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心太冷,重生后我不要了》 第71章 谁在搅浑水 侍卫领命而去,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一刻也不敢耽误。 姜宁转向另一名侍卫,语速平稳却字字千钧:“第二件事,查!契丹伏兵潜入,必有内应。你带其余八人,分两组行事。” 燕云安坠崖的消息对于他们来说,一定还会有所行动。 只要有行动,就能查出来。 现在姜宁需要做的,是等,等卫炎风和陛下商议的结果。 只有陛下那边有了命令,她才知道他们后面要怎么做。 行宫书房。 门窗紧闭,屋内一片寂静。 永庆帝面色铁青,端坐龙椅之上,下方肃立着太子、三皇子、卫炎风、刑部尚书及两位心腹重臣。 烛火跳跃,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卫炎风已将现场勘察结果及初步推断禀报完毕:“崖边确有激烈打斗痕迹,残留箭矢经辨认,确为契丹制式。” “现场发现数枚可疑脚印,尺寸较大,非我朝常制军靴。臣已封锁围场,全力搜救,并严控消息。” 永庆帝的手指重重敲在御案上,发出沉闷响声:“契丹人竟敢潜入朕的猎场行刺,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露出一丝冷笑:“此事绝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行刺,若无内应,契丹人又是如何能进得来行宫。” 太子萧永康上前一步,声音沉稳:“父皇息怒,当务之急,一为全力搜救云安与曲泽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为彻查内应,揪出幕后黑手,严惩不贷!儿臣已命东宫卫全力配合卫将军,封锁、搜救、暗查同时进行。” 三皇子萧永霆垂着眼睑,面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与忧色。 “父皇,皇兄所言极是,只是……契丹人如何能精准伏击云安?他们目标明确,显然早有预谋。这内应,恐怕非等闲之辈,且对云安行踪了如指掌。” 他看似附和太子,话语却将矛头隐隐指向了可能泄露燕云安行踪的内部。 永庆帝冷哼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查!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李周海!” 刑部尚书李周海立刻躬身:“臣在。” “此案由你主理,卫炎风协查,赐你二人御前行走,便宜行事之权,凡有嫌疑者,无论身份,即刻羁押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勾结外敌,祸乱朝纲!” 事关朝纲的事情,永庆帝自然不会含糊。 皇帝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 “臣遵旨!”卫炎风与刑部尚书李周海齐声领命。 卫炎风从书房出来,萧永霆追上他和太子。 “皇兄,云安毕竟同你我一起长大,他如今生死未卜,不如我这边加派人手……” 萧永霆一副为燕云安好的模样。 只不过萧永康看到这一幕,却只是轻笑一声:“就不劳烦三弟了。” “行宫是如何出现契丹人,你比我孤更清楚。” 不用猜都知是谁动的谁,奈何此时没有证据,萧永康也不能做什么。 但他要是有了证据,绝不会放过萧永霆。 夺嫡之争说白了,不过是晋国内斗。 但他萧永霆若是胆敢勾结契丹,通敌卖国,那事儿就大了。 看着萧永康和卫炎风转身离去,萧永霆面上的笑才落下。 “去,把这件事儿告诉定国公府的人。” 他摆摆手,招来心腹,让心腹去办这件事。 约莫半个时辰后,燕林氏闻讯,心中狂喜几乎要冲破喉咙。 只是面上却瞬间堆砌起悲戚欲绝的神色,带着一群心腹仆妇,气势汹汹地直扑燕云安和姜宁居住的寝殿。 “我的儿啊!云安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人未至,哭嚎声已先到。 燕林氏哭天抢地,仿佛燕云安已然殒命,她推开阻拦的季兰,就要往里闯。 “姜宁,你给我出来,云安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报?是不是你克夫?是不是你……”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门口,一个身影懒洋洋地斜倚着门框,挡住了她的去路。 此刻燕怀然脸上惯常的嬉笑和玩世不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手里把玩着一柄镶嵌宝石的锋利匕首,眼神却冷得像冰。 带着一种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锐利与压迫感,直直钉在燕林氏脸上。 “母亲。” 燕怀然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同燕云安如出一辙的寒意。 “二哥不过是追猎一时未归,何须如此嚎啕,惊扰安宁?您这克夫二字,更是无稽之谈。” “还请母亲慎言。” 他向前一步,那柄匕首在他指尖灵巧地翻转,寒光闪烁,映得他眼底的冷意更甚。 “母亲这般哭嚎,是想让旁人知道,陛下的行宫之中,不安全吗?” 他目光扫过燕林氏身后那群蠢蠢欲动的仆妇,一个眼神便威慑住了所有人。 “还是说,母亲想做搅浑水的人,趁乱,做些什么呢?”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直刺燕林氏心底。 燕林氏被他看得心头一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她精心伪装的悲戚,看到她内心最隐秘的狂喜与算计。 她身后的仆妇们也被燕云昭骤然爆发的气势震慑,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怀然,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担心你二哥!” 燕林氏强作镇定,色厉内荏。 “担心?” 燕云昭嗤笑一声,匕首在掌心轻轻一拍。 “那就请母亲回去安坐,静候消息。在此之前,任何人,胆敢散布谣言,扰乱人心,妄图浑水摸鱼……” 他眼神骤然一厉,手中匕首寒光一闪:“休怪我不念情面!”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此刻的他,像一把骤然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无形的气场,竟比刀锋更令人胆寒。 燕林氏终于是没再说什么,咬牙不甘的退出去。 里头的燕明华走出来,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四哥,你说……” “聪明人不问明知故问的问题。” 燕怀然说出了曾经燕云安才会说的话,他握紧刀柄,想起姜宁的传话,眸光闪过几分杀意。 第72章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夜色渐浓,刺骨的寒意深入骨髓,将燕云安从濒死的混沌中激醒。 冰冷湍急的河水裹挟着他,狠狠撞击着嶙峋的礁石。 他猛地呛出一大口水,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眩晕和剧痛,奋力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 视野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 他看到了不远处同样在激流中沉浮挣扎的曲泽洋,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受伤不轻。 从深不见底的悬崖摔下来,庆幸有层层叠叠的树林做缓冲,不至于摔死。 “曲泽洋!” 燕云安的声音被水声吞噬,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左臂传来的钻心疼痛,向曲泽洋的方向划去。 水流冲击着他的伤口,寒意侵蚀着意志,他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稳住身形、 另一只手终于够到了几乎失去意识的曲泽洋,将他死死拖住。 “醒醒,别睡!” 燕云安厉声喝道,声音嘶哑。 他环顾四周,崖壁陡峭如削,上方云雾缭绕,不见天日。 激流两侧是湿滑陡峭、布满苔藓的岩壁,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 唯一的生机,似乎只能顺着水流向下,寻找可能的浅滩或支流。 或许会有人家。 “云安……咳咳……” 曲泽洋咳出几口水,虚弱地睁开眼,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悸和茫然:“我们……” “没死。” “省点力气,跟我走。水流太急,抱紧这块石头,我去探路。” 燕云安将曲泽洋安置在一处水流稍缓、能勉强抓住岩石的地方。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试探着向下游潜去,待在这里,就算没摔死,也会饿死。 左臂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停,他必须活着回去。 可惜微弱的月光并不能为他指路,探寻无果后,燕云安只好暂时回来。 将曲泽洋拉到岸上,两人靠在树上,谁也没说话。 