建。 开封人如此倔强的原因是,无处可迁,周围方圆数百里都是平原,搬到哪儿都一样被淹,所以,干脆一寸不挪,死磕旁边的黄河。 …… 开封,巡抚衙门。 “报~直隶总督派人送来书信。” “快拿来。” 巡抚贾汉复急匆匆拆开,瞬间脑门全是冷汗。 贾抚台亲启~ 方今神州重启,秩序刷新,尔河南地方屡次三番抗粮拒役,不遵中枢,桀骜不训。公欲自立乎?公被属下裹挟乎? 河南自古要害。 今奉内阁之命,吾亲率虎贲3万已至黄河北岸,另有陕甘精锐2万从潼关出,不日亦将抵达开封城外。 3日之内。 公若无明确答复,吾将不念旧情,尽诛开封官绅。 贾汉复紧张的来回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心腹师爷,同时也是自家堂弟低声建议:“抚台,开封城高墙厚,粮食充足,咱们未必不能死扛。” “你忘了前几天过境的那支八旗马队了吗?” “抚台,京城八旗旗丁所剩无几,估计就剩这点人了。” “就算如此,朝廷还有直隶绿营,还有陕甘绿营,咱河南绿营能抗的住吗??” 反复考虑之后,贾汉复决定派两名心腹渡河至北岸谈判。 蒋忠诚的信虽然咄咄逼人,但字里行间未必没有放自己一马的意思,所以,大家还有的谈。 果然~ 几番交涉之后,对方给出了最后的底线。 河南重新归附条件如下: 一,以巡抚之令召集全省八品以上官员至开封开会。 二,打开城门,让大军进驻开封 三,即日起,河南绿营由中枢统一指挥 四,巡抚衙门出具一份“本省逆官名单”,不得低于现任七品官数量的三成。 五,由中枢派员接手本省按察使衙门,派驻巡查御史。 …… 当大批陕甘马队进逼郑州的消息传来之后,河南巡抚贾汉复果断决定,喜迎王师,开门跪蒋! 开封城门大开。 在监督之下,城防绿营兵各自回营,不得擅动。 开封文武士绅集体出城,于两侧跪迎王师,并当众献上“本省逆贼官名单”。 317 整编是一门艺术 开封城,气氛紧张。 第一批入城的直隶绿营兵迅速接管了城防、军营、仓库,以及各级衙门。 入营的军官大声喝令: “奉朝廷内阁之令,河南绿营即日起就地整编。凡被裁撤之老弱可现场领取5两白银,回家务农。凡被留任之兵丁,立即南下,准备打仗。” “现在开始整编。” “不从军令者,杀!” 在武力威慑之下,整编工作异常顺利。 蒋忠诚按照儿子的要求,当场裁撤了所有35岁以上的普通兵丁和所有千总以上军官。 拿上5两! 当场滚蛋! …… 当天,军官空缺就被补齐。 其中四分之一军官从原河南绿营兵提拔,其中不乏普通兵丁当场摇身一变,变成了尊贵的千总大人。 二分之一的军官,来自直隶绿营。 另外四分之一军官,来自陕甘绿营。 此举效果奇佳,所有人都觉得满意。 次日。 蒋忠诚下令打开河南番库,不论营头,每人发放开拔银2两,激励士气。 次日午后。 成功整编了开封绿营之后的直隶绿营约20000步卒奉命南下,日行35里,目的地——南阳府。 …… 河南巡抚贾汉复不敢掉以轻心,不断攻略老蒋,私人宴请、不断送礼、以及反复的试探。 蒋忠诚来者不拒,统统笑纳。 在他眼里,上官收下属的厚礼是应该的。 贾宅。 院子里,莺歌燕舞。 彪悍的全甲家丁肃立四周,哪怕再热,也不敢卸甲。 人,终究会被少年时求而不得的东西折磨一生。 蒋忠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是边军卫所兵出身,打小耳濡目染明军的家丁文化,如今他也给自己搞了500精锐家丁,致敬自己的卫所青春。 “总督大人,我给您表演一口闷。” 贾汉复拎着酒坛咕嘟咕嘟往嘴里灌,半坛浪费,半坛入口。 这种很不文明的自虐喝酒法在几千年的历史里经久不衰,因为蒋忠诚这一类文化不高的上位者普遍喜欢! 上有所爱,下有所效。 “好~贾老弟豪爽,吃菜。” “总督大人,下官对朝廷的忠诚日月可鉴。” “老贾,你有几个儿子?” “两个。” “送一个去京城读书吧。” “明儿就送。” “好好当差,我儿亏待不了你。” “是,是。” 酒过三巡,俩人都喝高了,一个喊老蒋兄弟,一个喊小贾弟弟,在门口送了半天,彰显关系融洽。 …… 贾汉复宿醉至次日大中午,爬起来后连喝两碗绿茶才恢复了神智。 “抚台,人都到齐了。” “蒋总督呢?” “也到了。” “哎呀,你怎么不早点叫我。” 贾汉复急匆匆穿戴整齐,一路小跑。 此时,巡抚衙门院子里挤满了红缨帽,各州县八品以上官员除了少数重病的、潜逃的、路程过于遥远的,其余人都到了。 “钦差大人到。” “巡抚大人到。” 家丁先入堂,于四周肃立,手按刀柄,不怒自威。 蒋忠诚这几年亲自挑选的500家丁,个个身强力壮,凶悍嗜血,每年维持这支家丁队伍的最低支出是10万两。 众官战战兢兢,打响马蹄袖,跪地致礼。 堂上。 蒋忠诚坐中间,贾汉复坐右侧,主打一个尊卑有序。 蒋忠诚一开口就是恐吓: “先起来吧。” “这几年,你们河南的官儿不老实,拖欠粮饷,抗拒中枢,怎么,想裂土为王啊?” 众人被吓的再次跪下。 “中原千里沃野,无险可守,正是骑兵驰骋的好地方,本督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巡防衙门安静的渗人。 贾汉复强装镇定,后背全是冷汗。 蒋忠诚故意沉默了好一会,才一拍惊堂木。 “来人。” “在!” 凶悍的家丁们齐声呐喊,并持刀在手,吓的在场众人狼狈不堪,有人摔倒,有人失禁,有人磕头如捣蒜,有人妄图逃跑被打的鼻青脸肿。 …… “抚台,这份本省逆官名单是你亲自起草的,就由你来宣读吧。” “嗻。” 贾汉复捧着名单,语气微微颤抖。 “河南按察使周深,太康知县许钢舞,光州通判全忠贞~” 他念一个,家丁就抓一个。 蒋忠诚心中窃笑,他自个儿哪能想出这些斗争阴招,全是儿子遵遵教诲,要求自己必须照办。 此举,一来可震慑人心,二来可架空巡抚。 不仅如此,他还从中随机挑选了三名罪官宣布经过调查,其罪行不成立,官复原职。 在开封待了几日,武夫蒋忠诚不紧不慢地打了一套蒋氏官场组合拳,效果是显著的,河南地方势力被拆的七零八落。 贾汉复心里苦,但不敢表露出来。 他失去了兵权,失去了许多老下属的信任,从此,只能乖乖的为中枢效力,眼下,他的第一重任是积极转运军粮。 3日后,蒋忠诚率骑兵快速南下进驻南阳府。 …… 盛夏。 湖南暑热。 驻扎在岳州、常德等地的吴军基本停止了军事行动,懒洋洋的纳凉,等待凉爽的秋季。 洞庭湖,造船也停下了。 “这天真热。” “是啊,今儿中午咱老哥几个整点酸辣口的。” “好啊,我去把我酿的酒搬出来。” 几名从辽东一路追随的赤膊老兵,毫无打仗的紧迫感,每日就想着怎么舒服过日子。 走近了看,会发现这几人的躯体都有轻度残疾,要么是走路不利索,要么是手臂不利索。 十几年的战场生涯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健康,也磨没了他们的心气。 他们只想活着。 像个人一样活着。 其中一人将少许酒液倒在地面,低声道:“敬咱辽东骑兵前锋右营的老哥哥们。” 众人有样学样。 粗劣的酒水被泥水吸收,仿佛在地下长眠的老战友们真的喝到了。 “吃~” 酸辣鱼汤,红烧鱼段。 八百里洞庭,物产丰富,老兵们尽量就地取食,加点酸辣,夏日刺激胃口。 喝了酒,人的话就多。 有老兵开始追忆:“想当年我随王爷打锦州,那天那雪下的,好家伙,我~” 话音戛然而止,地面颤抖,宛如闷雷,众人齐刷刷放下了碗筷,冲出简陋的棚子。 远处! 一队高速奔跑的骑兵距离越来越近。 那衣甲分明是~ “八旗,是八旗啊。” 众老兵撒丫子就跑,集体往湖里跑。 众所周知,骑兵无法下马,所以跳湖很安全,况且盛夏烈日,湖水不凉,很适合跳进去。 在湖里游动的众老兵惊恐的望着岸边,几百骑呼啸而去,仅有三五骑勒马跑到造船的工棚放了一把火。 阳光下,避雷针头盔闪闪发光。 十几年前在辽东被八旗兵撵着打的心理阴影再度笼罩心头。 上岸后~ 有个老兵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的说道:“老哥哥们,我估摸着刚才起码有一个牛录过去了。” 318 当吴三桂突然遇上八旗兵~ ~ 炎炎夏日,长途奔袭。 因疲惫、疾病、食物、引水引发的各种疾病,放倒了一个又一个健康的旗丁。 从京城出发时,有2500旗丁,7500匹战马。 进入湖北境内时,还剩2300旗丁,6500匹战马。 抵达洞庭湖区以南后,仅剩1900骑兵,4200匹战马。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咬牙前进。 “况复旗丁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就是最好的写照,在整个17世纪,八旗的战斗精神遥遥领先。 …… 剩余7名总旗队长开了一场简单的军事会议,围绕接下来究竟“合兵”还是“分兵”展开了激烈讨论。 军事民主~ 八旗传统~ “分兵吧!分多路沿官道破袭,把叛军的粮食和情报传输道路截断。” “可是分兵会被叛军各个击破的。” “扯淡,虽然叛军主力去了江西,但湖南至少也有三万兵,必须分兵,必须不停的奔跑,才能让叛军弄不清楚咱们的数量和路线。” 激烈推演之后,众人一致决定。 分兵! 在长沙以南15里,湘江以西20里处,快速整编了6个牛录。 按照所担任作战任务不同,实施了差异分配。 破袭衡州府周边的一个牛录分到了最好的战马,最健康的旗丁。 就地破袭的牛录分到了最少的战马以及大部分的轻病号。 …… “诸君,帝国兴衰,在此一举。” “保重!” 炙热的阳光下,6个牛录各自消失在旷野中。 长途奔袭,敌后穿插,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执行敌后破袭任务,能够做到以上三点的军队不多。 八旗是其中一支。 2日后。 长沙城郊,岳麓山下。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凉爽。 吴三桂携陈圆圆出来骑马,野餐,散心。 路易十六曾经说过: 巴黎的贵妇人都喜欢野餐,并视其为浪漫且高雅的社交活动。 几百年后,巴黎的年轻女子照样趋之若鹜,但往往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只因她们缺乏了外出野餐的必要因素——仆从如云。 陈圆圆只需用手一指。 “就这里吧!” 宛如魔法,草地迅速铺上了厚重且宽大的毯子,桌椅,熏香,精致的食物,可口的水果,还有西域葡萄酒,以及遮阳的幕布。 丫鬟四周肃立,宠物跑来跑去,微风拂面,裙角飞扬,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这就够中产女子开着瓦罐车吭哧吭哧忙活2个小时。 陈圆圆只要说一句:“走吧”,她就可以潇洒离去,自有仆妇收拾残局。 中产女子又吭哧吭哧收拾了1个小时。 …… 在秦淮八艳当中,陈圆圆的个人绘画造诣最高,并且掺杂了一些西洋绘画的技巧,这得追溯到她的绘画教师短暂的濠镜澳游学经历。 “王爷,妾身想给您绘一幅像。” “好。” 吴三桂打开折扇,昂首挺胸,做风流才子模样,眼睛望向远处的湘江。 陈圆圆不时抬头,很是专注。 突然~ 远处丘陵负责警戒的俩名骑兵狂奔而来,由于距离太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王爷,是不是出事了?” 陈圆圆停下了画笔。 吴三桂望着那名焦急挥舞手臂的护卫,意识到应是有敌袭,但美人当面,又想装个逼。 想来不过是少许土匪溃兵罢了~ “圆圆,本王当年在辽东绰号射雕手,百发百中,太宗皇帝曾当面夸赞我之箭术可封巴图鲁,哈哈哈哈哈~自从当了王爷,很久不曾开弓杀敌了,今日让你见识一下本王的箭术。” “来啊,随本王杀敌。” “嗻。” 吴三桂接过牛角弓,雕翎箭,又戴上扳指,蓄势待发。 众护卫纷纷摘弓在手,摆出一个半圆形防卫圈。 …… 在炙热阳光的作用下,远处丘陵湿漉漉的草地发生了明显的水气蒸腾作用。 肉眼望去,视野微微变形。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敌人冲上丘陵顶部。 突然~ 一队头戴高耸避雷针铁盔,身穿各色棉甲的骑兵冲过丘陵,冲了下来。 瞬间! 吴三桂血液凝固,脑瓜子宕机。 “王爷?” 亲卫队长试图得到进一步的王命。 对面的八旗兵数量不明,来路不明,一切都不明朗。 撤? 还是打? 按理说,是该撤,但兹事体大,自己不能擅自做主。 “王爷!” “王爷?” 亲卫队长连呼三声,吴三桂如梦初醒,他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跑向拴在一旁的战马。 “你们顶住,掩护本王撤退。” “嗻。” 众人连忙将车厢牵引至前方推倒作为障碍,各自张弓搭箭,准备迎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八旗兵。 “王爷救我。” 陈圆圆吓的花容失色,带着哭腔。 吴三桂望着大声哭喊的美人,心中极其矛盾,若马背多载一人,逃跑的速度会大打折扣。 “冲冠一怒为红颜”纯属吴伟业对自己的污蔑。 在天下大业面前,美人算个毛? 呸~ “你们护送圆圆回城。” 说完,吴三桂打马一路狂奔,直冲城门而去。 “王爷~” “救命啊,王爷,别丢下妾。” 陈圆圆吓的当场尿失禁,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跑的乱七八糟。 …… 总旗队长雅布兰也很慌,他没想到荒郊野岭突然遭遇了一队吴军,好在对方数量不多,但也不宜纠缠。 “杀~” 八旗兵各自张弓搭箭,高速切近。 吴三桂的亲军护卫也不是白给的,皆是精挑细选的悍卒,他们依托车厢,沉着反击。 只一个照面! 双方死伤惨重。 梅花箭、破甲箭、大铍箭,各种箭矢嗖嗖飞。 八旗兵中箭坠马者有三十余人,吴军护卫中箭当场死亡者超过二十人。 八旗的箭矢宛如短矛,威力惊人,中箭必死,伤口大的离谱。 百十息后,双方脱离接触。 亲卫队长高呼: “来几个人,跟着我去抓个活口。” 几人合力摁住一名坠马的八旗轻伤员,拳打脚踢,四蹄捆绑,堵嘴蒙眼。 孰料下一刻~ 已经远遁的八旗兵又杀回来了。 双方一阵混乱对射,徒增伤亡。 雅布兰瞄准那名背着俘虏的吴军护卫,一支粗如短矛的箭矢将俩人贯穿,钉在地面,鲜血狂喷,见者胆寒。 雅布兰勒马扫视一番确定无己方活口,才高声喊道: “撤~” 319 心魔复发 吴三桂疯狂打马,第一个跑进了长沙城。 半刻钟后~ 从江西撤至长沙休整了半个月的悍将王辅臣率2000轻骑兵出城,驰援主母。 一刻钟后~ 吴三桂亲率5000披甲步卒出城,接应王辅臣。 …… 虽然声势浩大,但扑了个空。 那支八旗兵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血淋淋的现场。 “王爷~” 陈圆圆声音沙哑,云鬓散乱,衣裳沾满泥巴,裙摆明显潮湿,却不知是泥水还是失禁。 “你等先护送夫人回城。” “是。” 众仆妇连忙搀走陈圆圆,七手八脚塞进车厢。 吴三桂老脸微红,严令众人务必仔细勘查遗留在现场的尸体和战斗痕迹。 王辅臣拱手道: “王爷,八旗兵尸体42具,我方伤亡38人。” “这怎么可能呢?八旗兵的伤亡怎么会比我军还严重?” “王爷容禀,那满洲人也不是三头六臂,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况且您的卫队是从全军精挑细选出来的勇士,个个弓马娴熟,论武艺绝不输满洲人。” 吴三桂老脸一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血淋淋的重箭。 “八旗兵最爱用这种大箭,近距离能破三层重甲。” “是。” “王辅臣!” “末将在。” “你率军追踪,敌情不明,务必谨慎。” “嗻。” 王辅臣领命而去,他才不怕什么鸟毛满洲勇士呢,他在心理上早就对所谓的满洲神话去魅了。 说曹操,曹操到。 吴三桂刚欲令人前往岳州府责问,报信的人就来了。 “报~王屏藩将军急报。” “拿来。” 岳州急报: 多股八旗马队绕开岳州城急速南下,数目不明。 据现场目击者供述,八旗兵少则一二百骑,多则三五百骑,其似有特殊任务,不厮杀,不缠斗,不停留,只是一味向南穿插。 儿判断,或专为破袭我军后方粮道而来。 王屏藩是吴三桂的义子,其在军中的地位与马宝相近,可称左膀右臂。此人骁勇善战,战略眼光独到,可谓西帐罕见的文武双全之人。 …… 回到长沙,已是傍晚,吴三桂一夜辗转难眠,压力山大。 次日。 文武云集,商讨此事。 刘玄初第一个出列,语气急切:“王爷,下官判断这是一支奇兵,既是奇袭,数量必然不多,当速速发兵,尽快剿杀。“ 夏国相:“我赞同。” 刘夏俩人政见迥异,素来不和,但大事不糊涂。 胡国柱站了出来:“王爷,末将愿率军追踪,把八旗兵的首级送到长沙。” 张国柱:“末将也愿意。” 现任湖南巡抚李本深脸色凝重:“不如先多派侦骑,查清八旗数量和动向之后,再出重兵不迟。” 他曾和清军多次交手,和吴三桂一样也患上了比较严重的ptsd,见不得八旗,听不得八旗。 一个很好有意思的现象,吴三桂麾下年轻一辈的文官武将普遍认为八旗兵不过如此,又不是三头六臂。 但年龄稍大的文官武将普遍畏旗如虎。 两方人都坚持认为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从某种程度来说,其实他们都没有错。 “够了。” “本王决定了,增派探马。” “传令湖南各州县,现有数量不明之八旗马队入境,各城池关隘需严加防守,告诉谭洪,衡州绝不能失。” “嗻。” 王命既下,众人只能拱手领命。 刘玄初眼里几乎喷火,这种几乎算是僭越的眼神让吴三桂心中愤恨,但又不好当众发作。 …… 王辅臣在追踪途中恰好遇到了一名逃出来的驿丞。 “将军,有一群八旗兵突然袭击了咱们的驿站。” “他们有多少人?” “可能几百骑。” 副将低声道: “将军,敌军势大,咱们是不是等待援兵?” “等个屁,八旗算个吊毛,你还真当他们是三头六臂的神仙啊。传令下去,本将亲自打前锋,所有人跟着我冲。” 吴三桂畏旗如虎。 王辅臣可不怕。 他在山西时曾经追着阿济格打,打的阿济格心有余悸。他在京城辛者库为奴时更是和众多满洲旗丁亲切友好地切磋过拳脚武艺。 王辅臣这辈子专打八旗劲旅! 半个时辰后~ 他率1000多名轻骑兵围住了200名八旗兵。 “杀!” 骑兵高速对冲,生死只在一瞬间。 一轮箭矢覆盖或者三眼铳砰砰砰,被命中坠马者十死无生。 之后,高速对冲的双方擦肩而过,刀枪借助马速,一个照面,无数骑士坠马,被豁开的伤口大的离谱。 双方勒马,掉头再冲。 王辅臣一马当先,手持马槊左挑右刺,路径之上,无人可挡其一合。 须发花白的阿林保从侧翼控马冲向王辅臣,却被其一枪挑飞。 “马鹞子在此~” 一声怒吼,众人肝胆俱裂。 阿林保在地上滚了五六丈,奄奄一息,他望着那名在多名战友围攻之下仍能从容应付的敌将,心中并没有仇恨。 只是心里感慨: 老的败火,小的催命。 瓜尔佳这个小蹄子的嘴大概是开过光了。 鲜血扩散,世界黑暗,阿林保的一生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一个合格的旗丁就应该死在战场上,而不是炕上。 …… 仅仅两刻钟,一个牛录全军覆没! 王辅臣部也付出了400多人的伤亡代价。 战损:2比1。 其他牛录高歌猛进,只要不攻坚城,只要不遇王辅臣马队,两三百八旗兵所到之处,摧枯拉朽,杀的手滑。 醴陵县附近一处渡口。 官道在半里之外。 雅布兰率90余名骑兵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船队护送兵丁百余人,然后放了一把火! 1500石军粮和码头一起化为灰烬。 各路八旗兵来去如风,他们专注破坏吴军设在湖南境内的后勤路线和驿传路线。 粮队被袭击,粮车被焚烧。 驿站被焚烧,驿丁被杀死,战马被抢走。 八旗兵抢夺驿马,抢夺粮食,以战养战,竟是越打越顺。 当下,吴军主要分布在三个区域:昆明周边,洞庭湖周边、鄱阳湖周边。 中间地带空虚! 押运之兵不多,且多为新兵。 但中间地带却担负了粮草军械转运重任。 …… 短短4日~ 长沙府以南,衡州府以东,宝庆府以西的区域被犁了一遍,粮道断绝,驿传断绝。 恐慌情绪四处弥漫,部分已经投靠吴三桂的士绅又开始琢磨着重新投靠清廷,朝秦暮楚,只为家族传承。 消息传到长沙,吴三桂意识到麻烦大了。 如果后勤不恢复,在江西的主力会陷入巨大麻烦。 “快,抽调常德驻军6000,岳州驻军8000,长沙驻军8000,一并交由王辅臣统领,剿杀八旗,迅速恢复后勤。” 320 呆板的战争艺术,高超的政治艺术 长沙众文武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刘玄初郁闷不已。 他意识到眼下己方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类似于棋局的“将军抽车”。 腹地被人折腾的天翻地覆,己方大军必须回防,但回防的代价很可能就是丢失桥头堡——岳州府,从而导致己方基本丧失对洞庭湖的控制权。 但别无他法! 总不能抽调九江前线的主力军团回援吧,一是来不及,二来影响战局。 军令既到,岳州——常德一线的吴军匆匆回援。 一时间人心惶惶。 …… 2日之后。 直隶绿营和陕甘绿营就闻着血腥味赶来了,在岳州城外扎营绵延5里,虎视眈眈,做攻城前的准备。 3日后。 二十门红衣大炮从武昌水运至军营。 隆隆的炮声中,岳州城头硝烟弥漫。 断断续续的炮击持续了三天。 “南先生,拜托你了。” “请大帅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 自称“只要能传教,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尼德兰传教士南怀仁,一边画十字,一边亲自计算弹道,指挥一群辽东汉军旗炮手调整炮位。 经过了初期调整,炮弹越打越准。 先是轰碎了城墙垛口,后来轰塌了城门楼子,然后聚焦城门。 炮击是一门复杂的艺术,数学、化学、材料学的经验缺一不可。 这批炮全部来自广东香山县对面的濠镜澳炮厂,替明军轰过清军,替清军轰过明军,战场经验丰富。 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南怀仁轻声祷告:“上帝啊,愿你的光芒照耀东方,我愿此生永不回乡。” 轰~ 士兵们发出齐刷刷的欢呼声。 岳州城的城门和吊桥一并被炮弹轰碎了,火炮之威,恐怖如斯。 …… 蒋忠诚拔刀:“攻城!” “攻城!” 盾车、独轮车、云梯、弓箭手、刀盾兵,黑压压冲向岳州。 吴军师承八旗。 绿营也是一样。 此战,蒋忠诚以直隶步卒督战,陕甘马队监视,督促河南绿营和湖北绿营奋力攻城。 南怀仁顶着一张黢黑的脸走到大纛旗下。 “尊贵的大帅,我幸不辱命。” “南先生,我刚才看你不停的这样,还这样,我不大明白。”蒋忠诚 比划了几下。 南怀仁赶紧解释道:“大帅,我是在向上帝祷告。” 蒋忠诚吓了一跳:“一祷告,大炮就能打的准?” “祷告有一定的作用,但并不完全,还需要数学知识。” “你的这个上帝不错。” 此话一出,南怀仁的心脏砰砰跳,难道,难道,上帝的光芒要降临了吗?但一想到前辈汤若望的下场,他又不敢吭声了。 …… 杀声震天,云梯架墙,箭矢对射、礌石如雨。 围绕城门缺口的厮杀最为激烈,守军拼命围堵,河南绿营不停开枪,火绳枪冒出的硝烟甚至笼罩了城门。 孟乔美匆匆来了。 “大帅,末将请命夺取城门。” “好,你多加小心。” “遵命。” 没一会,孟乔美亲率一支精锐马队直扑城门,踩着盾车、独轮车、土袋子铺成的道路冲进了岳州城。 骑兵借着马速狠狠一冲,为后面步兵打通了道路。 蒋忠诚兴奋的满脸红光。 “好,好啊。” “老南,我今儿赏你黄金100两。你以后跟着我好好干,美女、银子,田亩,统统都有。” “谢总督大人,我想去救护那些可怜的伤兵。” 蒋忠迟疑了会,还是点头了。 半个时辰后,意识到大势已去的岳州守将王屏藩率残部从另一门突围。 围三阙一。 给予守军生的希望。 陕甘马队死咬不放,追杀数十里,王屏藩几乎是只身跳水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 三日后。 西安镇总兵孟乔美求见。 蒋忠诚正在自斟自饮,喝酒听曲,不亦乐乎。 “孟总兵,你有何事?” “大帅,我军何时南下?” “不急,以守代攻。” “大帅,眼下形势一片大好,若我军乘胜追击,必可收服大量失地。大帅,末将愿立军令状,末将愿为先锋取下常德。” 蒋忠诚脸露尴尬,抹了把脸,幽幽说道:“吾儿不让。” 孟乔美吓了一跳,赶紧弯腰低头拱手认错。 “是末将考虑不周,是末将孟浪了。” “无妨,左右无事,留下喝酒。” “遵命。” “来啊,吩咐厨房,再上几个硬菜。” 俩人对饮~ 总得来说,蒋忠诚是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他热衷于俗世的各种庸俗享受,乐此不疲,从骁骑校开始,他已经添了八房小妾。 师爷提醒他,纳妾数量绝不可超过首辅,他听进去了。 深夜时分~ 喝的醉醺醺的蒋忠诚突然决定巡城,一路巡视,见尽职者赏,遇偷懒者杀,毫无心理波动。 伤兵营。 他望见了忙碌的南怀仁,大为震惊。 次日,他悄悄唤来相关吏员。 “南先生是什么时候到的伤兵营?” “南先生这几日一直都在,他起早贪黑的伺候伤兵,还自费购买了许多的药材,伤兵们感激的很。” “知道了,你走吧。” 蒋忠诚不禁感慨:“我看这个上帝不简单啊。” …… 吴军依靠兵力优势斩杀八旗兵400余,重新恢复了对湖南腹地的控制权,又重新组织驿站和粮道,靡费无数。 从吴军缝隙穿插回到岳州的八旗兵仅有500余人,另有小股八旗兵翻越罗霄山脉的盐石坳抵达江西茶陵。 盛夏如火,双方转入对峙。 湖南战场。 吴军重兵防守长沙。 直隶绿营驻岳州城内,伤亡惨重的河南绿营和湖北绿营驻岳州城外壁垒充当一线炮灰,陕甘绿营后撤50里驻扎以便发挥骑兵优势随时策应。 江西战场。 5万吴军久攻九江坚城不下,加之后勤又出了问题,无奈主动后撤至百里之外的南康府城休整。 从2500名精锐八旗长途奔袭开始~ 如果单纯从军事的角度来看,蒋青云的指挥死板而迟钝。 但是从政治的角度来看,蒋青云的指挥却是大放光芒的。 …… 顺治十二年的这个夏天,蒋青云就像一个高明的旗手,一手接着一手,不断围堵吴三桂的大龙。 第一个棋子,落在岳州。 第二个棋子,落在大义。 长沙城。 吴三桂暴跳如雷。 “什么叫他蒋青云不承认我是反清复明?什么叫我必须持有永历皇帝的诏书认可才可以重启招抚和谈?” 刘玄初忍不住问道:“王爷,您是什么时候求和的?” “放屁,本王根本就没想过求和,更没派人去求和。不信?你问夏国相啊,你问李本深啊。” 夏、刘俩人皆默默点头。 “真没有?” “真没有。” 刘玄初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不好,蒋青云怕是和您打大义牌。” 321 联合帝国的设想~ ~ 吴三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义,什么大义?” 刘玄初也一愣,连忙解释道:“王爷起兵打出的旗号是反清复明,这就是大义。可是永历帝那边迟迟没有昭告天下确认王爷的名分,蒋青云现在就是想挑拨王爷和永历帝的关系。永历帝若是否决了王爷的名分~” “他敢?” “王爷,请慎言。若永历帝拒绝承认王爷的名分,我们将会在政治上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 世子吴应麟站了出来。 “我不赞同刘大人的说法。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一力降百会,什么大义,什么政治,在绝对的战场优势面前都是虚妄。依我看,扩更多的军队,占更多的地盘才是关键。” 帐下众人又吵成了一锅粥。 东征? 北进? 出川入陕? 小孩才想都要,成年人只会三选一。因为以眼下吴三桂集团的兵力物力财力只能支撑一个选择。 …… 长沙巡抚衙门。 那次惊魂之后,陈圆圆时常默默垂泪。 吴三桂略感尴尬,时常温言安抚,赏赐贵重首饰,慢慢的,这件尴尬事也就心照不宣的过去了。 枭雄没有感情。 名妓也没有感情。 只不过是一桩各取所需的结合罢了。 这一日,吴三桂正欣赏陈圆圆精妙绝伦的舞姿,忽有下人来报。 “王爷,王屏藩回来了。” “带进来。” 花厅。 吴三桂满脸愠色。 “你还有脸跑回来?” “义父容禀,孩儿尽力了。以6000战兵守岳州,抗拒5万清军绿营,实在是力有不逮。” “岳州丢了,长沙就成了前线,你将本王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你明白吗?” “孩儿明白。” 眼下的长沙,是战场的关键。 假如用军棋推演,不难得出以下结论。 如果蒋忠诚部绿营兵占领了长沙,马上就可以切断在眼皮子底下的醴陵——萍乡运输路线,这是从湖南往江西运输粮草军资的唯一补给线。 吴三桂集团万万承受不起丢失长沙的后果。 所以~ 如果吴三桂主动撤离长沙,似有畏惧清军之意,会严重挫伤军心。 如果吴三桂继续坚守长沙,就是将自己置于险地,因为岳州既失,长沙就成了前线。 …… 王屏藩跪地不起~ 半晌,吴三桂叹了一口气。 “罢了,起来吧。” “岳州丢失,本王也有责任,你不必自责,将功补过吧。” “谢王爷。” “眼下局面尴尬,清军占据了九江、岳州,两路大军都打成了僵局,如何破局?你有什么想法吗?” “孩儿建议死磕九江,打通东线,只要拿下了九江,咱们就可以染指江南富庶地区。此消彼长,我军实力暴涨,清廷实力式微,这盘棋就活了。” “嗯,马宝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了一会,吴三桂又问道:“起兵之前,我记得你是想率一支奇兵出川入陕,牵制清军北方兵力的。” “是的。” “那现在呢?” “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忠诚存疑,他迟迟没有发兵响应王爷,故而西线可能走不通。” “哼,别说他了,就连尚可喜也是缩头乌龟。本王时常感慨,天下大事,坏就坏在各有心思,各有小算盘,力不往一处使,心不往一处靠。如果各方团结起来,南方早就是咱们的了。” 吴三桂说的很认真,王屏藩听的很羞耻。 团结? 咋听着像是在骂人呢? 他赶紧岔开话题:“王爷,咱们得给平南王施加压力逼他派兵出粤,帮着咱们分摊压力。” “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孩儿遵命。” …… 炎炎夏日,两军对峙。 军事较量暂缓,但双方政治角力却进入了白热化。 广东尚可喜、夔东十三家、广西李定国、金厦郑森、乃至舟山张煌言都迎来了两方使者或者书信。 如果蒋青云直接派使者去见郑森、张煌言、李定国、李来亨、郝摇旗,使者百分百会被斩首示众。 这些人和清廷都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所以,他另辟蹊径搞起了友人外交。 郑森不会搭理自己,但他一定会认真阅读师娘柳如是的亲笔信,毕竟漂亮的师娘是他青年求学时期一个绮丽的梦。 张煌言也不会搭理自己,但是一定会认真阅读老友黄宗羲的亲笔信,毕竟俩人曾是抗清战友,有一定的互信基础。 尚可喜大概率会是“有限中立”。 总之,蒋青云的目的是让南方多数势力保持中立,尽量孤立吴三桂集团。 …… 戒备森严的金门岛。 卸甲之后的郑森再次翻出了柳如是的书信。 印着梅花暗纹散发着香气的信笺,娟秀的字体,尘封的回忆,宛如一股热流窜入郑森的身体。 激动、感慨、怀念。 他丝毫没有怀疑这封经多人辗转转交的书信的真实性,因为其中的很多细节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 譬如自己在燕子矶郊游时穿的衣裳。 譬如和恩师、师娘饮酒唱和的诗句。 可他还是接受不了过于狗血的现实。 “~吾只恨生为一介女流,空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身。吾此生只嫁大义,不嫁夫君。陈子龙人品高洁,吾自愿追随之。钱谦益誓言抗清,吾自愿追随之。吾此生光明磊落,不畏世人流言,赞颂陈子龙之死,唾弃钱谦益之死。如今,妾自愿侍奉蒋首辅,亦是被其大义感染。” 虽然是第三次阅信,郑森还是被柳如是这种过于超前的择偶理念刺激的浑身颤抖。 师娘只嫁大英雄! 那自己算是大英雄吗? 如果郑森知道这封信是蒋青云口授、柳如是撰写,不知会作何感想?大概不会太开心吧。 …… 继续往下看。 内容更加刺激了。 比“嫁的不是男人,嫁的是大义”还要离经叛道。 “~今首辅乃是黄宗羲学说的信徒,心怀天下,尊崇道统,入朝之后,以铁血手腕软禁满酋,清洗旗丁,清除汉奸,涤荡华夏,重塑汉家。” “~首辅欲开历史之先河,建立联合帝国,邀各方入朝,共享大权,筚路蓝缕,风雨同舟,最终实现天下大同。” “~新时代的曙光已在眼前,诚盼回信。” 郑森放下信笺,对着海风扪心自问,如果此时是自己控制了中枢,自己能拒绝做皇帝的诱惑吗?自己会把大权分享给其他人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322 敌我格局开始模糊~ ~ 舟山群岛。 自从蒋青云软禁顺治之后,清军就没有对舟山沿海再发起进攻。 明军士卒三五成群,或晒太阳,或吹海风,军纪不堪,懒懒散散,但考虑到这些人曾经的海匪身份,一切就说的通了。 一处简陋的木屋里。 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张煌言接到了老友黄宗羲的信,他的反应先是惊诧!然后是惊喜!最后是狐疑! 反复阅读了十遍~ 他突然冲出屋子,一路上疯狂喊叫:“大明复国有望了,大明复国有望了。” 众人莫名其妙。 “尚书大人怎么了?” “哎,张尚书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依我看,大明早晚要完蛋。” “不至于,大明还有西南擎天一柱吴三桂。” “哈,你是说三姓家奴平西伯?不对,他如今是四姓家奴了。” “哈哈哈哈。” 众士兵发出粗野的笑声。 这里是舟山群岛! 在当天举行的内部会议上,近九成的人对“联合帝国设想”嗤之以鼻,更有很多人痛骂老熟人黄宗羲甘愿替清廷来诓骗老兄弟。 张煌言只是沉默,他愿意相信老友的人品,他相信黄宗羲永远是把道统大义放在个人生死之前的。 “一定是有原因的!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要写信给他问问清楚!” …… 茅麓山。 这里是实控20余县的抗清武装夔东十三家的核心区域,一旦遇事,各部首领会赶到这共同商议。 吴三桂派来的使者被刘体纯下令斩首示众。 蒋青云送来的信件被郝摇旗当成了擦屁股纸。 极度封闭的山区环境造就了极其封闭的夔东十三家性格,他们不愿意相信外界任何一股势力。 除非,闯王复活了。 …… 广西,在崇山峻岭当中。 已逃亡数年的永历帝对当下的境遇十分不满,他渴望整洁气派的宫殿,温柔贤淑的宫娥,分列两侧的文武。 而不是像现在,喝山泉水,住吊脚楼,啃野果子,搂着山里的愚妇。 整个一山沟皇帝。 山腰上~ 由一排简陋的木屋组成的“临时行宫”,附近有片小树林,一名纳凉兼警戒的赤膊士兵突然站起身喊道。 “嘿,晋王殿下和辽国公来了。” 没一会,短衣草鞋的李定国和兀儿特一起进入行宫,他们只是拱拱手,然后就自顾自的坐到了简陋的树根木凳上。 流亡小朝廷都混到这份上了,礼仪什么的实在是没必要了。 永历帝拎着瓦罐,山沟娘娘赶紧摆碗。 清冽的山泉水,一人一大碗,敞开喝。 “两位爱卿打听到外面的情况了吗?” “陛下,臣等派人多方打听,现已确认,平西王吴三桂占领了湖南和江西,各省清军节节败退。” “太好了。” 永历帝的表情很兴奋。 李定国和兀儿特对视一眼。 兀儿特耐心劝谏道:“陛下,吴三桂人品低劣,反复背叛,他打出反清复明的旗帜只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此人绝不可信。” “朕知道。可是不论怎么说,平西伯总归是沉重地打击了清军。” 李定国说道: “陛下,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讲?” “借助吴三桂的力量,发展咱们的力量。” “细讲?” “吴三桂反清复明是假,自己想做皇帝是真,但是他现在还不敢撕下虚伪的伪装。所以,陛下可以明发圣旨向他索要粮草、军械、饷银,他捏着鼻子也得给。” 永历帝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好主意,妙啊。晋王,你真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遵旨。” …… 离开了“行宫”之后,李定国和兀儿特一前一后,边走边摘路边树上垂下来的野果子。 “晋王,我不放心那个人。” “我也一样,可是那个人替我们出的这个主意确实很有实施的可能性。”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是我们的敌人,他会盼着我们好吗?” 俩人很郁闷。 前些日子,蒋青云派人辗转送来了一封信,他在信里附上了这个“找吴三桂要钱要粮要军械”的馊主意。 “晋王你可能不知道,蒋青云是脚底流脓,头顶出疮,满肚子坏水,我和他是打过交道的。” 李定国止步。 “国公,好几年了,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过往。” 兀儿特苦笑。 “今日左右无事,我给你讲讲?” “好啊。” 俩人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兀儿特幽幽开口道:“我和他之间的故事还得京城南城兵马司的那场会议开始~” 足足半个时辰。 李定国听的瞠目结舌。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阴险的人?” “是啊是啊。” “可是~我们确实山穷水尽,别无他选了。” “是啊,他就是算准了我们必须按照他的想法去做,他就是算准了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就像那次,起初,我以为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会议,后来,我一个正蓝旗佐领先是带兵围攻了紫禁城,后来成了咱大明的辽国公。” 噗嗤~ 李定国忍不住笑了。 “国公,我不是嘲笑你,我就是觉得你的经历太离奇了。” “是吧,我也觉得离奇。” 俩人并排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踩着太阳的余晖。 谁又能想象,一个前大西军首领和一个前八旗军官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为了挽救奄奄一息的大明帝国而奋斗终生。 世事就是这么的魔幻。 敌人? 朋友? 谁知道呢~ 仇恨模糊如远方密林,理想稀碎如天边残阳,人生曲折如脚下山道。 …… 而在万里之外的京城,蒋首辅的私人禁地13号会馆终于扩建完毕。 红砖两层小楼。 二楼。 柔软的羊毛地毯。 飘逸的苏绣窗帘。 令人悸动的奇异熏香。 23根手腕粗的蜡烛向四周持续释放光芒,光芒又被墙壁镶嵌的十几面巨大的镜子来回折射。 浪漫,无需多言。 17尊不同颜色的彩色毛玻璃罐,每个罐子里点燃一根蜡烛。罐子在钟表装置的带动下,在屋顶不断旋转,朦胧的各色光芒旋转着,跳跃着。 绮丽,无需多言。 牛顿曾经说过:每一个神棍的皮囊底下都藏着一个学神! 南怀仁为了被批准在东方传教,他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为了获取信任,他在铸炮之余还抽空贡献出了全套的玻璃制造技术! 轻扬且优雅的音乐声中~ 17岁的柳淑罩一身昂贵的镂空金丝衣,蒙着脸,光着腿,赤着脚,翩翩起舞,端的是手如柔夷,肤如凝脂,螓首峨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一举手一回眸,皆有真传。 艺术含量拉满~ 23岁的蒋青云正襟危坐,身为帝国首辅,哪怕在这种娱乐的时候他也得分出一半的脑容量思索南方战事。 323 黄宗羲的蜕变 一曲舞罢~ 柳淑轻盈的走过来,双腿并拢跪在一边,给首辅大人斟酒。 “坐。” “妾不敢。” “坐吧。” “是。” 蒋青云仔细打量这个近在咫尺的妙人儿,眉锁脖细、坐姿紧绷,一看便知是家教严格、绝无越界的大闺女。 视线微微下移,见其脖间布满细密的汗珠。 继续往下,微微起伏。 再往下~ …… “首辅,妾、妾给你斟酒。” 递来的酒杯微微颤抖,好似女儿家的心思,反复的荡漾。 蒋青云接过,一言而尽。 “从苏州进京,生活上可还适应?” “一切都好。” “你如今住哪里?” “暂住府里西南侧的厢房,是夫人安排的。” “哦?” “娘托二夫人带着妾拜见了夫人和老夫人。” “啊~府里人多嘴杂,不大方便。13号院分东西,东边就归你了,过几天你自己搬过来。” “是。” 柳淑心跳迅速加快,细密的汗珠因皮肤升温而快速蒸发。 啊~ 啊~ 那一刻终于要到来了。 但她没想到,蒋青云却站起身整了整衣服。 “夜深了,随我回府,一刻钟后上车。” …… 院门口。 甲骑人影幢幢,马车静静等候。 柳淑掀开车帘,弯腰施礼,然后钻进车厢,乖巧的坐在蒋青云身旁,弱小、茫然且尴尬。 “嗯。” 一刻钟,更衣,对于男生来说富余太多,但对于柳氏这一类女子实在是太短了。 “首辅,到了。” “回吧。” 蒋青云抛下一句,然后背着手自顾自的去了夫人江南的院子。 柳淑茫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刚推开门,柳如是和一群仆妇连忙站起身,从一脸期待到诧异失落,只在瞬间。 “你们都下去吧。” “是。” 众下人离开后,柳如是连忙问道。 “有没有?” “没、没有。” “为什么?”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你是当事人呀,我当然要问你啦。” “首辅也是当事人,你不如亲自去问他?正好红袖添香,夜读经史。” “淑儿,你~” 柳如是眼眶微红,欲言又止,过了半晌,默默地离开了屋子。 …… 黄河北岸。 被判流放崇明岛的700名举人恰好步行至此,望着黄河那浑浊且巨大的浪头,胆战心惊。 “走,上船。” “军爷,不行啊,风浪太大了。” “风浪越大,行船越安全。黄河就是这脾气,没事的,准备一下,待会集体登船。” 举人们腿软心抖。 负责押送的绿营千总心里激动,马上就可以完成任务了,事后赏银不错的哟。 一艘大船艰难的驳岸成功。 跳板颤颤巍巍。 “上,快上去啊。” 众举人死活不肯。 船老大给千总大人丢了一个眼神,千总了然于心,拎起马鞭就抽。 “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他那鞭梢专往举人老爷的俊脸上招呼,一抽一条血痕,军爷都是这样,心黑,手更黑。 众举人手脚并用沿着跳板往上爬。 船老大急的大喊: “嘿,你们别往下看,你们往前看啊。” 话音未落,就有人落水了。 激起巨大的水花~ 人头一现,下一秒就被吞噬了。 “诸位老爷,都听我指挥,眼睛往前看,爬,爬,慢慢爬。” 船老大手误,喊着号子指挥。 浪费了足足1个时辰,除了落水的四个人,其余举人终于成功登船。 …… 大船也塞不下700人,但这是任务,塞不下也得塞。 水手们拼命地把人往底仓赶,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他们甚至用手臂推,用大脚踹。 “太挤了。” “救命啊,呼吸不过来了。” 船老大连忙吆喝: “诸位老爷,稍微忍一忍啊,马上就靠岸。” 大船缓缓离岸。 绿营千总连忙上马。 “调头,跑,都给我跑起来。” “大人,天色还早。” “今儿我请客喝酒,谁掉队了就站一旁看着。” 在千总的威逼利诱之下,众士兵只能小跑起来,很快远离了河畔,看不见那艘船了。 …… 此时。 船老大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弟兄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弃船,北岸见。” “遵命。” 仅有的六名水手连忙拿出葫芦捆在身上,翻出羊皮筏,然后跳入黄河。 没过多久~ 船舱开始漏水了。 “救命啊。” 底仓的举人们连忙逃上甲板,却导致了船身重量失衡,迅速倾覆。乌泱泱的举人全部掉进了黄河,几无一人幸免。 船老大回头瞅了一眼翻船就安心了,然后拼命的划桨,和凶险的黄河做斗争。 赌命! 上了岸自己领100两,没上岸家里人代领150两。 …… 渡口6里外,一处小镇。 千总突然发现自己右手隐隐疼痛,端酒很费力。 同桌吃喝的士发现了。 “大人,您咋了?” “也不知是咋回事,手腕子疼的厉害。” “大人,您真不知道为啥?” “不知啊,为啥?” “哎哟喂,那举人老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您打了文曲星,要遭天谴的。” “真、真假的?” 千总慌了,感觉手腕疼的越来越厉害,一会的功夫,竟是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酒不香了,肉也不香了。 他从路过的江湖郎中那讨了副膏药,又买了猪头黄纸红烛到庙里跪了半夜,这才勉强安心。 几日后~ 他攥着100两赏银不断感慨“天上的文曲星得罪不起”,结果就是,手腕足足疼了半个月。 …… 会试落榜了1000名举人,经过黄宗羲的谨慎考虑、认真勘查,先将无背景的700名贫寒举人先沉了黄河。 剩余300名稍有家族的举人,暂缓处决,以防引起分布在各地的家族反弹。 算是人质。 待时机成熟,连根铲起! 黄宗羲这种读过书又打过仗的大儒一旦狠起来,真是遥遥领先,天天把“手软不得”挂在嘴边。 事实证明,读书人一旦进入修罗场侥幸没死的话,有很大概率会蜕变。 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在践行崇高的理想。 杀人如割草! 心硬如磐石! 进入礼部和都察院任职的黄氏弟子秉承师父的信念,对京城大小汉奸展开了有组织的屠杀。 杀人有理! 抄家有据! 清算无情! 黄宗羲还不断的给他认识的分布在各地的读书人写信,号召他们进京共襄盛举,捍卫名教,清洗异端,匡扶天下。 不知不觉之间,儒家开始向儒教发展! “家”,仅仅意味着专业、渊博。 “教”,却增添了神秘、崇拜。 324 诈骗失败~ ~ 13号院,西区。 第九旗死硬分子赖保被秘密带至此处,再次见到了自称是多尔衮转世的蒋青云。 一时间,气氛颇为尴尬。 “蒋青云是蒋青云,本王是本王,转世夺舍之事确实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但是今天,本王会给你看些证据,一会你就在幕后待着,无论你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好。” …… 一场蓄谋已久的诈骗大戏缓缓拉开了帷幕。 孝庄掀开珠帘,走进屋子,弯腰施礼。 “王爷好。” “啊,太后最近清减不少。” “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看臣妾?” “放心不下你。” 蒋青云的咸猪手顺势就摸上了孝庄的脸庞,就连空气都暧昧了起来。 躲在幕后的赖保眼珠子瞪的老大,是太后,他是亲眼见过太后的,按照七拐八拐的关系,他是太后的姨侄孙婿。 “走吧!” “快点走啊!” 在士兵的敦促下,赖保被带至附近的一间厢房暂时关押。 …… 啪,啪啪。 一具被绑在架子上的健壮胴体在软鞭的反复抽打下瑟瑟发抖,熟悉的疼痛感,熟悉的斯德哥尔摩。 “王爷,疼~” “不行,手软不得!” 蒋青云抡的鞭子叭叭作响,毫无怜悯,直到看到背部泛红似有渗血之趋势才作罢。 为了天下,他真的付出了很多。 事后。 “蒋郎,今日为何非要奴家唤你王爷?” “你现在人老珠黄,风情不足,如此扮演,可增加一些趣味。你去跳舞吧。” “是。” 孝庄笨拙的跳了一曲。 蒋青云虽然很不满意,但还是坚持看完了,就当是心态的一种修炼吧,人不能总吃山珍海味,偶尔也要吃点苦。 …… 打发了孝庄之后,蒋青云再次召来了赖保。 “王爷,我有一个疑问。” “讲。” “如果您是摄政王,那您和东莪格格岂不是?” 蒋青云差点当场脑溢血,很是恼火,很想一刀剁了他。是啊,如果自己是多尔衮转世,那就不可能做禽兽。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是之前蒋青云干的,和我多尔衮有什么关系?” 隐忍,是为了精准清旗。 没有人比穿越而来的副科蒋青云更了解秘密组织的威胁。 敌在内部啊! 说轻点,会有被刺杀的风险,说重点,存在第二次226兵变的风险。 如果不能尽快地把该死的第九旗组织从八旗序列当中干净彻底地剜出来,自己寝食难安。 “王爷,奴才还有一个疑问。” “讲。” “您为什么要下令剪辫子?” “我大清是以小族凌大国,加之蒋青云大肆杀戮旗丁,京城八旗子弟数量锐减,光靠军威已经压不住了。剪辫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减轻天下汉人的反抗心理,从而接受我大清的统治。” “那王爷以后有什么打算?” “本王准备娶了太后,然后登基为帝。” …… “王爷,奴才还有一个疑问。” “讲~” “您准备怎么对待第九旗?” “纳入本王直属亲卫,直接效忠本王。” “王爷,奴才愿意告诉您第九旗的名单,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再等一两个月,奴才眼下还有些疑惑没弄清楚。” “你还是怀疑本王?” “请王爷成全,否则,奴才宁愿被五马分尸。” “赖保,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至少先告诉我,第九旗有多少人?” “5000.”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到了这一步,蒋青云基本笃定此人没有继续利用的价值了。 5000纯属忽悠。 如果第九旗真有5000成员,早就搞兵变了。 “赖保,我大清如今内忧外患,本王是殚精竭虑,才勉强维持了现状。这样吧,你先回家吧,但你可以随时来找本王。” 说完,扬长而去。 …… 出门之后,蒋青云脸色阴郁。 合着当今首辅和当今太后演了一场戏,白演了是吧?很久不曾品尝失败的感觉了,极度不适。 “来人。” “末将在。” “通知侦缉处和训导处,从现在开始不分昼夜监视赖保,凡是主动和他接触的人,全部记录在案。” “遵命。” 赖保走在街道上,表情茫然而呆滞。 他猛然想明白了很多事,哪怕太后称其为王爷,但他如此急切的索要第九旗的名单,就不对劲! 走着走着,他的脑袋更清醒了。 抛开世上究竟有没有灵魂转世的法术不提,如果现在的蒋青云是多尔衮,他为什么不把蒋青云的心腹和家眷统统杀掉? 谎言是经不起推敲的! 谎言是经不起时间的! 赖保浑身发冷,他感觉这位蒋首辅简直是人间恶魔,他唯一的错误就是第一次忽悠时没有趁热打铁。 …… 崇文门外大街,变故陡生。 “叔,您最近去哪儿了?” 一个10岁的孩子突然拦住了赖保。 赖保浑身剧震,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释放就是一个圈套,目的是用自己来钓鱼! 他装作不经意的瞥向身后,发现果然有人跟踪。 “四儿,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路过。叔,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大家都很不放心,苏首领还让大家做好随时逃亡的准备。” 远远的~ 顶着个大肚子的瓜尔佳.六淑也往这边张望。 赖保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死,第九旗就要全军覆没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扛得住酷刑的。 他深吸一口气。 “四儿,你过来。” “哎。” “我告诉你,我被抓了,他们把我放出来就是为了利用我钓你们。咱第九旗的组织架构大有问题,被抓一个就全暴露。你、你别怪叔心狠!” 他摸出了四儿随身携带的解食刀,然后狠狠刺入四儿的心脏,再拔出。 动脉血狂喷!! 赖保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吼道:“第九旗的弟兄们,杀蒋!一定要杀蒋啊!” 连喊三声! 然后调转刀柄,决绝地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站在人群外的瓜尔佳.六淑被这惨烈的一幕吓的尿失禁,刚回过神,她就赶紧离开了现场。 没多会~ 缇骑和便衣们包围了现场,迅速带走了两具尸体和围观的几名旗人。 325 八旗靠不住,我去找新军 第九旗冥顽不灵分子赖保当众自杀的事情传到蒋青云耳朵里,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钦佩。 有信念的人都值得尊敬。 包括敌人! 但,赖保之事也提醒了蒋青云,第九旗已经成长为了八旗内部的一个毒瘤。 书房内。 蒋青云喃喃自语。 “赖保,你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 “你猜,明知八旗里藏着第九旗,我还敢调京师八旗南下征讨吴三桂叛军吗?到了战场,第九旗会做些什么?临阵倒戈?炸营哗变?焚烧粮草?还是刺杀本相?” “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可军情紧急,我没有时间慢慢地搞甄别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让京师八旗集体带病上阵,狠狠流血。” 蒋青云的眼睛里流露出噬人的寒芒。 手软不得! …… 次日。 保定府。 新军大营附近,窝棚鳞次栉比,鸡犬相闻,人声鼎沸。 突然~ 有军官骑马过来,一路高呼:“老乡们,首辅大人来看望你们了。” 后面~ 是仪仗显赫的大队人马。 甲士开道,仪仗威严。 众人吓的两侧下跪,用余光偷偷瞥一眼,只见一年轻男子背着手,笑容可掬的走了过来。 “诸位乡亲,快快请起。” 蒋青云和颜悦色的挨个伸手扶起,虽然百姓们衣裳和手上都脏兮兮的,但他并无一丝嫌弃、厌恶之色。 一佝偻的老汉吓的直哆嗦:“老爷,使不得啊。” “老人家,如何使不得?” “您是朝廷的大老爷,我们是贱民,万万使不得啊。” 蒋青云依旧攥着老汉的手,把他拉起身,然后环视众人,笑着问道:“谁家有凳子?” 沉默,无人回应。 所有人都低着头,拘谨的不行。 蒋青云继续问道: “我是当今的内阁首辅,官居一品,我姓蒋。老乡,你们谁肯借我一个凳子?” 人群当中,一个发辫脏兮兮的黑瘦小丫头飞速跑回家,又飞速搬来了一个凳子。 …… 蒋青云拎着小板凳走在前面,众百姓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场面极其诡异。 河边有凉风。 风里夹杂着泥水的腥味,家畜的臭味,还有人的汗味。 不知谁家的母鸡在河边刨食,慢悠悠地当众拉了一泡稀屎,许多久违的副科记忆涌上心头。 蒋青云寻了一块平坦的泥地,坐下。 “坐,都坐。” 众人就地而坐。 “丫头,过来。” 送来板凳的那个黑瘦丫头低着头,绞着手指,小碎步挪到蒋青云旁边。 衣裳是补丁摞补丁。 头发乱蓬好似稻草。 裤子短了一截,很显然是哥哥姐姐们传下来的。 赤着脚,指甲指缝里塞满泥土。 “坐。” 丫头默默坐在了泥地上。 “多大了?” “9岁。” “你叫什么?” “陈二丫。” “老家在哪里?” “费县。” “山东沂州府费县,你家住蒙山?” “嗯。” “你爹娘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俺娘说这里有田分。” “你爹娘在老家有几亩田?” “7亩。” “那你家有几个人?” “6个。” “田太少了,吃不饱啊。” 周围众人沉默,不敢接这话。 “二丫,想家吗?” 陈二丫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 “拿着。” 陈二丫一看居然是锭银子,吓的手直往后躲。 “拿着,过几年做嫁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人群里钻出一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自称是二丫的娘,作势又要下跪,被蒋青云一把扶起来了。 …… 蒋青云环视众人:“老乡,你们都是哪里人?从你开始,一个个报。” “我保定的。” “大名的。” “俺兖州的。” “俺济宁的。” “河间的。” 众人乱糟糟地报了一圈,以直隶和山东人为主,另有少数河南、山西人。 突然~ 蒋青云龇牙咧嘴,惊跳了起来。 低头一看凳子,瞬间明白了,榫卯结构的板凳用久了就是这样,会晃动,会产生间隙,会夹肉。 榫卯结构并不先进,而是受限于铁钉成本昂贵的一种妥协技术。 二丫的娘被这个意外事故吓坏了,脸色煞白,又要下跪。 蒋青云只能再次出手搀扶。 “大婶,无妨,别吓着孩子。” “诸位老乡,你们回去之后转告邻居,凡新军家眷,每户分50亩田,其中水田不少于5亩。“ 众人听傻了。 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呼啦啦跪了一地,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哪怕是50亩旱地。 日子也就有盼头了。 蒋青云和颜悦色,挨个扶起,一时间气氛极融洽。 …… 鉴于凳子夹肉的惨烈事故,蒋青云心有余悸,索性四处走走,将穿插式考察实践到底,将新军的军心彻底抓住。 一户窝棚,门外的土灶冒着炊烟。 “老哥,生火做饭啊?” “哎哎。” 汉子被吓的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来人鲜衣怒马,身后护卫凶悍沉默,这一看就是朝廷的青天大老爷下来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 “老哥,家里还有人吗?” “有有。” “我进去瞅瞅?” 汉子欲言又止。 蒋青云也没多想,推开破门就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屋里,姑且称作炕的炕上。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嗖嗖窜上炕头,攥着姑且称为被子的被子遮住下半身,眼神惊恐。 无他,家里只有一条裤子。 首辅讪讪的摸着鼻子退了出来,尴尬,无需多言。 …… 蒋青云抬脚轻轻推开一只很想啄自己锃亮靴子的走地鸡。 咯咯~ 咯咯咯~ “老哥,今儿吃的是什么?” 汉子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蒋青云索性自己走到土灶旁,掀开姑且称为锅盖的锅盖,一股草本植物的气味扑鼻而来。 黑乎乎的,似乎是一种植物根茎。 在锅沿四周才有一圈米,在沸水里不停的翻滚着。 蒋青云心头一酸,默默盖好锅盖,想了想,解下黑色披风,叩门后,再次走进屋里。 炕上。 一大一小俩女围着被子,靠在墙边。 “这个,应该够做两条裤子。” 蒋青云把披风放在一边,微微颔首,弯腰走出窝棚。 “老爷~” 那汉子端着一碗水蛋,站姿古怪。 细看才发现,是其中一只脚落下了残疾。 蒋青云郑重的接过粗瓷碗,吃了一个水蛋,然后不露声色的从袖管里将一锭银子滑入碗里。 放下碗,默默离开。 326 民心和军心 蒋青云在保定府待了三天,其间四处走逛,一会和这个军眷老爹握握手,一会掀开那家的锅盖瞧瞧。 各类简陋窝棚绵延十余里,环境极其糟糕,好在只是临时过渡,倒也没必要大动干戈。 一路所见,老的老,小的小。 他们所有人的共同点是,家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儿子在保定新军当兵。 三天下来~ 所有人对这位年轻的大官印象深刻。 鲁迅曾经说过: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底层百姓,几乎没有可能收到精英阶层所释放的善意。 所以,如果精英阶层对他们释放出一丁点的哪怕并不是那么真诚的善意,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刻骨铭心的、终生难忘的。 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 蒋青云做了一辈子副科,他知道老百姓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虽然老百姓的性子里有些天生的狡黠,那也是有原因的! …… 大战在即,军心必得! 蒋青云一声令下,黄氏弟子,南城行会,还有育婴堂长成的少年们共同承担起了分田的重任。 每户50亩! 每户水田不得少于5亩! 宗族、同村、同乡尽量安排在一起! 蒋青云手里有的是地,这些年他控制了直隶省的皇庄旗田,山西的晋商田亩,江南的东林党土地。 这是一笔天量财富。 用这笔财富可以养出一批死忠盘,他们将誓死捍卫蒋青云的信念,他们将源源不断的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战场。 对于17世纪的战争而言,军心比武器重要一百倍! 政治家的盘算,永远高出军事家一大截。 …… 军令既下,保定新军集体放假2天。 家人团聚,挥泪告别。 陈富,山东沂州府费县人,陈二丫的大哥,他花了很久才找到了自己临时的家。 窝棚门口。 俩个小妹在帮厨。 三个小弟在挖排水沟。 “娘~” 随着一声饱含热泪的呼唤,他扑通跪在了门口的泥地上。 母子重逢,喜极而泣。 “快,进屋给你爹看看。” 陈富大步走进屋里,父亲的灵位就立在中间。 他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头。 “爹,你放心,咱家的日子真的好起来了,咱家分到了保定府的50亩地,佃出去45亩,娘和弟弟妹妹们再也饿不着了。” 站在一旁的女人赶紧把地契放在灵位前。 “当家的,你看,这是咱家的地契。” …… 吃饭时~ 脸蛋黑黢黢的二丫凑了过来。 “哥,我有5两嫁妆了。” “你哪儿来的银子?” “是蒋首辅给的。” “胡扯。” “真的。” 听完事情经过,陈富眼眶泛红,眼泪吧嗒吧嗒滴在碗里,激起一朵朵水花。 “我吃了两个,剩下的你们分了。” 一群弟弟妹妹兴奋的分吃了剩余的水蛋,农家娃很难想象世上还有比水蛋更好吃的食物。 当农耕文明发展到了17世纪,当农耕文明消耗掉了土地的最后一丝肥力,当农耕文明基本走进了死胡同。 水蛋、饺子这类食物,对于普通财主也属珍馐。 “富儿,你不该给他们。” “娘,我在军营里有荤腥。” “真的?” “娘,马上要打仗了。首辅说了,打仗是为了改变糟糕的天下,建立一个相对公平的天下。” 一听要打仗,桌上的气氛瞬间沉闷了许多。 明清迭代的血腥犹在眼前。 …… 次日。 十几名哨骑一路奔跑一路高喊。 “新军士兵,全体归营~” 哨骑所至,窝棚里冒出许多年轻人,他们挥泪告别家人,快步走向十里之外的军营。 陈富的娘跟了出来,攥着儿子的手,眼泪汪汪。 “富儿,打仗要惜命啊。” “娘,你回吧。” 陈富刚走出去几步,又听得身后大喊。 “富儿,娘刚才说的不对,你打仗一定要卖命啊!一定要卖命啊!” 陈富如被雷击,颤抖着止步,再次回头,下跪,磕头。 …… 新军大营。 气氛紧张,哨兵林立。 新提拔的少年军官们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是各自忙碌着,清点士兵,保养兵器,分发装备,强调军纪。 墙上贴满标语: “天诛国贼!” “团结就是力量!” “撼山易,撼新军难。” “杀尽吴三桂及其走狗,重塑汉家辉煌天下。” “吃蒋首辅的饭,穿蒋首辅的衣,听蒋首辅的话。” 这些年龄跨度在13岁~16岁的新军士兵从入营起,就天天接受蒋氏钦定的政治教育和思想启蒙。 久而久之,他们的思想发生了变化。 …… 金秋十月。 秋收基本完成。 战争机器隆隆开启,剑指吴三桂。 5000新军率先开拔,步行南下,士气高昂。 南城,蒋府。 风尘仆仆的蒋忠诚入府,第一句话就是:“黄秀生了吗?” 文氏深吸一口气:“生了,但是个女儿。” 蒋忠诚顿时就笑不出来了,面色凝重。 “云儿,要不还是爹去打仗吧,你在家里努努力抓紧生儿子。” “爹,这仗必须我亲自打。” “为什么?” “吴三桂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打吴是四分军事,六分政治。旁人拿捏不准其中的尺度,也指挥不动八旗,这一仗必须我亲自操盘。” 蒋忠诚心里郁闷,喝起了闷酒。 …… “爹,你路上花了几天?” “8天!我按照你信里的吩咐,悄咪咪离开岳州,这趟我只带了100家丁,还有400家丁留在岳州由你调遣。” 父子俩默契碰杯。 “云儿,万一察哈尔骑兵或者关外八旗偷袭咱们后方怎么办?” “所以我这段时间忙着督促各州县抢收秋粮,靠近山海关的州县官仓不留余粮,粮食尽量集中到几个大城。察哈尔骑兵不足为惧,他们早就不会攻城了,威胁有限,倒是关外的土著八旗很危险。” “山海关得夺回来!” “是,等我收拾了吴三桂,第一个目标就是山海关。” “如果,我是说如果两股敌人一起进来了,我该怎么办?” “死守京城!” “但我现在手里的兵少,我的直隶绿营大部都在岳州。” “等我率八旗兵赶到岳州,立即抽调10000步卒归京,一来一回,路上至少三个月。但你别慌,索尼没有多尔衮入关的魄力,况且,辽东已降下大雪,我料索尼不会倾巢而出进攻直隶。” “行。” “爹,我此去南方督师,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后方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咱老蒋家几千年才出了条真龙。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蒋忠诚今日郑重发誓,我就是死!!也不会拖你的后腿!否则,我无颜下去见祖宗!!” 蒋青云心中一凛,心思瞬间复杂。 “爹,我敬你~” “慢。” 蒋忠诚一把夺过酒杯。 “我找人打听过了,喝酒影响生儿子,所以你别喝了。还有,你南下督师期间起码带三五个侍妾,我给你定个目标,既要打胜仗,还要生儿子。” 327 开战之前,集体留种 西山大营。 几名太医赶到伙房,将数十口袋提前磨碎成粉的珍贵药材倒入正在烹煮的大铁锅里,搅拌均匀。 太医们手持首辅手令,伙房自然不敢阻拦,但还是好奇的问道:“太医老爷,这些是什么药?” “淫羊藿,鹿茸,肉苁蓉,五味子,巴戟天,菟丝子。” “都是好东西啊。” “算你小子识货,都是补充阳气的昂贵药材。首辅大人体恤旗丁,训练辛苦,大家吃点补药,明儿休假回家~嘿嘿嘿。” 伙夫赶紧给自己先来一碗,这叫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开饭后,众人浑身充满力量。 …… 传令兵入营,一路高呼。 “首辅有令,西山大营,全体放假一天!” “后日起,全体南下征讨国贼吴三桂!!” 众人正好心痒难耐,各自回家,各找各的福晋,各找各的破鞋。 敦伦! 大战之前,集体敦伦,利国利民利己。 虽然时间很紧张,但蒋青云仍旧抽出宝贵的一天,让旗丁们回家尽量留下血脉。 可以预见接下来会有大批旗丁死在南方战场。 留给自己的八旗兵已经不多了! 再不留点种,将来可怎么办哟? …… 次日清晨。 鼓声响起。 早已做好出征准备的旗丁们各自牵着马匹走出家门,他们大多是一人双马,弓刀枪甲齐全。 旗妇们默默的送出家门。 她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打仗意味着什么,但没有办法,旗丁生来就是要打仗的,这种使命感已经被植入DNA了。 德胜门。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按照惯例,出兵时必走德胜门,取其寓意——以德服人,以德取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咱老祖宗那该死的幽默感。 蒋青云站在城门楼子上,俯瞰出城的大军。 突然~ 底下传来一阵喧嚣。 马上临盆、还戴着孝的瓜尔佳.六淑带着两个小男孩拦住了队伍。 “老少爷们,这是奴家的俩小叔子,带上他俩吧。” 一名佐领上下打量一番。 “几岁?” “一个七岁,一个十岁。” “胡闹,这次出征是15岁到45岁。你这俩小叔子拉得开弓吗?抡得动大刀吗?毛长齐了吗?” “去你妈的,首辅号召,天诛国贼,人人有份,小男孩怎么了?我问你,小男孩是不是男人?如果是,他就应该为国流血,为首辅尽忠。” “个疯婆娘。” “我看你是第九旗。” “你放屁。” 现场局势逐渐失控,瓜尔佳.六淑执意要把俩个小叔子送去打仗,周围旗丁纷纷面露不忿。 …… 正闹哄哄的。 突然,周仓过来了。 “走,跟我去见首辅。大军继续出城,各部军官自行约束纪律。” “遵命。” 挺着大肚子的瓜尔佳.六淑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艰难的爬上城墙,见到了十几丈外背手而立的蒋青云。 “慢着。” 一旁的江南突然出身。 “手臂张开。” 瓜尔佳.六淑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搜身,她看出来了,这位贵妇人是有武力傍身的。 “过去吧。” “是。” 蒋青云先打量了一番,然后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阿林保的福晋?” “是。” 蒋青云微微颔首。 “本相会将你俩小叔子编入辎重营。” “不!” “嗯?” “请将他们编入最危险的陷阵营,让他们壮烈的战死。” “他们可是你的小叔子啊!” “如果人人都这样想,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八纮一宇?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布国威于四方 ?“ 瓜尔佳.六淑的回答实在出乎蒋青云的意料,他走近几步,认真打量这个女人,有些姿色,更有些胆量。 “满门忠烈啊,这个赏你了。” “谢首辅。” 从蒋青云手里接过玉佩时,她微微脸红,这种当面直入敌酋的感觉真刺激啊。 待其背影远去,江南走过来低声道:“夫君,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 “因为,她有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政治野心。” …… 此次,蒋青云带走了2万旗丁,几乎囊括了15~45岁的所有京师旗丁,内城只剩下老弱病残。 离京之后,又故意搞了些障眼法。 抽调3支八旗兵在通州、保定、遵化、乃至永平府之间来回运动,让敌人的眼线摸不着头脑。 索尼是个老狐狸,谨慎有余。 等调兵烟雾弹的效果消失,己方援兵也回来了。 大军日行80里,速度确实算不得快。 但有的人吃不消。 为了兑现“既要打胜仗,又要生儿子”的承诺,蒋青云带上了五个女人,分别是夫人江南、侍妾绿珠、柳如是、还有俩俊俏的丫鬟。 绿珠和柳如是在车厢里被颠簸的脸色蜡黄,吐的七晕八素。 …… 十一月初。 大军抵达岳州府,一路少有病患。 八旗兵普遍怕暑热,但不畏寒冷。 城外。 面对前来欢迎的文武官吏,地方士绅。 “诸位,本相只说一句,这个世上还没有我想办却没办成的事情。我来了,吴三桂就完了,春节之前,我会带你们一起赢。” 众人脸色激动,表情轻松。 蒋青云俯下身子: “好了,本相赶了几千里路,也累了。诸位,有酒有肉有热水澡吗?” 众人哄笑。 一位本地士绅激动的说道: “首辅,小老儿有一小女,知书达理,端庄贤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师说她是难得的旺夫宜男之相。如蒙不弃,愿自荐枕席。” 众人齐刷刷望向蒋青云。 蒋青云摘下黑色披风,丢给护卫。 “老丈,如此淑女,我岂能不爱?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有一文钱彩礼给你哟。” “小老儿向首辅告个假,赶紧回家准备。” “那就快去快回?” “遵命。” 老头激动的满脸通红,拔腿就跑。 众人望着那道背影,哄堂大笑。 从古至今,领袖的人格魅力都很重要。 领袖一到,哪怕原先处于不利处境的部下都会莫名其妙的信心膨胀。 蒋青云这种发自内心的自信,迅速感染了现场所有文武官员,附近的普通士兵也被感染到了。 很快,军队从上到下都认为此战必赢。 …… 当天,接风洗尘。 蒋青云只是挨个熟悉人头,并不多谈战事。 酒宴之后~ 崭新的松木盆,舒服的热水澡,还有一个羞涩、乖巧、知书达理的年轻女子。 328 挑拨离间~ ~ 从岳州到长沙,中间距离300里。 两军斥候频出,小股交手,气氛愈发紧张。 长沙城。 城门口,军士林立。 吴三桂翻身上马。 “藩儿,本王走后,长沙就交给你了。” “义父放心!我在,长沙在,只要粮饷火药供给跟得上,长沙可以守一万年。” “一万年太久了,三年,三年足矣。” 突然! 谋士刘玄初跪在了路中间,拦住了吴三桂。 “玄初,你这是做甚?” “王爷,争夺天下必须一鼓作气。云南虽好,但贫瘠偏远,于争夺天下无益,不如抽调放弃云南,尽抽其兵其粮。” “争夺天下当徐徐图之。” “王爷,别人可不会给我们徐徐图之的时间。蒋青云已经到了岳州,他就在300里外,他还带来了京师八旗和陕甘绿营,他是想主动寻求决战!” “哼,长沙城防坚固,吾儿屏藩文武双全。想攻取我的长沙,先死五万人再说。” “王爷,对峙下去,我们必输。” “大胆!” “王爷,忠言逆耳,论钱粮兵饷,我们不如清廷远甚。请您立即下令调回各地大军,开到岳州与蒋青云决战。此战若能尽歼京师八旗,王爷您就是天下抗清武装的领袖,是天下人敬仰的大英雄。” ……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吴应麟低声道。 “姐夫,你怎么看?” 夏国相叹了一口气。 “刘大人所言有几分道理,但事关战略路线,王爷岂能随便修改?何况,如此豪赌,一旦不胜,将全盘皆输。” “是啊。” 吴应麟似懂非懂,他的才能远远逊色于吴应熊。 刘玄初依旧死犟地拦住去路,吴三桂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他被迫翻身下马,走到其面前。 “玄初,你想怎样?” “反清乃是天下大势,王爷想居大势,必先占大义。只要打赢岳州决战,您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待灭了清廷銮驾回京,过上几年,您可以取永历而代之。” 望着这个态度诚恳的首席谋士,吴三桂心中的恼火稍减。 “玄初,我知你谋略过人,但突然修改既定战略方向是大忌。你是赌徒心态,我问你,万一,万一岳州决战赢不了呢?” “王爷,争夺天下,岂能不赌?蒋青云是篡权上位,靠权术驭下,这样的人经不起失败!” “玄初,你以为本王的部下就经得起失败吗?” 吴三桂狠狠压低声音,他的下半句呼之欲出——玄初啊,我方将士的忠诚一样经不起考验啊! …… 半晌~ “玄初,你起来吧。” 吴三桂亲自将其扶起,语气严肃。 “玄初,当今之计要么以主力速通江南,要么以偏师出川入陕。你,去江西替马宝将军出谋划策,敦促他尽快拿下九江。而我,回昆明的第一件事就是游说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他加入正义联盟。” “遵命。”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在回昆明的路上,吴三桂心思重重,甚至没有心思和爱妾陈圆圆嬉戏。 眼下,北伐有东、中、西三条路线,每一条似乎都有胜利的可能,但是每一条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东线,夺取江南财税重地。 中线,下襄阳,进南阳,是历朝历代大军北伐的最佳行军路线。 西线,搅乱陕甘,让清廷侧翼起火,无暇南顾。 …… 蒋青云的战略思路却和吴三桂恰好相反,他一门心思的攒兵攒粮搞中线突破,即打下长沙,封堵赣湘两省之间的唯一官道。 为此,他不惜再次展开战略欺骗。 第一步,派人到长沙商议和谈。 开出的条件是封吴三桂为西南国主,西南国将囊括云、贵、川、湘四省,从此,双方约为叔侄之国。 王屏藩虽然嗤之以鼻,但还是火速派人告知吴三桂。 政治,大于军事。 王屏藩只是前线的将军,他不可以做这种主,否则就是僭越。 所以,在蒋青云的政治攻势下,王屏藩天然处于劣势,他只能见招拆招,绝无主动出击之可能。 这就是政治。 第二步,派人秘密去四川。 第三步,派人到常德府招揽王辅臣,开出的条件是一顶湖南巡抚的帽子外加20万两白银。 要搞联合帝国嘛。 …… 各方消息很快陆续传回。 首先,是路过衡州府的吴三桂断然拒绝了自己的和谈请求,说什么汉贼不两立。 蒋青云微微一笑,立马在原有的条件上再添一省——广东,然后继续向吴三桂兜售和平方案。 尚可喜如果拒绝上桌,那就把他变成食物端上桌。 然后,常德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所以,王辅臣只是令人驱逐我方使者,但未曾杀之?” “是。” “可曾殴打辱骂我方使者?” “没有。” 