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鬼今天做什么呢?》 第1章 第1章 我死了 我死了,我的妈妈捅死了我。 眼神从妈妈的脸和她手上的刀游移几次,最后定格在自己的腹部,血从伤口一点点流出来。手脚软绵绵的,我倒在地上,想伸手抓握住她,却无能为力。皱着眉,用尽全力睁大眼望向妈妈,期待她能明白这个求告。她杀了我,我却只能向她求救。惊讶、慌乱、不可置信,妈妈脸上闪过许多表情,手倏地从刀柄上抽离。她看着手上的血迹,双手不住颤抖,张大嘴惊呼一声,转身跑进卫生间。 好痛好冷,地上特别凉,我似乎看到六月飞雪,飘飘然落在身上,盖上一层白色星光,宣告我的死亡。源于痛觉刺激,又似是回光返照,我的视觉更清晰,听觉更敏锐。妈妈在卫生间洗手,接着洗澡、挤沐浴露、擦干身体、穿衣服,我能清晰地分辨。妈妈再次走向我,脸上不再惊慌,自信镇静下来。 她换了身轻便运动装,与平常淑女风格大不相同,年轻活力不少。她戴着橡胶手套,拿了一包湿巾。 妈妈终于想起我,来救我了!我裂开嘴轻轻笑了一下,说句“妈妈”,尽管发不出声音,但我知道她能看到。我注视着妈妈,笑着,她刚才一时情急才捅我一刀。是我先惹妈妈生气,我也愧疚,不怪她。妈妈轻柔地处理伤口,不往我脸上瞧,紧抿着嘴没说一个字。 妈妈用湿巾在刀柄上来回擦拭,接着是我的手、刚才削过的苹果、地板……原来她没有在帮我处理伤口,而是在擦掉她的指纹!表情淡定、手势从容,做善后工作。若她不是我亲妈,我差点认为她是谋杀我的罪犯。做完这些之后,妈妈仔细检查客厅每个角落,再收拾苹果、旧衣服、湿巾、点读笔、手机等装进垃圾袋。 烈日高悬,她的眼里却没有一丝光亮。肩膀微颤,长长呼出一口气,眼里泪光闪烁:“萱萱,来恨我吧,你不死,死的便是……”张张嘴,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带着垃圾袋和小包,坚定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开。 半小时前。妈妈削苹果轻声抱怨:“爸爸今晚不回家,又跟姐姐在公司加班。” 姐姐很漂亮,常常买零食给我。妈妈说萱萱你别上当,姐姐不是好人,别跟她亲近。妈妈欲言又止,半吐半露,我从来不明白妈妈的怨念。 姐姐是秘书,爸爸的得力助手。妈妈托举家庭,姐姐助力事业,爸爸总说自己很有福气,人生美满。姐姐对妈妈和我很热情,妈妈向来冷淡回应。面对姐姐的妈妈很不礼貌,跟平时知书达理的妈妈不一样。姐姐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场,妈妈一口回绝。 “姐姐对我很好,为什么你总是没好语气呢?”状似不经意问着,点读笔随意勾勾划划,小声读出几个简单的英文句子。 “很……好?”妈妈缓缓削着苹果皮,单词音和沙沙声似乎吞掉了这两个字。妈妈仍低着头,轻笑一声,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她好,那你去做她的女儿,我不好。” 听到这就烦,妈妈时常开这种玩笑。我不懂为何妈妈执着于跟姐姐比较,比衣服首饰,比爸爸的关心,比跟我的亲密。不知是烦躁于耳边窸窸窣窣的杂音,还是被妈妈的阴阳怪气刺痛,我长叹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就去!”去当姐姐的女儿,去游乐场玩,去见爸爸,此时竟不知哪个更愿意去做。 