休息一会儿后,燕云安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一并露出来的,是一把短刃和金创药。 这些东西都做了防水,就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 有了火,就显得没那么冷。 两人脱下外衣,才觉得好受许多。 “没想到我曲泽洋还能经历这事儿。” 曲泽洋惨白着一张脸,笑着说了句,燕云安沉默不语,只是将刚刚在水里抓到的小鱼穿插起来,在火上烤着。 “咱俩不会……” “不会。” 没等曲泽洋问出那句话,燕云安就回了他。 他们不会死。 曲泽洋靠在旁边,湿透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嘴唇冻得发紫。 刚才强挤出来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蜷缩着,裤腿被撕裂,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河水泡得发白翻卷,每一次挪动都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嘶……云安,你……” 曲泽洋的目光落在燕云安的左臂上。 之前搏斗的混乱中未曾细看,此刻在火光下才看清。 燕云安左臂的衣袖被利物划开一个大口子。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肘部斜拉至上臂,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青紫色,显然是被崖壁的锐石所伤。 他正用那把防水的短刃割开自己尚算完好的里衣下摆。 燕云安用短刃将布条割成绷带,又将金创药粉洒在自己左臂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他下颌线绷紧如铁,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迅速用布条紧紧缠裹住伤口,压制可能加剧的失血。 处理完自己的伤,他转向曲泽洋,目光落在那条血肉模糊的腿上。 火光跳跃在他清俊却此刻异常冷峻的脸上。 “腿怎么样?” 燕云安问,语气是陈述而非询问,他已经看到了。 “大概……断了。” 曲泽洋咧了咧嘴,试图再次挤出轻松的笑,却疼得扭曲了表情。 “或者……只是看起来比较吓人?你知道,我皮相一向金贵。” 燕云安没理会他的贫嘴,俯身仔细检查。 曲泽洋痛得浑身一颤,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叫出声。 “骨头没断,万幸。” 燕云安下了判断,声音没有波澜。 但撕裂伤很深,必须尽快处理,否则……在这样湿冷污浊的环境里,伤口一旦溃烂,后果不堪设想。 燕云安没在多说,直接将金创药粉撒在曲泽洋的伤口上。 曲泽洋不像他能忍,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 燕云安手下动作没有丝毫停滞,用剩余的布条紧紧包扎固定。 做完这一切,燕云安才拿起那几条烤好的小鱼。 鱼很小,加起来也不够两人塞牙缝,但此刻是唯一能吃的东西。 “没想到我曲泽洋……” 曲泽洋的声音虚弱,靠在树干上,望着头顶被浓雾和崖壁切割得只剩一小块的、模糊的夜空。 “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咳……竟然落得跟几条泥鳅似的鱼较劲。这要是传回京城,我的红颜知己们怕是要哭倒一片。” 他想用惯常的语气活跃气氛,但声音里的颤抖和虚弱却无法遮掩。 燕云安沉默地翻转着树枝,火光照亮他半边脸,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焰,沉静得像寒潭。 “云安,你怕不怕死?” 曲泽洋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不怕。” 依旧是两个字,斩钉截铁,毫无犹豫。 燕云安打断了他的话,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怕死又能如何,他怕的是死之前没能说出来的话。 他将一条烤得微焦、勉强能入口的小鱼递给曲泽洋。 曲泽洋看着眼前那可怜巴巴的一点食物,稍微撇撇嘴。 得,能让他燕二爷伺候,也算他曲泽洋没白活。 他接过小鱼,没再说话。 他说能活,那就必须活。 吃完小鱼,衣裳也烤的差不多,曲泽洋打了个哈欠问了句:“哎,你说嫂夫人这会儿该不会快哭晕过去了吧?” 燕云安和姜宁可是新婚夫妇,这会儿遭难,可不是快要哭死了。 “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似乎只是一瞬,燕云安就想到了姜宁镇定自若处理事情的模样。 姜宁永远都不会慌张,无论遇到什么。 哪怕只是一瞬慌张,她也会很快调整。 再者,他又是她的谁,值得她为他哭晕过去。 第73章 我亲自去救他 天亮后,卫炎风和刑部尚书李周海立刻着手调集精锐人手,准备扩大搜索范围,尤其是重点排查崖底河流走向。 同时秘密控制行宫中的人,以防他们生变,打草惊蛇。 不过意外来得很快。 “卫将军!” 一名负责外围协调的副将面带难色地跑来。 “三殿下遣人来说,行宫外围警戒人手不足,恐有契丹残兵流窜惊扰圣驾,要求末将从搜救队中抽调一百精兵加强外围布防,这是调令。” 他递上一份盖着三皇子私印的手令。 卫炎风眼神骤然冰寒。 抽调一百精锐? 分明是要削弱搜救力量,拖延时间。 三皇子果然按捺不住了。 “转告三皇子”卫炎风的声音带着冷意,是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杀伐之气。 “搜救燕大人乃陛下亲口谕令,行宫外围布防自有御林军统领负责,不劳三殿下费心。若再有人敢以任何借口干扰搜救,视为阻挠圣意。” “本将军正好拿他来试刀!滚!” 那副将被卫炎风的气势所慑,冷汗涔涔,不敢再多言,连忙退下。 处理好这件事,当卫炎风带着剩下的人去悬崖边搜查时。 却发现地面被踩踏得一片狼藉,所有有价值的痕迹被彻底破坏。 “谁让你们提前清理这里的?!” 刑部尚书李周海看着这一幕,只觉头脑发昏,怒声质问。 “回大人,是……是上面吩咐,要尽快恢复围场秩序……” 一个小兵战战兢兢的回答,眼神闪烁。 “上面的人?没有我和卫将军的命令,你们也敢擅自处理?” 李周海发起火来还是十分骇人的,小兵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 “卫将军,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如今证据被毁,你我该如何?” 他转过身看向卫炎风,要是燕大人死了,这事儿可就大了。 卫炎风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在悬崖边站定。 “尚书大人,或许我们想的,都错了。” 听卫炎风这么说,李周海立马上前:“卫将军此话何意?” “来人,顺着那条路,看看能不能通向崖底。” 卫炎风吩咐完后,俯身在李周海耳边说了句。 “此事不宜声张,先找到人再说。” 李周海了然点头,只说了句将军英明。 …… 为了不引人怀疑,姜宁回了凝华宫的寝殿待着。 她脸上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 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可疑人员名单,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被朱笔圈了两次的名字上。 行宫马厩的一个副管事,与燕承泽的一个心腹小厮是连襟。 还真是没想到,燕承泽的眼线,哪里都是。 她抬起眼,看向负责情报的侍卫:“之前找到的,那枚沾有油脂的松针,查得如何?” “回少夫人,属下询问了行宫的老花匠,辨认出那油脂气味独特,应是‘乌樟脂’,多用于保养上等皮具或弓弦,寻常兵士仆役用不起。” 且此物有微弱特殊气味,不易察觉但不易散去。 “乌樟脂……皮具,弓弦……” 姜宁脑中灵光一闪:“排查名单上,有谁负责管理或接触过行宫武库、或者今日为贵人调试保养过弓箭马具?” 侍卫立刻翻看名单:“有!武库的一个库丁,还有负责三殿下马匹和弓具保养的那个随行匠人!” “三殿下……” 姜宁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线索,开始收束了。 她迅速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字迹清隽却力透纸背。 “立刻将此笺秘密交给卫将军,请将军留意,对方可能会对杀人灭口。” 侍卫领命,知道事关重大,一刻也不敢耽误,迅速消失。 吩咐完侍卫后,姜宁让季兰去请燕怀然来。 她已经让人去姜家,把大黄牵过来。 大黄不是一条普通的狗,上过战场的,对气味很敏感。 有大黄在,说不定可以更快地找到燕云安。 那凝华宫这边,就得留给燕怀然了。 他是燕云安的胞弟,不信任何人,她也会信他的。 不多时,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燕怀然推门而入。 他脸上惯常的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肃然。 衣衫虽依旧华贵,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 “嫂嫂。” 燕怀然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快步走到案前,目光急切地扫过姜宁。 “可有二哥的消息?