蒋青云窃喜,马鹞子可撬,小吕布可搞。 当日。 一队士兵押解十几名吴军俘虏,途中动则打骂,手里皮鞭抡得飞起,入城时,恰好遇上了显赫的仪仗。 擦肩而过时,蒋青云突然扬起马鞭问道: “都是些什么人?” “回首辅,都是吴三桂叛军。” “可有王辅臣将军的部下?” …… 蒋青云对其中一名自称是王辅臣帐下斥候把总的俘虏报以友好微笑,并嘱咐押解兵丁。 “给他治伤,再换身干净衣裳。” “是。” 接下来几天里。 许多俘虏亲眼目睹了“王辅臣的部下”在狱中的个人待遇扶摇直上,又听得几名狱卒大声议论,首辅甚爱马鹞子之勇,多次招揽而不得云云。 讲的绘声绘色。 怀疑的种子就此种下。 数日后,上百名俘虏被押解到洞庭湖畔修路,因守备松懈,不少机灵的俘虏得以脱逃。 长沙城。 巡抚衙门。 一名俘虏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在狱中的所见所闻,为了洗脱被俘的罪责,他拼命的渲染王辅臣可能和北方眉来眼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嗻。” 王屏藩沉思许久,决定暂且压下此事不上报。 虽然他不并认为优待俘虏之事就能说明王辅臣有了反叛之心,虽然他并不会在大战之即在王爷面前对同僚进谗言,但他还忍不住派出不少斥候对常德方向多加侦查。 …… 岳州城外。 八旗练骑射,新军练车阵,绿营练刀盾,各自练的热火朝天。 蒋青云站在城头,拉开千里镜眺望。 “南怀仁?” “在。” “大主教们平日里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329 蒋神棍:联合帝国欢迎一切外国分子加入! 南怀仁怎么也没想到,首辅会问出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 “首辅阁下,居住在梵蒂冈的主教们道德高尚、乐善好施、勤于布教,与女色上不甚打紧。” “是这样啊。” 蒋青云回眸一笑,似有讥讽之意。 南怀仁心中惴惴,于是又补充道。 “其中也有一些败类。但教皇的眼睛是雪亮的,信众的眼睛更是不揉沙子,发现一个就驱逐一个,从三百多年前开始,我们一直在努力内部提纯。” “如何提纯?” “剔除败类,引入人才。” “嗯,听你这么一想,我觉得梵蒂冈搞的不错!” “谢阁下夸奖。” 南怀仁心脏砰砰乱跳,不停地祈祷上帝保佑。 …… “南怀仁,你懂建筑吗?” “懂!” “说说?” “东西方建筑各有特色,我认为应该取其长补其短。” 说着,他偷眼看了下蒋青云。 “大胆的说,我不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 “是。东方建筑以木材和砖瓦为主,造型精致优雅,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承重全靠硬木柱子撑!很难建造大型建筑!即使建成,也会面临内部空间狭小低矮,柱子过多的问题。” “继续说。” “两种办法:穹顶和剪力墙。听起来可能有些晦涩,需要我简单介绍一下原理吗?” “不不,一点都不晦涩。”蒋青云抽出佩剑在地上画出简易结构图并讲解。 “哦,我是上帝啊,我认为以阁下的建筑造诣完全可以胜任巴黎科学院的院士。” “哪里哪里。”蒋青云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是想问你会不会督造棱堡?来啊,笔墨伺候。” 士兵抬来桌子和文房四宝。 蒋青云随手画了一个最简单的星堡造型,笑道:“我想你不会拒绝我的,替我督造一处简陋的大型棱堡吧。” “能为阁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南怀仁,你听清楚了!我与教皇虽未谋面,但神交已久。如果我们能够见面,想必会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语言。在惩恶扬善,造福天下,克己复礼方面,我们的思想是一致的。” …… “上~帝~啊~” 南怀仁喜极而泣。 哈利路亚~ 奇迹真的发生了! 蒋青云:“拿出你的真本事,别藏着掖着,让我看到上帝的力量。战争结束之后,你会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包括传教!” “我对上帝发誓,我在会这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一辈子,直到死亡。” “耶稣会都是像你这样意志坚定、学识渊博的人吗? 南怀仁想了想,坚定的摇头。 “阁下,基督教历史悠久,曾长期凌驾于王权之上,但随着发展逐渐走向了堕落,我们曾有过一段很不堪的时期。再后来,我们痛定思痛,内部提纯,外部革新,逐渐恢复,但距离最鼎盛时期还有很远。” “也许,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您说的很有哲理。” 南怀仁很显然听懂了,这叫月满则亏! “我很欣赏你!所以,我将给你透露一些关于帝国的最高机密。” 周围护卫默默远离。 “鞑靼人依靠骏马弯刀短暂征服了这个庞大的帝国,这是一次很典型的野蛮征服文明。我想,你们对此并不陌生。” “是的。” “如今,我改变了这一切,但我的目的不是回到以前的明帝国,我想建立一个新时代。” “众所周知,我是一个很宽容的人,我甚至愿意让反对派进入朝堂,引导他们在既定框架之下用正确的方式与我抗争。” “除了反对派,我还想引入一些外国分子,例如科学家、文学家、贵族、教士等等,届时,众正盈朝,群贤毕至,全世界的精英汇聚一堂,为建设文明而畅所欲言。当然,会有一些不和谐的斗争,辩论、争吵、乃至斗殴。” “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联合帝国!” 蒋青云讲的唾沫横飞,激情四射。 南怀仁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段位高于自己许多的神棍! 但,真动心了~ “阁下,我可以向外界描述您的伟大构想吗?譬如梵蒂冈。” “当然可以!” 蒋青云暗想,传教的最高境界是不发鸡蛋,不用武力,纯粹靠描述美好前景就让你们自动自觉的来了解、来加入。 …… 陕西,西安府。 一处很普通的两进青砖四合院,大门朱漆脱落,墙头瓦片残缺,这里是潼关守备孙思克的宅子。 住着十几口人,略显拥挤。 咚~咚咚~ “谁啊?” 无人回答。 孙思克的妻子很不满地打开门后,瞬间愣住了。 一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对自己颔首微笑,身后停着一辆马车,两辆独轮车,瞧着像是登门送礼的。 “您是?” “我从京城来。” “啊,贵客请进。” 很快,孙思克亲自来了。 “这位大人看着面生,敢问您是哪个衙门的?” “户部衙门。” “可是我没去过京城。” “孙守备可还记得在风陵渡时曾与首辅大人喝过一碗酒?” “记得记得。” “首辅大人一直记得你,所以委托鄙人给您的府上送些年货,这是礼单。” 孙思克颇为震惊,脸庞通红,受宠若惊。 “谢首辅垂爱,可这礼~折煞下官了。” “嫂夫人,请收好。” “哎。” 站在一旁的女人接过礼单,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嚯,山珍海味、南北干货、点心美酒。 “妾身去厨房办几个硬菜,大兄弟一定留下和咱家老孙喝一碗。” “嫂夫人留步。鄙人今晚包下了鸿宾楼宴请西安文武,这是请柬,还请孙兄务必拨冗。” “好好。” 孙思克满口答应。 …… 当晚。 西安府最豪华的鸿宾楼,高朋满座,欢声笑语。 一楼招待夫人和公子们。 二楼招待西安文武,送出请柬51份(全部是三品以下),实到35人,正好坐满四桌。 “诸位,蒋首辅说,他一直挂念着陕甘绿营的弟兄们,但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实在走不开,所以,托付鄙人来西安看望你们。这第一碗,是首辅大人敬诸位,干!” 众人振奋。 “干!” 吼声如雷,瓦片震动。 “第二碗,为孟总督的健康,干!” “第三碗,为诸位的大好前程,干!” 没有文绉绉的酸文,上来就连干三碗,现场气氛直线上升,受宠若惊的众官员敞开腮帮子奋力吃喝。 靠窗的位置布置了一排桌子,上面盖着一层红绸布。 酒过三巡。 有人走到红绸布旁。 “诸位大人,请看~” 红绸坠落,露出了底下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银锭,50两一锭的官银无声地散发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原本喧闹热闹的二楼瞬间鸦雀无声。 330 西北军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银子 “首辅大人说,陕甘贫瘠,弟兄们就靠着那点饷银日子过的紧巴巴的。诸位大人,首辅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啊。” 哗~ 再次沸腾。 在场官阶最低的绿营千总董天宝,索性拎起酒坛。 “谢首辅大人赏赐。” 然后咕嘟咕嘟猛灌自己,一口喝光一坛酒,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首辅大人还说了,驻扎在其他州县的弟兄们如果手头紧也可以来西安行署找我,都是兄弟,不能厚此薄彼。” 散席时~ 按照品级,现场最少的拿了两百两,最多的拿走了八百两。 前来赴宴的夫人公子也收到了一份礼。 夫人们每人一件黄金首饰。 公子们每人一柄镶嵌宝石的短剑。 皆大欢喜! …… 次日。 陕甘总督孟乔芳刚起床就知道了昨天发生的消息,因为一位接到了请柬但未曾赴宴的心腹特意登门告知。 “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下官想着就是请吃个饭,也不好阻拦。结果今天一大早,全城都在传,去鸿宾楼吃饭的军官每个人都收到了首辅赏的几百两银子。” 正说着。 负责监视中枢驻西安行署的人匆匆来报,今天有好几个来西安办事的外地低阶军官去行署领了路费。 “混账!” 孟乔芳气的破口大骂,也不知他骂的混账是蒋青云,还是赴宴的中层军官,还是去西安行署领银子的低阶军官。 当天下午。 陕甘总督府收到了蒋青云派人从岳州送来的亲笔信。 孟兄见字如面: 吴匪势大,我军勇猛,两军鏖战洞庭湖平原,各有损失,战事胶着,无法突破,弟每每思之,夜不能寐。 纵观天下大势,陕甘独木难支,汝绝不能存有坐山观虎斗之心态。 我们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谓合则双赢,斗则双输。 弟当前之最大艰难,唯兵力捉襟见肘,如麾下再添数万虎贲,弟当有九成把握一举击溃当面之吴匪。 思来想去,唯有借兵! 兄若肯将陕甘全部兵马暂归置于我帐下,则大局可定,未来可定。 此外, 兄之长子孟熊臣能力出众,然履历单纯,拟任安徽提督,为接班做准备。 兄之幼弟孟乔美忠勇可嘉,拟任湖南提督。 …… 看完此信,孟乔芳剧烈咳嗽,咳的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半晌~ 他支撑着站起身,望着墙上裱起来挂着的那副字“蒋孟配,天下安”,只觉满满都是讽刺。 “来人,点将!西安所有七品以上文武,全部参加。” “遵命。” 下午。 总督府点兵。 孟乔芳顶盔掼甲,当众询问众人对借兵的看法。 半数支持。 半数反对。 这个结果已经说明了问题,孟乔芳意识到,蒋青云对陕甘军政的渗透远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 最终。 他当堂拍板。 “本督决议,照中枢所请,除边关重镇之外,我陕甘兵马应出尽出。” “召回先前遣散之老兵,一并南下。” “派员至历年民变频繁之区域征募青壮,许诺厚赏,编成营头,一并南下。” “600加急告诉首辅大人,本督尽力聚兵,绝不少于5万。大军过了黄河,一应粮饷皆由中枢支出,此外,如果出征时间超过5个月,陕甘也恐有变。” 众文武齐刷刷拱手。 “遵命。” …… 望着空荡荡的大堂,孟乔芳忍不住轻声感慨:“我西北军什么都好,就是见不得银子!” 孟乔芳是清初少见的军政全才。 他看的很清楚。 如果拒绝借兵,无非两种情况。 一,蒋青云败了,孟氏会被胜利者彻底清算。 二,蒋青云赢了,也会狠狠收拾自己这一房。 自己的胞弟孟乔美在岳州,如果蒋青云支持孟乔美接任自己的总督位置,估计陕甘的阻力很小。 还有,儿子孟熊臣驻扎在四川保宁,蒋青云如果够下作,完全可以行刺杀之事。 考虑到自己已经满足了蒋青云很多次请求,出兵风陵渡,出兵江南,出兵保宁,出兵岳州~ 决策的时候,这些沉没成本都得考虑进去。 还有,见不得银子的这帮军官! 还有,自己年老多病! 这么的因素通盘考虑进去,孟乔芳自认不是蒋青云的对手,只能仰天长叹一声,老子服输!老子认输! …… 陕甘民变甲天下。 无他,唯穷耳。 官府在民变最频繁的几个地区疯狂征兵,许诺每月饷银4两,由总督府出面先支付了第一个月的饷银。 应征者如潮。 4两月饷!从未有过的高价! 于是,潜在的造反乱民大批大批加入绿营,然后编成新兵营。 在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数不清的陕甘汉子一队队的渡过黄河,怀着挣钱的希望走向南方。 岳州。 蒋青云先喜后忧。 喜的是手头兵力充沛,可以尽情施展独门战争艺术,让吴三桂领教一下自己的厉害,双手把爱妾陈圆圆奉上。 忧的是手头兵力太踏马充沛了,饷银支出如流水。 …… 腊月。 岳州府。 气氛紧张,卫兵林立。 这是开战之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根据可靠情报,吴军主要兵力部署大致如下,湖南长沙驻军25000人,常德7000人,宝庆6000人,衡州25000人。江西南康55000人,赣州10000人。云南昆明30000人。此外,还有不低于6万分布在各地的守备军。” “首辅,情报来源可靠吗?” “可靠。吴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不少人翘首待王师呢。” 众人哄笑。 蒋青云也笑了,真不是吹牛,给自己提供情报的人还不少, 在明末清初道德洼地,汉奸这条塞道很卷。 吴三桂麾下有一批辽东老人,这帮人畏旗如虎,抢着跳船,抢着通自己,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把儿子都送来了。 “首辅,先攻哪里?” “常德!” “然后呢?” “围了长沙,但不攻打。”蒋青云指着地图,“我们的第二个目标是醴陵——萍乡,这是湖南和江西之间的唯一通道,堵死它,切断它,然后迅速席卷整个湖南。” “诸位,你们的动作要快,不要怕死人,抚恤银不需要你们掏腰包,我蒋某人砸锅卖铁也给你们凑出来。” “遵命!” 众人齐声响应。 331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 腊月二十五。 常德府在潮水一般的清军进攻下,仅仅坚持了4天就宣告陷落。 王辅臣确实够勇,他亲自督战,可他再勇也抵消不了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 常德守军仅有7000,清军却来了7万。 负责进攻的陕甘绿营一战就伤亡过万,其中半数是从民乱区募集的新兵,许多人甚至还没混上一件像样的军服。 战争,从来都是如此。 蒋青云在伤亡数字后面批复:一应抚恤,着户部照办!着都察院驻陕西各道御史监办! 阵亡抚恤和战伤抚恤,皆沿袭清廷旧规。 清廷从来不当人,唯独在抚恤方面确实做了回人,普通步兵,阵亡抚恤50两,严重战伤抚恤30两,病亡抚恤30两。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 这世上的一切皆有价码,人命也不除外。如果价码合理,一切不道德的行为都不会令当事人愤怒。 …… 7天后。 长沙城外,黑压压的清军赶到。 忙活了4天后,没有攻城,而是四处安置鹿砦、拒马、铁蒺藜,还有挖掘陷马坑。 城墙上。 副将笑道:“看起来清军是想围困?” 王屏藩点头:“长沙倒不怕围困,城里储备物资充足的很,请王辅臣将军来一趟。” “嗻。” 依仗着变态的个人武力从常德府单骑突围的王辅臣也逃进了长沙,他刚进城就被勒令交出兵器。 果然,王辅臣一到就嚷了起来。 “王屏藩,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马鹞子,我也是以防万一,你不要多想。” “你有王爷的手令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 “我是长沙守将,长沙的一草一木都归我节制,也包括你在内。” “早知道我就去宝庆了。” “马鹞子,你跟我说说,清军进攻的常德的手段?” “他们先用炮轰,然后不停堆人,死了再上,上了再死,尸体快堆到城墙一半高,常德就崩了。” “这么激烈?” “哼,清军伤亡估计有一两万人。” “马鹞子,如果我现在让你领兵出城袭击,你愿意吗?” “你把刀还我,我立刻去。” 王屏藩望着跃跃欲试的王辅臣,稍稍放心。 …… 数日后~ 聚集在长沙城下的清军陆续开拔,扫荡周边,拔除驿站,阻塞粮道。 蒋青云没打算硬攻长沙,而是打算把长沙先隔绝起来,派兵切断醴陵——萍乡官道,第二次切断湖南和江西的运输线。 他望着远处巍峨的长沙城百思不得其解,吴三桂怎么不长记忆呢? 想不通,索性不想。 实际原因是,吴三桂对三路进攻路线当中任何一路取得突破都抱有希望,所以,他的兵力被平摊了。 丢了岳州,想严防死守醴陵——萍乡通道就必须布置大量野战兵力,吴军根本拿不出。 …… 醴陵城东。 袁江之畔。 “那个洋毛子弄啥呢?” “修城寨吧?” “啥城池修的这歪歪扭扭的。” 众人嘀嘀咕咕,虽然不懂,但老实照办。 在选址之前,南怀仁在骑兵的护卫下实地勘了察醴陵——萍乡通道的地理状况,并了解到了这处山口的军事防御意义。 他决定设计一座巨型棱堡工事,并将其命名为圣母堡! 相比较于欧洲那些设计精巧、用材考究的同类巨型棱堡,圣母堡从设计到建造都是粗糙的。 高度、厚度明显缩水,角度误差更大。 但无所谓,巨型棱堡防御体系最重要的是纵深。 当敌军突破外层防线后,还有第二层、第三层防线,敌军必须付出巨大的伤亡才能逐一攻克。 …… 南怀仁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就地取材。 “拆了醴陵县城,木料和砖瓦顺江而下运到这里。” “把工程量落实到每个汛,第一个完工的汛每人奖励5两,第二个汛每人奖励4两,第三个汛每人奖励3两。” “拿银子雇佣动员附近百姓,按照工程量结算工钱,日结。” “百姓负责运送材料和挖沟,士兵负责砌墙。” 1500名八旗兵负责外围警戒,4000绿营兵负责建造主堡,另外动员了5000百姓搬运。 5日之后。 王屏藩立即派人向衡州和昆明去信请求援兵,同时派兵出城频频袭扰,双方小规模交锋不断。 …… 正月十四。 “叛军出来了!” 瞭望塔上的哨兵一见吴军出城门就拼命敲锣。 留在城外蹲守的有5000八旗兵和2000新军,闻警之后,骑兵先至,以骑射阻敌。新军后至,以火绳枪轮流射击阻敌。 小股吴军根本讨不到便宜。 王辅臣建议:“索性全军出击,反正八旗兵不多!” “不行,万一长沙有失怎么办?” “半数出击?” 王屏藩觉得有道理,于是点齐10000多兵从各个城门同时出城。 果然~ 清军龟缩进入营寨,以火枪和弓箭拒敌,另以一支3000人左右的骑兵远远策应。 王辅臣: “干脆把城墙的大炮拉下来,今儿破了这个乌龟壳。” “不行!” “我亲自当先锋官。” “长沙守军多是步兵,我担心当我们全力攻营时,那支八旗兵突然冲过来,到时候,咱的军心一乱,所有人都会往城里跑,八旗兵有可能趁乱入城。” “咱几万人被几千人困城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局部服从全局,我已经给王爷去信了,等他调整部署。” “怎么调整?” “无可奉告。” 王辅臣大怒,拂袖而去。 客观地评价,王屏藩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他考虑的很周密,战争是全局一盘棋,长沙需要服从于全局。 蒋青云的战术开始起效果了,八旗兵沿江追击并焚毁了几艘吴军的大船后,吴军运输线再次肠梗阻,大批物资滞留衡州。 …… 昆明。 吴三桂闻讯颇为震惊,甚至有些愤怒。 长沙火器充足,士兵精锐,城墙坚固,守将老辣,你蒋青云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的打长沙? “召夏国相、郭壮图。” 没多久,俩人匆匆进入王府。 “拜见王爷。” “两位贤婿都是自家人,坐,咱们商议一下长沙战事。” 夏国相和郭壮图对视一眼。 郭壮图兴奋的说道:“王爷,就在刚刚,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派人送来书信,表示他愿意为王爷效力。” 332 谋士以身入局 幸福来的太突然! 吴三桂一时间有些懵,他甚至愣了好几秒才接过郭壮图递来的书信。 “王爷,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终于幡然醒悟,他表示愿配合王爷的兵入川,先杀总督李国英,再奇袭汉中。” 吴三桂低头看信~ 看了两遍,他突然抬头。 “夏国相,你为什么不说话?” “王爷,我认为此人不可信。” “哦?” “王爷起兵抗清,兵锋如虹,天下响应者如云,唯独他王进宝迟迟不表态,因为他的绿营提督官职是蒋青云给的。王爷,不如叫他来昆明见您。如果他来了,就说明忠诚,如果他不敢来~” …… 夏国相说的诚恳,吴三桂默默点头。 “郭壮图,你怎么看?” “老夏的话不无道理,王进宝显然是在两边下注,骑墙观望。但是,只要他愿意为王爷出兵,王爷还是要重用他的。毕竟咱们现在是在争夺天下,应该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吴三桂犹豫不决的毛病再次发作,两位贤婿说的都很有道理,该听谁的呢? 夏国相想了想,再次劝谏道。 “王爷,我是这样想的,要么召他来昆明晋见,要么让他先纳投名状。总之,如果王进宝不先做点让我们放心的事情,我部大军绝不能入川。” 吴三桂再次点头。 郭壮图也跟着点头。 于是,翁婿三人形成了集体的决议。 当天,吴三桂的使者飞速离城,走茶马古道入川秘密拜会王进宝。 …… 前线将官的告急信件雪片一般飞向昆明,吴三桂寝食难安,选择困难症再次发作。 爱妾陈圆圆一切如常,轻移莲步,吐气如兰。 “王爷,喝杯莲子茶,降降心火。” “圆圆,我心里烦啊。” “王爷怎么了?” “关于北伐路线,部下们意见相左,他们拿出的几种方案瞧着都有些胜算,但是都没有绝对胜算,我下不定决心啊。” “王爷就按照直觉选呗。” “天下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务必慎之又慎,通盘考虑,反复斟酌,怎么能相信直觉呢?” “妾失言了,王爷勿怪。” “罢了。我今日心情不好,你与我舞一曲。” “王爷稍候,妾去准备一下。” 陈圆圆在舞蹈领域的造诣并不突出,至少不如柳如是,但毕竟是秦淮河卷出来的头牌,所谓的不擅长也只是相对专业人士稍逊色。 一曲罢,吴三桂心中烦闷稍减。 “圆圆,是你编的新舞吗?” “是的,妾和乐师舞女们准备了一个半月,王爷喜欢吗?” “不错,玄妙优美、仙意满满,似有求神拜佛之意,对了,这首新舞叫什么?” “《霓裳羽衣舞》。” 吴三桂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陈圆圆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是哪儿出了问题。 吴三桂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王爷?” “王爷??” 吴三桂走后许久,陈圆圆才猛然反应过来,《霓裳羽衣舞》是玄宗和贵妃的杰作,王爷是嫌弃不吉利吧? 委屈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 王府。 吴三桂脾气越来越大。 “反了,反了,刘玄初这个混账,本王就不该让他去江西。” 众人面面相觑。 地上躺着一份皱巴巴的信。 夏国相捡起,脸色瞬间变了。 ~臣马宝、刘玄初泣血上奏,清军长驱直入,我军中路危急,纵观如今局势,或有首尾不得相连,东西不得连通之忧患。 若湖南失陷,清军饮马衡州,纵然臣等浴血突破九江,剑指江南,亦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败亡只在时间。 战略失策,无从弥补。 时间紧急,驿传费时。 故而,臣等为王爷之千秋大业计,决定放弃围攻九江,集中江西全部兵力回撤长沙,与敌决战。 决战,无可避免。 胜,则王爷问鼎中原。 败,则上下同焚。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罪责,臣等战后甘愿受罚。 如今之计,王爷务必放弃一切幻想,务必放弃一切顾虑,集中一切兵力,孤注一掷,不留退路。 皇位之争,历来如此。 如有可能,王爷当拉拢一切可拉拢之势力,无论如何,长沙大决战无可避免,兵多一人,则胜算稍增一分。 …… “刘玄初!” 吴三桂反复念叨这个名字,恨意满满。 他怎么也没想到,文质彬彬的谋士刘玄初居然浑身是胆,真该送他一个外号,四川小子龙。 他哪是劝谏,分明是威胁嘛。 他那些话更是跋扈到了极致,什么叫王爷你务必放弃一切幻想,务必放弃一切顾虑?? 指着秃子骂和尚,骂本王优柔寡断,骂本王谨慎有余,骂本王战略眼光有问题。 众人望着表情痛苦的平西王,集体保持了沉默。 有不少人内心暗自钦佩刘玄初,决定打了胜仗之后一定要为刘玄初和马宝求情,无论如何,不能让王爷杀了他俩。 人人心里有杆秤~ 平西王嘛,小事果断,大事寡断,人送外号云南小袁绍。 …… 许久之后。 吴三桂自己开口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唯今之计,将错就错,昭告三军,全体准备,拔营北上,拼死一战。” “万岁~” 吴应麟带头高呼,所有人跟着山呼万岁。 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吴三桂心中愤懑稍减,受挫的自尊心稍加修复。 突然~ 下午,四川方面来人了。 “拜见王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勇?” “是。” “你怎么来了?” “奉提督之令,特来禀告王爷一桩天大的秘密。” “是吗?” “请王爷屏退左右。” 吴三桂点头,护卫立即退下,众心腹在场。 张勇深吸一口气。 “王爷,陕甘已无一兵一卒,此乃千载良机!” 吴三桂吓的蹦了起来。 “张勇,你快说!” “陕甘总督孟乔芳应蒋首辅所请,将麾下兵力全部抽调南下。偌大的陕甘已无一兵一卒。王爷当派遣帐下全部精锐骑兵,火速入川,入陕甘,然后奇袭京城,建立不世伟业。” “王进宝为何不来?” “李国英一直盯着他,不好糊弄,如果他擅自离开成都,李国英就会警惕了。” “你的情报从哪儿来?” “孟乔芳之子孟熊臣现带兵驻守四川保宁,他愿做我们的内应。” “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做赵德芳、赵德昭!” 333 毫无人君之姿~ ~ 一问一答,逻辑自洽。 吴三桂再次陷入了无限的纠结当中。 张勇拱手道: “提督大人说,当战局胶着时,就看谁敢孤注一掷了,不知王爷可敢效昔日成祖皇帝靖难先例?” 一旁的郭壮图察言观色,咳嗽两声。 “张勇,你赶路辛苦了,走,咱哥俩喝一杯。” 郭壮图揽着张勇的肩膀离开了,俩人原本就有些故交,但更主要的目的是给吴三桂留出足够的时间思虑。 兹事体大,王爷肯定纠结。 赵子龙浑身是胆,平西王浑身是纠结。 然而,这一次,他猜错了。 吴三桂居然对这个疯狂的计划心动不已。 紫禁城:来啊~平西王~ 这种诱惑谁受得了? …… 吴三桂收敛心神:“诸位,怎么看?” 夏国相:“这个计划风险大,收益大,但我还是那句话,四川绿营提督王进宝必须先纳投名状,砍下李国英的首级。否则,我们绝不派兵入川。” 张国柱:“我倒是愿意试试。” 谭洪:“一旦入川,就进入人家的地盘了。我认为可以派一支偏师,投入主力太过冒险。” …… 讨论了半个时辰,无果。 虽然部下们几乎无人完全赞同,但吴三桂本人还是对这个“成祖爷成功过的方案”心动不已。 他满脑子都是关宁铁骑兵临城下,京城不战而降,然后顺治自挂东南枝、蒋青云跳水自尽的画面。 清成祖? 啊,好像不大好听。 周太祖! 好听。 他甚至自我安慰,即使无法夺取京城,夺取了四川,夺取了陕甘也是巨大的收获,至少半壁江山到手了。 许多的不利因素被他自动美化、自动屏蔽了。 人,一旦被冒险主义上头了就是这样! 实际上,冒险主义和投降主义的内核是高度一致的——不劳而获,或者说,少劳多获。 能够治愈冒险主义的唯一药物是——时间。 时间能让人冷静,时间能让人理智。 遗憾的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长沙军情如火! 无论自己去不去,大决战都会发生! …… 当天。 即将出城7000吴军骑兵突然收到命令:暂缓开拔,等待王命。 这让夏国相忧心忡忡。 他深夜登门,试图劝谏。 “王爷,我反对川陕迂回奔袭的计划。您知道的,我一直是坚持先取江西,后取江南的。如今刘玄初和马宝擅自行动,为了大局,我们索性就专心准备长沙会战。”” 吴三桂望着月色,许久憋出一句。 “天赐良机,错过了,我怕我后悔一辈子呀。” “王爷??”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听我讲,我是这样想的,先派一支先锋入川,如果一切正常,我就把手里的骑兵全派进去,先杀了李国英,然后按计划行事,能占地盘就多占地盘。如果能一举靖难成功,天下百姓从此安享太平,我们也是大功一件嘛。” “王爷,不能赌啊。” “我想了想,刘玄初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帝王之争,历来如此,争夺天下是一件充满风险的事情,我们不能指望十拿九稳。” “王爷!!”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 次日。 张国柱率领的500名吴军率先北上,向川南进发。 3日后~ 郭壮图率7000骑兵北上,一路缓行,和张国柱保持了断断续续的联系。 原本熙熙攘攘的昆明城变的空空荡荡,吴三桂集团从王府到各级官署全部北上,准备同时开启两场“孤注一掷”的战争。 正月二十九。 吴三桂离开昆明的那一天,恰逢天降大雨。 他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模糊的城门楼子,心中默念:待我再次归来,要么是九五之尊,要么是马革裹尸。 “王爷?” 陈圆圆掀开车帘喊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说明吴三桂还很生气那曲《霓裳羽衣舞》。 在过去的这一年里。 先是从昆明搬到长沙。 然后,从长沙搬回昆明。 如今,又从昆明搬去长沙。 长路漫漫,苦不堪言。 对于陈圆圆这种上了年龄的老娇花来说,即使坐在马车里长途旅行也不是好差事,颠簸、嘈杂,让人苦不堪言。 …… 当队伍行进至柳州府,吴三桂下令稍做休整,同时派员进山联络永历帝求封。 随着时间的推移,吴三桂脑袋里的冒险主义逐步消退,保守主义再次上头。 女婿郭壮图连续9天不曾传来最新消息,入川顺利否?那7000骑兵可是自己做军阀的家底子。 万一,万一,万一那可怎么办啊? 吴三桂很想找女婿夏国相前来商议,但又拉不下那张老脸。 当初。 义正言辞。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现在,简直啪啪打脸。 …… 萨特曾经说过: 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绝对不可以在忠诚的下属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更加不可以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吴三桂不懂哲学,他反复思虑,躁动不安。 柳州府衙。 后堂。 因路程颠簸而身材清减的陈圆圆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王爷?您怎么了?” “我心里烦的很。” “是前线不顺利吗?” “圆圆啊,你不懂,五个省、十八万大军如今都压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压力之大,非旁人所能理解。” “王爷,坐下吧。” 吴三桂的光头,开始接受来自身后的温柔按压。 慢慢的,焦虑略有减少。 “王爷您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老天爷一定会眷顾你的。” “是啊,如今天下能够挑起反清复明重担的只有我一人,我就是大明,大明就是我。老天爷倘或没有瞎眼,他都不敢让我输。” “王爷,谁的兵多?” “我方18万,对面有8万。” “那我们赢定了啊。” “我还是放心不下。” “王爷在担心什么?” 吴三桂心防大减,随口就说出来了。 “郭壮图带着我的老底子部队去了四川。马宝这个混账擅自后撤寻求决战,搞的我很被动。我本来是不想决战的!我这个人天性谨慎,不喜欢赌博!” …… 陈圆圆心里一惊,表面如常。 “三郎,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圆圆~” “三郎~” 俩人紧紧搂在一起。 陈圆圆一边配合着表演霸王别姬的神情,一边对这个曾经仰慕过的男人产生了极大的鄙视。 18万对8万! 明明优势在我,却吓的像狗一样。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此獠软塌塌的,并非英雄好汉,毫无人君之姿! …… 半柱香后,吴三桂略感欣慰地走了。 留下陈圆圆盯着房梁默默发呆。 细细想来,她发现这个男人的性格缺陷太多~例如,毫无长期规划,毫无长久决心,毫无澎湃自信。 当初主要是看中他前途光明,人还年轻。 现在他人也不年轻了,前途瞧着也不是很光明,这以后的日子可咋办哟? 334 阿克琉斯之踵~ ~ 广西思恩府。 崇山峻岭,连绵不绝,历来是中原王朝和地方土司激烈争夺的前线,王守仁也曾在此大放异彩。 如今,是大明流亡朝廷的栖息地。 在八峰山附近,聚集着皇族、文武官员、士兵共计5000余人。 大明的旗帜在山顶迎风飘扬。 山脚下,众人正在互相谦让。 “晋王请~” “谭巡抚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 吴三桂的全权特使兼心腹重臣谭洪身穿大明文官服饰,一路有说有笑,直到进入永历帝所在的行宫。 …… 如今是冬季。 永历帝暂时搬出了简陋的夏季行宫,搬进了山顶城防的原岑氏土司行宫。 “臣,谭洪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赐座。” “谢吾皇。” 这是谭洪第一次得见真颜,永历帝清瘦、麻木、茫然、还略带一丝疲惫。 “陛下可好?” “平西王上次雪中送炭,支援了一批粮食布匹军械盐巴,极大的改善了行在的状况,朕很是感激。” “王爷说,这些都是应该的。” “平西王现在?” “王爷准备与清军决战于长沙,以雷霆之势消灭清军,把陛下送进紫禁城,光复大明,光复天下。” “好,好啊,平西王真乃忠臣也。” 永历帝激动的站起身,来回踱步,脸皮泛红。 “爱卿。” “陛下?” “朕能做些什么?” “反清复明的大业前途光明,但脚下艰难。王爷常说,名不正言不顺,他很想联合天下各部抗清义士,奈何那些人~” “朕明白了,朕封平西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太子太傅,平西王所至,如朕亲临。” “谢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 “能否将陛下之女下嫁平西王世子?” “逃亡艰险,朕的子女夭折许多,尚且在世的女儿最大的才6岁。” “无妨,主要是彰显陛下对平西王的信任。” “好吧,准了。” “谢陛下,臣还有一请。” “请讲?” “可否派晋王殿下亲率一军出山,襄助王爷?” 永历帝可怜巴巴的望向李定国,眼神里充满祈求,李定国心里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 每一个英雄都有阿克琉斯之踵~ …… 当晚。 李定国、兀儿特设宴招待谭洪。 “晋王殿下,下官敬你。” “谭大人是贵客,应当本王敬你。” “不!殿下阵斩尼堪,给予了不可一世的八旗兵沉重打击,凭借这份功劳,日后必能青史留名,万古流芳。这碗,下官敬你。” 谭洪表情肃穆。 李定国微微动容。 “谭大人,本王对外面的战局不是很了解,可否?” “啊,乐意效劳。” 谭洪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快速勾勒出当前的战局,但隐瞒了马宝独走和郭壮图奔袭的事实。 “晋王殿下怎么看?” “好!” “怎么个好法?” 李定国的眼睛里流露出赞赏。 “平西王的战略是正确的,湖南不能丢,长沙不能丢,这一仗不得不打,暂时放弃江西是对的。” “殿下也这么认为?” “是,若湖南失江西必不可保。湖南是战局的关键,平西王将云南的人力物力全部抽调去填湖南,很有魄力。” “英雄惜英雄,王爷若知殿下如此赞赏他的战略一定会很欣慰的。” 谭洪装作大喜,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也许,马宝和刘玄初才是此役最大的功臣,湖南真的丢不起。 …… 俗话说,名正才能言顺。 永历帝从法理上确认了吴三桂的正统地位。 吴三桂投桃报李,再次派人送来了大量的粮食、布匹、盐巴、药材、瓷器、铁锅、乃至军械。 同时,布置在附近的一支辫子军悄悄撤出。 如果永历帝不识抬举,吴三桂准备派这支精兵奇袭八峰山,以清军的名义彻底摧毁明廷最后的血脉。 然后全军为永历戴孝,长沙决战。 八峰山会面,皆大欢喜。 只有辽国公兀儿特很是不满,找上了李定国。 “晋王,你真的要和吴三桂并肩作战?” “国公,只要为了大明好,我什么都愿意做。况且陛下有旨,我不好不遵。” “吴三桂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不待李定国开口,兀儿特自顾自的开始描述人物画像。 “一片石大战之前,摄政王说,要特别提防吴三桂,必须看到他的关宁军和闯军厮杀的分不开,才能出兵。否则,就连他一起打。吴三桂他就是一个没有底线没有道德的军阀,晋王,你不能和他并肩作战。” “我知道,可他现在确实在抗击清军,在为大明流血。” “哈,为大明流血?当初,是谁打开了山海关?是他吴!三!桂!” 兀儿特说完,扭头就走,在八峰山腰一处哨所,他找到了李定国的大儿子李溥兴。 “叔,你怎么来了?” “我有一桩事需要你配合。” “什么事?” “这件事如果做成了,对大明有很大裨益,但罪名需要你我承担,为了大明,你愿意吗?” “叔,你说吧,我愿意。” “你先对天发誓。” 李溥兴不假思索,当场发下了毒誓。 …… 被大明皇帝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奉旨节制一切抗清军民的吴三桂终于长舒一口气,派悍将高得捷率先锋快速北上。 从昆明到衡州。 车辚辚,马萧萧。 吴三桂集团的人员、物资形成了一条滚滚长龙,箭头指向长沙。 柳州府。 “夫人,您亲戚求见。” “进来吧。” 所谓亲戚,其实是在陈圆圆和柳如是之间来回奔走的信差,手持陈圆圆给他的腰牌,亦可随意出入吴军大营。 陈圆圆接过信,一番浏览,突然心脏砰砰乱跳。 信里内容很正常,老调重弹,还是组建所谓的联合帝国,共同掌权,继往开来的设想。 “劳烦夫人,无论如何,还请王爷回个信。” 突然间,陈圆圆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不露声色的瞅了眼站在旁边的贴身丫鬟。 “去,拿些银子。” “是。” 丫鬟走开的短暂时间里。 “信使,你听好了,王爷很忙,我亲自写信,你马上拿走,这份信的内容很重要,你一定要亲自送到首辅大人手里。” 信使愕然抬头,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 随即拱手: “夫人放心,小人一定做到。” 335 当精锐吴军迎头撞上棱堡! 吴楚通衢,湘赣官道。 一座建造设计都很粗糙但层层迭迭的的圣母堡牢牢堵住了两省之间唯一适合大军通行的陆上道路。 堡垒外侧,吴军尸横遍野。 第一道防御线和第二道防御线之间也有不少吴军士兵的尸体。 妄图撤回长沙进行决战的马宝所部,被圣母堡死死拦住了去路,连攻三次,伤亡惨重。 马宝果断决定等待大炮。 …… 2天后,大炮就位。 十几门沉重的西式大炮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弟兄们,命中一发炮弹,赏银1两。” “嗻。” 炮手们拿出了毕生所学的本事。 刘玄初紧张的注视着炮弹的落点,一大半炮弹落空了,这很正常,百发百中,那是神仙。 镜头里~ 一枚炮弹堪堪命中了城堡的棱形突出部,溅起一些土块,仅此而已,土垒墙安然无恙。 又一枚炮弹命中了城墙,然后就被滑开了。 刘玄初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马宝将军,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踏马哪儿知道啊?” 没一会,炮队千总一脸死灰的跑过来。 “将军,对面有鬼啊。” …… 三道防御线,每道之间都有壕沟。 主堡之上,守将孟乔美放声大笑。 “好,好东西,洋人还是有好东西的。等打完仗,本官一定要替那个洋人请功。” 周围,陕甘绿营兵哈哈大笑。 区区4000守军,装备了2000杆火绳枪,1000副弓弩,100架长杆三眼铳,20门虎蹲炮,10门弗朗机,4门红衣大炮,刀枪矛无算。 本以为是蒋首辅安排的硬骨头,结果却是块肥肉。 …… “胡国柱,大炮靠不住,你给我带5000人进攻。” “嗻。” 胡国柱身披三层重甲,跟随方阵前移。 从空中俯瞰,一个个黑压压的方阵缓慢靠近棱堡,云梯兵、大盾兵、弓箭手、火枪手、刀矛手,颇有层次。 马宝所率吴军皆是精锐。 大盾如墙,缓缓推进。 当进入棱堡第一道防御线30丈时,枪声响起。 当进入棱堡第一道防御线20丈时,箭矢从天而降。 当梯子架上,士兵们开始蚁附攻城时,所有人恨不得背后长眼睛,来自背后的枪子和箭矢命中率奇高。 “弓箭手,掩护。” 在胡国柱的指挥下,大批弓箭手集结,用箭雨覆盖第一道防御墙。 “撤~” 第一道防御墙的绿营兵迅速后撤,沿着运兵通道快速进入第二道防御工事。 …… 吴军士兵涌过第一道防线,然后就面临尴尬局面。 所有的城墙都是单面防御,对敌那一面有垛口,对内那一面空空荡荡。 据守城墙,无遮无挡。 那就只能继续往里面进攻,一大群士兵沿着运兵通道追击,然后就看到火光一闪,一门虎蹲炮发威了。 霰弹覆盖了通道,惨不忍睹。 吴军决定不走捷径,走开阔地,翻越壕沟,踢开铁蒺藜,在第二道防御墙的箭矢枪子的射杀下,逐渐消亡。 三角堡更要命。 几乎是无死角的火力覆盖。 胡国柱举着盾,目眦欲裂,心痛不已。 “怎么办?” “攻,继续攻。告诉马宝将军,增兵吧。” “嗻。” 胡国柱是对的,如果这会放弃,就等于白死了1000多人,必须咬牙坚持进攻,绝不能半途而废。 …… “弟兄们,随我进攻!” 马宝挥舞长枪,亲自上阵,激励士气,黑压压的士兵跟着他的大纛冲向圣母堡,冲进第一道防御墙。 梯子也运进去了。 士兵们开始攀爬第二道防御墙,熟悉的后背中弹,熟悉的死法。 很快,第二道防御墙下堆满了尸体。 很快,第二道防御墙守军集体后撤,放弃了阵地。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套路没有一丁点变化。 第二道防御墙还是没处可躲,士兵们只能继续往里面冲,运兵通道还是熟悉的一炮淋头。 越往里攻,兵力就越密集,火力就越密集。 高耸的主堡火光闪闪,第三道防御线任凭吴军怎么凶狠也啃不动。 马宝望着惨烈的攻城现场,感觉自己的血液要凝固了。 突然~ 一枪命中他的铁盔,马宝应声倒地。 “将军?” 一群护卫连忙用身体护住马宝。 马宝很是狼狈,他的额头被枪子带走了一块肉,血流如注,虽然死不了,但也算伤的不轻。 护卫一边给他包扎一边问道:“将军,撤吗?” “不许撤,坚持进攻,一定要拿下乌龟壳。” 斜后方,一处三角堡。 一名火枪手对同伴狂笑:“额打死了一个戴金盔的大官。” “你狗日的赚了。” 众人居高临下,不断开枪,很快,狭窄的三角堡内硝烟呛鼻。 ……… 主堡。 同时也是火药库的储藏地。 环形建筑四周布满射击孔。 士兵来回穿梭,各司其职。 枪炮的轰鸣声一刻不停,各式火绳枪居高临下,欢快地收割着人命。 棱堡——17世纪最佳火器使用场景。 孟乔美望着墙壁上,南怀仁亲手刻下的一处十字架图形。 “上帝,虽然我没见过你,但如果你能保佑我接班陕甘总督,我对天发誓,我这辈子谁也不信,就信你。” 中式拜佛就是这样,我不管你是什么神,我只问你灵不灵? 关键的事情上只要你灵一次,我这辈子就信你了。 虔诚吗? 似乎不虔诚,又似乎很虔诚。 …… 激烈的两刻钟过去了。 惨烈的伤亡击溃了所有人的信心,吴军开始溃逃。 从几百人到上千人。 所有人都丧失了攻克这座神奇城堡的信心。 圣母堡宛如一个巨大的刺猬,扎的吴军这条疯狗鲜血淋漓,痛苦不堪,最终夹着尾巴逃跑了。 马宝也在护卫的保护下,狼狈往外逃。 身后,枪炮齐鸣,似是欢送。 头顶枪箭矢子嗖嗖飞。 周围全是自己人的尸体,密密麻麻,惨不忍睹。 三角堡的枪手畅快的收割着生命,无需瞄准,底下全是人头,肆意射杀,吴军抱头鼠窜。 刘玄初面如死灰,望着血淋淋的马宝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败了! 败的一塌糊涂,军心尽丧。 收拢残兵,粗粗清点,预计伤亡超过了5000,再加上之前几次进攻,总伤亡超过了8000. 对于一支五万人的大军来说,伤筋动骨了。 更有噩耗传来。 “报~胡国柱将军阵亡。” “什么时候?” “攻击第三道墙的时候,清军突然发来一炮,他的盔甲都被打穿了,肯定是死了。” 336 出发点是好的,但执行坏了 吴军军心低落到了极点。 大营帅帐。 刘玄初一脸死灰,反复擦拭自己的佩剑,独走是他提议的,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实在是无脸去见王爷。 “怎么办?” “王爷那边,我会以死谢罪的。放弃江西是我怂恿的,我会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死不死的先放一边,现在的关键是怎么攻下这个古怪的城堡。” “攻的下吗?” 马宝摇头。 “可是王爷的大军应该快到了,咱们~” 两人黯然。 突然,有部将匆匆入帐。 “报~有八旗兵来袭。” 马宝连忙冲出大帐,爬上营中的瞭望塔,只见远处尘土飞扬,至少上千骑呼啸而来,四处驱逐己方警戒侦骑。 己方步兵迅速结阵。 骑兵没有死啃方阵,呼啸而去,在远处监视。 骑兵的介入,意味着己方的围困企图化为泡影。 …… 联合帝国南征军大营。 蒋青云狂喜,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好,好啊。南神父,你干的不错,充分体现了一位耶稣会弟子应有的科学水准,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上帝的光辉。” “首辅阁下,我想去炮队再检查一下轻型野战炮的使用情况。” “辛苦了,去吧。” 小神棍被大神棍激励的满脸通红。 待南怀仁出了大帐,蒋青云略一思索,计上心头。 “来人。” “末将在。” “昭告天下,朝廷封马宝为安徽巡抚,封刘玄初为安徽布政使,封王辅臣为湖北巡抚,一定要把消息尽量的散布出去。” “遵命。” 长沙城。 北城守军望着一名骑士狂奔而来,然后将箭矢射上城头,拔下一看,上面裹着一张窄窄的纸条,纸条上写着:王辅臣若降,可为湖北巡抚。 守军面面相觑。 “王辅臣将军,首辅对你的承诺,一百年不变。” “诏书在此。” 骑士连续喊了三声后,将一卷明黄圣旨挂在附近的鹿砦上,然后扬长而去。 离谱吗? 合理吗? 粗糙吗? 有用就行了。 小蒋这个人就喜欢把所有人害怕但是又不敢讲出来的事情放到台面上,然后大声吆喝,反复剖析,直到听众受不了,拔刀互砍。 …… 吴军大营。 一队八旗兵呼啸而至,隔着老远集体抛射,一排箭矢插在地面,绑在箭杆上的黄丝在风中瑟瑟飘扬。 “首辅有令,马宝将军忠勇有加,可封安徽巡抚。” 一名在栅栏后据守的弩手望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和身边同伴嘀咕:“他们在喊啥?” “好像是劝降吧。” 没一会,几名军官骑马出营取回所有箭矢。 大帐内。 “封我为安徽布政使,封你为安徽巡抚?” 马宝和刘玄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一感觉,这也太荒唐了吧?第二感觉,坏了。 刘玄初把旨意一摔。 “老马,他这是挑拨离间。” “我知道,太离谱了,王爷不会信的。” “老马,未必啊。” 帐内突然安静,马宝不可思议的望着刘玄初。 “老马,你想啊,我们违抗军令在前,决战失期在后,怎么看,我们都不像是好人,倒像是收了北边的黑钱,替北边在办事。” 瞬间,马宝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是啊! 违抗军令,放弃江西,擅自行动,强行绑架,把己方所有主力都忽悠到了长沙,结果,快要决战了,自己却没到。 刘玄初仿佛看穿了马宝的心思,还幽幽来了句。 “我们还葬送了王爷的女婿。” 马宝瞬间汗毛竖起。 “怎么办啊?” “我现在立即给王爷去信解释,但解释是苍白的,我们还需要用实际行动证明我们的忠诚。” “什么实际行动?” “分兵,翻越罗霄山脉和王爷的大军汇合。” 次日。 马宝下令分出3000名士兵,不携带任何辎重,轻装翻越罗霄山脉,彰显忠诚。 …… 衡州府。 物资堆积如山,士兵猬集如云。 这里既是吴军的后勤转运枢纽,更是大军的中转站,目前已集结野战兵力8万,守备兵力5万,另有文武官佐超3000。 随行家眷2万。 吴三桂和陈圆圆一番缱绻,妄图通过周礼释放决战前的压力。 陈圆圆何等人精,她通过动作的力度清晰地感觉到了这个男人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恐惧和焦虑。 秦淮河的女人一生都是敏感的,不安的。 “王爷,怎么了?” “没事,形势一片大好,我军必赢,大赢。” “恭喜王爷。” 陈圆圆的心沉到了谷底,坏了,这船要沉了,得考虑跳船了,如果自己现在是20岁,跳船轻轻松松,换条船就像喝杯水一样简单。 可自己已经40了,堪忧啊。 比年龄更可怕的是,对面船上有同行,同行最懂同行,同行最恨同行,柳如是不会让自己上船的。 …… “爱妃,你在想什么?” 陈圆圆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紧急军报。” 来人居然是把兄弟李本深。 吴三桂迅速冲到门口,接过来自萍乡马宝的紧急军报,看完内容,他感觉天都塌了。 心神不宁的陈圆圆望着吴三桂的脸变成猪肝色,紧接着一连串粗言秽语。 “混账王八蛋,千刀万剐的刘玄初,杀千刀的马宝,我要一刀刀剁了他们。” “王爷,冷静。” 李本深不顾尊卑的上前一步,用力攥住吴三桂胳膊。 俩男人对视。 吴三桂不由自主的 “王爷,兹事体大,速拿决定。” “你说怎么办?” “我们还有十几万兵,即使马宝不来,也有一战之力。王爷,请你冷静,十几万大军需要你。” “好,好啊。” 吴三桂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本王还有十几万大军,军械粮草充足,本王信心很足,本王手握胜券,本王逐鹿中原。” “王爷,我认为马宝可信。” “你怎么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他强行绑架了本王的意志,本王本来不想决战的!至少不是现在!” “王爷,事到如今,不如下令让马宝率领大军翻越罗霄山脉,如果他是忠诚的,他就会听令。” “辎重大炮怎么办?” “统统丢弃。马宝统率的是我军的步卒精锐,军械不重要,只要这些老兵能回来就好,我们储存在衡州的军械完全可以再武装5万士兵。” “行,就听你的。” 吴三桂匆匆回屋,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开始写回信。 337 小蒋的劝降话术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 双方在整个湖南集结了超过30万大军,目前来看,吴三桂的纸面兵力是蒋青云的双倍,但仍存在很大变数。 众所周知,明末清初的战争不到最后一刻都很难区分敌军和友军。 “首辅,陈圆圆的信。” 周仓心里对首辅佩服的五体投地,能让敌酋豢养多年的爱妾自愿提供情报,这种能力已经没法用文字形容了。 信笺很精致。 清晰的梅花暗纹,彰显了主人傲雪的品格。 若有若无的幽香,彰显了主人优雅的品味。 署名处干涸的泪痕,彰显了主人的迷茫、无助,弱小、害怕。 内容更是好看,既有自己想知道的情报,又暗含自荐枕席之意,还暗搓搓的踩了柳如是。 好一封色香味俱全的投名状~ 正所谓:平静的窑子里养不出瑰宝女人,还得是秦淮河这种顶级修罗场啊,个个都是瑰宝。 蒋青云浏览完毕,随手丢入火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惜啊,吾未曾赶上那个礼崩乐坏的大时代,八艳凋零,索然无味,遗憾的紧啊。” “周仓。” “末将在。” “派人给王辅臣、马宝、刘玄初送官袍、官印、委任状。沿途要吹吹打打,越高调越好,要人尽皆知。” “遵命。” …… 过了几天。 蒋青云亲自接见了一批吴军俘虏军官,甚至给他们倒茶。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当今内阁首辅,我姓蒋。” “诸位弟兄回去之后,务必转告马宝、刘玄初、王辅臣,本相求贤若渴,他们三位跟着吴三桂是没有前途的。” “及时认清形势,朝廷将不吝官爵,他们做了封疆大吏,你们这些曾经的下属也好跟着沾光不是,知府,知州,知县伍的,人人都有。做官,还是得做文官啊,不用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油水还大。” “你们回去以后,把本相的意思和军中其他弟兄都好好讲讲,让弟兄们出面劝劝他们三个人,别犟了,当兵吃粮不就是为了拼一个好前程嘛。只有报效朝廷,才能前程似锦。” 众俘虏感激涕零,不住地磕头。 他们被首辅的话深深感动,只恨自己官阶太低,没有资格当场拜义父。 蒋青云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挨个将这些军官扶起,一一询问其名字、官职,然后令人准备酒水。 “诸位,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干了。” “谢首辅。” 众俘虏离开大营时,眼里皆有光。 …… 长沙城,撤围已有数日。 王屏藩仍旧不敢大意,下令士卒每日小心提防,日夜巡逻,绝不敢松懈。 但往往祸起萧墙,来自内部的背叛最为可怕。 城中,一处士绅宅子。 被蒋青云亲自释放的三名俘虏军官入城后,就忙着四处打听,终于找上了旧主王辅臣的住处。 “首辅大人真的是一片好心,大哥你可得接受啊。” “是啊,首辅那番话真的是掏心掏肺,当时我都要听哭了。” “大哥,您要是做了封疆大吏,咱兄弟都跟着沾光,就算是为了兄弟们,你也得弃暗投明啊。” 王辅臣本就是不忠不义之徒,如今形势逼人,心里早就有了些许改换门庭的冲动。 奈何人在屋檐下,一时间还得装忠臣良将。 “你们小声点,外面的兵是王屏藩派来监视我的。长沙是别人的地盘,咱弟兄掀不起大浪,再忍忍,再看看。” 话说到了这份上,众人点头如捣蒜。 不是不降,是晚点降。不是不降,是缓缓降。眼看着一场大富贵就在眼前,众人心情激荡。 …… 四川,泸州。 茶马古道。 川藏第一要道,周边山势险峻,稍缓处可容三匹骡马同行,险峻处仅容一人牵马缓行。 郭壮图望着脚下湍急的河流,心中隐隐不安。 “这是什么河?” “赤水河。” “为何叫赤水河?我看河水挺清澈的。” “一下雨,河水血红血红的,所以得名赤水河。” “是吗?” “哈哈哈哈,瞧你吓的,这条河的两岸都是红土,下雨的时候,红土被冲入河道,河水看起来就是血红的。” 郭壮图也跟着哈哈大笑,此时,山道两侧的松树林被笼罩在雾气中,简直就是天然的伏击点。 但没人紧张。 7000大军自从踏上茶马古道,一路走的都是这种适合伏击的环境,紧张的神经早就麻木了。 又走了半里,郭壮图截住两名心腹,低声道:“你们俩务必看住张勇,一刻都不许离开,如果发现他使诈,就杀了他。” “嗻。” …… “开饭了。” 士兵们如释重负,将各自的马匹拴住,然后三五成群的坐在路边啃食干粮,喝些热水。 前锋和后卫拉了几十里。 这种环境一旦遭遇伏击,简直是为将者的噩梦。 郭壮图是吴三桂的三个女婿里头最为谨慎的一个人,他一边喝茶一边琢磨着什么地方可能有埋伏。 “你们几个,去这里探路,到时候在这汇合。” “嗻。” 十几名士兵匆匆离开。 坐在一边的张勇安之若素。 “老郭,打下成都,我请你喝酒。” “听说成都城里大白天就有老虎逛街?” “有,不止是成都,整个四川到处都有老虎。前些年打仗死的人太多了,老虎吃尸体都吃红眼了。” 郭壮图啃着干饼子,喝着热汤,突然冒出一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孰苦?” “对于我们这些武人来说,乱世挺好,至少,咱们自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等灭了李国英,我俩去猎张虎皮当褥子?” “好啊。” …… “上路喽!” 尖兵一声吆喝,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即起身各自收拾行李,百余息后,队伍就动了起来。 不过,等20里外的后卫动起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 越往前走,山路越发险峻。 宽度仅容一人勉强通行。 突然,队伍里一匹战马挣脱缰绳,发疯般向前狂奔,众目睽睽之下,冲下山崖,坠入了赤水河。 “蛇。” “有蛇。” 士兵们刀枪齐上,很快打死了十几条蛇。 郭壮图望着这些令人的厌恶的玩意,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没什么奇怪的,赤水河附近的蛇多。” 队伍继续前行。 抵达渡口处。 天空突然响起了闷雷,闪电随之划破夜空。 “坏了,要下雨了。” “张勇,附近有镇子吗?” “有,河对岸两里外有个镇子,镇子里的酒不错。老郭,咱俩先渡河吧?” “不急,让弟兄们先过。” 郭壮图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此时~ 第一批渡过赤水河的骑兵分散控制了周边的多处制高点,挥舞着手里的小红旗示意一切正常,可以继续渡河。 338 葬身赤水河 赤水河并不宽,但水流湍急、 天边一声闷雷之后,大颗大颗的雨点骤然落下。 “下雨了。” “下雨喽。” 士兵们纷纷入帐,渡船也暂时停在了岸边,郭壮图望着乱糟糟的现场皱起了眉头。 “只有三艘船吗?这要渡到猴年马月?” “明儿上游还有十几艘渡船过来,顺便送给养。老郭,今儿雨大,回去吧,咱哥俩整点吃的喝的,摆摆龙门阵?” “行啊。” 郭壮图瞅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河水,果然,血红的河水沿着河道汹涌直下。 啊~ 赤水河! …… 郭壮图和张勇躲在行军毡帐内,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喝着小酒,佐酒之菜也不过油炸花生米、熏肉、咸鱼罢了。 俩人边喝酒边聊这场战争。 “我其实挺想不通的,大明怎么就丢掉了江山?” “做了王爷的乘龙快婿,眼光就是不一样啊。” “我和你说认真的。” “为什么?” “二五仔太多。” 张勇没有接话,因为二五仔这个概念可以囊括如今天下7成的大人物。 郭壮图也意识到自己酒醉失言,叹了一口气,站起身。 “我去巡视一下哨位,你自己喝着。” “好。” 郭壮图一路上的戒备心很强,他毫不掩饰,张勇也心知肚明,在两家联手攻入成都杀掉总督李国英之前,两家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信任。 夜雨淅淅沥沥,潮湿异常。 一夜无事。 除了战马不安的嘶鸣,因为这地方蛇太多了。 …… 次日。 张勇在帐内醒来,掀开帐门。 “将军!” “一夜没睡?” “郭将军嘱咐我们守卫在这,防止夜里有蛇钻进来。” “辛苦了。” 张勇点点头,披挂完整后踩着泥泞的地面去到渡口,等待上游渡船。十几名吴军一路跟随,明为护卫,实为押解。 雨停了。 空气依旧潮湿。 从云南出发时,士兵们所携带的干粮基本消耗殆尽。 等了半个时辰~ 赤水河上游终于出现了船队的身影,士兵们大声欢呼起来,拥到河岸,准备接收给养。 张勇也开心的往前多走了几步,频频挥手。 突然~ 第一艘渡船上齐刷刷站起来一排火枪兵,枪口森森。 下一秒,齐刷刷喷出火焰。 …… 所有渡船枪炮齐鸣,猝不及防的吴军伤亡惨重,狼奔豕突。 渡口大乱。 张勇极其凶悍,仅凭一口单刀居然砍翻了三名吴军老兵。 “将军,上船。” 甲板上的士兵用力抛来了绳索,张勇将渡口处吴军军旗砍断,随即揪住绳索跳入河水。 十几丈外。 郭壮图愤怒的吼道。 “弓箭手听令,杀了张勇。” “反击,反击!” 轰~ 话音未落,渡船开炮了。 虽然只是弗朗机小炮,仍旧给吴军造成了巨大伤亡。 “将军,危险,快后退。” “王爷把他的家底子交给我,我没有资格后退,给我杀,杀出一条重围。” …… 甲板上。 一名眼尖的把总发现了郭壮图,立即指挥手下。 “所有的火枪手、都听我的,看见那边的那个人了吗?” “看见了。” “赶紧装填。” 几十息后~ “全体都有,对准那边那个人,预备,放。” 3门弗朗机小炮、30余杆火绳枪齐刷刷喷出火焰,编织了一张绵密的火力网。 郭壮图猝不及防身中三颗霰弹,血流如注。 护卫们拖着他后撤。 主将倒地,军心大乱。 更可怕的是,四面都响起了喊杀声,杀声震天,山野沸腾,似乎敌人漫山遍野,无处不在。 …… 由关宁骑兵、蒙古骑兵为底子建起的这支精锐骑兵遭遇了最艰难的战争模式。 山险、路窄。 被茶马古道拉长至十里的队伍既无法统一指挥,也无法骑马突围,更无法原地结阵,只能三五成群的厮杀。 渡口,已经无人。 数百具尸体的鲜血缓缓流入赤水河。 张勇望着雾气朦胧的山林,露出了兴奋的微笑。 “都布置好了吗?” “回将军,总督大人和提督大人都来了,督标在北岸,提标应该已经迂回到了南岸,附近的十几个部落头人都出兵了。” “这些野人学乖了?” “总督大人有令,战场所有缴获都归他们。” “好~” 张勇如释重负。 十几艘渡船奉命散开,各自下锚,以武力封锁赤水河,偶有吴军散兵游勇靠近,皆被枪炮射杀。 …… 在受伤之后的第三个时辰,郭壮图就因失血过多,死在了密林中。 临死前。 他留下了一句遗言:“各自突围,去贵州。” 护卫们将其尸体焚烧后,作鸟兽散。 但突围的命令并未传达到全军,因为整支军队分散在长达10里的山道上。 赤脚纹身的部落兵们作战积极,时而敲鼓,时而嚎叫,时而偷袭,时而尾随,不断滚落的大石将山道截断。 绝望中的吴军只能三三俩俩地钻入密林,自行突围。 部落蛮兵们眼红那些精良的盔甲、武器、战马,在密林中设置大量陷坑,以暗箭飞矛杀死落单的士兵。 围猎行动持续了三天四夜。 山林在燃烧。 赤水河在翻滚。 …… 20里外。 一处关隘,城墙之上。 王进宝亲自陪着蒋青云派来的使者,巡视战果。 “先生,目前战局已经明朗。本官以提标2000精兵扼守附近三处关隘,确保无一人可逃脱,此外,4000土司兵和3000四川绿营兵正在包围圈内剿杀吴逆叛军。还请先生如实禀告首辅,下官幸不辱命。” “好,再等几天,确保万无一失。” “一切皆依先生所言。赤水河虽贫瘠,却产好酒,先生如不弃,不如同饮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 俩人对饮闲聊,交换了对于四川、对于总督李国英的一些看法。 最后~ 王进宝端起酒碗:“还请先生转告首辅,下官是个粗人,下官不懂政治,下官只会一门心思的打仗。” “好!”使者端起酒碗,“如今朝堂正是用人之际,我观王将军必定前程无量,将来还请照拂一二。” “先生客气了。” 数日后~ 川南大捷的捷报飞向长沙。 王进宝和张勇望着重新恢复了清澈的赤水河。 “张勇。” “末将在。” “你可知我为何把事情做的这般决绝?” “末将愚钝。 “如今天下大乱,群魔乱舞,礼崩乐坏,人如草芥。吴三桂他虽是我等的旧主,可你看看看他手下都是一帮什么人?” 半晌~ 王进宝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人太灵活了,太没底线了。我们和这些人并肩作战是赢不了了的,即使侥幸赢了,以后也会输掉。这就是我选择站队朝廷的原因。” 张勇脸色肃然,单膝下跪。 “末将唯军门马首是瞻!” 339 再骗一次吴三桂 赤水河北岸。 四川总督李国英脸色平静,他是一个真正的乱世枭雄,军事民政两开花,性格沉稳内敛,喜形不露于色。 他观察了一会被绳索捆绑着的吴军俘虏300余人。 “本官是四川总督李国英,你们愿降吗?” 无人回答,死一般的沉默。 李国英欣慰的点点头。 “本官看出来了,你们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平西王待你们不薄,你们知恩念旧是好事,本官也钦佩忠贞的汉子。这样吧,等平西王兵败战死之后,你们再考虑改换门庭也不迟。” 说罢,大手一挥。 众俘虏被驱赶至附近一处矿场暂且充作苦役。 …… 望着离去的众人,李国英百味杂陈,他很害怕自己刚一劝降,俘虏们就呼啦啦跪倒一地,纳头就拜。 那样的话,手软不得! 这是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矛盾心态,既希望敌人投降,又害怕敌人投降的过于干脆。 受降是一门艺术。 既要为天下人竖立榜样,又要让来降之人知足,还要让自己人满足。 投降更是一门艺术。 既不能太迅速,又不能太积极,还不能拒绝的过于坚决导致甲方父亲恼羞成怒。 关二爷名垂青史,老于禁身首异处。 张骞万古流芳,李陵黯然神伤。 回去之后,李国英立即手书一封,令人急送长沙。 一来献上忠诚。 四川愿服从中枢。 二来提出条件。 条件也不多,就三条。 第一,四川的文武官员、世袭土司委任需由他委任,吏部只走个流程。 第二,中枢每年需支援四川粮20万石,白银100万两。 第三,中枢从周边调拨年轻女子5万人入川。 李国英和王进宝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王进宝是纯粹的打工人心态,他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只想在既有的大平台上享受高官厚禄。 李国英位列封疆,已是打工人天花板,他也不想自己创业,但是他希望成为一个子公司的总经理。 …… 马宝和刘玄初在接到吴三桂的亲笔信后,几乎没有犹豫,立即下令放弃辎重粮草大炮,率军轻装进入罗霄山脉。 罗霄山脉是湖南江西两省府分界,山势险峻,山路陡峭。 山上还在暴雪,气温刺骨。 大军举步维艰,不断有人滑落山崖,不断有人离队逃走,士气沮丧到了极点。 可无论怎么难,都得坚持。 因为:忠诚>战术。 马宝和刘玄初是忠于吴三桂的,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执行坏了。 驻扎在圣母堡的孟乔美发现当面之敌窜逃之后,并没有追击,几千人追几万人很容易被反包围。 不智! 不如收服失地和搜查缴获。 当陕甘绿营和八旗兵一起进入位于袁江之畔的吴军废弃大营后,所有人沸腾了,辎重、粮草、骡马,甚至还有火炮。 发财了! 所有人兴奋的瓜分财富。 这也是刘玄初的初衷,留下巨量财富让敌军心情愉快,如果把物资付之一炬,搞不好敌人会愤怒的衔尾追杀。 财帛动人心嘛。 拿人钱财,与人方便。 孟乔美一边向后报捷,一边偷偷瓜分缴获,按照433的比例分,4分上交,3分军官分,3分士兵分。 督标和西安镇一边派人往老家送缴获,一边上书积极求战。 爱戴孟总兵。 爱戴蒋首辅。 爱戴朝廷。 打仗嘛,就是为了发财。 选择赌命很残忍吗? 并不。 哪怕贵为一二品大员也要赌命,何况普通人呢。 …… 四月。 衡州府。 吴三桂每日失眠,压力山大。 自从起兵以来~ 广东。 尚可喜这条老狗似乎是反了,似乎又没全反。自己派去的使者无论怎么逼问,尚之信眼睛泛红,说他爹尚可喜卧病在床,就快死了。 如今一年过去了,人还没死透。 四川。 女婿郭壮图率领的7000老底子精锐骑兵宛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令人不安。 没有消息,或许是最好的消息。 广西。 李定国不停的朝自己索要粮饷物资,无论怎么催促,他的回复都是下个月出兵,信誓旦旦,言之凿凿。 浓眉大眼的老实人也学坏了。 福建。 郑森对自己的出兵请求含糊其辞,虽然满口答应,但是绝无行动。结合郑森这几年的低调发展,总感觉他在憋大的,似有撇开永历帝独走之意。 搞不好是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陈圆圆安安静静的将一切尽收眼底,她不需要看到详细的军报,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脸色就是军报。 起初,她还有些愧疚。 现在,她已经完成了思想建设。 我,陈圆圆,并非普通女子,乃是秦淮河八艳之一。 我与吴三桂初次见面是在大明国舅爷的府上,我被国舅爷当成礼物赠给了吴三桂,非明媒正娶,非家族联姻,非情投意合。 我是被迫的。 而柳如是、寇白门两位姐妹是自愿的。 我陈圆圆就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和氏璧,非帝王将相不能拥有,非帝王将相不可赏玩,非帝王将相不可互赠。 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呢?普通人即使拿到了和氏璧也应该乖乖交出去。 宝物本来就应该属于最尊贵的那一小撮人呀。 乍一听,严丝合缝。 从秦淮河修罗场出来的女人,内心逻辑都挺自洽的。 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设的陈圆圆又偷偷给蒋首辅去了一封数千字长信,她的性子倒是豁达,既然要卖,索性就卖个彻底。 …… 吴三桂这个人的性格是比较复杂的,有时候优柔寡断,有时候豪气干云,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承压。 当局势不利时,他会进退失衡、反复纠结,甚至自怨自艾。 性格决定命运! 衡州府衙。 一名侍卫匆匆入府。 “王爷,四川那边有消息了。” “怎么说?” “郭将军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和一个木盒。” “快拿来。” 吴三桂见信封的右上角写着一个小小的楷体字——“捷”,瞬间,如饮美酒,浑身通畅。 拆开信,抖出薄薄的信纸。 见整张纸上居然只写了一个大字——捷! 这时,众将也闻讯赶来,眼巴巴的望着吴三桂,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兔崽子,啥也没写,就写了个捷,大捷的捷。” “恭喜王爷!” 众将齐刷刷欢呼。 …… 吴三桂望着侍卫手里捧着的楠木盒子,见封条上写着“四川总督李国英之首级”,还上了把锁。 “钥匙呢?” “来人没给我钥匙。” “砸了。” “嗻。” 哐哐两下,木盒开了。 一块崭新的红布将首级包裹的严严实实,鲜血隐隐渗出,已经淤黑。 “这个小兔崽子,尽学那些酸文人作派,等他回来了我非要拿马鞭抽他几下不可。” 众人一阵哄笑。 吴三桂揭开红布,只瞧了一眼,人直挺挺的向后砸去。 340 做皇帝?还是做人皇? 一颗首级咕噜噜滚至众将脚下。 众将定睛一看,吓的齐齐后退,他们不是没见过首级,而是~ 这踏马的哪儿是四川总督李国英的首级,分明是平西王女婿兼入川先锋官郭壮图的首级,面容被火烧了一半。 蒋首辅真狠人也! 先扬后抑,猝不及防,甭说云南小袁绍了,就是真曹操见了也得头疼欲裂。 “王爷!” 众人连忙上前将吴三桂扶起,只见吴三桂面如金纸,气如游丝,双眼望天,宛如傻子。 “王爷,您没事吧?” “王爷,你快说句话啊。” 面对众人的疯狂催促,吴三桂开口了:“本王的心痛啊。” 话既出,泪横流。 没多会~ 闻讯赶来的二女儿嚎啕大哭,哭至昏厥,现场更加混乱。 …… 西路军全军覆没、平西王一病不起的消息宛如深水炸弹,炸的十几万大军人心惶惶,惶惶不安。 大战在即,人心混乱。 此乃大忌。 实际上,无论历史怎么发展,在决定战争胜负的诸多因素里,人心都是遥遥领先的存在。 因为,再精锐的武器也必须由人来掌控。 武器不会自动杀人,能积极主动杀人的永远是人。 …… 长沙城外20里。 联合帝国南征军大营。 一名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的斥候纵马冲入营区,沿途高呼:“四川大捷!斩敌一万级!” 所到之处,士兵们阵阵欢呼。 无故喧哗是违背军纪,有原因的喧哗不算违背军纪。 中军大帐附近。 周仓拦住了斥候。 “将军,四川捷报,。” “知道,等一会。” “将军,军报一刻不得缓,需立即面交首辅大人。” “不急,首辅大人现在有紧急公务在处理,兹事体大,比天都大。” 斥候不敢多言。 打死他也不敢相信,所谓的紧急公务是敦伦! 敦伦不是目的,目的是生儿子。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蒋青云正在羊皮褥子上和江南奋战。 中军大帐外。 天机和尚双腿盘坐,微闭双眼,念的是《楞伽经》,直接目的是祈祷,间接目的是助兴。 玄学,最好信。 …… 帐内。 江南略感不安。 “夫君,外面都在喊四川大捷,军务要紧,要不咱们先算了吧。” “嘘,专心点。” “是。” 蒋青云宛如谢安附体,云淡风轻。 吴三桂的东、中、西三路大军在自己和老天爷的联手拨弄下,如今只剩下惨兮兮的中间一路了。 雨打芭蕉,气喘如牛,雨过天晴。 他缓缓起身,舒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更衣。” “是。” 绿珠和一名丫鬟连忙过来,擦洗,更衣,罩软甲,穿袍子,最后束发。 …… 帐门掀开。 众目睽睽之下,宛如宋朝贵公子打扮的首辅大人走了出来。 等待已久的众将单膝下跪。 “恭喜首辅~” “何喜?” 斥候连忙向前几步,激动的喊道:“禀首辅,四川大捷,我军斩杀吴三桂精锐骑兵一万,阵斩郭壮图和张国柱。” 蒋青云粗粗浏览后,笑道。 “小儿辈破贼,只不过比我预料的晚了几天。” “昭告三军,犒赏酒肉,待灭了吴三桂再行封赏。” “遵命。” 想了想~ 他又当众抛下一句。 “王进宝忠勇可嘉,可保三代富贵。” 用不了多久,这句话就会传到王进宝耳朵里,成为丹书铁券。 正值春暖花开。 湘江之畔,鸟语花香,生机勃勃,蒋首辅心情大好,只令各部每日严加训练。自己则是每日钓鱼、打猎、敦伦。 一时间,众人敬畏宛如神明。 …… 可蒋青云终究不是神明,而是凡人。 是凡人,就有私心。 是凡人,就会流血。 “法师,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 “当时你和我说,妻禄子寿财,我可占四项,还记得吗?” “是的。” “所以,是哪四项?” 天机和尚摇头。 “法师,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不,皆因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妄揣,否则会招致无妄之灾。” “你在我面前也装神弄鬼?” “首辅请恕罪,一切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凡人只能顺天而行。” 蒋青云放声大笑。 “我若逆天而行呢?” “贫僧是凡人,逆天必亡。首辅是魔界红衣圣君转世,您若想逆天,天也奈何不了你。” “法师,你知道对于我而言,子嗣意味着什么吗?” “有子嗣,可为皇帝。无子嗣,可为人皇。” 蒋青云的眼神逐渐冰冷。 “你都知道?” “是。”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诅咒?” “贫僧若有这等法力,贫僧就自己当法王了,何必坐壁上观?” 