妈妈手一滑渗出血来,颤颤巍巍拿着水果刀。她沉默几秒钟,一点点抬起眼皮,冷冷看我:“真的吗?” 背景音“Are you OK?”和妈妈的问句同时播放,透出一种诡异的宿命感。我有点害怕,抿着嘴不敢回答:“我不知道,我……想去找爸爸。”说要去找,可我站在原地不敢动。 妈妈眼神虚焦,好像在看我,又好像透过我看别人。陌生感袭来,这样的妈妈这么近,又那么远。对峙良久,她咬了咬嘴唇,放下苹果,握紧刀,慢慢朝我走来…… 痛,冷,无助。客厅空荡荡,爸爸不在,妈妈走了。要报警,老师说,警察叔叔会帮助我们。每移动一分,就更痛一分,血流地越来越多,再没力气移动。手机在房间,电话注定拨不出去。 刀插进肚子里时,我能感觉到,尖尖的冰凉凉的。好痛,头也晕,浑身没劲,看不见也听不清……慢慢地,不痛了,地上也不凉了。脑袋蒙蒙的,我站起来,环顾四周。另一个我闭眼躺在客厅,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捂住肚子,没有呼吸,伤口不再往外流血。 这是死了吧。我想摸摸“我”,手从身体中穿出,没摸到。我现在是个鬼,鬼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没人教过。我不解、愤怒,我要找回妈妈,质问她为什么,又想原谅她,陪伴现在孤独的我。我走出家,从门上直接穿过去了。 我来到妈妈常来的商场,地毯式搜寻。期间,我玩海洋球,坐摇摇车,逛童装店……玩累了,也没找到妈妈。我坐在旁边,继续看小朋友玩。跳舞没人看,说话没人理,什么也摸不着。太无聊了!时间无限拉长,无事可干,换个地方看看。太阳晒得我刺痛,只好继续回来乱逛,趁天黑再出去。 外面天亮还是天黑,死了多久,我都不知道。我失去时间感知。时间漫长,不饿不困,我茫然,白天室内发呆,夜晚室外流浪。 口渴了,用手捧水喝,手摸不着。用舌头舔,能舔到。我高兴极了,每晚去湖里舔水喝。听人说,水是生命之源,现在成为我的死命之源。鱼在水里吐泡泡,我就在水外吐泡泡。鱼吐地频繁,我比它更用力。比赛似的,谁也不服输。 洒在地上的奶茶和咖啡,我也能喝到,比水好喝呢!我往装满水的杯子里吐泡泡,跟在湖里一样。小妹妹看到就笑,我跟着笑,大人看到害怕,我也觉得好笑。我故意这样做,看别人多姿多彩的表情,有趣的很。 游游荡荡,不快乐也不悲伤,我失去情绪感知。别人一百分情绪,我只能感受十分。医院是我的新宠,它给我无聊的死活(生活的同义词)添了一点色彩。我看到强烈的悲伤、恐惧、后怕、愤怒、绝望、失而复得…… 我观察别人的话语、表情、动作,发现千人千面,有坚定自信、不离不弃,也有隐瞒欺骗、表里不一。作为局外人,旁观人间的喜怒哀乐。猜对剧情,高兴,猜错结局,也高兴。难以分辨善恶,不能预料后事,可能归结于死得太早——八岁的鬼知识储备不够、世面见得太少、人情懵懵懂懂、道德可有可无。 尸体上包着白布,那是最后的体面。可我不体面,我的身体没人管。若我的身体盖上白布,埋在湖边,我会开心点。墓地要依山傍水,死后明白了。回家四处看,没找到身体,只找到我的骨灰瓶。印着“夏以萱”和一张照片,那是妈妈给我拍的。我的身体消失了,放进瓶子里了? 我歪歪头,不解,伤心,夹带一丝愤怒——医院里有大冰棺,我是小瓶子?想砸碎,让它随风去,身体尚且不存在,留着骨灰做什么用?拿起瓶子往下丢,尽管我摸不到,我仍想这么做。瓶子真的碎了,是我自己砸的。我砸碎了自己的骨灰瓶。 我能摸到瓶子,骨灰是否也能摸到?我伸手,摸到了。但是这个手指消失了,我疑惑不解,用另外的手指试。