卫将军和李尚书那边……” 姜宁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燕怀然依言坐下,闻言,微微蹙眉:“如何复杂?可是他们……” 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生怕一语成谶。 “有人不想让我们找到二爷。” 姜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三皇子以加强布防为由,试图调走搜救精锐,被卫将军顶了回去。更棘手的是,悬崖边的现场,在卫将军他们再次抵达前,被人故意破坏了。” “什么?” 燕怀然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中瞬间燃起怒火,“是谁?” 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的。 是谁这么想让燕云安死? “我已经查到些线索,给卫将军递了信过去。” 姜宁的手指点在这份名单上。 燕怀然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目光死死钉在那名字上,瞳孔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为了那个位置,竟敢……”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彼此心知肚明,那是弑兄夺嫡的滔天罪行。 姜宁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眼前这个燕怀然,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再犹豫,拿起案上另一份刚刚写就的密笺,推到燕怀然面前。 “怀然。” 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唤他的名字,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信你。正如你信我,信你二哥。” 燕怀然微微一震,对上姜宁那双清澈却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试探,只有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嫂嫂请吩咐。”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下来。 “我已让姜家将大黄送来。” “大黄的鼻子,远胜寻常猎犬,尤其对战场气息熟悉。它一到,我便会立刻带它加入搜救。行宫这边,尤其是凝华宫,需要绝对可靠之人坐镇。” “我亲自去救他。” 第74章 三皇子的人? 在事情还未完之前,燕云安绝对不能死。 燕怀然听着她的话,一瞬愣怔。 她一个女子,如何亲自去救哥哥? 只是姜宁没有多说,她的目光落在那份密笺上。 “我已将此信息密报卫将军,提醒他提防对方杀人灭口,此笺副本,你收好。” 燕怀然拿起密笺,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握着救命的稻草:“嫂嫂放心,凝华宫有我,必固若金汤,我不会给燕林氏机会的。” 姜宁微微颔首,继续道:“名单上的人,我已布置暗哨监视。你留在凝华宫,明面上可继续……扮演你该扮演的角色,麻痹暗处之人。” “这里就留给你了。” “扮演角色……” 燕怀然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笑容不再轻浮,反而带着蓄势待发的狠厉。 “我明白了,纨绔嘛,最擅长胡闹,也最擅长……出其不意。” 他眼中闪过精光:“嫂嫂只管带着大黄去找二哥,这里,交给我。我燕怀然这些年装疯卖傻,不是为了今日束手待毙的,谁敢动我二哥,我必让他……后悔做的这一切。”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和决绝。 那不再是伪装,而是蛰伏的猛兽终于亮出了獠牙。 他同燕云安,本就是一样的人。 有燕云安那样的哥哥,燕怀然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 姜宁看着他眼中破釜沉舟的狠劲,心中稍定。 她站起身:“好。大黄一到,我便出发。季兰,替我更衣,备马。” 燕怀然也站起身,对着姜宁深深一揖:“嫂嫂,一切小心,二哥……就拜托你了!” 姜宁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燕怀然直起身,离开了这里。 ……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火堆早已熄灭。 燕云安睁开眼,感觉到自己不仅饿,还很冷。 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几乎瞬间就被冰冷吞噬。 他沉默地添了些枯枝,又引燃了火。 火焰跳跃,在他眼眸里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曲泽洋靠在他对面,头歪着,呼吸急促而浅薄。 脸颊在火光映照下透出不正常的潮红。 腿上的伤口虽已包扎,但湿寒的环境和失血仍在侵蚀他的体力,高烧悄然袭来。 他嘴里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细听之下,竟是些含糊不清的调笑之词,仿佛还在京城的温柔乡里。 “别睡死。” 燕云安的声音低沉,用叶子盛水,朝着曲泽洋走去。 他伸手探了探曲泽洋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本就冷峻的眉头锁得更紧。 金创药有限,这烧若退不下去,后果堪忧。 他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燥的一块布,浸了冰冷的河水,覆在曲泽洋额头上。 “冷……” 曲泽洋哆嗦了一下,蜷缩得更紧。 “忍着。” 燕云安的声音毫无波澜,只能尽力让曲泽洋退烧。 四周高耸的崖壁和厚重的雾气被云层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勾勒出嶙峋怪石的轮廓。 湍急的河水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 除了水声风声,只有偶尔几声乌鸦凄厉的嘶鸣划破死寂,更添几分阴森。 他不能坐以待毙。 三皇子萧永霆的爪牙绝不会放过他们这两个知晓惊天秘密的活口。 等天彻底亮后,崖顶的搜索必然更加严密,甚至可能派人顺流而下搜寻。 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可陡峭的岩壁湿滑如油,带着一个高烧行动不便的伤者,攀爬绝无可能。 下游……是他们唯一的生机,也是未知的凶险。 他强迫自己忽略左臂伤口传来的阵阵灼痛和眩晕。 燕云安觉得自己的体力也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只不过他要是倒下了,他们就彻底完了。 曲泽洋的呓语渐渐低微,只剩下不舒服的喘息,高烧不退,也是能要命的。 燕云安给他换了打湿的帕子后,没再犹豫,直接拉起曲泽洋要离开。 此时一种极其细微,几乎被水声完全掩盖的异响,钻入他耳中。 不是风声,不是水声,也不是野兽的呜咽。 是……踩断枯枝的声音,不止一处。 燕云安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弓弦。 他俯身,将打湿的帕子塞进曲泽洋口中。 另一只手已紧紧握住了那柄防水的短刃,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入手心。 有人来了! 是山中的猎户?还是……三皇子的追兵?! 火光在瞬间被他用沙土扑灭,只余下一缕青烟和呛人的焦糊味。 燕云安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岩石后。 他听到了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极其模糊,听不清内容。 但能分辨出是几个人的脚步声,正向他们藏身的这片乱石滩靠近。 靴子踩在碎石上的摩擦声在一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燕云安的心头。 是敌非友的可能性,占了九成九。 燕云安握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了一眼身旁因高烧和剧痛而意识模糊的曲泽洋。 带着一个重伤员,在如此不利的地形下对抗多名追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燕云安四处看了看。 看来,他必须赌一把了。 赌自己能利用这乱石和水声制造混乱,寻找一线逃脱的缝隙。 他伏低身体,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听觉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上。 燕云安的呼吸压到了最低,心跳却如擂鼓,在死寂中震耳欲聋。 短刃的锋刃,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杀意,散发出无形的寒气。 而后便是拔剑的声音,清晰无比。 他们被发现了! 几乎是念头闪过的同时,一道光线骤然刺破乌青的天,从不远处一块巨石的侧面扫了过来。 