许久~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 “法师,我需要子嗣,请你帮帮我。作为回报,你随便开口,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绝不会讨价还价。你不要立刻拒绝我,你再想想,想想。” 说完。 蒋青云起身离去。 …… “驾~” 一路纵马狂奔,蒋青云心中好似一团火在烧,愤懑而灼热。 手持弓箭的护卫们在两翼紧紧跟随,宛如大雁迁徙阵型的镜像版,确保主公的绝对安全。 冲上一处四五丈高度的丘陵之后,蒋青云勒马止步。 放眼望去,皆是正在训练的己方士兵,八旗兵练的是骑射,绿营兵练的是刀盾阵型,新军练的是射击。 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远处。 有三骑飞速奔跑而来,棉甲鲜亮。 蒋青云望了一眼周仓。 周仓了然于心,立即催马冲下去将三骑拦截在百丈之外,然后口头转述情报。 这一切看似正常,实则隐藏杀机。 春节之后。 蒋青云下达了一道命令,中军大营防务由2000保定新军和3000直隶绿营接管,八旗被排除在外。 表面理由是:八旗是朝廷精锐,需心无旁骛的承担作战任务,不宜再担任繁琐的戍卫。 但实际上是信任危机。 第九旗异己分子隐藏在八旗当中,根本无法分辨。 这就意味着随时有可能冒出一个疯狂的第九旗分子,突然向自己射来一支半斤重的大铍箭。 刀枪不入? 不可能的。 341 天崩 衡州城。 城外陆续出现一群群衣裳褴褛的士兵。 从江西萍乡到湖南茶陵,从茶陵到衡州,吴军一路丢盔卸甲,损兵折将,最终抵达衡州的仅剩一万五千士兵。 这一万五千士兵甚至凑不出一套盔甲。 其形之狼狈没法形容,堪称17世纪的东方敦刻尔克大撤退。 在这次大撤退当中,至少有四千多人葬身罗霄山脉,其余的或投降,或落草,或自行回家。 “两位,王爷有请。”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里,马宝和刘玄初进入屋子。 病榻上~ 吴三桂居然用力挤出笑容。 “你们回来了就好~” 刘玄初当场崩溃,他猛地夺过一旁侍卫的佩刀欲自刎,幸而马宝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的手腕上。 即使如此,锋利的刀锋还是在脖子上切开了指甲盖大小的伤口,鲜血淋漓。 “救下他。” 吴三桂指着刘玄初。 吴应麟眼睛血红,手攥刀柄。 “来人,给刘大人包扎。” 刘玄初一心求死,拼命挣扎,嘶吼着:“我没脸活着,我无脸面对所有人。” 几名侍卫摁着手脚,强行给他止血。 刘玄初嚎啕大哭。 …… 当晚。 吴军高层召开紧急会议。 吴三桂躺在病榻之上,夏国相、谭洪、李本深、吴之茂,刘玄初、高得捷等人坐在下面。 吴应麟先开口了。 “诸位叔伯,都说说吧?” 夏国相第一个开口了:“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我们必须和清军在长沙决战。” 吴三桂望向李本深,这位多年的心腹兼把兄弟。 李本深呼出一口气。 “我同意。如果我们据守云南贵州广西三省,失败也只是时间问题,除了钱粮之外,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人心。” 众人默然。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听得懂话里的意思。 大明是怎么亡的? 数千清军铁骑一至,文武百官捧着官印路边跪拜。 这人心呐,都是墙头草,哪头强就往哪头倒。 如果现在选择退回云南,清军大兵压境,内部叛变之人将如同雨后春笋,遍地开花。 刘玄初沉默,脸白如纸,他没有脸面再提任何建议。 马宝也同样沉默。 吴三桂挣扎着起身。 “昭告三军,大军北上,决战于长沙。吴应麟,你给诸位叔伯跪下,磕头。” “是。” 吴应麟扑通跪了。 众人连忙将其扶起。 这一幕托孤戏,给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 衡州——长沙之间热闹了起来。 吴军水陆并进,声势浩大。 世子吴应麟穿上了父亲的盔甲,模仿父亲的模样频频召见各路将官,慰问伤病士兵,尽可能地激励士气。 可他终究不是太阳,无法驱散所有人心头的阴霾。 进军途中,逃亡者众。 尤其是中下级军官,三五成群的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离开大队伍去投奔光明。 鲁迅曾经说过: 男人改换门庭就和女人攀高改嫁一样,只会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没有心理负担,越来越没脸没皮。 随着源源不断的人投奔过来,战场态势越来越清晰,蒋青云喜不自胜。 大战在即! “他”频频出动,巡视各营,激励人心。 所到之处,欢声雷动。 一连两日,“他”走遍了所有的军营。 中军大帐。 蒋青云望着完好归来的替身,只觉后背发冷。 替身入营巡视,与旗丁的距离甚至不足一丈,这么好的刺杀机会,第九旗的异己分子居然纹丝不动。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帮异己分子所图甚大,他们居然想在两军决战的时候公然刺杀自己,妄图制造天崩! …… 旗营。 第九旗的骨干分子最后一次秘密集会。 “诸位,我们终于等来了最好的机会,决战对垒之际,天诛国贼!时日曷丧,大清及小蒋偕亡。” “好!” 不知不觉,第九旗也用上了蒋青云的口号。 “诸君勉励,天诛国贼!” 众人互相激励,然后各自回帐检查自己的弓弩刀剑,确保天诛国贼的时候,能让小蒋的血喷的老高。 明末清初这个道德洼地,二五仔满坑满谷。 蒋青云也收到了王辅臣派人送来的效忠信。 “小人王辅臣孤苦伶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小人愿在决战之时反戈一击,助主公黄袍加身。” 内容很直白,很俗套。 蒋青云微笑颔首。 马宝和刘玄初没有来信,但他们麾下有2000多人在江西投降了。 5日后,吴军主力陆续赶到,在长沙城外扎下营寨。 两军对垒,各送战书。 3日后~ 日出东方,微风拂面,地面坚硬,温度和煦,一场总兵力超过20万的决战缓缓拉开了帷幕。 …… 传令兵入营,一路高呼。 “首辅有令,八旗劲旅乃国之精锐,今日由八旗打头阵。” 众旗丁高呼:“七生报国,八纮一宇。” 然后就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准备。 第一步,喝激励酒。 十几种昂贵的壮阳药材、三五种镇痛的中药材、一二种止血药材混合熬煮提纯的膏体,提前放入酒水里反复搅拌,确保均匀融化。 每人一小碗。 第二步,认真披甲。 第三步,额头扎上白色的激励带。 新八旗突击敢死营的旗队长苏和泰瞅了一眼中军大纛的位置,默默估算了下距离,至少2里开外。 时机尚未成熟。 他检查了一下箭壶,确保里面有一支响箭。 …… 众所周知,蒋青云不是特别长擅军事,所以他老老实实的排兵布阵,打常规战争。 火炮布置在最前面。 后面是陕甘绿营步兵,再后面是直隶绿营步兵。 两翼是八旗骑兵。 中军在最后面,由直隶绿营骑兵和新军拱卫。 光排兵布阵就花了半个时辰,主要靠各级军官的主观能动性,这还是阵型图提前一天发放至千总一级军官的前提下。 一切准备就绪。 蒋青云:“左翼骑兵,出击!” 几十息后~ 马蹄声骤然响起, 7000余骑冲向对面阵型严整的吴军,地面微微颤抖。 300丈。 吴军大炮打响。 150丈。 吴军弓箭手出阵。 90丈。 吴军弓箭手对空抛射三轮,中箭者坠马,阵型稍显混乱,后又基本恢复。 50丈。 吴军弓箭手撤回,火枪手出阵。 旗丁们齐刷刷拉满弓弦,双方几乎在同时开火。顶着爆裂的枪口焰,骑兵锋线为之一滞,人仰马翻。 下一秒,后面的同伴娴熟的控马越过障碍。 撞击之下,吴军火枪手一片片向后倒飞。 342 自信的指挥艺术 击溃吴军火枪手方阵后,新八旗突击敢死营继续往前冲,骑士们望着近在咫尺的二十几门火炮,血液冰冷。 一切仿佛变成了慢动作。 炮手将火把凑近引线,炮口焰瞬间爆燃,炙热的实心弹呼啸飞出,路径之上,人马俱碎,血雾漫天。 吴军这一轮火炮兜头齐射,至少300名八旗兵倒下。 可谓惨烈。 可骑兵冲阵,精髓就是一个“冲”字。 突击敢死营悍不畏死,继续冲锋。 苏和泰身子微微前倾,全凭肌肉本能,一口气向右前方射出了六支破甲箭,六中其五。 “杀!” 身边战友的吼声令他突然清醒。 他收起骑弓,流畅的从马鞍左侧抽出佩刀,此时,战马已经冲入了吴军火炮阵地,他将手中佩刀横斜放置,借助马速轻松掠过一名敌军军官脖子。 人头原地飞起,血喷的老高。 苏和泰是一个各方面素质合格的八旗老兵,只是在炕上差点意思。 此刻,他把所有当面之敌都当成了蒋青云,动则斩首断臂,一番冲锋下来,人马俱赤。 再往前冲,就遇上了整齐的长枪阵。 数不清的矛头闪耀着寒光,战马立即拐弯,旗丁开弓侧射,左右开弓的实用意义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望着这一幕,蒋青云感慨:“况复旗丁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 吴军中军大纛。 吴应麟额头满是汗珠,他没想到八旗兵居然悍勇至斯,以命搏命,先声夺人。 “麟儿。” “父王?” “清军攻击甚猛,我们父子无路可退,你去前线督战,稳住军心。” “孩儿遵命。” 吴应麟深吸一口气,带着护卫向前。 前线步兵见世子亲至,军心微微上涨。 长枪方阵是克制骑兵的利器,战马是有灵的,它们绝不会硬冲进去。所以八旗兵应对长枪阵的办法就是贴脸重箭。 当长枪兵的伤亡到达一定程度时,方阵会崩溃。 然后催马一冲,扩大成果。 几轮箭雨之后,两处方阵承受不住恐怖的伤亡,自行溃散。 一些战场经验丰富的老旗丁立即化身恶狼,追上去狠狠砍杀,驱赶溃逃的吴军士卒冲击本阵。 “放箭!” 危急时刻,王屏藩调集所有弓箭手攒射,总算稳住了阵脚。 …… 右翼骑兵出动了。 按照蒋青云的军令,他们将绕一个很大的圈子兜到吴军的背后,过程将耗费两刻钟。 当右翼骑兵逐渐远离本阵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吴军将帅:“蒋贼也太托大了吧?” 清军将帅:“这就是一种自信。” 蒋青云本尊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咒骂道,该死的第九旗,都是因为你们,我才被迫把宝贵的八旗资源当陷阵死士用。 西安镇总兵孟乔芳低声道:“首辅,吴军左翼步兵出动了。” 蒋青云拉开千里镜。 镜头里~ 左翼吴军大举向前,方阵整齐,步伐坚决,长枪如林,看旗号,主将是号称吴三桂左膀右臂之一的王屏藩。 “孟总兵,敢出战乎?” “求之不得!” “好~” 蒋青云招招手,孟乔美不知何意,催马靠近了些。 “陕甘池子太小,容不下你和令兄两尊大佛。打赢此战,我让你做湖南绿营提督,准你自行组建2000提标,除督标之外,我再准你自行任命50个千总以上实缺。” 孟乔美心情激荡。 “末将愿为首辅效死。” “去吧!素闻秦兵悍勇,却未亲眼得见。今日,切莫让我失望。” 孟乔美催马入阵。 不一会,万余陕甘绿营离开主阵,快步向前,仅仅半刻钟后,就和王屏藩部厮杀在一起。 镜头里。 陕甘绿营作风凶悍,长枪对刺,竟是压的王屏藩部缓缓后退。 蒋青云再次欣慰的感慨道:“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 …… 8万对18万。 吴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但他们的兵力构成有一个巨大的缺陷,多为步兵,缺乏合格骑兵。 郭壮图率领的七千精锐骑兵葬身赤水河。 如今吴三桂麾下仅有3000短腿骑兵,他们所装备的滇马是一种优秀的驮马,但不是合格的战马。 面对凶悍的八旗兵,短腿骑兵无正面一战之力。 吴三桂脸色蜡黄,神情萎靡,嘴里不停的咀嚼百年人参试图补充精气神。 李本深站在马镫上眺望战局许久。 “王爷,战事胶着,给我2000弓弩手,2000刀盾兵,3000长枪兵,我去进攻敌人中军。” “兄长,务必小心。” “放心吧,如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吴三桂望着远去的背影,用力吼道:“兄长,拜托了。” 李本深率近一万步兵从右翼出动,一路小跑行军,目标——中军大纛。 他如此积极是有原因的,任何人投降都有可能都会被蒋青云宽恕,唯独他不可能,他和吴家父子捆绑的太深了。 吴军兵多,不断出兵从各个角度牵制蒋青云,让他逐渐成为光杆司令是极其正确的战争方略。 …… 王辅臣骑在马上,心情激荡,强装镇定。 他也算是粗中有细的人,琢磨着现在自己手底下没有直属兵力,如果光杆投过去,怕是不能被重用。 要想被重用,就得有筹码。 他将余光隐隐投向吴三桂,手里的马槊跃跃欲试。 战场骤然响起炮声。 在南怀仁的指导下,20门濠镜澳炮厂出品的同一类型的加农炮命中率惊人,实心弹一颗接着一颗落在李本深部前。 实心弹在结实的地面第一次弹跳之后,正好撞入密集的长枪方阵,犁开一道恐怖的血肉走廊。 炮声隆隆。 南怀仁捧着圣经站在显眼处。 炮手们敬畏有加,感觉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老头有点神通。 无论在哪个时代,很少有军队能够承受炮击的惨烈伤亡而不崩溃,吴军也不例外。两轮炮击之后,多个长枪方阵溃散,带动了更多的方阵向后溃逃。 李本深声嘶力竭:“回来,都回来。” 无人理睬。 …… 估计着是时候送旧主子去极乐世界了,悍将王辅臣深吸一口气,掂了掂手里的马槊,催动战马向己方大纛靠拢。 343 斩自家的将!夺自家的旗! 高得捷瞥了一眼靠拢过来的王辅臣,见其若无其事的模样,倒也没有多想。 “马鹞子,咋了?” “国难见忠臣,老子找王爷请战。” 王辅臣声如洪钟,眼如铜铃,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吴三桂也扭过头望向他。 王辅臣催马靠近。 “王爷,您给我一千精兵,末将去斩将夺旗!有没有不怕死的弟兄,跟着我上!” “马鹞子,我跟你去。” “我也跟你去!” 一群年轻的王府护卫各自翻身上马,刀枪出鞘。 …… “王爷,借您的宝马一用。” “好。” 吴三桂不曾多想,在侍卫的搀扶下艰难下马,将胯下神驹让给了即将出阵九死一生的心腹爱将。战马对于勇士的意义,无需多言。 “谢王爷成全。” 王辅臣翻身上马,俨然长沙小子龙。 吴三桂略感欣慰,解下自己的宝剑。 “马鹞子,多加小心。” “王爷放心,以我马鹞子之勇,斩将夺旗!不在话下!” 说完~ 王辅臣手里马槊一抖,把吴三桂挑飞了。 下一秒,他抽出吴三桂刚赠给自己的的佩剑,狠狠砍下,旗杆被砍断,大纛轰然坠地。 斩将! 夺旗! 一气呵成~ “杀了他!” 一眨眼功夫,主帅被人砍了,大纛被人掀翻了,周围反应过来的所有人发疯般冲向王辅臣! “马鹞子在此,拦我者死!” 王辅臣将当面一人高高挑起后甩出半丈,枪尖剖开胸腹,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他手里一杆马槊上下翻飞,竟无人可挡其一击,就连悍将高德捷也被其击伤坠马。 几十息后~ 宛如杀神附体的王辅臣扛着大纛冲出重围,留下五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吴军指挥中枢竟是被他一人打烂了。 身后,是发疯般追赶的护纛营。 …… 扛着半截大纛旗狂奔的王辅臣成为了全场最亮眼的仔,所到之处,目瞪口呆,闻风丧胆。 有人堵截,有人让路,有人彻底懵了。 他一路狂奔,遇上了王屏藩部。 “杀了这个叛徒!” 王屏藩眼睛血红,只恨自己在长沙城没出手杀了这个三姓家奴,指挥麾下弓箭手拦截。 一阵箭雨袭来~ 王辅臣连忙拨马绕道。 马鹞子他是勇,但不是憨。 又奔跑了一阵,前方又遇到了自己人。 十几个步兵方阵,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两杆大旗,一杆写着“马”,一杆写着“夏”。 王辅臣勒马,大声呐喊:“马宝兄弟,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吼声如雷! 所有人清晰可闻! 马宝目瞪口呆,刘玄初浑身冰冷,夏国相满眼震惊。 下一秒~ 夏国相拔剑刺向马宝,却被马宝轻松格挡开。 “夏国相,你别听他马鹞子放屁。” “叛徒!” 主子打起来,底下人也跟着打成一团。 混乱中,刘玄初中了一箭。 …… 马宝勇猛凶悍,在军中威望颇大,没一会功夫,他就击溃了夏国相的卫队。 远处~ 呐喊声逐渐变大。 “王爷死了。” 马宝宛被雷击,脸色惨白,吐出三个字:“完了!” 远处。 扛着大纛的王辅臣再次高声呐喊。 “马宝兄弟,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马宝浑身颤抖,捏紧拳头。 “拿弓来。” 他接过护卫手里递来的弓,大踏步向前。 “跟着我,杀了夏国相。” 马宝拉满弓弦,对准远处刚爬上战马的夏国相,一箭封喉,随即赶上前去将还没死透的夏国相当场枭首。 投名状! 王辅臣望着一脸沮丧的马宝放声大笑。 “兄弟,咱们是一个锅里抡马勺的,以后过去了也得互相照应。” 马宝沉默,只是拱手回应。 …… 望着陆续崩溃的吴军,蒋青云欣喜若狂。 他心想,原来指挥几十万人的战争也没什么困难的嘛,眼前的长沙决战就打的很漂亮嘛。 8万对18万,优势在我! 此战,京师八旗悍不畏死,陕甘绿营坚决果断,直隶绿营忠诚有加,保定新军的火绳枪还没开火,敌军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望着狼奔豕突的战场,蒋青云不禁飘飘然。 “昭告三军,今日,我要用叛军的血染红这湘江!!” 刀剑杀人的速度终究是太慢了,不如借湘江一用。 鲁迅曾经说过:成年人无法教育,只能筛选。 要建立新秩序,就要大力淘汰旧组织。 手软不得! …… 果然,见己方大势已去,黑压压的吴军熟练地丢掉手中武器,跪地,高举双手,准备又又又一次改换门庭。 明清顺西,娴熟切换。 谁赢,他们就帮谁。 当兵吃粮,自古如此。 然而~ 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 八旗马队宛如兽族大军,对所有人展开了无差别的杀戮,所到之处,刀光闪闪,人头滚滚。 吴军本能的向后溃退。 他们不仅丢失了武器,更丢失了建制,也丢掉了勇气。 陕甘绿营和直隶绿营组建了上百个长枪方阵和刀盾方阵,疯狂挤压江畔空间。 数不清的吴军被迫踏入湘江。 虽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湘江水依旧寒冷。 数不清的人头在江水里挣扎,然后沉没。 面对四周血淋淋的长矛,嗖嗖乱飞的箭矢,失去了武器失去了勇气失去了建制的吴军绝望的集体跳入湘江。 极少数吴军原地结阵,顽强抵抗,例如王屏藩部。 但很快,直隶绿营就将2门轻型野战炮迂回到位。 湘江之畔~ 熟悉的剧情再次重演。 随着滚烫的实心弹一颗接着一颗落下,军阵崩溃,王屏藩自刎身亡,他的部下或主动跳江,或被动跳江。 …… 1个时辰后~ 战场逐渐安静下来,残缺的尸体、倾覆的炮车,折断的旗帜,腾起的黑烟,还有刺鼻的血腥味构成了无比真实的战场。 蒋青云刚跨上战马,突然,他迟疑了。 混乱无序的战场,到处是杀红了眼睛的士兵,隐忍蛰伏的第九旗。 算了。 还是让替身去吧。 一刻钟后,身形酷似的替身在护卫的簇拥下进入战场。戴上了镂空的纯金面罩后,只要少说话,替身很难被人察觉异样。 “首辅”向四周频频挥手,所到之处,士兵们单膝跪地,致敬领袖。 首辅的威望,蒸蒸日上。 …… 周仓指着在路边跪着的一将军,介绍道。 “禀首辅,这位就是王辅臣将军,他今日斩将,夺旗,立下了大功。” “很好~” 替身微微颔首,惜字如金。 王辅臣却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压迫,不敢直视。 周仓擦身而过时,低声道:“王将军,一会首辅大人会单独召见你,你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是。” 王辅臣心思大定。 就在此时, 远处,一队骑兵缓缓而来,领头的骑士扛着一面破损旗帜,旗帜上赫然写着“八旗突击敢死营”。 344 “首辅”的头掉了 战马、骑士皆是血红,宛如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突击敢死营是全军的先锋,领衔冲击吴军方阵,伤亡率奇高。如果单纯从战争的角度看,这是一群真正的勇士。 见首辅亲至,众旗丁纷纷下马,单膝下跪。 “首辅”朝众人微微颔首。 双方距离不足4丈。 突然! 一名满身血污的旗丁站起身,抽箭,上弦,拉满,整套动作快闪电,一支月牙铲箭快如流星,直奔“首辅”咽喉而去。 刷~ “首辅”的头被铲掉了。 满腔热血飙的老高了。 …… 继刺杀得手之后,始作俑者苏和泰迅速抽出箭壶里珍藏的那支响箭,咻,响箭破空,所有人错愕。 第九旗,行动! 下一秒。 愤怒的王辅臣和愤怒的周仓同时扑了过来,两把佩刀上下翻飞,苏和泰当场被大卸八块。 但事情已经发生,影响正在发酵。 “首辅大人死了。” “首辅遇刺了。” “完了,完蛋了。”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喊声,看着那些慌乱奔跑的士兵。 以及原地呆滞的王辅臣。 周仓心中警铃大作,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声吼道:“马鹞子,刚才死的不是首辅,而是他的替身。” “真的吗?” 王辅臣如蒙大赦,整个人瞬间又鲜活了起来。 周仓盯着他: “王辅臣,你去看住马宝底下的士兵不要作乱。荣华富贵就在眼前,你要珍惜。” “末将遵命。” 王辅臣单膝跪地。 …… 战场人多眼杂,,就在刚才,周围至少有几百名士兵亲眼目睹了“蒋首辅被刺客一箭铲掉了头颅”。 很难解释。 很难澄清。 因为第九旗开始行动了。 在刚才镇压吴三桂的战斗中,第九旗500多名成员死的死,伤的伤,如今仅剩100多人。 响箭破空之后,分散在各处的这100多人立即暴起,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们陷入了彻底的癫狂。 有人抽出佩刀,猛砍走在自己前面的友军。 有人张弓搭箭,对着毫无防备的陕甘绿营胡乱放箭。 有人砍死炮手,试图转动火炮角度轰击附近聚集的人群。 有人受伤严重,仍扯着嗓子大吼天诛国贼。 有人骑上战马,随意砍杀。 刚刚结束的战争,这就又续上了。 士兵们本就紧绷的神经被这么一刺激,集体失控了。所有人仿佛置身黑暗森林,根本分不清敌我,谁靠近自己就砍谁,虽不是扎营,但胜似炸营。 旗丁杀旗丁。 旗丁杀绿营。 绿营也杀绿营。 绿营也杀吴军降兵。 一个字:杀。 …… 周仓匆匆赶至大帐,迅速禀明情况。 蒋青云大惊失色。 “快,给我披甲。” 半刻钟后。 身披三层重甲的蒋青云冲出中军大帐。 “所有人听令,进入战场之后,不论是八旗还是绿营还是新军,凡有不听号令者,杀。凡有擅自冲击大纛者,杀。出营之后,你们都给我大声喊,首辅来了!他们炸营了,他们现在很可怕。” “遵命。” 3000全副武装的新军和1000直隶绿营骑兵,开出大营。 远处~ 一骑狂奔而来,由远及近,一路高呼“首辅,首辅大人,我是王辅臣。” 蒋青云只是冷冷的望着这个拎着马槊高速冲来的六姓家奴。 “周仓,你说你已经下令他去看着马宝?” “是。” …… 王辅臣粗中有细,他在距离30丈时果断勒马,跳下马,丢掉马槊,解开佩刀,摘下头盔,卸去棉甲,然后快步走来。 距离5丈时。 他张开双手,匍匐跪地。 “末将王辅臣拜见首辅大人。” “让他过来。” 得令之后,王辅臣快步膝行入阵,他注意到了新军稚嫩的面容,也注意到了新军狂热的表情。 一抬眼,他就望见了站在大纛之下众星拱月般的蒋青云。 “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就是王辅臣?” “是。” “站起来。” 谁也没想到蒋青云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光,用出了十二分的力道,打的王辅臣脸颊红肿。 “王辅臣,你斩将夺旗有功,枉顾军令有罪。” “现在,本相要去收拢外面炸营的士兵,我给你1000骑兵,你带着他们去镇压营啸,以杀止杀,明白吗?” 王辅臣望着从内而外散发着恐怖的蒋青云,连忙跪地。 “末将愿为首辅效死。” “去吧。” …… 王辅臣收敛心神,决定好好表现,他一马当先,马槊所至,不分敌我,杀的所有人抱头鼠窜。 马鹞子之勇,太君集体认证! “首辅来了!” “首辅来了!所有人丢下兵器,跪下!跪下!” 新军进入战场之后,齐声呐喊。 蒋青云站在鼓车上,奋力擂响一人高度的牛皮战鼓,鼓声如凛,让人惊醒,无数士兵茫然的重新审视周围。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是做什么? 奋力擂鼓的首辅仿佛一剂定心丸,所到之处,释放出令所有人内心镇静的魔力。 满身血污的士兵们丢下兵器,默默跪下。 鼓声,掌控了整个战场。 年轻的新军警惕的盯着周围所有人,火绳呲呲阴燃,他们会果断对任何擅自靠近之人开枪。 半个时辰后。 蒋青云重新夺取了对大军的控制权。 战场,血流成河。 湘江,浮尸猬集。 吴军,灰飞烟灭。 我军,血流成河。 入夜之后,疲惫且茫然的士兵们酣然入睡,他们被勒令将所有武器集中放置,不得随身携带。 巡逻队来回不绝,喧哗者斩!无令出帐者斩!成群结队者斩! …… 蒋青云坐在中军大帐一个人苦思冥想,明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自己的指挥艺术发挥的淋漓尽致,怎么变成了这般结局?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呢? 首先,自己肯定没有错! 错在第九旗,错在吴三桂,错在附近的风水,错在战前八旗集体服用的激励中药!! 秉烛思索。 一夜未眠。 次日。 午时之前。 蒋青云终于得到了他最关心的数据问题,己方八万大军伤亡超过四万五千人,其中,八旗伤亡超过一万两千人,陕甘绿营伤亡超过两万五千人。 这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啊~ 345 吃他娘,穿他娘,永历来了不纳粮 午后。 蒋青云精神抖擞,现场演讲。 “弟兄们,昨天,我们取得了一次辉煌的胜利。面对20万叛军,我们赢了,而且赢的酣畅淋漓。我们杀掉了十倍的敌人,看呐,他们现在就在湘江里飘着。” “吴三桂的首级在此!” “吴应麟的首级在此!” “吴藩重臣夏国相、谭洪、高得捷、王屏藩、郭壮图的首级在此。” “此战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各地叛军心惊胆战,郑森、尚可喜、永历,李来亨他们都派人来了,他们希望得到朝廷的谅解。如果他们跪下求我,我会考虑原谅他们。如果他们梗着脖子,我就带兵剿了他们。” “胜利,属于朝廷。胜利,属于你们。” “抚恤,一分不能少。赏银,人人都要有,应赏尽赏。发银子的时候,秤要给的高高的。发乌纱帽的时候,帽子要给的大大的。” 众人哄笑。 像这么接地气的首辅,不多见的。 蒋青云大手一挥。 “我宣布,犒赏三军,酒肉敞开吃。” 全场欢呼,雷鸣般的欢呼。 因为扎营而沮丧的军心再次高涨,所有人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 营区中的杆子上悬挂着一串首级,迎风飘扬。 长沙决战之后,吴三桂集团灰飞烟灭。 吴三桂父子以及他们的心腹文武重臣几乎被一网打尽,除了王辅臣马宝刘玄初三个主动投诚的人。 长沙以南地区,蒋青云只需派出几名骑士即可传檄而定。 康熙平三藩,政治举措一塌糊涂,军事行动勉强合格,纯粹是靠国力碾压。相比较康熙,蒋青云明显技高一筹,赢得很迅速,赢得很彻底。 全盛时期的吴三桂集团,被他连打带消,灭的干干净净。 中军大帐。 蒋青云冷静的开始布置一系列举措。 “周仓。” “在。” “你亲自去圣母堡指挥百姓拆毁堡垒,要拆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你告诉百姓,砖瓦材料谁拆下来就归谁。” “是。” 拆毁,是为了保密。 如果李定国或者郑森学会了修筑棱堡,以后的麻烦就大了。 一旁的南怀仁微微抬眼,他已经猜到了缘由,心中窃喜。 …… “南神父。” “首辅阁下有什么吩咐?” “我觉得你们那个耶稣教搞的不错,主教有理想,信徒有希望,科技极大发展,文化相对繁荣。不知怎么的,我想对上帝了解的更多更深入一些,你可以写信告诉教皇让他多派遣一些像你这样的神父过来,增加交流。” “阁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我可以给你书面证明。” 南怀仁喜极而泣,他甚至不敢想象当这个令人震撼的好消息传到欧洲,自己将获得什么样的荣耀。 教皇也会记住自己的名字。 “首辅阁下,我能不能理解为您允许传教?” “我是这么想的,先把京城作为你们的传教区,然后视情况而定,可以逐步扩大到顺天府乃至整个直隶。” 南怀仁几乎要原地飞升。 京城,乃是首善之区。拿下京城,等于拿下全国。 “谢首辅,愿上帝的恩泽沐浴于您,您一定会活一万岁的。” 蒋青云摆摆手。 万岁? 如果周文王活到现在还不到五千岁。 “南神父,上帝真的存在吗?” 没等南怀仁回答,他就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我认为可能存在,但是我希望能够从科学和哲学的角度证明上帝存在,我知道,证明这个设想很有难度。但为了这项伟大的证明,我愿意长期提供不菲的经费。” “请阁下放心,罗马教廷一定会派出精兵强将。” “我将拭目以待。” 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蒋青云以巨大的传教市场为诱饵,欲钓一大群懂科学懂哲学的欧洲神棍们。他们只要来了,这辈子就别想走。 17世纪交通落后,科技落后,通信落后。 想以军事统治全世界是纯粹妄想,经济殖民全世界有部分可能性,思想影响全世界最有可能。 儒教+基督,有没有搞头? 孔圣+上帝,有没有搞头? 试试看吧。 …… 蒋青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李定国却陷在浅浅的忠君泥潭里不能自拔,反复内耗。 7天前。 李定国和兀儿特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晋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可我不能违背陛下的旨意。” “晋王,只要是为了大明,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违背。趁着他们在长沙狗咬狗,咱们可以轻松拿下云贵。” “可陛下的旨意是,我军出兵湖南,协助吴三桂。” “陛下被吴三桂蒙蔽了!” “即使不出兵湖南,也不能趁机夺取云贵,凡是破坏反清大业的事本王坚决不能做。” “晋王,你糊涂啊。” 眼看越吵越狠,一旁的李溥兴连忙打圆场。 “父亲,叔,你们先喝杯茶再从长计议。” 李定国接过粗瓷碗喝了一口,皱眉道:“兴儿,这茶什么味道?” “山里野茶,略显苦涩。” 李溥兴说的很坦然,李定国盯着粗瓷碗许久,仿佛猜到了什么,一口气喝光了全部茶水。 一刻钟后,他昏昏入睡。 兀儿特和李溥兴对视一眼。 “行动吧!为了大明!“ 当天,5000明军集结完毕。 一脸茫然的永历帝被一群原正蓝旗旗丁架着走上了马车。 “辽国公,你这是让朕去哪儿?” “陛下,平西王深明大义,他对以前的所作所为十分愧疚,故而将云南、贵州两省献给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陛下,咱们走吧。” 一旁的宠臣马吉翔跳出来。 “晋王呢?” “家父吃错了毒蘑菇,昏迷不醒,暂不能理事。”李溥兴站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软禁了晋王?” “大学士说笑了,我是父亲的儿子,儿子怎么会害自己的父亲呢。大夫说了,父王的身体没有大碍,只需休息半月即可康复。但军情如火,父王在昏迷之前留下了话,大军暂由辽国公代掌。” 说完,李溥兴单膝下跪,晋藩的将军们也跟着单膝下跪。 兀儿特深吸一口气,剑指西边。 “昭告三军,向昆明进发。” …… 明军进驻云南毫无阻力。 几乎是军旗走到哪儿,城门就开到哪儿。 一,李定国素有威望。 二,吴军无一兵一卒。 三,兀儿特打出了罕见的激励口号——“吃他娘,穿他娘,永历来了不纳粮。” 当吴三桂大军和蒋青云大军在长沙血战时~ “吃他娘,穿他娘,永历来了不纳粮”,“五年不纳粮”等等口号宛如风一般吹遍了云南,又卷向贵州。 一夜之间,云贵州县纷纷易帜。 346 改招抚~ ~ 长沙,再次易手。 城头升起了一杆玄黑赤龙旗。 大汉王朝,尚赤,尚黑。 文官穿黑袍,武官穿赤袍。 鉴于以上因素,蒋青云亲自绘制了新的帝国旗帜图案。底色为玄黑,中有一条腾飞的赤龙,十分具有辨识度。 初夏。 长沙的气温暑热,好在战事已经结束,各营休整避暑。 湖南,除湘西少数区域之外,皆传檄而定。 …… 长沙府衙。 蒋青云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夫人在院内舞剑,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突然~ 下属匆匆进来。 “报~李定国部拔营西进,现已抢占了云南贵州,他还打出了李自成的口号,在当地大肆募兵。” “什么口号?” “吃他娘,穿他娘,永历来了不纳粮。” 蒋青云诧异的收剑。 “确定?” “是的,我方斥候便衣潜入,带回了一张告示,请首辅过目。” 蒋青云哑然失笑,政治就是这般的魔幻。 “将军们请示首辅,是否趁明军立足未稳,派遣大军杀进云南? ”李定国现有多少兵力?“ “根据情报,李定国在广西时拥兵7000余。” 蒋青云略一思索就拿定了主意。 “不急。狼烟四起,社稷不宁,为天下计,为黎民计,本相决定派遣使者前往昆明、金门、广州、舟山,优厚招抚。” …… 江南将佩剑丢给丫鬟,掏出手帕替蒋青云擦拭脸上汗珠。 “夫君,沐浴更衣吧?” “嗯。” 简单沐浴后,蒋青云独自进入书房,静静思考如何在脚下的土地乃至全世界的土地上掀起一场大型社会试验。 江南去厨房亲自过问膳食的路上,遇上了柳如是。 “妾身拜见夫人。” “你是在等我吗?” “是。” “你有什么事吗?” 江南的态度不冷不热,相比于以前,如今的她更显雍容更有城府,只能说,身份养人。 “衡州府那边把陈圆圆送来了,妾身担心会影响首辅的清誉。” “是吗?” 江南莞尔一笑,盯着柳如是,眼神里满是讥讽。 “夫人容禀。若让陈圆圆入府,或有两大害处。一,当初吴三桂山海关降清,天下人称其为冲冠一怒为红颜。首辅南征乃是为国为民,可架不住有心人会暗中诋毁说首辅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陈圆圆讨伐吴三桂。二,万一陈圆圆入府后迅速有孕,怕说不清。” 听完,江南一言不发,径直离开。 她是正妻,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理后宅。 于是,陈圆圆彻底丧失了入府的机会。 蒋青云虽然荤素不忌,老小不分,但“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糟心了,想想被都觉得恶心。 所以,他忍痛割舍了收藏陈圆圆的心思。 …… 以武力彻底摧毁了吴三桂集团之后,蒋青云忙着善后,该抚恤的抚恤,该赏赐的赏赐,该升官的升官。 马鹞子王辅臣有大功,斩将夺旗,一气呵成,还顺手逼反了马宝。 长沙会战,个人MVP非他莫属。 但~ 蒋青云很想灭了他。 一个九姓家奴,实在是比狗屎都臭。 但现在不能杀,只能捏着鼻子封官赏银,待日后找到合适的罪名再行清算。 这就是政治! “末将拜见首辅大人。” 王辅臣一进门就扑通跪地,连磕三个响头。 蒋青云没有急着开口,也没有让他起身,而是故意沉默了十几息,这是上位者惯用的手段。 “王辅臣。” “末将在。” “你斩将夺旗,功劳很大,本相决定封你为湖南巡抚,你去准备准备,这几天就上任吧。另外长沙有几座宅子的主人死于战争,稍后一并赏你了。” “谢首辅。” 虽然不是当初承诺的湖北巡抚,但毫无政治头脑的王辅臣压根没有嗅出其中的耐人寻味。 “王辅臣,马宝和刘玄初二人是真心投诚吗?” “~是。” “下去吧。” 王辅臣弯腰低头,恭敬地退出屋子。 后背全是汗珠。 不知为何,他很畏惧蒋青云,这是他多次改换门庭对历任主子从未有过的畏惧感,就像是血脉压制,好比野狼遇上老虎,根本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心。 …… 下一个接见的是陕甘总督孟乔芳之弟,现任西安镇总兵孟乔美。 “末将拜见首辅。” “乔美,不必拘礼。坐,喝茶。” “谢首辅。” “陕甘绿营的弟兄们有什么困难吗?抚恤、饷银、赏银、升迁,还都满意吗?” “回首辅,特别满意。” “那就好,说说你个人?” “但凭首辅安排,末将绝无怨言。” “我想让你做一省之提督,不局限于湖南,长江以南任何一个省都行,你自己选。我给你可自由组建2000提标精兵以及50名中高级军官的承诺不变,额外给你和你的弟兄们安家银25万两。” 蒋青云笑眯眯的。 孟乔美激动起身,单膝下跪。 “谢首辅。” “快快请起。” “末将不在意去哪个省,末将只想为朝廷打仗立功,还请首辅指点?” “湖南、福建,都有机会。” “那就湖南吧,我不擅水战,去福建那边不大适合。” “好。” 蒋青云甚至留孟乔美吃了一顿便饭,亲切好似家人,态度好的出奇。 孟乔美离开后,叹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那种毫无城府的憨厚武将,他从小熟读经史,考个秀才没问题,但在这位蒋首辅面前,他感觉自己单纯的就像个村野莽夫,政治上毫无招架之力。 …… 第三个接见的是马宝和刘玄初。 两人的表情极度消沉。 “拜见首辅。” “起来吧,刘玄初,还记得你我相见的第一次吗?” “记得。当时是在德胜门内,当时我与王爷世子一道入京,您就站在楼上。” “一晃数年,苍海沧田。” “首辅,请允许在下安葬王爷父子的尸骸。” 刘玄初的要求很大胆,或者说他对生死已经看的无所谓了,蒋青云了然于心。 “一个月后,准你收殓安葬,另外,我想问你俩一个问题,当时若无王辅臣那一嗓子,你们会调转枪口吗?” 马宝沉默。 刘玄初轻声道:“不会!” 蒋青云缓缓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希望验证一下罢了。 “我是一个说话算数的人,如果当时你们在萍乡投过来,封巡抚布政使不在话下。但现在,我只能让你俩到直隶做个知县、县丞。” “首辅,可否放我们回家种地?。” “不行。” 刘玄初欲言又止。 “马宝,你先出去。” “是。” 待屋内只剩俩人。 “你想问什么?问吧。” “首辅可否告诉在下,您究竟想做什么?”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 “想做皇帝!” 蒋青云笑笑,不置可否,这个问题,自己目前没法回答。 347 精准分化西南明廷 “刘玄初,你原是蜀王帐下谋士,后投平西王帐下。告诉我,你此生最大的目标是什么?” “辅佐主公,灭清。” “只有灭清?” “是。” “为何?” “八旗暴行,令人发指,神州陆沉,道统沦丧,人皆为兽,长此以往,亡国灭种。” “如此说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正在筹建联合帝国,你给刘文秀去封信告诉他清廷实际已经亡了,秘不发丧只是火候未到。让他转告朱由榔和李定国,搁置仇恨,主动出山,大家一起为天下人做点实事。如果拒绝的话,我会出兵将他们铲平。” 说完。 蒋青云起身扬长而去。 当晚。 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对月,感慨: 三千年读史,无非争做皇帝。 穿越初始,自己的心理底线是君主立宪。 如有可能,尽量更进步一些。 可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把做皇帝的种子丢进了自己心里,在时间的滋养下,如今,这颗该死的种子已经破土发芽。 慢慢的,自己越来越想当皇帝了! 从副科到皇帝,诱惑难忍。 可是,能不能做皇帝取决于能不能生出儿子? 说的再直白些~ 如果生了儿子,一个新兴的蒋氏封建帝国将冉冉升起。 如果生不出儿子,2000年封建历史一定会在自己手里终结,历史将跑步进入一个崭新阶段。 公心与私心同存。 …… 昆明。 永历帝接见了蒋青云派来的使者。 “贵使前来,所欲何为?” “本使乃是浙东大儒黄宗羲之弟子,曾在浙江沿海坚持抗清4年,曾手刃两名清军一名叛徒。” 话未落地,李定国的心腹马吉翔立马站了出来。 “既如此,贵使为何认贼作父?” “大学士所言差矣,你看我穿清廷官袍了吗?” 使者张开双臂,展示他的宋式便服。 “服饰并不能说明什么。” 马吉翔反驳道。 使者微笑,摘下帽子。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大明男子常见的发型。 “诸位,清军入关时,我全家死难,仅有我一人苟活,抗清四年,我遭遇了无数失败,我曾经以为我这辈子也见不到恢复华夏的那一天。” 殿内众人眼眶通红。 使者又大声说道: “可我万万没想到,蒋首辅仅凭一己之力就恢复了华夏道统。如今,清帝已被软禁,清廷名存实亡。首辅大人正在筹建联合帝国,诸位,一起为社稷、为天下、为百姓做点实事吧。” …… 辽国公兀儿特走到面前。 “长沙决战,蒋青云驱使数万京师八旗为其作战,贵使,请问一个以八旗为军事核心的的朝廷不叫大清,又该叫什么呢?” 众人微微骚动。 使者彬彬有礼的问道。 “阁下是?” “这位是辽国公。” “首辅麾下带甲百万,八旗只占据了其中很小比例,如果按照辽国公刚才的说法,你们这个朝廷也应该叫大清。” “大胆!” 马吉翔当场炸了。 使者不卑不亢,环视众人。 “这位辽国公是旗人吧?还有殿内的这几位御前侍卫也是旗人吧?一个任用旗人军事力量的朝廷,又该叫什么呢?” “没错,老子是正蓝旗出身,那又怎样?” 兀儿特辩的很没有逻辑。 周围众文臣皆摇头,从逻辑上讲,国公已经输了。 …… 兀儿特恼羞成怒。 “诸位同僚,千万别相信蒋青云,这个人满嘴都是诡计,这个人人品糟糕透顶。” “请国公举几个例子?” “蒋青云在京城变着花样的整京师旗人,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他还罗织了一个罪名,看谁不顺眼就说谁是第九旗,抓进大狱,先受酷刑,后秘密处决,骨灰一车一车的洒进永定河。226兵变,就是他逼反了我们正蓝旗。” 说到伤心处,兀儿特几乎落泪。 一旁的科尔坤也站了出来。 “我可以证明,蒋青云派人刺杀了我全家。” “我们也可以证明。” 一群正蓝旗侍卫站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猛然间接受了一些事实。 蒋首辅,也是抗清的一份子。 蒋首辅,算自己人。 蒋首辅,眉清目秀。 蒋首辅,原来是咱大明的首辅啊。 …… 使者心中窃笑,朝着兀儿特一拱手,没啥特殊意思,就是想真诚的感谢一下他的神助攻。 然后,他盯着李定国。 “晋王殿下,您还记得数年前松滋一战吗?” “记得!” “有人潜入中军大帐下毒毒翻了鳌拜,后来蒋首辅接管了指挥权,他是怎么指挥打仗的,想必您还记得吗?”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没错,蒋青云是个外行。 难道? 难道是无间道? 永历帝激动的站起身。 “使臣,你的意思是朕的大明已经光复了??” “陛下,本使必须纠正您一下,不是大明,是联合帝国!” “日月大明,国号乃太祖钦定,绝不可改。” 殿内大臣一阵骚乱。 马吉翔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他是一个圆滑且现实的人,他不在意叫什么国号,他只在意自己能不能重回紫禁城享受荣华富贵。 “敢问贵使,蒋首辅准备恭迎大明皇帝回銮紫禁城吗?” “兹事体大,江宁和谈,首辅大人邀请各方派代表参与,商议未来的新秩序。首辅大人希望大学士和晋王殿下能够拨冗前往。” “远方有孤忠啊,天佑陛下啊。” 马吉翔领衔下跪,殿内一片欢腾。 今儿的风向转的太快,以至于所有人脑袋发懵。 几个月前,大家伙儿还蹲在广西的山区里苦苦煎熬,未来一片渺茫,怎么就一眨眼就能重回朝堂做大老爷了呢? 虽然如梦如幻,但所有人都希望是真的。 这是人类的本能。 只有辽国公兀儿特脸色发青,攥紧拳头。 失望、愤怒~ 使者环视众人反应,心中冷笑,一帮虫豸,亏得我见识过弘光和鲁王政权的荒谬,让我彻底死了保大明江山的心。 …… “慢,本公有几个疑问?” “阁下是?” “黔国公沐天波。” 沐天波高大强壮,他乃是沐英后人,世代镇守云南,与国同休,论忠诚,沐氏无可挑剔。 “请国公赐教?” “敢问贵使,加入联合帝国之后,你们的蒋首辅准备如何处置我大明的军队?准备如何安置诸位大人?又准备如何安置我大明皇帝?” 348 永历政权矛盾总爆发 殿内安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盯着使者,希冀得到满意的答案。 使者环视众人,团团拱手,然后大声说道。 “黔国公老成谋国,我身为全权使节,可以回复你提出的这三个问题。” “第一,加入联合帝国之后,朝廷承诺绝不插手地方军队,但需进行整编,淘汰老弱无赖,留下精兵强将。除此之外,一概不变。” 殿内武将集体松了一口气。 使者望了一眼神情局促的永历帝。 “第二,若和谈顺利,陛下还是陛下,尊号不变,需回銮紫禁城,但皇权会被限制,需由文官集团加以辅佐。简单说,日后陛下想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须经过内阁审核批复。” 永历帝脸色铁青。 殿内文官激动莫名。 好耶,我大明又回来了,我大明文官集团又卷土重来了,把皇帝当吉祥物是正宗的大明。 …… 使者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冷笑,一帮虫豸,有你们在,何愁不能亡国! 他继续讲道: “第三,诸位大人的忠心都是日月可鉴的,但加入联合帝国之后,官缺有限。能否保留如今官爵?还需考较诸位的能力和忠诚,总之,有人会升,有人会贬。” “但,首辅大人说了,晋王、蜀王、辽国公、黔国公,你们四位无需担忧,一切照旧,只有加封,没有削减。” 兀儿特冷笑。 “兵权也不削?” “以下是首辅原话,一字不改。和平以后,他们的兵还让他们自己带,料想出不了什么乱子。倘或真出了乱子,大不了武装平叛嘛。” 殿内安静。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大明内阁蒋首辅的绝对自信! 使者收敛了全部笑容。 “在首辅大人的英明指挥下,官军在一天之内就剿灭了吴三桂集团20万叛军,我想,不会有人认为自己比吴三桂还强大吧?” 李定国冷静的反问道: “贵使,本王不是很擅长打仗,但本王觉得,哪怕是20万头猪一天也抓不完吧,何况20万大活人呢?” “殿下说的是。抓不完,但是可以淹死。” “什么意思?” “首辅大人用骑兵把20万吴军赶进了湘江,否则的话,莫要说一天,就是三天五天也抓不完。” 殿内瞬间死寂。 所有的人,包括永历帝在内,都被蒋首辅的凶狠震慑到了。 先恩后威! 软硬兼施! 使者成功控场之后,走到李定国面前。 “晋王殿下一生奋斗,无非为了灭清,如今清廷已亡,殿下还在犹豫什么?” 又对着永历拱手。 “紫禁城已经敞开了大门,陛下还在犹豫什么呢?” “诸位,告辞了!” 说罢,使者扬长而去。 …… 这是一次成功的游说行动,永历政权四分五裂,内部离心力大的离谱。 当晚。 使者下榻的驿馆前,热闹好似过年。 各路官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车马排到了一里外。 第一个来访的是执掌永历内阁的马吉翔。 他和使者密谈了半个时辰。 他走之后,各级官员按照品级高低陆续拜访,或表忠心,或献厚礼,或拉关系,或提供情报。 限制皇权的设想太妙了! 就这一句话,永历政权的文官就接受了新首辅,发自内心的臣服。 面对各路人马,使者全程微笑,只聆听,只记录,不表态,最终汇成一本《西南百官行述》。 武官鲜有到访。 这从侧面验证了一点,西南明军仍旧牢牢地掌握在李定国手里,李定国在军中个人威望很高。 5天后~ 使者得到了明确回复。 “大明皇帝将派遣内阁马吉翔、侍卫科尔坤赴江宁参加兹定于十月初十的和平谈判。” 这只是第一步。 但效果斐然。 永历政权内部所有矛盾全部爆发。 大致有: 永历和文臣的矛盾。 永历和正蓝旗的矛盾。 文官和武将的矛盾。 李定国和兀儿特的个人矛盾。 李定国和马吉翔的个人矛盾。 “吃他娘、穿他娘”的口号也喊不下去了,明军在云贵两省高歌猛进的扩张计划陷入了停滞,肉食者们都希望在联合帝国里能够更进一步,无心他顾。 小蒋的政治手腕炉火纯青。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找出南明这个瓷器原先存在的裂缝,沿着裂缝又细细的敲打了一遍,裂缝就自己扩大了。 …… 使者离京前一晚。 兀儿特和科尔坤登门拜访。 “晋王,杀了使者,抗争到底,大明要么复国,要么亡国,没有什么其他选择。” “国公,本王心里矛盾啊。” “殿下莫要幼稚了,如果按照人家的路走下去,你我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官场那点手段,你我绑在一起也不敌人家的一根小指头。你没有和他打过交道,我打过,那就是个魔鬼。” “那你说该怎么办?” “兵权在你手里,杀了所有主和派。” “本王岂不成了乱臣贼子?” “那也比亡国强,大丈夫做事岂能瞻前顾后?大不了,咱们效仿大清入关南下夺取伊洛瓦底江,屠他个几百万人,重建新大明。” 李定国长叹一声,摇头。 兀儿特摔门而去。 客观评价: 永历是废物,马吉翔也是废物,沐天波是一个正直的废物。 李定国虽是战神,但在政治领域太过幼稚。 从使者入昆明站到了永历君臣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输定了。 他唯一的抗争办法就是发动兵变!杀死永历,杀死所有文臣,然后自立为王,自主发展,或许能闯出一片天地。 但他不可能这样做,性格决定命运!每个人的脖子上都套着一根看不见的缰绳,有的人的脖子上套着很多根。 …… 永历政权乌烟瘴气。 金门岛。 铁人军的训练热火朝天。 见郑森巡视,马信和甘辉连忙前来拜见。 “参见王爷。” “免礼,训练如何?” “王爷,战阵娴熟,可以成军。” “嗯,从我父亲那会起就是水战强,陆战弱,这个弱点必须克服,否则我们永远无法在陆上立足。” “是。” 郑森又默默观察了会铁人军的演练。 士兵所穿戴的这种甲胄实现了从头到脚的覆盖,只露出两眼睛,非传统扎甲,而是铁片甲。 箭矢不能入,刀枪不能破。 这需要相对高超的冶金技术支持。 突然~ 侍从奔跑而来。 “王爷,清廷来人了。” “谁来了?” “黄宗羲。” 349 明君治国,一万年不过时 金门。 山顶,制高点。 郑森气定神闲,喝着茶,吹着海风。 “王爷,来了。” 山道上出现了两个人——黄宗羲和张煌言。 黄宗羲人老体衰,这一路爬的气喘吁吁,两眼发黑,爬到山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嘟咕嘟喝茶,对郑森视若罔闻。 一旁的张煌言状态稍微好一些,拱手道:“下官见过延平王。” 郑森连忙起身回礼:“张尚书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 俩人虽然阵营有分歧,但聊的颇为投机。 黄宗羲依旧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郑森忍不住了。 “黄先生是要替清廷做说客吗?” “老夫虽比不得先贤,却也是有脸有皮的,延平王不必指桑骂槐。” …… 郑森上下打量了一番黄宗羲的服饰和发型,笑道:“所以,蒋首辅是来真的?” “当然。” “联合帝国,限制皇权,各家参政,轮流主事,这样的设想过于荒诞,即使再过一千年也无法实现。” “为什么?” “与天道不符,与人心相悖。” “你所谓的天道是什么?”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级分明,就是天道。” 黄宗羲的学说里有一条很关键的理论——“君为天下害”,所以,郑森这是在故意表明他的立场。 “那百姓呢?” “尽量体恤即可。” “你说的没错,但有哪个皇帝会体恤黎民百姓?三皇五帝到现在,有过一个吗?” “黄老先生,我在江宁读书时也曾听钱先生多次提及你,他对你之渊博才学赞不绝口。但你现在的学说明显误入邪路,我知你是受到了大明亡国的刺激,但你不能因此就否认君主制。君主制没有问题,明君治国一万年不会变。” “你怎么保证个个都是明君?” “是啊,这才是你应该研究的方向。” “王爷,王朝更迭,兵连祸结,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士人就不能为天下百姓多想想吗?” “黄老先生,你莫要拿大帽子来压我,我郑森一直致力于武力一统河山,然后让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我想告诉你,如果没有君主,亿万老百姓第一个不答应。和你的理论恰恰相反,君主不是天下最大的害,没有君主才是天下最大的害。因为如果无君,天底下所有野心家都会觊觎龙椅宝座,争夺皇位的战争会打上一百年。” 眼看俩人越吵越厉害。 张煌言连忙站出来劝解。 “好了好了,咱们搁置争议,先谈正事。” …… “十月初十,江宁和谈,要求很简单,金厦易帜,宣布服从中枢。” “条件呢?” “条件非常优厚,金门、厦门、澎湖、大员岛统统归你,福建大部分区域也可以给你。福建巡抚以下文武官员任命皆由你郑森一人任命,朝廷绝不干涉。福建无需向朝廷上交粮饷。你所有军队还归你统辖,但需进行整编。” “何谓整编?” “裁撤老弱,建制调整,武备迭代,军官训练。” “蒋首辅准备定我多少兵额?” “5万。” “这不可能,我现在有40万军队。” “延平王,不是老夫刻薄,就凭你现在占的这点地盘能养出40万大军吗?只怕是言过其实了吧?” 郑森笑笑。 “你给李定国开了什么条件?” “一样,除了兵额少些。云贵贫瘠,给一万兵额足矣。” “中枢不准备承担地方军队的饷银?” “这属于江宁和谈的内容。” “好,我的最后一个问题,联合帝国,由谁来做皇帝?” “谁做皇帝都一样,反正都是个摆设。” “荒谬。” 郑森勃然大怒,突然,他死死盯着黄宗羲。 “蒋青云他想自己做皇帝?” “不。首辅想开创一个崭新的文明时代,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 “可能吗?他是尧舜转世是吧?他这个人没有一点私心是吧?他没有家族子嗣香火的顾虑是吧?” 郑森的咆哮响彻云霄。 黄宗羲宛如被雷击,因为郑森的话突然提醒了自己,自己长期以来忽略了一个事实——小蒋目前无子,所以崇尚虚君甚至乃至无君? 小蒋将来有子,帝国又会走向何方? 黄宗羲久久无法凝神。 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落在人精眼里自然是值得反复推敲的。 张煌言突然悟了。 郑森愣了会,也悟了。 俩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恰好有下人过来了。 “公子,酒宴已备好。” “啊,两位,请。” 酒宴丰盛,且有倭女跳舞助兴。 饭后,郑森又邀黄宗羲欣赏了黑奴火枪队的射击表演和西洋雇佣军的炮术表演,意在彰显实力,但黄宗羲全程失神。 2天后。 郑森正式答复:“拟派冯锡范、刘国轩为使,赴江宁和谈。” …… 广州。 城门口,红毯铺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卧床许久的平南王尚可喜亲自站在城门外,迎接使者的到来。 当使者的马车出现时,他竟不顾身份,当场跪下,他的身后,尚藩文武也齐齐跪迎。 “恭迎天使。” 尚可喜一脸谦卑讨好。 使者一脸傲气,坦然受之,更是在席间出言不逊。 “平南王,你的脸怎么白了?” “小王病了。” “看起来王爷病的不轻啊,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 “今儿怎么突然好了?” “天使驾临,小王心情愉快,病就好的快。” “按你这么说,你应该去京城时常聆听首辅大人圣训,病会好的更快。” “是是。” “王爷何故汗出如浆?” 尚可喜一惊,手里杯子落地,摔得粉碎。 使者被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环视,面露恼色。 “王爷摔杯为号,暗藏刀斧手?” “天使说笑了,岂敢岂敢。” 尚可喜主动离席,儿子尚之信也跟着离开位置,父子俩再次下跪磕头。 “小王有罪!” “何罪之有?” “当初吴三桂势大,小王惹不起他,只能虚与委蛇,但小王从未对朝廷地盘动过刀兵。军队也未曾越过梅关一步。请禀告首辅,我尚可喜对朝廷的忠诚日月可鉴。” “好~” 使者心中大定。 “十月初十,江宁开会。你们父子俩谁去?” “我,我亲自去负荆请罪!” 尚可喜连忙揽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信儿,速速昭告全粤,广东重回朝廷的怀抱,所有官吏军民休沐一天,朝北跪拜。” “遵命。” 尚可喜不愧是辽东老人,畏旗如虎,得知吴三桂父子覆灭的消息后,他的信心就彻底崩塌了。 他挥挥手,立即有人抬来几口大箱子。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啊,这不好吧?” “一些土特产罢了。对了,这里有一张给首辅的礼单,还请天使代为转交。” 礼单很长,有金银首饰,古董宝石,西洋珍玩,南洋香料,域外美女,纯血宝马,彰显了一颗忠诚的心。 350 天下事,好就好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吴三桂父子兵败湘江的消息宛如一剂镇定剂,让南方的诸多势力心生畏惧,一时间不敢公然以武力抗拒蒋首辅的慈爱。 江宁。 蒋青云下榻于此,每日游山玩水,徜徉于美景美色之间,极少过问政事,但几乎每日都会召两江总督周绍随驾。 “首辅今日气色很好。” “哈哈,不打仗了,心宽体胖。坐,赶紧吃,吃完了随我上栖霞山。” “是。” 说着。 江南端着一壶温过的酒来了。 周绍连忙起身接过,态度十分恭敬。 “慢用,妾身告退。” 蒋青云索性自己说开了。 “她有孕了。” “恭喜首辅,贺喜首辅。” 周绍的话语很真诚。 …… 栖霞山, 秋高气爽,枫叶满地。 护卫于山道两侧肃立。 周绍擦了把汗,问道。 “首辅,和平之后,您准备怎么安置郑森和李定国?” “让他们在老巢待着。” “此二人皆为当世枭雄,若不勒令他们入朝,怕是不会老实。” “大哥,有人说:天下事,坏就坏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认为这句话是对的,但反过来,一样成立。天下事,好就好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周绍若有所思。 “还请首辅明示?” “只要郑森、李定国公开宣布易帜,服从中枢,以后的局势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就可以通过各种政治手段对他们以及他们的部下施加具体的影响。” “妙,妙啊。” 周绍眼睛发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把兄弟的政治手腕。 玩政治,三弟天下无敌! …… 栖霞山有名刹。 烧香拜佛自是不在话下。 周绍他的危机意识很强,他绝口不提帝国的政体。他知道,无论自己推崇君主制还是什么制都有可能埋下地雷。 人心是微妙的。 三弟是复杂的。 吃完斋饭之后,俩人在山林间信步游庭,枫叶飘落,景色宜人。 蒋青云极目眺望,发现对面的几座山头上也有士兵的身影,诧异道:“是你布置的?” “是。” 见蒋青云不吭声,周绍又继续说道:“第九旗刺杀事件我听说了,首辅的安全十分要紧,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 “是啊,我的朋友满天下,我的敌人满天下。” 蒋青云忍不住哈哈大笑,周绍也跟着笑出了声音。 政治嘛,朋友约等于敌人。 这两者的身份是灵活变换的,今儿是敌人,明儿就是朋友,今儿是朋友,明儿又是敌人。 “首辅,我一直有个担心。” “讲。” “宣布联合帝国之后,八旗的军心会不会?” “有可能,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一曰抚,二曰剿。八旗残部已不足一万,被我分散布置在三省五地,名为休整,实为提防。万一有事,不至于拧成一团,可分散扑杀。此外,夏天淮河发水,我让你从流民当中招募了7000名少年,还记得吧?” “记得。” “这些人在保定受训。必要时,可以协同南城守军镇压内城旗丁家眷。” “首辅英明。” …… 数日后,燕子矶码头。 一艘大船载着西南明廷使者马吉翔、科尔坤,抵达了码头。 下船时,科尔坤一脸冷漠,马吉翔一脸谄笑。 周绍了然于心。 “欢迎欢迎,城中已备好酒宴,两位,请~” “周总督请。” “大学士请。” “不不,周兄德高望重,乃是江南擎天一柱,您先请。” 科尔坤冷哼一声甩开两人,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在场众官哗然,恨不得冲上去殴打这个不懂规矩的家伙。 “周总督勿怪,他是个旗人,没什么文化。” “无妨,本官认识他。” “哦?” “科尔坤,正蓝旗牛录章京,家住内城东南角,因卷入了一起逆匪案,全家就活下来他一个,这起案子是首辅大人亲自督办的。” “首辅英明。” 马吉翔这话明显是在站队了。 “马老弟,后日有空否?” “有,有。” “本官带你先见一下首辅。” “太好了。” 马吉翔兴奋的差点原地飞升。 …… 十月初一。 周绍步履匆匆。 “首辅,就在刚刚,四艘郑氏兵船抵突然抵达了燕子矶码头。” “郑氏终于来了?” “是,但来者不善。驻扎在崇明的江南水师事先居然没有一点反应,既没有上报,也没有监视航行。” “查一下,将涉事水师将官流放,无论他们是失职还是技不如人,都没有继续留任的必要。” “遵命。” “郑氏桀骜,有船有兵有银子,还控制了海外贸易,郑森又是少年英雄,岂会对我纳头就拜?坐,正好吃顿早餐。” “郑氏使者那边?” “先让他们上岸,然后晾起来,谁也别理他们。” 蒋青云笑的很开心,跟我玩是吧,任你海洋蛟龙,上岸试试?一群土狗也能追着你耸动。 …… 到了中午。 陆续传来两条消息。 一,江南水师来报,昨日傍晚,一队不明身份的战船借助夜色突破长江口,驶入长江腹地。 二,郑氏使者登岸了。 燕子矶码头。 冯锡范和刘国轩大摇大摆的走下船舷,走上陆地。 大摇大摆,并非夸张。 而是在海上长期航行之后人的正常表现,神经失调了,踩在陆地上宛如踩着海绵,身躯不由自主的摇晃。 “撤!” 一声令下,码头就空了。 鞭炮、锣鼓、士兵、文官,统统跑掉了,留下冯锡范目瞪口呆。 “哎,哎,哎~” 望着萧瑟的码头,冯锡范有点气急败坏。 “老刘,江宁人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恼羞成怒,这是在报复咱们突破江防。” “江南水师,土鸡瓦狗,你说,还谈不谈?” “你是正使,我听你的。” 刘国轩很是不爽,心想偷偷闯入长江是你个人的主意,惹出了事端,你现在还让我拿主意? 来之前~ 王爷再三叮嘱,谈判的原则是:漫天要价,三思而行,一切请示。你冯锡范仗着父亲受宠,我可不跟着你搞事情。 “进城!” “是。” 刘国轩点齐50名黑奴火枪手,50名水手。 …… 一路骂骂咧咧,大摇大摆。 备受冷落的冯锡范发誓他要在谈判时,当面给予心胸极其狭隘的蒋首辅特别巨大的难堪。 孰料刚进城门~ 围观的百姓突然爆发出雷鸣般的耻笑声,一些泼皮无赖更是近距离耻笑黑奴的肤色,其形之放浪,其言语之轻浮。 冯锡范: “开枪。” 黑奴兵没有反应。 刘国轩连忙喊了几声葡萄牙语,黑奴火枪手立即驱散了围观百姓。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驱散人群,不许开枪。” “为什么不开枪?” “冯大人,这里是江宁!不是金门!我们是来谈判的,不是来开战的!” 351 小蒋极限施压 使团一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既找不到方向,也无人接待,尴尬的想死。 冯锡范头脑冷静之后,也有点后悔了。 如果因为此事破坏了谈判,回去之后,王爷不会饶了自己的。 路边有个摆摊卖盐水鸭的老头,他索性走了过去。 “老头,指个路,江宁最大的衙门怎么走? 老头摇头。 “你是哑巴吗?”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猥琐地搓了搓手指。 冯锡范忍着怒火摸出一锭银子。 “可以了吧。” “够了够了,我们江宁的吊路好走的一批,您先往前走一里,左拐走半里,再右拐走两百丈,就到咱两江的总督衙门了。” 冯锡范扬长而去。 老头收拾了摊子赶紧溜。 …… 一刻半钟后。 冯锡范望着眼前一家接着一家的窑子还有那些搔首弄姿挥舞手帕的表子,骂的惊天动地。 刘国轩在一旁冷眼旁观。 冯锡范犹觉不够解气,夺过一名黑奴兵的火枪对着不远处的窑子放了一枪。 砰~ 重型火绳枪威力恐怖如斯,吓的窑姐们纷纷入巢。 静街效果超好! 可是。 下一秒,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武官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衣衫不整,一副很愤怒很生气的样子。 “弟兄们,摇人,抓刺客。” 几名马弁模样的汉子拎着铜锣哐哐敲,敲的冯锡范脸色煞白,刘国轩黑脸如锅。 …… 百十息后,数百名甲士从街道两侧缓缓压了过来,长枪如林,步伐沉稳,沉默且肃杀。 黑奴火枪兵连忙列队,将火绳引燃。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是延平王的全权使节,我劝你冷静,你若是伤了我,你们的蒋首辅不会饶了你。” “我是督标副将赵良栋,你刚才为什么向本官开枪?” “我是朝那些表子开枪。” “老子玩的正爽,你这一枪分明就是行刺本官。” “赵副将,你的官阶太低,本使压根没有必要向你解释,请你带路,我要去见你们的首辅。” 赵良栋冷笑,右手下压。 身后甲士长枪放平,迈着整齐的步伐前进。 刘国轩连忙冲出队列。 “不许开枪!” “不许开枪!“ 他很清楚,己方一轮齐射之后,来不及二次装填,对面的甲士就冲到面前了,只要开了枪,使团上下一个人也别想活。 …… 刘国轩向前走了几步,诚恳的解释道:“这是一场误会。” 赵良栋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误会,那你道歉啊。” “对不起,刚才确实是个误会。” “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他道歉,而且要写下来。” 冯锡范瞬间炸了。 “我乃延平王全权使节,士可杀不可辱,你有种现在一刀杀了我,延平王自会替我报仇的。” 赵良栋:“……” 双方陷入了僵持,谁也不愿先服输。 冯锡范也是个犟脾气,他索性坐在两军之间,摆出一副有本事你丫现在弄死我的姿态。 赵良栋肯定不敢弄死他,只能派探马回去请示。 蒋青云略感恼火,因为他正在研究关心下一代的工作。 “让马吉翔去劝一劝。” “是,如果还是劝不动呢?” “对峙,2个时辰换一次人,熬鹰。” …… 冯锡范被四面围堵。 长枪如林,士兵沉默,既不往前进,也不往后退,就堵着路。 “借过,借过。” 马吉翔钻出人群,整肃衣冠后,大摇大摆的走向冯锡范。 大摇大摆,是形容气势。 冯锡范望着这个身穿大明官袍的男人,冷冷的问道: “你是谁?” 马吉翔走近一黑奴,弹了弹枪管,赞道:“好黑。” 然后,他背着手,昂起下巴,表情倨傲。 “冯锡范冯大人,自我介绍一下,本官是大明内阁大学士马吉翔,按理说,你这个级别的文官还不配见我,但今日例外。” 说着,摸出一卷圣旨。 “大明皇帝有旨。” 冯锡范纹丝不动。 “圣旨在此,犹如皇帝亲临,冯锡范,你是延平王的部下,延平王又是陛下亲封的郡王,所以,你该不该跪?” 冯锡范攥紧拳头。 马吉翔字正腔圆:“你告诉本官,延平王他还是不是大明的臣子?如果是,你应该跪。如果不是,我现在掉头就走。” 冯锡范眼眶微红,深吸一口气。 推金山倒玉柱,扑通跪下。 “臣工部侍郎冯锡范,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夜幕降临。 街道点起了火把,围堵街道的士兵已经换了两次岗,他们吃的饱饱的,他们一点都不困,一点都不累。 但是黑奴兵已经端不起火绳枪了。 饿、累、渴。 所有人只能坐在地上,勉强保证枪口对敌。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如今,已经两顿没吃了,黑奴饿的很慌。 “长枪放平!” 一群试图强行闯关的黑奴兵在锋利矛头前无奈地止步。 “你,跪下,我给你吃。” 赵良栋掏出一个油饼,反复比划手势。 一名饿的发慌的黑奴居然看懂了,模仿着比划了一遍,指指膝盖,指指地面,指指嘴巴。 “对,对对。” 赵良栋惊喜万分,不住点头。 黑奴扑通就跪下了,然后得到了油饼。 “我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像咱们这种大块头。” 赵良栋感慨万千。 没一会,冯锡范愤怒的冲过来,对着黑奴拳打脚踢。 “畜生,懂不懂礼义廉耻。” “孽畜。” …… 后半夜,江宁下雨了。 十月的雨夜,颇为寒凉。 冷冷的雨点拍打在众黑奴的脸上,好处是大家渴不死了,坏处大家是要被冻死了。 火绳枪全部浸湿! 所有人靠着墙角苦熬! 次日清晨。 发烧严重的冯锡范摇摇晃晃的走到赵良栋面前,抛下一句:“有种,你就把我弄死!” 半里外。 酒楼二楼。 蒋青云透过千里镜观察了会,突然询问一旁的周绍。 “你觉得赵良栋这个人怎么样?” “有上进心,有野心,武艺不错,想的不多,此人可用。首辅,你看下面这些人?“ “算了,就这样吧,派人给他们安排食宿,让吴过去给冯锡范看病,千万别让他死在江宁。” “是,我这就去安排。” 极限施压是蒋氏政治的一大特色,意志稍软弱之人都会选择让步,但显然冯锡范是个狠人。 352 江宁和谈!全国易帜!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 一位睿智的罗马教皇在召开重大会议之前,需先召开若干场小会。小会尽情争吵,大会轻松推进。 江宁,就是帝国的罗马。 驿馆。 冯锡范和周绍吵的脸红脖子粗。 “延平王现有地盘不过弹丸之地,朝廷愿将福建和大员一并归于延平王管辖,已属格外开恩。” “无论如何,舟山必须属于延平王,否则我们不相信朝廷的诚意。” “莫非,延平王他还想反攻大陆不成?” “非也非也,红毛夷窃居大员岛,修筑坚城。朝廷将大员归王爷统辖不是镜中花水中月吗?” 面对咄咄诘问~ 周绍笑了。 “朝廷给你们名分了,你们可以武力渡海控制大员岛啊。” “周总督您不觉得羞愧吗?” “既然延平王对自己的军事实力缺乏信心,那朝廷只能将大员的统辖权另交他人。对了,去年夏天,红毛夷使者去了京城,他们提出想用一笔巨款买下大员,他们还愿意出动一支舰队从海上夹击金厦。” “要!”一直沉默的副使刘国轩突然开口了,“关于大员岛,哪怕只是名义上的统辖权,我们也要!” 冯锡范:“首辅是怎么回复红毛夷的?” 周绍喝了一口茶,轻声道:“首辅当场拒绝了红毛夷。首辅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哪怕我们刀兵相见,也不干外夷的事。” 冯锡范拱手:“首辅圣明。” 气氛稍稍缓和。 …… “周总督,关于舟山群岛,可否再商议商议?我方可以出20万两白银赎买。” “冯侍郎,舟山绝无商议之可能。” “既然如此,那我方也退一步,舟山不要了,要一半广东,怎么样?” “这是延平王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冯锡范毫无被当场识破后的羞赧,大言不惭道:“所谓君臣一心,我的意思就是延平王的意思。” 周绍摇头。 “如果贵使继续胡搅蛮缠的话,那就战场见吧。” “我可以将您的话视作战争威胁吗?” “可以。朝廷刚剿杀了吴三桂的20万大军,军心正盛,再剿杀一个延平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锡范眯起眼睛,略带挑衅:“你们有这个实力吗?” 周绍:“贵部步军孱弱,唯以水师见长,然贵部之水师有一巨大缺陷。” 刘国轩第二次开口:“什么缺陷?” 周绍:“补给基地。” 气氛再次沉默。 周绍令人取来一张地图。 “若延平王不肯同意易帜,朝廷将做如下部署。第一,派遣八旗铁骑入闽,控制闽江平原,逐步拔除郑氏沿海堡垒。第二,昭告南洋各岛,不得与你郑氏贸易往来,以后,广州才是唯一贸易港。第三,断绝贵部和浙闽粤沿海大户的往来。” 冯锡范起身。 “周总督想的很美,但您做不到。” “纠正贵使一句,这不是我的想法,是首辅大人钦定的戡乱战略。” “首辅大人颇具眼光,但是他忽略了一点。” “什么?” “不具备实施的可能。” “是吗?” “不错,马尼拉——长崎航线是一条海上黄金通道,每一艘通过大员海峡的商船都要向我郑氏交税。朝廷没有外洋水师,请问周总督,您准备拿什么截断航道?” “很简单。”周绍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段陆上通道,“首辅大人原话,全盘收货,开辟广州——宁波路线,绕开你郑氏的地盘。” “如此宏大,猴年马月才能办成?” “只要想办,三五年,六七年,总有一天能办成,试问没了海上通航税,延平王准备拿什么去养他那支庞大的军队?” “抢!水师登陆,让沿海处处狼烟。” “贵部敢深入陆地吗?” “只取沿海三五十里之物产养军,足矣。” “拿去看看吧。” 周绍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过去。 “《迁界禁海令?》”冯锡范粗粗浏览一遍,瞬间色变,“这,这是何人所写?” “是一位做梦都想做官的举人。” “周总督,你们这样整,就不怕天怒人怨吗?” “朝廷不想迁界禁海,但若延平王非要挑衅,那朝廷也只能搞一搞迁界禁海,彻底断绝你们的一切粮饷来源。” …… 冯锡范和刘国轩对视一眼。 “周总督,容我们斟酌斟酌。” “好。” 周绍微笑离开。 当日傍晚,他就接到了冯锡范的书面回复:使团上下经过磋商,决定采纳朝廷之友好建议,但需奏请延平王决断。 十月初十。 和平谈判正式开启。 参会代表济济一堂。 除冯锡范、马吉翔、张煌言几位明廷旧臣之外,还有十几位不敢不来的各省督抚。 当内阁首辅蒋青云微笑着走进会场时,瞬间,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足足三分钟~ 所有人手掌都拍红了,但没人敢第一个停下来。 马吉翔甚至将手举到胸前拍手,动作十分夸张。 由于掌声持续过久,许多人甚至产生了耳鸣。 周绍试探性问道:“首辅?”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举起双手,往下一压。 “诸位,请坐。”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坐下,微笑聆听。 …… 圣音放送,开启! 出乎意料。 他居然没有提易帜,而是话锋一转。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孔子是对的,儒教也是对的。 “奈何许多心怀鬼胎的读书人逆练孔圣,他们说一套,做一套,枉顾圣人教教诲,忙着往圣人身上泼脏水。” “洪承畴、钱谦益、吴三桂就是典型的例子。” 众人一凛。 心虚者有之,沾沾自喜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 冯锡范微微颔首。 马吉翔满面红光,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 随即,训练已久的乐队进场,在富有节奏的《帝国进行曲》中,高举着一面帝国旗帜的旗手随后进场。 《帝国进行曲》! 玄黑赤龙旗! 蒋青云现场挥毫写下治国理念:公平、公正、公开。 如此,帝国三件套初现雏形。 所有人再次起身,拼命鼓掌,直至红肿出血。 353 小蒋回銮,出动五十万人扫雪 事后~ 周绍亲自撰写文章。 