结果是,右手消失了。准确来说,右手五个指头消失了,手掌还在。我不再触摸,不想一整个消失。也不离开,直直看着骨灰,像在医院旁观病人一样,也旁观自己的结局,有种变态的快意。 妈妈走了,爸爸应该会对我的死惋惜伤痛。房门被打开,走出来的居然是姐姐。我疑惑地盯着看——姐姐住进我们家里了?她四处找寻,扫过我的脸。她没有在我脸上定焦,眼神警惕,默默环顾四周。客厅一片狼藉,姐姐打扫干净,把骨灰拢起来放进一个新瓶子,拨个电话就走了。姐姐害怕让我高兴,结局尘埃落定让我安心。 晚上爸爸跟姐姐一起回来,我很高兴。我围着他,手舞足蹈地喊“爸爸”,可我只发出“啊啊”声。长久不开腔,我失去语言能力。爸爸说你别害怕,瓶子没放稳而已。姐姐点点头,靠在爸爸怀里。所以妈妈讨厌姐姐是因为这个?我突然不喜欢她,惹妈妈生气,还霸占我的家。也怨恨妈妈,忿忿不平却拿我泄恨,那么疼呢! 爸爸说事情已经解决,不用担心。妈妈去国外生活,不再回来。爸爸对姐姐说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一直幸福圆满下去。安慰了很久,姐姐不再哭了。爸爸自始至终没提到我,不伤心不在意——我很不爽! 从湖边回家,我找不到小区,找不到爸爸公司,我失去许多记忆。回家也无聊,妈妈不在,爸爸和姐姐不想。不认识路,家人不惦念,碰到骨灰会消失,我没动力再寻那个家。 今天做什么,明天去哪里,何处是我的归宿,我失望茫然。手指消失,记忆混乱,不会说话,没有情绪,怕见阳光。我死去了,身体消散,灵魂残缺,失去家人,没有伙伴,无事可干,不会快乐和悲伤。我不明白为何存在,也不清楚怎样消失。我成了一个无聊鬼。 夏以萱:我不死,死的就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我死了 第2章 第2章 新朋友 无聊鬼今天做什么呢?不快乐就找点别人的乐子呢。去幼儿园,那里乐子多,人际关系比医院简单多了。小孩子哭和笑都单纯,看得我尸体暖暖的。 小男孩为了棒棒糖,追在老师屁股后头,两只手甩来甩去,仰起头来撒娇:“再给我一颗糖,我就爱你!” 幼儿园老师阅孩无数,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为其所动。剪着纸备用,难得瞥了眼身后小萝卜头:“现在你不爱我吗?” 小男孩见招拆招,走到老师面前,拍拍胸脯保证,一丝心虚都不带:“现在爱你,给我糖我就更爱你。” 老师打断爱不爱的话题,竖起食指左右摇一摇,认真科普:“吃糖对牙齿不好,会长虫虫哦!” 小男孩不知怎么回应长虫的难题,闪着无辜大眼睛,双手手掌一齐摊开:“给我吧,我保证永远爱你!” 老师翻个白眼,极度无语,将铅笔、剪刀和剪纸放入篓子里,甩句“从小就是个渣男”走了。 从医院高端局直接打入幼儿园低端局,简直侮辱我智商。这对话可能对成年人刚刚好,但是对我们小学生来说很幼稚。已经吃过细糠,这粗粮着实咽不下去。小学生也有追求呢,就要看点少儿不宜、酱酱酿酿的东西。 中学校园,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更复杂,有时候不明白。从医院里学到一些大人的谎言世故,但这些半大小子的行为令我相当疑惑。教室里后排男生捣乱,惹前排女生恼火,但我分明感受到男生的爱意。喜欢别人不是对她好么,捣乱又毒舌,这样合理吗? 我继续跟进两人的后续,一直在这个教室游游荡荡。做鬼也要求进步么,多听多看多感受,我也能长成“成年鬼”。 