那是一支火把。 跳跃的火光瞬间将燕云安藏身的岩石边缘照亮了一角。 被迫暴露,已经没有思考的机会了。 “在那边!”一声低沉的厉喝炸响。 没有半分犹豫,燕云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在火光亮起的刹那,身体已如离弦之箭。 只不过不是冲向光源,而是扑向相反方向。 用尽全力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狠狠砸向火把光源的方向。 崖底雾气很重,天还没有大亮,他们看不清,他们才有逃生的机会。 “快追!格杀勿论。” 第75章 我知道你会来 就在那些人要过来时,燕云安直接推了曲泽洋一下。 曲泽洋被推得踉跄一步,倒是暂时唤醒了意识模糊的他。 燕云安顾不上其他,只能借着瞬间制造的混乱和对方短暂的视线受阻,跃入水中。 不远处水流更为湍急,巨石更多,只有下游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曲泽洋也顾不上其他,知道自己此时是燕云安的拖累,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是任由燕云安拖着他离开。 岸上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杂乱而急促,怒骂声此起彼伏。 “别让他跑了,快放箭!” “还有另一个。” 咻咻两声后,几支弩箭狠狠钉在燕云安刚刚离开的岩石上,刹那间碎石飞溅。 冰冷的箭簇擦着他的后颈掠过,带起一阵刺痛。 燕云安将身体压到最低,利用河中凸起的石头作为掩体,逃脱密集的箭雨。 左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迸裂,剧痛钻心,鲜血瞬间浸透了刚包扎好的布条。 就在这时,一声闷哼自身后传来,是曲泽洋的声音。 燕云安猛地回头,借着后面追兵重新点起的火把光亮,他看到曲泽洋肩膀被一支箭射中。 他刚要伸手,岸上又射来一箭,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支箭带着迥异于普通弩箭破空声的厉啸,从另一边射过来。 寒光后发先至,狠狠贯入刺客的脖颈。 强大的力道带着刺客的身体猛地一歪,瞬间没了声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追兵的动作都猛地一滞。 连燕云安也愣住了,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几点摇曳的火光,穿透浓雾,朝着这片河滩疾速逼近。 隐约还能听到狗吠的声音,清晰无比。 火光映照下,隐约可见为首一人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墨色的骑装在一片白雾中宛如一团墨。 手中紧握的长弓弓臂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镇定自若的女声穿透了水声和风声,清晰地落下。 “拿下。”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燕云安彻底松了口气。 他从河水中站起身,捂着左臂看着朝着他走来的姜宁。 姜宁带来的人不少,中途还遇到了卫炎风的人。 两拨人汇合,拿下这些刺客轻而易举。 局势瞬间扭转,姜宁几步走到燕云安面前。 看到活着的燕云安,不知为何,姜宁的心中漫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欣喜大于一切。 燕云安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几步,在姜宁要开口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姜宁,我知道你会来。” 这一句话像是平地惊雷一般,砸在姜宁的脑中。 冰冷的河水顺着燕云安的发梢不断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 他手臂的伤口在姜宁的视线下显得格外狰狞,鲜血混着河水,颜色变得深暗。 可燕云安揽着姜宁手臂的力量却异常有力,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心。 姜宁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湿冷的怀抱,鼻尖瞬间萦绕上浓重的血腥味。 河水的腥气被燕云安身上特有的气息冲散。 清洌如松雪一般,就像燕云安这个人。 前世临死前刻骨的怨怼,同看到他重获新生时产生的一瞬欣喜交织在一起。 此刻他真真切切的体温像是一团烈火,要将她焚烧。 她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翻涌的心绪。 姜宁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僵硬和微微的颤抖。 她犹豫了,但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湿透的衣角。 “活着就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自己预想的要平稳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静。 仿佛刚才那瞬间翻腾的心绪从未发生。 在生与死面前,一切的隔阂都好似变成了坦途。 燕云安听到了她声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太了解姜宁了,了解她镇定自若下的口是心非。 她抓着他衣角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力道。 他心头微微一颤,只是将她抱紧。 等那边都安顿好,燕云安才松开环抱的手臂。 “行宫怎么样?” 燕云安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掠过她同样被河水溅湿的裙摆。 就在姜宁打算回话时,不远处传来元明的声音。 “二爷,少夫人。” 元明快步上前,打破这微妙的沉寂。 “卫将军的人说,此地不宜久留,需速速处理伤势,回城彻查。” 姜宁深吸一口气,=借此彻底稳住了心神。 他们都不知待会儿还会不会有追兵,此时返回行宫是最妥当的办法。 更何况有些事,在这里说也不合适。 一行人简单休整后,便从这里离开。 曲泽洋已经昏睡了过去,元明直接将他背起来。 姜宁扶着燕云安离开。 离开时,燕云安才发现,出去的路距离他竟然这么近。 “树林茂密,周围都是灌木丛,起初我们也没发现这是一条可以走的路。” 前方的人将灌木丛拨开,露出那条狭窄的路。 姜宁身上有不少被灌木丛刮到的伤口,幸好她这身骑装材质好,没让她受伤。 燕云安的手中拿着一把剑,充当拐杖,没让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姜宁身上。 “你不该来的,此处危险。” 这一次,燕云安没继续当个闷葫芦,而是将关切的话直白地说出来。 听到这句,姜宁过了很久才回答:“大黄只听我的话。” 她抬眼看向在前面撒欢儿跑的大黄狗。 看到那条大黄狗,燕云安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马车上,姜宁说她家大黄狗三心二意的模样。 “哦,原来它就是那只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大黄狗啊。” 燕云安的目光落在姜宁身上,勾唇浅笑。 这一句揶揄倒是冲淡了不少紧张的气氛。 姜宁不语,没有说话,前方引路的大黄狗似乎是听到燕云安说它的坏话,汪汪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和卫将军发现了三皇子的证据,但这些证据只能证明三皇子的人进过林子,并不能算直接证据。” 快走到悬崖口的时候,姜宁出声说出这句。 燕云安嗯了声,而后道:“陛下怎么说?” “陛下给了卫将军和刑部尚书李大人全权,还有,就算你回到行宫,也不会安全。” 虎视眈眈的三皇子,还有一心盯着国公世子位置的燕林氏。 哪一个,都不会是希望燕云安能活着回来的人。 第76章 文贵妃探望 燕云安在姜宁的搀扶下,带着重伤昏迷的曲泽洋以及被生擒的刺客,终于抵达行宫外围。 早已得到消息的御医和御林军在宫门口严阵以待。 永庆帝直接给燕云安重新安排了宫殿让他休息。 在此期间,任何人都不能见他。 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隔绝了那些想探听的人的想法。 消息传到三皇子萧永霆的耳中时,他正在自己的殿宇内,等着永绝后患的好消息。 当心腹进来,说燕云安回来的消息,萧永霆脸上的从容瞬间碎裂。 “什么?!” 萧永霆猛地站起身,茶盏被他失手扫落在地,发出碎裂声。 “废物!一群废物!那么多人,杀一个重伤的燕云安都办不到?还被抓了活口?” 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燕云安竟然还能活下来? 当真是命大得很,萧永霆只感觉一阵头晕眩目。 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 那几个活口意味着他精心策划的刺杀彻底暴露。 他强迫自己冷静,眼神阴鸷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心腹。 “不惜一切代价,把线索掐断,至于剩下的活口,全都杀了。” 真到了最后,他得找一个完美的替死鬼。 