他这样评价: 江宁和谈是成功的,是高效的,是继往开来的,是永载史册的,是令人终生难忘的。此次和谈将决定未来一千年的政治格局。 会议纪要由各方代表现场签字。 之后,冯锡范火速返回金门,马吉翔火速返回昆明。 十一月十一。 江宁和谈终于走完了全部流程,会议纪要的原件集齐了郑森、朱由榔、李定国、沐天波、张煌言等人的签名。 最后,蒋青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值得强调的是,江宁会议明确规定:联合帝国将同时拥有君主、领袖、国师。 君主,目前待定。 领袖,是蒋青云。 国师,目前也待定。 所有人或翘首以待、或冷眼旁观、或私下猜测这位年轻力的司马青云何时动手篡位? …… 现场~ 各省督抚、士绅代表、绿营功臣、八旗队长,民间孝廉,甚至耶稣会的南怀仁都到场了。 正所谓官民同场、东西合璧、旗汉不分,共同见证。 “万岁,万岁,万万岁。” 蒋青云慈眉善目,频频挥手:“诸位,都起来,现如今是联合帝国了,咱们不兴这一套。” 众人还是坚持跪拜。 蒋首辅刚扶起这个,那个又跪下了,扶来扶去的,做了许多的无用功。 甚至连南怀仁也坚持跪拜。 “南神父,你并非世俗中人,行跪拜礼大可不必。” “首辅,不可。俗话说的好,入乡随俗。我既到了东方,就要遵守东方的礼仪。该跪,还得跪。” 一天下来~ 小蒋腰酸背痛,但精神矍铄。 这一年,他23。 …… 这一年是顺治十二年,是永历九年,是西元1655年,同时也是联合帝国元年。 再次改朝换代的贴到各州县各关隘前,路过的老百姓被吓的不轻,纷纷举家进山。 但他们发现,周围一点也没有变化,知县老爷还是知县老爷,举人老爷还是老爷。 辫子成了鸡肋~ 想割又不敢割。 慢慢的,跑进山里的人又陆续跑回家了。 在道路、交通、科技、教育全面落后的17世纪,蒋首辅纵然有万般能力,在一年之内,他能做成的事也就那几件,能对付的人也就那几个。 或许正应了那句话,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但我们的大船还未起锚。 最大的变化在上层! 翻天覆地。 顺治沦为京城路边一条,永历帝沦为昆明路边一条,满洲旗人锐减至入关时的八分之一,汉军旗人锐减至五成,京师的贵族、官员被集体销户九成。 黄宗羲这个干瘦的老头子爆发出了惊人的杀戮欲望,南征期间,他和他的弟子们在直隶疯狂清算汉奸。 先斩后奏,没有沟通! 对此。 蒋青云全程沉默,他觉得有些骂名黄宗羲必须自己背起来。 …… 从大清帝国到联合帝国,八旗群体的反应是最复杂的,背叛、屈辱、麻木、无所谓等等情绪皆有。 打完吴三桂之后,旗丁武装锐减至7000人!他们被勒令分散驻扎各地期间,偶有叛乱,但不多。 五百余名旗丁因不满而造反,其中一半人被迅速武力镇压,另有一半人匆匆逃往昆明。 蒋青云认为,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也拦不住,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让八旗当中的不满之人自行离开。 至此。 他完成了穿清之后的最大目标——弱化八旗,将八旗武装削弱至不足以影响全局但可以影响局部的存在。 易帜,象征着自己在名义上统一了全国,在名义上实现了政令统一。 从此,战争沦为配角,政治粉墨登场。 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我喜欢数学家比艺术,我喜欢和艺术家比数学。 这句话里头蕴藏着深刻的道理,即,人一定要尽量选择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和对手对决,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能赢的酣畅淋漓。 小蒋赢麻了。 老蒋也开心坏了。 …… 腊月初十。 京城。 蒋忠诚召开全体文武会议。 “河山一统,天下太平,首辅的功业是何等的伟大,何等的光辉。再过两天,英明神武的首辅大人就要回銮了!!众所周知,首辅是我儿子,但他首先是诸位的领袖,当然,也是我的领袖。” 众人山呼万岁。 蒋忠诚沉浸在快乐当中不能自拔,他激动的站起身。 “为了表达对首辅大人的崇高敬意,在他回銮时,从永定门外到紫禁城必须红毯铺地、鞭炮齐鸣、路上绝不能看见一丁点冰雪。” 众人望向窗外。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这咋办到? 蒋忠诚大手一挥。 “诸位同僚,这不是天气问题,而是一个很严肃的政治问题。” “我命令,明日起,京城所有人,不分品级、不分老幼、不分满汉,全部出动,清理积雪!五十万人,舔也要把路舔干净。” 众人齐刷刷起身。 “遵命!” …… 次日。 京城总动员。 所有人默默走出家门,先从家门口开始扫雪,然后是主街,最后是中轴线。 正阳门位于中轴线上。 城墙上。 蒋忠诚俯瞰底下宛如蝼蚁般勤奋扫雪的官吏、士兵、百姓,感觉心中有万丈豪情,俨然太上皇。 天子一怒,流血漂杵。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他不禁暗自感慨,吾今日方知皇权之尊贵,所谓天子,一言既出,山移海填,江水倒流,日月倒悬。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好儿子。 蒋忠诚突然觉得,身为父亲,有些不方便办的事,自己需要替儿子办了,譬如,扫清登基的障碍。 他低声问道: “顺治还活着吗?” 这一问,吓的周围人集体打哆嗦,好在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听说过成济的故事,不至于现在就去砍了顺治。 …… 次日下午。 回銮! 蒋青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鹅毛大雪,一刻不停,但官道竟无一丝冰雪,两侧雪地里站满了前来欢迎的人群。 十万? 二十万? 搞不好有五十万! 周仓隔着帘子低声询问。 “首辅?” “让替身出面。” “是。” 车队继续前行,驶入永定门。 “万岁! “万岁!” 道路两侧,人群那洪亮而整齐的声音直冲云霄,以至于雪花久久不能落地。 354 第二次226! 正月初四。 云南,昆明。 乐队演奏《帝国进行曲》,玄黑赤龙旗在城头缓缓升起,城门口贴着浆糊尚未彻底干涸的三公标语。 这就是蒋首辅钦定的帝国三件套! 一队八旗兵倨傲的骑马进入城门,他们的任务是监督永历帝尽快启程去京城报道。 哈布林就在其中。 突然~ 他瞳孔缩小,迅速拔出佩刀。 不远处,一队蓝盔蓝甲的骑兵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正蓝旗的余孽!” “蒋青云的走狗!” 两边张弓搭箭,怒目相视,似乎下一秒就会上演全武行。 好在大明内阁擎天一柱马吉翔早有准备,迅速调集大批士兵入场,这才制止了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并。 …… 行宫。 使者对永历恭敬行礼。 “陛下,按照江宁协定,您现在应该回銮了。” “朕可以带上晋王吗?” “不可以。” “黔国公呢?” “也不可以。” “难道就让朕一个人去遥远的京城吗?万一路上出点事,谁来护卫朕?” 使者微笑,展开圣旨,大声朗诵。 “联合帝国内阁第3号令~” “晋王李定国封号不变,额外加封西南兵马大元帅,统领云、贵、川三省兵马(含土司武装),可推一子入京,恩荫入仕,任礼部主事。” “黔国公沐天波封号不变,继任云贵总督,可推一子入京,恩荫入仕,任礼部主事。” “内阁阁臣马吉翔入京,任礼部左侍郎。” “辽国公兀儿特封号不变,可为陛下护卫,入京之后任兵部左侍郎。”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兀儿特平静的走出队列。 “天使,你如何保证蒋首辅不会秋后算账?” 使者微笑。 “首辅说了,公平、公正、公开,并称为治国的三公原则。首辅还说了,时间可以证明一切,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兀儿特冷笑,不再多言。 “陛下,诸位大人,还有问题吗?” 永历迫不及待地出了他最关心的那个问题:“到了京城之后,朕于何处居住?” 使者拱手:“按《江宁协定》,陛下将居住于紫禁城。” 永历满脸兴奋。 众文臣也一脸兴奋,先光复,后夺权,先架空皇帝,再架空首辅,大明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马吉翔低头不语,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蒋首辅又不是傻子。 李定国全程沉默。 …… 自从广西八峰山喝茶中毒之后,李定国就一直沉默、寡言、安静,与往日有很大差别。 当晚。 兀儿特再次登门。 俩人对坐而饮,久久没人开口。 一刻钟后~ “晋王殿下,事到如今,你可以和我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吗?” “木已成舟,无话可说。” 兀儿特愤怒的起身。 “殿下?” “殿下!!” 李定国苦笑,摇头,仰头又是一杯酒。 兀儿特拔出佩刀将衣袍割断一角,掷于地面,怒气冲冲而去。 院外。 “叔?” 兀儿特目不斜视,扬长而去。 李溥兴和李嗣兴面面相觑,随即走进屋子,见自家老爹手里攥着兀儿特割断的衣袍,热泪横流。 “爹?” “坐,陪爹喝一杯。” 气氛压抑的要爆炸了。 “爹,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所有的人都像吃错了药,所有的事都像演错了剧本。” 李定国神情极其失态,仰头又是一杯。 李溥兴憨直。 李嗣兴聪颖。 李嗣兴:“爹,陛下背叛了我们。” “住口。” “爹,大明莫名其妙的解体了,你现在心里很迷茫,你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李定国沉默。 李嗣兴:“爹,其实想弄清楚也不难,谁受益?谁就是幕后主谋!” “你的意思是?” “蒋首辅。” …… 大明皇宫侍卫由正蓝旗组成。 为了拉拢兀儿特,永历帝再三召见,赏赐,宴请,谈心,这才让兀儿特勉强答应率军随驾回銮。 二月二十。 昆明城门口,人山人海。 李定国、沐天波等人出城五里恭送永历北上,现场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仿佛是大明的最后一丝荣光。 现场,永历集团再次分裂。 少数旧臣拒绝追随永历北上,他们宁愿选择贫穷,也不愿放弃自己的骨气,将官袍官帽丢在地上,转身离去,他们甚至拒绝向永历行礼。 永历十分尴尬,却又无可奈何。 李定国、沐天波拱手: “陛下,保重。” “两位保重,朕日后还会召你们入京。” …… 蒋青云委派了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南下护驾。 领头之人禀报: “陛下,奉首辅之命,我等将为銮驾前锋,侦查、探路、警戒,打尖,与銮驾保持10里距离。” “好。” 永历帝一行超过了2000人,车马多,行李多,家眷多,以至于车队一天只能前进十里,比乌龟爬的都慢。 一路上,兀儿特的眼神越来越冷。 第6日。 午后,突然天降大雪,纷纷扬扬。 “国公,没想到,云南居然下雪了。” “是啊。” 兀儿特仰起头,任凭冰冷的雪花落在脸庞,默默融化。 突然! 有一小太监来传旨。 “陛下有令,天寒地冻,停止前进,就地宿营。” “公公,銮驾今儿才走了5里,按照这个速度,咱们猴年马月才能抵达京城?” “有几位后妃怕冷,所以~” “知道了。” …… 傍晚。 在安排了扎营戍卫等一系列工作之后,兀儿特冒雪巡视营地,御驾周围,酒肉飘香,丝竹阵阵。 他望着那顶灯火通明的御帐。 突然扭头道: “望之不似人君。” 跟随他左右的众正蓝旗侍卫表情凛然,纷纷握紧刀柄,感觉马上有重要的事会发生。 果然~ 兀儿特轻声问道: “诸君,还记得明儿是什么日子吗?” “226.” 兀儿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226,我们又怎么会忘记这个特殊的日子呢传令下去,正蓝旗永不为奴。明日黎明,天诛国贼。” “嗻。”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次日清晨。 全副武装的众正蓝旗将士从帐内钻出,无声集结,天空雪花飘落,没一会,蓝盔蓝甲就变成了白盔白甲。 恍惚间,又回到了数年前的京城。 上一次是诛大清皇帝,这一次是杀大明皇帝! 不知我等是狂是愚,唯知一路向前奔驰! 355 不可推卸的职责! 兀儿特望着这些忠诚的正蓝旗将士,不禁眼眶微红。 老天爷啊~ 为何让虫豸占据高位!为何让忠良走投无路! 他缓缓拔出佩刀,哽咽道:“诸君,天诛国贼,再造天下,现在开始!” 众人低吼。 “天诛国贼!” 雪,下的更大了。 此时此刻,仿佛彼时彼刻。 众人分成若干小队,无声地散开,掀开帐门,捂住嘴巴,割开脖子,捅穿腹部,杀人的动作娴熟无比~ …… 半刻钟后! 一名从茅厕回来的幸运儿望着满帐的尸体,发出凄厉的哀嚎。 “杀人了!杀人了!” 许多人走出来,恰好撞上了那些白盔白甲,钢刀滴血的正蓝旗侍卫。 “天诛国贼,杀光所有人!” 兀儿特一声怒吼,众旗丁齐声怒吼。 一路上见人就杀,不分君臣,不分男女,不分贵贱。 马吉翔的反应超快,听到外面惨叫,他光着脚赤着膊就窜了出去,跑到马厩,爬上战马。 “驾,驾!” 飞奔出营。 头顶,箭矢嗖嗖飞。 他扭头望了一眼,见叛军已经冲向御帐,心中暗叫一声,完了,这帮人真的要弑君。 …… 长期以来,正蓝旗太温顺了。 以至于永历政权的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这帮人曾经是最嗜血的豺狼,是最精锐的战士,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恐怖八旗。 营区,尸横遍野。 兀儿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御帐就在眼前。 御帐内。 永历脸色煞白,握着佩剑不住的哆嗦。 旁边站着一名太监。 “皇上,快啊~” “不,不行啊,朕下不了手。” 这个想着效仿前辈王承恩名垂青史的太监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夺了永历的剑,一咬牙,一闭眼,一跺脚。 剑锋刺入皇帝身躯。 永历惨叫,倒下。 下一秒,帐门被几柄刀锋狠狠破开,叛军已经攻打入。 太监将佩剑横在脖颈,怒吼一声:“大明万岁”,然后狠狠一拉,血流如注,尸体倒在永历身上。 …… “国公!” 兀儿特望着血淋淋的两具尸体交迭,闭上了眼睛,当众弑君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大明的君也是君! “走吧~” 众人离开御帐,各自寻找干粮、金银、衣物、战马。 一刻钟后~ 数百骑集结完毕。 “国公,咱们去哪儿?” “往南,入关,就像当初咱们的祖先那样。入关之后,我们要严格教化当地土人,重建我们理想中的大清。” 众人消失在风雪中。 小半个时辰后,担任前锋的京师八旗驰援,望着血与火的御营惊呆了。 有人惊呼:“踏马的,又是226,又是这帮正蓝旗。” 众人入营,四处搜寻。 很快,有人惊呼:“大明皇帝的尸体在此。” 马吉翔扑通跪了,哭的很伤心,虽然他对永历一点都不忠诚,虽然他对永历毫无感情,可此情此景,他还是想狠狠哭一场。 永历浑身上下都是血。 有人蹲下伸手一试,发现尸体居然还有微弱的气息。 “快,找大夫治疗。 几个时辰后,永历睁开了眼睛,虽然那一剑伤的不轻,但却不至死。 “诸位将军,护送朕去京城吧。” “陛下,您还是先养伤吧。” “不,云南不安全,求你们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寻了辆马车,往里面塞了好几床被褥,冒着风雪赶路。 一路上,永历不断催促:“赶路要紧。” 待兵变的消息传到昆明,已是2日之后。 李定国大哭一场。 沐天波唉声叹气。 …… 三月下旬。 蒋青云才接到云南奏报,震惊之余,又觉得很合理,于是批示。 “严密护送朱由榔进京,途经凤阳时,允其以个人身份低调祭祖。” “西南兵马大元帅李定国移驻贵阳,黔国公沐天波仍驻昆明。” “云贵两省之文官官缺,三分之一由朝廷委任,三分之一由李定国指定,三分之一由沐天波指定。” “云贵两省之军队皆由李定国节制,限兵额一万。” “敦促此二人尽快遣子入京。” “敦促尚可喜入京述职。” “敦促郑森及其家族移居福州,认真履行福建巡抚职责。” “遣使告知夔东十三家,朝廷无意干涉他们,如不愿臣服于中枢,亦可圈地自萌。但若敢下山侵扰,朝廷将以武力报复。” “以上,昭告天下。” 治国三公原则之“公开原则”,彰显的淋漓至尽。 此次易帜,蒋青云表现的足够大度,足够真诚,给予了各方势力相当宽松的条件,仅寻求名义上的统一。 …… 四月初一。 紫禁城,太和殿。 熟悉的宫殿,陌生的臣子。 从蒋青云上任南城兵马司开始,京城七品以上文武官员被换血比例超过了九成,如今的京官有很大比例来自2年前那场恩科。 众目睽睽之下~ 蒋青云一步一步走上御阶,站在龙椅前面,发表了令人震惊的讲话。 “联合帝国重视军事,致力于打造一支多元且精锐的职业军队。但,由于连年的战争和反复的疾病,眼下,八旗人丁凋零,仅有11万人,其中,旗丁仅有7000人。” “长此以往,要出大事!” 殿内,一众八旗官佐如鲠在喉,缩头缩脑。 害怕~ 无需多言。 蒋青云居高临下,严厉的扫视了殿内一圈。 “即日,内阁拨出专项银5万两,组织人手,逐个入户,登记造册,划分区域,制定计划,落实到人,达成目标。” 蒋忠诚听的云里雾里。 “啥意思?” 一旁的冯栓轻声解释道: “首辅的意思是,要督促京城的年轻旗妇赶紧怀孕生孩子。” “这也来不及吧?现在怀,最少十四五年后才能披甲上阵。” 冯栓笑而不语。 蒋青云站在金銮殿上讲的亢奋, 全场哗然。 356 初生的联合帝国 内城。 胡同里随处可见的白幡,在风中飘荡~ 满城戴孝! 家家恸哭! 为了镇压卑劣无耻的吴三桂匪帮,京师八旗成年旗丁伤亡惨重,足足一万两千余人葬身湖南。 胡同口。 一张张标语触目惊心。 八旗,乃帝国精锐! 英勇的八旗将士以自己的鲜血捍卫了初生的联合帝国! 联合帝国永远不会忘记死难的八旗子弟! 为国征战,虽死犹荣! 啊~八旗~ …… 熟悉的流程,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语言风格。 坦率地讲,这些标语的内容其实都挺正常的,但慢慢的,里面就混入了一些不大正常的标语。 例如: 眼下最主要矛盾是——蒸蒸日上的帝国现状与越来越少的八旗人丁。 天大地大,繁衍最大! 三个月内,应怀尽怀! 一年之内,努力实现八旗人丁翻倍! 这也是战争!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扩旗! …… 清晨~ 路过的旗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位倚门而待、一身孝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寡妇——瓜尔佳.六淑。 他们议论着。 “阿林保家断子绝孙了。” “小寡妇可怜哟。” 是的! 先是老旗丁阿林保战死! 然后是阿林保的三个年幼的儿子,一战死、一病死、一失踪! 就连阿林保的遗腹子也在三个月时不幸生病夭折! 听起来简直是悲惨世界。 可实际上六淑心里乐开了花。 她作为唯一家眷,连续从衙门里领取了四笔不菲的抚恤金,抚恤之厚,足够让她挥霍很久。 高档衣料,山珍海味,金银首饰。 …… 傍晚。 太阳快下山时,六淑插好门栓,点亮蜡烛。 她哼着小曲,换上昂贵的蜀绣肚兜,披着精致的苏绣袍子,翘着二郎腿,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吃着海参。 咚~咚咚! 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 “衙门的。” 六淑连忙套上孝服,戴好孝帽,挤出几滴眼泪然后拉开门栓。门外,站着几名差役。 “夫人,奉命登记,你家现在几口人?” “就奴家一人。” “其他人呢?” “全部战死。” “抚恤书可以出示一下吗?” “可以。” 看完四张抚恤书,差役郑重其事地问道:“夫人,您有孕吗?” “什么?” 六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也是可以当众询问的吗?虽然咱旗人姑奶奶生来豪放,可也没豪放到这种程度啊。 “夫人,请问您有孕吗?” “我家可是满门忠烈啊。” “夫人,这是两码事,请您如实回答刚才的问题!您有孕了吗?” “没有!” 差役在簿子上认真写下:卖羊胡同,第四家,住户人口:1人。瓜尔佳.六淑,女,18,寡妇,未孕。 记录完毕后,差役递上两张红纸。 “这是什么?” “夫人,虽然难以启齿,但我们代表朝廷严肃告知您。请您尽快忘记悲伤,脱掉孝服,投身八旗人丁翻倍的运动。” “什、什么意思?” “找人敦伦,尽快怀孕。” 说完,差役转身离去。 …… 标题:为国受孕! 内容: 帝国蒸蒸日上,八旗人丁凋零。 眼下,京师仅有10万众,其中成年旗丁仅有7000。 危急! 十分危急! 扩旗,势在必行。 初生的联合帝国继承了大清的全部遗产,十分重视八旗。 首辅大人倡议——三个月内,京师全体旗妇务必完成目标!时间紧,任务重,各佐领务必亲自督促。 所有适龄旗妇,都不能推卸责任。 放下一切,忘记一切。 挺身而出,为初生帝国而斗。 开拓万里波涛,布国威于四方。 看完全部内容,六淑只觉一口郁气直冲嗓子眼,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脚跟。 荒诞~ 无出其右~ …… 不得不说,旗人是一个高度组织、高度服从的族群。面对如此离谱的要求,他们虽然不满,虽然愤怒,但没有人公开拒绝。 服从,已经浸透到了旗人的骨子里。 在长达数年的历程里,八旗当中的刺儿头已经被蒋青云一轮又一轮的筛选,剔除,如今剩下来的都是忠诚老实的旗人。 就连第九旗也消失的无影无形,南征之时,蒋青云故意给了机会,第九旗分子或叛乱或主动离队。 如今,神功已成! 八旗提纯,宣布完成! 五月初一。 八旗人口翻倍运动正式拉开了帷幕。 从南方加急运来的十船滋阴补阳的药材很快宣告售罄。 中药,熠熠生辉。 旗人,成双配对。 传教士南怀仁记载: 五月,恰春暖花开,气温直升,这座巍峨的东方都城到处飘荡着奇异的药草味道,令人心神荡漾,心怀向往。 数万鞑靼青年男女响应首辅号召,他们在火炕上敦伦,在大街上敦伦,在巍峨的紫禁城外敦伦,在一切地方敦伦。 我站在正阳门城门楼子顶层,亲眼目睹了震撼的场景。 我花费两天时间绘制了一幅《末日图》,我不知道该如何评论,我诚恳地祈求上帝的原谅。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很可能是被后世羡慕的幸运儿,因为我将亲眼见证历史,我将亲眼见证一段波澜壮阔、荒诞不经、争议巨大,但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我做好了一切准备~ ……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24岁的蒋青云却很淡定,他彻底放下执念,随意享受敦伦,从敦伦和政治中寻求最极致的美感。 进步还是落后? 封建还是先进? 大不了做两手准备,能进步就能退步,能退步就能进步,进进退退也不是不可以。 历史,是强人书写的。 如果强人足够强,历史的进程是可以改道的。 或许是年龄到了,有些本能被唤醒了。 譬如,写日记。 蒋青云给自己准备了一本羊皮封面的日记本,在第一页,一笔一划写下:今日无事! “请顺治来一趟。” “是。” …… 一个时辰后~ 顺治来了,俩人隔着一丈互相打量。 蒋青云见顺治人形瘦削、面无血色、眼眶凹陷、腰杆佝偻,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腐朽、颓废、愤恨的气息。 “陛下,近日可好?” “明说吧,你想怎么弑君?” “我并不是很想弑君,相反,我希望你活着,活成另外一个模样。” “你觉得朕很好骗吗?” “你觉得以我如今的权势还需要骗你吗?” 357 抽象的抬旗 顺治笑了笑,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大喇喇的坐下。 “你说吧,朕听着。” “听说陛下这些日子潜心礼佛?” “是。” “有何心得?” “佛法玄妙精深,可观人、观物,观大千,观宇宙。” “陛下,你出家吧~” “什么?” “你出家为僧吧。” “朕是天子,你可杀朕,不可辱朕。” 顺治怒发冲冠。 蒋青云挥手喝退了周围意欲拔刀的护卫。 …… “我为你安排了一条生路——出家!出家之后,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如果你拒绝出家,你会被囚禁至死。对了,忘了告诉你,朱由榔已经到江宁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场规模空前、深度空前的社会试验。” “所以你就逼朕出家??” “是。” “为什么?” “只有让皇帝出家,忏悔罪行,才能打破几千年的神话,才能摧毁人心当中的那堵厚实的墙。” 顺治死死盯着蒋青云。 “如果朕拒绝呢?” “朱由榔不会拒绝的。” 蒋青云眼神灼灼,毫不掩饰威胁。 半晌~ 顺治的眼神里多了些哀婉。 “容朕一段时间思考。” “可以。” 蒋青云端起茶碗,顺治赶紧起身离开。 望着那道凄凉仓皇的背影,蒋青云唤来侍妾绿珠。 “明儿,你去趟杭州,将杭州驻防八旗协领之女董鄂氏带进京城。” “是。” 绿珠极为忠诚,在她眼里,首辅永远是值得自己用性命去捍卫的蒋府少爷,替少爷寻觅美色实属分内之事。 …… 躁动的五月,京城的空气里弥漫着荷尔蒙。 一个月过去了。 满城尽是大肚子,十人九怀。 满城尽是萎靡汉,可以理解。 其代价是——八旗内部纲常、伦理、道德层面的彻底崩坏。 所有人都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孩子是谁的? 说不清。 起初,只是正常的成双配对。 后来,在集体的疯狂中,他们忘记了一切,突破了一切,新寡妇可敦,有夫之妇亦可伦。 起初,只是少数人的狂欢。 后来,变成了所有人的疯狂。 …… 内阁会议上。 蒋青云大声疾呼: “扩旗,势在必行。生,是长久计,但解决不了眼下。所以,为解燃眉之急,朝廷要大规模抬旗。” 众人愕然,但不敢言。 蒋首辅一声令下,抬旗运动平地起高楼。 通州码头。 两位文官威风凛凛的站在高处,往日里牛皮红光的工头点头哈腰的站在一旁。 “奉内阁首辅之令,前来扩旗。扩旗,顾名思义,就是把合格的男丁纳入八旗序列,从此,吃铁杆庄稼,住京师宅子,替朝廷打仗。” “现在开始报名。” “本官这是第一关,体能筛选。” 众人面面相觑。 “扩啥旗?” “就是可以当旗人老爷吧。” “旗人不都是生下来就是旗人吗?” 众人议论纷纷,却无人敢第一个吃螃蟹。 …… “姚大人,怎么办?” “简单,看我的。” 姚启圣走近人群,在人群里寻找合适的猎物。 “你,叫什么?” “小人牛二。” “张嘴。” “嗯。” “能扛4个大包?” “5个。” “试试。” 牛二轻松的将4个大包上了肩膀。 “走两步。” 走了十几丈后,牛二卸下肩上的4个大包后,气不喘脸不红。 “能打架吗?” “能~” “能日妇人吗?” “能。” “把衣服脱了!” 姚启圣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这是一个健康的男人,满意的拍了拍牛二的肩膀。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旗人了。” “啊?” “不愿意?” “愿意,愿意。” 下一秒,排队排出3里外。 …… 姚启圣和周培公两人站在高处,望着长长的队伍,相视无语。 “周老弟,有何感想?” “李代桃僵、鸠占鹊巢。” “厉害啊。” “姚兄,最近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什么?” “那个人的真实嘴脸快要藏不住了。” “怎么说?” “他扛着八旗的旗,颠覆了八旗。接下来,他会扛着圣人学说的旗,灭了圣人学说。” 周培公的眼光很犀利,居然猜了个七八不离十。 姚启圣沉默。 “周老弟,咱们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嗯?” “寻找一批志同道合之人,效其旧事,先打入,后夺权,再颠覆。他手里握着刀把子,硬顶肯定不行。” 姚启圣和周培公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 抬旗之风越刮越猛。 最终,从直隶各州县筛选出了两万名精壮的汉子,多为三无光棍,即无家人、无文化、无积蓄。 西山大营。 军阵严整,刀枪出鞘。 众真满洲旗丁奉命现场筛选合格的新旗丁,包括越野障碍跑、跳壕沟、游泳、简单队列配合等科目。 留下了8000人。 一名满洲佐领没好气的对分配给自己的百余人吼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镶黄旗佐领下的人了。一会跟着本官进城,给你们分配宅子和已经怀孕的老婆。” “记住,咱旗人最守礼。进了城,赶紧把你们那些乡下臭毛病改掉,否则的话~” 众人一凛。 牛二低声询问旁边一人。 “刚才佐领大人说啥?” “说要分宅子。” “我知道,后面那句是啥?” “还分已经怀上娃的老婆。” “啊?” “旗人规矩大,贼讲究。” “还有这种规矩啊。对了,兄弟,你叫啥?” “刘路。” “我叫牛二,以前在通州码头扛大包的。” “我爹是皇庄种地的。” 正说着,前头骑马的佐领停住了脚步。 “刘路。” “嗻。” “这间宅子归你了,你老婆长的不错,你小子运气不错。” “奴才谢主子。” “你哪儿学的这一套?” “奴才的阿玛原先在皇庄做事,奴才打小就懂咱旗人的规矩。” 刘路说的很严肃。 佐领都被逗笑了。 “刘路啊,如今不兴这一套了,该改口了,称卑职比较妥当。” …… 运气不错的刘路走进院子,见一名很漂亮的旗妇倚门而待,心想这位就是自己的新福晋了。 “你来啦?” “福晋吉祥。” “哎哟喂,介可不敢,折杀妾身了,老爷您吉祥。” “敢问福晋的老姓是?” “瓜尔佳。” “好,从今日起,为夫就叫瓜尔佳.刘路了。夫人,请多多关照。” 刘路说的一本正经,六淑笑的前俯后仰,咋说呢,反正刘路比阿林保长得俊。 358 老弱病残自愿退旗! 第三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鼓声突然响彻内城。 还在酣睡的刘路被吓的一激灵。 “福晋,外面咋了?” 六淑睡眼惺忪。 “是西山大营的点兵鼓。快,披甲,带上弓箭刀枪,骑马去德胜门外的西山大营集合。” “哎呀,不愧是咱八旗,贼讲究。” …… 半个时辰后。 西山大营。 “所有的新旗丁都听好了,如果你们不能接受眼下的新生活,现在将是你们退旗的最后一次机会。一刻钟内,做出决定!” 陆续有人选择主动退旗,但不多,三四百人罢了。 这世上有良心有底线的人大抵是不多的~ “时间已到,关闭营门。” “奉首辅之令,从今日起,西山大营恢复常态化练兵,上午军事训练,下午思想训练,晚上回家睡老婆。每训练4天,可休息1天。” “奉首辅之令,我京师八旗将作为联合帝国武装力量的第一批次,接受整编。” 继取消八旗都统衙门,实施垂直管理之后,整编也终于提上了日程。 整编,是为了淡化原先各旗之间的隔阂。 15000名新老旗丁被整编成50个牛录,每个牛录设置正副佐领各一名,每个牛录当中新老旗丁的比例大致是一比一。 老旗丁全员弓骑兵,新旗丁全员披甲步卒。 训练过程是极其粗暴的。 老旗丁们拎着精神注入棒四处逡巡,以打代教。 辱骂! 殴打! 甚至是多对一的殴打! 老旗丁乐此不疲,新旗丁咬牙死扛。虽然很残酷,但训练效果很明显,新兵的个人军事素质急速上升。 在崩溃边缘的八旗组织,又神奇的活过来了。 正如鲁迅所言: 昭和之风,源远流长,虽跨越千年万里,依旧散发着熠熠光芒,指引着无数热血男儿奋进。 …… 玉泉山。 蒋氏行宫,京师禁区。 预先安插在新旗丁当中的几十名密探源源不断的送来情报,囊括西山大营训练情况、老旗丁的思想动向,新旗丁的思想动向、各类偶发事件,以及内城家庭矛盾等等。 蒋青云很满意~ 老旗丁通过疯狂压榨新旗丁重新找到了优越感,怨气大减,忠心上涨。 新旗丁敢怒不敢言。 内城旗人家庭矛盾频发,争吵、打架、乃至暴力事件层出不穷,究根结底就是女人肚子里的娃说不清是谁的。 解构八旗,神功已成。 很快~ 最新训令下达,胡同口贴上了《自愿退旗告示》。 “八旗乃国之精锐,衡量八旗的标准是:忠诚、精锐、认同。” “只要你足够忠诚,只要你足够精锐,只要你认同联合帝国,你就是一位合格的八旗子弟。换而言之,如果不满足这三个条件,你就不属于八旗子弟。” “为了帝国的长远计,八旗应该有退出机制。那些孱弱、颓废、缺乏锐气的旗人应该主动退出八旗,将所占资源让出来。” “八旗要永远年轻、永远精锐、永远朝气蓬勃。” 众人哗然。 老旗丁们略有微词,因为他们也有老迈的那一天,但旗妇、新旗丁们举双手赞成。 …… 先抑后扬。 当老弱病残们惶惶不安时,又来了好消息。 “首辅大人在遵化、永平一带征辟了大片良田,退旗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分50亩地。而且这50亩地不用向官府交税,你们也不用服徭役。” “此次退旗,秉承三个原则,第一,自愿。第二,优待。第三,引为成例。” 遵化州、永平府在京城的东北方向,如果索尼纵兵南下打劫的话,两地首当其冲。 首辅的手段,旗人最知道! 如果不听话,后果很严重。 很快~ 自愿退旗的老弱病残们挥泪告别了家人,踏上了自生自灭的道路。虽然有50亩地,但终究不是铁杆庄稼。 …… 短短半个月,内城疏40岁以上旗丁、30岁以上旗妇全部自愿出旗,在锣鼓鞭炮的欢送声中,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京城。 八旗不养老弱,八旗不养闲人,八旗不养废物。 京师旗人数量锐减至4万人。 这4万人口,包括15000名旗丁,20000名年轻旗妇,以及5000名待长成的孩童。 内城旗人所担心的朝廷趁机削减铁杆庄稼并未发生,一分不减,照旧发放。 每月饷银照旧,家中人口减少,意味着家庭财政空前富裕,家庭的购买力空前强盛。 原崇文门外大街市场索性整体搬迁至崇文门内,物资极大丰富,供给极其充足,方便旗人就近消费。 每到休沐,旗丁们蜂拥而至,疯狂消费,什么贵买什么,什么稀罕买什么。 京城的畸形消费空前繁荣。 而内城的茶馆说书、戏园子唱戏,永远都是一个主题:蒋首辅英明神武,心系八旗,心怀天下。 在小蒋无形的大手反复的拨弄、捶打,安抚下,京师八旗被彻彻底底的改造成了一个温顺又凶残的群体。 对小蒋温顺。 对他人凶残。 性格和自然界中的看门犬最为相似,服从主子,刻入了基因里。 蒋青云的规划很明确: 淡化八旗的政治功能,强化八旗的军事功能,弱化八旗的家庭观念。 旗丁要能打,旗妇要能生,残酷淘汰的的军事训练要从娃娃抓起,将八旗打造成联合帝国的斯巴达! 少了就补血。 多了就放血。 …… 又是一年,十月初十。 蒋青云精心策划了联合帝国的第一次阅兵,也称紫禁城阅兵,目的是彰显实力,震慑四方! 看台上,宾客如云。 福建代表:冯锡范、周全斌、郑袭。 云贵代表:刘文秀、李嗣兴 广东代表:尚可喜 察哈尔部落代表:大汗阿布鼐的一位堂弟 科尔沁部落代表:太后的一位侄孙子 此外,还有朱由榔、马吉翔、张煌言、黄宗羲、张岱、方以智、马宝、刘玄初等诸多代表。 城墙上,礼部官员大声介绍: “诸位大人,现在向我们走来的第一、第二方阵由我京师八旗官兵组成。” …… 第一个方阵是全甲骑兵,整齐划一。 当走到午门正前方时,领队的佐领高呼“杀!” 所有骑士齐刷刷拔刀,45度指向天空,发出集体的兽吼,马蹄隆隆,军威惊人。 论嗜血这块,八旗从来没输过。 第二个方阵是重步兵长枪方阵。 当方阵距离午门50丈距离时,领队佐领高呼“杀!” 方阵所有士兵立即将长枪放平,从缓慢步行改为小跑步,步履沉重,甲叶铿锵,阵型不乱,步伐整齐。 重步兵,是八旗的看家本领。 看台上~ 延平王的代表,心腹大将周全斌看的出神,他对八旗重步兵和弓骑兵很感兴趣,并不自觉的将其作为铁人军的假想敌。 359 以大义之名,挟地方军阀出兵~ ~ 阅兵继续~ 第三个方阵,是由长枪、刀盾、弓弩、火绳枪等多兵种组成的绿营军官混编方阵。 第四个方阵,是直隶绿营骑兵方阵。 客观评价,这两个方阵的队列表现一般,略显散漫,整体的精气神倒是很足,毕竟都是是从湖南战场刚撤下来的。 一想到唾手可得的从龙之功,这帮中低军官们心中有希望,眼里有光芒。 当方阵经过午门时,领队军官高呼一声“立定!” 全体军官立即止步,对着午门单膝下跪,连呼三声:“万岁!” 宾客侧目,看台骚动。 蒋忠诚假装不经意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儿子,见儿子面色如常,心中暗赞,吾儿乃真龙也。 朱由榔强装镇定,手臂微微发抖。 …… 第四个方阵是保定新军。 看台啧啧称奇。 “这支军队没有穿甲?” “像是一支西法军。” “稀罕,朝廷居然养了一支娃娃军队。” 宾客们纷纷伸长脖子,有人拉开千里镜仔细观察,见这支军队全员少年,清一色的西式贴身军服,黑色军服,黑色筒帽,肩扛燧发枪,腰悬窄刃佩剑。 方阵经过时,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 新军缺乏战争历练,但忠诚度很高。 …… 第五个方阵,是由骡马牵引的12门轻型野战火炮,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看台上,郑袭皱起了眉头。 “周总兵,看见了吗?所有的火炮一模一样。” “嗯。” 周全斌没有接话,他是郑森的心腹大将,不可和郑袭走太近。郑森、郑袭虽是兄弟,但各有势力范围。 冯锡范反而主动接话了。 “这可不简单哟。” “是啊。“ 冯锡范的爹是郑森集团的工部尚书,亲自督造了铁人军甲胄,所以,冯锡范对锻造工艺不陌生。 统一制式,这四个字的含金量实在是太高了。 …… 第六个方阵由书生组成。 所有人身穿青色文士服,腰悬佩剑,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领头之人居然扛着一尊孔圣塑像! 众人略感意外。 黄宗羲: “首辅尊师重道,欲重振儒教,剔除腐朽,尽快恢复我华夏道统。” 此话一出,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年轻的衍圣公孔兴燮,骄傲的昂起了头颅,稳了,又稳了。 先是明清迭代,如今再次迭代,可不管怎么迭代,我孔家永远屹立不倒。 黄宗羲瞥了孔兴燮一眼,略带讥讽的说道: “衍圣公,下面这个方阵是由亲历抗清战争的读书人组成,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曾亲手杀死过敌人,在战争中,他们从未放下武器,从未低下头颅。” 众人默然。 孔兴燮脸色略显狼狈。 …… 蒋青云兴致勃勃的站在城墙上,频频挥手。 这是人生的最高光时刻,从副科到**,从狼狈穿越到一统河山,伟大,无需多言。 阅兵结束,散场时,蒋青云当仁不让的走在了第一位。 身后是黑压压的宾客。 走到城墙下~ 突然,有一骑匆匆奔来。 众人齐刷刷望向快步跑来的骑士。 “报~” “盛京鞑子拒绝易帜,还口出狂言。” “什么狂言?” “说关内汉人皆是窝囊废,忙着内斗,至多三五年,他们还会再次入关,到时候要屠100个城池。” 众人瞬间炸了窝。 这等羞辱怎么忍? 所有人都忍不住用最激烈的语言亲切问候了索尼家族的长辈,顺便询问了盛京旗人的祖坟情况。 蒋青云冷眼旁观,群情激奋,唯独冯锡范冷静的可怕。 “诸位,安静。” 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蒋青云盯着冯锡范:“冯大人,你怎么看?” “可恨,十分可恨。” “冯大人认为,眼下朝廷该怎么做?” “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关外乃荒蛮之地,只需严格控制商贸走私,索尼残部败亡只在数年之间,绝无可能再次入关。” 现场突然安静的可怕。 …… 蒋青云脸色阴沉。 “神州陆沉,天下腥膻,道统沦丧,亿万白骨,这样的惨剧难道你们还想经历第二次吗?是可忍孰不可忍,本相欲率20万大军,踏平山海关,诛索尼,杀鞑子。你们摸着自己的卵子告诉我,赞成还是反对?” 众人纷纷表示赞成。 冯锡范脸色惨白。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出兵襄助,本相就不客气了。平南王,你准备出兵多少?” “4万。” 尚可喜回答的很大声。 数日之前,他被召到玉泉山谈话,被小蒋软硬兼施吓的魂飞魄散。今日,他不过是做一个合格的牵线木偶罢了。 “晋王没有来,蜀王,你能替他做主吗?” 刘文秀目瞪口呆,望向旁边的李嗣兴。 李嗣兴:“孩儿这就写信给父王,此乃大义,父王一定不会拒绝的,云贵将竭力出兵。” 蒋青云:“告诉李晋王,若他入京,本相将亲自出城相迎。” “谢首辅。” 然后~ “衍圣公,你说呢?” “禀首辅,此乃大义。我认为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应该积极出兵,前明殷鉴在前,辽东余孽绝不可留。” “好,衍圣公识大体、顾大局。” …… 一圈问完之后,蒋青云缓缓转身,盯着郑氏代表——冯锡范、周全斌、郑袭。 “各方积极响应,你们郑氏怎么说?” 周全斌目瞪口呆。 冯锡范激烈思考。 郑袭却抢先开口了:“我兄长素来以天下为己任,他一定会出兵的!” “出兵多少?” “这我没法做主,需兄长决定。” 蒋青云想了想。 “这样吧,我说个数。云贵出兵5000,由晋王亲自统领。你们郑氏出兵2万,由刘国轩将军统领,可以吗?” 冯锡范:“下官做不了主,需报请延平王斟酌。” 蒋青云加重了语气。 “冯锡范、周全斌、郑袭,你们三个人听好了,倘若你们今日拒绝出兵灭鞑之事传出去,就不怕延平王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吗?你们究竟是何居心,要陷延平王于不仁不义之地?” 现场死寂。 气氛压抑,极度的压抑。 所有人都看懂了蒋首辅的阳谋,但无可奈何。 因为蒋首辅此刻站在神圣不可侵犯的道德高地上,对着洼地里的所有人发号施令,谁若不从,身败名裂。 谁若是向蒋首辅开一枪! 结果只有一个——遗臭万年! …… 冯锡范咬着后槽牙,下跪道:“但凭首辅吩咐。” 蒋青云欣慰的点点头~ 吩咐: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来啊,取纸笔来,咱们这些人互相做个见证,一起立下军令状,一起签字画押,把联合出兵这件事定下来。” “首辅,臣自请撰写檄文。” 蒋青云定睛一看,竟是浙江沿海坚持武装抗清数年的南明兵部尚书张煌言。 360 一场漂亮的舆论战 “你来吧!” “谢首辅。” 张煌言感激地接过笔。 一瞬间,峥嵘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燃烧的村庄、残缺的尸体、残忍的外夷、无耻的豪族,好似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旋转。 他连忙伸手扶住桌子。 …… 《联合帝国北伐檄文》 昔五胡乱夏,仅一再传而灭。 今东虏应谶,适二八秋之期。诚哉天道好还,况也人心思汉。 建酋本我属夷,屡生反侧,遂乘多难,窃踞中原。衣冠变为犬羊,江山沦于戎狄。凡有血气,未有不痛心切齿于奴酋者也。 神州陆沉,亿万涂炭。 幸而首辅潜伏敌营二十四载,上下腾挪,左右辗转,暗行田氏代齐之事。 神州幸甚,黎民幸甚,名教幸甚。 今联合帝国初兴,百废待兴。 首辅奉天倡义,呼吁各省联合出兵。 报仇雪耻,岂待异时;归正反邪,端在今日。 各省英豪无不响应,愿追随首辅,尽出麾下强兵猛将,血镇辽东,出生民于水火,复汉官之威仪。 倘若有阳奉阴违、不从大义之人,其心可诛,其族当诛,天下共讨之,万民共伐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布告遐迩,咸使闻知。 敬哉特谕。 …… 写完北伐檄文,张煌言踉跄的走到一边,对天高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佑我华夏,佑我名教。” 众人齐声欢呼。 蒋青云大手一挥。 “千古雄文,一字不改,明发天下,激励民心。” “遵旨。” 所有人连忙下跪。 蒋首辅乎?蒋皇帝乎? 政治只属于强人。无论将来,联合帝国的政体是什么样的,蒋青云只要想做成大事,就必须先做一个金口玉言的强人。 护国公不是靠嘴皮子上位的,护国公是靠武力上位的。 …… 当晚~ 紫禁城里举行盛大晚宴,一派歌舞升平。 永历帝朱由榔宛如受惊的小媳妇,畏畏缩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上前。 “尊敬的首辅,朕代亿万黎民敬您一杯。” “谢陛下。” 蒋首辅微笑举杯。 望着眼巴巴的朱由榔,蒋青云知道,主动敬酒是幌子,目的是询问——“你准备如何安置朕这个大明皇帝?” 好问题! 蒋青云的真实想法是——让大明皇帝、大清皇帝同居紫禁城,东宫归大明,西宫归大清,每日两皇唇枪舌战,激烈骂战,甚至大打出手。 想来很有趣。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两位“皇帝”拉下神坛,改造成凡人。这对联合帝国的长治久安大有裨益,对将来开启民智大有裨益。 杀人简单,启蒙民智很难。 登基简单,重塑文明很难。 …… “首辅?” “啊,陛下只身北上,一路辛苦了。臣在南城有座宅子,虽不奢华,倒也安全,陛下暂且住着。” “是,是。” 朱由榔心中愤愤,当初明明说的是让朕住紫禁城。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蒋青云脱口而出:“紫禁城年久失修,宫禁不宁,需妥善修缮之后方可入住,还望陛下理解。” “无妨无妨,有劳爱卿了。”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不敢多言。 蒋忠诚眼睛喷火,恨不得抄起凳子当众给朱由榔的脑袋开个瓢。紫禁城是我儿子的家,你踏马的一条丧家之犬还想住紫禁城? …… 一个月后。 厦门。 郑森愤怒的咆哮响彻屋内。 “他蒋青云算什么东西,他竟敢调我的兵?当初易帜,我与他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我只是名义臣服与他,他承诺过,绝不干涉我郑氏军队。还有你,冯锡范,你居然敢替本王做主?你好大的胆子。” “殿下息怒,此次出兵之事不可拒绝,否则我们就触犯了大义。依臣所见,出兵!但不出力。” “混账,王八蛋,无耻,卑鄙。” 郑森破口大骂,性如烈火的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委屈。 “姓蒋的就是一个阴谋家。” “不,殿下,这是阳谋。” 郑森一愣,随即点头。 “是啊,千古阳谋。他高高在上,他光芒万丈,他手握大义,我等敢对他说个不字,就会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殿下,这是今年秋闱的试卷。” “不看。” “殿下还是看看吧,试题与我们有关。” 郑森接过一看,瞬间面色赤红。 考题:《从各省联合出兵北伐建虏之事论联合帝国》。 张煌言的檄文被嵌入考题材料,蒋青云的呼吁也被嵌入考题材料。 郑森被气笑了。 “冯锡范,你给我描述一下那位蒋某人的模样、言行、癖好。本王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可以阴险到这种地步。” “是。” 冯锡范此时已经意识到,王爷服软了,派兵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蒋首辅出身武家,个人武艺稀松寻常,但特别擅长文官之道。此人官场手段极其娴熟,斗争方式极其大胆,做事不拘一格,且心思深沉。即使是心腹也很难揣摩其心思。其人面如冠玉、高大健壮、乍一看似有古君子之姿,实则不然。其人放荡不羁,颇为好色,嗜权如命,但并不贪财。” 郑森突然想起了久违的师娘,一时间百感交集。 “你继续~” “是。围绕此人,有两个疑点。一,他对名教的真实态度?二,他是否想称帝?” 郑森冷笑。 “第二个问题,无需推敲,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称帝。倒是第一个问题,我不是很明白?” “殿下可知800举人葬身黄河之事?” “知道。” “此人嘴上宣称尊重名教,但下手却一点不含糊,杀文官、杀士人宛如杀鸡。” 郑森摆摆手。 “这件事他做的没错,这帮人该杀。” “是。” 冯锡范对此并不意外,延平王在大义方面是无可挑剔的,他当初甚至想杀了自己那投靠清廷的父亲。 …… 郑森逐渐冷静了下来。 “灭清是大义,也是我郑氏一直努力的目标。他想踏平辽东,杜绝后患,我应该支持他,我可以派兵派舰队北上,但军饷支出必须由中枢承担。” “殿下欲以何人为帅?” “什么意思?” “蒋首辅当着所有人说,他希望能以刘国轩为帅。” “真的吗?” “千真万确。周全斌当时在场,殿下召来一问便知。” “不必了,主帅的事我再想想,你先退下吧。” “是。” 361 小蒋敦促顺治礼佛 郑森在屋内来回踱步,心生疑惑。 上次出使江宁,刘国轩是副使,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勾连?还是姓蒋的故意挑拨离间? “来人。” “末将在。” “抽调几名信得过的亲卫,暗中监视刘国轩,盯他家有没有陌生人来往。” “是。” 不是郑森多疑,而是在明末清初这段时间,二五仔实在是太多了,不得不防。 谁为主帅? 周全斌、马信明显更擅陆战,不大适合。 总不能自己亲自挂帅吧? 郑森正头疼时,亲卫前来禀告。 “殿下,那位王御史又来了。” …… “下官拜见延平王。” “坐。” “谢王爷,下官今日叨扰还是为了那件事,王爷您得尽快搬到福州履行巡抚职责。” “厦门不好吗?” “厦门再好,也不是省城。” “好吧,本王答应你,5日之内必定启程。” “谢王爷。下官还有一件事,吏部已经批准了您递交的福建官吏名单,名单上的这些人也需尽快到任履行职责。如果他们在任上做的不到位,下官身为监察御史,代天巡狩,肯定是要弹劾他们的。” 郑森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什么意思?” “按照约定,福建无需向朝廷交纳一粒粮一两银,但这些人身为父母官仍需做好境内的教化、赈灾、保境安民等等事务,若他们做的不好,下官会弹劾。当然,罢免官吏需王爷首肯。” “罢免之后,由谁接任?” “仍由王爷推荐,吏部批准。” 郑森的脸色缓和。 “王爷,做了官就得造福一方,而不能鱼肉百姓、尸位素餐。您说对吧?” “当然。” “所以,下官斗胆请王爷以书面形式告诫下属,上任之后需时刻牢记圣人教诲,做好分内职责。” “这你不必担心。本王素来治军严厉,凡犯错之人从不宽宥。” “谢王爷。” 王御史拱手后离开。 郑森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从自己宣布易帜之后,中枢痛快让出了福建全境,撤走了全部流官,除派遣8位监察御史驻闽之外,没有驻扎一兵一卒。 信用方面是不错的。 但总觉得没安好心。 …… 郑森无法拒绝易帜换地的诱惑。 小金厦,大福建。 控制了福建,声威大震,郑氏的财政收入直线飙升,每月光收取商船的保护费就高达15万两。 海贸利润更是飙升四倍。 当月。 一批批郑氏军将带着满身的海腥味,登岸上岸,摇身一变成为了知县、知州、知府,道台。 所有人都很开心。 大家把脑袋别裤腰上跟着王爷打江山,就为了这一天。 驻扎在金门和厦门的各镇步军也陆续登岸,屯守要地。 郑森本人也遵守承诺,搬至福州城内办公。 上任之后,他亲自巡视了包括仙霞关在内的几处关键关隘,又派冯锡范携重金拜访两江总督周绍。 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粮食长期无法自给。 广东也缺粮,指望不上。 只有江西产粮多,但如今江西被纳入了两江总督治下,要想买粮顺利,必须和周绍打好私人关系。 在巡视仙霞关回来的路上,郑森心想,待时机成熟,该筹备进攻尼德兰人据守的大员岛赤嵌城了。 拿下大员,好处多多。 一来可以将海峡变成后院,控制周边两千海里范围内的海贸。 二来可以缓解粮食危机,大员是一片待开发的农业沃土。 …… 联合帝国诞生之后,被战争煎熬了许多年的黎民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日子不怕苦,只要太平。 战争,聚焦山海关。 各方陆续出兵的奏报陆续抵达京城。 四川,出兵5000。 云贵,出兵7000。 福建,出兵10000. 广东,出兵40000. 陕甘,出兵10000. 其余各省零零散散也出动了本省一半以上的绿营兵。 受限于落后的交通情况,各省军队抵达山海关路上要走大半年。 在这大半年里,蒋青云也没闲着,他主要忙三件事。 一是敦伦。 二是逼迫顺治出家。 三是将八旗军改名为帝国旗卫军。 蒋青云,是一个高级趣味和低级趣味并存的人,他的高级趣味堪比孔孟,他的低级趣味直追西门大官人。 玉泉山,行宫。 精心打扮了一个时辰的柳如是款款走进房间,艳光四射。 “妾身拜见首辅。” “啊~你今日气色不错。” 柳如是莞尔一笑,走到书桌旁。 “妹妹,我来吧。” “好。” 绿珠主动让贤。 只见柳如是挽起袖子,露出莲藕般洁白的胳膊,开始磨墨。 磨墨看似简单,实则有很多的学问,磨的好,叫红袖添香,是封建士大夫阶层的高级审美。 绿珠站在一旁,暗自模仿。 同为女人,她也觉得柳如是的动作很好看,看似随意,却处处风情。 …… 蒋青云冷不丁问道:“柳如是,你年龄大,见识广,对于生男生女肯定有自己的经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是。” “妾身仔细研究过了,首辅已有6个女儿,这证明首辅龙精虎猛,天生禀赋傲人。”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妾身建议求助世外高人,有些事,咱们得信玄学。” 蒋青云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天机和尚。 曾经的同志,如今分道扬镳。 这该死的秃驴~ “妾身早年听说龙虎山有位仙师擅长养生之道,不如~” “准了。” “妾身还听说有西域番僧,擅长男女同修之道。” “准,一并请入京城。” 柳如是想了想,又说道:“首辅非凡人,一切私事都是国事。兹事体大,影响深远,若假手他人怕是不妥。” 绿珠:“不如妾亲自去办。” 蒋青云想了想:“辛苦你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 “是。” 绿珠弯腰施礼,然后离开。 …… 柳如是犹豫了一下:“妾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讲。” “妾身认为,首辅若是放下一切国事,选一山清水秀之地无所事事的休闲数月,放松身心,或可有奇效。” 蒋青云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毛笔,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结合自身阅历,他认为柳如是的判断是有道理的。 譬如: 操劳疲惫的脑力工作者多生女儿。 无论是身边同事还是历史人物,都有很多例子符合以上规律。 柳如是悄悄脱去罩在外面的过膝比甲,走到椅子后面,帮忙按压脑袋。 …… 过了许久~ 蒋青云开口了: “你的建议,细细想来是很有道理的,但我暂时走不开。朝政千头万绪,我若松手,敌人马上反扑。” “首辅青春鼎盛,倒也不急。等朝政稳定之后也不迟~” “一言为定。” 柳如是脸颊绯红: “绿珠妹妹这趟出门至少半年,柳淑已经长成,不如让她来伺候笔墨。” 蒋青云想了想,摇头: “啊,恐与周礼不符,罢了,我正好要去检查顺治礼佛情况,你随我一道去。” 酒色所伤,请假一天 惶惶四十年,书剑两无成! 仁人志士笑笑生整日沉湎于醇酒妇人,放浪形骸,终被酒色所伤,人生初次血压升高(135,95),主要症状是脑袋疼,四肢酸,键盘软,嘴巴硬。 需请假一天寻医问药!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酒色所伤,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362 暴力的小蒋,懦弱的顺治 风烟里畔千条柳,十里清阴到玉泉。 京郊有两座小山,一曰玉泉,一曰瓮山,两座山距离不远,历来为皇家禁地。 玉泉山,毋庸多言。 瓮山,后在乾隆年间改名为万寿山。 山下有一湖,曰昆明湖。据说此湖虽小,却能练出世界上最精锐的海军,纵横四海,虽远必诛。 湖面~ 一艘小船乘风破浪。 “皇上,今日湖面风大且冷,不如靠岸吧。” “不!” 顺治奋力划桨,仿佛心中有一团怒火。 坐在船上的董鄂氏眼眶微红,绞着手指,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能默默的注视着这位年轻的帝王。 小船逆风行驶。 岸边,有便衣骑兵默默监视。 …… 船至湖中间,顺治收起船桨,冷冷的盯着董鄂氏。 “你是他派来监视朕的吗?” “臣妾不是。” “你是如何进京的?” “京城的一位贵妇人驾临杭州,以大清皇上选妃的名义将妾从父亲身边带走,然后,妾就被带来了京城,送到了皇上身边。” “像你这样俊俏又知书达礼的旗女可是稀罕物,他没碰你?” “皇上若不信,妾可自证清白。” “你看朕现在像个皇帝吗?” 顺治突然站起身。 今日风大,湖里有涌浪,他一个踉跄,差点失足摔进湖中。 “皇上小心。” 顺治打开了董鄂氏的手臂。 “你们这些人巴不得朕坠湖溺死,你们才好拥戴新君登基。可朕偏不如你们的意,朕不会寻死,朕也不会禅让,朕宁可斧钺加身也要坐实那个贼子篡位的事实。” 说完,顺治背过身不再看她。 说出这番话很危险,有可能因此而丧命,但冒险是值得的,因为他隐约觉得董鄂氏是可信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董鄂氏的第一眼,心就沦陷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种前世有缘、今生再续的感觉。 董鄂氏的人设太完美了,长相温婉、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善良大方、笃信佛教,仿佛是为自己而设。 正因为完美,顺治才害怕。 …… 此时。 蒋青云已经抵达了顺治的寝宫,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屋里的设施,还不时随手拿起架子上的书本翻一翻。 “三公公。” “奴婢拜见首辅。” “福临近日如何?” “一切正常,读书、射箭、散步、划船。奴婢去找他~” “不必。” “是。” “留在这里委屈你了,你还年轻,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吗?尽管说,我会尽力满足你。” “但凭首辅吩咐。” “我想听你自己说。” “奴婢一辈子只会伺候人,别无他长。” “出宫做个富家翁怎么样?” “奴婢是个废人,奴婢不想出宫。” “好吧。过些天福临回銮,你继续担任紫禁城大总管,秩同四品。” “谢首辅。” “那位从杭州来的姑娘最近还好吗?” “这位姑娘的处境挺尴尬。” “哦?此话怎讲?” “奴婢看的出来,顺治很喜欢她,但是又时刻提防着她。” “是这样啊。” 蒋青云心中暗喜,太好了,历史的惯性恐怖如斯。 “三公公,天机法师最近还来吗?” “他一来就被顺治疯狂辱骂,根本待不住。倒是那位姑娘经常独自礼佛,看起来很虔诚。” …… 半个时辰后。 顺治和董鄂氏回来了。 蒋青云背着手站在院子里,望着俩人,大声笑道:“福临,此生能与红颜知己泛舟昆明湖,人生不算虚度啊。” 顺治瞬间呆住了。 一旁的董鄂氏赶紧弯腰施礼,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传说中的篡位权臣,心里害怕的紧。 “臣妾拜见首辅。” 蒋青云挥挥手,董鄂氏低着头小碎步离开,柳如是快步跟上。 只留下俩人对视,气氛颇为尴尬。 “福临,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件事,你想通了吗?” “朕愿意每日在此钻研佛法。” “还未下定决心?” “倘或首辅强迫朕必须出家,朕也不是不行。” “八旗入关,杀戮何止千万,罪恶深重,即使再过五百年也消除不掉。我劝你出家是让你赎罪,若不是自愿出家,赎罪的效果不好。我个人有足够的耐心,我可以等待你回心转意。” 听了这番话,顺治心中既惊惧又愤恨。 …… “福临,我们来摔跤吧?” “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蒋青云的一再邀请之下,福临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现场摔角的邀请。 殿内。 董鄂氏为他更衣时紧张的手足无措,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皇上,千万小心啊。” “嗯。” 换了紧身短打的顺治忐忑不安的走上擂台。 四周站满了太监、宫女、护卫,都是自愿围观。 柳如是和董鄂氏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柳如是故意攥着董鄂氏的小手。 “妹妹,莫要紧张。” “是。” “妹妹还是处子吧?” 董鄂氏不语,脸红到了耳根。 柳如是莞尔一笑,轻声说道:“妹妹,若皇上自愿出家修行,他就能获得自由。空了你去劝劝皇上吧,能为刘禅已是上上签,莫要梗着脖子试首辅的钢刀。” 擂台。 蒋青云伸出手臂,勾了勾手指。 “来啊!” 福临心中忐忑,心思不定,步伐不定,下盘不稳,刚冲过去就被蒋青云撂倒。 众人齐声欢呼。 “好!” 福临爬起,再次出手。 僵持了几息后,再次被重重撂倒。 董鄂氏紧张的攥紧手掌,指甲刺进肉里浑然不觉,一旁的柳如是将其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 当蒋青云第三次将福临重重干翻,他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轻蔑笑容。 “福临,你额娘说的没错,你确实太弱了,文治武功心志都太弱。好好练,下次再比。” 说完,扬长而去。 福临挣扎着起身。 “朕的额娘在哪儿?” 没人回答。 福临环视四周,却见众人眼神不敬甚至有幸灾乐祸之成分,瞬间恼羞成怒。 只有董鄂氏小碎步冲来掏出手帕给福临擦拭眼角的泪痕。 “皇~上~” 福临再也控制不住了,哭的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俩人抱头痛哭。 自此~ 帝妃伉俪情深,感情突飞猛进,仿佛一对苦命鸳鸯。 363 顺治和永历的第一次会面 大魔王蒋青云回到了他忠诚的玉泉山,在柳如是的协助下整理各方搜集而来的前明官绅花名册。 “首辅每日案牍劳形,这等案牍小事就全权交给妾身吧?” “那你试试。” 蒋青云知道柳如是文采斐然,笔墨造诣很高,但不知道有没有床榻之艺高?索性给个机会。 自己出门练箭。 山泉,密林,箭靶。 三支重箭,七支轻箭,正好是一个满载箭壶的量。 穿越之前,蒋青云对弯腰撅腚姿势丑陋的清弓嗤之以鼻。 但这些年下来,他猛然间发现,清弓很可能是全世界排名遥遥领先的古代战弓,是清朝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真瑰宝。 其他瑰宝? 金瓶掣签、车轮放平、把无法信任之人当炮灰用。 …… 柳如是这个人天分很高,她已经猜到了蒋青云的很多心思,譬如痛殴顺治是为了击溃自尊,让其心灰意冷。 譬如送董鄂氏去顺治身边,是为了将来摧毁美好,彻底击溃顺治。 整理官绅名单看似简单,实则很有讲究。 柳如是按照籍贯分门别类。 省——府——县。 自万历四十五年起,所有的举人、进士统统在列。 2个时辰后~ 蒋青云终于回来了,他望着专心伏案写字的柳如是,轻手轻脚绕到背后,探出手掌,顺势下滑。 “啊~” 柳如是惊叫,随即眼眶微红,做小女人委屈状。 蒋青云捡起落地的毛笔,感慨:“你若是豆蔻年华,那该多好。” “君恨我生早,我恨君生迟。首辅,不如让柳淑?” “论美色,淑儿与你半斤八两。论聪慧,她不如你,远甚。” 柳如是捂脸,失声痛哭。 蒋青云拉过椅子坐下,开始翻看她的案牍成果。 …… 女人哭了不用哄,越哄越哭的厉害。 过了会~ 柳如是擦干眼泪,自动走到一侧。 “若有不足,请首辅指出,妾身马上改正。” “红圈是什么意思?” “代表本人或子孙已被处决。” “黑圈呢?” “本人或子孙做了贰臣。” “好,好啊。” 身为领袖,肯定需要专门处理文字的秘书。 文字秘书需要有能力,但最好没有野心。可是,怎么可能指望一个男人自身能力极强,却没有一点野心呢?显然不可能。 能指望女人吗? 也不能。 个人能力强的女人接近权力中枢久了,也会产生野心,譬如上官婉儿。 可柳如是不一样,名满天下,谤满天下。 全世界都知道她是秦淮河出来的。 所以,上官婉儿可以做官,柳如是绝无可能,没有人能够接受她这种出身的女人往上爬一步。 蒋青云笑道: “今晚你侍寝。” “是,妾屋里有两个知书达理、豆蔻年华的丫鬟,可否同游?” “随你。” …… 没过几日。 紫禁城。 一队马车缓缓驶入紫禁城。 顺治掀开车帘发现站岗的侍卫全部换成了直隶绿营的兵,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董鄂氏攥紧他手掌。 “皇上莫要动怒,臣妾会永远陪着你。” “爱妃~” 董鄂氏靠着顺治,难得的温馨一刻。 马车驶入内宫,顺治下车,他望着熟悉的红墙黄瓦,感慨万千,突然,他瞳孔地震,对面居然出现了一个穿龙袍的家伙。 “大胆!” “你大胆!” “你是什么人?” “朕是大明皇帝,你又是什么人?” 顺治望着永历。 “朕是大清皇帝。” 顺治和永历两个光杆司令的第一次见面,颇具浪漫气息。 …… 蒋忠诚抽调了一个营的兵力担任皇宫戍卫严密监视两帝,只待儿子松口,随时弑君。 南海能淹死人。 水井能溺死人。 实在不行,吃饭也能噎死人。 再细致一些,太医院的药方也能吃死人。 神武门外。 站岗的士兵们在兴奋的议论。 “天无二日,可现在紫禁城里有两个皇帝,一个大清皇帝,一个大明皇帝。” “胡扯,天底下只有一个皇帝——联合帝国的蒋皇帝!只要咱公子爷一个眼神,老子立马冲进去剁两颗人头。” “说的对,你说的对。” 聊起武力拥护小蒋登基的事,所有人瞬间不困了,聊的眉飞色舞。 最后~ 一名军官总结:“时机尚未成熟,但是是早晚的事。” …… 正月初五。 一座中西合璧,名为“圣母教堂”落成典礼在内城举行。 南怀仁激动的热泪盈眶。 在他身后,从濠镜澳和巴达维亚赶来的神父比他还要激动,因为,上帝的福音终于降临了东方。 突然~ 一队骑兵赶到。 “首辅大人到~” “快,一会跟着我,我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记住,切莫坏了传教大事,否则我等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被异教徒分餐而食。” 南怀仁用最严厉的语气警告几位同仁。 磕头,行礼,一丝不苟。 只要能被允许传教,他什么都愿意做。 蒋青云抬起右臂: “免礼。” “谢首辅大人,愿上帝保佑您永远健康。” “南神父,从今天起内城都是你的传教区,但你要时刻牢记——自愿原则。” “首辅放心。” 蒋青云望了一眼咿咿呀呀的唱诗班,对口音略感困惑。 “在哪儿找的?” “禀首辅,是我花了三倍价钱雇来的豫剧戏班子。” “你这缺钱吗?” “谢首辅关心,虽然有困难,但我们能够克服。” 蒋青云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态度很端正嘛~ “罗马教廷有回信吗?” “还没有,但我相信,教皇一定会派遣最优秀的神父来东方开展事业,也许,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蒋青云笑笑,指了指南怀仁身后一名神父手里捧着的圣经。 “可以送我吗?” …… 蒋青云走后~ 一名刚从濠镜澳过来的神父很担心的询问:“主教大人,我们以后的传教会不会被城里的衙门刁难?” “绝无可能。” “可是香山县衙就曾多次刁难濠镜澳的居民。” 南怀仁微微一笑。 “圣母教堂的牌匾是蒋首辅亲笔题写,门口的石狮子是蒋首辅亲自赠送。谁和我们过不去,就是和首辅过不去。斩首!火刑!诛他九族!” 众神父听完,激动的举起双手:“哈利路亚~” 364 让罗马教廷再次伟大! 时间向前倒流大半年。 罗马。 圣彼得大教堂。 教堂前,广场上聚集了无数虔诚的普通信徒,他们伸长脖子望着教堂屋顶的烟囱,希冀看到腾起的烟雾。 不久之前,教皇英诺森十世进入了天堂~ 很快,欧洲各地的枢机主教们赶到圣彼得大教堂竞争下一任教皇。 在选举之前~ 一众穿红袍的老头子们含着泪、排着队抚摸了棺材。 纵然生前有无数仇恨,此刻也烟消云散,众人深情的赞美了英诺森十世生前的功绩,并献上自己的缅怀。 英诺森十世就躺在厚重的棺材里,融化的铅水将棺材的所有缝隙全部封存,确保没有一丝异味传出。 …… 在上帝的注视下,新一轮教皇选举开始了。 拥有参选教皇资格的有50余名枢机主教,民间也称红衣主教,这是一个终身制职业。 这些穿红袍的老头子虽然没了中世纪的滔天权势,但依旧是大人物,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影响之大,不容小觑。 投票结束后。 在众目睽睽之下,唱票,枢机委员会全程监督。 这套选举流程已经搞了一千多年,制度成熟的很,由主教们一人一票选出来的教皇,充分代表了上帝的意志。 最终,出身于金融世家、教士世家的亚历山大七世成功当选! 选教皇。 黑烟表示未决,白烟表示当选! 这是一千多年来约定俗成的信号。 很快~ 圣彼得教堂顶部的烟囱冒出了白色的烟雾,聚集在广场上的信徒们热泪盈眶,欢呼雀跃。 啊~ 新教皇~ 他将带领全世界迷茫的羔羊走向那光明的远方~ 罗马不能没有教皇,就好比臣民不能没有慈父。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亚历山大七世正式加冕,接过权杖,他走上阳台,向聚居在广场上的信徒挥手。 场景一度失控。 卫兵们迅速关闭了刚开启的厚重大门,拼命阻拦激动人群。 …… 教皇是主教们选出来的,所以,他代表的是集体的智慧。 和前任保守派英诺森十世“严厉反对东方信徒尊孔拜祖”不同,现任亚历山大七世是出了名的开明派,他认为应该尊重当地传统文化。 世俗化! 精英化! 灵活化! 英诺森十世死的很及时,如果他继续活下去,教廷很可能会错过东方帝国稍纵即逝的机会。 “希望教宗大人能带领罗马教廷走向更灿烂的未来。” “上帝保佑教宗。” “我们不能错过东方。” “教廷在欧洲遭遇了失败,但我们要抓住东方。” “教廷很需要信徒、金银。” 众主教恭敬的上前向新教皇行礼,既是祝福也是施压,如果辜负了集体的期望,大不了再准备一口棺材。 亚历山大七世的话很简单,但直击人心。 “我,将竭尽所能,让罗马教廷再次伟大!让上帝的广袤照耀全世界!” 众主教纷纷点头。 选对了! 领头羊选对了! 一场启蒙运动下来,威信大减,实力大损,被各国君主打压,被知识分子辱骂,被平民抛弃。 教廷内忧外患,审时度势,几次巨大的改革之后,勉强站住了脚跟。 …… 唱诗班反复吟唱: 让罗马教廷再次伟大! 晚餐时,有仆人询问巴黎地区的枢机主教:“已经唱了3520遍了,是否换一首?” 主教摇摇头:“不!继续唱。让教廷再次伟大是上帝的声音,我们就是听一万遍也不会腻。” 众人纷纷点头。 圣音缭绕。 不断重复。 越听越醇香,越听越年轻,越听越有希望。 以至于食欲大增~ …… 一个月后。 亚历山大七世把名单甩在桌上,大发雷霆。 “各位,你们推荐的都是些什么虫豸?” 众人面面相觑。 “东方不是南美,不是西印度,那里的人们富裕且文明,他们见多识广,他们彬彬有礼,他们追求高尚的人格,他们见不得垃圾恶棍。” “神父们到了东方,需要展示高洁的人品、博学的知识、虔诚的信卯,引导信徒们跪拜上帝,了解教义。” “我们必须派遣最优秀、最博学的神父出征东方!派这些虫豸去做什么?去给东方的精英们展示酗酒、养情妇、私生子、敛财、舞会和小男孩?” “教廷的名声就是坏在这些虫豸手里!”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行动,这是时隔几百年的又一次十字军东征,将来是要被圣经记载的!!” 众老头子微微脸红,每个人推荐的都是自己的心腹。 这帮人的人品的确糟糕,但是忠诚啊。 亚历山大七世: “启蒙运动殷鉴在前,教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了,我们要走知识化、精英化、开明化的道路。教权和君权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这场战争要打五百年,一千年,乃至五千年才能分出胜负。” “你们现在向上帝发誓,下个月交给我两船真正的精英神父。” 众主教点头如捣蒜,全部推翻,全部重选。 …… 圣彼得教堂。 “陈,请~” 在卫兵的指引下,一位身穿大明官袍的年轻官员走进了教堂。 他叫陈安德,数年之前,受永历派遣,和神父卜弥格一道从广州出发到罗马求救兵,前任教皇英诺森十世却拒绝接见,他被迫滞留三年。 “陈,你来了。” “教皇阁下,我大明皇帝、皇太子、皇后已经受洗,若教廷肯发兵支援,复国之后,天主教将成为大明国教。” 亚历山大七世望着这名给自己画饼的东方年轻人,叹了一口气。 “陈,我想告诉你一些不幸的消息。” 陈安德听完,整个人都惊呆了。 “大明亡了?大清也亡了?” “陈,这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你已经完成了任务,上帝不会怪罪你的。” “不!” 陈安德痛哭流涕。 他远涉重洋到欧洲求救兵,一路历经千难万阻,结果~ “陈,如果你想留下,我会给你安排一份终生教职。如果你想回国,下个月有艘海船,你和神父们一起回广州。” “我一定要回去。” “好的,上帝会保佑你的。” 亚历山大主动赠送了他纯金十字架和金箔圣经,他认为一切有信卯的人都值得尊敬,但不包括异教徒。 365 十八路诸侯讨伐辽东 1657年初春。 随着各省军队陆续抵达京城周边,气氛逐渐微妙。 蒋青云亲自巡视城防。 城外正在过兵,看旗号是尚可喜的天赐军。 “传令下去,加强九门防务,增加城内巡逻,无论何人闹事,一概抓捕,如果拘捕,格杀勿论。” “遵命。” “所有已经抵京军队不得停留,立即北上,屯兵于山海关外。” “让各省援军主将进京,商讨发放饷银,所带卫兵不得超过20人,否则视为谋逆。” 正说着~ 突然有人来报。 “禀首辅,晋王来了。” “走,我亲自去迎接。” …… 永定门外。 一路风霜雨雪、千里迢迢赶来的李定国望着开出城的显赫仪仗,颇感意外。 “那是?” “王爷,那位就是蒋首辅。” 李定国一愣,连忙翻身下马,大步向前。 蒋青云走的比他还快,笑容满面,甚至主动伸出了手。 “李兄,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倍感欣慰。” “首辅谬赞。” “走,一起进城。” “首辅,我的这些弟兄?” 蒋青云松开李定国的手,深情地望着他身后的士兵们。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弟兄们有骨气,有血性,是好男儿,本相替天下万民谢谢你们。” 说罢,弯腰拱手到底。 军阵瞬间骚动,士兵们感动莫名,有人呆立原地,有人单膝下跪,有人擦着眼泪。 蒋青云喊的很大声。 “兵部的人何在?” “下官在。” “弟兄们的粮饷从优从厚,若有克扣,定斩不饶。” “遵命。” …… 玉泉山。 宴请李定国父子俩。 蒋青云满面春风,率先举杯: “晋王一生追求光明,不畏强权,本相十分佩服,请~” “折杀在下了,还请首辅叫我定国。” “定国兄,你我不打不相识,我先干为敬!” 李定国神情略显局促,连忙大口喝酒。 气氛很是融洽。 “夫人可知,我与定国兄是如何相识?” “战场?” “是也。当年,湖北松滋,我与定国兄各为其主,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仗。” 李定国脸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应答,索性起身仰头又是一杯。 蒋青云:“今日家宴无他人在场,定国兄若有疑问,尽管问~” “首辅,不知谁可为君?” 