班里有趣的事情可多呢。校园内禁止带手机,好多学生偷偷带来,但不藏在抽屉里。放在窗台,窗帘拉上,没人看得见。塑料袋包住,丢进垃圾桶,等检查完再搜出来。故意上交模型机,其实私下还留一个真手机。聪明如高中生,一次次刷新我的智商上限。 这个班有趣的紧,属全校新鲜事最多的班级之一。老师年轻幽默,学生笑料不断,我成为这里的常驻嘉宾。 有时在地上走,有时踩桌子上;晴天听语文英语,阴天去体育锻炼;每天跟进师生矛盾后续,间隔寻校园新闻旧案。 讲台的视野很不错,站到讲桌上,教室风光更是一览无遗。像一个主宰者,观望别人的小动作,研判他们的小秘密。我居高临下,他们的座位更低、眼神也更低——似乎臣服于我脚下。 但是有个女生正盯着我看!身后有个挂钟,但我确定她在看我的脸,不是挂钟。从来没有人能在我脸上定焦! 我心虚,无理的行为被撞破。我也兴奋,或许即将会有个小伙伴。但是她只有一眼,就没再看了。刚才是……发呆,还是巧合?这个女生引起我极大的兴趣。 她坐在最后一排,靠走廊边,没有同桌。我自然而然地坐在她旁边,靠窗户边。窗帘遮住阳光,角落里仍可睥睨整个教室,这座位简直为我量身定做。远远相望,贴近研究,细心观察她的言行举止。 白天当同桌,晚上当室友,天不亮我又先来教室等她。我对现在的生活燃起了极大期待。盼望她能再看我一眼,跟我说说话。 她朋友不多,总是独来独往。她认真听课,我也听起课来,我想跟她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不然以我八岁的见识,跟她聊天都不在一个维度。聊天?我不会说话,怎么聊天呢。这让我有些沮丧。 我突然忙起来,跟之前游荡的日子不一样,有盼望有期待有斗志。学习新知识,跟进小情侣后续,结识新朋友。师生之间斗智斗勇的新鲜事可不少,我都翘首以盼。对了,那前后排真成了情侣,我渐渐明白一些青春期的小心思。男生捣乱是为引起注意,女生佯装生气其实是打情骂俏。学校有序中夹杂失控、平凡中透出趣味、意料之中又难以琢磨。 “新朋友”叫聂洁,我定义她是新朋友。虽然她没再看我,但是我认识她,她见过我。我死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我把她当作是我的寄托。浑浑噩噩太久,我需要这样一个人,给我一些归属感,很欣喜,很珍惜。 数学课,我听不明白。如果我会画符,那数学符号就是我画的。我小学没毕业呢,来听高中数学课,别太离谱!人可能会骗我,但数学题不会骗我,数学题——不会就是不会。我乐得清闲,专心看聂洁做笔记。聂洁成绩很好,什么都会。我很骄傲,我的好朋友非常厉害。 音乐课是我的心头好。小提琴悠扬,钢琴清透,架子鼓律动。跟着旋律哼歌跳舞,矮矮的鬼身好像八音盒小玩偶,一直转动直到音乐听下。 聂洁喝水时,前排同学碰到她的手,水洒在桌上。好在桌上没什么书,她拿纸擦着。我也想帮忙,可我啥也干不了。我知道我可以舔桌上的水,我唯一能触碰到的就是水。用舌头舔太丑,我可不要,我要保持漂亮死鬼形象。我无聊哇,便用左手手指拨弄桌上的水。 居然摸到了!我又惊又喜,沾水在桌上点了几下。很欣喜,想多玩会水,但是聂洁把水都擦干了。继舌头舔水之外,我的手指也能摸到水啦。我站起来原地转圈,像是得到一个新玩具般,兴奋之情久久不能平静。 晚上来到学校旁的河边,试验我的新玩具。喝水,手指沾水玩。五个手指沾水,点在水泥地上、台阶上、树叶上、栏杆上,玩得不亦乐乎。用身体的其他部位也试试,脚趾也能沾到水。