推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替他去死。 燕云安被安置在独立的殿宇内,由御医处理伤口。 左臂的箭伤裂开,失血过多加上河水浸泡,让他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很清醒。 姜宁坐在一旁,看着御医忙碌,看着鲜血染红的布条被换下。 她身上湿冷的骑装还未换下,手臂和脸颊上被灌木划出的细小血痕也来不及处理。 当御医处理完毕,要退下时,燕云安不动声色地找他要了药。 燕云安靠在软枕上,目光沉沉地落在姜宁身上。 “我要是不问,你什么时候才会喊疼?” 听到这句,姜宁微微摇头:“皮外伤,无碍。” 燕云安轻叹一声,示意姜宁走近。 姜宁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有话要说,便靠近他。 燕云安拉住姜宁,让她坐在床边。 他拿起御医留下的药膏,指尖沾了些,动作轻柔地涂抹在姜宁脸颊的伤口上。 “再小的伤,若不及时处理,也会留疤。”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温柔。 姜宁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看着燕云安苍白却专注的脸庞,心中泛起异样的感觉。 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抬眼。 姜宁忙收回视线说道:“眼下刺客被擒,三皇子那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强行压下心中波澜,开口提醒道。 燕云安给姜宁的伤口擦上药后收回手,靠回软枕,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霜。 “萧永霆怕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他冷笑一声:“他想杀人灭口,我们偏不如他愿。”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枚刻着暗纹的令牌,递给姜宁。 “暗卫令牌?” 姜宁接过令牌认出这是燕云安手中的暗卫。 正要起身,却听燕云安又道:“小心萧永霆狗急跳墙,若是遇到危险,立刻脱身。” “怀然可以帮你,姜宁,你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 燕云安丝毫没有避讳的说出这句话,反倒是让姜宁的心跳漏掉了一拍。 等姜宁离开后,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燕云安警惕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出来吧。”燕云安沉声道。 黑影现身:“燕大人,陛下密令,让您三日后在书房觐见。” 黑衣人声音低沉,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中。 燕云安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萧永霆这边得知燕云安此时见不了任何人,便知道永庆帝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他必须得在证据暴露前先下手为强。 一旦被皇帝知道,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萧永霆深吸一口气,打算去寻自己的母妃文贵妃。 文贵妃正在调香,鎏金兽炉飘出袅袅沉水香,却掩不住萧永霆面上的怒火。 他跪在织金软垫上,看着文贵妃道:“儿臣的命,就攥在燕云安手里了。” 文贵妃却只是微微抬眼,镇定自若。 这位保养得宜的妇人倚在鲛绡帐中,丹凤眼眯成危险的弧度。 “慌什么?燕云安重伤在床,皇帝护得了他一时,护得了一世?” 她将香粉压成香饼,悠悠道:“当年先帝的淑妃,不过是碰了太子之位,怎么死的?” 窗外暴雨骤至,雷声炸响的瞬间,萧永霆浑身血液都凉了。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淑妃娘娘的寝殿深夜走水,冲天火光里,那具焦黑的尸体早已辨别不出容貌。 “儿子知道了。” 他会做的悄无声息的,就用皇帝最讨厌的东西。 入夜后,燕云安的寝殿内,姜宁正借着烛火查看暗卫送来的密报。 “暗卫说三皇子的人今夜寅时会动手。” 燕云安支起身子,苍白的脸色因咳嗽泛起病态的潮红。 “告诉怀然,让他带死士扮成送菜小厮混进去。安置地牢东南角有处排水口,直通护城河。” “有卫炎风在,他会帮忙。” 燕云安咳嗽几声,姜宁上前要给他拿药,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 “答应我。” 男人滚烫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若我出了事,立刻离京。” 姜宁还未开口,殿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燕怀然浑身湿透闯进来,发间还沾着草屑:“哥,文贵妃以探望为由,带了二十名贴身侍卫往这边来了!” 雷声轰鸣,照亮燕云安骤然冷下来的眼眸。 他撑着床头起身,抓起枕边长剑时,伤口渗出的血在月白中衣上晕开妖冶的花。 “来得正好,还怕她不来呢。” 文贵妃此举,不过是想试探他们,燕云安绝对不能慌。 姜宁看懂燕云安的目光,轻点头:“怀然,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将燕怀然带到偏殿,说话时,还能听到外面传来文贵妃的声音。 文贵妃这人向来柔和,装得贤妻良母。 只不过守卫都是皇帝派来的,没有皇帝的命令,谁敢私自放文贵妃进去。 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既如此,那本宫一人进去可以吧?” “云安再怎么说也是本宫的侄子,做姨母得看看侄子也不行吗?” 第77章 证人 守卫的人倘若是御林军,恐怕还会忌惮文贵妃,但这些人除了御林军,还有卫炎风的部下。 文贵妃自然没能如愿以偿,不过她也没恼怒。 此次前来本就是要试探一番,见到士兵们如临大敌,贵妃便知,皇帝的心中想来应该已经有了打算。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带来的吃食放到一旁,让士兵带进去给燕云安。 文贵妃离开后,士兵将东西送进去。 屋子里重归寂静,燕云安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眸光晦暗不明。 此时的姜宁也和燕怀然商量完了事情,两个人回来便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 “贵妃娘娘送来的?” 姜宁出声问了一句,燕云安轻轻点头:“无事不登三宝殿,只不过她也没多做纠缠,想来应该只是为了探听消息。” 燕云安淡声说了一句,姜宁上前打开食盒,用银簪刺过之后发现都是一些寻常不过的食物。 不过这些大补之物对于此时身受重伤的燕云安来说,简直是足以要命的东西。 “也难怪贵妃娘娘能够在宫中盛宠多年,风头无两,没有人能盖过她。” 毕竟也没人能够像贵妃一样表面一套,背的一套。 且这么多年也没被人发现过。 “我已经和怀然商量好了,今夜他便会行动,我猜三皇子那边必然会有所行动。” 三皇子可没贵妃如此沉着稳定,贵妃能够静下心来,三皇子可不一定。 “有卫炎风在,这些事情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我们只需要等瓮中捉鳖即可。” 三人说完之后,燕怀然便从屋子里退了出去,晚上行事之前,他还需要再去做一件事情。 派人看好他的继母燕林氏。 燕怀然不能让燕林氏成为那个生乱的人。 …… 子夜,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燕怀然一身夜行衣,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他避开巡逻的御林军,悄无声息地接近关押刺客的偏殿。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传来的风声。 按照计划,他会把刺客转移至一个绝对安全之处。 这些刺客,是扳倒三皇子萧永霆通敌铁证的重要一环,不容有失。 燕怀然的心弦绷紧,他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大事,不过二哥既然将这件事交到了他手中,他就不能失手。 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都快把燕怀然给憋死了。 他轻巧地打开偏殿的门锁,闪身进去。 守卫是卫炎风卫将军的人,见到燕怀然,什么都没说,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将他放进去。 偏殿内被捆绑的结实的刺客蜷缩在角落,眼中布满血丝,看到燕怀然,喉咙里发出声响。 燕怀然没有多言,迅速解开束缚,只留了绑手的绳子。 “想活命,就别出声,跟我走。” “若是想忠心,我可以将你们留在这里,等你们的主子来杀你们。” 听到燕怀然这句,刺客都点点头。 在燕怀然来之前,他们已经经历过两次刺杀了。 不过这两拨人都是卫炎风找人假扮的。 