此话一出,一旁的李嗣兴吓傻了。 蒋青云放下酒杯。 “定国兄,你是哪里人?” “陕西榆林府人。” “你当初为何要造反?” “没饭吃了,不造反就得饿死。正好大西王路过榆林,我就跟着反了。” “从万历到崇祯,陕西的百姓过的苦啊。” 李定国神情黯然。 “定国兄,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究竟是老天爷的原因还是官府的原因?” “都有。” “谁更多?” “官府。” “贪官污吏,导致民不聊生。我想说的是,其实谁当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亿万黎民过上好日子,我说的对吗?” “对!” “所以,大明亡的不冤,你说对吗?” 李定国犹豫了下,默默点头。 “后来大清来了,大清更不当人,论野蛮血腥,无出其右,屠城剃发,罄竹难书。所以,大家又被迫捡起了大明的旗帜,保明扛清。” 李定国的表情明显多了些痛苦。 …… 蒋青云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定国兄,我想改变这个糟糕的世界,我想让亿万黎民过上好日子,你愿意支持我吗?” “如果首辅真能实现承诺,我~愿拥护首辅登基。” 望着仿佛下定了决心的李定国,蒋青云放声大笑。 李定国茫然, 蒋青云主动起身给他斟酒。 “你错了。一言九鼎的君王、贪得无厌的文官、粗鄙无德的武官,这三样是天底下最大的害,我们需要从根子上改变这些,而不是换一个皇帝。” “首辅,我不明白。” “最要改变的是思想,明儿我让人带你去一些地方走走看看,或许你就明白我的苦心。对了,朱由榔他住在紫禁城,你空了可以去探望他。” “谢首辅。” 李定国面露感激。 下山时~ 李定国突然感慨道:“今日一见,方知首辅并非董卓,他是一个惦记天下苍生的好人。” 李嗣兴:“父王说的是。” 山上。 蒋青云在练箭。 江南站在一侧,负责将箭矢递上。 “夫人,你觉得李定国是个什么样的人?” “妾说不好。” “他是个老实人!” 蒋青云拉满弓弦,屏气凝神,人箭合一,嗖,远处胳膊粗细的的茂密枝干应声坠地。 江南看的心痒。 “夫人,你也试试?” “遵命!” …… 山海关外。 各路大军猬集,营帐连绵20里,从通州到大营,后勤车马络绎不绝。 广东军40000,由平南王尚可喜率领。 云贵军5000,由李定国率领。 陕甘军15000,由陕甘总督之子、挂兵部右侍郎衔的孟熊臣统领。 湖南军8000,由巡抚王辅臣、提督孟乔美率领。 四川军5000,由总督李国英、提督王进宝率领。 另有豫鲁皖桂鄂各省绿营兵总计20000人。 还有蒋氏父子直属兵力——直隶绿营20000,新军20000,八旗军15000。 营区一处高地。 蒋青云威风凛凛,居高临下,俯瞰大军。 “报~郑泰将军和刘国轩将军来了。” “快请!” 郑泰是郑森的同族叔叔,凶悍狡黠,野心勃勃,典型的海盗模样。 “末将拜见首辅。” “两位辛苦了,快快请起,船队现在何处?” “禀首辅,现于津门卫大沽口码头停泊。” “走,回帐。” 中军大帐。 蒋青云拔出佩剑,指着地图。 “郑泰,刘国轩,你二人的作战任务是控制皮岛或觉华岛,以岛为据点,从海上袭扰敌军后方,能抢就抢,能烧就烧。此次作战,你部所有缴获无需交公,作战目标无需请示。” 郑泰一愣。 “效毛文龙旧事?” “对。” 蒋青云亲自斟酒,然后端起。 “二位将军!此次征讨辽东,海上作战由你郑氏水师独立承担。功,无他人分润,罪,亦无他人背锅。切莫让天下人耻笑,切莫让延平王失望。此二岛,若得其一为捷,得其二为大捷。” “喝下这碗壮行酒,去吧!” 郑泰和刘国轩对视一眼,齐齐拱手:“末将遵命。” 366 独特的指挥艺术 山海关。 天下第一雄关! 这是一座将燕山和渤海之间的狭窄陆地完全封堵住的军事建筑防御群,城墙厚重,布置合理。 望着远方隐约的旗帜,索尼面露忧色。 “阿玛,怎么了?” “这仗不好打啊。” “城防工事完备,火力布置错落有致,儿子对坚守山海关很有信心。” “不是城防的问题,而是兵力的问题。山海关守军仅有一万两千人,前明时却有两万五千人。我计算过,守军如果少于两万,城防必然有疏漏。” 索额图沉默了。 辽东人口本来就少,满打满算也就两万丁口,能拼凑一万两千人据守山海关已经很不容易了。 关外疆域太广袤了。 宁古塔那边还得抗拒哥萨克的入侵。 我大清,真是内忧外患啊~ 索额图低声道:“阿玛,如果科尔沁部愿意伸出援手就好了。” 索尼摇头:“不要指望蒙古人,他们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谁拳头大他们就帮谁,谁钱多他们就帮谁。” …… 次日傍晚。 联合帝国大营,中军。 营门缓缓打开~ 一辆马车驶入营区,车厢里的两个女人表情局促不安。 “王妃,到了。” 多尔衮遗孀李氏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踩着凳子走下车厢。 “娘~我怕。” 跟在后面的是她的女儿,东莪,与几年前相比多了几分丰腴,但眉眼里仍是藏不住的胆怯。 俩人并排走向大帐。 李氏低声吩咐: “他是你的夫君!以前的事莫要多想,好生侍奉,争取荣宠。” “好吧。” 说话时,帐门被掀开。 “请~” 俩人昂首挺胸走进大帐,弯腰施礼。 “臣妾拜见首辅。” “无需多礼,坐。” 出乎意料,蒋青云微笑,盯着李氏,盯的李氏心里发毛。 “你的父亲李淏遣使,想让你归国,你自己怎么想?” “我~” 李氏语塞。 归国?当然想了。可是,东莪怎么办? …… 一旁的东莪花容失色,脱口而出:“娘,你别丢下我。” 李氏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首辅恕罪,东莪她还小,她~她~” 蒋青云摆手:“都是一家人,王妃不必拘束,坐吧。” “是。” “关于王妃归国之事,我是这样想的,王妃离国多年,思乡之情可以理解,可以归国省亲。东莪,亦可同归。” 俩人同时露出了诧异的目光。 “是省亲,不是一去不复返。短则三五月,长则一年,你们再回来。” 俩人连忙起身。 “谢首辅宽仁。” “今晚我设宴款待高丽使臣,你们俩去梳洗打扮一番,见见家里人。” “是。” 李氏眼眶通红,感激涕零。 当晚。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酒宴颇为奢华。 受高丽国王李淏派遣出使的大臣金堉虽然态度恭敬,但言语之间难掩窥探之意。 “敢问上国首辅,是否考虑光复大明社稷?” “大明已经亡了。” 金堉眉眼间难掩失望,又追问道:“首辅是想另立新朝,自立为帝?” 李氏惊恐。 果然,蒋青云脸色阴沉,放下酒杯,训斥道:“金议政,上国之事,岂是尔等撮尔小国可以妄议的?” 金堉自知失言,举杯赔罪。 蒋青云:“金议政,你听好了,回去之后告诉李淏,此次征讨辽东,你国也需出力,500名火枪手、5万石粮。” 金堉连忙起身:“高丽贫瘠,每年进贡已属勉力而为,再要兵要粮,鄙国真承担不起啊。” 席间气氛瞬间急转直下。 蒋青云走到金堉面前。 “我知你国君臣对清廷不满,私下收留外夷水手,教授本国士兵操练火器,你国甚至有北伐盛京的计划!” 金堉的眼神惊恐。 “首辅?” “如实转告李淏,莫要妄议上国,莫要上蹿下跳,莫要自作聪明。否则,景福宫将焚于兵灾。” “遵旨。” 金堉惶恐不安的跪地叩首。 国王的北伐之计十分隐蔽,这位如何得知?答案只有一个,王城里有高级耳目。太恐怖了! 李氏和东莪全程不敢吭声。 酒宴结束后,东莪被留下侍寝。 何时可以归国?没有明确答复。 金堉火速派随从乘坐海船回去,通知国王,上国苛刻,索要甚多,不可不应,亦不可全应。 …… 四月十二。 风和日丽,阳光普照。 联合帝国十余万大军,简称联军,对山海关展开了第一轮进攻。 攻城器械成百上千,望之令人心悸。 蒋青云骑在马上,威严不似人类,以马鞭遥指远处的城墙,对聚集在身边的众将官发号施令。。 “攻打山海关,各部轮流进攻。” “第一日,就由平南王的天佑军主攻,旗卫军督战!” 尚可喜不顾甲胄在身,单膝下跪。 “臣遵旨。” “去吧。” 督促大军攻城的尚可喜觉得一切都没变,八旗督促汉军攻城,联合帝国继承了大清的几乎全部传统。 中军。 蒋青云低声吩咐了几句。 一名戴着金面罩的替身挺身而出,催马赶向八旗军阵所在。 他大声宣布: “从今天起,为了区别于关外的鞑匪,京师八旗军改名帝国旗卫军,接旗!” 崭新的军旗和玄黑赤龙旗最大的区别是多了一圈彩色滚边,算是保留了部分八旗元素。 继御赐军旗仪式之后,是各佐领接旗。 佐领旗比军旗面积小了一半,上面有刺绣汉字数字,对应50个佐领。 临阵改名赐旗,释放了首辅希望八旗彻底融入帝国武装的殷切希望,八旗军有原罪,旗卫军没有。 …… 在密密麻麻的盾车掩护下,黑压压的天佑军冲向山海关,身后,旗卫军严格督战。 炮声、枪声、怒吼、惨叫~ 这惨烈的一幕看的李定国眼角抽搐,心里腹诽:攻城不是这样攻的,蒋青云是个外行! 蒋青云站在远离战场的一处山坡上。 “调一万绿营兵按照既定计划挖掘前进。” “遵命。” 来自门头沟的矿工担任技术顾问,一万名战斗力较弱的绿营兵扛着铁铲铁镐进驻战场,就地挖深壕。 土工作业! 小蒋也算是学到好东西了。 第一天. 天佑军伤亡3000余~ …… 第二天. 天佑军休整,外省绿营兵继续主攻。 伤亡2000余。 第三天. 大军集结,准备攻城。 山海关出来了一个打着白旗的骑士,众目睽睽之下,缓慢走来。 远处~ 蒋青云笑道: “我敢打赌,是来议和的。” “如果是议和,不要废话,一刀砍下此人脑袋。” “遵命。” 一名替身在几十骑护卫下,催马冲下山坡。 新组建的首辅卫队500人,其中有50人的身材高矮胖瘦高度接近自己,战时,这50人内罩自己的同款甲胄。 他们随时可以以“首辅”的身份公开出场,只需一件黑色披风,一件镂空黄金面罩,即可以假乱真。 367 效毛文龙旧事 众目睽睽之下。 举着白旗的骑士勒马止步,高声喊道:“奴才奉盛京将军索尼之命,前来议和,辽东愿效仿宋辽旧事,尊叔国、献岁币、送野人。” 连喊三遍。 至少有几万人听见了。 “首辅”突然出刀,一刀就砍断了骑士的脖颈。 无头尸体摇晃了几下,轰然坠地。 现场一片死寂。 随即,大军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尤其是直隶绿营,在蒋忠诚的撺掇下,居然集体高呼:“万岁!万岁!” …… 蒋青云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下令:“昭告三军,今日攻城不停,各省绿营轮流上阵!不惜代价,掩护土工作业。” “遵命。” 众将敬畏。 一个反常识的规律: 大争之世,道德沦丧。 若主公优柔寡断、心肠柔软,属下们会认为己方阵营前途渺茫,投靠他主。 若主公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属下们反而会认为己方阵营前途光明,愿意追随。 连续攻城,大军伤亡接近两万。 担任督战队的旗卫队更是在战场上处决了200多名逃亡军官和1000余逃兵。 对此~ 蒋青云表现的云淡风轻,没错,就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用一场又一场战争合理消耗这帮难以改造的绿营兵痞。 成年人无法教育,只能筛选。 其他成年人即使心怀不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帮经历了明清迭代的兵痞一旦不满,轻则上山做匪,重则发动武力兵变。既不能重用,又不能遣散,那就只能送他们去死! 初生的联合帝国~ …… 蒋青云依旧敦促军队每日进攻山海关,但进攻规模明显缩小,总不能伤亡过半吧?那样会打大败仗的。 集群进攻改为——土工作业! 小蒋军事思想熠熠生辉~ 先挖了两条笔直通向城墙的壕沟。 距离城墙不足1里时,壕沟开始向两侧延伸,然后,继续向前掘进。 挖出来的土被垒成小山。 日复一日,重复作业。 山海关守军试图以大炮阻止,但效果甚微,炮弹无法对壕沟内忙碌的人群造成实质性杀伤。 又不敢出城。 大批的骑兵在后方虎视眈眈,守军只要出城就回不来,守军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壕沟越来越靠近己方城墙。 守军开始在城墙内侧挖洞,埋下大瓮。 每日派人听音。 …… 土工作业虽然累,但好歹比蚁附攻城要强。 绿营兵轮流挖掘。 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终于,壕沟挖到了距离城墙仅有20丈处。 双方枪炮弓箭对射。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爆破的那一天。 五月初一,傍晚。 李定国主动求见。 “首辅,末将请领一支偏师,出喜峰口,翻越燕山,然后斜插清军的侧后方,断其后路。” “你怕山海关清军跑了?” “是。” “定国兄,大军翻山越岭怕是不易。” “禀首辅,末将并非托大,而是有据可依。清军第一次入关,走的是喜峰口—龙井关线。第二次入关,走的是青山口—冷口线。第三次入关,走的是独石口—张家口线。末将大胆猜测,由于常年砍伐,燕山深处树木稀疏,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防御功能。寇可往,吾亦可往,末将请战。” 此刻,李定国眼神闪亮。 蒋青云若有所思。 “定国兄,拜托了。” “谢首辅成全!” 第三天. 李定国带走了2000骑兵、2000步兵,他想为大军开辟第三条战线,堵住辽西走廊,血洗山海关清军。 …… 10天前。 刘国轩所率舰队抵达了皮岛附近海域,桅杆上的瞭望兵以千里镜瞭望岛屿,高声呐喊。 “将军,岛上有兵,但不是清兵。” “是哪儿的军队?” “好像是高丽兵。” 刘国轩很震惊。 部将询问: “将军,打吗?” “废话,照打不误。传令下去,先登皮岛者赏银50两,外加两个高丽娘们。” 众人哄笑。 传令兵蹭蹭蹭爬上桅杆,以旗语传令。 与此同时,岛上的高丽驻军也发现了海面的舰队,哨兵燃放三眼铳示警。 三声铳子响。 全岛大乱。 刘国轩舰队以两艘盖伦船为先锋,迅速驶入有利位置。 “开炮!” 赤膊的水手们将火炮推出舷窗,点燃引线,炮车迅猛后退,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向陆地。 海面腾起水柱。 只有极少数炮弹落在岸上。 高丽人修筑的岸基炮台不甘示弱,开炮反击。 一时间炮声隆隆,海水沸腾。 刘国轩观察了一会,下令麾下战舰放下舢板,抢滩登陆。 20几艘满载步兵的舢板奋力划桨驶向皮岛,他们避开了炮台,从大炮的火力死角接近。 快接近岸边时~ 突然有一队高丽火枪手赶到。 “开枪,打死这些海盗。”一名崔姓营将高声呐喊. 随即,烟雾腾起。 舢板不断有人中弹坠海。 “不要停,用力划桨,冲上去。把盾牌扛起来,所有人趴下。” 硬挨了两轮火绳枪齐射后,第一艘舢板终于靠岸,船头冲上沙滩,不再动弹。 刀盾手立即跳上沙滩,冲向还在原地忙着装填的敌军。 “杀!” 双方距离一丈时,高丽火枪手的意志崩溃了,丢弃火绳枪,掉头逃跑,没跑几步,就被一众郑氏水手追上,砍的人头滚滚。 半个时辰后,刘国轩部成功攻陷皮岛,俘虏了一百多名高丽士兵,在岛屿制高点升起了一面玄黑赤龙旗。 …… 刘国轩巡视皮岛,他见到了一处已经垮塌的坟墓。 墓前立着一块粗劣的木牌,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写着——故左都督平辽总兵官毛公文龙之墓。 他想了想,给垮塌的坟墓加了一抔土。 “传令。” “自明日起,将人和船分成三拨,轮流出击。一刻不停的袭扰陆地,能烧就烧,能杀就杀,能抢就抢。要让方圆200里内处处狼烟,要让盛京周边无一处安生。” “遵命。” 数日后。 郑泰分兵进驻獐子岛。 郑泰和刘国轩商议认为,此战,不能不出力,也不必使出全力。 如果一点不出力,蒋首辅秋后算账,到时候,不止二人受不了,延平王也受不了。 觉华岛距离战场太近,相对危险。 皮岛远离辽西走廊,相对安全。 很快~ 铁山、义州、镇江等地处处冒烟。 高丽王震惊! 盛京城震惊! 368 破山海关 五月十五。 山海关接到了盛京周边遭遇郑氏水师登陆袭击的消息。 索尼捧着军报,双手发抖,脸色煞白。 “阿玛,怎么办?” “索额图,咱大清怕是要亡了。” “阿玛,快拿主意吧?” “能有什么主意?无非两条,要么向黑龙江流域逃亡,要么就地坚守至最后一兵一卒。” 暖风吹拂着索尼花白的头发,倍感凄凉。 索额图低声道: “阿玛,还是逃亡吧。” “你去召集心腹做撤退的准备,千万不能让人瞧出来,对面的骑兵很多,他们一旦衔尾追击,我们跑不了。撤退得找个好时机。” “阿玛放心。” 索额图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色恢复正常,然后走下瞭望台。 …… 次日。 蒋青云认为时机基本成熟,下令联合帝国的大军,简称联军,以全部兵力对山海关发起规模空前的进攻。 十几万大军,数千个方阵,一眼望不到头。 旌旗遮天蔽日。 “蒋首辅”身着金盔金甲,披着标志性的黑色披风,骑马掠阵,举着佩剑,沿路高呼:“天诛国贼!” 所到之处,方阵齐齐响应~ 战鼓擂响。 辅兵们推着数不清的盾车冲向山海关,步兵们抬着云梯紧随其后,后面是数不清的步兵方阵。 刀枪如林,杀声震天。 这种攻防战没什么花巧,双方硬碰硬罢了。 冲至城下的联军和城头清军展开对射,箭矢密如飞蝗,枪炮更是一刻不停。 死神大快朵颐。 双方咬牙坚持,就赌对方先熬不住。 城头,索尼冲到一门红衣大炮旁。 “为什么不发炮?” “主子,连发数炮,炮膛过热了啊。” “快降温。” “嗻。” 炮手用浸湿的衣服覆盖在炮膛上,巨量的水蒸气腾起。 “快,快~” 2斤粉末黑火药刚倒入炮膛~ 轰! 火药爆燃,两名炮手倒地捂脸惨叫。 …… 壕沟里。 两名炮手一前一后像抬轿子那样,抬着一门又粗又短的铜炮低头猛跑。 跟在后面的一群人各自扛着药包、霰弹。 像他这样的炮组还有30组。 头顶炮声隆隆。 偶尔有角度刁钻的霰弹、箭矢钻进壕沟,造成人员伤亡。 “快,快快。“ 壕沟并非笔直,每50丈就有一处小折弯。 突然! 一发实心弹落进壕沟,瞬间血肉模糊。 冒着热气的实心弹砸在折弯处的泥土里,停住了脚步。 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了,箭矢的威胁骤然增大。 清军不断抛射箭矢,落入壕沟。 “你们往左,你们往右,散开,快散开。” 当炮组进入和城墙平齐的壕沟,陆续架起预先放置好的盾牌,来自头顶的压力瞬间骤减。 听着箭矢不断撞击盾牌的动静。 炮手们迅速挖掘,然后将短炮埋入,并回填夯实泥土。 …… “闪开!” 一名炮手待战友们集体消失在最近的折弯后面,才从容地点燃引线。 发射动静宛如闷雷。 一坨被捆扎紧实的火药包腾空而起,越过清军头顶,落入山海关城内。 轰~ 爆炸之绚烂,令人印象深刻。 方圆6丈,无人存活。 没良心炮!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火药包在城墙内外爆炸,山海关南城防御彻底崩溃,清军死伤惨重,侥幸没死的也吓疯了。 索尼耳鼻出血,望着混乱的城墙,无助的嘶吼着。 “顶住!” “顶住!” 俗话说,没有取错的外号。 没良心炮顾名思义,是没有良心的,它不仅能杀死敌人,也会杀死自己。 只见壕沟火光一闪,负责点火的炮手瞬间报销。 来不及惨叫,来不及逃跑。 气浪甚至摧毁了折弯,坍塌的泥土将半个炮组埋在底下,若是无人救助,险些又报销几人。 没良心炮,反复轰。 炸的城墙无人站立,炸的无数人狼奔豕突。 太猛了,从未见过如此离谱的大炮。 …… 4里外。 蒋青云在一群将官的簇拥下,举着千里镜观望战况。镜头里,山海关城笼罩在火焰当中。 “首辅,末将请战。” “准了。” “谢首辅。” 王辅臣兴冲冲上马,快马加鞭冲向山海关。他内心狂呼,如此激烈的战斗,没有我马鹞子怎么行? “还有谁想立功的?” “下官愿往。” 孟熊臣单膝跪地。 蒋青云笑着扶起。 “不可,你父会怨我的。” “首辅?” “观战即可,现在有十几万大军攻城,不差你一把刀。” 镜头里。 数不清的云梯搭上了关墙。 城头清军开始倾倒油脂,投掷礌石。 很快,双方围绕垛口展开了激烈缠斗,坠落如雨点。 …… 镜头里。 王辅臣身穿巡抚官袍,内罩甲胄,左手擎旗,右手握刀,登上了垛口,勇猛不似人类。 如此打扮,吸引了众多清军。 围攻之下,王辅臣毫不畏惧,杀的浑身是血,钢刀所至,几无一合之敌,硬生生砍翻了十几人。 清军一哄而散。 插旗! 先登! 如此亮眼的表现,就连蒋忠诚也忍不住赞道:“马鹞子之勇,名不虚传。” 蒋青云缓缓拔出佩剑。 “众将听令。” “末将在。” 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各自督促本部兵马,今日必破山海关,此战,不要俘虏。” “遵命。” 几十骑离开了大纛,兴冲冲的去抢功劳了。 这也是蒋首辅玩的一种权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战局结果确定不让这帮人离开自己。 …… 两刻钟后。 山海关告破,潮水一般的联军涌入城门。 蒋青云松了一口气: “传令,旗卫军不必入城,暂在城外休整。” “遵命。” 没一会,有前线士兵来报。 “禀首辅,有部分清军骑兵突围往北去了。” “传令,直隶马队衔尾追击,一路追杀,不死不休。” “遵命。” 2000名直隶马队掀起烟尘,冲向山海关,执行追杀令去了。 1个时辰后~ 厮杀声骤停。 蒋青云这才缓缓向着黑烟滚滚的天下第一雄关奔去,所到之处,尸体堆迭,血流成河。 驻守山海关的清军以及家眷两万余,除极少数逃脱外,其余被屠戮一空。 “禀首辅,抓到了盛京将军索尼。” “索尼罪大恶极,就地处斩。” “遵命。” 这一仗打的从从容容、游刃有余,彰显了小蒋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 369 最后的八旗! 燕山与渤海之间的狭窄道路被称为辽西走廊,长度约300余里,最狭窄处仅有10里,是沟通辽东和中原之间的唯一可行辎重车队的通道。 在这条走廊上居然分布着近10座军屯城池。 密度之大,令人咋舌。 挟山海关胜利之威,联军一路摧枯拉朽,轻松攻破了一个又一个军屯,如此轻松,主要是因为这些城池里的守军压根就没几个人。 处处皆漏洞,一攻就破。 沿途清军之溃败好似滚雪球,越滚越大。 从山海关溃逃的千余人,一路汇聚旗丁、家眷、奴仆,最终形成了一股高达万人的逃难队伍。 午时。 众人在路边生火做饭。 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喊:“快跑啊,又追上来了。”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身后,数里之外,烟尘滚滚,直隶马队又追上来了!! 上千人乱成一团。 有的撒丫子奋力奔跑。 有的爬上马背拼命打马。 还有的原地大哭。 也不乏双膝一软,准备接受命运安排的!钢刀加颈或者重新为奴,都无所谓了。 …… 数里外。 马尾巴后面拖着树枝的数百名骑兵拉开队形,不紧不慢的奔跑,掀起的巨大烟尘,乍一看似有上万骑。 见有投降之人,骑兵们默默拔出马刀,把俘虏变成尸体。 然后,就地休整。 吃这帮人还没来得及吃的热食。 追击不能太急,否则容易逼的别人狗急跳墙。 就这样追一阵,缓一阵,慢慢消耗,消耗到一定程度,直接就赢了。 所有尸体的左耳被割下作为领赏银的唯一凭证。 蒋首辅原话:为了捍卫初生的联合帝国,出山海关后,不存在什么无辜平民,统统都是余孽,杀之,大有裨益。 马鞍的布袋里,全是血淋淋的左耳。 半个时辰后。 大队骑兵赶到。 前轻后重,如此布置追击阵型是害怕八旗狗急跳墙,这帮人战斗力还是有的,只是军心散了罢了。 一路追杀,一路剥洋葱。 直到大凌河畔。 …… 湍急的河流,李定国横刀立马。 从喜峰口到大凌河,4000余人在燕山余脉里艰难跋涉了半个月,终于赶上了。 猎杀时刻,开启! 对岸,乱糟糟的旗丁以及家眷将搜罗的船只、木筏推入河水,利用一切工具划船。 “放箭!” 弓箭手轮流放箭,不断有中箭之人落入河中。 半渡击之。 大凌河很快被鲜血染红。 清军仍旧疯狂的渡河,因为后面有追兵紧咬不放,一些找不到船只的人甚至选择肉身泅渡。 前赴后继。 大凌河里飘满了尸体。 “晋王,箭矢用光了。” “长矛结阵,有鞑子登岸就把他们推下河。” …… 大凌河畔杀声震天。 一个半时辰后,衔尾追击的直隶骑兵到了,等待渡河的清军大乱,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上天无门,钻地无缝。 “和尼堪们拼了。” 旗丁们以盾牌长矛在外,弓箭手在内。 双方厮杀半个时辰,各有伤亡。 直隶骑兵不想承受太大的伤亡,随即后退半里,等待援军。 次日。 率先赶到的是5000天佑军。 平南王尚可喜见对面清军鼓号旗帜全无,阵型凌乱,惶惶不安,不禁感慨。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王辅臣接话: “王爷您没想到什么?” “本王没想到满洲勇士也有虎落平阳的一天。” “王爷说笑了,满洲人怎么了?满洲人也是人,他们也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末将实在搞不懂满洲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说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王辅臣很是不屑。 头发花白的尚可喜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重回辽东,还能虐杀主子爷,真是倒反天罡了。 真罕见! …… 传令兵一路高呼: “王爷有令,火绳枪手和弓箭手打头阵。” 100盾兵、300火绳枪手、200弓箭手奉命出列,排着整齐的队列大步向前,走至50步时止步。 双方展开对射! 逃亡清军随身所携带的箭矢火药不多,对射几轮,就用尽了,被迫抽出腰刀冲上去肉搏。 天佑军弓箭手快速放箭,清军伤亡惨重。 之后,出动长枪手实施反冲击。 伺机而动的2000直隶骑兵从侧翼突然兜杀,清军大败,尸横遍野,余者绝望跳河。 次日午时。 蒋首辅终于赶到了战场。 尚可喜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喜滋滋的汇报: “禀首辅,我天佑军幸不辱命,阵斩鞑子4000人,另有数目不详之人跳河自戕。为彰显联军武德,小王下令筑起京观。” “好,天佑军忠诚可嘉。” “谢首辅。” 突然~ 蒋青云指着几名路过的兵丁,脸色阴沉:“尔等为何没有剪辫?” 尚可喜冲上去拳打脚踢,打的俩留辫的老兵油子满脸是血,抱头倒地,大声求饶。 蒋青云:“好了。” 尚可喜:“还不谢谢首辅,赶紧滚。” 望着俩兵痞的背影,蒋青云摇摇头:“平南王,兹事体大,留着辫子,往小里说是懈怠,往大里说这叫谋逆,谋逆是要诛九族的。” “是是。” 尚可喜被蒋青云吓的不轻。 …… 大凌河全歼辽西清军后,十几万大军尝到了甜头,人人摩拳擦掌,人人积极请战。 盛京。 仿佛是树上熟透的果子。 但是~ 蒋青云却不急不躁,大军日行30里,宛如休闲,同时派出多路使者前往科尔沁部、察哈尔部要求出兵协助。 挟战胜之威,迫使各方屈服。 战争也是政治,通过出关之战考验各方的忠诚,从而达到增加中枢威信,暗中整合地方的目的。 如果不从,大军打完盛京,顺手收拾一下不听话的人。 景福宫。 低矮的宫殿内,高丽国王李淏难掩愤怒。 两班文武噤若寒蝉,肃立两侧。 “陛下,这是最后通牒,如果你国的军粮和军队不能及时到位,届时首辅大人一怒,你国将伏尸百万,流血漂杵。” 一名大臣站了出来:“上使,非鄙国推脱,实是高丽贫瘠,这5万石金贵的粮食万万拿不出来啊。” 又有一名大臣站了出来:“这两年鄙国南方洪、旱、蝗频发,如果再拿出5万石军粮,鄙国的百姓们肯定会大批大批饿死啊。” “是啊是啊。” 殿内众大臣纷纷附和。 使者轻启朱唇: “饿死事小,不孝事大。刚才你们说境内洪旱灾害频发?按照孔圣人的说法,天降大灾,说明人君失德啊。” 370 三一抽杀 盛京,城门紧闭。 城内守军仅有两千旗丁,另有三万多八旗老弱妇孺拿起刀枪登上城墙勉强凑数。 城外。 联军中军大帐。 “报~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率1万铁骑已至10里之外。” “报~500名高丽火绳枪兵已至营外。” “报~刘国轩舰队运粮沿江上溯,于5里外停泊。”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蒋青云却皱起了眉头:“察哈尔部有消息吗?” “没有。” “知道了,你下去吧。” 蒋青云起身盯着帐内的地图,心想,看来我这位义弟一刻也没忘记光复黄金家族的职责啊。 …… 顺治废后的父亲、科尔沁镇国公绰尔济卸下佩刀,徒手入帐,推金山倒玉柱,声如洪钟,眼神恭顺。 “绰尔济拜见首辅大人。” “免礼,坐。” 蒋青云端坐在上,微笑打量着这位昔日京城的老熟人。 “绰尔济,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当初那点误会不值一提。来啊,设宴,我给绰尔济大汗接风洗尘。” “什么?” 绰尔济愣住了。 “科尔沁草原需要一位老朋友坐镇,我想支持你做科尔沁的大汗。” “首辅,科尔沁有四部十旗,我只是其中右翼后旗的首领,我,我怕不能服众啊。” “有朝廷给你撑腰,谁敢不服,即刻发兵讨之。” “谢首辅。” 绰尔济感激涕零,再次叩首。 “昔日成吉思汗册封科尔沁护卫军,我希望如今的科尔沁也能成为我的忠实护卫军。有一事我需提醒你,待统一各旗之后将汗城设在通辽。” “请首辅放心,科尔沁将世世代代、永远忠诚。” 这一顿酒喝完,蒋青云又多了一位“暂时可靠”的政治盟友。 …… 联军军心高涨,唯独刚刚奉命赶到的旗卫军大营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兔死狐悲。 从山海关开始,旗卫军就一直在杀同类。 抵达盛京之后,首辅欲屠城之说甚嚣尘上。 一万多名旗卫军的内心很矛盾,就连刘路这种新入旗籍的人也跟着长吁短叹,颇有同类相惜的遗憾。 盛京,毕竟是八旗的精神故乡~ 突然~ 有传令兵入营。 大声高呼: “首辅有令,着旗卫军派人劝降盛京,可网开一面。” 瞬间,营区沸腾。 所有人热泪盈眶,集体高呼领袖万岁。 爱戴,无需多言。 一个长期态度强硬、偶尔崭露柔情的钢铁领袖简直就是全体八旗心目中的神。 …… 众目睽睽之下,几名旗卫军自告奋勇打着白旗靠近盛京城墙,坐着守军放下的篮子进入城内,积极劝降。 “旗人不杀旗人。”刘路“诸位,领袖托我给盛京带句话。” “你这个汉奸。” 面对辱骂,刘路不慌不忙,双手叉腰,眼睛一瞪。 “我不是汉奸。” “你就是汉奸!” “我福晋是旗人,我已经入了旗籍了,姓的是瓜尔佳,住的是内城骡马胡同,吃的是沙琪玛,穿的是马褂。” 众人语塞。 “这是领袖的亲笔信。” “拿来。” 众人拆开一看,瞬间就炸了。 “三一抽杀??” 不止盛京旗人看懵了,就连前来负责劝降的几名旗卫军也听懵了。 刘路后连忙抢过劝降信。 果然,上面写着: 盛京若降,屠城可免,惩戒不可免,投降之后,三一抽杀! 生者流放黑龙江流域,与沙尔虎达为戍卒,从此世代戍卫边境,驱逐罗刹鬼,捍卫祖先之地。 首辅,真钢铁领袖也!! 刘路深吸一口气,望着周围愤怒的盛京旗人。 “当初八旗入关的时候,你们屠了多少城?杀了多少人?” “咋的,只许你们屠城,就不许我们屠城?我告诉你们,要不是老八旗们苦苦相劝,领袖原是准备把盛京当屠宰场的。” “投降死三成!不降死全城!你们自己拿主意吧,别踏马的给脸不要脸,一帮瘪犊子玩意。” 众人眼神黯淡了下来。 是啊,不投降肯定死全城! …… 城外。 一杆格外醒目的大纛下,蒋青云和身边的督抚将官们谈笑风生。 从孔孟学说,到关外天气。 从治国原则,到八大胡同。 众人感慨,蒋首辅的心脏真乃钢铁铸就,心理素质太好了,仿佛眼下不是战场,而是猎场。 实际上,蒋青云真不在乎劝降结果。 结果无非两种。 一,劝降失败,攻城!屠城!屠的顺理成章,纵然是旗卫军也不会对自己有所怨恨。 二,劝降成功,兵不血刃,拿下盛京,后勤压力大减! “首辅,盛京来人了。” 四川提督王进宝提醒道。 一群人由远而近,当走到距离大纛百丈之时,集体卸下盔甲、武器,徒手走来,扑通跪地。 “盛京,愿降!” 此情此景,联军官兵集体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流血了。 唯独蒋青云略感失望! 错过了一次效仿古代暴君的机会,心里遗憾的紧。 “你们,受降的条件都听明白了?” “嗻。” “那就回去吧。半个时辰之内,所有人徒手出城,准备接受三一抽杀。” “嗻。” 蒋青云往身后瞥了几眼。 “首辅?” “沙尔虎达的侄子来了吗?” …… 两刻钟不到。 盛京城城门大开。 联军士兵高度戒备,火绳点燃,箭矢上弦,刀枪出鞘,大炮瞄准,骑兵上马,防止敌军搞诈降。 不可不防! 蒋青云拉开千里镜。 镜头里,一群赤膊旗丁排着队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 一群! 又一群! 先是旗丁出城,后是老弱妇孺,所有人出城走到指定区域,就地坐下,鸦雀无声。 整个过程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都说人过一万,无边无际。 现场黑压压的人头令人窒息。 所有人心里都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狗日的蒋首辅会不会突然大吼一声:杀光他们! …… 事实证明,蒋首辅虽然在某些时候行为类人,但在17世纪这个文明洼地,他的私德仍旧熠熠生辉。 三一抽杀,由保定新军独自执行。 军官:“你们,往前走。” 一群麻木的旗人乖乖的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肮脏的辫子走出人群。 “你们,站成一排!” “蹲下!” “按照顺序一个个的自觉报数,重复报数,一、二、三,一二三。” “报到二的人自己走出来受死,不要拖累同伴。” “开始!” 371 守序邪恶! 第一批数到二的倒霉鬼走到河边,站在用石灰划出的白圈内。 “预备!” 行刑队齐刷刷举枪、瞄准! “放!” 枪口齐刷刷喷出白烟,白烟随即被寒风吹散。 中弹者身躯飙血,坠入身后的河流。 …… 旷野之上,除了行刑队,其余人仿佛集体被美杜莎冻住了,就这么呆呆的望着打靶式的集体行刑。 军官: “再换一批。” 行刑队迅速收枪,退下。 由另一批士兵替补,继续枪决。 “预备,放!” 现场枪声不断,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 意外出现了。 又一轮枪响后,现场有一人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距离2丈5~ 居然没打中! “你的眼睛瞎了吗?” 军官怒吼那名瞄准失误的士兵——陈富。 陈富窘迫的满脸通红,赶紧二次装填,20息后,他再次端起火枪,眼神狰狞,刚欲扣下扳机。 “慢,待请示上峰再说。” …… 没一会。 传令兵高声传达。 “首辅指示,历朝历代处决死囚,讲究一刀之刑,枪决也不例外。一枪不死,即为天意。释放!” “行刑,继续!” 1个时辰后,河流下游半里处一个弯道被数不清的尸体堵塞,导致水流不畅~ 士兵们找来长杆子疏浚河道,让堆积的尸体继续往下流,流进大海。 高丽火枪兵也奉命执行了枪决任务,他们很兴奋,他们发自内心的不喜欢鞑靼人,他们心目中的宗主国只有大明。 从白天到傍晚,三一抽杀的进度只执行了两成。 次日,继续。 等待是煎熬的。 等待死亡的过程更加令人不安。 次日,正枪决时。 坐着的人群里有一旗妇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然后撒腿奔跑。 有人跟着她奔跑,有人站起身张望,有人害怕的远离。 周围的新军立即开枪镇压。 现场大乱~ 列队轮流打空了枪膛里的子弹之后,新军士兵拔出佩剑继续砍杀,坚决镇压,毫不留情。 半里外。 郑四维拔出佩刀: “直隶马队,武力弹压!” “遵命。” …… 在旷野,骑兵是高效的杀戮机器。 一个扇形冲锋,现场尸横遍野。 骑兵和新军联手控制住了现场秩序。 这场突如其来的骚乱造成了一个区域3000多名俘虏被迫卷入,粗粗估计,死亡过半。 传令兵再次赶到。 “首辅有令,视同执行,你们可以活下去了。” “谢首辅。” 众人跪在血泊里拼命磕头。 河畔,再次响起了整齐的行刑枪声。 直到第三天傍晚,三一抽杀才执行完毕,保定新军独自枪决了一万两千人,等同于一次生动的打靶训练。 军心大振。 活下来的两万多俘虏被分散安置到附近的6处俘虏营。 他们被告知: “待朝廷和宁古塔将军沙尔虎达达成协议之后,你们即可集体迁徙至黑龙江地区,从此为帝国戍边,以往恩怨一笔勾销。” “在这之前,你们需要充当苦役。” …… 寒冬将至,小雪纷纷扬扬。 联军征用了盛京城内所有房屋就地休整,仅以少数骑兵精锐出城扫荡,对四周村寨执行“领袖的意志”。 守序邪恶! 盛京皇宫成为了蒋青云父子的行宫。 蒋忠诚俨然太上皇,占据皇宫一角,天天和一帮武将喝的酩酊大醉,就差现场封官许愿了。 蒋青云颇有贤君之姿,每日勤勉地检查城防、布置巡逻、督促粮草、慰问伤病、接见有功将士。 伤兵营。 一名守备军官见是首辅大人亲自来了,赶紧上前,单膝跪地。 “末将拜见首辅。” “嗯,起来,让开。” “首辅,里面又脏又臭,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放屁!弟兄们都是为国征战才受了伤,本相岂会嫌弃?给老子滚开。” 蒋首辅骂声响亮,一脚踹开军官。 跟在身后的几名文官面面相觑。 身为后勤转运官之一的姚启圣落在后面,他和周培公对视一眼,眼神里的含义很丰富。 …… 果然~ 蒋青云刚走进伤病营,一股血腥、腐臭、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气味直冲鼻腔。 “首辅来看大家了!” 周培公一声吆喝。 少数轻伤员茫然抬头,大部分重伤员一动也不动。 17世纪的伤残士兵,未来的生活基本没有希望。 蒋青云左右环视一圈,然后缓缓走向一名精神状态相对健康的轻伤员。 “伤的怎么样?” 伤员茫然的举起只剩下半截的左胳膊。 “你叫什么?” “张、张五六。” “你是哪儿人?” “你是哪个营头的?” “河南抚标右营。” “今年多大了?” “27.” “娶老婆了吗?” 伤员摇头。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个老娘,还有一个姐姐嫁人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张五六,我代表朝廷给你在盛京城外分50亩地,再给你修3间屋子,你愿意吗?” “真的吗?” “大胆,首辅大人一言九鼎,岂容你质疑。” 周培公大声斥责道。 不得不说,他这个助攻看似莽撞,实则到位。 蒋青云摆摆手。 “是真的,你愿意留下吗?” “谢首辅大恩大德。” 张五六热泪滚滚,甚至想下榻磕头,被蒋青云阻止了。 …… 死气沉沉的伤病营突然活泛了起来,一个个缺胳膊短腿的士兵纷纷起身,满怀期待地望过来。 蒋青云索性站在凳子上,左手叉腰,右手举起。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不论你们以前是哪儿人,以前是哪个营头的,既然你们残废了,本相就要负责到底。” “本相宣布,朝廷给你们每人分50亩地,3间屋,再加1头耕牛。” 众伤员激动坏了,纷纷以各种很勉强的姿势努力磕头。 “万岁,万岁。” 士兵们发自内心的呼声最为要命,现场有人微微色变,有人心中窃喜。 “弟兄们,快起来。” 蒋青云扶起这个,又扶起那个。 他从地上捞起一名从膝盖处齐刷刷截肢的汉子,眼含热泪,深情地问道:“疼吗?” 汉子嚎啕大哭,哭的不能自已~ 现场哭声一片。 这一众出身卑微的伤员哪儿见过这个,泪流成河。 【好心的哥哥们,求月票啊~】 372 医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蒋青云掏出自己的杭绸手帕摁在汉子隐隐渗血的断肢处,手帕很快被血水浸透,汉子嚅嗫,不知所措。 “谁是伤兵营的伙夫?” 没一会,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汉子赶到。 “你是这里的伙夫?” “是。” 蒋青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 “去,买两头猪,今儿中午我和伤病营的弟兄们一起吃饭。” “遵命。” 首辅吃饭,随从们忙的鸡飞狗跳。 有护卫去伙房帮工,名为帮工,实为监督。 有护卫抢着收拾出一块勉强干净的区域。 还有人赶紧打开窗子和木门,通风透气,尽量稀释室内的污浊空气。 …… 猪肉炖白菜。 高油高盐高辣。 伤员们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人人奋力吃喝,吃的稀里哗啦。 蒋青云端着大海碗坐在众人中间,毫无首辅之形象,和伤员们谈笑风生,场面一度感人的令人害怕。 他甚至从碗里夹起一块厚厚的肥肉,放到旁边双膝截肢的汉子碗里。 “你多吃点,补补。” “哎。” 汉子低头,泪珠吧嗒吧嗒滴进碗里。 不知不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注入了所有人心里。 “50亩地、1头耕牛,3间屋子,弟兄们好好过下去,过些年,我还会回来看望你们。” “那、那俺请首辅吃炖肉。” “一言为定!” 现场所有人都笑了。 “还缺什么吗?” 众人拨浪鼓一般左右摇头,却有一人欲言又止。 蒋青云立马指着他。 “你,大胆的说出来,还缺什么?” “缺个老婆!” 现场鸦雀无声。 “大胆!” 周培公是真的怒了。 “你才大胆!跪下!” 蒋青云也是怒了。 …… 数百名伤兵望着年轻的首辅大人背着手,皱起眉头,原地踱步,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娶老婆,确实很困难啊。 但是当首辅大人迈出第七步时,突然放声大笑。 “明儿我让人领着你们去盛京俘虏营里挑老婆,看中了谁,谁就是你们的老婆。多生几个娃,尤其是男娃,以后的日子就有盼头了。” 运筹帷幄! 英明神武! 慈眉善目! 仿佛心有灵犀,众人齐刷刷跪下,而众人这么一跪,又衬托的蒋首辅格外高大。 “弟兄们伤情未愈,快起来。” 众人仍旧跪着不起。 其中一人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首辅,十五年后,俺送俺儿给您当兵。” “对!” 蒋青云眼眶湿润,迅速拔剑砍断桌子一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蒋首辅巡视伤兵营的消息迅速传开,群情沸腾! 在军中,蒋首辅的个人威望急剧上升,哪怕是从未见过他真颜的外省士兵也认为首辅大人值得拥护! 军心,迅速靠蒋。 各方军头看在眼里,惧在心里,他们虽然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 …… 雷厉风行,随即就大规模展开了伤兵登记造册。 按照首辅大人的要求,尽量以营头、同乡为单位成立村寨,譬如:河南开封村、陕西商州村,四川眉州村等等。 其中,又细分为一二三四五村,依次类推。 地图分地! 短短一天就将整个辽河区域的土地瓜分一空。 反正辽东有的是地。 干翻了八旗,辽东全是无主地! 那些只是负了轻伤的士兵成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有屋有田他有耕牛有老婆,手里还有一笔抚恤银,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啊。 关外除了冷点,其他没毛病。 随军大夫们惊讶地发现,营中伤兵痊愈速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除了断肢不能再生,刀剑伤痊合的超快。 医学,终究是保守了。 在特别强烈的精神治愈力量面前,所谓医学就像个小丑,卑微的缩在墙角里不敢开口。 啊~ 蒋首辅~ 啊~ 神迹~ …… 蒲河城。 位于盛京东北方向百余里的一处小型军屯。 一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刚刚结束。 几十具残缺的旗人的尸首倒在地上,青壮倒是没几个,多是老弱妇孺。 带队的骑兵千总慢悠悠地擦拭着染血的佩刀。 “弟兄们,半个时辰之后在屯子门口那棵老槐树下集结,谁误了时辰,谁领军棍啊。” “遵命。” 百余名天佑军骑兵兴冲冲散开,搜罗财物。 踹门的、破墙的、上房梁的,琢磨水井的,屯子里不时传出欢呼,那是幸运儿发现了藏匿的金银。 辽东旗人有两不缺,一是金银,二是牲口。 屯子角落。 一处小屋。 俩兄弟一前一后,颇为警惕。 哥哥手持刀盾在前面走,弟弟端着弩在侧后方跟进。 哥哥突然低吼:“出来吧,老子看见你了。” 话音未落! 一中年妇人举着斧子冲了出来。 …… 咻~ 弟弟迅速扣下扳机,弩箭洞穿妇人胸膛。 哥哥又上前补了一刀。 兄弟俩进屋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好在出来之后从尸体上找出了一个金戒指,也算不虚此行。 “哥,你在想什么呢?” “你还想打仗吗?” “啥意思?” “首辅大人有令,出关这一仗,凡伤兵皆可就地转为屯垦军团,有地、有屋、有牛,还有老婆。” “哥,你意思咱们自残?” “对。” “我可不想做瘸子。” “你傻啊,弄个轻伤不好吗?” 哥哥显然经验丰富,他从妇人尸体上捡起斧子烧了会。 “你把手伸出来。” “闭上眼睛。” “记住了,事后无论怎么问,你一口咬定咱们兄弟俩是在找银子时遇到了一个很凶悍的妇人,她手持利斧先伤了你,后伤了我。” 话音未落,斧头已落下。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两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地。 …… 屯子外,大槐树下。 兄弟俩惊讶的发现,伤者好多,其中一个熟悉的老兵满脸是血,看着很恐怖,但实际算轻伤。 千总目瞪口呆,暴跳如雷。 “你们咋回事啊?” “大人,小的突然被一个旗人袭击了。” “我也是。” “我也是,这些人太能打了,差点把我手腕都砍断。” 千总认真打量了一圈,他猛然明白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包扎啊,包扎完了我带你们回盛京给你们治伤。” “谢大人。” 天佑军是一支从北打到南的部队,其中老兵油子居多。 在回盛京的路上,又有好几人意外坠马。 等众人望见盛京城墙时,这支百余人的队伍里伤员超过三成。 城门口,守军很惊讶。 “打的很激烈啊?” “是啊是啊。” “妈的,昨儿入城的甘肃佬也伤了好多人。” 千总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也”。 伤兵营,人声鼎沸,热闹的像澡堂子。 见有军官来了,伤兵们瞬间噤声,集体化身林黛玉。 “哎哟喂,疼死我了。” “大夫,救命啊,救救我啊。”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我不想死啊。” 373 殴打罗刹使团 伤兵数量非正常暴涨的情况很快被汇报到蒋青云案头。 他批复: “尊重个人选择。” “考虑到辽东地区的长远规划,酌将第二批伤兵集体安置至以铁岭为中心的区域(尽量往北安置),只给政策,耕地、耕牛、屋子、老婆由他们自行解决。” 第二批伤兵多是自残,这些人只是想逃避战争罢了,即使投入资源帮助他们安置,这些老兵油子也不好发自内心的拥护自己。 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互相糊弄呗。 第一批就不一样了,那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激涕零。 …… 皇上不急,太监很急。 盛京皇宫。 各省军头齐聚。 “首辅,您可不能被这些臭丘八蒙蔽了。” “首辅,他们就是想逃避打仗。” “首辅,此例不可开,否则,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望着这帮神情焦虑的军阀,蒋青云心中窃笑,表面如常。 “诸位,本相已经颁布了安置伤残士兵的政令,三军将士皆知,如今怎好随意收回?你们是让我食言而肥吗?你们是让我言而无信吗?你们是让我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你们是让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众人无语了,心里骂骂咧咧。 再次领教到了首辅的手段! 刘国轩愤然出列:“首辅,末将必须追回在伤兵营的500名水手,否则,末将无法向延平王交代。” 蒋青云断然拒绝。 “绝无可能,但下不为例。” “即日起,盛京伤兵营不再随便收容伤兵。你们回去需对自己的手下严加看守、严加教育。之前已经被收容的伤兵,你们不得骚扰,也不得追回。” “即日起,由旗卫军组织宪兵,负责纠察盛京内外一切违反军纪之人,无论官阶,一经发现,绝不宽宥。” “散会。” 说罢,蒋青云拂袖而去。 留下现场众人面面相觑,随即陆续离开,虽然心中愤恨,但是无可奈何。 …… 盛京伤兵营。 一名文官走进院子,望着四处躺着趴着卧着、哼哼唧唧的“伤兵们”,露出了讥讽的微笑。 “首辅有令,伤兵营立即解散,所有人自行赶至铁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赶在冬季之前抢盖屋子。” “大人,我们可是伤兵啊。” “你们的上司已经多次向首辅提出要抓你们回去继续当兵。如果,你们不想走的话~” “大人,您别说了,我们立刻走!马上走!” 呼啦啦~ 第二批伤兵6000余人瞬间痊愈,连滚带爬。 他们携带武器、干粮、工具、地契,一路急行军火速赶到铁岭,然后开始抢屋子,抢资源,哄抢一切。 为了哄抢,他们甚至动用了武器。 小规模斗殴不断。 不少人真的成为了残疾人,实至名归。 短短半个月~ 蒋青云无中生有,硬生生的创造了一个崭新的半军事化组织——辽东武装屯垦军团。 第一批安置的5000多名真正伤兵虽然缺乏进攻能力,但绝对不乏防御能力和生殖能力。 更关键的是,他们忠于领袖。 他们是种子!他们是希望! 十几年后,等他们的后代长大成人,辽东将再次成为汉人的乐居热土。 …… 辽东大雪纷飞之时,一位不速之客抵达了盛京。 他就是罗刹国派出的使者——巴什科夫。 盛京皇宫。 蒋青云坐在皇太极曾经坐过的龙椅上,望着台阶下这个神情傲慢的家伙,极其不悦。 “巴什科夫,你既是使臣,见了本相,为何不跪?” “本官乃是沙皇陛下钦命的黑龙江督军,奉命出使东方,不应下跪。” 蒋青云瞅了一眼周仓。 周仓点头,快步走过去,一脚狠狠踹在巴什科夫的膝盖弯处。 愤怒的巴什科夫踉跄跪地,刚想爬起来,却被两名护卫死死摁住肩膀,被迫完成了跪拜礼。 “阁下,当众羞辱沙皇使臣的代价,您承担不起。” 蒋青云被气笑了。 “什么代价?” “土地!!” “沙皇看上了哪块地?” “黑龙江流域和精奇里江流域,全部归沙皇,否则,我们将发动战争!” 不用吩咐,护卫们揪着这个狂妄的家伙拳打脚踢。 “好了!” 蒋青云制止了殴打。 他缓缓走下御阶,盯着这个满脸是血仍疯狂叫嚣的家伙。 “本官难道是有什么天大的把柄捏在你们手里吗?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你们如此狂妄的原因。” “阁下,别克托夫军团、潘诺夫军团已经抵达黑龙江,你会后悔的。” 蒋青云很无语,这家伙嘴里所谓的俩军团兵力加起来应该有800人吧? 太可怕了,敌军数量竟然高达800。 蒋青云无法理解罗刹人无休止的贪婪,和谜一般的狂妄。 大概,这就是一种特殊的自信吧~ …… 两日后。 宁古塔将军沙尔虎达父子抵达了盛京,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来自3000步兵和5000骑兵的夹道欢迎! 沙尔虎达很认真的打量了联军军容,兵员组成有满、有蒙、有汉,从装备和士气来看,战斗力不容小觑。 当晚。 皇宫大宴。 蒋青云率先举杯: “沙尔虎达,大清是有罪的,八旗也是有罪的,而你,是有功的。因为你手里没有血债,你长期坚守边境和该死的罗刹人打仗,我敬你们父子一杯!” “谢首辅。” 沙尔虎达父子受宠若惊,迅速喝光杯中酒。 随即,蒋青云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麾下有多少人?” “12000。” “12000兵?” “不,是共计12000人口,其中有丁3000。” “这么少?” “是的。” 蒋青云盯着沙尔虎达。 “我不信!” “下官可以向祖先起誓。” 殿内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 “几千里土地,你就这么点人?” “首辅试想,若下官手里有一万军队,下官能眼睁睁的望着几百罗刹人在黑龙江流域坐大吗?说句犯忌的话,若下官手里有足够的军队,下官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 沙尔虎达表情悲愤。 蒋青云哑然失笑。 是啊~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幸而八旗丁口不旺!这才有了自己上位的机会! 几轮酒后~ 蒋青云: “我可以将盛京俘虏如数交还于你,你带着他们回到黑龙江从此扎根边疆,作为帝国的戍边部族,世代效忠帝国,按年交纳赋税。 “你,愿意吗?” 374 登基不积极,思想有毛病 沙尔虎达连忙离席,单膝下跪,恭敬拱手:“下官愿意!” “好~” 蒋青云龙颜大悦,既然识时务,预伏的刀斧手不必出场了。 “来啊,笔墨伺候。” 心情颇佳的他当场书写一份委任状——兹任命沙尔虎达为黑龙江督军! 督军是联合帝国的新官职。 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代天戍边,剿杀内匪,抗击外敌,不得丢失一寸土地,否则,将面临中枢的严厉惩罚。 在几位大萨满的注视下,沙尔虎达父子当场剪掉辫子,将玄黑赤龙旗捧在手里,当场宣誓绝不背叛,否则天降大灾、身死族灭。 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方式对于聪明的汉人没有任何约束力,但是对于文明程度不高的野蛮部族具有不小的约束力。 文明给我们带来的未必都是先进! …… 鉴于关外的气温一日比一日冷,沙尔虎达父子仅在盛京待了2日就被批准携一万名盛京俘虏归北。 这一万名俘虏是真正的老弱病残,其中仅有500名旗丁、350名旗妇。 但对于麾下人口极其稀缺的沙尔虎达来说,这是天降恩情。 开拔之日! 蒋青云亲自给他们送行~ “首辅,告辞了。” “且慢。” 在沙尔虎达注视下,一队士兵将巴什科夫和他的卫队成员押了出来。 “你认识他吗?他是沙皇派来的使臣,他叫巴什科夫。” 沙尔虎达瞬间攥紧了刀柄。 虽然不认识人,但很熟悉这个名字。 “沙皇想说服我一起出兵消灭你们,你说,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和一群肮脏丑陋的食人蛮夷合作呢?” “首辅!!” 这句话,是真的感动了沙尔虎达,就连他的索伦卫队也骚动起来。 鲁迅曾经说过:成年人巩固友谊的最佳方式是找到双方的共同敌人! 蒋青云,外号周树人。 …… 众目睽睽之下,巴什科夫被施行腐刑! 雪亮的刀子一旋,一根血淋淋的家伙落地。在凄厉的嚎叫声中,罗刹国的首位太监横空出世! “割耳!” 下一秒,巴什科夫的卫队成员被割去了两只耳朵! 沙尔虎达父子和索伦卫兵默默献上了最虔诚的跪拜。 忠诚,无需多言! 首辅,魅力四射! 蒋青云逐渐收敛笑容,示意沙尔虎达靠近些。 “首辅?” “我给你准备了300杆火绳枪,回去以后好好准备和罗刹人的战争。边疆事务繁杂,中枢无意插手。我希望你能够独立解决武装入侵的罗刹人,但是如果你摆不平,那就只能由中枢派军队进驻黑龙江了!” “下官明白。” …… 走出去5里,沙尔虎达之子巴海回头遥望,仍见首辅立于城墙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阿玛,您看这位蒋首辅?” “这几日,我不禁想起了一位故人。” “谁?” “太宗皇帝。” “那我们以后?” “戍边、纳税、抗击罗刹,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也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是。” 巴海回头望了一眼长长的队伍。 “阿玛,陡然增加了这么多张嘴,明年的粮食肯定不够吃。” “我想过了,开春就包围罗刹人的先头据点呼玛城,围起来打,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拔掉这个据点,否则中枢军队会染指黑龙江~” 父子俩不再多言。 不惜代价的进攻罗刹人据点——位于黑龙江沿岸的呼玛城,一来可以合理消耗冗余老弱,二来可以彰显实力。 打不了胜仗的边疆督军无法获得中枢尊重。 巴海再回头,盛京已经消失。前路白茫茫,后路白茫茫~ …… 盛京皇宫。 歌舞升平,温暖如春。 长袖飘逸,楚腰袅袅。 一侍女匆匆凑近,低声道:“首辅,老太爷求见。” “谁?” 蒋青云大概是喝懵了,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直隶总督大人求见。” “他是我爹啊,快请进来。” “是。” 没一会,蒋忠诚快步入殿。 “爹,坐。” 见老爹一脸的不自在,蒋青云挥挥手,舞姬乐手们立即退场。 “爹,你怎么了?” “吾儿,你怎可整日沉湎于酒色,这样下去不行的。” “爹你都沉湎半个月了。” “哎呀,我和你能一样吗?你将来是要登基做皇帝的,你得节制啊,身子骨要紧,子嗣要紧。还有,盛京这鬼地有啥好待的?咱赶紧回家吧。” “爹,你不懂,我整日操劳国事,压力太大,我需要放松精神。” “真的?” “吴院使和张天师都这样说,错不了的。” “那行。咱们回京城,你住紫禁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再搞个豹房,想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 …… 蒋青云摆摆手。 “时间尚未成熟!” “儿啊,成熟,特别成熟。只要你一声令下,直隶绿营全体将士给你披龙袍,谁敢不服就宰了他。” “其他人呢?” “各省督抚不敢不服,除了郑森。” “爹,我如今只是名义上的共主,易帜的臣服不是打下来的臣服,这里边的忠诚有限。” “那就扩军,扩20万新军!” “中枢军队肯定要扩编,但目前我是在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解决地方督抚。” “啥意思?” “你想过我当众羞辱罗刹使团的用意吗?” “笼络沙尔虎达那个老鞑子呗。” 蒋青云笑笑。 “我的目的是让黑龙江八旗和罗刹军队从此无任何私下媾和妥协的可能,他们的战争必须一直打下去,直到有一方倒下为止。” 蒋忠诚琢磨了会,眼睛放光:“妙,妙啊。吾儿大才,当为大帝。” 望着怎么聊都会聊到登基为帝的老爹,蒋青云压低声音。 “爹,您还没看明白吗?” “啥?” “强攻山海关,安置伤兵,羞辱罗刹使团,目的都是消耗对手。合理消耗沙尔虎达、郑森、李定国、李国英、尚可喜这些地方军阀的军队。” 蒋忠诚瞪大了眼睛。 半晌~ “能不能干掉他们?”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爹,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日后莫要再说。” …… 蒋忠诚悻悻离殿,等待在外的几名心腹连忙抖落身上的雪花。 “咱公子爷怎么说?” “他说,登基称帝的时机尚未成熟。” 众人面面相觑。 登基不积极,思想有毛病。 想不通~ 375 再次算计杂牌军 户外气温越来越低。 虽然盛京城内粮草充足,但各省的督抚们还是坐不住了,这样耗下去可不是个事。 私下碰面商议之后,众人决定联名进宫拜谒。 “平南王尚可喜拜见首辅。” “四川总督李国英拜见首辅。” “西南兵马大元帅李定国拜见首辅。” “湖南巡抚王辅臣拜见首辅。” “福建左武卫刘国轩拜见首辅。” “代父出征,暂行陕甘总督事,安徽提督孟熊臣拜见首辅。” 蒋青云醉醺醺的站起身,眼神迷离,瞪着众人。 “诸位怎么都来了,外头出什么大事了吗?” …… 众人语塞。 李国英率先出列,拱手道:“首辅,咱们该撤军了,天气越来越冷,雪越来越大,一旦大雪封路,咱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首辅,撤军吧。” “大军在外,每日人吃马嚼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首辅镇压辽东,军功直追卫霍,该回京享受万民敬仰了。” 蒋青云跌跌撞撞走下御阶,分开众人,走到殿外,顿时,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袭入殿内。 阿切~ 衣着单薄的首辅当场打了一个大喷嚏。 “诸位说的很有道理,撤,马上就撤,班师回朝。哪部愿为先锋?” “四川绿营愿为大军先锋。” “准了。” 蒋首辅从谏如流,态度180度大转弯。 当天~ 四川绿营率先开拔,迎着风雪踏上了南归的路程。 次日~ 广东天佑军开拔。 再次日。 云贵绿营开拔,河南山东绿营开拔。 盛京城内外不复往日的熙熙攘攘。 …… 盛京城头。 身着皮衣的蒋氏父子望着远处艰难跋涉的军队,低声交谈。 “儿啊,你是想活活冻死这帮南方人吧?” “爹,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他们自己做的决定,怪不了别人,如果他们注意御寒的话,其实冻不死的。” “是的是的。” 蒋忠诚笑的很开心。 目送所有人消失在远方的风雪,蒋青云伸出右手虚空挥舞了两下,仪式告别,然后回到温暖的殿内。 算账! 此战! 在自己英明神武的指挥下,出关之战共计消灭关外鞑靼匪帮4万余人。 己方减员4万余,其中8成是杂牌军,2成是中枢军。 大捷!! 这是一次成功的战争,既沉重打击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也沉重打击了地方军阀势力,为联合帝国扫清了障碍。 蒋青云略一思索,在4万后面又添加了一个数字。 +1万?疑似太保守了。 +3万,疑似太激进了。 罢了,顺应天意吧。 城门口。 士兵们冒着风雪摘下了城头的旧牌匾,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奉天! …… 蒙古人也准备班师回家了,他们将冒着凛冽的风雪向西越过山口,回到熟悉的大草原。 这是一条很成熟的路线,皇太极走过很多次! 入关之前,八旗军经常走这条路线到大草原上练野生骑射,一次就射杀十万头黄羊。 所谓的“八旗铁骑、骑射无双”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大清帝国? 不,黄羊帝国! “科尔沁大汗卓尔济,叩别首辅。” “大汗请起,我祝你一路顺风。” “谢首辅。” 虽然一路寒风刺骨,但穿着厚实的卓尔济意气风发,口含天宪,继任大汗,移帐通辽,谁敢不服? 他甚至开始憧憬吞并察哈尔后,让黄金家族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美梦。 蒋青云允许卓尔济做梦。 蒋青云鼓励卓尔济做梦。 因为,卓尔济是顺治废后博尔济吉特氏的父亲,是被自己释放离京的囚徒,这个人对大清国是有怨气的。 阿布鼐不听话,自有卓尔济去磨他。 就好比罗刹人和黑龙江八旗,甭管谁赢,最终都是蒋首辅赢。 这就是最高明的政治! 不费一兵一卒,敌人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 唯一不完美的事发生在郑泰和刘国轩所率领的舰队身上。 皮岛。 却重新升起了高丽的旗帜。 郑氏舰队缓缓起航离开了这片血腥的土地,他们将皮岛转让给了高丽,作为交换,高丽人付出了2万斤铜、5万斤铁、以及200名女人。 这笔交易很大胆。 蒋青云得知之后,极其震怒。 这桩的交易背后,反映了郑氏的桀骜和高丽的不臣,这俩方都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郑氏桀骜,不足为奇。 高丽不臣,倒是稀奇。 蒋青云不禁反思一件事:这个穷困的撮尔小国不会真的有所谓的“重建大高句丽”的计划吧? 冷静之后,他决定将一腔怒火发泄在流淌着高丽李朝血脉的东莪身上。 若不是李氏形貌不佳,大抵也要受些罪的。 眼下不是发动外战的时候。 国内有更迫切的事情需要解决,兹事体大,如果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大抵是会贻害千年的。 …… 奉天行宫。 一名武将解开佩刀,徒手入殿,步伐沉稳,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悍将。 “四川提督王进宝,参见首辅大人。” “无需多礼,快,坐过来。” 王进宝受宠若惊,坐到近处,甫一抬头,见蒋首辅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我扣下你,没让你和四川军一起走,是有一桩重任想托付于你。” “请首辅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我想设奉天督军,官居一品,由你担任,你愿意否?” “末将但凭首辅吩咐。” “好,好。” 蒋青云亲手给王进宝剥了一个橘子。 “这个季节居然有橘子?” “从南方运来的,你尝尝。” 俩人围着火炉吃橘子,颇具浪漫气息。 蒋青云微笑: “经过内阁集体决议,关外暂不设文官民政系统,目的是给辽东武装屯垦军团留出足够的成长空间。所以,你这个奉天督军的任务很轻松,只需在境内剿杀流匪、安置流民,其余一概不管。” “那,末将的兵?” “你从四川绿营抽调50名心腹军官,另外,直隶绿营会拨给你2000骑兵,你在奉天当地再募一两千步兵。” “遵命。” “你卸任四川提督之后,谁可继任?。” “但凭首辅吩咐。” 蒋青云对王进宝的态度很满意,又给他剥了一个橘子。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进宝见首辅为人真诚,毫无虚伪,于是大胆地说出了一个人名:“张勇!” “好,就他了。” 从善如流! “李国英,你怎么看?” “李总督文武双全,他还组织了打虎队猎杀猛兽,安抚百姓,在四川境内颇有名望。” 蒋青云没有再吭声。 376 友军有难,不紧不慢 奉天城,南门。 寒风凛冽,雪花飘舞。 “驾~” 四骑斥候从辽西走廊归来,骑士皆穿着厚实,浑身上下仅留俩眼睛在外面,呼哧呼哧的地冒着热气。 一看就是特别能吃苦的老八旗! 斥候们匆匆赶到行宫。 “禀首辅大人,属下们已经探明,四川绿营一路冻伤减员严重,目前在广宁休整,他们已无前进之力。” 蒋青云心中暗喜。 “尚可喜的天佑军呢?” “天佑军已行至锦州,冻伤很少。” 蒋青云对此略感失望,但并不意外,天佑军是一支拥有丰富冬季行军经验的军队,里面有大量的辽东籍军官。 “李定国的军队呢?” “晋王大军避入大黑山堡休整,麾下士卒冻伤减员极其严重。” “比四川绿营还严重?” “是的。” “传令,明日清晨,盛京大军火速南归,救援友军。” “遵命。” …… 传令兵全城奔跑,传达首辅的开拔令。 全城沸腾! 新军驻地。 一群直隶绿营军官匆匆赶来。 “小兔崽子们都听好了,我们是奉蒋总督之令前来检查你们明日的行军装束。 “每人必须有两双皮靴,一双穿脚上,一双备用。” “靴子里头要多塞乌拉草,塞的厚厚的,晚上宿营的时候,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烘烤靴子。” “耳朵,手指头、脚指头,是辽东最容易丢掉的物件,行军的时候,自己多上点心,如果没感觉了就得想办法取暖。” “半刻钟内,所有人穿戴整齐,我们检查。别大意,辽东的风雪比敌人的刀枪还要可怕!” 新军虽然不明就以,但认真铭记在心。 所有人迅速披挂整齐。 这些出身于辽东的军官们检查很仔细,从靴子到耳帽,从手套到武器,一点疏漏也不放过。 “你的鞋袜太紧了,混账玩意!” “你的耳朵怎么能露外面?走不到广宁,你这对耳朵就掉了。” “你靴子里面居然是湿的?干你娘啊,赶紧去烤干,如果烤不干我就拿刀剁了你,反正你也活不过十天。” 军官们不断怒吼。 …… 次日。 大军正式开拔。 所有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老旗卫军最淡定,他们骑在马上很惬意,他们知道,只要不遇上雪灾,只要物资充足,只要防御得当,冬季行军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祖宗们在这种天气里照样打运动战。 如今,日行区区40里~ 友军有难,不紧不慢。 老旗卫军打头,直隶绿营殿后,新军居中。 行军有条不紊。 晚上宿营时,集体烤火,士兵们还要互相检查有没有冻伤,冻伤不同其他伤,没有痛感,发现时可能就面临截肢了。 当追上友军之后,新军才知道冻伤有多可怕。 …… 广宁。 死气沉沉。 旗卫军入城之后迅速展开救治,迅速甄别冻伤士兵,按照重-中-轻三个等级分开安置。 伤兵营前所未有的规模宏大。 军医不够用,老旗丁和老辽东兵统统顶上。 四川总督李国英灰头土脸,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他拦住一名老兵。 “你在他腿上用毛笔画一圈是什么意思?” “腿没用了,从这截肢。” “你是大夫吗?” “我不是。” “那你也敢给人看病?他可是四川督标的最骁勇的刀盾手。” 老兵无奈,拔出解食刀,戳了戳伤兵的腿。 “有感觉吗?” 伤兵摇头,眼神里满是惊恐,他无法理解怎么被刀戳腿没有疼痛感觉了。 李国英头晕目眩,扶着墙。 大意了! 冬季行军大意了! 伤亡惨重啊~ …… “都闪开!” 李国英回头一看,竟是首辅蒋青云来了,只见他步履匆匆,解开标志性的黑色披风,一会检查这个伤兵的腿,一会盯着那个伤兵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们四川绿营的军需官是干什么吃的?玩忽职守,拖出去砍了!” “冬季行军,保暖第一。” “李国英,你身为四川总督,看着弟兄们成为残疾人,你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面对上司的指责,李国英目瞪口呆,跪地痛哭。 “下官有罪,下官对不起弟兄们。” 蒋青云眼眶通红,嘴唇哆嗦。 “昭告三军,务必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务必拿出最好的物资,救治被冻伤的四川弟兄们,能救一个是一个,他们都是联合帝国的有功之臣啊。” 伤兵们恸哭。 首辅也哭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伤的情绪笼罩了广宁。 出了伤兵营,蒋青云突然止步,盯着一名路过的新军士兵。 “你,站住。” “拜见首辅大人。” “我看你跑步的动作有些呆滞,是脚有冻伤吗?” “禀首辅,我挺好的。” “脱了靴子。” “是。” 陈富不敢怠慢,立即脱靴,脱袜。脚板那略显苍白的皮肤已经说明了一切。 “混账。” 蒋青云再次咆哮了起来,还抓起雪给陈富狠狠搓脚。 周围人看的目瞪口呆,一名辽东籍的随军大夫欲言又止,表情尴尬。 狠狠搓了几十息,爱兵如子的首辅满意的起身。 “送去救治,注意保暖。” “遵命。” 陈富被感动的热泪滚滚。 …… 3日后。 统计数据出来了。 四川绿营冻伤士卒高达1500人,其中400余人被截肢,丢失5个指头以上的士卒多达700人。 蒋首辅震惊! 数万将士震惊! 各省督抚更加震惊! 次日。 在云、贵、川、湘、鲁各省游击以上军官参加军事会议上,蒋青云愤怒的咆哮声震的屋顶簌簌落雪。 “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事故,帝国的勇士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枪下,却倒在了我们自己人的玩忽职守下。” “这件事必须有人担责!” 众目睽睽之下,蒋青云流下了眼泪。 “我,身为内阁首辅,负有御下不严之责。若要追责,先责我自己,我自己罚银1万两并撰写罪己诏。” 现场哗然,众军官很感动!众督抚很害怕! 因为~ 下一秒,蒋青云话锋一转: “李国英,此事你罪恶难逃,即日起,你以四川布政使之衔暂行总督事,以观后效,你接受吗?” “下官接受。” 李国英后背全是冷汗。 王辅臣猛然抬头,恰好对上了首辅那双阴恻恻的眼神。 377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王辅臣抢着争辩: “首辅,下官实在不知冬季行军竟、竟如此凶险。” “在其位,则谋其职,不在其位,则不谋其职。王辅臣你身为湖南巡抚,怎可这般推诿?既然你不能胜任巡抚一职,就去当按察使吧。” “首辅,下官冤枉啊。” 蒋青云怒气冲冲走到王辅臣面前,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打的王辅臣满脸开花。 两名护卫虎目圆瞪,手按刀柄。 蒋青云打的手掌发麻,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犯下了滔天错误,居然还敢顶嘴。你给我滚,滚到江西军前效力。” 王辅臣含着眼泪走出了屋子。 身后又传来了声音。 “罢了,去做个江西提督吧。” 众人纷纷夸赞:“首辅宽宏大量。” 蒋青云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感慨道:“没有人情味的政治是走不远的,对待灭吴贼的有功之臣,我们不能赶尽杀绝。” 李国英心中苦涩,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后悔,后悔啊~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还有各省的督抚们。 …… 不但要处罚罪魁祸首,还要将处罚结果公布于众,才符合联合帝国“公平、公正、公开”的治国理念。 一处军营。 周培公大声宣布: “天佑帝国,在我英勇联军的迅猛打击之下,盘踞在辽东的鞑靼匪类灰飞烟灭。如今,我联军将士奏凯回朝,不料途中竟遭遇严重风雪,以至数千人冻伤,其形之惨,蒋首辅痛彻心扉。” “首辅大人自罚银1万两,用于安置伤兵,并撰写罪己诏。” “各责任人亦有相当处罚。” “首辅指示,此次事故需检讨罪责,落实到人,举一反三,引以为鉴。” 各营震惊、哗然,感慨,许多士兵感动的流下了眼泪。 嚯~ 多新鲜呐,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居然也会认错。 士兵们议论纷纷。 “这事其实不怪首辅。” “是啊,老天爷要下雪,怪不了谁。” “哎,首辅真是仁君。” “首辅不是皇帝啊。” “差不多。” 突然,营外传来呐喊:“弟兄们,快看呐,首辅大人巡营来了。” 整齐划一的战马、旗帜、甲胄、步伐,开道仪仗骑士之后,是戴镂空金面罩的“首辅”,朝四周频频挥手。 既高高在上,又和蔼可亲。 士兵们见了不禁心头一酸,膝盖一软。 “万岁!” 经过了出关后的多次折腾,首辅在士兵群体中本来就很高的个人威望更加高涨,高的离谱。 替身所至,士兵夹道欢迎,现场欢呼声好似海浪。 没有事先安排,没有刻意煽动,属于纯自发行为。 神功初成! …… 迎驾现场半里外~ 姚启圣和周培公也举手做欢呼状,但表情却很冷漠,望着远处沸腾喧嚣的场面窃窃私语。 “真是不可思议啊。” “是啊,明明是厢军,却胜似禁军。”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没办法,天底下愚民太多。” “你说,他真的能成事吗?” “至多30年。” “他想自己做皇帝也不是不可以,大家会拥戴他的,但他居然要撬动名教的根基,这就不能忍了。” “他这个人太自负!” “怎么说?” “他精通屠龙术,却故意用错了地方,他什么都懂,他就是故意的。” “姚兄,你猜你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会大刀阔斧地篡改名教教义!打着捍卫儒教的幌子,把圣人学说改的面目全非。” “英雄所见略同。” 正聊着,一名断了腿的士兵从俩人面前爬过,还扭头询问:“二位大人,是蒋首辅来了吗?” “是。” 伤兵靠两只手奋力爬向那喧嚣处。 周培公和姚启圣扭头对视,互相都看到了对方眼里那藏也藏不住的惊恐。 …… 首辅一声令下,冻伤士卒留在了辽西走廊,他们摇身一变成为了拥有耕地、耕牛、屋子的小地主。 50亩地是朝廷赐下的功业田。 