舌头、手指、脚趾,这些部位能沾水,其他部位则不能。奇怪的是,我能穿墙,却不能穿水,也不能把身体浸在水中。 白天在教室上课,晚上来河边玩水,算劳逸结合啦。差点以为自己还活着,甚至比活着还自由。无人约束,大把时间用来学习和玩耍。沾水写我的名字夏以萱,水渍成形,慢慢蒸干,名字消失,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我在不同教室之间串门,冷不防伸个头去吓别人。日常小游戏,没有人被吓到。我想吓聂洁,可我不敢,我怕真的吓到她,也怕她真的看不见我。之前在聂洁桌上沾水玩,她是看见的,可没有回应。她可能并不想认我这个朋友。 语文课上学认字,学读书。应该说我只能听懂语文课。我学会了很多字,晚上我在河边复习,沾水写在地上。我想念出来,但我只能听到自己说“啊啊呀呀”,发不出别的音节。 阴天的白天我能去外面逛,没太阳,不会疼。我喜欢亮亮的,暗处都看不见自己写的字。我玩水的能力有所提升,手指沾住更多水,再用力甩出去,力度越来越大。我一把水甩在树叶上,树叶会动。我进阶了!若需要出书《论做鬼的自我修养》,我可入坐评委席。 做人没学到的知识,做鬼学到了。做人没看懂的表情,做鬼看懂了。偶尔忆起死前那一幕,我有诸多感慨。若我读懂妈妈的话外音,不说姐姐好话,我就不会死了。生前记忆大多消散,闭眼前的画面仍旧清晰。最后得到结论:姐姐不好,妈妈杀我,爸爸冷漠。他们长什么模样,我已记不清了。 语文课上学会《木兰诗》,我兴致勃勃地去河边默写,写完看着字慢慢消失。写字是用左手的,我左手变得很灵活,毕竟右手残缺,被我自己作没了。我是个懵懂无知的、右手残疾的无聊鬼。 教室、河边、聂洁家,三点一线的生活让我很满足。我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学习和生活。我在河边很偏僻的地方写字,这里几乎没有人来。我默默提升自己,以后跟聂洁顶峰相见么。今天居然走来两个人,有点开心,有人共享我的秘密花园呢。 无聊鬼喜欢热闹么!日常小游戏,凑过去尖叫,但没有人理我。我改成跟她们并排走。她们聊天,我听着。走到我写字的位置啦,我自认为写得不错,我想她们会夸写字的人吧。她们径直走过去,居然没发现!我写的很辛苦呢,你们看看呀。我灵机一动,甩一把水过去,引她们往地面看。 女生A脖子一缩,手摸到水,往天空看一眼:“下雨了么?” 女生B也停住脚步,转了个圈,环顾四周,最后定焦在地上:“是呢,我也淋到了,你看地上都湿了一片。” 女生A低头看一眼水迹,又抬头指了指旁边大树:“那是树影,可能积水掉下来的。” 女生B蹲下瞧,水迹快蒸干了,其实难以辨认形状:“就是雨打湿的,这形状不像是树。” 女生A也随之蹲下,一边用手比划水迹形状,一边轻声念出口:“好像是字。磨刀霍霍……向猪羊?” 女生B疑惑了,这里人迹罕至,有人在这里练字吗:“油漆,还是用刀刻的?” 女生A用手摸摸地面,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这是水啊,都快干了。” 女生B表情惊恐:“水写的?刚才有人在这里写字,还是……鬼?” 嘿嘿,终于发现了,这可是我刚默写的。小学生有这水平,真是天赋异禀啊!我叉着腰,正等着被夸奖呢。她们互相看对方一眼,眼神透出恐惧,突然拔腿就跑。远远的,我还听她们大喊:“闹鬼啦!救命,河边有鬼……” 鬼?她们发现我啦! 鬼生太无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新朋友 第3章 第3章 灵异的河 我要有两个新朋友了么?