所以燕怀然这次,倒是让他们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们活着对于他们的主子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这些也不是亡命之徒,大多都是军中士兵,所以大家还是想活的。 燕怀然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尾随后,带着刺客离开这里。 他们选择的路线是宫苑西侧一条极少有人行走的僻静宫道,这里守卫相对松懈,且靠近一处废弃的角门,是计划的撤离点。 只是就在他们即将接近角门时,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带着凌厉的杀意,无声无息地从两侧的高墙和廊柱后扑出。 这些人的目标明确,就是要杀人灭口! 燕怀然冷笑一声,还好他早有防备。 他一把将刺客推向旁边的假山石后,自己则拔剑出鞘。 打斗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格外明显,这些人想要速战速决,怕吸引来更多的御林军还有卫炎风的人。 只是他们越是慌乱,就越给了燕怀然机会。 所有人都以为燕怀然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谁能想到他的武功根本不在燕云安之下呢? 不过这批新出现的刺客身手狠辣,训练有素,招招致命,显然是三皇子豢养的死士精锐。 渐渐地,燕怀然有些不敌,他们人数多,下手狠辣,为的就是那群刺客。 “何人在此放肆!拿下!” 随着一声厉呵而来的,是一排排火把,火光瞬间照亮了狭窄的宫道,也照亮了那些刺客惊愕的脸。 卫炎风抬手射箭,射中几个刺客后,他的部下行动更是毫无顾忌。 他们根本不问缘由,看到有人持械行凶,统统拿下。 十几个刺客哪里是卫炎风的对手,没多时便投降了。 为了不成为俘虏,这些死士全都选择服毒自杀,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看着倒地的尸体,燕怀然扯下蒙面的布条,一拳砸在墙上:“该死。” “怀然,你先带着这些人离开,我来善后。” 卫炎风上前轻轻拍了拍燕怀然的肩膀以表安慰。 “这件事,是我没办好。” 看着燕怀然自责的模样,卫炎风难得笑了下,只说了句:“这些都是死士,本就留不下活口的。” 三皇子那边,也没想着让这些刺客活下来。 这些刺客可是能直接指向他的,留着不就是把柄吗? “那……” 燕怀然欲言又止,卫炎风却道:“你先去安顿好这些刺客,这些人要是出了事,那咱们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卫炎风看起来丝毫不慌张,显然是早有准备,所以在听到卫炎风的话后,燕怀然点点头,离开了这里。 看着燕怀然的背影,卫炎风眸色幽暗,而后吩咐手下人:“去,将这些刺客的尸体好好检查下,尤其是注意有没有刺青。” 卫兵点头,连忙去检查了。 卫炎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阁楼,他唇角扯起,眸光幽暗。 这场戏,终于要唱到尾声了。 等解决这些事,还是回边疆吧,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好的。 京城之中的人,全都是算计。 卫炎风不喜欢这里,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 第78章 兵变 萧永霆知道行动失败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扭曲。 没曾想,到最后竟是他亲手给他们递上了证据。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窒息感让他几乎发狂。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取代。 “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萧永霆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 “传令!召集我们所有的人手,联络我们在禁军和京城卫戍中的人。” 他脸上是破釜沉舟的狰狞:“告诉下面的人,事成之后,封侯拜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是失败……哼,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场滔天富贵!” “殿下!”听到萧永霆的话,周幕僚满眼震惊。 “这……这是兵变!太冒险了,而且守卫除了御林军,还有卫炎风的……” “卫炎风的部下又如何?!” 萧永霆此时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只是粗暴地打断他:“只要速度够快,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局面,他们又能怎样?难道他们还敢对着‘新君’动刀兵吗?” “我若不先发制人,到时死的只会是我!” 周幕僚看着萧永霆近乎癫狂的眼神,知道已无转圜余地,只得咬牙领命:“……是!殿下!” 萧永霆此时根本听不进去话,说再多也没用。 所以心腹没再继续跟萧永霆纠缠,只是退出去寻文贵妃来。 若说有谁能劝住萧永霆,也只有文贵妃了。 只不过没等心腹去寻文贵妃,他自己便先被人给拦住了。 看着拦着自己的人,心腹睁大眼:“燕,燕云安?” 不是都说燕云安如今正在养病,不是说燕云安重伤都下不了床吗? 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谁? “见到我很意外?周幕僚。” 燕云安精准点出他的身份,浑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男人身体一颤,后退几步,转身就要跑。 “周幕僚,去哪儿啊?” 后面有元明,还有燕云安带来的几个暗卫,他们将周幕僚堵在这条路上,让他没有可以逃脱的办法。 “你们,要做什么?” 见自己跑不了,周幕僚不由得伸手摸到了腰间的毒药。 落到这些人手里,自己也活不了,与其受尽折辱,倒不如自我了结了。 燕云安看出周幕僚要做什么,直接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 周幕僚倒在地上,手中的毒药瓶子咕噜噜的滚到了一旁,姜宁上前弯腰捡起来。 “是鹤顶红。” 拔掉瓷瓶的塞子,姜宁看着里面的东西,微微皱眉。 这周幕僚还真是狠,能对自己下得去这样的手。 不过也是,周幕僚可是萧永霆身边的第一大狗腿子。 谁都知道周幕僚,他的手中定然有萧永霆不少证据,拿下周幕僚,就相当于拿到了萧永霆的证据。 “你为萧永霆卖命,就没想过,一旦东窗事发,他会将你推出来做替罪羊吗?” 燕云安嗤笑一声,说完这句后,直接示意元明把周幕僚拎起来。 顺便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 “爷,接下来怎么做?” 身后的暗卫问了句,就听燕云安道:“派人去给三皇子回话,就说一切都部署好了。” 三皇子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实际上,此时这座行宫,已经成为了埋葬他的坟墓。 燕云安派来的人将消息告诉萧永霆后,萧永霆果然很满意。 “等兵马一到,立马围住行宫,切记,不可让一个人逃脱。” 吩咐完,萧永霆又让人去将京城中的那些朝臣全部控制住。 到时候他要登基,这些朝臣的用处是很大的。 就在这期间,文贵妃还来寻过萧永霆,但萧永霆觉得这件事要是告诉文贵妃,一定会被文贵妃否决。 所以他要瞒着文贵妃做这件事,等事成之后,再告诉文贵妃。 翌日入夜后。 “殿下!” “禁军右营副将王彪、卫戍西城门的校尉李威……都已响应,他们的人马正秘密向行宫外围集结!只等殿下一声令下!” “好!” 萧永霆露出满意的笑:“告诉他们,以三声号炮为信,号炮一响,立刻封锁行宫所有出口,控制御前侍卫营,任何人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随朕,直取太极殿!” 他连自称都迫不及待地改了,仿佛那至高无上的龙椅已唾手可得。 “遵旨。” 手下低头领命,迅速退下,身影没入殿外的黑暗。 萧永霆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行宫的空气都吸入肺腑。 他抽出佩刀,冰冷的刀锋映照着他充血的眼睛。 “滔天富贵……就在今夜!” “父皇,莫要怪儿臣,是你逼儿臣的。” 若不是永庆帝的态度,若不是他保护燕云安的态度,又怎么会将他逼上绝路呢? 他紧握着佩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殿门。 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自己的大军踏破宫门,簇拥着他走向至高无上的宝座。 时间在死寂中缓缓流逝,每一息都像被拉长。 可是预想中的喊杀声,兵戈碰撞声却迟迟没有传来。 只有一阵阵风吹来,让萧永霆的心中满是不安。 萧永霆心中的狂热渐渐被一丝冰冷的疑惑取代。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来人!” “信号呢?号炮为何还不响?!” 可是,外面无人应答。 殿外值守的心腹侍卫,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股寒意,从萧永霆的心中窜上来。 那感觉,就像他精心编织的蛛网,在他即将收网捕食的刹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易扯碎。 