但只要胆子大,周边的耕地随便占,耕100亩也没问题,反正到处都是无主地。 最大的麻烦是劳动力! 许多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不具备重体力劳动能力。 但,人类生来就有向上的“气”,就是靠着这股气,人类才从地球的物种之一变成了地球所有生灵的主宰。 所以,倒也不用担心。 生命自会寻找出路! 一则消息在辽西走廊传的沸沸扬扬——首辅大人令郑氏舰队进攻高丽王国索取5000名年轻女子许配给大家伙为妻。 结果~ 郑氏舰队居然抗命远遁。 众人听了,又惋惜又愤恨。 最新消息再次传来——蒋首辅严肃指示,一定要解决军屯士兵的个人问题,为此,来年开春,朝廷将派使远赴高丽商谈购买女子,倘若高丽国王抗旨,朝廷将远征高丽,杀其男,掳其女,毁其宗庙。 众人激动的流下了泪水。 更神奇的是,辽西走廊持续数日的大雪居然停了! 一连半个月,天空晴朗。 所有人都说,这是首辅的私德感动了老天爷。 分地、分田、盖房子,发抚恤银! 两个月后~ 当蒋首辅的銮驾再次启程南归时,伤兵们含泪跪在官道两侧,山呼万岁,其形之虔诚,其心之忠诚,令人动容。 短短一百多里里,首辅竟走了半个月。 感恩,无需多言! …… 当大军再次看到山海关城的轮廓时,所有人热泪盈眶。 联合帝国组织了14万大军征讨辽东,战争历时一年,如今回来了7万人。 毋庸置疑,这是一次极其成功的远征,这是一次彪炳史册的军事行动,消失的7万士兵用他们的鲜血捍卫了初生的联合帝国。 京郊。 旗卫军各自回家,直隶绿营也各自归建。 剩余的3万多地方杂牌军奉命在通州扎下大营。 通州有隶属于户部的多个超大规模储备粮仓,方便就地分配军粮。 没几天~ 心灰意冷的各省督抚不约而同的向兵部递上了此次战役有功将士的名单,请求朝廷不吝财货,从厚封赏。 名单上8成是军官! “这帮人是公然和朝廷争夺军心啊~” 官场规则:谁提拔了你,你就是谁的人。督抚们提名举荐的军官,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心腹。 蒋青云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转告兵部,所有立功将士需由我本人召见之后,再行封赏!” 378 强行挖墙角! 玉泉山行宫。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一位新军军官大声提醒道:“诸位大人,上山拜见首辅不可携带兵刃,请自行交出武器之后,步行上山。” “遵命。” 战马被集中到附近喂些草料清水。 弓箭、佩刀、长枪、短刀、匕首、狼牙棍、三眼铳、火绳枪、小弩、圆盾、利斧、骨朵等武器堆成了一座小山。 生存于乱世的武官,个个都是行走的军火库。 …… 50名武官沿着山路走了几十丈,被精锐的首辅卫队拦住了去路。 “诸位大人,请配合我们搜身。” 众武官也不敢吭声,挨个走上前张开双臂。 搜身的过程很仔细,尤其是靴内、腰侧和腿侧这三个最容易藏兵刃的地方更是不能错过。 搜身之后,继续往上走。 抵达行宫,准备按照次序被首辅召见谈话。 一名瘦小的军官走进行宫,单膝跪地。 “末将拜见首辅。” 蒋青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对其第一印象不是很好。 “你叫什么?” “末将徐忠贞。” “籍贯? “山西太原人。” 一问一答,机械无趣,毫无主观能动性。 蒋青云微微蹙眉。 “营头?军职?” “末将现在四川督标左营担任游击将军一职。” “嗯。” 现场陷入了沉默。 蒋青云咳嗽两声:“以后称卑职,下去吧。” “卑职遵命。” 徐忠贞行抱拳礼后,退出了行宫。 蒋青云提笔在花名册后写下注释:此人沉默寡言,颇为无趣,毫无军人之雄威,想来前途不大,副将已是能力极限。 “下一个!” …… 一名粗壮的武官进屋,双膝砸地。 “卑职陕甘绿营千总董天宝,拜见首辅大人,祝首辅大人身体健康,万年长寿。” 身形彪悍、声音洪亮、主观能动性很强。 蒋青云打量着董天宝,不禁心生好感。 “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回首辅,是俺娘用2斤面请村里的秀才取的名字!” “令堂高寿?” “48.” “以何为生?” “以种地为生。” “千总的饷银虽然不高,想来也不至于让老娘种地吧?” 董天宝眼眶泛红。 “家里有5口人,只有35亩旱地,卑职每年补贴家里18两家用,才勉强度日,孩儿不孝,愧对老娘。愧对朝廷。” 蒋青云脸色缓和了些。 一般来说,在古代,每人每年需要吃掉10石粮。 10亩旱地的产出才能养活一个丁口。 蒋青云拉开抽屉,取出一锭黄金。 “拿回去补贴家用。” “首辅,卑职不敢受。” “长者赐,不可辞。金银俗物与我无甚作用,若能流到更有用的人手里,也是它的造化。” “谢首辅。” 董天宝接过金锭,只觉重如泰山,双手捧着。 如此憨直,蒋青云更是欢喜。 待人退出屋子,他在花名册后写下注释:此人出身贫寒、孝顺老母、憨直可爱,值得栽培。 “下一个。” …… “卑职湖南绿营游击陈湘,拜见蒋首辅。” “嗯。” 蒋青云抬头,见此人略显儒雅,似有书生气质,眼里颇有灵气,绝少戾气,遂问道:“读过书?” “是,卑职原是前明生员。” “为何从军?” “天下大乱,为保家族,为保乡梓,卑职父子散尽家财组织乡勇,先后与闯贼、献贼、左侯交过手,后来大势既定,卑职接受了朝廷招安。” 如此轨迹,倒也合理。 “你怎么看湖南巡抚王辅臣?” 陈湘的眼里明显不屑,但仍恪守本分,摇头道:“他是卑职的顶头上司,卑职不敢评价。” 蒋青云皱眉:“如果本相非要让你评价呢?” 陈湘:“卑职认为,大丈夫当以仁为本。不仁不义,枉为丈夫,王抚台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屡杀恩人,实为不仁。” 蒋青云点头。 “我欲在京郊建一所军官讲武堂,教授最先进的战争理论和原教旨儒教,你愿意入学吗?” “卑职愿意。” 蒋青云提笔写下注释:此人出身富贵,文武兼备、有傲气、有城府、有胆子,可观后效。 “下一个。” …… “卑职天佑军副将吴绍周,久闻首辅大名,愿为首辅效死。” 蒋青云抬头,见此人满脸横肉,表情谄媚、眼神飘忽、官袍半旧,还剃了个不伦不类的光头! 再看其档案。 履历丰富,先后追随过袁崇焕、孔有德、隆武帝,孔有德、尚可喜,瞬间不喜。 “你就是吴绍周?” “卑职是。” “嗯,退下吧。” 吴绍周尴尬退下。 蒋青云提笔写下:此獠獐头鼠目、人品卑劣、见风使舵、毫无气节、无论将来立下何等功劳,绝不予提拔。 “下一个。” …… 一连5天,蒋青云召见了700多名各省呈报上来的拟提拔军官。 遇到感兴趣的,会聊上一两刻钟。 遇到不感兴趣的,一分钟就草草打发了。 正月初四~ 兵部武选司火速发文,批准了620名军官的晋升申请,但驳回了其余100多人,理由是军功不足,不予提拔。 户部拨银490万两,用于各省出征绿营士卒的赏赐、抚恤。 户部拨银35万两,用于直隶绿营的的赏赐、抚恤。 首辅内库拨银110万两,用于旗卫军的赏赐、抚恤。 蒋青云以600多万两军费支出、7万余士兵伤亡的巨大代价,将各省妄图武装独立的势头基本扼杀在了摇篮里(除了郑森)。 衍生效果还有很多。 例如: 在黑龙江流域,驻屯八旗和哥萨克的战争持续升级。 在蒙古草原,科尔沁和察哈尔互相敌视,磨刀霍霍,战争一触即发。 巨量的白银均匀流入军眷和士卒手里,形成了短期的强力消费,有力地拉动了各省的商品经济。 辽东、辽西区域同时进入了轰轰烈烈的大屯垦阶段,北方无地流民纷纷出关,老实者为佃户,胆大者自行耕种。 在帝国军队里,首辅的个人威望急剧上升。 …… 当日。 驻扎在通州的3万各地方绿营心满意足,拔营南归。 水陆并进。 士兵们护送着大量白银、骨灰踏上了返乡路程。 自此,轰轰烈烈的征讨辽东战役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初生的联合帝国在鲜血里站稳了脚跟! 玉泉山行宫。 蒋青云望着户部送来的公文,蹙起了眉头。 搜刮晋商所得的天量白银在自己这几年高强度的挥霍下,所剩无几了。 “哎呀,户部快没钱了。” 在背后负责捏肩的柳如是,声音柔柔:“啊~妾身还有些积蓄,愿献给帝国。” “杯水车薪,不够啊。” 柳如是没有吭声。 蒋青云突然眼珠子一转:“今儿是初几?” “初五!” “给你两刻钟,换身男装,随我进城,咱们去拜一拜财神爷。” “是。” 柳如是翩翩离开。 两刻钟没到,一位风度翩翩、平平无奇的书生就出现在了书房里。 379 上帝说,皇帝更大! 柳如是望着表情苦恼的蒋青云,试探问道:“首辅?” “啊~我突然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京城里能认出我这张脸的人满坑满谷,我还怎么微服私访?” “可否让妾身试试?” “嗯?” …… 望着镜子里那张略显陌生的脸,蒋青云大受震撼。 不能说容貌完全改变,但乍一看的确有些陌生。 如此,就够了~ “柳如是,你会的不少啊。” “让首辅见笑了,三庭五眼、四高三低,阴影加重,眼角拉伸,肤色改黑,不过是些许小伎俩罢了。” “很好!” 蒋青云微笑,打量了一番柳如是的扮相。 很专业! 秦淮河出来的职业素养都很高。 只可惜,穿越晚了。 倘或早穿越20年,必建铜雀台,掳秦淮八艳,日夜把玩,通宵达旦。 “周仓,随我进城。” “且慢~” “首辅,认识周仓的人太多了。” …… 半个时辰后,一主一仆外加俩年轻家丁出现在了南城,果然,一切顺利,无人问津。 蒋青云大摇大摆,仿佛又找到了当初南城混不吝的感觉。 北锣鼓巷,有一处财神庙! 规模虽小,香火很旺。 前来求财的香客拥挤不堪,以至于蒋青云尴尬的进不去财神庙。 一名护卫低声耳语:“公子,要不要调兵清场?” “胡扯!” 蒋青云愠怒。 既是微服私访,就是上位者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了解真实的社会,如果搞什么鸣锣开道、兵丁清路、提前告知,那不是自欺欺人吗? 人,总不能连自己都骗吧? “走,到后墙看看。” 四人挪步到财神庙后墙,果然,冷冷清清。 蒋青云听着隔墙的喧嚣,深吸一口气,点燃清香。 “财神爷,我今儿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前来见你,祈求帝国财源滚滚,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柳如是惊讶捂嘴。 “走吧,去圣母教堂逛逛。” …… 距离圣母教堂还有两条胡同,蒋青云突然低头,呀,路上有一块碎银子,捡起来吹掉灰尘,果真是银子。 大致有三钱! “公子,财神爷显灵了。” 柳如是眼睛亮亮的。 蒋青云放声大笑,这说明一切神袛都要在世俗君权前低头。神袛是缥缈的,君权却是实实在在的。 圣母教堂,门口街道异常的干净。 门外卧着两尊汉白玉狮子,干干净净。 柳如是突然小声道:“公子,你看!” “什么?” “京城藏龙卧虎,圣母教堂四个字气势磅礴、自成一体,不知出自哪位大书法家?” “真有这么好吗?” 蒋青云心中暗喜。 柳如是很认真的说道: “越看越好看,可以开宗师立派了。” “哈哈哈,我与此人很熟,待回玉泉山与你细细讲来。 蒋青云嘴角上扬,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院子。 男人的快乐很简单! …… 院子空旷可罗雀。 蒋青云笑道:“看来,咱们的南神父传教事业进行的不大顺利。走,进去瞧瞧。” 柳如是整肃衣冠,紧紧跟上。 圣母教堂是一座洛可可式建筑,这种建筑的特点是明快纤巧,纤弱娇媚,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 相比于棱角分明、摆脱束缚、直冲云霄的哥特式建筑,洛可可式建筑更柔和。 南怀仁有心了! 他很清楚,如果搞一座竹笋模样的教堂,高度力压群雄,早晚会出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可是东方的生存哲学! 听到脚步声,一名夹着圣经的神父匆匆迈迎了出来。 “老爷吉祥。” “神父你好,我想捐一点香火钱,钱不多。” 三钱银子,刚捡的! “谢谢您,您是一位真正的士绅!富有、慷慨、乐善好施。” 蒋青云望着激动的神父,瞬间意识到一面之缘的这家伙没能认出自己,毕竟是不同人种,脸盲很正常。 “老爷,您想了解耶稣吗?” “好啊。” “耶稣他是上帝的儿子~” 这名从濠镜澳来的神父用并不标准的汉语喋喋不休的讲了半刻钟,直到南怀仁赶到。 …… 南怀仁惊诧的打量了几秒,随即撩起袍角下跪。 “首辅,您的到来让教徒蓬荜生辉。” “起来,南神父,许久未见,你一切可好?” “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一切都很好。” “我欣赏你这种心态,百折不挠,信仰坚定!” “谢谢首辅,您不必破费的。” “不不,那块银子是我在路上捡的。” 听完这个神奇的小故事,南怀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首辅是受各路神袛保佑的,气运非常人可比拟,谢谢您的好心捐赠,上帝会保佑您的。” 蒋青云突然止步。 “你说,皇帝和上帝,谁更大?” 南怀仁思索了片刻,低头道:“上帝说,皇帝更大!” “难为你了!” 蒋青云拍了拍南怀仁的肩膀,不再辩经。 17世纪抵达东方的神父,没有一个是庸碌之辈! …… 突然~ 里面传来一阵很刺耳的婴儿哭声,似乎还不止一两个。 蒋青云推开门,发现了屋子里居然有一大群婴儿。 一名神父和几名男仆手忙脚乱。 “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三个月前,我们在教堂门口捡到了一个弃婴,我们商议后,决定收留了这个孩子,给他取名叫亚当。后来,陆续有十几个健康的弃婴被丢在教堂门口。” “所以,你们都收下了。” “是。” 健康的男婴被丢弃的概率不是很大,很显然,这里头有玄机。 蒋青云狐疑的盯着南怀仁。 南怀仁恭敬的回答:“我打听过了,他们的母亲都是内城旗人。” “为什么?” “我不清楚。” “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 “我想抚养这些孩子长大,让他们成为第一批教徒。感谢上帝,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蒋青云沉默的点头,他隐隐猜到了其中缘由。 “南神父,我给你一个建议。” “请首辅赐教?” “空洞的说教很难打动人心,你可以尝试给京城周边的穷人免费诊疗。” “谢谢首辅,这的确是一个很棒的主意。可是,目前欧洲的医疗手段远远落后于中医,我的医术拿不出手。” “笔墨伺候。” 蒋青云笔走龙蛇,一个方子新鲜出炉。 南怀仁朗读。 “粳米一斤、猪肉五两、干姜一两、肉桂一两、盐三钱、油三钱、糖两钱,加水一锅,熬制一个时辰,服用可治愈多种疾病。 “啊~我明白了。” 380 一次温柔的思想大讨论 离开圣母教堂之后,柳如是欲言又止。 蒋青云瞥见,知她心中有困惑,但不打算解释,因为如果要认真解释自己为何鼓励传教的话实在是太复杂、太深邃、也太恐怖了。 当孔子遇上耶稣,会碰撞出什么样的思想火花? 想来是很有趣的! …… 胡同口的褪色标语依稀可见原先内容——“新生活运动好!” 蒋青云怅然若失,那种万物竞发生机勃勃场景犹在眼前,那是一段多么令人怀念的战斗岁月! 微服私访的效果是显著的。 内城干净整洁,人口密度小,卫生最理想。 南城热闹繁华,人口密度大,卫生程度一般。 位于永定门外5里的手工业聚集区,窝棚鳞次栉比,赤膊汉子穿梭不停,空气里都弥漫着煤炭粉尘的气味,街道污水横流,居民衣裳肮脏,卫生条件堪忧。 京城折迭! 同一片土地,却是三个不同的世界。 微服私访最大的优点是,自己能够看到很多平时身为首辅看不见的东西,譬如:藏污纳垢。 永定门外的手工业聚集区,帮会势力沉渣泛起,街头斗殴此起彼伏,卖儿鬻女当街进行,暗娼交易公开讨价还价。 蒋青云的脸色不是很好。 尤其是看到两个当街兜售粗劣食物的少年为了抢夺一个客人而大打出手,打的鼻血横流,烤饼滚落,周围人却齐声叫好时,他的心情很不好。 …… 一旁的柳如是感觉到了低气压,于是扯扯袖子,低声劝慰:“公子,莫要伤心,这些都是正常的。” “正常吗?”他感慨道,“首善之区况且如此,其他地方的情况可想而知。” “可您已经尽力了。” “你的家乡也是这般吗?” “公子,您觉得我幼时即堕入娼门是因为自己喜欢吗?世人都说江南富庶,也不过是相对不容易饿死人罢了。”柳如是苦笑。 “是可以下河摸鱼虾吗?” “不,是为奴为娼,可得残羹冷炙。相比于陕甘的赤地千里,我们还算幸运的。” 蒋青云猛然一惊,他被这番话震撼到了。 “公子,您知道前些年的江南奴变吗?” “知道!清军大兵压境,一无所有的家奴们拿起武器杀死了曾经的老爷小姐,再后来,他们被清军镇压了。” “是。” 蒋青云突然盯着柳如是,问出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对于这场声势浩大的江南奴变,你同情哪一方?”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见蒋青云咄咄逼人,柳如是的眼睛里瞬间多了几分伤感、哀婉。 …… “公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换个地方说吧?” “好。” 四人找了一家茶楼,多给茶钱,包了楼上,俩名护卫守住楼梯。 柳如是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写满真诚。 “公子是我的救世主,我对公子没有秘密。” 蒋青云点点头,慢悠悠地拨着茶叶。 柳如是的眼神望向窗外。 “按理说,我幼时因家贫被发卖至归家院,学琴棋书画,学风月技艺,我应该同情家奴,因为我们都是可怜人。” “可是,我却很矛盾。” “我既同情家奴,我又讨厌家奴。我既讨厌士绅,我又同情士绅。” 蒋青云听的津津有味。 “继续说!” “家奴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生活全仰仗主人施舍。可是他们杀主人时的暴虐行为又让我心生恐惧,他们把小孩子丢进炉灶,他们凌辱主人的小妾后还要把人溺死,他们甚至也没有放过同为下人的丫鬟。” “江南豪商士绅的生活穷极奢侈,他们拥有万亩良田,金山银海,娇妻美妾,他们的一顿饭就够小民一家子吃穿一年。我常和他们写诗唱和,他们学识渊博、风度翩翩,对我也是极好的。” “我、我就是很矛盾。” 说完,柳如是眼眶通红。 …… 蒋青云笑了,是啊,思想矛盾是正常的,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双脚离地、完全客观的看待问题呢? 不可能的。 “公子,我是不是很可笑?” “不,恰恰相反,你很真实。” “谢公子。” 柳如是心中大为宽慰,有了今日经历,有了今日评价,她就不必担心日后被驱逐出府邸了。 对上位者而言,真实——是一种很高的评价,可保被评价者终生富贵。 蒋青云最终用一句话结束了讨论。 “江南奴变,主子有大过,家奴有小过。但若是让这些家奴摇身一变成了主子,他们不会比他们的主子善良半分!” “最大的问题在~” 蒋青云伸出食指,指了一下天空,吓的她浑身一哆嗦。 “妾身替天下万民感谢公子。” “不至于。”蒋青云摆摆手,“坦率地讲,我压根不在意天下人对我感恩还是愤恨,我只是想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蒋青云说的很冷静,他很清楚,几千年的历史,对于小民而言,生活只有两种境遇——悲惨和特别悲惨!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一个人寿命是有限的,自己纵然呕心沥血,也只能改变部分人的命运。 悲惨世界还是悲惨世界。 所以,自己准备——逆天而行! …… 次日午时。 江德顺来了。 “拜见首辅。” “你是我的岳丈,若非公事,若无旁人,你不必如此行礼,坐吧,喝茶。” “谢首辅。” 江德顺只敢坐半拉凳子。 “调查清楚了?” “是。内城出现大量弃婴,是因为血脉存疑,许多人都不能确定刚出生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所以,溺婴弃婴现象频频发生,南城育婴堂又爆满了。” “是这样啊。” 蒋青云笑了,虽然自己是始作俑者,但不打算承认错误。 “昭告全城,上天有好生之德,若不想抚养,就将所有弃婴送至南城育婴堂,有多少就收多少,朝廷会统一抚养。” “遵命。” 一个月,南城育婴堂收容了4000多名弃婴。 两个月,数字飙升至7000。 三个月,数字停留在8000,终于不动了。 朝野哗然。 内城旗人沉默。 蒋青云力排众议,将8000弃婴送至密云集中抚养,并亲自制定了粗粝、冷酷、科学的系统化培养淘汰标准。 斯巴达战士要从小开始培养! 十几年后,数千名冷血无情的孤儿军扛着刀枪下山,血腥镇压已经跻身中枢的新一代反对派。 381 福临对殴朱由榔~ ~ 紫禁城。 诡异的双帝同居现象已经持续了一年半。 永历,居于毓庆宫,可称东帝。 顺治,居于养心殿,可称西帝。 这俩人从一开始的互不搭理,王不见王,逐渐演变成见面时互相漫骂,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帝形象正在瓦解。 御花园,草木正盛。 顺治携董鄂妃游园。 董鄂妃年方二七,青春靓丽,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能解忧,能陪伴,可谓佳人难求。 顺治对她爱不释手,几乎到了片刻不能离的地步。 “皇上近日肝气郁结,晒晒太阳,散散步,对龙体有好处的。” “爱妃,朕幸亏有你,不然这囚徒的日子怎么过。” “能侍奉皇上,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分。” 顺治望着天空,黯然失色。 “自从他班师回朝之后朕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朕实在是不想出家啊,朕~” “皇上,如果实在不行,出家也是一条生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首辅心狠手辣,万一激怒,他真的会对您下手。” “爱妃。” “皇上。” 正当郎情妾意时。 永历出现了,他望着俩人,吟了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福临,你堕落了。” “朱由榔,朕请你换个地方。” “不可能。这紫禁城以前是我朱家的,现在是咱俩一人一半,除了你的寝宫,其他地方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忘了当初被我大清兵追的如丧家之犬了?” “是,朕的军队是打不过你,可你的八旗兵呢?他们现在在哪儿啊?” “不管怎么说,我大清远胜于大明!” “放屁,大明是你大清的祖宗,当初老奴只不过是我大明建州卫的指挥使,你爱新觉罗氏窃取了我朱家的江山,现在天道好轮回,哈哈,你的江山也被人夺了。” …… 顺治脸色潮红,挽起袖子试图教训永历。 永历本是性格懦弱之人,可经历了昆明兵变成了光杆皇帝住进了紫禁城之后,他的性子变了。 他居然尝到了欺负顺治的甜头。 顺治愤怒,他就开心。 顺治郁闷,他就快乐。 逃亡几千里的惊恐愤懑,在紫禁城得到了充分的宣泄,大仇得报的快乐让他不能自拔。 “朱由榔,你有种别跑。” “呸,去你丫的野猪皮。” “朕要宰了你。” “你不如你亲爹,远甚。” 朱由榔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疯狂辱骂。 围观的太监宫女侍卫们看的津津有味,上头有令,两个废帝随便打,只要不出人命,任何人不许介入。 跑了一里地,顺治还是没追上朱由榔,口吐白沫,四肢无力。 见董鄂妃赶到,他连忙解释。 “朕素来不擅奔跑,若论拳脚,他不是朕的对手。” …… 十几丈外~ 朱由榔叉着腰,很大声的骂街。 “福临,朕这些年从肇庆跑到柳州,从柳州跑到昆明,转进几千里,朕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你呢?你丫一生于深宫长于妇人手的废物点心,你也配和朕比拳脚?” “多尔衮是豪杰,朕服他。你丫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你娘出卖色相,你算个屁啊,你丫做皇帝的那点本事还不如我呢。” 顺治眼睛血红。 “狗贼,拿命来。” “哎呀,骇死朕了,有种你追啊。” 朱由榔这些年,风餐露宿,风声鹤唳,被孙可望软禁,被清军追杀,被文臣恐吓,无论体力还是心理都练出来了。 又跑了一刻钟,顺治愣是没追上。 朱由榔靠着宫墙,大口喘气,但还能坚持,他回头望着累得直不起腰的顺治哈哈大笑。 “小鞑子,这样吧,你把你那个爱妃让给朕,大明和大清就不会再爆发战争了。” “朱由榔,我草你祖宗。” 顺治受不了凌辱,再次鼓起残余体力追杀。 …… 朱由榔已经尝到了精神胜利的甜头,他每天吃的、饱睡的香,他想活活气死顺治然后独占紫禁城,也算是为崇祯先帝复仇了。 次日。 朱由榔扛着一面他连夜自制的大明旗帜来到养心殿门口,摇旗呐喊:“朕的大明在此,福临,你的大清呢?” 殿内。 顺治一咕噜爬下炕。 董鄂氏眼泪汪汪:“皇上,莫要和那个无赖动气。” “滚。” 顺治眼睛血红,四处打量,寻找趁手的家伙什。 朱由榔在殿外疯狂漫骂。 “福临,你这个没卵子的东西,出来啊,你出来啊。” 殿门吱嘎打开,福临手持木棍。 “蛮子别走,大清兵来也。” “啊呀,小鞑子你骇死朕也。” 朱由榔笑嘻嘻的跑了,朝阳下,迎风奔跑,旗帜飞扬。 顺治毕竟是少年,有股子短距离爆发力。 俩人的距离越追越近。 朱由榔往后瞥了一眼,暗想,朕确实擅长跑路,但是朕不擅长斗殴啊。 弃旗! 月华门,乾清门,保和殿,中和殿,俩人你追我赶,竟是一路跑到了金銮殿。 几名直隶绿营军官面面相觑。 “咋办?” “管他球呢,打呗。” “万一打死了人怎么办?” “正好,咱公子爷登基做皇帝。” 嘿嘿嘿嘿~ 一群人笑呵呵的看热闹,不知不觉,明清皇帝已经不在神坛上了。 …… 朱由榔窜进了金銮殿。 福临也追进了金銮殿。 “朱由榔,你死定了。” 木棍呼啸砸下,落空,再砸~ 俩人开始绕柱奔跑,跑的气喘吁吁,宛如秦始皇和荆轲。 顺治用力过猛,木棍不堪重负折断成两截。 朱由榔也被逼急了,回头挥拳。。 “小鞑子。” “老猪头。” 俩人火热地扭打在一块。 这两年福临的体力透支的厉害,很难说是精神打击过重导致还是被温柔的董鄂妃掏空了。 朱由榔占据了上风,他骑在福临身上,左右开弓。 哐哐哐~ 三拳! 打得福临鲜血直流,鼻子歪斜,却便似开了个酱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福临爬不起来,木棍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 朱由榔大怒:“小鞑子,你还敢顶嘴。” 又是一顿王八拳输出。 福临也被打出了火气,一张口咬住了朱由榔的手指,死也不松口,王八嘴对王八拳。 朱由榔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半刻钟后~ 两名恪尽职守的直隶绿营军官走进来将撕打在一块的俩人分开。 382 董鄂妃深夜会首辅 连气带伤,顺治病倒了,人开始发烧,还不断说胡话。 “额娘~” “列祖列宗~” 望着陷入昏迷状态的顺治,一旁伺候的董鄂妃暗自垂泪,转动佛珠祈祷漫天神佛保佑。 殿外传来了脚步声。 御医来了! 吴庸走后,院判刘正宗继任太医院院使,虽然升了官,但实际权势却缩水的严重,因为紫禁城成了空壳子,没有皇室的紫禁城是没有灵魂的。 “太医,皇上他怎么样了?” “夫人,本官必须纠正你一个口误,这里没有皇上,这里只有福临。” “是。福临他怎么样了?” “惊吓过度,极度盛怒,阴阳失衡,气血虚弱,内伤发热,本官回去开个方子。” “太医,什么时间可以服药?” “那说不好,太医院上报礼部,礼部上报玉泉山行宫,没有首辅他老人家点头,谁给他抓药?” “可是~” “夫人,没有什么可是。流程不能废,否则将来出了事说不清的。” …… 当晚,福临烧的越来越厉害,额头滚烫,神志不清。 冷毛巾已经无法压制温度了。 董鄂氏急的团团转,她一咬牙,一跺脚,索性走出了养心殿,望着漆黑的夜幕,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 附近监视的太监先赶到,随后护卫赶到。 “夫人,出什么事了?” “皇~福临他快死了。” 所有人满不在乎。 董鄂妃急了:“你们这些狗奴才,就不怕步成济后尘吗?” 众人更困惑了,成济是谁?不认识啊。 董鄂妃望着这群文盲也是无可奈何。 突然,三公公来了。 “怎么了?深更半夜的干什么?” 董鄂妃连忙上前。 “公公,福临快不行了,他的身份特殊,他的生死得首辅大人说了算。” 三公公连忙进殿查看,东暖阁简陋的榻上,福临已经深度昏迷,伸手一试,嚯,皮肤滚烫似火炭。 久在宫闱,三公公知道轻重。 “来人,护送夫人去玉泉山行宫。通知太医院,先煎药,只待首辅手谕一到,立即让里头服药。” “遵命。” 玄武门。 三公公目送董鄂妃乘坐的马车消失在夜幕中,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总管,深夜去访,会不会惊扰了首辅清梦?” “嘿嘿,嘿嘿嘿嘿,不会。” …… 玉泉山行宫。 衣着单薄的董鄂妃经过了两道关卡,终于走进了陌生的行宫,开始等待一个陌生男人的召见。 一名粗壮仆妇走进来,上下打量一番。 “夫人,请您更衣。” “嬷嬷,有这个必要吗?” “很有必要,首辅倡导的新生活运动,第一条就是讲卫生,夫人若是不体面,就甭怪奴婢们帮你体面。” “好吧~” 惴惴不安的董鄂妃在两名仆妇的注视下卸去包括鞋袜在内的全身衣物,走进盛满温水的木桶。 匆匆浴~ 青盐入口,绿茶漱口,淡妆上脸。 董鄂妃的脸越来越白,她感觉自己大抵是羊入虎口了。 福临~ 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嬷嬷,首辅何时召见妾身?” “马上。” 仆妇递上一件崭新的丝绣袍子。 …… 正值夏夜,气温凉爽。 董鄂妃在两名仆妇的监督下,七拐八拐,走进了一间小屋。 屋门从外面锁上。 屋内灯火通明,蒋青云坐在书桌后,抬起头。 “董鄂氏,深夜上山,你有何事?” “首辅,求求你救救福临吧,他快要死了,没有您的手谕,太医院不敢医治。” “福临可曾回心转意?” “待此事过后,他一定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告别红尘,进入空门。” “是吗?” 蒋青云起身,走到董鄂氏面前。 “可愿自荐枕席?” “首辅您说什么?” “我说,你深夜穿成这般上门求我,想必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不!不是!” 望着退到墙壁的董鄂氏,蒋青云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不急不躁,说出了极有哲理的话。 “古人曰,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倘或你真的深爱福临,你就会奋不顾身的为他做一切事情。董鄂氏,你也不希望福临死掉吧?” 西洋钟的指针咔咔走时。 董鄂氏悲愤而纠结,内心在天人交战。 许久~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扑通跪了。 董鄂氏:“只要首辅愿意救他,妾身~” 蒋青云:“可是我不喜欢勉强。” “是自愿的。” “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首辅素来拟人,倒也不奇怪,何况这是为了击溃顺治的心防,乃是政务。 第二天清晨。 服下一剂药后的顺治退烧大半,睁开了眼皮。 “爱妃~” “皇上别怕,有臣妾在呢。” “朕好像做了一个梦。” 董鄂妃失态,扑上去嚎啕大哭。 昨晚的经历若用一句诗来形容,就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李后主的日子可怎么办哟~ 宋太宗肯定会下毒手的。 福临倒是很欣慰,总算没看错人。 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曾经说过:爱情,是一味良药,它能挽救深受打击、陷于低估的男人。但若吃错了药,低谷将持续下坠。 如果再加上母亲的背叛~ 那真的要坠入火烧水淹的地狱。 …… 殿外。 众护卫注视着朱由榔一瘸一拐,扛着大明旗帜又来了,毅力惊人。 “小鞑子,大明天兵又来了。出来,你出来啊。” “别装死啊,出来再战。” “你的八旗兵呢?你的多尔衮呢?你的野猪皮呢?” 朱由榔骂的很脏。 福临气抖冷,虚弱的爬不起来,只能任由他在外面狼哭鬼嚎。 一个时辰后~ 朱由榔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在殿外撒了一泡尿,扛着大明旗帜悻悻而归。 第二天. 继续叩关,继续骂阵。 经历了一夜的思考,他骂阵的词汇明显丰富。 “福临,你这个不要脸的鞑子,你有四个爹。皇太极是你大爹、多尔衮是你二爹、洪承畴是你三爹、蒋青云是你四爹。” 殿内。 福临气的打哆嗦。 “爱妃,等朕痊愈,朕一定每天苦练枪棒拳脚,朕发誓弄死朱由榔这个畜生!” 383 宫廷里的腌臜事 一连三日,朱由榔天天叩关,天天骂街,他已经无师自通的掌握了精神胜利法和下三路文学并且发扬光大。 越骂越有精神! 越骂越有成就感! 越骂越觉得大明远胜于大清! 朱由榔自广州登基,被大清兵追着逃亡了几千里,一败再败,宛如丧家之犬,何时有过这等威风? 养心殿大门紧闭。 骂了半个时辰,朱由榔满意的走到大门口撒尿。 远处。 两名负责监视的军官低声聊天。 “今儿估计就到此为止了。” “老朱这生活还挺有规律,每天都是老三样,骂人、钓鱼、睡觉。” ……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殿门突然打开。 顺治一声不吭拎着椅子窜出来,兜头就砸。 朱由榔猝不及防挨了一下狠的,踉跄倒地,鲜血和尿液浸透了衣服,他狼狈的在地面翻滚,试图躲避顺治一下接着一下的暴击。 “畜生!朕宰了你!” 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顺治攻速飞快。 远处监视的两名军官飞速跑来,殴帝三拳可以,拿椅子砸人可不行,不可以出人命的。 “住手!” 董鄂妃也冲出来阻止顺治。 暴怒的顺治一不小心,挥舞的椅子脚碰到了董鄂妃,误伤自己人,现场更加混乱。 “爱妃~” 顺治丢掉椅子,扶起倒地的董鄂妃。 被连续暴击无力反抗的朱由榔终于找到了机会,把残余的尿一股脑浇在顺治头顶。 羞辱,远大于伤害。 ““住手!” 顺治试图捡起椅子,被赶来的军官拦住。 太医们闻讯赶来给三名尊贵的伤员包扎止血,很无语,很尴尬。 围观这般人山人海。 一小太监低声道:“总管,不像话嘛。” “是不像话。” 三公公眼珠子来回转悠,他一直看不透蒋青云的行为,但在努力看透,事关自家荣华富贵,不琢磨不行。 他悄悄拦住一人。 “刘太医,里头那位夫人怎么样?” “无可奉告。” “刘院使,不是奴婢多嘴,是首辅那边可能会问到~” “啊,是这样啊。这位夫人的面部有些擦伤,需要休养,问题应该不大,面部不能留疤吧?” “对。” “明白,情趣盎然,情趣盎然啊。” 刘正宗对着三公公暧昧一笑,意味深长。 宫里嘛,藏污纳垢的事情不算啥。 首辅玩后宫娘娘有啥稀奇的?随便往前翻翻,有张居正和李太后。再往前翻翻,还有宋太祖和小周后。 例子数不胜数。 …… 正说着。 玉泉山那边来人了。 “首辅有口谕,明清两朝恩怨难解。然,道理不辩不明,紫禁城守卫需允许福临和朱由榔的友好辩论和正常斗殴,但不可伤人性命。此外,召董鄂氏上玉泉山,当面陈述原委。” 顺治如坠冰窟,站在原地说不出话。 朕成李煜了? 董鄂氏脸色煞白,神情哀婉:“皇上伤的不轻,身边需人照顾,可否容臣妾缓两日再上玉泉山?” 三公公:“不行,至多一刻钟。” 董鄂氏望了眼顺治,仿佛下定了决心。 “好!” 殿门缓缓关闭。 殿外~ 太医院院使刘正宗咳嗽两声:“老夫想酌情给这位夫人加几味药。” 三公公:“啊~您的药必然是极好的。” “公公,哪个是给福临准备的?” “这一炉。” “加几味药吧?” “院使,你可别瞎折腾,有些事情首辅不点头,咱们不可以自作主张。” “不至于,你想多了。我刘家世代宫廷御医,医术高明,宪宗皇帝和孝宗皇帝都很认可。” 三公公不禁冷笑~ 刘氏历代先人行医风格十分狂野。 “投剂乖方,先殒宪宗,又殒孝宗,流放广西”这16个字足以说明一切,若不是吴庸出任山西巡抚,院使位置断断轮不到他来坐。 “你给福临下的什么药?” “清心寡欲的药。” 刘正宗笑的很猥琐,一边给董鄂氏拱火,一边给福临消火。 忠诚,无需多言! 他仿佛意犹未尽,又揭开了朱由榔的那一炉。 “刘院使,你想干嘛?” “哎呀,大明对我老刘家不薄,我是一个感恩的人,放心,是些强身健体的好药。” 刘正宗的眼里隐隐有些泪花。 感恩,无需多言。 …… 养心殿内。 董鄂氏满脸泪水:“皇上,臣妾这就自行了断。” 说着,她将一尺白绫挂在房梁上。 标准的自缢流程! 顺治站在一旁,一脸死灰,望着董鄂氏爬上凳子,挂上白绫。 “不要啊~” 顺治心痛的大喊,惊动了外面的太监。 一小太监透过窗荫一瞅,吓的头发根根竖起:“快,救娘娘啊。” 殿门被砸开。 一群太监冲进养心殿,将已经踢翻凳子的董鄂妃解下。 三公公闻讯赶来,厉声喝道:“来人,伺候福临和夫人喝药。” 顺治不敢挣扎,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清心寡欲的药。 董鄂氏拼命挣扎,被太监强行灌了一碗拱火催春的药。 …… 玉泉山行宫。 一顶小轿载着被软绳束缚住手脚的董鄂氏被送到一间小屋里,药效炽烈,令人筋骨松软,斗志涣散。 纵然是日理万机的首辅见了此女媚态,也不禁感慨。 “真尤物也。” 纱帘之后,柳如是专心绘画! 半个时辰后,她将画作送至隔壁。 蒋青云摇头:“不行啊,这不是我要的感觉,我不要写意,我要写实。” “那,再来一次?” “罢了。”蒋青云摆摆手,“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陈圆圆,据说她的绘画技艺是秦淮河第一?” 柳如是心里一抖,但表情如常。 “明儿,妾悄悄把圆圆领来试画。” “好。” “请首辅示下,董鄂氏可要留宿?” “不必,送走。” …… 于是,董鄂妃又被原封不动的送回了紫禁城。 京城轰动,坊间诞生了无数香艳的故事。 倒是没人抨击首辅的私德,成王败寇,赢家通吃,这很合理。 养心殿。 顺治望着悲愤哭泣的董鄂氏,五内俱焚。 “爱妃,他怎么你了?” “皇上,别问了!” “朕忍不住,朕就是想知道。” “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帝妃抱头痛哭,感觉生活灰暗到了极致。 384 一场只为羞辱顺治的宫廷夜宴 次日。 被重伤的朱由榔又来了,他满头纱布,走路踉跄,但精神顽强。 “福临,你大明爷爷又来了。” “福临,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皇位,你从小献娘,大了献妃。啊,我忘了,忍耐——好像是你爱新觉罗家的祖传技艺。” “福临,你有种出来。” “我朱由榔今儿对着列祖列宗发誓,大明和大清,不可能共存于世界!我俩也不可能共存于紫禁城!” 骂的太用力,额头鲜血渗出。 朱由榔摇摇晃晃,打破了往日斯文斗殴的规则,走到养心殿前拼命砸门。 咚~ 咚咚~ 这一刻,他仿佛找到了崇祯的血性、成祖的彪悍。 …… 殿门簌簌落灰。 董鄂氏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顺治的精神接近崩溃。 受伤的朱由榔终究是太虚弱了,用力砸了十几下后,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倒在了殿门口。 很快被人抬回了毓庆宫。 两败俱伤~ 但,朱由榔的顽强总算替流亡小朝廷夺回了些许颜面,就好比堂吉诃德决战风车,虽然可笑,但不可悲。 2日之后。 致命一击终于抵达。 一群太监闯入养心殿。 “首辅大人手作祼女图一张,赐于养心殿。” 顺治五雷轰顶,画上的仕女居然是董鄂氏!当场吐血、昏厥。 太监们丢下画作扬长而去。 当天,轰动京城。 …… 次日午后。 “首辅有令,召福临和董鄂氏一同上玉泉山,歌舞助兴。” “二位,请吧。” 精神恍惚的帝妃二人被强行送上软辇,出玄武门,出德胜门,一路招摇过市,引得无数人围观。 皇帝的尊严碎了一地。 董鄂氏全程掩面。 顺治不语、不愤、不泣、不动,毫无人类生机。 经过礼部衙门时,黄宗羲眺望这一幕隐约地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不得了的变化! 玉泉山。 首辅正携夫人打靶! 远处,一人深的坑道里,几名士兵手持长长的靶子来回走动,构成了移动靶。 砰~ 一发铅弹命中靶子边缘。 “夫君神射。” 江南兴致勃勃,抬手一枪,也顺利命中靶子边缘。 夫唱妇随,武德充沛。 见顺治来了,蒋青云将手中燧发枪丢给侍卫。 “夫人,你且在这打靶。” “是。” 江南扭头望了一眼远处宛如鹌鹑的顺治和董鄂氏,心中毫无波澜,继续专心打靶,枪声不绝。 “你们几个,也一起来。” “遵命。” 几名年轻健硕的女侍卫各自拿起燧发枪,开始装填射击。 江南遵从夫命,正筹建一支女子火枪队。对于女子而言,火枪的威力远胜于弓箭的威力,优势明显。 …… 玉泉山,有一座尼姑庵。 庵外有护卫把守,内有健妇监督,守卫如此严密,只因在此修行的尼姑身份不简单,譬如:柳章台、陈圆圆之流。 陈圆圆、柳如是这对同行冤家再次碰面,气氛很是尴尬。 陈圆圆双手合十。 “许久不见,姐姐的音容笑貌宛如当年。” “妹妹居然带妆修行?” “修行在心,不在迹。” “妹妹说的是,走吧,外面有轿子候着呢。” “去哪儿?” “行宫有一场酒宴,首辅让你也参加。” “啊,容贫尼简单梳洗一下。” “梳洗什么的我看就不必了吧,速速上轿,莫要让首辅大人等的心焦。” 路上~ 陈圆圆眼眶微红,心情激动。 她重新整理了缁衣,确保该宽松的宽松,该收紧的收紧,只为了见面时,一回眸一弯腰都是风情万种。 …… 然而,事与愿违。 到了行宫。 她被安置在一间很简陋的小屋里,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嬷嬷,首辅何时召见妾身?” 一旁的嬷嬷只是摇头。 “可以找些胭脂水粉吗?” 嬷嬷摇头。 “那,有茶水吗?” 嬷嬷还是摇头。 如此恶劣的待遇,陈圆圆深吸一口气,原地坐定,闭目养神,柳如是给自己安排了下马威,但自己不能大吵大闹,。 身居高位的男人很厌恶身边女人给自己制造麻烦,无论什么理由。 所以,得冷静。 几年都熬下来了,还差这一会吗? 傍晚。 “师太,吃吧。” 望着眼前的粗劣食物,陈圆圆暗生警惕,摇头道:“嬷嬷,贫尼习惯了过午不食,谢了。” 屋外。 “夫人,她不吃。” “没关系。” 柳如是莞尔一笑,扭头离开。 …… 酒宴正在兴头。 顺治坐在末席,弱小、无助、且悲愤。 蒋青云坐在首位,频频举杯,现场气氛热烈。 柳如是悄悄从幕后转出,半蹲斟酒。 “陈圆圆就位了吗?” “还没。” “嗯?” 见蒋青云脸色愠怒,柳如是连忙低声帮着解释:“圆圆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好如厕了。” 蒋青云蹙眉。 “让她快些。” “是。” …… 有诗云: 背番莲掌舞天魔,二八华年赛月娥。 本是西河参佛曲,来把宫苑席前歌。 从西域来的番僧迭花为尊贵的首辅大人重现了亡国之君元顺帝最喜爱的《十六天魔舞》。 此舞特殊~ 由十六名歌姬将头发梳成若干小辫,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缨络,下着鲜红短裙,金丝小袄,云霞披肩,妖艳致极。 每人手执一件法器。 执铃杵者领舞。 董鄂氏被迫赤脚出演其中一角——妙乐奴,悲愤难忍。 很难形容天魔舞的精髓,大概就是——用最庄严的名义做最下流的事。 幕后。 隔着一层半透纱帘,陈圆圆专心绘制画作——《蒋首辅夜宴图》。 柳如是低头斟酒。 顺治五内俱焚。 蒋青云意味深长。 …… 按理说,这样的靡靡之音不应该进献给首辅,但朝廷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番僧迭花:“首辅大有佛缘。” “是吗?” “正是。” 迭花想借助十六天魔舞夺取欢心,成为联合帝国的国师,顺便踢走天机和尚。 散席后~ 一太监高声道: “首辅有令,福临回宫,董鄂氏留下。” 众人窃笑,顺治脸红如血。 董鄂氏瑟瑟发抖。 …… 蒋青云突然又想起了陈圆圆,于是问道:“让陈圆圆来吃酒。” 柳如是绕到幕后看了一圈。 “圆圆又如厕去了。” 蒋青云索然无味,抛下一句:“圆圆老矣,尚能饭否?” 答案是显然的。 老妪吃不下! 385 对所谓封建盛世的解剖式分析! 当晚,蒋首辅兴致勃勃的临幸了多位侍妾,搅的玉泉山鸡犬不宁。他是一个高级趣味和低级趣味并存的人。 接下来半年,他无为而治。 从六部到地方,有样学样,从掌印官到办事吏都睁只眼闭着眼,尽量不管事,因为不管事就不会有事。 紫禁城乌烟瘴气。 玉泉山乌烟瘴气。 可神奇的是,天下却一派太平。 这样说并不是在粉饰太平,而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大实话。 从直隶到云贵,黎民百姓都感觉自己的日子突然好过多了。 …… 这里面大有文章。 首先是长达十年的明清迭代残酷战争,然后是蒋首辅疯狂的官场清洗,导致官绅群体伤亡惨重。 侥幸活下来的也是人人缩头夹腚,唯恐被首辅盯上当成杀鸡儆猴之人。 他们畏手畏脚! 他们不敢伸手伸脚! 无人滋扰民间,民间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百姓安居乐业。 这正应了一句话——所谓封建盛世,不过是皇帝暂时压住了官绅,给了庶民一点喘息的机会。 官不聊生,民就聊生。 但是,这种现象往往只出现在帝国之初。 更多的时候,是皇帝联合官绅一起下场大快朵颐,那可真叫一个悲惨世界! 若要问当下有没有弊端? 肯定有,譬如刑狱、譬如救灾,譬如匪患,都在上升。 但老百姓没有怨言! 因为在他们的认知当中:黄河之患小于战争之患,虎豹之患小于酷吏之患,土匪之患更是小于衙役之患。 …… 许多士子颇有微词,认为蒋首辅的确是一个光顾享受、眼界狭窄的内阁首辅。 这样评价倒也没错。 首辅大人上位之后,除了偶尔关注直隶周边分田情况,从不抬眼看民间,他就死死盯着地方督抚们,谁犯错就降谁的职位。 地方督抚们苦不堪言。 造反又不敢反,武力打不过,政治智慧打不过,论个人威望更是差了一大截。 没辙,只能死熬。 河南,开封。 布政使衙门。 “巡查御史大人到。” 贾汉复旋风般冲出屋子,扑通跪地。 “查,原河南巡抚,现河南布政使贾汉复放纵妻眷挪用衙门5万两白银,私放高利贷,于国法不符,于孔孟思想不符,拟降为开封知府。” “贾大人,如有冤屈,你可于30日内进行申诉。都察院一定秉公执法,如果不公,你还可以去京城告御状。” “不冤,不冤。” 御史扬长而去。 贾汉复垂头丧气的爬起来。 当晚。 他的原配妻子愤愤不平,哭骂道:“老爷,您从巡抚一路做到了知府,上面也欺人太甚了。” 贾汉复反而很淡定,苦笑道:“怎么?你不服?” “就是不服,凭什么呀?” “就凭人家有刀把子有枪杆子,隔壁的山东巡抚都踏马降成知县了,也没敢放个屁。” “老爷,那个人到底想干嘛?” “我哪儿知道啊” “朝廷里怎么没人站出来呼吁大家团结起来联手治他?” “除非郑森起兵造反,但怎么可能呢,他又不傻。” 贾汉复长叹一声。 所有人都看的清楚,当前,中枢和福建相敬如宾,互不干涉,关系良好。首辅的爱姬柳如是每三个月在两个男人之间奋力拉纤。 福建厉兵秣马,剑指大员岛。 “罢了,吹灯睡觉吧,过一天算一天。” …… 除了死盯督抚,蒋首辅还死死地盯着顺治,顺治必须自愿出家!强迫不可以,一定要是自愿的! 如果不自愿,就想办法让顺治自愿! 颇具低级趣味的首辅在逼迫顺治的过程中甚至发现了许多的快乐。 嘿嘿~ 嘿嘿嘿嘿~ “来啊,把这件亵衣送去养心殿。” “来啊,把这幅画送去养心殿。” “来啊,把董鄂氏送去养心殿,给福临看一眼再带回来。” 眼看着最心爱的女人被折腾的横竖不分,顺治也被刺激的口吐白沫,痛不欲生,但仍死撑着。 养心殿,成为了明清拉锯的最后一块战场。 朱由榔天天叩关。 战争方式逐渐升级。 一天深夜,朱由榔突然从守备松懈的毓庆宫溜出,潜入养心殿,放了一把火,大清差点亡国。 好在守卫及时赶到,扶大清于狂澜。 …… 次日,深夜。 电闪雷鸣~ 顺治终于发动了主动袭击,他趁着雨夜的掩护摸到毓庆宫,用绳子勒住了沉睡中的朱由榔的喉咙。 那一刻,被勒住喉咙的朱由榔仿佛看见了嘉靖先帝。 好在守卫及时赶到,扶大明于狂澜。 不偏不倚! 短短数日,大明和大清都在亡国的边缘走了一圈。 …… 战报传到玉泉山,蒋青云忍不住亲自巡视紫禁城。 “那是什么?” “首辅,那里是毓庆宫。” “我知道,我是问,毓庆宫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为了不被偷袭。” 蒋青云踩着一地的瓷瓶碎渣走进毓庆宫门,感慨这场战争的激烈程度,居然把一位糊涂的帝王硬生生逼成了生存专家。 “朱由榔,出来吧!首辅大人来看你了1” 拎着木棍的朱由榔鬼鬼祟祟的探视几眼,然后翻窗子出来了。 蒋青云困惑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走门?” 朱由榔:“门上有机关。” 蒋青云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立即用长矛试着推门,果然,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一个沉重的香炉轰然坠地。 朱由榔抚掌大笑:“如果小鞑子夜袭毓庆宫,包他脑浆迸裂!” 蒋青云深吸一口气:“听说你信奉基督教?” “是。” “正式受洗了吗?” “是。” “你现在还信吗?” “我也不知道。” 朱由榔很茫然,笃信基督教的皇后、皇子陆续死于战乱,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 蒋青云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兄,保重身体,如果你愿意做一个普通人,我保你顺顺利利活到老死。” …… 养心殿附近,臭气熏天。 蒋青云甚至不想踏入殿内半步。 回到玉泉山后,他火速召见了南怀仁。 牛顿曾经说过: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妨试试神学,有些事很难说的。 南怀仁听完思索了片刻。 “首辅,请允许我演示一下建筑学的力学原理,或可解释您现在的困惑。” “可以。” 道具很简单,一捆细长木棍,一捆牛皮绳,构成了一个类似于广州小蛮腰的细长建筑。 “首辅请看!” 南怀仁先在建筑顶端放置了一块砖头。 建筑岿然不动。 很稳定! 他不断加砖,当加至五块时,外表瘦弱的木棍建筑仍然岿然不动。 “六块!” “七块!” 建筑依旧静静的伫立在地面。 南怀仁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如果不是为了布上帝恩泽于四方,他本可以成为一个杰出的建筑学家。 386 麦子熟了三千次,皇帝出家第一次 蒋青云阴恻恻地盯着南怀仁,南怀仁不慌不忙,切断了一截木棍。 哗啦啦~ 原本稳固的建筑瞬间坍塌。 “首辅,这个模型说明,压力太大了反而不美,不如给那位年轻的废帝一点自由的空间吧,他会坍塌的更快。” 蒋青云指着狼藉的现场。 “这是科学还是神学?” “科学。” “南神父,如何科学和神学?” “我们已经掌握的属于科学范畴,我们尚未掌握的属于神学范畴。今日的神学,未必不是明日的科学。人很渺小,世界却有太多未知的事情~” 南怀仁说的郑重其事。 蒋青云听的若有所思。 数年接触下来,纵然是无神论的蒋青云也不自觉地放低了对基督教的抵触。 神棍的威力,恐怖如斯! …… 当晚,电闪雷鸣。 恐怖的蒋首辅再次临幸了弱小的董鄂氏,彰显了初生的联合帝国那充沛且无处释放的武德。 次日,又将其放归。 养心殿。 顺治望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董鄂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爱妃!” “皇上!” 这一对苦命鸳鸯紧紧拥抱,久久不肯分开。 董鄂妃泪水涟涟:“皇上,出家吧。” 一对相爱的人重新相逢,从晚上到早上,从早上到晚上,无法自制。 殊不知~ 送到养心殿的膳食都是加了料的。 初生的联合帝国热衷于研发各种具有激励效果的中药,并广泛使用在各个场所,譬如战争、宫斗、繁衍。 鲁迅说过:男人到了一定年龄,都会发现真我! 鲁迅肯定是对的。 年仅26岁的蒋首辅开始无法隐藏自己的本质了,他在颇具浪漫气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爱情麻醉了顺治,他的心思终于产生了松动,与其在紫禁城天天酣战朱由榔,不如出家避世,换取残生安宁? …… 半个月后~ 董鄂妃突然发烧病倒。 消瘦的顺治却孜孜不倦。 又一次敦伦完毕,意犹未尽的顺治望着宛如雪地梅花绽放一般的颗颗红痘,吓得魂飞魄散。 “是天花!!” 董鄂妃傻了。 顺治整个人发疯一般冲出养心殿,冲向御药房。 砰~ 屋门被蛮力撞开,正在屋子里头认真琢磨今日该漂没虎骨还是鹿茸的太医院使刘正宗被吓的一哆嗦。 他刚想骂人,看到了狼狈的顺治。 “咳咳,您这是?” “刘太医,救命啊。” “您别急,坐下,慢慢说。” “救救董鄂妃吧。” “夫人她怎么了?” “她得了天花!” 刘正宗瞬间意识到这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旋涡,是一场巨大的宫廷阴谋,身为太医,绝对不能卷入。 “啊~天花可是恶疾,老夫琢磨琢磨。” “刘太医,求你了。” “难,难呐。” 望着面露难色的刘正宗。 顺治突然惊醒,求太医没用,得去求该死的蒋青云! …… 玉泉山! 顺治赤膊上山,负荆请罪。 当昔日君臣再次相见时,蒋青云颇有些心酸。 一代皇帝浑身肮脏、头发散乱、形容枯槁、眼眶深陷,毫无威严,很像是一条狗哎。 “来人,给福临更衣。” “不,首辅!朕错了,朕愿意将皇位禅让给你,只求你救救可怜的董鄂妃,朕不做皇帝了,朕和她一起出家。” 蒋青云似有心动,沉吟。 福临索性扑通跪下了。 “首辅,看在昔日君臣一场的情分上,帮朕一把。朕不要江山,朕什么都不要,朕只要董鄂氏。” 蒋青云点点头。 “来人。” “在。” “拿我的手谕火速下山,令太医院全力医治董鄂氏,若能救活,厚赏百金。” “遵命。” …… 太医院。 刘正宗望着手谕,眉头紧锁。 身为治死了大明两代皇帝的著名御医世家后裔,他深知宫廷阴谋之诡谲,故而犹豫不决。 咚咚~ 有人敲门。 “请进。” 三公公笑眯眯的进了屋子。 “院使大人在呢?” “是啊。公公你哪儿不舒服?” “最近总是睡不着觉。” “哦?”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心事重。” 刘正宗立马意识到死太监话里有话,缓缓将三根手指从脉搏移开。 “公公有什么压力?” “做奴婢的,生怕揣摩错了主子的心思,酿成大错。” “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啊。” “老夫懂了。” 三公公和刘正宗对视而笑。 …… 养心殿,药味浓郁。 顺治全无九五之尊的模样,每日亲手熬药,时间一天天流逝,董鄂氏的病情起起伏伏,忽有好转,忽又逆转。 刘正宗每天来诊病一次。 各种药材不要钱的搬来。 邻居朱由榔偶尔来养心殿附近转一圈,远远地骂上一声:“呸,小鞑子还是个情种,大明天兵且容你几日”。 然后,扬长而去。 孤家寡人的那种痛,他懂。 同病相怜嘛。 朱由榔虽然暂时放弃了对养心殿的袭击行动,却在御花园里寻了一根特别直溜的树枝当做佩剑,每日勤奋练剑。 他已经做好了7年战争、10年战争,乃至30年战争的准备。 …… 10日后。 可怜的董鄂妃病危,奄奄一息。 顺治满脸泪水,肝肠寸断。 “爱妃,朕舍不得你,你若去了,朕一个人该怎么活?” 枯瘦入人形的董鄂氏挣扎着爬了起来。 经常轮回的人都知道,这叫回光返照。 董鄂妃为顺治抹去泪水。 “皇上,臣妾死后,你莫要伤心,臣妾的祖母信佛。臣妾的额娘也信佛,臣妾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一切都是佛祖的安排。皇上出家后,济世度人,潜心修行,我们也许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顺治哭的肝肠寸断。 “皇上,臣妾还为你准备了一个法号。” “你说。” “行痴。” …… 麦子熟了三千次,皇帝出家第一次。 以防万一,15000名全副武装的新军开进九门,京城进入戒严状态。 谁也无法预料连锁反应。 顺治如果自戕,内城旗丁能不能接受? 顺治如果出家,内城旗丁会是什么反应? 顺治如果选择顽抗到底,又该如何处置? 蒋青云人在玉泉山,做了许多份预案,总之,哪怕四九城血流成河,他也要逆天而行。 董鄂妃终于死了。 福临对着尸体嚎哭了一夜,朱由榔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 殿内,顺治亲手敛容,最后一次握手。 “三公公。” “奴才在。” “请你为朕剃度。” “嗻。” 顺治的一缕缕头发落地。 突然,三公公手臂一抖,顺治的耳侧出血了。 “皇上恕罪。” “无妨,从现在开始,世上再无顺治皇帝,只有行痴和尚。” 剃度完毕。 顺治自己披上袈裟,缓缓推开殿门。 养心殿外,百官云集。 众人望着已经剃度的顺治,不禁暗自神伤。他毕竟是曾经的皇上,他毕竟是天子啊。 387 行痴和尚,为国祈福 皇权威严,深入人心。 甭说是17世纪,哪怕到了20世纪,废帝的名头一样能唬人。 罗马不能没有教皇。 东方不能没有皇上。 这绝不是一句戏言。 皇帝的存在填补了许多人心脏的空缺。倘若没有一位大帝在位,亿万臣民们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 顺治面色平静,双手合十。 “居家迫迮犹如牢狱,一切烦恼由之而生。出家宽旷犹如虚空,一切善法因之增长。从今往后,世上再无顺治皇帝,只有行痴和尚。” 蒋忠诚眉开眼笑,赶紧双手合十:“恭送法师!” 闻讯赶来的朱由榔将木棍藏于身后,打量着顺治的光头。 “福临,你、你真的出家做和尚了?” “阿弥陀佛,以往恩怨一笔勾销,施主,保重。” “你认输了?” 行痴不言,只是缓步前行。 朱由榔望着仇人的背影,只觉心里空荡荡的、酸溜溜的。 人群外侧。 身材魁梧高大的天机和尚望着这一幕,激动的喃喃自语。 “佛祖!你看到了吗?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是坐鹿罗汉!他真的是红衣魔君!!他开始掀翻人间了!!!” …… 行痴和尚走出紫禁城! 行痴和尚走在了内城宽阔的街道上! 数万人夹道围观。 有人跪拜,有人哭泣,有人沉默,有人蔑视,有人唉声叹气,有人明显释然。 已经入了旗籍的刘路跪在路边,痛哭流涕。 福晋瓜尔佳.六淑表情淡定,倚门看热闹,身为曾经的第九旗黑寡妇的她会鸟大清前皇帝?不可能的。 刘路还在嚎丧。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可别嚎了。” “福晋,行痴大师可是咱旗人曾经的皇上啊,做奴才的哭几声也是应该的。” “咋的,你要造首辅的反?”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你在胡说什么呢?首辅,他是帝国的领袖,是旗人的慈父,是帝国百姓的救世主,无论发生什么,我刘路誓死捍卫首辅。” “那你嚎什么?” “哭顺治和忠首辅并不矛盾,都是表达我的忠诚。” 刘路说的很认真,因为他心里真是这样想的。 六淑被气笑了。 “神经病。” 甩下一句,她扭着腚回去了。 刘路起身望着自家福晋的背影。 介娘们的言行不对劲啊,介娘们好像对联合帝国不够忠诚啊!介娘们阴阳怪气不似善类啊! …… 皇帝出家,轰动京城。 万人空巷~ 无数人亲眼目睹了身披袈裟、光头锃亮的行痴和尚,这件事的传播速度堪比台风,3日到直隶,6日到江南,半个月就传遍了整个帝国。 举国震惊! 还好,没发生什么叛乱。 京城旗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顺治的离开,对于大家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从今往后大家不必再人格分裂了。 旗卫军仍旧是帝国军事力量的第一序列,丢掉了心理包袱,丢掉了历史罪名,从此彻底融入帝国。 紫禁城再次恢复了宁静。 倍感孤独的朱由榔每日清晨,总是忍不住走到养心殿逛逛,怅然若失,寂寞孤独啊。 董鄂妃被安葬于京郊。 她的一生是可怜的,被夹在两大帝国之间反复蹂躏。 但是,她的死是有很大意义的。 历史的车轮要滚滚前进,需要血浆的润滑。让董鄂氏一人流血,总好过让百万人流血。 …… “为国祈福”的行痴和尚在1000名直隶绿营兵的护送下,在数十名得道高僧的陪同下,启程前往山西五台山修行。 按理说,放在眼皮子底下最安全。 但蒋青云有两个考虑。 一是让行痴暂时离开京城中枢所有人的视线,可以降低影响。二是顺便监视有什么人私下接触他,方便甄别忠奸。 山西巡抚吴庸是自己人,执行命令不会打折扣。 皇帝出家,为国祈福。 这个消息成为了联合帝国街头巷尾热议的第一新闻,热度高的离谱,总之,皇帝的神圣外衣被扒掉了一层。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场巨大的思想变革,呼之欲出。 担任运动会总导演的蒋青云暂时从《十六天魔舞》里抽身,他目光炯炯,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切入机会。 很快,机会就来了。 不是老天爷垂青,而是类似的机会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 山东,曲阜县。 四个青衣家奴围着一倒地的男子拳打脚踢,下手极其狠辣,男子被踢的满脸鲜血。 “别打了,老爷,求求你了,放过我家男人吧。” 一名衣裳褴褛的年轻妇人跪地求饶。 旁边还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除了哭嚎,他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殴打。 “读书人盗窃,罪加一等。继续打,给我狠狠的打。” “老爷,他可是你堂兄弟啊。” “呸,他也配姓孔。打、打断他的腿。” 没一会,被毒打的男子不动了。 “好了,到此为止,走!” 众家奴簇拥着富态男子扬长而去。 “他爹!” 妇人恸哭声陡然上升了三度,有好事人过来凑热闹,伸出手指一探,发现被殴打之人已无了气息。 …… 出了人命官司,县衙不好推诿,迅速升堂审理此案。 历朝历代,曲阜知县官居六品,且由衍圣公推荐之孔氏族人担任,引为成例。 联合帝国虽然取代了大清帝国,但在地方上变化不大。 因为帝国初生,还来不及改变。 指使家奴打死人的男子叫孔庆升,是个举人,家财万贯,同时还是衍圣公府管家的亲侄子。 得知出了人命,火速令人送来100两银子。 后堂。 曲阜知县的心腹师爷忧心忡忡。 “东翁,这件事棘手啊。” “棘手吗?” “棘手,特别棘手。东翁,问题就出在这俩人的关系上,这俩是正经八百的堂兄弟,兄杀弟,是严重违反人伦纲常的,如果上纲上线,其恶劣程度仅次于臣弑君、子弑父,乃是十恶不赦之列啊。” “这踏马的是谁说的?” “圣人说的。” “啊,本官一时糊涂,对,对,圣人说的肯定是正确的。” 知县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388 告御状! 知县苦着脸。 “那你说咋办?衍圣公的管家明儿还要请本官喝酒呢。” 师爷沉吟片刻。 “东翁,我有一计。” “快讲!” “压根不提这层亲戚关系,咱就装作不知道!当普通斗殴致死案来办!不知者无罪,民不举官不究,县衙压根就不知道这俩人的亲戚关系。” “妙,妙啊。” 商议妥当之后,知县火速升堂,火速判决。 师爷走到堂下,大声念道: “查,有本县生员孔庆富枉顾圣人教诲,屡次偷窃萝卜,被田主孔庆升发现。俩人发生口角,后升级为斗殴。孔庆富推搡孔庆升,孔庆升之家奴不忿,上前助拳,斗殴中,意外致使孔庆富死亡。本县宣判,孔庆升虽为无辜,但需赔偿死者丧葬银5两,其家奴殴人死亡,然念其护主心切,杖责30,流放登州。” “知县老爷,冤枉啊。” “大胆,刁妇竟敢咆哮公堂,本官念你丧夫之痛,今日不作追究,左右,赶出县衙。” “遵命。” 喊冤的苦主家眷被衙役们暴力赶出县衙,凄惨无比。 …… 在外人眼里,死者孔庆富的身份并不卑微,他是正经的孔子后人,他还是衍圣公孔兴燮出了五服的亲戚。 但实际上,孔庆富就是路边一条。 原因很简单,姓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光曲阜就有5万姓孔的!全天下可能有几十万孔子后裔。 在曲阜,耕地的、卖菜的、倒马桶的、赶大车的孔氏后人多如牛毛,没人把他们当盘菜。 有钱有势,才配姓孔。 没钱没势,你也配姓孔? 这起冤案并未引起多少人关注,街坊四邻提起,也只是摇头哀叹一声孔庆升命不好,然后各自忙碌。 但是,谁也没料到死者孔庆升的妻子戚氏竟是个烈性女子。 戚氏安葬了丈夫之后,悄悄卖掉了仅有的4亩薄田和2间茅屋,带着唯一的儿子踏上了告状之路。 她没有去兖州府,而是直接去了省城按察使衙门! 对于庶民来说,告状是一条斑斑血迹的路。 翻山越岭,风餐露宿,担心受怕,钱财耗尽。 济南府。 城门口。 “娘,俺饿。” “乖,再忍忍,等打完了官司,娘给你买卤肉煎饼。” “嗯。” 娘儿俩靠着一股气,硬生生的摸到了威严的按察使衙门口。 …… 门子望着狼狈宛如乞丐的母子俩,警惕的走了过来。 “干什么的?” “官爷,小民有天大的冤屈。” “滚!” “官爷,人命关天啊。” 戚氏摸出状纸。 孰料门子压根不吃这一套,扯过状纸撕得粉碎。 “去你妈的,人命算个叼毛,滚,不然拿你下狱。” 按理说~ 官爷这么一吼,一般的民妇就不敢再纠缠了。 可戚氏是个烈性子,她居然冲向门口的伸冤鼓,试图抢夺鼓槌。伸冤鼓一响,老爷必须升堂。 门子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民妇了。 “你踏马的,你到底要告谁?” “民妇要告曲阜知县!” 门子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拳打脚踢。 “刁妇,你已经不是一般的刁妇了,老爷要让你尝尝王法的滋味。” “娘~” 本就生病的儿子哭的撕心裂肺。 戚氏被关进了大狱,关了半个月,受尽折磨,形容枯槁,等她出来时,发现儿子没了。 也许是死了。 也许是被狗叼走了。 也许是被拐走了。 在任何时代,对于一位寡妇而言,儿子都是最后的希望,戚氏失去了最后的希望,生活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戚氏一夜白头。 她子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告!御!状! 舍得一身剐,也要把仇人拉下马。 …… 从济南府到京城,接近一千里路程。 在17世纪,对于一位没钱没势的寡妇而言,这几乎是难以逾越的距离。 但,仇恨是最好的动力。 人类的潜能是无限的。 戚氏一路乞讨,一路磕头,一路询问,花了足足5个月,居然神奇的抵达了永定门外。 她一路见到穿绸缎的体面人就上前询问。 “老爷,哪里能告御状?” “不知道不知道。” 所有人都避而远之。 开玩笑,一旦和这种人粘上关系,那就等同于湿手摸面粉,甩都甩不掉的。 偌大的京城,戚氏压根不知往哪儿走。 走一步看一步,乞讨为生。 南城。 一家馄饨铺子。 “周大人您来了。” “老规模。” “好嘞,您老稍候。” 掌柜的麻利地端来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外加一碟切的整整齐齐的咸菜丝。 地道~ 姚启圣抬头:“培公,来晚了。” “是啊,今儿手头有点事,耽误了。” 从辽东归来,首辅论功行赏。 周培公升任六品刑部主事,姚启圣升任五品通州仓坐粮厅经承。 俩人对面而坐,一边吃,一边闲聊朝廷大事。 “姚兄,我今儿当值,听同僚说了一件稀罕事,紫禁城里的那位去圣母教堂了。” 姚启圣被呛的咳嗽不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位想干什么?” “不敢想,不敢说,不敢揣测。” “我的老天爷啊,紫禁城出了一个和尚还不够,还要出一个洋和尚吗?” “嘘。” 如今的周培公比当初科举之时沉稳内敛许多,他环视左右无人注意,低声道:“好好当差,认真升官,且看他折腾。” 姚启圣长叹一声。 …… 周培公突然抬头。 “坐粮厅可是肥缺。” “是,若无两江总督的大力推荐,我断断不可能。坐粮厅这个位置,不贪不黑,一年三万两白银。” “姚兄你成财主了,今儿这顿你请吧。” “嘿嘿,从今往后,我都请了。” 俩人私交甚笃,聊天极为随意。 周培公一抹嘴。 “掌柜的,再来20个烧饼。” “你吃的下吗?” “我带回去慢慢吃,刑部是个清水衙门,下官囊中羞涩,要养老母,要租房,要吃饭,那点官俸~” “我这有20两,你先拿着。” “不要。” “你跟我客气什么?” “岂有上官给下级送礼的道理?我肯定不要你的银子。” 正说着。 周培公瞥见铺子外站着一乞丐,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前堆起的烧饼,顿时心生恻隐。 他抓起两张饼。 “你要吃吗?” 乞丐里面冲进来,接过烧饼就往嘴里塞。 “慢点,慢点。” 突然,乞丐动作僵住了,整个人软塌塌的倒了下去,嘴里满是烧饼。 “哎哟喂,噎到了,快拿水灌。” 掌柜的连忙端来水罐。 周培公拎着水罐对着嘴一通猛灌,乞丐剧烈咳嗽,人终于喘过气了。 “谢老爷。” “你是个女的?” “是。” 周培公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何至于此?” “奴家想告御状!” 389 论拱火的艺术 馄饨铺里鸦雀无声。 周培公咳嗽两声。 “掌柜的,出去忙你的,这儿不关你的事。” “哎。” 掌柜的如蒙大赦,连忙离开。 周培公盯着乞丐的眼睛,一字一顿:“姑娘,你刚才说你要干什么?” “奴家要告御状。” “你想告谁?” “奴家要告曲阜举人孔庆升指使家奴杀我夫君,告曲阜知县草菅人命,告衍圣~” “大胆!” 姚启圣果断喝骂。 “衍圣公也是你能提的,想死你就直接跳永定河。” …… 周培公却饶有兴趣的盯着戚氏,盯的戚氏心中发毛,以为遇上了登徒子,但想想如今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只要能复仇,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望着眼神逐渐坚定的戚氏,周培公笑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走。” “敢问老爷是?” “我在刑部当差。” 戚氏眼睛一亮,立马起身跟着出馄饨铺子,拐进巷子里寻了一处旅馆。 戚氏虽然局促,但对答如流,济南按察使衙门的门子说的没错,敢喊冤的就不是一般的民妇。 听到一半,周培公突然惊叫起来。 “慢。” “大人?” “你夫君叫孔庆富,杀你夫君的人叫孔庆升,他二人是堂兄弟关系??” “是。” 周培公强行平息心神。 “戚氏,你且吃些食物,再换身干净衣物,本官愿助你一臂之力。” “谢大人。” 戚氏下跪磕头,一丝不苟。 …… 旅馆后院。 姚启圣:“你想干嘛?” 周培公:“首辅之心,路人皆知,他现在就是想找个理由整人。巧了,戚氏这桩案子简直完美。” “你想捅破天?” “奇货可居,或可借此获取首辅的信任。姚兄,你了解我的,我做更大的官,掌更大的权,是为了将来~” 周培公没有再说下来。 反蒋联盟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一茬割了,又长一茬。 周姚二人忍辱负重,捍卫名教,潜伏中枢,结党立盟,等待时间,就是为了政治讨蒋嘛。 “你可得想清楚后果。” “我想清楚了,这件事我不想牵扯你进来,万一有个万一,不至于把你也拉下水。” 姚启圣深吸一口气。 “那你保重。” “保重。” 说完,姚启圣扭头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周培公返身回到房间,叩门。 咚~咚咚~ “大人,请进。” 戚氏纤弱素雅、文质彬彬,除了一头白发,整体容貌在中人之姿。 “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 “戚氏,你听好了。凡军民诉讼,皆需自下而上,若越本管,辄赴上司诉讼者,先杖责50。” 戚氏深吸一口气:“奴家愿意,但奴家有一事不明,想请大人赐教。” “请讲。” “大人,您图什么?” “我与这位知县有私仇。” 周培公撒谎了,但撒谎的效果很好,听了这句话,戚氏明显松了一口气,信任度飙升。 …… 次日午时。 顶着一头白发的戚氏走出旅馆,手持诉状,在无数双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高呼“曲阜民妇,替夫伸冤。” 围观者人山人海,一路跟到刑部衙门。 众目睽睽之下,戚氏鼓起勇气走向登闻鼓。 登闻鼓,是古代王朝悬于朝堂外的直诉用具,允许百姓击鼓鸣冤或上报急案,鼓声一响,原告和被告必须死一个。 周培公早就等候在此,他望着黑压压的围观人群。 大声道: “朝廷有规制,凡军民诉讼,皆需自下而上,若越过本管,辄赴上司诉讼者,先杖责50。” “民妇,你可想清楚了?” “为拙夫伸冤,民妇愿受杖责。” “左右,准备行刑” 周培公威风凛凛,衙役如狼似虎,围观人群兴奋躁动。 杖责,是要当众褪去衣裤的。 不论男女。 所以对于古代女子而言,杖责并非只是皮肉刑罚,更是精神羞辱。 受刑之人大多数没脸苟活,选择轻生。 …… “你,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 “此女端的是个节烈女子,你手下留情。” “请大人放心。” 即使没有上司的叮嘱,这位衙役也准备放水,因为一个普通民妇千里迢迢进京告御状,只为替夫伸冤,本来就很值得同情。 衙役高高举起板子,轻轻落下。。 “一、二、三~” 杖责完毕,戚氏颤抖着爬起来,爬到登闻鼓前,擂响登闻鼓。 见她气力不足,周培公索性接过鼓槌。 咚~咚~咚~ 鼓声如雷。 在场所有人皆色变。 事情到了这一步,算是彻底的闹大了,捅破天了。 首辅为人素来宽仁,发生了这种事情,没有几十颗人头怕是糊弄不过去。 …… 玉泉山。 “周培公。” “下官在。” “你怎么看?” “下官认为此案干系重大,绝非普通命案,而是事关名教,事关天下的大案,需由朝廷提级重审。” “嗯,你能看到这一层,很好。” “谢首辅。” 周培公这个名字对于蒋青云并不陌生,只因一部电视剧。借着这次机会,正好考察一下他的成色。 “关于治国,你怎么看?” 周培公扑通就跪了。 “首辅,下官只是区区六品,不敢大放厥词。” “我让你放,你就大胆的放。” “是。” 周培公深吸一口气,昂起头颅。 “下官认为,天下事,坏就坏在心口不一,坏就坏在挂羊头卖狗肉。有一小撮人,他们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却是无赖事。圣人的教诲是好的,只不过被这些人执行坏了。” 蒋青云一惊。 哟,不简单呐。 “黄宗羲和你想的差不多。” “黄尚书乃是国朝读书人楷模,下官倍感荣幸。” “那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一小撮居心叵测之人?” “杀之!” “怎么杀?” “查明罪状,公布于众,明正典刑。” “若是一二品的大员呢?” “若罪名确凿,亦可杀。” 蒋青云望着眼前这位眼神坚毅好似要入党的周培公,认真打量了一番,计上心头。 “你敢为朝廷分忧吗?” “敢。” 周培公求之不得!他本来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人! 蒋青云起身: “周培公听令。” “即日起,你即刻启程赶赴曲阜。此案关系重大,举世瞩目,务必做到公平、公正、公开,此案要经得起朝廷的考验,经得起天下士人的考验。” 390 当钦差遇见孔子 周培公从玉泉山直接回了刑部,点齐七八名随从,又领了钦差关防,由50名旗卫军组成钦差护卫,当天就启程离京。 一路快马加鞭! 8天,从京城杀到了济南。 天蒙蒙亮。 济南城门刚开启。 “你们是什么?” “钦差奉旨办案,让开。” 见来人居然掏出了黄金腰牌,守门的士兵哪敢不信,连忙跪到两侧,让开道路。 牛顿曾经说过: 速度很重要!