我要跟聂洁分享去。我匆匆走到聂洁旁边,她在做作业。她只看过我一眼,后面从不看我,但我不管,我今天可开心了,就要分享给你。 你知道么聂洁,有人发现我了!她们看到我写的字,还一直说闹鬼。就是在说我啊,她们还装看不见我,跟你一样装呢,其实她们早就发现了,逗我玩呢。 絮絮叨叨老半天,其实只发出“啊呀哦”之类的音节。聂洁不是毫无反应,她呼了一口气,攥紧笔。她肯定在为我高兴!我懂她的,如果她跟我说话,别人会觉得她有毛病。这样就很好,我陪伴她学习,她默认我的存在。我们一人一鬼,意外相遇于平行世界的裂缝,互相知晓对方,同样默默陪伴。 河边闹鬼,这消息炸了锅。据当事人描述,有鬼在地上写字,声称杀死她们。鬼会御水,造成局部有雨。鬼会招风,河边总是阴风阵阵,树叶沙沙响。 越传越离谱,我再次听到时,已经变成:河边有水鬼,刮风有毒,下雨带刺,让你有去无回。唯一回来的两个女生疯了。 听这描述,我是个厉鬼无疑。开玩笑,我有这能耐,还在学校背木兰诗?所有谣言中,水鬼是有些道理的,我在人间唯一能触碰到的物体是水。无论如何,这谣言是我存在的证明。正自顾自高兴呢,聂洁白了我一眼。 这是第二眼,我已经确信聂洁能看到我。她没跟我说话,但我可以等,这不就等来第二眼么!特别欣喜,世上有人能懂我这个鬼,她能体会我的感受,我也知道她的小秘密。所谓高山流水,所谓惺惺相惜。 无聊鬼今天又干了件乐子事。我仍旧在河边玩水,手指没入水里的深度越来越大,沾水量随之加大。甚至能用手指搅动水,带起阵阵涟漪。我兴奋异常,水鬼名副其实啊。河边有干巴巴的废弃颜料,多次沾水搅匀。手指沾上颜料,我在台阶上留下一串手指印,造成水鬼上岸的假象。颜料留存更久,总会有人看到。 这是我留存在人间的痕迹,我希望保留多些、长久些。惊惧的神情、夸张的谣言、聂洁的注意,都让我兴奋不已。 有人报警了。这世道真有趣,有人被杀息事宁人,有人发现几个手指印却要报警。人与鬼的悲喜并不想通。警察拉起警戒线,对着手指印咔咔拍照、取指纹、量距离,一顿操作之后离开。之后不时有警察来河边巡视,啥也没发现。 学校闹鬼谣言满天飞,那是虚的。现在警察立案调查,这是坐实了。校园内笼罩着恐怖气息,我每天好整以暇观望着,时不时制造点后续。小时候怕鬼,听到鬼故事害怕地躲进被子里,仍旧舍不得停下。我成了鬼,别人怕我。这是个什么循环,我的小脑袋瓜暂时想不通。我可没有怕的东西了,我现在强的可怕! 河边颜料用尽了,我去学校画室里沾。还不太聪明,犯了个错误。我只从一个盒子里沾,有人发现它变少了。警察查到画室,一顿操作之后,学生撵走,画室被封,颜料统统不见了。我好一阵失望呢,无聊鬼今天没乐子啦! 河边被钦点为闹鬼区,再没人涉足。以往傍晚可热闹了,年轻老师三三两两来河边散步聊天,学生三五成群打球跑步,爷爷奶奶遛娃逗狗。现在河边拉起长长的警戒线,警察轮班巡视,见不到人影了。单单我一只鬼影不离不弃。有意把恐吓事件闹大,制造更多新奇,结果没人继续探索、猎奇。人类可一点也不勇敢。 不乏有些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来河边逗留。我只甩水制造树叶晃动,或者伪造毛毛雨,他们却不怕。可惜我没颜料,不然杀伤力更大。偶见几个胆大的人,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撼不动其决心,吓唬几回便没意思了。 无聊鬼晃晃悠悠,只能逗逗毛毛虫玩。