他心头警铃大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要冲向殿门查看。 就在他脚步刚动的瞬间,外面响起了三声沉闷的巨响,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但这声音并非来自他所想的方向,也并非他约定的号炮,而是来自……行宫深处。 伴随着甲胄铿锵碰撞的金属摩擦声,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所在的大殿而来。 殿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 冲进来的是他派去联络禁军右营副将王彪的亲信。 那人浑身是血,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倒在萧永霆脚下。 “殿……殿下!陷阱!是陷阱啊!” “我们,中计了!” 第79章 成王败寇 亲信的声音带着几分凄厉。 “王彪的人刚集结到一半,就被卫戍军和御林军包了饺子,李威的城门……被……被……” “被谁?!” 听到这些话,萧永霆目眦欲裂,一脚踹开亲信,心中那点侥幸被彻底碾碎。 怎会如此,他的布置如此周密,怎么会,不可能!绝不可能! 亲信瘫软在地,颤抖着手指向殿外那片被火把骤然点亮的夜空,声音带着哭腔。 “是卫将军,还有燕云安,他……他根本没在养伤!他的人……早就控制了所有要害!我们的人……完了!全完了!” “燕云安?!” 这个名字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永霆的心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永霆失态地狂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惶。 燕云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重伤未愈,他的人怎么可能……” “我的人,一直都在。” 一个不带丝毫波澜的声音,如同寒冰凝结的刀锋,突兀地插了进来,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 这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混乱和萧永霆的嘶吼。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矗立着一个身影。 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如松的身姿,肩宽背阔,仿佛能扛起千钧重担。 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刚毅冷峻,线条如刀削斧凿,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 燕云安身边站着卫炎风,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带来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人身后,是肃立的数十名黑甲亲卫,个个气息内敛,眼神锐利如鹰隼,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萧永霆看着他们,眸中闪过杀意。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人……怎么可能……” “三殿下。” 燕云安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 “你太心急了,也太小看陛下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握着象征京畿卫戍最高指挥权的虎符和一枚样式奇特的钥匙。 “禁军调防、卫戍换防、行宫布防……乃至京城九门,每一处,每一刻,都在掌控之中。你的人,从集结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他微微偏头,对身后一名亲卫道:“去,把周幕僚‘请’过来,让他好好看看,他誓死效忠的主子,是如何走到穷途末路的。”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被卸了下巴,脸色灰败如土的周幕僚,被两名亲卫粗暴地拖了进来,像丢破麻袋一样扔在萧永霆脚边。 看到卫炎风和他身后肃杀的黑甲卫,周幕僚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只剩下彻底的死灰。 “永霆!我的儿啊……”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凝固的空气。 文贵妃在混乱中被几个心腹宫女簇拥着,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 她发髻散乱,华贵的宫装也沾了尘土,看到殿内剑拔弩张的场面,尤其是看到燕云安卫炎风和他们身后那令人胆寒的阵势,瞬间明白大势已去。 她扑到浑身颤抖萧永霆身边,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泪流满面。 “永霆!你糊涂!你糊涂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走这一步!这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害死我们了!你害死母妃了!” 萧永霆被母妃的哭喊和摇晃拉回了一丝神智。 他看着文贵妃涕泪横流的脸,再看看眼前指向他的无数刀锋,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涌上心头。 “母妃……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所有的野心算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踉跄着向后倒去。 文贵妃和旁边的宫女手忙脚乱地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 殿内死寂,唯余文贵妃的哀泣在回荡。 萧永霆双目空洞,倚着母妃的扶持,昔日煊赫的亲王威仪碎作齑粉,只余下一具被野心反噬殆尽的躯壳,摇摇欲坠。 “带下去。” 燕云安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最终裁决。 黑甲卫押着再无半分反抗之力的萧永霆下去。 文贵妃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儿子被拖走的背影。 殿内只有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文贵妃断断续续的抽泣。 燕云安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扫过噤若寒蝉的宫人侍卫,最后落在卫炎风脸上。 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一切尘埃落定。 “肃清余党,接管防务。” 燕云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清晰地传遍大殿:“今夜之事,到此为止。” 按照陛下的吩咐,此事不声张,到时只对外说三皇子病重。 毕竟是家丑,永庆帝也不想太过声张。 一场秋宴就这么结束,只留下无尽的哀痛。 文贵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燕云安转身欲走时,她突然踉跄着扑过来,拽住对方玄色衣摆。 “陛下,陛下要如何处置永霆?” “贵妃娘娘该关心的,是自己。” 燕云安抽回衣摆:“陛下念及多年情分,已允诺留三殿下全尸。” 这句话如重锤击碎最后幻想,文贵妃瘫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卫炎风抬手示意黑甲卫将她架走。 “去把宫灯都熄了,明日起,就当今夜从未发生过。” 众人低声应下,寝殿内再次重归寂静,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 第80章 和离书 三皇子造反三个月后,京城的秋意愈发浓重。 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往来如织,仿佛那场叛乱从未发生过。 永庆帝深居简出,将政务尽数交予太子萧永康。 朝堂之上,新贵旧臣们也逐渐适应了权力更迭后的新格局。 燕云安新官上任大理寺卿,每日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中。 这日,他刚审阅完一桩命案,便有下属匆匆来报,称发现了些关于他庶长兄与契丹往来的蛛丝马迹。 燕云安握着毛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燕承泽通敌在前,他包庇不了他。 一封奏折呈上后,太子的旨意下来得也很快,燕承泽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抄了个干净。 顺带牵连出他和苏姨娘的丑事。 定国公听闻这件事后,气得一病不起,下令将苏姨娘乱棍打死。 