在学术领域,在政治领域,在军事领域,谁的速度更快,谁就有可能取得胜利。 …… 按察使衙门。 门子望着呼啸而来的一行官爷,连忙小跑上前,谦卑的问候:“敢问诸位老爷是哪个衙门的?” “刑部衙门。” “小的这就是去禀报。” “且慢。” 周培公按在门子肩膀上。 “曲阜县刁妇孔戚氏,为他死去的丈夫叫屈,从曲阜到济南到京城四处告状,搅的乌烟瘴气。此人,你可有印象?” 门子思索片刻。 “我想起来了,有。” “嗯?” “半年前,刁妇也曾大闹按察使衙门。” “如何处置?” “关进了按察司大狱。” “半年前的事,你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不敢瞒上差,主要是这个刁妇长的不赖。” 周培公收敛笑容。 “拿下!” 两名刑部捕立即抽刀,架在门子的脖颈上。 门子吓的脸色煞白,扑通跪地。 “你们四个,由他带路,控制他的家人。” “遵命。” …… 见有人闹事,按察使衙门的应变速度也很快。 数十息后。 大批武装衙役冲了出来。 领头的是个五品官,指着周培公厉声喝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周培公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钦差关防:“钦差当面,尔等要造反吗?” 瞬间~ 按察使衙门的兵就傻了,纷纷弃械,呼啦啦跪了一地。 周培公心中暗爽,今儿是他第一次感受大权在握的感觉,心中有一股无法形容的畅快。 “前头带路,去按察使大狱。” “是,是。” 仅仅一个时辰,周培公就控制了两个关键人证——门子和牢头,以及这俩人的家眷。 抢先控制住证人的家眷很重要。 周培公为了生计,在湖北当过几年微末小吏,他真的懂公门。 …… 兖州府,曲阜县。 衍圣公府内气氛紧张。 知县孔兴铎跪在堂下,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脸色惨白,汗出如浆。 “衍圣公到~” 年轻的孔兴燮步入大堂,坐到首位。 “诸位,各抒己见吧?” “老朽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尊卑有序长幼分明,如果要不对,那就是赔银子赔的太少了,才赔5两?踏马的连口厚棺材都买不起。” “是啊,让那个孔庆升多出点银子。” “朝廷钦差来我曲阜,肯定要认真招待,老夫建议,孔府宴可以开始准备了。” “对,对,招待才是正事。” “态度是关键!关键是态度!其他都不重要。” 族老们很淡定,不慌,真的一点都不慌,咱孔府见过的风浪大了去了,大元的铁蹄、大清的钢刀,区区钦差算个毛哦。 见众族老如此自信,孔兴燮也卸下了心理包袱。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接待吧。” …… 次日。 曲阜县城门,群贤毕至,众正盈门。 “不知钦差大人驾到,本公有失远迎。” “衍圣公,本钦差是来查案的,如有得罪,多多包涵。” “本公在府里略备薄酒,欲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钦差大人可否赏脸?” 本是客套话,就坡下驴。 结果,周培公却坚决摇头。 “谢衍圣公好意,但下官有皇命在身,不敢受此礼遇。衍圣公,还请您交出知县孔兴铎,举人孔庆升。” 孔兴燮的脸色微微阴沉。 周围一群孔氏族老更是恼羞成怒,踏马的,不吃孔府宴,你想吃什么? 一颤巍巍的白发老头站了出来。 “老朽今年八十有二,乃是上上任衍圣公的同胞兄弟,当今衍圣公尊我一声三爷爷。” “见过前辈。” “周培公,你知道曲阜是什么地方吗?” “曲阜乃是圣人的故乡,是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圣地,是一个有法度的地方。” 周围众族老更生气了,你小子最后一句“是个有法度的地方”,分明是在讽刺咱们没法度啊。 三爷爷眼神狠厉。 “周培公,你是读书人吗?” “是。” “既是圣人子弟,来了曲阜,你是不是要先去拜一下阙里至圣庙?” 周培公深吸一口气。 这个帽子太大,他不敢不接。来曲阜不拜孔庙,大逆不道啊。 “是,请为弟子引路。” 众族老瞬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钦差咋了? 钦差咋了嘛? 这曲阜啊,除非皇上他老人家亲自来,其他人来了都得低头拜圣人。 …… 很快,周培公就懊恼不已。 巍峨庄严的孔庙前。 “弟子周培公,叩拜大贤至圣先师。” 主事拦在门口。 “慢着。” “此乃千年圣地,凡圣人弟子入内,需遵从规矩。” “是。” “沐浴~” 沐浴后再进孔庙祭拜,没毛病,合情合理。 “更衣。” 钦差官袍换成了粗布儒服,没毛病,合情合理。 “禁食一顿。” 腹中空空,方显虔诚,没毛病,合情合理。 “既为名教子弟,大声背诵并抄写《春秋》。” 《春秋》是入门典籍,儒家弟子人人掌握,没毛病,合情合理。 一番折腾,周培公终于走进了孔庙大门。 “汉高祖亲笔赐碑,跪。” “汉光武帝亲笔赐碑,跪。” ~ 当跪到宋真宗碑时,周培公已经头晕眼花,又羞又怒,一失足成千古恨。 “敢问主事,这样的碑还有多少?” “还有12座。” “好。” 周培公还是太年轻了,他以为跪完了碑林就万事大吉。 当看到庄严肃穆、巍峨壮丽的大成殿时,主事来了一句。 “今日天时已晚,祭祀中止,明日继续。” 无奈的周培公扶着墙出了孔庙。 刑部的捕快们跟怒不敢言。 圣人的威压,恐怖如斯。 只有担任钦差卫队的50名旗卫军不以为然。 圣人咋了? 圣人咋了嘛? 一佐领手按刀柄,面露凶光。 “钦差大人,他们这是故意刁难您,不如让卑职们砍几个新鲜热乎的人头,明儿您拎着当祭品去拜孔~” “不可,绝对不可。” 头晕眼花的周培公连连摆手~ 391 放火烧钦差 次日。 清晨。 全副武装的卫队齐聚院内。 “拜见钦差大人。” 周培公一惊。 “怎么?” 佐领向前两步,单膝跪地,劝谏道:“钦差大人您代表的是朝廷威严,不可再去那孔庙低头做小,否则,首辅怪罪下来~” 一想到首辅那慈祥的眼神,周培公瞬间冷汗。 是啊~ 本来自告奋勇来曲阜是想露脸的,结果却露出了鸡脚。 …… “诸位,容本钦差再琢磨片刻。” 周培公退回屋子,苦思冥想。 一边是领袖,一边是圣人,俩都是绝对正确,俩都得罪不起,怎么办? 许久之后~ 他勉强想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迅速手书一封,召来4名旗卫军。 “速速回京,面交首辅。” “遵命。” 世人皆知,旗卫军只忠于首辅一人。 稳重端庄的孔庙大门前,十几名孔氏族老早已等候在此,他们望见周培公后,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周培公不卑不亢。 “有劳诸位了。” “咱老头子觉少,早起习惯了。倒是钦差大人您昨晚睡的可好?” “好,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圣人托梦,圣人说,儒学的路子走歪了。” 众族老面面相觑。 “圣人为何不托梦给我们这些嫡系子孙?” “大概是你们的所作所为让圣人失望了。” …… 众族老瞬间就炸毛了。 “大胆!” “你分明是在亵渎圣人,你分明是在撒谎。” “周培公,你今儿不可以进入孔庙,你把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 面对退籍威胁,周培公心中窃喜,随即撩起袍角。 “弟子周培公,遥拜大贤至圣先师。” 之后,他又步行绕孔庙一圈,从四个方向分别隔空跪拜孔圣,确保自己绝无失礼之嫌。 镀了一层安全的光环后,他才回到驿馆。 “来人,将这些告示四处张贴。” “遵命。” 曲阜城内多了十几张盖有钦差关防大印的告示。 全城哗然! 衍圣公孔兴燮得知之后,虽然愤怒,但也不敢令人撕毁告示,因为那鲜红的钦差关防大印神圣不可侵犯。 双方魔法对轰。 一方很正确,另外一方也很正确。 …… 当天。 曲阜知县孔兴铎主动投案。 “钦差大人容禀,此案绝非本县徇私枉法,而是另有原委。” “是吗?” “关于孔庆升斗杀孔庆富一案,本县在审案时并不知晓二人乃是堂兄弟关系。孔庆富偷窃食物,有错在前,田主孔庆升出手训诫也属正常。” “你倒是推的干净。” “钦差大人,下官的确不知这层关系。” “如果知道,你又当如何断案?” “兄杀弟乃是人伦悲剧,若知,本县当从重判决。” 曲阜知县孔兴铎振振有词,一口咬死。 周培公又不好直接用刑,只得下令暂将人收监,同时派人秘密抓捕举人孔庆升,试图迂回突破,打通证据链。 但,当卫队赶到时,却发现孔庆升已在家中自缢身亡。 周培公怒了,下令逮捕孔庆升的家眷。 衍圣公孔兴燮也怒了,他认为周培公是个擅自矫诏的酷吏。 2年前,自己现场观看午门阅兵时,打头的就是一尊圣人塑像。 半年前,京城又传来消息,首辅大人授意礼部尚书黄宗羲弘扬原教旨儒教。 这说明什么? 说明联合帝国的内核是尊儒敬孔的。 …… 当晚,三更时分。 待猥琐的打更人逐渐远去。 周培公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即将蜡烛丢在棉被上,棉被迅速被引燃。 小半刻钟后~ 火势转大。 他赤着脚,揣着钦差关防冲出屋子。 “来人啊。” “救火啊。” 酣然大睡的卫队被惊醒后,第一反应不是救火,而是全体披甲。 佐领望着已经冲上房顶的大火,吼道:“全体都有,听好了,曲阜刁民造反了,保护钦差大人出城,路遇阻拦,无论官民,杀无赦。” “遵命。” 旗卫军箭上弦,刀出鞘,刚护着周培公冲出院子,就遇上了一群前来救火的城中民壮。 “放箭!” 一阵箭雨,救火队掉头就跑。 周培公趴在马背上。 冲到城门时,又遇到了一队举着火把的武装家丁。 “钦差大人莫慌,是误会,是误会啊。” 回应他们的是一轮精准的箭雨,家丁们吃不消伤亡,纷纷丢弃火把,隐入黑暗。 卫队行动果断,一路见人就杀,很快就控制了城门。 吊桥缓缓放下。 周培公一行人狼狈的窜出城门,往兖州府方向去了。 …… 当消息传到衍圣公府,孔兴燮吓的脸色煞白,浑身哆嗦,神志不清。 火烧钦差!! 这罪名太恐怖了,哪个朝廷也忍不了,追究起来,自己堂堂衍圣公也扛不住啊。 这下真捅破天了。 很快,众族老也来了。 现场,资历最老的衍圣公三爷爷急切的地问道:“钦差大人在哪里?” “跑了。” “你们为什么不拦住?” “钦差卫队清一色的巴牙喇,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小的们拦不住啊。” 回话的是曲阜城守营千总,同时也是衍圣公府家丁头目。 “坏了,没法转圜了。” “快派人追回钦差,赔礼道歉。” “糊涂啊,现在派人去追,那不等于坐实了咱们纵火戕害钦差的罪名吗?” 府里乱糟糟的。 突然,衍圣公孔兴燮鬼使神差地问出了一句极有水准的话:“诸位叔叔大爷,是谁放的火?” 众族老集体瞬间开启了忠诚模式。 “与老朽无关。” “老夫指着孔庙发誓,不是我干的。” “这等诛九族的恶事,我等圣人后裔怎么会干?” …… 次日清晨。 “你等携带此信去京城,务必面交首辅大人。” “兹事体大,速度是关键。若在7天之内送至,每人赏赐50亩田。5天之内送至,每人赏赐100亩田。” “谢老爷。” 4名心腹家人皆是一人双马,出曲阜直奔京城去了! 孔兴燮人虽然年轻,但在这件事上没有犯糊涂。 速度,就是态度! 在大是大非面前,千万不要耍小聪明。 在此同时。 接到周培公告状的密信后,蒋首辅连半天都没有犹豫,当即点齐2000旗卫军和4000新军迅速杀向曲阜。 没有血流成河,没有尸骸成山,怎么推广原教旨儒教? 392 衍圣公可能是鳌拜的种~ ~ 兖州府。 望着远处腾起的滚滚烟尘,守军迅速点燃三眼铳示警。 “敌袭!” “快,关闭城门,拉起吊桥。” 在沉闷的鼓声中,绿营兵迅速登上城墙,掀开炮衣,装填火药,准备作战。 兖州知府一脑门子汗。 “外头是哪儿的兵?” “不知道啊。” 知府大人站在城墙垛口处,拉开千里镜仔细张望。 突然~ 他的镜头里出现了一面四周绣金线的玄黑赤龙旗,调转镜头,又有一面明黄旗面黑色刺绣的“蒋”旗。 “那是首辅大人。” 周培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兖州知府连滚带爬:“快,所有人放下武器,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准备迎驾。” …… 城外。 骑兵列阵,眺望城墙。 蒋青云摘下蒙面巾,吐了口含尘量颇高的唾沫。 “水来!” 卫队递上葫芦。 漱口,洗脸,一气呵成。 仅仅7天,六千大军就从京城杀到了兖州,这样的行军速度搁衍圣公那可赏50亩地。 城门缓缓打开。 周培公和兖州知府一同出城,一路小跑着前来迎驾。 这一幕看似滑稽,却是官场的常态。 周培公抢先一步,大声奏报。 “启禀首辅,下官奉命进驻曲阜,彻查兄杀弟一案真相。” “在下官抵达曲阜的第二天,行凶人孔庆升突然自缢身亡。当晚,下官的行辕突然失火,好在卫队用命,下官才得以狼狈逃生。下官有罪,下官辜负了朝廷的栽培,请首辅责罚。” 现场气氛瞬间冰冷。 蒋青云也惊呆了,衍圣公阳奉阴违是意料当中,但是敢火烧钦差属实没想到,严重低估了衍圣公家族的武勇啊。 不过,恰好给了自己发飙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首辅大人凝聚一口真气,发出了帝国の最强音。 “曲阜,反了!” “传令三军,目标——曲阜,准备戡乱。” 周培公听得身后扑通一声,扭头一看,兖州知府竟是被当场吓晕了。 …… 50里。 骑兵强行军半天,就赶到了曲阜城外。 十几名佐领齐刷刷跪倒在首辅的战马前。 “旗卫军将士愿为先锋,旗卫军将士愿立军令状,日落之前,血洗曲阜,鸡犬不留。” 见旗卫军杀气腾腾,六亲不认,蒋青云欣慰的举起马鞭。 “旗卫军忠勇可嘉,我心甚慰。传令三军,就地扎营,何时攻城,等待军令。” “遵命。” 曲阜城外,人喊马嘶。 曲阜城内,衍圣公府人仰马翻。 一名家丁飞速跑进府里,顾不得礼仪,大声喊道:“不好了,朝廷的大军来了。” “来了多少人?” “好几万兵。” “坏了,坏了,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何人领兵?” “旗号是蒋。” 首辅亲自来了! 这事没法善终了。 城外鼓声阵阵,衍圣公孔兴燮双股战栗,耳鸣不休。 突然,他大喊一声:“闭嘴,我去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就是赤膊背着一捆荆棘去祈求对方的原谅。 孔兴燮仍旧秉承自己先前的想法。 速度,就是态度! 态度,就是一切! 至于说对错,反而是其次。 …… 城外。 中军大帐还未搭好。 蒋青云巡视军营,当走到一处角落,他突然低声询问:“培公啊,你觉得那场火是纯属意外还是有人蓄谋加害?” 周培公不假思索,扑通跪地。 “请首辅恕罪,其实是罪官放的火。” “你?” “是的,孔府扛着圣人的旗帜,实在难缠,罪官无奈,出此下策,此事无他人知晓。” 蒋青云止步。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请朝廷责罚。” 正说着,突然有护卫来报:“禀首辅,衍圣公负荆请罪。” “带过来。” “是。” 孔兴燮身穿粗布裤子,赤膊背负一捆柴禾,表情惶恐,步履散乱,隔着十几丈就跪着爬了过来。 “我有罪,我对不起首辅,我对不起祖先,我对不起钦差大人。” 蒋青云一声不吭,背着手看戏。 孔兴燮痛哭流涕,指天发誓。 “我对圣人发誓,倘或那场火和我有一丝关联,孔林被天火焚毁,孔氏全族不得好死。还请首辅明鉴。” …… 中军大帐搭建完毕。 “10丈之外,不得有人。” “遵命。” 孔兴燮满脸泪痕,走进大帐,见帐内只有首辅一人,瞬间心里多了几分希望。 “衍圣公,坐。” “罪人不敢。” “火烧钦差,闻所未闻,骇人听闻。此案要彻查,要刨根挖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无论牵扯到什么人,都不可宽宥。” 孔兴燮心中窃喜,刚想说些表忠心的话,就被接下来的一句话吓的浑身冰冷。 “本相带兵来曲阜并非为了纵火案,而是为了另外一件案子,曲阜有人向朝廷告发,你的血脉存疑,或非衍圣公嫡脉。” “污蔑,这是污蔑。” “证据呢?” “啊?” “你怎么证明你是圣人的嫡系血脉,而不是鳌拜的野种。” “鳌拜是谁?” “根据兵部档案,入关那年,鳌拜曾率军路过曲阜并入府和令尊谈话一刻钟。一刻钟,够干很多事了。” 孔兴燮浑身哆嗦。 “首辅明鉴,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我、我比窦娥还冤。” 蒋青云摆摆手。 “我不想听这些,我只看证据。” “首辅需要什么证据?” “你得证明,你爹是爹。” 孔兴燮如遭雷击,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蒋青云起身,缓缓踱步。 “世人皆知,本相尊崇孔圣,本相一直致力于儒教复兴,也就是恢复原教旨儒教思想。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原教旨吗?” 孔兴燮似乎嗅到了一点规律,但很微弱。 他思索片刻,试探性的回答道:“首辅乃是当今大儒,首辅说什么是原教旨,那什么就是原教旨。” 投石问路,效果卓然。 蒋青云欣慰的点点头,目光慈祥,但口气依旧冰冷。 “孔孟之道,我研究了足足27年,得出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 “面目全非,胡说八道。” “首辅的意思是?” “孔子是好的,孟子也是好的,架不住后来一小撮人疯狂篡改孔孟思想,他们胡说八道,他们牵强附会,他们把熠熠生辉的孔孟思想改的面目全非!” 蒋青云死死盯着孔兴燮。 孔兴燮脑海中也冒出了四个字:图穷匕见! 393 一切为了原教旨孔孟 蒋青云背对着孔兴燮。 “2000年来,篡改孔孟思想的败类很多,譬如董仲舒、朱熹、程颐、司马光等等,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顺从帝王的心思将儒教改成了一个四不像。他们打着儒教的旗帜,疯狂篡改儒教的精髓,他们根本不是我儒教弟子,他们是魔教中人。” “首辅说的对!” 孔兴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蒋青云转身,伸出右手,虚空一握。 “我想恢复原教旨孔孟,用最淳朴、最地道、最先进的儒教思想来教化帝国的子民们。” 孔兴燮立马表态:“衍圣公家族以及全天下读书人,全力拥护首辅弘扬原教旨儒教!” …… 蒋青云却摇摇头。 孔兴燮的心再次揪紧。 “问题又来了,你怎么证明前任衍圣公是你爹?” “我娘可以证明。” “你娘说了不算。” “请首辅为我证明!” “无稽之谈,我又不姓孔。” 蒋青云面色愠怒,但心中略感欣慰,孔兴燮这小子听得懂官话。 浙江周树人曾经说过:世上的语言有且仅有三种——官话、人话、简洁命令。 官话。 上面所有的字你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你就是看不懂。真正意思甚至有可能和字面意思完全相反。 官话存在的目的是区分、筛选。 人话。 正常的交流语言,但是很多人还是听不懂,因为他们仅仅拥有人类的长相。 简洁命令。 多为5个字以内的命令短语,譬如,跪下!去吃饭!为了帝国,请你战死吧! 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但周树人是对的。 …… “首辅,请您想个法子帮我证明我是我爹的儿子。” “这事真挺难办的。” “还请首辅明示。” “咳咳,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是否继承圣人的血脉其实不是关键,关键是是否继承了圣人的思想。你说,孔孟思想的精髓是什么?” “是仁义。” “还有吗?” 孔兴燮很认真的思索了半刻钟。 “中庸!” “你说的没错,仁义和中庸才是孔孟思想的精髓。可是你看看如今,仁义呢?中庸呢?精髓被丢的一干二净,精髓被改的面目全非,这帮该死的虫豸。” “首辅,杀了这些虫豸!” “不急。你先说说,眼下就有哪些既不仁义也不中庸的例子?” …… 孔兴燮正襟危坐。 他知道,如果应对不好,自己就要成为巴图鲁的儿子了。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王侯脑满肠肥,庶民卖儿鬻女。” “饷银赈灾无着,文官上下其手。” “公门断案不问对错,只看银钱。” “贫者徭役沉重,士绅一分不担。” 蒋青云点点头。 “请你以最熟悉的曲阜为例,深入分析。” 孔兴燮瞬间毛骨悚然,有种被请君入瓮的感觉。 “首辅?” “说呀。” 孔兴燮汗如雨下,所有人都知道,山东最大的地主是孔家,遥遥领先,没有之一。 “你衍圣公家族有多少田产?” “150万亩。” “普通小门小户,家中有多少田?” “若有十几亩,已算中等户。” “悬殊如此之大,你说,符合孔孟思想吗?” 孔兴燮沉默。 蒋青云不再言语,低头擦拭佩剑。 留出些时间让这小子自己回回味,如果这小子不知死活的话。明儿阳光灿烂,自己一声令下,麾下6000大军血祭孔孟。 “逆天而行”这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含血量超高的。 …… 半刻钟后~ “首辅,30万亩~” 蒋青云不言,只是低头擦剑。 “首辅,50万亩~” 蒋青云不言,拔下一根头发丝试了试剑锋。 “首辅,100万亩~” 蒋青云起身,耍了个剑花。 “汝观吾剑利乎?” 孔兴燮咬碎后槽牙,硬生生挤出一句:“130万亩。” 帐内安静了很久。 蒋青云收剑回鞘,快步走下台阶。 “衍圣公,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二更时分~ 孔兴燮独自回城。 …… 衍圣公府。 张氏快步迎上。 “我儿,你终于回来了,城外什么情况?” “娘,里面说话。” 母子俩屏退下人,密室谈话。 “什么?把衍圣公家族的130万亩良田统统分给穷鬼?” “是。” 张氏出身于前明官宦世家,祖父曾任山西巡抚,父亲曾是江西布政使,从小耳濡目染,对官场并不陌生。 “娘,你怎么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答应他是对的。火烧钦差这件事不上秤重百斤,上了秤一万斤都打不住。如果再加上一个血脉存疑,衍圣公家族就完了。” “娘,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疯了,他是想学王莽。分!把家族的田全部分了!先落个好名声,有了这个名声可以保你终生安全。” “娘,那可是130万亩良田啊。” “没事的,只要人还在,以后都能再拿回来。田产不比金银,让他们先耕着,等刘秀上了台,咱们一句话,全山东的穷鬼们就得老老实实地奉还咱家的田产。” 张氏雍容华贵,说话轻声细语。 若有第三人在场,必然不寒而栗。 因为张氏说的完全没错,如果蒋首辅垮台,下一任皇帝只需一句话,130万亩良田原数奉还。 外面响起了很刻意的脚步声。 二人立即噤声,知是府里的管家来了。 隔着门~ “老爷,族老们在外面求见。” “不见,就说我今儿病了,不宜见客。告诉他们,回去好好做准备,欢迎首辅入城。” “是。” “你准备对这帮老头子下手?” “是,借首辅的快刀。” “也好,族老们很难缠。” …… 衍圣公单枪匹马地出城觐见,回城后却不见众人。 这里面分明有事! 身为资格最老的族老,按辈分是孔兴燮三爷爷的老头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他吃了闭门羹,回到自宅后。 他换上前明服饰,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跪礼。 “老朽拜见英明神武的陛下~” 似乎太僭越了。 “老臣拜见首辅大人~” 似乎又不够忠诚。 “拙劣的晚辈,拜见尊敬滴大宗师~” 感觉很有文气。 老头子对着镜子反复揣摩,确保笑容、言语、动作都恰到好处,然后反复练习直至形成肌肉记忆。 迎驾是大事! 在迎驾这件事上,孔府超专业。 …… 漆黑的曲阜城内突然出现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区域,那就是著名的衍圣公府。 5000根手腕粗的蜡烛照亮了阖府。 一支重金豢养了上千年的礼宾团队恭敬的跪在衍圣公孔兴燮面前。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为了曲阜,为了孔府,为了圣人,此次接待务必使出你们十二份的本事。诸位,准备接驾吧!” 394 这符合周礼吗? 衍圣公府沸腾了。 存在了上千年的礼宾主事们尤其兴奋,因为他们的这一生只为一件事而准备着——接驾! 3~8岁学经史子集。 9~12岁学君子六艺。 13~18岁开始分科。 从此各自钻研一至三个小领域,譬如礼乐,譬如高雅庖厨,譬如仪仗布置,譬如周礼规矩,譬如宴席座次,譬如服饰装饰,譬如助兴敦伦。 既学理论,也学实践。 豢养这么一支团队并维持上千年,靡费金钱不计其数。 但历任衍圣公从不皱眉。 只因这是一项神圣的政治任务!能让孔府拿出十二分热情接待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皇帝。 皇帝都很忙,日理万机,身子骨又不好,加之诸多因素束缚,能够以肉身莅临孔府的没几位。 所以~ 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叶公好龙。 真龙何其罕见~ …… 礼宾总主事是一位50多岁的老头子,此刻,他的脸上泛起了异样的光泽,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华。 他佝偻的腰杆子神奇的挺直了。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诸位同仁,请拿出你们的毕生所学,操办一次举世瞩目、惊艳绝伦、青史留名的接驾盛事。” “是。” 话音未落~ 管家一路小跑着来了。 “衍圣公有指示,此次盛事,银钱上不封顶,人力上不封顶,决心上不封顶。” “请衍圣公放心!” 礼宾团队迅速散开,各司其职,不慌不忙。 孔府伙房! 年仅20岁的庖厨主事情绪激动,微微发抖,爷爷和父亲两代人都没遇上真龙,他没想到自己刚出道就遇上了如此盛事。 目视所及~ 上百名厨子和杂役正在紧张的打扫中,从屋顶到锅灶到地面确保纤尘不染,就连每一件黄铜厨具都必须锃亮照人。 半个时辰后~ 伙房打扫完毕。 第二个环节。 “剃发、沐浴,净身。” 厨子和杂役集体剃成光头,集体沐浴,之后集体换上崭新的衣裳。 在这个过程中,部分疑似有病之人被剔除。 第三个环节。 厨子和杂役们跟着庖厨主事,遥拜孔子画像,并大声朗诵。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洁,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恶臭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出自《论语.乡党第十》。 孔府门槛颇高,哪怕是普通厨子也熟悉圣人教诲。 一旁负责监督的副手盯着众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突然,他发现了一个滥竽充数的点心厨子,迅速上前将其揪出。 “开除!” 不能背诵的厨子面如死灰。 被孔府开除的厨子,全山东都没人敢雇佣,只能去河南混口饭吃。 “礼毕。” “孔府宴,开始!” 当庖厨主事喊出“开始”之后,热泪滚滚,激动难以形容。 …… 孔府的庖厨机器隆隆开动。 数不清的珍贵食材宛如流水一般搬上长案,每一样都是寻常百姓没吃过、没见过、甚至没听过的。 光是切墩就有足足18人。 十八把菜刀和切板接触的动静充满节奏感,令人充满食欲,令人胃口大开,宛如交响乐。 衍圣公府谈接驾,听取刀声一片。 众人切墩手不时挑出几件昂贵食材丢进一旁的泔水桶。 圣人曰:割不正不食。 意思就是外观不周正的食物,我孔子不吃! 一会功夫~ 泔水桶里就飘满了模样不周正的食材,譬如缺了脚的螃蟹,不大精神的海参,不大鲜亮的鲍鱼,外形歪斜的瑶柱,太短的蹄筋。 孔子不吃,厨子吃! 我们已经无法推断孔子当时说出“割不正不食”的真实目的,未必是孔子矫情,或许是为了从贵族们的嘴里抢下些食物。 在那个食物珍贵的时代,或许有很多奴仆因为吃模样不周正的食物而活了下去。 圣人又曰:君子远庖厨。 表面意思就不提了。 背后意思是否有阻止贵族们踏入厨房,让厨子杂役们放心大胆的吃,放心大胆的拿。连偷带拿,养活一个家。 圣人无愧于圣人的称号。 孔子他宁愿自己给自己身上泼脏水,也要给老百姓争取一口吃的,这大概就是圣人的思想历经千年而不褪色的缘故吧。 当人生阅历渐深,我们会发现,我们可能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圣人。 以上案例收录于:《原教旨孔孟思想考据》,作者——笑笑生。 …… 孔府的礼乐,是雅乐。 库房内~ 各类乐器堆积如山。 礼乐主事从几十个相同乐器中挑选出状态最好的一件,确保迎驾时发出的音质浑厚优雅,绝对符合周礼。 乐器就位后,他还逐个乐师的脸色和手指,确保这些人身体健康且精神饱满。 最后,是合奏环节。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技艺不精的乐师被逐出。 被孔府开除的乐师在整个山东省都没人敢雇佣,这帮人只能去隔壁河南混口吃的。 礼崩乐坏——是孔子深恶痛绝的事情,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一切,都必须完美。 礼乐主事压力山大,只为了排练最符合周礼的八佾舞! 八佾舞! 是整个古代封建王朝规格最高的祭祀舞蹈,起源于周代,由八八六十四名舞者组成,专属于周天子使用。 首辅,可享受周天子的待遇。 …… 36主事当中,唯一的女子是敦伦主事。 此时! 她匆匆找上了总主事。 “主事,请教首辅大人贵庚?” “二十有七。” “请教首辅大人身高、模样?” “身高七尺,魁梧伟岸,擅长六艺,崇尚周礼,颇有古君子之风。” “是。” 敦伦主事听懂了。 官话:年轻、强壮、周礼、君子。 人话:寡人有疾。 初生话:好色。 浙江周树人曾经说过——语言是一门艺术,是一门被忽视了的艺术。年轻人若是掌握了语言的艺术,将受益终身。 …… 孔府最为神秘的组织出场了。 敦伦主事带领着在场的少女们高声朗诵:“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以上出自,《孟子·告子章句上·第四节》。 主事再次强调: “敦伦,乃是人伦之大。周礼,乃是最高之礼。” “是。” 众女齐声应和。 395 天不生蒋子,万古如黑夜! 挑选合格之舞姬婢女本不上台面,但敦伦主事表情肃穆,仿佛在进行一项事关国体的大事, 第一个。 “奴婢12岁半,身高四尺。” “与周礼不符,撤。” “是。” 下一个。 “奴婢15岁,身高五尺。” “卸甲。” “是。” 主事拿出祖传的一套木尺认真测量了7项关键数据,确保严丝合缝。 “与周礼相符,留。” 婢女喜上眉梢。 下一个。 “奴婢22,身~” “与周礼不符,撤。” 主事严格按照周礼行事,严格筛选之后,发现孔府豢养的50名舞姬里头仅有4人符合周礼,不禁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一代不如一代。” “必须扩大范围,曲阜宅门宽8尺以上之家,若有未嫁之女皆可前来。” “是。” …… 礼宾主事坐镇前院,排兵布阵。 不断有人前来请示,皆对答如流,俨然总统。 下人们忙碌。 主子们也很忙碌。 女眷们对镜贴花黄,男宾们反复练习陛见时的个人礼节以及祝词。 不知不觉。 鸡叫了,太阳出来了! 孔府的接驾战争进入了最紧张的阶段,就连最沉稳的礼宾总主事也招架不住了。 “报~庖厨主事请求增援鲁菜厨子2人,淮扬厨子3人,切墩厨子5人,端菜丫鬟22人。” “报~礼仪主事请求增援红缎350丈,力士11人。” “报~敦伦主事请求增援水粉4柜,首饰2箱,衣裳10箱。” “报~祭祀主事请求增援画师4人。” “报~” 人力告急!孔府告急! …… 礼宾总主事一咬牙,一跺脚,亲自找上了衍圣公。 衍圣公通情达理,阖府上下除正经主子之外,所有人全部归主事调遣,不从者可逐出家门。 决战曲阜! 从孔府开始。 总主事的额头冒着袅袅白烟,他手捧一本《历代衍圣公接驾录》,不断发号施令,确保每一个人都在高效运转。 曲阜。 骑马家丁全城鸣锣。 “首辅大人莅临,所有人不分贵贱不分老幼统统出门,街道要一尘不染,门口要干干净净。” “圣人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快、快、快。” 全城的人都紧张的投入了打扫。 曲阜府天姓孔,衍圣公的话就是所有人的圣旨。 …… 城外。 蒋青云走出大帐,望着烟尘滚滚的曲阜大为不解。 “曲阜人在闹啥?” “卑职们刚派人进城看过了,他们在打扫卫生。” “是吗?” “是的。” “咄咄怪事。” 很快~ 城内又来人了。 “衍圣公请首辅再宽限一天。” “他要做甚?” “衍圣公说,他想以最完美的周礼迎接首辅,从而打响弘扬原教旨孔孟的第一枪。” “行吧。” 蒋青云也没多想,一路急行军,麾下将士人困马乏,正好再休整一日。 …… 一天是很短暂的。 对于孔府的36人礼宾团队来说,这一天格外短暂,他们没有休息没有睡眠,像拉磨的驴那样疯转。 一天两夜,完成接驾的准备工作。 靠的是人力! 拼的是忠诚! 玩的是底蕴! 除了孔府和内务府,世上没有第二个机构能完成如此繁琐的工作量。 全靠人参撑着。 肉眼可见,总主事瘦了一圈。 孔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可是曲阜的情况还是不理想。 地面坑洼没法解决。 总主事一咬牙,决定以红毯铺地,从城门口一直铺到孔府,又铺往孔庙,确保首辅入城,靴不染灰。 “欢迎的人群呢?” “在这呢。” 总主事望着一群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的百姓瞬间就怒了。 “你这是在给衍圣公脸上抹黑!” “小人惶恐,请总主事示下?” “去找些年轻的,不行就抹水粉、抹猪油。我告诉你,一个时辰之内,如果你还办不好的话,我就定你一个逆练孔孟的罪!” 总主事其实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罪,总之听衍圣公在两天之内连续说了三次,这罪肯定很大。 半个时辰后~ 气急败坏的家丁对着一众百姓怒吼。 “你们这些穷鬼家里就没有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吗?” 众百姓齐刷刷跪下,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虽然脸上涂了水粉,嘴上抹了猪油,但是衣服上的补丁盖不住啊。 没辙! 为了不让首辅因为看到穷人而伤心,孔府紧急拨来了一批新衣裳。 …… 1659年. 五月初四。 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孔府终于基本完成了接驾准备,万事俱备。 衍圣公府。 一名下人匆匆步入院子。 “总主事,孔庙那边请示画像挂哪儿?” “总主事?” 没有任何回应,瘦的脱相的总主事安静地倒在了椅子上,嘴角还带着笑容,手里还攥着毛笔。 闻讯赶来的张氏只瞅了一眼,随即大声宣布。 “主事睡着了。” “你,将你爹扶回去休息。待接驾之后,你接任你爹的位置,论功行赏,你爹首位。” “谢老夫人,爹,咱们回去睡觉吧。” 儿子连忙架起已经仙逝的爹,迅速离开众人视线。 小小插曲,不影响大局。 首辅入城在即,如此喜庆的时刻,即使是死亡也不被允许。 …… 城门口。 红毯铺出城外半里。 金盔金甲的蒋青云率领麾下虎狼之师开进了曲阜小城,亦或者说是,首辅大人莅临了他忠诚的曲阜。 街道上站满了欢迎人群,他们高喊着有朋之远方来,不亦乐乎。 蒋青云微微颔首。 一路所见,干净整洁有序。 街边贴满了圣人名言,都是些朗朗上口的句子。 “衍圣公。” “臣在。” “我看曲阜搞的不错,城池干净,百姓富裕,文化到位。” “首辅谬赞,这正是首辅提倡新生活运动的体现啊。” “嗯?” “新生活运动,一切都要新,但思想要旧,将孔孟思想倒退2000年,复兴传统儒学。都是臣的妄自揣测,还请首辅指正。” “过些日子,你去和黄尚书谈谈理论。” “还请首辅明示。”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去祭孔。” …… 到曲阜岂能不拜孔庙? 巍峨壮观的孔庙。 蒋青云左脚刚踏入大门,就被震撼的走不动路了。 正前方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赫然刻着10个鲜红的大字——天不生蒋子,万古如黑夜! 396 当首辅遇见孔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仿佛停滞,衍圣公孔兴燮偷眼观察,只见首辅大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块碑。 眼神明显贪婪。 嘴角明显上扬。 上身微微前倾。 是啊~ 试问上下五千年,有哪个皇帝能经得起如此高规格的马屁呢? 天不生蒋子,万古如黑夜! 这句话的 林副将想要劝说,可看到这些人都不当回事,到嘴边的话也全都咽了回去。 床与窗的距离,形成了无形的屏障。除了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拥有他,她在这里依然可以继续爱他,疼他,甚至加倍地想念他,可这更像是一种煎熬。聂婉箩慌乱起身,她需要甩开这种纷扰。 靠!一下子连续出现了两帮派,青龙城和玄武城的第一个帮会出现了,看来个个家族的老大也憋住了气,开始四处刷灵级BOSS,没想到爆率不高的建帮令都爆的出来,不知道他们刷了多少的灵级BOSS。 言罢,便纵马出府,又一路往东跑了许久,此时城门已经关上。吕布到达门口,将董卓令牌高举,士兵虽有疑虑,但还是把门给开了,他便和貂蝉逃出了长安城。 林向南看着娟秀的字体下那俏皮中透着一丝欠揍的话,嘴角不受控的咧了下。 \t“你们是什么人?闯到我们公司干什么。”一个穿着深色西装,打着花色领带的年轻人手指着秦风和霍天启喝道。 看来她的目的是达到了,不是心里有多么想嫁给胡竞垒,而是她报仇的第一步达到了,她是终于可以成功的将胡竞垒抢过来,让龙雪瑶也尝试失去爱的痛苦了。 “秦叔叔……”聂婉箩尴尬又失落,让人感觉亲切的长辈,在确定了这层关系之后还会心无芥蒂地对她吗? 半个时辰后,一千暗卫光明正大地集结在了云府后门。这一次,出岫将玥菀留在府中,也没让竹扬跟着。即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不敢让竹影两夫妻都跟在自己身边,若是有个万一,至少夫妻两人还能活一个照顾孩子。 “呃,长乐仙是被扔下了什么河,古月仙……”宫千竹垂下脑袋,十分自觉地捏住耳朵,一副诚心悔过的模样。 “醒啦?今天就别去上班了,好好在家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唐雅点点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她也没能有个机会好好休息,今天就当做是放假了。 入眼所见尽是一片通白与圣洁,整个世界都像是被圣光所笼罩一般,无边无尽的光辉从天穹之上洒落而下,如同温润的雨点一般洋溢在所有地方。 马特对这两个仿佛追星族一样的迷弟迷妹倒也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疯子,我才不陪你疯。”看着周围那些停下来像看傻瓜一样的人,林枫感觉实在是太丢人了,转身准备离开。 吴晓梦本来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这么一笑,顿时让鲜花都羞愧了。本来就有很多人偷偷摸摸看吴晓梦,这么一来,很多人顿时都看呆了,车子上骤然安静了许多。 “红生,白生,怎么样了?”只见玄灵子阴沉着脸,突然严肃地开口问道。 唐雅和夏冬梅告辞后,就匆匆上楼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昏天地暗,等醒来的时候竟然到了第二天。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我急急地打断,不想听他接下去的理由,那都是借口与托词,事实就是如此,不需要辩解。 “你别发火!以后我不问就是了!”我生怕他又闹脾气,连忙喊道。 这一回,姚婧没有挣脱,只是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方世凯的大脑神魂深处,一个调皮而又空灵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回荡着。这是他的伴生兽在呼叫他,听声音好似是一只体型不大的妖兽声音。 神道院二十五年,白夜也突破了,她进阶到了五品至尊境,两次听课顿悟,两次突破境。 第一天本就不会分出什么胜负,所以沒有人太多的在意最后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不到第三日,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侯易和琼莲相视一笑,风从生就这脾气,嘴硬,两人也不揭穿他了。 “那你跟我们走吧!到时候保证你能为你爸爸报仇!”托尼叹了口气说道。 这个问题问的比较突然,比较跳跃,个子稍矮的少年只觉得精神上的压力陡然一松,下意识便回答到:“十三岁。”他刚说完却又意识到什么,怯怯的看了一眼高个子少年,心虚的低下头。 “你们想要它?”斜瞥了一眼左肩上的木乃伊,风从生冷冷的问道,对于有敌意的家伙,他从来都不愿意多费唇舌。 “能发生什么事。”她淡淡的回了司徒空一句,对于与容司睿在路上发生的事情,半句也不想提起,因为她觉得很恶心。 “走啦!某人妒火中烧,你想谈,等明天再来吧!”程仁不由分说地拉起人就走。 看他那熟悉的程度,估计这个地下室的所有机器操作,以及一些研究都和他有关系,或者说就是他在操作,毕竟有些东西需要一些专门的知识。 “刘磐要讨回公道。只是实力不济,还要李太守配合一下,除了陈到这厮,斩了刘备一条臂膀,以解我心头之恨。”刘磐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而那些投设计图给张亚明的建筑公司,终于有两张让张亚明感觉到很满意,一个公司曾经在迪拜建设过级豪华的酒店,在澳大利亚也是很出名的,他们的设计走的是奢华无比的路线。 从这个世界上已经重生了半个月了重生的自己这个身体不过是十四岁左右而在周围却是一个简单的房间房间不大就几张桌椅。 毕竟若是天狼国有神狼宫保着,一个突然崛起的国家,想要击败天狼国、杀掉对方国主,那也是很吃力的,自己这么做,也算是为日后的白雨欣给帮一点忙了。 而莫云和齐瀚也是没有被众人拉下,都是不断敬酒,看去热情的很,不过莫云却是能够看得出来,这些纨绔子弟,对于他还有齐瀚的态度却是和白岩他们不一样,只是将他当成了抱住白岩大腿的跟班罢了。 397 衍圣公惹祸上身 当战鼓擂响三通时,蒋青云踩着阶梯,缓缓走上提前搭建的高台,深吸一口气,开始演讲。 “孔子是对的,孟子也是对的,他们都是伟大的。” 圣音放送仅限于最前面的官绅们能听到,再远了就无法传播。 说完,停顿! 高台竖起一面旗帜~ 规律分布于人群中的骑兵们纷纷照着手里的稿子,一字不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这一百万的事情,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特殊地域的最佳传信方式﹐四大洞府都是通过这种方式与天庭联系。 她根本就没见过那个手机,更不知道那手机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包包里。 “少主,二公子。”岳桐梓笑着喊道,那一身白衣的岳桐梓,气质儒雅,风华绝代。 盛清栩见他没有任何退避的意思。也不便勉强。只是盼着进去之后不要生事。 我拍着胸脯,缓了口气,又探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家伙除了一张脸露在外面以外,整个身子都淹没在陶罐里,黑漆漆的一层浆子下面。 但是由杨炎提出来,则就大不相同了。大宋复国之后,杨炎虽然转了一镇节度使,而且得到了一个检由少保的虚衔和武昌县开国公的爵位,但是一直在建康府中闲居。甚至有不少人都认为,皇帝这是在有意疏远杨炎。 这一回,冷墨渊没有阻止。蓝焰落在白依依身上,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将她烧的灰飞烟灭。 啧啧,这其的差距也太大了吧,如果21oo万的价钱我还可以理解。 只听楚留香的呼吸声有时微弱,有时沉重,微弱时如游丝将断,沉重时却又有如牛喘。 重新出发!面子是自己挣得,不是别人给的,过得开心才是自己需要的。 自从上次要去法国的时候,于建国就把A市的房子给卖出去了,以前的时候,就算她家里不能住的时候,她还可以去江之星家。 “我需要他们的香蕉和手工品呀,我有个想法,把这些香蕉带回去一些,进行试验,看能不能做出香蕉产品来。”菠萝哥说。 妈,我现在觉得有莫轩陪着我,我很幸福,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 杨鉴突然出现,倒是打破了李无解与杨玉环方才尴尬。只是,待送走了杨鉴,面对杨玉环提出的问题一个问题,李无解不由得又无奈起来。 “只要你敢喝下去这杯酒,我就放过你的家人。”安沐宸看着那杯毒酒说道。 美国在线完善本土基础设施网络的同时,已经开始铺设公司自身私有的跨大西洋海底光缆,接下来还会启动规模和投入都更加庞大的跨太平洋海底光缆计划。 傻一说道,鸡蛋炒西红柿,再来一凉拌黄瓜,加上大米饭,挺不错了。 正在相互厮杀到一起的众人中,蔡希德所带来的人马陡然被这巨大的响声影响了心神,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甚至有一些人直接忘记了手中的动作,就那么举着刀傻傻地站立着。 第一,这种取如此多现金的情况,在如今的银行软件时代,基本上不会发生了,直接就是网络转账即可,取现金干什么? 再次重新开拍,众人就看到姜娆的手都还没有挨着叶芊芊的脸,她就惨叫一声。 古箫玉摇头,这什么修炼,对于她来说不仅是陌生,那可是非常陌生好吧。 398 秋后算账 衍圣公府,如今是首辅的临时行宫。 岗哨森严。 “请禀告首辅,孔兴燮求见。” “等着。” 一名新军接过孔兴燮的腰牌,步入府内。 孔兴燮眼巴巴的等着,心酸,明明是自己家,却要得到别人允许才能进来。 他打量着周围站岗的士兵,年轻、沉默、狂热,且精锐。 突然想起了一 应氏看着她如此,也只是无奈地叹气,而后便将东西都交给她了。 “师母!她……”钱鸿信没想到师母竟然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还要在说什么,苏云心一个眼神瞪过去,还想要再说什么的钱鸿信怔了一下,闭了嘴,也知道了师母心里现在肯定是已经怀疑上他了,心乱如麻。 看向秦蓁面容憔悴,不过那双眸子依旧明亮,不过那漆黑的双眸内隐藏着的是什么,他却有些恍惚。 祁皓因为要符箓的事情,对陆成甫的话有些心不在焉,不过等听到他说‘出事’,祁皓脸色一变。 “许是我多想了。”秦阾摇头,转念想起了秦蓁来,如今还不确定,索性不必开口了。 陛下说今夜还让她相陪,但月月那里……虽然没传出什么,她也能感觉到月月似乎有点奇怪,可不想因此姐妹关系疏远。 得,还成她的福气了!葛青芸算是看明白,老太太被陆娇依收服了。 这消息听起来不止震惊简直可怕,可想而知这灵米对身体的好处。 迟殊颜听出对方男人误会她的意思,心里有些无奈,这男人怎么就这么能脑补? 刚刚经郁叔平那么一提醒,她再仔细回想,夏露确实从未和她提起过郁安夏,可两人聊天时夏露总会不经意把话题往她家里人身上绕。 童超一愣,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张彪又招惹李金凤来,不然宫勋也不会发这么大的彪,更不可能将张彪从楼上扔下去,这次算是玩大了。教室的高度可不是餐厅能够媲美的,下面还有一层地下室,还有过道,很深。 那名大将军空有婴变期修为,却在这种情况之下无力还手,硬生生被徐缺的降龙十八掌轰倒在地上,口中咳出一缕鲜血,满脸的憋屈。 几名同伴顿时一愣,就连被困在中间的唐雪茹等人也呆了一下,不明白青衫少年这是怎么了。 上次于晓杰在院门口大方神威,一些人也是在暗地里看着,全部是为他那狠戾的手段给吓住了,便也没敢再来找麻烦。 “如果是域南国知道他不是宗殿的弟子呢?”郝水月微微偏着脑袋,看着眉头紧皱的父亲,轻声说着。 甚至在医界,德比艺更重要,一个手艺不好的大夫最多就是看不了太多的病症,可是一个德行不好的医生,可做的的事情就多了,那样的人还不如什么都不懂,至少不将学到手的技艺当做屠夫的刀子。 “呵呵,还跟九妹过呢?”谭晶晶笑着一问,准备接下来的话题,可她发现,这个问题过后,猪王的脸色就黑了,彻底黑了。 他知道老人的意思,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兵器了。 “啧啧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你把仙元凝聚在眼睛上,可透过那些云雾,看清楚周围环境,别被吓到了哟。”沙哑声音笑吟吟道。 一开年,所有工程开工,需要钱的地方就很多,宏泰的生意就很好,并且利息整体往上调了两份,即便这样,账号里一千多万的资金,不到一个月,就剩下不多。 399 提高科举录取率 曲阜,是东方的梵蒂冈。 素来开风气之先河。 曲阜城东12里,一处分田现场,喜气洋洋。 分田流程极其高效。 由户部、新军、孔府、新科进士各出一人,组成了若干个四人小组赶赴各县负责清分田产。 都察院负责事后抽查。 现场分田,现场打下木桩,现场制作田契。 凡参与之 “我只是说了些实话,江雪确实因为她儿子的死拿到了遗嘱,黎熙之前也确实说过,想要那孩子回去,做不到视如己出,会好好对他。 白狐冷冷开口,山海世界被诡异天象侵袭,青丘一脉培养的年轻一代纯血种越来越少。 “你怎么没有说过。我还以为你有情人节礼物要送我呢,原来没有,幸亏没来。”聂婉箩故做轻松地走开,拉开厚重的窗帘,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如丝细雨笼罩下的S市从里到外透着清冷。 可以说,楚江手上沾染的人命太多了,随着时间推移,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杀气蕴含身心的感觉,每时每刻都是一副杀气凛然,我不好惹的模样。 有时想起來,曾国藩甚觉心灰意冷。但他又深知道,如果任由洪天王胡闹下去,就算把满人逼出关外,天下改成洪姓,这个泱泱大国会更加糟糕。百姓将只有神日,暗无天日,国将不国。 随着朱江南的话音落下,孟扶歌的双眸缓缓地瞪大,眼里写满了极度的不可置信和惊恐之色。 他们只是想过来看看这里是否有宝贝,谁知道居然会牵扯到魔人身上呢? 是日傍晚,郭嵩焘会同夏廷樾、朱孙诒,以及新宁勇残部,赶到南昌,在距太平军五里处扎下大营。 比不过呀,这大洋马有人种优势,亚洲人跟白人比身高确实有些逊色。 他体内经脉尽断,更是有不少骨头被碾碎,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是李氏在来的路上和儿子他们一起商量出来的说辞,为的是让此次的“突然造访”变得没那么突然。 我觉得我要不是心理强大一些,我早被吓出一身冷汗,顺便感冒发烧都能彻底好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点菜的时候,萧炎还是蛮绅士风度的,他先是把菜单给了我,我说我不懂什么好吃,他很耐心地问了我有没有需要忌口或者不吃的东西,问完了他才把菜给点上了。 电梯门一开,接到李权电话的姜慕恒知道坏事了,得知江锦言已带着楚韵下楼,他匆忙进了专用电梯,先他们一步等在这里。 “现在知道那藏宝图下落的人不多,所以我们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不然惊动了其他人,可能会引来他们前来抢夺。”曲晚晴将母亲告诉过她的话又说了一遍给他听。 皙白为自己化了一个精致姣好的妆容,选了件黑款长裙,在镜前观察了一会儿,没问题了才打了个的士直奔魅色。 而只要她能够有机会混入皇宫,便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到时候等她摸清楚了皇宫里的地形与情况以后,洪门兄弟们便可以与她里应外合,杀了满洲的鞑子皇帝。到时候,何愁大事不成? 虽然萧燕一直觉得这个规矩十分坑爹,但此时如果能用这个规矩让高芳冷静下来,不再一心寻死,也是一件好事。 就连太后娘娘又一次夸赞乾隆手中的这个香色瓷瓶精巧别致,想要拿在手中看一看,都被乾隆严词拒绝了。太后娘娘虽然心中恼怒,却碍于乾隆那阴沉可怕的脸色不敢再多言半句。 “奇怪了,都这个时辰了,盈盈怎么还没来?”孟芷柔从下午三四点一直等到晚膳也结束了,但仍然等不到同父异母的妹妹孟盈盈的身影。 不过战士的骨子都是硬的,就算是输了,也不会觉得丢脸,只会觉得是自己学艺不精。 这粗略一看,怎么也得二十几万罢。这些钱,都是楚阳住院的几天里,那些老板们孝敬他的。 宛若瀚海降临,万道龙光夹杂着剑芒劈落,雷光冲云霄夹杂着紫色的似火焰般的龙芒,数十上百万的诡异怪兽咆哮,紧接着几乎所有诡异怪兽全都嘶吼了起来,化成一片片灰烬。 须知,这一族十几年前他就曾杀了不少,想不到他姐姐-秦沄儿也与其结怨,而且还引来了杀身之祸。 孙世宁躺着将昨晚沈念一与她的分析重新想一次,确定了件重要的事情,那个给她送来水囊和食物的人,认识她,非但认识她,还生怕被她认出来,这样想来,她嘴角轻轻一挑,真是有些意思。 太仓君只觉脑瓜子微微一凉,一瞬间所有的气力全都消失了,连灵魂都飘了起来,呆滞的楞在了当场。 青穹四皇子的话他怎会不明白,话说有绝佳的天资,却也需要一些奇珍、异宝、药液、护体宝物等等才能崛起,一飞冲天,成一代强者。 她的腿伤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好起来,可是如果不上班,这是要扣工资的呀,这个月的生活费,总不能再和家里要了吧? 400 我有一个梦想~ 1661年春。 一艘伤痕累累的商船抵达了大沽口港。 “上帝啊,我们终于到了!” 拥挤在甲板上的年轻神父们热泪盈眶,纷纷亲吻挂在脖间的十字架以表达心中的激动。 两艘出发。 一艘倾覆,一艘抵达。 诡谲的海洋并不会因为他们是虔诚的羔羊而略加怜悯,在海神波塞冬眼里,高贵的 这也是在行动之前,就做好的事情,将所有能联系到的家庭统统地联系了。 紫金神眼闭合,长时间维持紫金神眼,秦川都有些吃不消,消耗太大,如今他身中邪术,又有未知的强敌在侧,不能这样平白消耗。 然而就在众人围观颜儒誉和李易凡二人的交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抹黑气已经爬到了那枚被高高供起来的仙丹之上。 周安迅速熟悉了这身法的运用,在两体状态下,他的剑越来越有力。 一时间,九天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也只能等等看,他现在经营的不是普通的店铺,急不来,需要口碑的发酵,让客人主动上门求助委托。 武媚儿对于玉风的理解倒是很满意,她暗自点头,看来以后可以和这个叫玉风的家伙好好喝两杯了。 李青走了,武刚则开始考虑万一事情败露之后,他该怎么跟那两姐妹解释,他在想如果告诉那两姐妹自己对她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复国那样的事,那两人会不会理解自己,会不会生气。 却没想到,就在他即将得逞的时候,插着锁的门被听到动静的吴凡一干人等给踢了开来。 不过笑归笑,明砚的电话还是没有打来,时间已经过了四分钟,李知恩不知道为什么也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在其身侧有银白与漆黑两色蔓延,化成一道又一道的神祇与魔神,演化神魔领域,抵住五圣兽的威能。 白黎有意识的醒来,入眼所见尽是暗色,耳边鸟鸣不绝,她欣喜终于愿望成真,重生成乌云。 这一次更加密集的攻击,如狂风暴雨一般密集,这急骤的攻击让我几乎支离破碎,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雪白的肩膀暴露在柯少宸的面前,他看着躺在怀里的顾欣然仍然咬着自己的手,报复心驱使,他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上。 离开后厨,付梓追问黑恕:“是否白黎让你来的!”付梓挺意外黑恕的到来,然能请动他的只有白黎。 “鼎鼎大名的安总裁开的酒吧,居然连杯茶都没有。”柯少宸想着先损他两句,谁让他一进门看见柯少宸落寞的样子,又是兴奋又是八卦。 李翩儿伸手压了压面前遮挡了视线地枝叶,饶有兴致地观摩着细钗与两个看门大汉交谈的画面,直到那两人真的在门口消失,她才潇洒从隐秘间走出,在细钗的搀扶中大摇大摆地逃出了这座华丽的牢笼。 朱总果露的躯体,显现着血红色,像是皮肤都抱不住里面庞大的肌肉一般。 听到雅秀的话,姜凡一时间有些语塞,倒不是他瞧不起这个变性人不愿意告诉自己的真实姓名,关键他此来是要对付一个泰国大势力的,还是低调点好。 雷诺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看出来了?岔路魔不是保证过没人能发现吗,魔鬼骗了我? 沈倾心的爷爷可是炎黄部的创始人之一,虽说如今早已退休,但唐家在燕北市军、政两界的能量依旧不是叶伤寒可以想象的。 401 黄河潜泳比赛 黄宗羲气呼呼的找上了门。 “首辅,您为什么要优待这些洋和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您这样做,数百年后也许会成为罪人。” “坐。” 蒋青云不急不躁,云淡风轻。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奋斗,最终是为了实现什么?” 黄宗羲愣住了,许多的词汇在脑海里碰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排序。 这两个字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刑天耀如同刀子一样的视线盯在他的身上,让他浑身的不自在,只好尴尬的笑了两声转身跑了出去。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几个审讯员便迅速的凑了上去,而后拼命的想要让彪哥闭嘴不说话。 丁兮辰在这边也刚同深受的眼眶空空,只有捏紧的拳头在告诉所有人他在极力的忍耐这哭泣,作为一个男子汉,他不能哭,不能在姐姐的面前哭。 但是丁九溪似乎没有想起来人明明就是她自己去找的,交代说易容的时候跟他说具体的也是她说的,这个时候她也是傻傻的看着玄澈,玄澈也看着她。 “是我,别怕,别乱叫。”然后在玄澈将丁九溪放开,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 回到洪奕房中,二人收拾停当,抵足而眠,明夷想起方才与刘恩朝谈过关于下任京兆尹的事情,便与洪奕一说原委。 没有人知道宁仟现在心里多么纠结,因为她做的一个决定,可能会影响到她一生的幸福,当然也关系着沈成韧一生的幸福。 苏九幽的眼眸睁的大大的,可是却什么都看不见,血水不停的从她的眼眶处涌动了出来,浸染了她的整个世界。 “呵呵,好事没成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嘛!”周清爽轻轻笑着,看了看康桥,又看了看李一笑。 云凡余光扫了一眼亡命而逃的罗明印,可惜他纵然有心讨贼,却无力追杀,只能放任其离去。 叶白的剑,却是落在那夜枭飞行轨迹上面,远处夜枭全部散去,这夜枭却是真的。 “这有什么?追星还不是谁都有的权利。再说了,我又不是脑残粉,只不过端木林长得真的很帅!”关妙彤嘟了嘟嘴道,满脸的俏皮可爱。 获得成功的弟子,自然面上有着欣喜之情,享受着周围大多数人对于他们的羡煞目光,至于失败的弟子,人人面色黯淡,不久后就离开了龙虎殿。 凌霄和项辰希这个时候也是走出了这个场地,说真的那个胖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由于狩魔之战即将开启,苏齐需要多准备一些药剂才行,他已经和宋凌风打了个招呼,这几天向他提供的亢奋药剂减半,留下一些炼药值来给自己炼制药剂。 介于莫流这方面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放开胸怀,齐心协力起来,身在的装备顿时也打开了,顿时紫金黄金的璀璨光芒也是不停的闪烁,只是比莫流这边的稀疏了不少。 “你们领袖现在状态如何?”刚刚收敛起来的周瑜却又忽然开口问道,他的语气很坦诚,但却怎么听都让人感觉好像充满了挑衅意味。 口中念叨着一个“我”字,这三岁孩童看着自己的双手,陷入了深思之中。 见到本门绝学竟然轻易就被它破了,光月只能气恼自己灵力浅薄。如果这招由师父使来顷刻间就能让它灰飞湮灭。 我们总是对陌生人些许无意地举动感激涕零,却对至亲之人的付出无动于衷。 402 带枪的两榜进士 浊浪滔天的黄河融合了6000多名举人,不费吹灰之力。 现场一度安静的可怕。 黄宗羲突然想试试这位洋和尚的成色,于是问道:“主教大人,你怎么看待异端和异教徒?” 南怀仁不假思索。 “他们都应该下地狱。” “你认为二者当中,谁更可恶?” 这个问题很有难度,以至于南怀仁 杜蔷薇见状面露惊恐,知道正面不是对手,于是双腿朝后一跳身影消失不见。 因此,兢兢业业参加了每一场宣传活动的阮萤,终于决定缺席一次,给自己好好放个假。 “俺也能当官!?我就是一个厨子,当不了什么排长连长的。”老刘不好意思的推脱道。 即使他感到了憋屈,他只是埋怨自己没有救这乱世的本事,自己不是岳武穆也不是抗拒胡虏的飞将军李广。 但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想死的时候怎么都死不了,不想死了,死亡就突然来临。 自从周哲瀚来了,仙姑就不再见人,一门心思照顾这个孩子,他们还见过章荻几次,章荻对别人一向冷若冰霜,但罕见的对周哲瀚十分客气。 和这些活了几千年的天使相比实在太嫩,自己的情绪被对方抓的死死的,一句话就能影响。 “别忘了,妖帝手中的万妖幡。他若转世,曾经逝去的妖圣,亦都会复活,这是一股足以改变战局的力量!”通天教主道。 除了核心的布达佩斯卫队外,斐迪南公爵还利用波希米亚国王的权利,从波希米亚地区征召了一支两千人的职业火枪手。 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高太保明白了,此次攻打秦南王,陛下根本不是要对秦南王出手,他是在对都国相出手。 要不是她对杨逍这个主人,所有手段无效,指不定,都会对杨逍加诸幻念了。 这个沙粒极为普通,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与普通沙粒什么区别。若非这沙粒在高速移动,就算是仔细去看,也和普通沙粒无异。 高冇想抬对查看爆炸后的结果,他的脑子还没抬起,立刻被一只大手强行地接在地上。 说完,大步走了上去,一巴掌扇在了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脸上。 “着火点”,也被称之为“起火点”。顾名思义:就是火灾最先着起来的地方也就是物质最先燃烧起来的地方。找到起火点这个地方,再以它为圆心,就很容易判断火灾的原因,也很容易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拿回去化验。 月灵希疑惑的声音还没有落下,杨逍就对叶清寒身上的本源毒气,下了命令。 所以天界太子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打败仙界。经过多次较量,天界叛军和叶晨始终难分高低。 狂暴的雷弧之力,爆出磁磁巨响,撕开那片恐怖的肃杀之气,轰然而爆。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傍晚悄悄地来临了,天空的一部分已经开始被夕阳染红,走在余晖下的每一个路人基本都面带着笑容。 就见黑白两云散开,一向东,一向西,复又化一黑一白的云朵,飘落在山顶之上。 而在五人被空间乱流卷走冲散时,另外四人除了恐惧绝望外,望向离央的目光满是怨毒之色,因为若非离央,他们哪里会遭到这等祸端。 震荡起来的反震力,要比之前可怕太多,如果不全力施展鲲鹏十八变,他根本不能很好地将其化去。 403 师娘空降,郑森命不久矣 冯锡范一听,心中暗叫不好,冯氏父子两代人侍奉延平王,很了解这位王爷的脾性。 第一,犟种。 第二,以儒家正统弟子自居。 一旦郑森开了口,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冯锡范给在场众人猛使眼色。 “延平王~下” 郑森示意他噤声,站起身,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 “昭告三军,本 童恩坐在季思明身边的座位上,眼睛看着车窗外的街景,听季思明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阿秀赶紧贴过去看,我见时机来了,开始慢慢往张三臂这边走,刚走到第三步,突然上头的铁锁链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我和张三臂同时向上看去,只见有一个紫蓝色的光点开始慢慢往下降。 之前他之所以可以击杀强者,完全凭借着先期的示敌以弱,然后分神暗中施展武技,等对方以为他不敌时,立即爆发,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一棍的笼罩之下,穆西风瞳孔一阵收缩,此刻想也没想,转身就跑!毕竟正面交锋,穆西风根本就不是两千界大宙王的对手。 黑子只要不离开他的四周,便会精神奕奕,一旦离开自己身边时间过长,便会状态萎靡,此时的卫阶已然肯定,黑子和玉佩之间,必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抢到红包的神仙拿起自己的那一份,然后皱起眉头,忍着臭塞进嘴里。 “宋公子乃是我家中贵宾,不然爷爷也不会安排我和姑姑相陪了,”就在这时,一直不说话的何清莲冷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哎,我说二爷爷,您这什么意思,是谁大白天,嚷嚷着晚上好好跟我唠扯唠扯?”他上次在魔沟的蛇陵里,可把我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这次想打发我,哪那么容易。 听完方正的计划,方天星双眼之中陡然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紧跟着,他沉默不语,像是要等宋铭先开口一样。 于是王启年也只能喟叹一声,摇摇头,举起了手中的银调羹。大有夏虫不可语冰的神情。 东晃晃西晃晃,一晃四月中旬到了。正在余哲愁眉苦脸地琢磨怎么把走火入魔的瓦利劝走的时候,他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号码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是洛克尔大酒店的。 可是现在居然听到了自己眼光甚高的堂姐苏妍卉居然有了男朋友,苏林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够折下自己堂姐这朵骄傲而又带刺的玫瑰。 旁边,空空道人和觉班之间的战斗也已经达到了白热化,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该到一招定胜负的时候了。 后续的人,难道,还要继续承受这样的苦难吗,特别是,当王坤看到了这些孩子们,想妈妈,想自己亲人的情况,心中,不由的就是软了下来。 这张脸,没有刚才的阿谀,没有乞求,只有一种让米特拉达梯都感到凉意的平静,如水的平静。 在塔楼上观看了整场战斗的阿狄安娜,既带着惊讶,又带着沉思,走了下去。 “这还不是最牛逼的,最牛逼的就数大伟了。”郭凯又开始卖关子。 苏林却是微微笑了一点都没有惧怕,就等着这几个黑衣大汉冲过来,一只手就能够将他们给搞定。 古昊大笑一声,单手轰然拍在了那酒鬼盗打出的手腕上,人却是躲开了那拳头。 请假一天! 笑笑生近期失眠严重,饭局遇到一个京城来的仁波切自称可助我一臂之力。 虽然我半疑半信,但观上师耳垂很大,中气十足,日御数姝,想来尤擅保养之道。 试试吧,世事很难说的。 请假一天,供奉上师!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你不能只在吃铁杆庄稼时才爱大清》爱曲小说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404 纵容! 福州,鼓山。 一处幽静的峡谷,士兵扼守入口。 “学生拜见师娘。” 郑森脸色严肃,心里暗自提醒自己,物是人非,师娘已是首辅的禁脔,很可能是来担任说客的。 “大木~” 柳如是转身,摘下帷帽,露出了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 没法子~ 再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架不住岁月的侵蚀 如果他明白他眼前之人不是主人,而是唐风的话,他也许就不会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我已经在灵光山改邪归正、修炼成仙了,并且从今往后也要维护一方平安,广积阴德。”羊妖道。 墨凡走到院子中,见到四周静悄悄的,顿时感觉奇怪,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就算是那时候张东海,沉迷于网络,非常,非常的差劲儿。朱莉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童瞳眼中火光闪动,在天空那道仙‘门’还没打开的瞬间,嘴角一声凤鸣。 火凤凰从旁协助,一股业火攻向古仙霸天,古仙霸天不怕火凤凰的业火,但是他怕老龙王的攻击,只好准备全力抵挡那式龙摆尾。 “神兵如火,急急急如律令,出鞘!”李天启脚踏罡步,迅速飞出了无数支御剑。 “事情是过去了!但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你可知道自那件事情后,我就一直失眠,每天晚上我都睡不着,每天晚上都在做恶梦!就担心着苏耀辉再来一次绑架!”李汐继续说道,并没有理会肖云飞的劝说。 毕自严本来就是个商业奇才,只是之前一直苦于大明的形式,无法将生意做大,现在有了墨凡那庞大的资金做后台,他终于能够大展拳脚了。 十殿转轮王,阎罗殿设在西方极乐坦途海底,幽冥石外,直对东方世界五浊之处。四月十七圣诞。 他们未来会很强大,并非现在的强大,现在,还是得老老实实在门派护佑下茁壮成长,这时王离听着两人对答,自然知道这两人表现的是此方天地的两种不同修行态度。 刘波说的话看起来挺多,但也详尽的把困难,条件,目的说的一清二楚。如此看来,他说的倒也挺精辟。 强大力量禁锢之下,失去了动力,它再也无法动弹,漆黑的虚空幕布下,唯有飞船上依靠着备用能源运转的少数应急灯光和紧急应用类设施还在正常运作。 就在我离开的半个月后,一辆马车跟着一对商队的后面,秘密的进了铜鼓城。 于是在告辞的时候我也拿定主意,明天还来,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绝对不能放弃。 不过,既然我干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辛苦费我得好生想想问谁要去,而且我还叫人打劫了那么的黄金白银,这次来我也不算亏。 清婉的脸è猛的一变,这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这本来,一千二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她觉得就这么被人讹诈了,总觉得窝窝囊囊的,倒像自己果真办了亏心事似的。 ……离开了二长老的宫殿,我们接下来分别拜访了三长老,四长老,五长老。 “夏阳,你若愿意平息干戈,不在与天庭为敌,老夫可不插手此事,也可苦求玉帝,放弃前嫌,日后大家和平共处,你可愿意?”太上老君淡淡的笑道,神色间,有些期待的问道。 同时我也在此确定,幻想乡确实是一个古怪凶残的地方,不宜久留。 405 兵谏 冯锡范深吸一口气,尽量组织好语言。 “延平王,将士们拥戴您敬畏您,愿为您赴汤蹈火,可您也不能带着弟兄们硬往火坑里跳啊。” “仗还没打,你就说必输?” “是!以福建弹丸之地对抗整个帝国,赢不了!!” “按你这么说,当初我等为何举兵抗击暴清?直接投降不是更好吗?” “那能一 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他妈的我蒙了,连个路标都没有,这他妈的怎么去找,开车绕?我又不想让石头看出我装逼,只好硬着头皮指了指左边的道路。 灵气丹所需要消耗的原材料十分的少,最为主要的还是杨聪的体内的灵气。 萧天阳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他还是认为何曼姿没有那样深的机心。 单飞的话音的刚落,一道突兀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厂房内:“再加上我呢!?”与此同时厂房的房顶上一条身影跃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潇洒的转身,落地之后手中红外线狙击步枪,点指着单飞。 这时,一声冷漠的声音,之门外传来:“老朋友能来,真不知道是乔三的悲哀,还是我的悲哀!”冷漠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艾伯纳的目标是远坂弥娜,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圣堂教会的人身边。 率先逃跑的飞鹰发出一声惨叫声,他被红闪拦腰斩断,变成了两截尸体。 微风自竹叶间而来,拂过她繁琐的发饰,珠玉轻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夜辰被熊人族拦下来,夜辰从腰间掏出了令牌递给了熊人族的士兵。 毕竟她们投资的钱最多,但是得到的股份却和投资最少的持平,这明显不公平。 话说东皇也不想被大道牵制,所以只得想办法增强真灵,从而摆脱大道。至于超越大道?东皇还没那想法,毕竟事情还早得很,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东皇也就是怕大道突然来个“停电”,那还不郁闷死? 所以她之前才会对阮棉棉说,至少需要三日才能把司徒家的人辨认清楚。 现在想要出手突破龙剑云和龙紫熙他们的防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龙千寒和赤槐只能脸色惨白的眼睁睁看着那些龙族天才被传送走。 远处,司马二四叹息,原本他还对咸蛋超人抱着很大的期待呢,谁曾想这么早便跟大天使撞上了,很不幸。 府里有适龄姑娘的朝臣们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有些人甚至还去太上皇耳边吹风。 少年眼泪汪汪的,垂着头丧气的听训,直到又有人进出被查才退到一旁,看到越曦也退了过来,跟了上去,似乎想说点什么。 直到第二十轮的时候,牌堆里已经有四十张牌摆在了桌面上,而二人手中的筹码却依旧没有太多的差别。 猥琐的脸上笑得张狂无比,嘴角露出一丝黄牙扬起老高,和眯起的双眼形成一个诡异的表情,这一刻,这个表情定格了。 偏偏她那张脸,跟她的哥哥,陈俊生,是这么的相似,相似到胡玲下不去手。 地面有人类大吼,拼尽全力厮杀眼前的那残忍的恶魔,哪怕是死也要咬下一口肉。 A大今晚的操场,还有篮球赛,以前只靠一点路灯照亮的操场,今天因为篮球赛的缘故,加上了2个探照灯,把操场照的敞亮。 