弱小者欺负更弱小,自然法则向来如此。小虫子掉进一个洞里,我把水滴进去淹死它。翻转、爬行、游动,小虫不懈努力想要活命。再浇水便会淹没小虫,我偏不继续,让它带着生的希望寻找出口,却精疲力尽而亡。日常小游戏又加一。 今天的小蟑螂很顽强,挣扎许久没完。我一边写字一边看着,不着急淹死它。猫捉老鼠的乐趣体会了。手掌没入水中取水,蓄水能力加强,皮肤也有变化,湿哒哒长久不会干。手演化成一个容器,能少量蓄水以及随时取出——就像一支有储墨功能的钢笔。 手毕竟太小,储水量少,如果整个身体用来储水,能力会有巨大提升。水的喷射方向也不精准,常常打偏,做不到有的放矢。储水能力和喷射准头继续训练,要担得起水鬼这个名头呢。 集中调查一个月之后,警察结案了:手指印乃美术学生恶作剧。合情合理么,颜料没收之后,河边再没新印迹了。退一步说,雷声大雨点小,新型息事宁人法则。如果“夏以萱死亡”立案,警察会怎么结案呢?按这断案逻辑,意外死亡结案的概率大些。 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纯粹放屁。我的死亡,归结来看,妈妈和姐姐都是犯罪分子。爸爸算半个从犯,纵容犯罪,事后毫无同理心。我怒了,我孤孤单单游荡,他们活得有滋有味,什么道理?为了替自己找回公道,学习知识和训练御水技能,丝毫不能停歇。 体育课,聂洁和同学打羽毛球。她打球很灵活,擅长扣球,也能控制力道擦网落下。聂洁成绩也很好,排名在班级稳定前十。好朋友,也是好榜样,让我一直要求进步。 太阳很晒,聂洁先跑两圈,再打球,累了坐在树荫下喝饮料。我一直在窗边看着,我的眼力很好,死的时候还没近视呢。能看清她的动作和表情。她是个淡人,谁都能聊几句,却都不发展成交心的好朋友。 我知道原因,也心疼她的经历。我是孤单寂寞鬼,她是形单影只人。虽然从未交流过,她懂我的难以言说,我懂她的顾虑担忧。 新学期来了个转学生,是个漂亮活泼的女孩,叫李书宜。李书宜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有两个小酒窝,说话轻轻柔柔,让人如沐春风。 班主任介绍新同学,聂洁低头做题。平常万事不上心,即便多来几个新同学也不在意。这次却表现怪异。听到李书宜三个字,猛地吸口气,腰板挺直,两只手抖着,笔在作业本上画出乱七八糟的线条。从始至终没抬起头来。 我立即感受到了,这是防御姿态,聂洁在害怕。朝夕相伴几个月,我能敏锐觉察聂洁的情绪。是她?聂洁一直害怕的人就是李书宜吗? 我凑近去观察李书宜,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语气平和。她认真学习,作息规律,没有惹是生非。怎么看都是个聪明勤奋不作妖的三好学生。 聂洁的心在吊着,她的恐惧没有消减,自从李书宜出现的那天。要保护聂洁,只有一个念头。可我如今甩水吓唬人,其实百无一用。智慧不够,能力不足,要变得更强大,惩罚伤害过我的人,护住我想珍惜的人。 聂洁和李书宜座位很近,两个人却没有接近过对方。李书宜人缘不错,班里女生都混熟了,却偏偏无视聂洁。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以确信她们认识且纠葛不浅。 警察结案,不代表谣言终止。闹鬼苗头出现,强势压下,官方发表声明,一通操作以后,没鬼也变成有鬼。学校人心惶惶,学生不敢单独出行,甚至偷偷买镇鬼符。殊不知有人在造势,发了一笔校难财。 李书宜校服下的短袖和运动鞋价值不菲,显然家境优渥。时常给同学买零食、送生日礼物,出手阔绰。成绩很好,上课期间规规矩矩,课余时间玩闹很有分寸。生前的我也想拥有这样的朋友。 聂洁很警惕,把座位搬到靠窗,离同学更远。她在隔壁桌放满书和杂物,同学很难越过座位靠近她。做完这些,卸了力道,松口气,似乎把自己圈进了一个安全区域,里面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 聂洁的童年阴影笼罩着她,怕自己难以招架、重蹈覆辙。日记本一遍遍写李书宜三个字,用红笔在上面画叉。眼神冰冷,写完一本之后又拿一本继续写。 我摸她的脸,又轻拍她的背,无声安慰着。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不让李书宜再伤害你,不让你再经历痛苦的事。 我加紧修炼,储水能力和射击准度大幅上升。定点追击,控制力道,击倒小树苗轻轻松松。设计角度击中小石子,石子弹射攻击,杀死小老鼠不在话下。御水成刀,可以割开小木条。 聂洁睡不好觉,精神恍恍惚惚,安全区不能给她安全。班主任找聂洁谈话,关心身体状况,询问成绩退步的原因。 “家里没什么困难,就是课程紧张,学得很吃力。”聂洁顶个黑眼圈,看了眼班主任的透明水杯,再将眼神移到班主任脸上,“或许物化生选科不适合我,我想转班。” 班主任本着安慰劝解的念头,鼓励学生好好学习。不料学生否认自己,有不自信的想法。班主任一时下不来台,拿起杯子喝口水,站起来拍拍聂洁的肩膀:“你基础一直很好,我对你有信心,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有问题多请教老师,转班的事情以后再说。” 聂洁点点头:“谢谢老师关心,我会调整状态,好好努力。”她也不伤心,转班是试试水,没抱希望。 聂洁的体育锻炼没有落下,她似乎有很大变化。她有意忽视李书宜的存在,继续学习和锻炼,成绩很快回升。班主任很高兴。 同样高兴的是我,我欣慰于聂洁的振作。面对强大的敌人,不要退缩,强化自己。只有比敌人更强大更冷漠,才能打败他们。风波将起,一人一鬼,信念力量往一处使,不怕它大风大浪。 整个身体化作容器盛满水,上岸控制目标和流速,我可以精准攻击。以树为目标训练自己,小树早已任我摆布。摇晃、切断、砍倒,随心而动。若把树干换成人的脖子,我可以杀人于无形。没有任何生命组织或指纹,以水为刀切断颈部,水很快蒸干,杀人不留痕迹。 更有甚者,只要不离开水,我会有源源不断的武器。若李书宜伤害聂洁一寸一缕,我会毫不犹豫杀了她。学校大乱于我无影响,水鬼杀人更不需要讲逻辑。 聂洁远远望着我,不知看了多久。我上岸坐在台阶上,御水太过会耗损自身。近日修炼过多我疲惫不堪,接下来需要缓很久才能恢复。恢复期是不能碰水的。水是我依赖的武器,也是克制我的法宝。身体受不住长时间水的侵蚀,能力越强,损耗越大,恢复期越长。在河边休息很久,回身离开时,聂洁站在不远处。 夏夜阵阵虫鸣,河边凉爽,月光敞亮,微风吹动树叶沙沙响。我们都没有动,对视了几秒钟,聂洁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左手手指沾水写:“夏以萱”,回望她。 “我们合作吧。”聂洁挑眉笑了。 做个更强大的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灵异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