姜淳一轻轻的帮忙把东方雅雅给扶了起来,难得她还能睡这么安稳,他当然是不想打扰她。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后面的发展让她更加担心,睡不安了呢? 406 戡乱 老士绅叹了一口气。 “坏消息是,延平王一病不起。” 众人大惊失色。 这可真是一个特大的坏消息啊。 “诸位,肃静。” “我们不能等下去了。我们要趁着那些人还蒙在鼓里,提前起事。新任两江总督是首辅的大舅哥是铁杆的拥蒋派,绝无倒戈之可能,所以,我们不可能在江宁取得突破,我们已 “张三风”秋水剑变幻莫测,动了几动,却是将将臣的攻击力引到一旁。 米糠左手边是一个花白头的中年军装汉子,叫图米哈,是地位仅仅低于察猜的军队二号人物。比察猜还年轻几岁的他,由于整日为察猜奔波忙碌,衰老得看起来倒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 “你见到她了?那你怎么没死!”阎王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贾赦面沉如水的不做理会,邢氏房中的丫鬟只能战战兢兢的将大夫领到了跟前。 顿时掌声更是雷动,齐晴雪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上擂台,一袭红裙将完美的身材勾勒得绝世妖娆。 “功夫高一点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我不相信!”冷锋低声自语道。 还是那熟悉的大院,熟悉的六层陈旧居民房。大树坏绕,宁静而优美,喧嚷的城市中难得住宅区。 “前面的车,请停下接受检查!再不停,我们可要开枪了。”关卡队长广播再次响起。 “可是爸爸,我不能失去他,不想失去他--”我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客厅的每一个角落,希望你能回头来看看我。 不过……早六点整点新闻播出之后整整一个上午,怪盗都没有回复这个“邀请函”。 所以,纪安琪和纪芙蓉的幸福,她们姐妹的终身大事,纪长安还是很看重的。 哪怕已经十多年前的事了,季言墨如今知道,还是心如刀绞那样,难受得呼吸都痛。 她突然很害怕,万一有一天陷入了跟夜云天在一起的幻境之中来,那么,会不会把夜云天的名字给说出来了。 不过,玲珑也没有再给她一个准确的消息,她也没有办法去接她。 “那是以前的纪芙蓉,现在的我已经变得成熟了。你看看我,你直呼我的名字,我不是也没有生气吗。”纪芙蓉笑着说道。 摇了摇脑袋,这才把那些个儿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甩出去。 阮萌摇摇头,接过他手中的茶盏,将茶和那酒一般饮下,身子想往旁边挪,诸葛亮却按住了她撑在地上的手背。 南宫灼华随即将一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看向那名老大夫,他腥红的袍裾,似翻滚的血,携着令人逼窒的血腥森冷气息,一步步朝那名老大夫靠近,他幽幽冷笑道。 褐色的木珠裹着一层金光,木珠上有个“呢”字,不像刻上去的,反而像是天生的。 以前一直就没有,这也是才给他们配的,在族长和楚仁和的眼里,这些人可不是他们自己雇佣的,那都是王爷上面安排的,私心里,他总觉得好像被人监视一般,能不用这些人,他不用。 直到周管家往返,宰相亲手接过茶盏之后并没有让周管家进屋,转身走到桌旁亲自给卓楠奉茶。 萧逸微微一怔之后,随即迈入虎穴,擒虎子的壮士豪气,使得他胸部一挺,昂首阔步地径直向迷宫走去。 这总比去跟那些三阶兽王做争斗,有去无回的赌局,希望要来的大一些。 最终,她将手中的定位追踪器交给了郑莞,将带领这仅剩的一千八百多的异能者撤离生态公园。 “什么?封子痕这个老家伙竟然这么老奸巨猾?”萧逸闻言大惊。 叶倾有所求,无嗔何尝不是有所图?只叶倾不知,无嗔究竟途的是什么,他此行的目的,最终是为了什么,所以事关筹码,她只能见机行事。 出了天音居,陈嬷嬷一直盯着卓楠的背影,眸中闪烁着奸佞的光芒。 随着公告的发布,全球核弹的摧毁,想必公司内早已是人心惶惶。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把了,既然这帮厉鬼想要不死不休,那自己就只能奉陪到底了。 “我们马上能到牛心山了,接下来要爬山路了。你要来一瓶吗?”苏阳问罗宾广。 因为本尊和分身之前一段时间都比较忙的关系,他对团藏这个死后留下的黑暗组织关注度不是很大。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强大无比的双道真王,就这样断了第二条道? 但也仅限于受到传染前,恐怕男村民们受到传染后就无力回天了吧。 确实今天的宋婉莹很漂亮,一身黑色运动服,搭配一双白色运动鞋,身后扎着一条马尾辫,满身的青春活力气息再搭配上她那冷若冰霜的御姐面孔,确实很难让男人不动心。 许夜毕竟是一个和僵尸交过手的人,此刻全身的气息都猛然间暴涨了起来。 这也难怪,即使纲手及时在体外生出一件阳属性查克拉羽衣,但从上千米的高空坠落下来,再加上沉重无比的高压水流持续不断的下落冲击,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407 从零开始再出发~ 蒋青云亲手割下一块烤的焦黄的兔肉递给黄宗羲。 “边吃边聊。” 俩人一口兔肉一口酒,黄宗羲枯瘦的脸上逐渐泛起血色。 “老黄,你怎么看待王安石变法?” “不行。” “怎么个不行?” “王安石的变法措施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失败是必然的。” “那张居正改革呢?” 伴随着虚空中所突然响起的这声阴恻恻的笑声。吕光止不住的身子,旋即是撞在了丰亭僵立的身躯上。 姬允天长这么大,除了生日,就没过过节日,感觉很是新鲜。联邦帝国法律规定的节日也有那么几个,不过联邦帝国实在太大了,过节流于形式,没有厚重的仪式感,所以普通公民根本感受不到节日的氛围。 司马春连忙按他说的做,把门窗都一一打开,让外面的气息流入到大殿之中。周懿双目微闭,调息一刻钟,脸色才稍稍缓和。 张教授是评标的负责人这个消息还是余教授给他说的,所以陆涛今天专门过来听课,就是想先了解一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得到教练肯定的答复,众学员暗松一口气的同时脸上乐开了花,似乎胜利已经在向他们招手。 那人演得丝毫不差,原本以为武馨要奖赏他们,却不料竟落个刀剑相加的下场,着实吓了一身冷汗,一个个连忙磕头求饶。 车厢里的人朝着前后两头的出口处涌去,陆涛也将行李放在座椅上,等待着,也不着急这一时片刻的。 王豪闻声不由得回到原地,神情转然恭顺,一语不出,只是目中仍然透露着一丝对‘吕光’的贪婪之意。 罗昭远用手指向了灰黄色矮墙边的一排红色脚印。虽然经过雨水冲刷,脚印淡了不少,但那些粘稠的血浆还是留在了水泥的地面上,能够看出模糊的轮廓。 林尘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史莱姆这种这么迟缓的怪物能在森林里活得好好的,感情是比刺猬还要可怕。他这样继续砍下去的话,说不定史莱姆还没挂掉,他就先被这些溅射出来腐蚀液体给腐蚀掉了。 三清、后土等人见此,也着实有些眼红,要知道帝俊除了庇护了整个妖族,也同样将大半个洪荒的世界本源也收入了囊中,在吸收了这么庞大的世界本源之后,乾坤造化图或许还能更上一层楼。 “什么?死奴才,你好大的狗胆,竟然敢让我走?”外头的阿巴亥怒喝一声,就听她用满语急促的说了几声。 哲哲过去连豆腐都没吃过,到了中原这几天,顿顿都是珍馐美味。她尤其爱上吃豆腐,听说附近有家豆腐坊,连忙就过去看了。 听到“愚者”的问题,奥黛丽没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睁着晶莹的双眸,用审视的态度望了“倒吊人”一眼。 虽然刘琦抢了曹操不少的地盘,也斩杀了一些将领。但是战到如今,曹操依然是整个颖川、兖州战场上兵力占优的一方。 几分钟的时间,周青峰看了不下十次手表。他不停观察战场,甚至把三个排长也叫上来进行最后的环境确认和作战嘱咐。而就当战斗准备即将完成,游走在外围的人面妖忽然发出警示,有一支敌方巡逻队在靠近。 林月如也沉默了,她所见到的蛇妖上半身确实是人,而且,林月如也真的看见了蛇妖的面孔。 之前他一直知道少董很强,但是对于少董究竟强在何处并没有具体明白的认知。 九天之上一阵雷鸣,显然是天道认可了接引与准提之言,从此玄门分裂,道门、佛门由此而生。 不过此时他听到勇士营护卫,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又是这陈凯之,这家伙,莫非也在太皇太后身边,若是如此,这下就糟糕了,不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帮李燕解开了绳子,周扬正想问问那两人是谁,却发现李燕还光着脚。 每每这么大的一个局,总是可以听到很多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面听不到的事情。 后来付和寿检查药渣,才在里面发现了一颗生姜。经过研究之后,开发出一种新型的毒药,五脏红。即是一经服用,人体内脏便会大量出血,很难救治。 在周扬的移至腹部之时,林晓彤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了床上的步摇刺向周扬的肩膀。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此事若放在自己的身上,又牵扯到生平最心爱的亲人,像程焕的质问,实是应该的。 楚云的话,刚一说完这个家伙就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是出现了一丝颓然的神色,很显然他也知道遇到了狠角色。 夏婉莹收回情绪,握紧手中的玉佩,不再和连澈纠缠于刚刚的话题,她看向连澈,柔声笑道:“澈表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把嘴里突然涌起的血腥味咽下去,摸了摸脸上被戒指刮破的地方。 两人一龙走在置身在这些立方体中,立方体自然回避,空间发生了扭曲。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李素羽轻轻放下怀中的江紫城,并慢慢踱步挡在他的前面,独自面对着这数十来人的不速之客。 推开仍旧在朝里死命挤的王婷,看到仍在和姚铁对峙的李富,那傲然得意的表情,无耻地把着门,不停地挥舞着电棍,作势就要打。 “竟然引动了天地大势!!”苏易心中惊讶不已,这是已经引动了天地大势。 那怪人突然像一只蜘蛛一样跳了起来,猛扑向阿维。阿维立即用盾迎了上去,而手中的淬火骑士剑也向一侧格挡开去,砍向了对方挥击过来的手臂。 就杜采薇刚刚那个哭法,他是真的以为跟左岸兄弟没得做了。毕竟他的母亲是造成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看到两人成功离开了叶风的视线,同样得到示意的童幽钰,更知道这是孟星达给自己争取到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墨客!”金峰一脸狰狞,这一次,金氏输了,在万众瞩目之下,输的彻彻底底,不但赔了四千多万,更是丢尽了脸面,这个仇,他自然不会轻易放下。 连生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卷起一道火光去寻找侯镇山的下落。其实侯镇山早已砸了罗刹国的大使馆,打了几个东正教的牧师和身具无穷蛮力的白熊大力士,这时,正风卷残云般的在倭国大使馆外挑衅。 408 全球科举! 1665年秋。 联合帝国新内阁正式召开了第一次御前会议,继看守内阁之后,可称进取内阁,包括首辅在内阁员共计9人,另有署理阁员27人,共计36人。 众正盈朝,百废俱兴,生机勃勃。 一侧小门打开~ 10名身穿旗袍的侍女手持黄铜茶壶走进会议厅,她们队列整齐,表情一致,步伐一致,动作 他的这番话听在不知内情的人耳中,难免会产生一种误解,似乎忠义盟在此蹲守是出自他的授意。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坏蛋做事很有分寸,不会胡来的,而且,现在他才将张颖带过来,或许也有他的道理。 蔡丽已经没有丝毫的顾虑了,这个男人的背影,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勇气。 陆元将这五块太古真龙之麟紧紧的握在手中,然后对练婉容说了一句。 放眼望去,基地中间是几台大型的雷达设备,在这些雷达的附近,有几个防守森严的营房。 胡一仙站在他身后,只感觉眼前的方辰有一股出尘的意境,竟让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 没办法,他认为,对方的神光,应该是能够抗住的。说不定,能够帮自己镇压。 对于东瀛修炼者的齐声提问,陈清风也并未隐瞒自己的身份,坦荡的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这些人。 陈宝听着听着额头忍不住有冒冷汗的趋势,心中想道这真的是好处吗……要是特么的秦始皇也活上两百岁,那大汉还不知道在哪角落里蹲着,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命要填到皇陵长城阿房宫里面去呢。你还在这得意洋洋。 总的说来,这一世也没想象中那样坏,如果说硬要挑毛病的话就是自己宗门实力太差劲了。 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情报商人,特别是在无底深渊那种地方,如果没有庞大的势力和绝强的强者支持,那绝对是分分钟被砍死的下场。 陈理摆了摆手,像是来了什么灵感一般,甚至他的手臂还举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甚至显得有些木讷。 就在机械战士的即将发动攻击的时候,一声暴呵从远处天边传来。 顾鸢让飞鹤楼东家将银子全部都换成银票,揣进怀中,满足地大步离开。 其实大家眼馋的不是谢宇所服的秘药,而是花出去的钱财,对于气感境来说,想要进步就需服用入品药材,但入品药材最低价值一百两纹银,除了豪富之家,半个月能服上一株就算富裕的了。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曾经宋筠画过一副画,说实话,画了什么东西,宋筠如今也忘光了,但还记得卢夫子拿走了。 简介:刘二狗是桃花村里的赤脚医生,平日吹牛没边,贪财没够,却靠着祖传的医术在桃花村混的风生水起。 时间大概七点多,城主府此时一片灯火通明,谢宇是打着瀚海武馆旗号来的,自然畅通无阻的进了城主府。 还有其他客人,时间耽误不得,此时包间的姑娘开始跟着老鸨离去。 晚上,谢宇给家这边的一个同学大猫打电话了解一下齐武现在的状况。 只不过是闭关了一个月,自己的手足,自己的袍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被人屠杀,仿佛猪狗一般……现在居然还有人敢阻止自己杀人泄愤? “我是大皮特,你是谁?”大皮特大步上前,毫不畏惧地看着杨幺问道。 “杨幺,是你干的吗?”罗美薇眨眼着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杨幺问道。 409 首辅的三步论 走出去半里~ 绿珠低声安慰: “老爷,您别生气,乡下刁民就这样。” 蒋青云摆摆手。 “不至于,我这趟下来就是为了体察民情的,总是坐在紫禁城是不可能知道底下真实情况的。” “难怪人家都说,宰相肚子能撑船。” 绿珠的话让蒋青云很受用,瞬间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 现在是第二个阶段,整片空地被彻底的推平并且按照孙秒的图纸这里多出了无数两三米高的绿色网墙,这些特殊的网墙几乎遍布了整个北面和西面。 “这条路比较危险,但有机遇,其他的路一般般。”隋逍遥的话打断了满是好奇的众人。 不管怎样自己是死定了,但是他和这一心和尚也绝对跑不掉。因为,这是阵皇最后的阵,他孙秒最后的杀招,本打算与整个大陆一起同归于尽的阵法。 他本来见到血就容易头晕眼花,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理由留下来,如今林宇这么一说,他正好可以直接留下来并且连理由都不用找。 “是这样的,昨天我上山的时候发现了一些草药,本来我是想拿到你这里,看看收不收,可你们的店员说不收……”林宇解释道。 夏黎凌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他觉得此时皇后的笑容让人背后发寒。 可是,莫星之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居然是错误的,顾妄居然? “好、好、好,您别客气,这个钱我们不要了,只要您带我们见美尼斯大人就好!”老大还是想把钱还给巴塔。 不知道是哪个擅长八卦的人,私下查出来了顾妄的底细,说是顾妄因为让莫星之开心。 “这次不多,我计划第一次筹集三千基特银币就好,我自己出一千五百,剩下的分成一百份,每十五基特一份,你准备投资多少?”美尼斯问道。 而在这时,李知时竟是没有按照槿秀设想的那样转过身将对方扶起,而是大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径直向外面走去,留下了同样一脸错愕悔恨的欧阳澈弯着腰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雷横虽然只是个山贼,但怎么说作为首领也算的上一霸,断然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蠢货,就算之前因为粮仓被烧心神不定,但此刻在伍子胥的提醒之下终究是反应了过来。 聂唯带着钱礼回了自己家之后,就开始着手帮助钱礼寻找他真正的家人。 在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龚静思身上那套考究的套裙就如无形一般,周身上下仿佛被他看了个通透。 如果真的问爸比这个时候泡妞的杀手锏的话,爸比只好想你坦白,那是爸比喝了一大瓶白酒才换回你妈咪的回头的呀,喝酒伤身,不到万不得已,千万要慎重。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李知时已经没有停顿的在齐国主位之上做了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侧过头向身边人问了几句话,然后眉头紧皱,面色之上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悲哀之后,又恢复成那副冷漠至极的表情。 可上一次,那人的的确确的说服了自己,自己也相信了对方的话,准备去当一把内奸,可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再次被当做了棋子被其利用。 “那我们先做饭吧,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可要好好吃一顿。”婷婷说完便进厨房做饭。 “恶心,真他妈的恶心,什么东西能够发出如此刺耳难听的声音!”石全差点骂出来,大倒胃口。 赵春也是对此无比震惊,随后发现控制台正中间出现一个巨大3D投影画面,一款新型机甲虚拟模型出现,360度可以看到所有细节。 见他那模样,乔翔更加肯定他们的事情不顺利了,忍着心里越涌越大的喜悦。他也不哼声,只是静静等着自己老爸发话。 房子就盖在隔壁,宋轻歌却没有过去看过,还是第一次走到院子中。 萧乐乐,宋轻歌和萧锦裔的掌上明珠,所有人都宠着,那可是宝贝中的宝贝。 以阴妖和魅羽的联系,这样的工作底子不是隐秘,武威门院弟子只能是实话实说。 这样的三明治,应该是现买的,南疏烤好就行了,总不可能都是南疏自己做的吧? 再睁眼时,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迷茫跟困惑,有的,是越来越坚定的光芒。 现实和记忆再一次相重合,墨林森隐约记得,曾经也有一个针头扎进了他的血管里。 宸摸了摸鼻子,有点儿尴尬,上一世的时候她还坐着主人格的位子,到了这一世,被赶下来了,而且还被关起来,镇压在这个地下洞窟之中。 一道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到云天歌身上,云天歌悄无声息地循着那道目光看去,却发现那道目光已然消失,那边,只有几名神情呆滞、刻板的云天海初级弟子。 反正试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说不定爸妈一心疼他,真的去找对方把钱要过来了呢? “坐下,烤烤火,看你一身儿都湿了。冒冒失失的,也不知道打把伞。”我招呼了一声过后,辛姨便拉着我坐下了,口中嗔怪的语气,就像招呼自己的儿子。 410 天降正义! 望着跪姿僵硬的翠儿,蒋青云轻拍一巴掌。 啪~ 两圈涟漪荡漾开来。 “好,好。” 首辅连夸两声好,充分表达了心中的喜悦之情。 以掌掴腚! 若无涟漪,说明是个男人。 若只有一圈涟漪,说明太柴,缺乏脂肪。 若是超过三圈涟漪,说明年龄大了又或者是过度肥胖。 不见真佛不能拜,薇薇非常了解客服打发人的技巧。今天必须得和主事的人说上话,才有要回钱的可能。 听着阿玉王的命令,数百名武士部队团团将艾娜围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发起了一轮轮的攻击。 那一声呵斥,震破重重气流,临近的海面之上都是轰隆隆带动了潮流响彻不停。 柯楠晟的话化解了陈嫂的尴尬,陈嫂说话时比刚才自然了许多,紧锁的愁眉也舒展开。 “放心,这是第二只圣耀鼎,不是你们药族的那个,至于怎么来的你就少问了,戒指里面有斗气大陆所有天材地宝,你好好教依依。”苏羽说道。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比平时还要严肃认真的表情,坚定的拒绝了他们。 十五号黑袍人突然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痛苦的嘶吼着,后面的三人能够清晰看到他身体正在剧烈的颤抖着。 “原来前辈深藏不露,是我等有眼无珠,还望前辈莫要怪罪!”姚正毅抱拳行礼,态度恭敬非常。 紧接着,苏叶又直接把背包里的那一百多万枚的百叶果通通丢进了戒指中。 巳时已过,阳光也变的强烈了许多。笼罩在天地间的浓雾早已消失的无踪无影,只有众人眼前的清灵湖还依旧水汽缭绕,久久不散。 况且老皇帝也未必会杀他,几次抓他都想活捉,他估计老皇帝应该跟沐老头差不多,也抱了个认亲的心思。 梅高峰愣了两秒,这才吐出一个词:“牛|逼。”事到如今,即便他没有说出来,但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学弟比自己这个所谓的学长还要厉害。起码自己就没办法拉到这么多人过来。 又是几招之后,李斯年突然捂着屁股嗷嗷惨叫,一边叫还一边喝骂。 两分钟后,徐大山就在山谷中找到一处通道,边上还堆有不少封土。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盗墓贼挖出的。 永历帝笑意涟涟,不住的点头,显然对自己想出这个办法,极为满意。 如果对方一口咬定说身上问题是化妆品造成的,他们有理难说清,还会造成更大的负面影响。 哮天犬的经验值还差一点点也升十三级,听说十五级它能够进化成王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宫家当年还不够强大,没有跻身四大家族之一,他的父母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把他培养成精英,以后在上流社会能够占有一席之地。 身份:十八线艺人。林家千金,却惨遭叔叔一家设计陷害,父母双亡,哥哥变成植物人,被堂姐打压,始终无法出头。 他很久没有做过噩梦这种东西了。虽然之前一直有被噩梦缠绕过,但是他杀了人之后,这种噩梦好像渐渐地好像真的离他远去了。 “干什么嘛!板着个脸都不帅了!”她其实也谈不上怕他,就是常常无缘无故被他置于无理之地,显得气势矮一截。见他这样,凑上前去,两手捏他的脸,要把他一张铁板脸给揉圆了。 411 科举逆向论~ 1667年。 一个震撼的消息突然传遍了京城:在五台山礼佛数年的行痴和尚,回到了他并不忠诚的京城。 永定门外,人山人海。 无数人争着抢着瞻仰顺治的丰姿。 8名高僧开道! 行痴和尚宝相庄严,面容清瘦,穿着一身破旧的百衲衣,头顶六个戒疤,手持木鱼,一路缓缓入城。 “行痴 辰星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在竖立,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非常危险。但是他对陈茂晴并无印象,只依稀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压根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面对血神教血子西斗略带试探性的话,太虚宗泱尘根本不在意,反而走上了前去,对着刚好挡在门户近前的西斗,像赶狗似的有些嫌弃地挥了挥手道。 李应的人马刚刚撤走,就见一队人马从另一边过来,祝彪赫然被绑的粽子一般,放在马上,在前面开路。 武器断裂,赞克失神的那么一瞬间,花朵似乎是找到了机会一般,猛的将着赞克的双手整个咬住。 赵福昕掀开轿帘看了看扬升,这是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两眼有神,非常精神,像是个精明人。 安置好之后还没收拾行李王兴新就先让民夫在自己的帐篷内又起了一道火地龙,这让王兴新的帐篷比别人的要暖和多了。在帐篷里王兴新穿着单衣任由外面寒风呼呼的刮着。 ps:今天停电了,到现在才开始码字,估计今晚会弄得比较晚了。 这样子的举动可以说是将着自己的脑袋伸到对方的刀下,请对方来砍了。 听到王兴新这样去讲黑娃默不作声的看着床上鼻青脸肿的王兴新,随后一阵咳嗽声王兴新那断裂的肋骨别震得生疼,豆大的汗珠都下来了。 当时那神识的力量,就如同惊世妖魔一样,带着一股扫荡一切的强大力量,令连海平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傲雪扶额。心里恨不得把她嘴缝上。不对应该是把前面的人的嘴缝上。 冰雪聪明的卓依婷当即就觉得有可能是林天生和人家发生了冲突,她随口问了一下吴保安,才知道这个梁秋是温岭的一霸。 等大伙都信钱一定退时,卖药的则说,你们真信十元买一贴吗?舍得给我吗? 王母娘娘这番话说得倒是没有错,一曰没有掌握六道轮回与地府的本源,那么玉皇大帝就不能说是自己成为了地府之主,掌握了三界轮回之所。 “谁招聘进来的?怎么进来的?”傲雪冷冷的直接问。旁边的许辉南感觉到傲雪的不一样。 何权听得一脸茫然之色,但何老爷却是浑身一震,低着头的眼睛看着地面阴晴不定,那里面最初闪现的是惊讶、震惊、惶恐,到最后变作了顺从。 四拳过后,张松峰的鼻子成了贴在脸上的一个柿子饼,鲜血骨头,爬满了脸颊。 莫邪那自信的表情凝固了,他按着耳朵上的蓝牙无线电,去询问情况。 杯子轻碰,在屋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俩人抿完一口酒,四目相对……几秒后,终于是绷不住了,差点就喷酒。 周围的学生看到这个阵仗,镇定一点的当做没看见,胆子虚一点的,索性就敬而远之了。 见到态度端正的吴用,一号也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情绪…上一次,他确实贪玩了一些。 412 牛顿的哀嚎~ 数日后。 新上任的礼部右侍郎姚启圣联合刑部,以科举舞弊、收受贿赂、始乱终弃等三项罪名拿下了周培公。 被下狱的周培公羞愧难当,自己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了。 还留下了一份忏悔的遗书。 整个过程迅雷不及掩耳,死的潦草却窝囊。 但是明眼人都懂,四个字——杀人灭口。 很快~ 理宗知道今天自己上街解决了物价虚高,而暗自高兴。大赏当时跟随自己的太监贾贵。 这个看着就像十足暴发户的中年男人,个头中等,不过不仅脸色黝黑,而且一脸横肉,还挺着一个啤酒肚,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倒是个个身材魁伟而匀称,皆是黑衬衣黑裤子,还戴着一副黑墨镜。 仅仅只是打压百妖堂吗?一个狼宏翔决定不了百妖堂的命运,也没有能力挑战凌霄殿的资格,现在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哥,你跟我回去,那老婆子不会把你怎么了。”龙忠试着把哥哥拉回去。 自天空中黑压压一大片涌过来的黑毒蜂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狂风暴雨掀卷起的澎湃波浪,一片又一片,一波又一波,令人无法想像这占据一大半天的黑毒蜂究竟有多少万只。 “真有那么神奇?”巫马飞驰有些疑惑的看着他,虽然明知他一定有过人的能力,但事关巫马家族的未来,他也不敢草率从事。 卉得势不饶人,身子几乎在瞬间就追了上去,爪子再次抓下,面对圆满位强者的偷袭,大天位的妖虎根本抵挡不了,在一击之下,就已经临近死亡,现在第二击落下,瞬间被卉撕成碎片。 “这天京市,还有人敢惹你吗?”龙灵从一边走了过来,先是冲于曼、沈涵雅笑笑,然后接话说道。 当报名所有的手续办好了之后,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来了,那就是回教室上课。 这是守护之力不如祈愿之力的最主要原因,无法随心所欲,导致力量大大的浪费。 兰倾倾闻言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后去请太医,那么就能稍微拖延一下时间,这附近必定有景晔的人,见到这里闹成了这般必定会去通知景晔。 微风白雪,背景里有好多美丽的、繁华的、娴静的光,星野纯夏双手端庄地放在腰间,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稻青城刚好在路线上,今天晚上他们就在这里休息,不过下一天赶路的夜晚,他们就要在野外宿营了。 当然这样的声音不会停下,凡被打到的全都挨个轰下来,那声音伴着痛叫声,就跟唱歌似的。 “就在那部手机里面,你拿去看看吧。”章澜珊回答道,虽然他也不知道江冲朗这是要干什么。 想到此,陈大年也不说了,这事儿,如果他不能站起来,光靠说,是说不清楚的。 “怎么样,谈的如何了?”西维亚跟邢天宇并排走着,迫切的问道。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死者身体健康、死者数量为集体死亡,事件发生的时间为十的整数,除此之外,这些死去的人往往具有一定的社会成就。 喻微言微微一摇头,旋即对着那沙漠金玉练习起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又吸取了沙漠黄金的灵气,她已经进阶到了三级巅峰,突破四级指日可待。 “准备攻城,准备攻城……”传令兵沿着队列向科多尔各个攻城部队下令攻城。 413 隐秘而伟大 伦敦东区一家咖啡馆。 臭烘烘的泰晤士河从旁边流过。 几名衣冠楚楚的绅士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报。 “哦,我的上帝啊,这位毕业于剑桥大学的高材生牛顿先生居然说去年那场大火是有趣的!!” “他可真是一个畜生啊。” “他一个真正的恶魔。” “他肯定会下地狱的。” 绅 王杰挡住青年去路,他还有一分钟,青年给他带来很强的危险感,但王杰不能退,他有不能退的理由,即便身死,也不能退。王杰凝聚全身的力量,他只有一次机会。 她还给自己留信,说配不上他。他若是真在乎那些事,又怎会带着她逃出来? 店长很年青,目测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挺高,身材曼妙,长相俊美,堪比模特,让李毅和秦刚俩人都眼前一亮。 听到苏子自信的声音,张天心中依旧是半信半疑,这自信的简直没边了。 “傅总,我今天来就是跟你汇报项目的进展情况。”中年人坐在了傅雪的对面,脸色沉稳,给人一种深藏不漏,极其稳重,博学多才的感觉。 一炷香的功夫后,灵蝎傀儡仍旧没有任何动作,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它身上的一丝灵力波动。 桐叶镇百姓哪里顾得上盘点自家地窖藏了银两几许?几乎是提起裤子,毅然决然头也不回。 而张天呢,他一直在隐忍着,力量以及速度都是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他必须找出一击毙命的机会,即使不能杀死对方也要为自己的离开创造出足够的条件,毕竟以眼前的情况来说若是没有外力相助的话很难战胜对方。 原来院长在找到张天之后就把消息及时的传了出去,六人也就在城门口汇聚等待院长带着张天过来。 不过有一点比较麻烦,守卫积石长城的柳翩然离开了,她去了草原,在得知柳霸天重伤的一刻便离开了,积石长城如今是洪鼎心中最担心的地方,不比山东少多少。 刘浪立刻竖起了耳朵,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注意力,认真听了起来。 而且,她通过赈灾,一下子就将沈明珠和萧闲的名声给打了出去,外面的人,人人都会说他们是活菩萨。 南海龙王气血上涌,就要许以重赏,让百万南海水族,将司空月和郁剑波一同拿下,俗话说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巨额赏金比南海龙王四个字,更管用。 两个月过去了,沙田郡大规模发展的事不胫而走。一些原本到外地营生的人们纷纷回到了家乡。人口登记那里,沙田郡的总体常住人口,已经达到了三千一百多人。大把的工作机会,让沙田郡的人们生活都有了盼头。 至于卖身之事,更是无稽之谈了。现在龙朝繁荣富强,家家户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何须到别处找风、流? 矮人的性格果然非常朴实可爱、大方豪爽,在战军魂执意把这些美酒送给他后,他也大方的把摊子上的装备送给了战军魂,另外,俩人也变得非常融洽。 几掌后,虿兽的一条爪子已经软软垂下来,似乎被安国的内家劲给击断。 黎不会拿命去赌,他更加不会。其实,刘浪有无天圣碑这种圣器,是根本不惧怕空间风暴的,一旦起来空间风暴,他完全可以躲入无天圣碑。 刘浪之前用过驭兽符,和大白兔之间有着主仆关系,知道这是一种灵魂上的烙印,按照阴煞告诉他的咒语,和阴煞同步吟诵起来。 即便以大骨的速度,也只能堪堪举起盾牌防御,根本来不及做其他的举动。 在那一刻,枪身上的裂痕已然逐渐复原,散发着令人惊叹的生气,那是禹柒夏的生命气息,他的脐下两寸处的寿域在闪着翠绿的光芒,照耀在长枪之上。 安寒看着眼前,一级安保像排查地雷一样到处搜寻。十几名佣人将房间所有陈设布置,用品统统更换掉。甚至家具公司的老板都大半夜的起床来送新的家具,家电。 正好轮到周钰钰接待客户了,她也顾不得陈安壑,赶紧主动迎了上去,从迎宾那里接过了客户。 周八指刚刚出道没多久,西门厉就已追随于他,是周门的元老级功勋,也是周八指的铁杆心腹之一。 不少原本兴奋异常的人,一下被泼了一头冷水,变得理智了下来。 沉吟片刻,左哲最终下定了决心,装模作样从口袋里取出了两枚空间戒指。 茶香袅袅,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灵气盎然,白老师心情大好,暂时忘却了城堡被毁的悲痛,盛赞关晓晓“乖巧懂事”,是学院的未来云云。 现如今,放下部分“包袱”的至高境,已经拥有了抗拒左哲希望剥夺的能力。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剥夺至高境存在的希望,是有可能遭受来自人祖的偷袭的。 吃火锅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有感觉,俩人在家吃有什么意思,她虽然没在家吃过,但想想就觉得没意思。 一念把车开在不熟悉的路段上,心想要早知道这丫头的家住这么远,铁定不会为了几句夸奖话就做好事。 所以大炮一响,黄金万两,不是说大炮一响就能赚到黄金万两,而是说付出的成本实在太大。 414 当牛顿遇上首辅 1669年. 全球科举的第一批考生终于抵达了京城,主要是高丽、扶桑、流球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 首批参加全球科举的200多名考生多是家境优渥之人,其中不乏官宦贵族出身。 这倒也不稀奇,因为无论在哪个时代,出国求学都需要大笔盘缠,寻常人家难以负担。 “拜圣人~” 院 唐麟俊朗的眉头皱了皱,好似对莫晓涛的附和一点好感都没有,给喻楚楚推着箱子就往外走。 “有呢!在右边;两边看病的人分开,我们这边能一次性给他们治好就的出手,其他人除了骨骼问题的意外,都让他们去找老米他们了。”宁显忠指了指右边。 明月慌慌张张东看西看,就是不敢将目光定焦在贺之洲的脸上。总觉得……总觉得分外不好意思。 幽暗的房间里,一道突兀的带着笑的男声骤然响起来,说是吓了他一跳,然而语气里哪里有半点惊吓之意? 收拾好这些,洗了洗手;提着一个包装好的黑色袋子出了厨房,将东西放到了秦湛的房间里。 黎婉玲是这样猜测,可第二天陆平安清醒的时候,却又和之前一模一样,好像不记得任何梦里的事情一样。 肚子适时的响起,让冷苒羞红了脸,那红晕一直延伸在白皙透明的耳根处。 “江亦宁,是我害死了外婆对不对!是我的愚蠢害死了外婆!”我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同样的话。 “今天姐姐爽,我们一起出去逛个街怎么样?”李瑶听起来心情不错,问道。 说完以后叶晓涵屏气凝神,专心致志的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想要知道楚逸枫的回答。 由此可见,中天神域的人对于有强大潜力和天赋的年轻天才究竟是有多么地重视。 整个地下空间,皆是弥漫着可怕的血腥之气,简直浓郁地宛如实质,令人恶心作呕。 不管外面如何的议论纷纷,如何炸开了锅,宸王府内却和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嘈杂之声。 伊利丝满脸醉醺醺的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来,伊利丝是睡得有点模糊了甚至于衣服都乱七八糟,她那白色的内衣都若隐若现了。 而且据秦梦瑶所说,她在夜郎世界还有任务未完成,如今夜郎世界危险重重,秦梦瑶虽然实力强劲,但哪怕更强的化神强者也不敢说自己一定安全,更别说秦梦瑶这样的金丹强者了。 重开一桌,萧舒舒没力气再做新菜,弄了几个冷盘,又点了几个外卖,大家继续吹牛,没人喝酒,知道刘石川要来都攒着肚子等着灌人呢。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车上的娜娜就好像听见了一样。安心的哭了,然后乖乖的坐在后车座上,等着苏桓来救自己。 “你的意思是让朝廷大军,让陛下在这里等你们一天一夜了?”李岚冷笑道。 若依体内的大多数细胞的作用都会被维生装置顶替,除了大脑之外,在维生装置启动之后,若依体内将会彻底凝成一块。 这个细微的举动,印入众人的瞳孔中,却是被无限的放大了!潮水般的喧哗嘲笑声,如天将洪水一般,鱼贯入耳。 酒厂工地的建设是一天一个样,这几天都是陶成在工地那边看着,乐浪只是偶尔去看一下而已。趁着这几天有时间,他带着莎娅和三郎到处去玩,还特地带着他们去南州和厦门那边走了一趟,乐得两人合不拢嘴。 415 大杀四方 玉泉山行宫。 “化外之民艾萨克.牛顿,拜见尊敬的联合帝国首辅阁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啪啪~ 打响马蹄袖,三磕九拜,动作一丝不苟。 这套礼仪是对的,但过时了。 恍惚间重回大清! 蒋青云望着眼前穿儒生服、行拱手礼,高高瘦瘦、气质中庸的牛顿,心里泛起了嘀咕。 魔域,正盘腿坐在石床上疗伤的魔尊突然将身体一歪,接连喷了好几口鲜血。 叶美萱是华夏歌坛炙手可热的天后,在海外也是有很多粉丝的,而且海鸣娱乐在宣传、营销这一块可是投入了大量资金的,犯得着让歌迷去拉别人家的歌迷吗? 两次的剧烈震碰,让得邢月瞬间就昏了过去,对于外面的一切,此时的他是一概不知。 睁开眼睛,看到叶、莫、金缨、红霞都围在她身边,焦急地看着她。 这些龙魂算起来也不是真正的龙魂,只是龙的意志虚影,虽经历漫长时间,但其凌驾众生的霸道意志依然存在,不容任何生物亵渎。 很荣幸,第三天自己起不来了,手机没有给治疗,没想到自己便宜师傅却说,你装的还挺像,想把自己装成重伤不用干活是吧。 不是任何帮会,那就是一个神秘的组织,而且有着足以颠覆他们南区所有势力的实力,他今天过来,也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死掉几百人,这可是宜城有史以来最大的消息。 刑楚点点头,心念一动,两人便出现在刑楚殿外面。刑楚殿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到他的丹田星海里。 连青青今天出来买菜,心里奇怪,为什么义父突然有了钱,而且还在着手叫人重新修建县衙。 林老师是什么人?那可是大人物,自己那山里的养父,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 然而宁拂尘只是点点头,很确定的告诉腾筠,这就是真的,或许有点一点水分,那就是实际上的修为可能是比元婴要强上一点的,但是还没有达到分神的地步而已。 “我知道,不过这附近有什么好看的,这里都已经废弃了。”安安说道。 周浩照着古衍仙人所传授的法诀诵念了起来,然后打出一手灵诀射向那大门上的仙镜,仙镜猛然间爆发出一团耀的仙光,照射在了周浩的身上,将他一卷,然后仙光就消失无踪了。 “你滚开,卓天雪,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糕点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你想让我吃,做梦!”卓天凤恶狠狠的看着姜欣雨,似乎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将姜欣雨狠狠的打倒在地上。 “娘娘折煞老奴了,能够帮助娘娘做点事情,是老奴的幸运,娘娘无需这般。”桂嬷嬷嘴上说着推迟,身体却是没有半点动作,也算是受过了将姜欣雨这个谢谢。 一手隔着衣服摁在王莉莉的腹部,随后拿起一根银针,找准位置,按照老师所教的办法,准确无误的扎下去。 另外,九九八十一道天劫之中,第八十一道天劫为七彩轮回天劫,心志不坚定着极难渡过,因此,龙变真诀中记载历代成就元婴者多历经红尘生活历练,以磨炼心志,以便渡劫是对抗心魔。 “你们有什么事情,急于要见我们几位长老。”一名传功长老看着周浩、周轻宏问道。 古山峰瞬间敲成粉碎,大威魔皇的肉身再强大,也难以承受。被一锏给打得跌倒在地,痛叫不息。 416 河南人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换币! 一来,可以增加市场上流通的钱币总量。 二来,可以让热衷于地窖存银的富户哀嚎。 帝国沿用了几千年的银锭形状各异、大小不等、品质不一,仿制难度很小。 但有锯齿边的硬币仿制的工艺难度很大。 如此一来~ 嘿嘿,嘿嘿嘿。 全天下的白银皆入吾彀! …… 在来之前,蒋庆之和富城推算过多次,觉得卢氏此次宴请,最大的可能是为景王示好。 难怪那些客人会被迷的五迷三道的,心甘情愿为她掏钱,这谁能受得了? 历史上胡宗宪的能力在严党内部算是顶尖,但为了升迁,为了能去东南执掌抗倭大权,胡宗宪只得行贿严党大佬。 难怪陆尘不屑对他出手,仅凭对方的御林军,便足以碾压云苍王朝的全部军队。 在陆尘和天龙王朝众将领惊愕的目光中,金吾卫反而和他们的统领先打起来了。 依据天龙王朝律法前言第三条,有陛下谕令者,京都畅通无阻,并未违反我朝律法。 长棚外的几棵大树下,落叶被风吹起,可在沐舒眼中却格外活泼。 沈栋发现了系统的一个秘密,那就是属性点越高,需要的善功值就越多。 但向来四季如春的龙庭庄园腹地却极少受到影响,今日更显活力和热闹。 发现不对劲想跑之时,又会被死死黏上,最后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被耍得团团转,直至被完全磨干血量。 看到龙天真的没有什么想买的欲望,中年人也只能将剩下的结晶收起来,至于生闷气什么的倒不至于,毕竟之前他说过,这东西根本就不愁卖不出去。 呼吸也发生了一丝变化,变得更为的自然,一呼一吸只见,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规率一般。 的确,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即便是现代,地下都市也是一个耗时耗力巨大的工程,决不是这个末世的人类可以做到的。 不过惠乃果她们的话,只要人品不是太差,前十是肯定没问题的。 而此时此刻的木叶村,因为纲手成为新的火影之后,纲手就是想秉承千手一族的意志,致力于将木叶打造为最强的忍村。 “看来那保温水壶中的水,不简单。”作为美食界权威的剃切仙佐卫门突然沉声说道。 为此,那个时候的地狱也是动乱不已,一切都是地狱尊者搞出来的,当然了,地狱下民多年来被地狱先民那种优越感所压迫形成的戾气一旦有地狱尊者牵头自然是毫无顾忌的释放了出来。 莫罗斯感觉到了萧乐这惊天动地的一拳, 简直就是撼动天地,顿时面色陡然巨变起来。 就在雷杰尔觉得有些无聊,打算直接过去收服首领怪力的时候,腕力却是做出了突然的反击。 徐木木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身边已经没了薄见衍的身影。 在她手挽上来的时候,袁赫霆就是感觉到了,看了她一眼,但是依旧是默认了她这种行为,脸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没有将她的手给挣脱开。 听完后,刘展惊然的发现,刘婷婷完全就是以前的他,优秀的高中生,虽然以前他不是干部,但是成绩也是一二名的存在,只是和韩佳敏谈恋爱了,才会落下的。 这天,奶奶晚上蒸了糯米准备做酒糟,却发现家里的酒曲已经没有了,便打算去张奶奶家讨一些。 417 人皇 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以及死亡的威胁之下,终于有一人选择了服软。 “我交代!” “我也要坦白!” 只要有了第一个叛徒,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叛徒。 人性如此~ 牛顿手中红签当啷坠地。 收到信号,士兵们立即抓捕了现场所有人。 一名军官单膝跪地。 “钦差大人 既然他不愿自己知道此事,必然是担心自己多虑伤神,她顺着他的心意就是了。 越君正不知仓洛尘要作什么,但却知道她虽然平日里一身痞气,却是个心中有数做事非常有分寸的人,所以也不多问,只点头应了她。 本来看好的人输了,本来不看好的人赢了,这种结果直接造成很多人输的只剩下身上穿的衣服。 随着的讲述,能看到田华,他的脸色从疯狂转向兴奋,再转向失望,最后是一片死灰,他的眼睛也不再明亮,而是空洞,虚无。 苏婉玲走近了,她才看出来,这妞怎么比起平时又漂亮了一些?脸上一黑,苏雪兰本来很好的心情,瞬间就有些阴霾。 这是梦中的那座山吗,那洁白的雪,静谧壮观的冰塔林,神秘的宫殿,万丈的冰崖都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个如此热闹的工地。 我告诉你,真到了那一天,你会体会到比任何时候都要残酷的现实,所有人都在乎你的戏子出身,所有人都在议论你的戏子出身。 他虽然之前急着救慕欢,却也没有错过贺美芝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 她这一生所树立的仇人太多了,而且现下是在军中人员混杂,无法确定这里是否有他国的探子,更无法确定是否有人想要加害于她或者是越君正。 且每一次见到,仓九瑶都会在想,这世上为何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念云午间出去散步,走了一圈回来觉得口渴,没有叫丫鬟端茶,便随手在桌上倒了一杯冷茶喝了。 也不怪欧阳逸赶他走,他在家这几天,除了撩孩子哭就不干别的事。说好的他管喂奶,结果他一次也没喂,每次瑞霖一哭,他比谁躲的都远。 后来,他的大哥还是发现了他的偷窥,不过没有责怪他,而且还告诉过他,这种攻击也是有破解的方法,那就是用衣物去缠绕匕首。 杨舒敏语气平缓的叙述,沐若云却听的心惊肉跳的,杨旭耀未死?还和域浑沾上了边儿? 段老爷明白沐锡没有杀了段淼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他断断不能为了一个段淼就得罪沐锡,如果沐锡刻意打压段府,那段府上上下下怕是都要喝西北风了。 黎兮兮知道,不能再让这鱼怪近身,否则自己有可能会再次中招。 尽管这次因为大夏皇,受了一些屈辱,可是夜国也成功的独立出来了,不是吗? 他伸手试了一下,这么凉的水,天也这么冷,战士们本来都穿的是单衣,泅渡过去没有衣服可换会冻病的。 三界之内,一道紫色光华,横空出世,仙界四大部洲之地,直接是产生一次次地震,地动山摇,一些地脉也都是迸溅出来一股股火山岩浆。 “外曾祖母,这些壁画是什么?”诚子走近一看,这里面的壁画却是清晰可见,没有一点破损。壁画有着各种各样的宝可梦,它们在安详地卧着,像是在睡觉。在一幅壁画上更是有三只宝可梦在那里徘徊着。 418 精神母国! 广州。 是欧洲和南洋诸国来华考生抵达的第一站。 只有在广州通过了初试的外国人才有资格去几千里外的京城读书,其余人只能滞留在广州继续考。 有人说:广州是通往天堂唯一的阶梯,是全世界唯一的希望之城。 …… 城内东南角。 是官府特意开辟出来的外国人集中居住区域。 见徐半仙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时候我左右看了看,然后对徐半仙说道,别闹,看着我干嘛? 突然,西‘门’金莲心中灵光一闪而过,她已经隐约猜到,蛇叔为什么能够痊愈了——上古‘玉’髓不管具有美容驻颜的效果,它还可以祛毒。 “别‘迷’恋哥,哥就是一个传说一一”一如既往,金爱国的开场白。 杜瑶这时候手在我面前晃了晃说,表扬,必须表扬,我这就去洗手,说完之后,杜瑶下床蹦蹦跳跳的去洗手间了。 我的话说完之后,我爸点点头说还好,然后便不再说什么,这时候我就急了,问我爸到底是谁把他给撞了,我爸这时候就是闷声不说话。 血迹会是谁留下?秃鹰的人?想到秃鹰,这才想起,还没有看到他的影子,是跟错了路线,还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无法发现对方? 展慕华自然也忙着跟了进去,展白请蛇叔在客厅沙发上坐了,这才拿起电话,给西‘门’金莲拨了个电话。 他胆气比较大——不过,当他看到透明的玻璃种翡翠‘毛’料里面藏着的东西,不知道会不会被吓一跳? 月海国皇帝本意是想将唐芸认回去,给予唐芸正式的身份,但因为最终唐芸说需要考虑,他就少见的没有再执拗,而是同意让唐芸考虑一段时间。 “没什么。”韩魏说话间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疑惑的看着玉床,有种感觉,刚才发现了什么。 就在这一边回复,一边炼丹之中。陈孤鸿最终宛城了“行功丹”的炼制。 “醒了!”我心中一动,忙招呼云天进来。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还有些晕。 头顶一轮明月常挂中空,皎洁明亮。天空却泛着血光红色,散布着不祥的气息。大地上苍茫林海,无边无际。 可能是法理斯从来没有求过人,即使努力的调整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强硬。 苏半月抱着她低低哽咽的样子,而此刻,苏半月身穿着黑色的衬衫,更加彰显出他挺拔的身材。 练剑是个天才,豪气也是个天才。竹辟疆绝对不是蠢笨之人,陈孤鸿令铁柱退,乃避之锋芒。 随着他们的传授,虚空释放的斗气在慢慢减弱,全部消失后,虚空闭着双目微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了虚空老人的传授如今的叶良牙也就是思明,他已经脱胎换骨。 突然,他眼睛四处留视间,现了还在一旁昏睡的风火,景曜有些明白了。重力场就犹如一个枷锁紧紧的桎梏着他,现在这个枷锁被风火给拿掉了,自然人会显得轻松许多。 虽然陈浩几乎都并未出手,但是仅仅从他抬手之间就将火焰布鲁斯“变没了”的手段,以及随便几句话就把欧洲教延的教宗老神棍骂到哇哇吐血的诡异神通,就已经足够看出其真正的战力究竟有多恐怖了。 冷绯心听了冷若白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朝冷若白安慰性地笑了笑,才又抬起头,对着莫愁,极其艰难地,点了两下头。 419 牛刀小试,输出孔孟~ 1772年春天。 承平已久的高丽王国爆发了一次动乱,起因令人啼笑是非。 全罗道。 崔氏庄园。 归国省亲的都察院御史崔真受到了家族热烈的欢迎,现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族人全至。 当看到身穿大明服饰的崔真走出四人抬的大轿时,族长领头,所有人一起下跪。 “拜见上国大人。 郭子仪很精明,每次都是踩着饭点来,郑鹏在左教坊和钱公公吃了过了,一点也不饿,不过还是让人做饭。 事情太紧急,在朝堂上讨论有些太费时,赤德祖赞只好把身边的左膀右臂一起商议对策。 墨微微眯上眼睛,正如对方所言。他并非真的没有那诸多杂念暗面,会愤怒,会悲伤,甚至会恐惧,这些他都一样不少。怠惰,贪婪,自私,嫉妒,他也一个不缺。 除此之外,安哲也经常去陪缪斯排练,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融入到九人当中了。 她忽然莫名就心软了。凝聚了气力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垂下了。 但岳家王爷身为大凉枪神,又有大风轻骑拱卫,要杀他何等困难。 看到两人在关切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又走神了的安哲连忙满是歉意的笑了笑。 趁松鼠追着蹭,周九躲到一边去的机会,哈士奇迅速探头舌头一卷,就把外头窗户口松鼠的存粮吃得一干二净。 出了马车,下到地上,便看到一旁的鸦带着一名身穿兽皮的少年低着头,半跪在地上。 “喝”林云低喝了一声,全身的龙力都集中在了脚上,身体猛的就向着右侧闪了过去。 一连七天,普罗斯德莫都一如往常一般的平静。农夫们精心的看护着即将成熟的麦田,等待着丰收的到来。 此风不是东南西北风,不是和熏金朔风,亦不是花柳松竹风,唤做‘贔风’,乃是三大天灾之一。 不过随即两人却又是露出欣喜神色,这种情况之下,何不为以后的修为多半会要远远强于一般同阶修士。 戴弗斯浮想联翩,坐船没有随船队驶向西北,而是径直向前,通过第二道水门,朝着塔兰图姆真正的港口驶去。 这个时候,计春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上战台,指着一脸懵的伍当。 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李宁宇自然迅速行动着,不但在山峰中攀爬,不是还深入溪谷之中,那真是上下左右,忙的一塌糊涂。 伊菲克拉特斯见无法说服阿哥斯人,转念一想,立刻又提出“由阿哥斯军队和希腊联军分别行军、在科林斯汇合”的计划,阿哥斯人同意了。 说话的乃是一名苍劲有力的老者,这老者正是这一次联盟大会的东道主,铁无情。 雷厉配合着风泷做了一个热身的动作,显然是已经准备和风皇动手了。 银狐的人气得浑身发抖,留也留不住,挡又挡不住,完全被超凡变身效果给戏耍了。 身旁,天无悔提着盾牌,身躯微微下沉,一双眸子盯着远方的晨雾缭绕。 牛鬼一刀直逼秋止水而去,云崖与桃花公子出手阻拦效果甚微,再要出手相救已经是来之不及。 甚至,她们还有一个实力达到了灵武境的保镖,就连慕叶自己,也达到了凡武九重境的极限了。 韩天竹制符封印的神通,是韩天竹运用最多的重生术。制符成功的话,能从符纸上感觉到重生术灵气的动摇。并且不论其它修仙者会不会重生术,只需少许的灵气,便能从符纸上激宣告重生术。 420 强行换币! 在上国精心培养的纯正儒教种子崔真的驱使下,“全罗道原教旨孔孟读书会”成员开始夺取衙署。 全州。 火光冲天。 一边是被焚烧的儒教书籍,一边是被焚烧的异端官吏。 夺权成功~ 读书会以并不激烈、并不高明的手段就轻松夺取了全罗道,说明了两个问题。 第一,上国积威甚重。 虽然护士们聊天声音并不大,但谢知福还是一个字不落的听到了,而且还听到了心里进去。这让他原本得以的表情更加得意了,脸上不由的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笑容,而这些不正是他所想要的嘛! 林半夏安静地听何夫人说完,不知怎地,脑海里浮想了何若槿少年的模样,她虽然从前没见过何若槿,但总觉得能想象得出来。 这完全不识货的家伙居然也能品出这是好茶,茶水漫过舌尖和喉咙,最初神清气爽,然后中正平和,进入肠胃之后居然还有一种心去杂念之感,忍不住眉头一舒。 这是一个摘星层次的强者,实力几乎要迈入半神层次了,也算是一个强者。 方糖等人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洗脑吹逼的吕健,他看上去很膨胀,但其实一点也不。 犹如一只等待狩猎的豹子,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百无聊赖的杨阳只能打开电视,一下一下调换着节目,英国的电视节目很多都要收费,还好酒店全都开通了,他随便找了一个放电影的频道,逮着一部片子就看了起来。 一路上,她很少说话,甚至连王助理和乔治问她话语的时候,她也只是稍微点头又或者摇头。 再从旁边捡来一些干枯的树叶,点燃,再放进去。等到这些树叶烧到一半的时候,段毅便迅速按在划开的伤口上,按的很紧,而这个玻璃器具因为压强的关系也紧紧的吸附在乔治的脚上。 他知道秦昊的实力强大,甚至可以击败神将初期的存在,见秦昊一言不发走过来,他表情瞬间凝重了起来,盯着秦昊。 帕尔族长目光复杂,豪宅外三十多名天竺进化者死光,血腥气都传到大厅了。 知道花姨不会相信,所以我也无谓辩驳自己在侯府的待遇曾是那般的富足优渥。 而图伦佐虽然没有言语什么,但从他那眉头紧锁的样子中就不难看出来,他也挺不满的。只是他没有开口说出来罢了。 这尤克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古剑骑士的跟前。而古剑骑士一点也不慌张的接下了尤克多的一枪!这两人的武器在相互接触的那一刻,就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波出来。这骑士团中的部分亲兵被这股冲击波给当场震死了。 徐成空惊讶的望着洪远山,没有过多思考,直接道“属下愿意接受”。 美国队长,基因变异。蜘蛛侠,基因变异。绿巨人,基因变异。雷神…你也知道他是神了。总之大多都他娘的是基因变异,这怎么复制?美队注射的药物是几十年前研究出来的,然而到了今天还是没办法破解秘方。 顿时,先前还安静得像是坟墓的城墙上热闹起来,到处都是仓皇跑来跑去的士卒和民夫。各色守城器械开始上弦,火燃起来,又有拿起已经被晒得发烫的铁甲朝身上套,然后发出痛苦的呻吟。 望了在助手席翘腿抱怨的同伴一眼,城崎大湖握住方向盘的手感觉更加沉重。 现在,他们两人已经到地方了。可是谁先开始总结,却开始相互推辞了起来。最后,他们两个只能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来安排一下,谁先的开始的。 这厢安慰过萨容,我便下楼去了段冥房间。上次像这样和他独处在房中似乎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进了那间厢房,迎面便是一阵熟悉的,令人闻之心安的味道。 她说完推了周时彬一把,最后干脆拎了他起来,朝交换人质的地点走去。 罗斯才尔德轻轻的点了点头,手指夹起了一支粗大的雪茄,慢悠悠的抽着。 寻易傻笑道:“不为什么,我喜欢东方,每次不知该往何处走时就朝东方走。”他当然不会说寂生湖在东南面,往东走更有可能碰到搜寻他的师兄师姐们。 徐至和周沅芷相互望着对方,只是苦于不能高声喊出心中的思念,两人都沉浸在弹奏中,通过乐音传达了各自的相思之苦。 施润下了支架,谁知道身体刚回到水里,身子底下就涌来一股巨大的力量,水声哗啦动荡,施润被那双遒劲的手臂狠狠抱住,这坏透坏到没有边际的男人顺势就将她压向了岸边。 难道真把我当成朋友了?寻易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自己不杀它固然对它有恩,但先前把它当坐骑驱使,对灵兽而言可算是极大的屈辱了,恩怨相抵就罢了,此类妖兽按理不会主动跟人族亲近的。 李斌前往的这座高山,与传送进入的光秃秃的荒山大为不同,此山山高林密,李斌知道,这种地貌的高山,各种野兽绝少不了的。 寻易俯下身吻了吻她的发髻,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飘身朝远处的一个山头飞去。 徐至听了,又拉了薛阿檀和安敬思两人,再次谢过方丈和几位大师的收留。 “没关系,我爹当年还是最主张和丹梁建交的人。”魏薇低声讲了起来。 421 勤王还是兵变? 中轴线,一路延伸到紫禁城午门。 由老资格的直隶绿营将官组成的出殡队伍一路向北,纸钱漫天飞舞,哭声响彻云霄,沿途围观者人山人海,但集体鸦雀无声。 谁也不敢起哄架秧子~ 这帮在皇城根下长大的京城爷们平时虽然咋咋呼呼,但个个都很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禁区。 今儿这局,谁碰谁死。 队 胡氏委委屈屈地道:“夫君他一早有事出门去了。”却不答她为什么会着凉。 家族藏了近一百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叫破,克罗尔现在已经后悔来趟这次浑水,回去之后,也不知道长辈会如何惩罚自己。正在考虑如何答复的时候,门侍从外面进来,神情紧张地走在罗纳尔多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不见张浩的双脚有任何动作,人却像瞬移般地倒退三尺,莫尼卡也不追,只是持剑盈盈站立,微笑着看着张浩。 想不明白,她先不想,她看了陈轩宇一眼,陈轩宇明白她的意思,冲她点了下头。 巧真把各人的做法都记在了心里。然后吩咐车夫把马车赶了过去。 静静地体悟着幽冥法则的流转,塔格奥面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一些苦笑,身为一统众神大陆的绝世帝王,塔格奥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不过便是他再自负,对照尼拉克,也由不得他不心生失落。 怎么成了钱校董的私人财务了呢?而且还随身带着pos机,是不是在干非法的勾当呢? “你已经喝了六杯了,还在那边勾三搭四,既然你这么闲,干脆来和我学跳舞,免得你一会落泽秀的面子。”他说,微蹙着眉,好像有谁拿刀子逼他来找我似的。 至于赵璀,她没啥大意见,这可不是由着她挑对象,想嫁就嫁,不想嫁就剩一辈子的时代。反正他不会反对她吃好吃的,他也不敢惹许扶,不然瘦硬得像杆铁枪,内里更是冷硬得像花岗石的许扶能让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各方大员,浙江州张名振,福建州李光熊,广西州金声,江西州米淳,湖广州唐殿风,湖北州古月笙,河南州方以智,云贵州钱秉镫,安徽州蔺养成,云南州刘良佐,宝岛总督朱大有。 但是即便如此,命运族也是损伤惨重!如此这般,其他的神族怎么敢汇聚整个神族之力去对抗盘古族? 这就好像是被压迫了整整一年的高三学子,在高考结束后,那种释放天地的心情。 我刚上了二楼,孔灵灵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把我拽到了一处包间前。 我们这次走的很慢,其实就是想看一看这所谓的真幻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可这一路依旧无惊无险。 林将军大吃一惊,刚才这一拳虽然没有用出来全力,也有六七分了。 甚至他已经在考虑,等忙完农庄和仙医院分部之后,就亲自去一趟北皇门总部,顺便打探一下北皇门背后那个神秘的势力。 一时间,镇上又沸腾了,或者说,青石镇这几天一直就没平静过。 “我并没有任何威胁你的意思,而是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我们暗组并不管网络这一片!”陈兵依旧是笑着说道。 一个半月之前,罗德用海洋传说中的深海恶魔利维坦将光明教和龙神教在南海与北海之中的势力拔除之后,再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拯救海族,打下了坚实厚重的信仰基础,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了。 422 鸡蛋和教宗 1676年. 二月二十五,黎明时分。 天降小雪。 一处尚未开始整编的直隶绿营营地。 军官团大声宣布: “弟兄们,根据可靠消息,京城的一小撮八旗余孽绑架了首辅,联合帝国岌岌可危。我等直隶绿营不能等了,我们今日要奋勇出战,勤王护驾!” 营内哗然。 士兵们的议论声 陈坤与众冒险者以及上官玉笛,皆是双目惊骇,他们这次接的生意,所庇护之人,居然有这么多通玄? 因此黄玄灵在身体伤势痊愈之后,立即身体一晃,变成了一个十丈巨人,巨人大口一张,那些飘落下来的花雨立即被巨人给全部吸入口中,没有浪费一丝。 楼老爷子回来的时候知道两人婚约解除,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后来听到说是单家先来解除的婚约心里就不满了。 林逸风看到镶在石棺盖上的,是一把四五尺的长剑,通体暗红,却隐隐散发着白色的冷光。 姚瑶咽了咽口水。慢悠悠的起身。决定不搭理这个脑子有些不大好的男人。朝着换衣间换了衣服,然后去洗漱。 但是,又是这个可是,我是这样认为的,可不能够让你肉体受到了伤害,在你的精神方面上,也持续受到了伤害,要不然就有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过真的是有点很奇怪,就算是他们白天睡的时间再多,这个都是没有用的,到了晚上,特别是过了12点之后,他们就会控制不住的睡着了。 韩昔率先抽出刀来,由他打头阵,后面大家也紧跟着开辟道路缓慢前进。 领头的那个应该被别人称为大哥的人注意到了酒吧墙角蹲着的洛清心,就要走过去搭讪。 大怪物想要重见天日,或许根本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是为了想要复兴整个龙族,如此想来,倒还真是伟大壮举。 当看到李沧澜倒地,感受到王天身上神藏境三重的气息后,她脸色不自觉的一变。 赵西西刚说完,男人掉头朝着城中村的方向开过去,她看了他一眼,侧脸下颌很好看,这个男人身上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陆舟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衣服有这么寒酸吗?都被人说过好几次了。 能告诉叶煦辰,我是因为怀了你的弟弟,你娘迫不及待要给我打胎,根本不顾我的死活也要除掉我们母子吗? 怀帝怒然抡圆了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瞬间将老太监抡飞出去,打的满脸是血。 那些落下的剑气,还没有靠近他的身体,便被弃道剑的气息所淹没腐蚀。 潘杰稍微想了想,心道:还不是你们没有发布可信计算与信息安全相关的岗位,河州真正的科技企业又不多。 林天雷把他拉到一旁,把尚方宝剑和圣旨塞到他怀里,低声说道。 守城的周月兵一看那张熟悉的“威虎军”幡旗,上面张着嘴的豹虎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的嘴巴就止不住的哆嗦。 向晚笑了下,就说她怎么是南歆的好闺蜜呢,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楚洛儿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便她已很难承受这样的江水,却也没有犹豫。 “屠天,知道为什么那些原力等级高过我的对手,都会死掉么?”丁火忽然说。 晓月知道残星要发狠用招了,从残星身后跳开这片战场,免得被两人战斗的余波波及到。 但风野一边哭泣,一边继续战斗,他‘性’格中有一种奇妙的韧‘性’,很容易被折弯,却不会被折断,于是,慢慢的,风野也开始能够分辨在战斗中的时机。 胡国山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被廖凡知晓,所以也不尴尬,因为其他三个团都这样,他们都是为了部队,廖凡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铁甲犀牛虽然只是五阶凶兽却是单靠蛮力生存的凶兽,它们智慧低下却力大无穷,正面冲撞的力道就连玄铁器做成的盾牌都要被他们撞碎。 顾陵歌眼神沉静,看着卿睿凡关怀备至的眼神,心里也说不上来是怎么的,就是有点闷闷的不开心。“无事。”就连回复的语气都是有气无力,她现在是着实不想说话,也着实不想见卿睿凡。 代表天神绝的光球,悬在丁火意念空间之中,一片空白,丁火无法从内中获得任何信息,他知道这是因为原力等级不够,不能获得天位武技的认可。 李子元身下的马虽说只是蒙古马,但却是一等一的好马。等到日军尖兵开枪的时候,两人两马早就一溜烟的没有了踪影。留给日军的只有马蹄子扬起的漫天灰尘,以及两个越跑越远的背影。 他是来这里找自己的吗,自己离开他们只好,便来了这里,水涧之是不知道的,她却不知道水涧之会不会来找自己,可为了生存,她只有来这个地方。 陈慕喝了一口酸奶,没有说话,这次节目组搞得太吓人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都忽略了提示卡,失去了先机,现在想要赢,难比登天。 打开论坛,可以看到之前对王道临铺天盖地的谩骂如今已经变成了惊叹与赞美。 我从来不喜欢吃巧克力,但这一刻,吃在嘴里像天堂掉下来的一样,饥饿更是让我把一整块巧克力狼吞虎咽了下去。 黄秋雪似是有些病态的抬起胳膊,用力的擦了下眼睛,然后有些希冀渴望的看向电脑屏幕,但当模糊的双眼再度聚焦时,新弹出页面的标题处依旧刺目的显示着陈昱二字,刺的她眼睛生疼。 “不至于吧?我觉得袁芝芝挺好的呀!而且说实话吧,我倒是觉得她和苏彦西俩人,挺有cp感的,没准儿人家两人到时候真的假戏真做了呢!”宋以爱眨了眨眼后,这再笑眯眯地对袁芝芝说道。 也不知道这会儿心里骂自己吃饱了找受罪的有几个,不过所有人已经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这里跟此前他们去过的很多军队驻地不一样。 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晚点补完,还是大章。 诚然他在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带来了更加先进的训练理念,但是罗强身为专业的体能师,在与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以后可以说受益匪浅。 423 Vive la Paris !!!! 蒋青云: “第二,无论身处何方,你要永远牢记自己的汉家身份,尽力输出圣人思想——仁义、中庸。” “是,我只怕自己才疏学浅,有生之年不能打开局面。” 朱由榔黯淡神伤。 蒋青云笑了,正是因为你才疏学浅,我才敢送你去罗马,如果你是朱元璋或者朱棣,我早就送你上天堂了。 “朱兄, 仙乐台台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愤怒的炼药师们,心里也是气恼到极点。 望千隐隐感觉到,不久的将来,也许自己会遇到很多事情,而解决这些事情,只有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自己才能应对,虽然看上去很无厘头,但是望千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他才如此迫切地想要收集修炼资源。 月谦的话立刻转移了众弟子的注意力,的确,大家都没有见过月灏,难道就因为对对方拿着一柄月剑,穿着月‘门’弟子的衣服就是月灏了? 望千心里暗赞一声,虽然前世在乾烲大陆的时候他也用过桲气丹,但是两者的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昭元帝闻言一震,单手不由的握紧成拳,耳边虽因那人吐出的热气而不自在,心头却是痛如明镜。 他看到丹离皱了皱鼻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冷冷瞥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捣乱把人赶走。 在这个下界也只有‘凤菲联盟’才算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想到终于可以回家了,几人心中就觉得无比温暖,原本平淡的心也带上了几分急切,他们的父母也都还在凤菲联盟之中等他们呢。 “天镜九阶!实实在在的天镜九阶!”大白看出了主人的意图,直接道。 当他们来到死者房间的时候金锦香才知道那太监为什么那么恐慌了。 “很好笑吗?”凤玲珑瞥了司空湛一眼,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王世中五人实力够强,可是好汉也架不住兽多,在面对数千奇兽的攻击,仅片刻,他们便有些吃不消了。 把自身功力维持在与叶枫相若的情况下,南宫楚便不能与绝对压倒性的力量战胜叶枫。功力相若,这就要看谁对招式的运用更巧妙,谁的战斗经验更丰富。 晨如雪不在争论了,众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这样,谁都没有说话的继续朝前走着。 商毅也伸出双手,将她丰腴的身体抱了一个满怀,道:“亚妮……”还没说完,早己被亚莉桑德拉热情的双唇给牢牢封了嘴。 何若智用一种略带怜悯的眼神望着两人,他不觉得有回答的必要。 然而他们刚动,血战虎也疯狂大笑着紧追其后,两者刚跑出不到十米,身后便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便狠狠的轰击在他们身上。 “楚少,不如让我先过去看看,等打探清楚情况后,我再回来告诉大家。”单信说道。 如果说他是在路上被人击伤,可以他尸体上表现出来的伤势,如此重伤,别说是他火平义一个剑帝,就算是剑尊也得当场死亡,又怎么可能走回去。 晃晃悠悠走了七八分钟。眼前终于出现熟悉的身影‘马特尔族长’。 不过这也就罢了,自己也能够理解他现在为了不让自己抓住他的话茬儿将话题引到别人身上这种行为也是正常的。 差不多就是,哈迪斯的攻击力就相当于,法则基础倍率为两倍的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