燕明昭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羞愤之下,直接跳湖死了。 得知此事的燕老夫人雷厉风行,将参与此事的人一并发卖。 燕林氏终于坐上了她梦寐以求的位置,手握大权,却因三皇子萧永霆的牵连,再无实权。 只不过燕云安在当上世子后,却迟迟没有给姜宁和离书。 姜宁想去问,却被燕云安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 所以这天,姜宁直接将人堵在了书房门口。 “二爷,我想跟你谈谈。” 看着姜宁的脸,燕云安抿唇不语,好半晌后他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姜宁进来。 “世子,我们之前的交易……” 没等姜宁说完,燕云安看着她问了句。 “你同我,就这般疏离?” 他以为,历经生死,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后,姜宁会改变想法…… “可我同二爷,一开始就是合作的关系。” 室内炉火暖融,却驱不散两人之间冰封般的寒意。 姜宁站在书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不肯弯折的修竹。 她将一张纸推到燕云安面前。 “世子爷,请过目。” 她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签了它,你我之间,便算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那纸上的抬头,赫然是三个大字,和离书。 燕云安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缓缓抬起,落在姜宁脸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潭般的眸子里翻涌着姜宁看不懂的暗流。 半晌,他忽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拿笔,而是端起了手边一盏刚沏好的热茶。 青瓷茶盏温润如玉,袅袅热气升腾。 他盯着那氤氲的水汽,仿佛要看穿什么。 “好。” 一个字,低沉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姜宁似乎没有想到燕云安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利索,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 可下一瞬,咔嚓一声。 燕云安手中的茶盏竟被他生生捏碎,滚烫的茶水混合着锋利的瓷片碎片,瞬间四溅。 滚水烫红了他的掌心,尖锐的碎瓷更是深深刺入皮肉。 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紧握的指缝和手腕蜿蜒流下,滴滴答答,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红。 姜宁呼吸一窒,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燕云安却仿佛感觉不到掌心的剧痛。 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缓缓摊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任由碎片和血水落下。 男人抬起眼,目光沉沉地锁住姜宁。 “如你所愿。” 燕云安声音沙哑,伸出那只未受伤的左手,取过笔架上的狼毫,在和离书的下方,落下了三个苍劲有力的字。 墨迹未干。 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姜宁心上。 她没再多说一句话,道了一声谢后,离开了书房。 燕云安的眼神让人心惊,她甚至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 带着和离书和简单的行装,姜宁很快搬离了定国公府,住进了姜家在京城一处闹中取静的别院。 呼吸着没有定国公府压抑气息的空气,她本该觉得轻松。 可却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她出门巡视铺子,总能偶遇燕云安身边的老护卫,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去城郊查看新置的田庄,夜里总能发现别院墙外有熟悉的身影安静伫立。 甚至她去参加京城闺秀们的赏花宴,马车旁也总有几个面生的护卫保护。 姜宁起初是恼怒的。 他签了和离书,又派人监视?这算什么? 姜宁派人给燕云安送信过去,可他却当没看见。 以退为进这一招,他倒是用得好。 劝不动,姜宁索性不再管。 随他去,他乐意。 她姜三姑娘如今自由身,手握泼天富贵,潇洒自在得很。 燕云安当时和离的时候答应得干脆利落,还以为他是真没意见。 她刻意无视那些影子,只当他们是空气。 直到深冬。 一场罕见的大雪覆盖了京城。 姜宁亲自押送一批从江南新到的、价值连城的丝绸和香料前往北地边境榷场交易。 商队行至离京三百里的一处险峻山谷时,遭遇了埋伏。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人数众多,下手狠辣,专挑货物和护卫下手。 漫天风雪中,刀光剑影,喊杀声、惨叫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姜宁被护卫们护在中间,脸色煞白。 眼看着护卫们一个个倒下,货物即将被劫掠一空,心头一片冰凉绝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风雪深处,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鹰唳…… 第81章 可是姜宁,我想你(大结局) 紧接着,一队玄衣黑甲的侍卫从陡峭的山坡上下来。 为首一人,墨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手中长剑寒光如练。 燕云安动作招式狠戾精准,直取敌人要害,硬生生在敌阵中杀开一条血路。 当最后一名悍匪被他反手一剑洞穿咽喉,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时,整个山谷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雪声。 燕云安勒住马,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如同渊停岳峙。 他抬手用染血的袖子抹去脸上溅到的血污。 男人翻身下马,几步走到惊魂未定的姜宁面前。 大氅上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 上下快速扫视了姜宁一圈,确认她无恙,紧绷的下颌线条才放松一丝。 “你……” 姜宁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和杀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姜三姑娘的生意做得大,跑商这种事儿,还需要你亲自来?” 燕云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冷硬。 明明是关心的话,可是说出口,反倒成了尖酸刻薄的话语。 等了好半天,才听姜宁问了句:“你受伤了。” 燕云安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袖口和衣襟,大部分是敌人的血。 只有手臂外侧被划开了一道不深的口子,渗出的血迹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 “小伤,死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姜宁。 “荒山野岭,匪患横行,你是不要命了吗?” 姜宁的倔强涌了上来,冲淡了关切。 “燕云安。”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我的生意,我的路,怎么走,都是我自己的事。都不劳世子爷费心。” 世子爷三个字,她咬得格外清晰。 燕云安喉结滚动了下,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风雪似乎都被他隔绝在外。 “不劳我费心?” 他低沉的声音几乎压在姜宁耳边:“那刚才若不是我‘费心’派人跟着你,若不是我‘费心’恰好赶到,你现在是什么下场?” “被那群亡命之徒掳走?还是变成这雪地里的一具尸体?嗯?” 他每说一句,语气就重一分,带着后怕。 姜宁被他逼得后退了小半步,脊背却挺得更直,不肯示弱:“那也是我的命数!你我已和离,燕云安,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燕云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陡然变得锐利。 “姜宁,你当真如此心狠?离了国公府,就恨不得把过往一切抹得干干净净?连……连我这个人,也一并从你心里剜去了?” 他看着姜宁紧偏开头的侧脸,熟悉的轮廓曾是他午夜梦回最深的慰藉,此刻却像隔着一层无法融化的坚冰。 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席卷了他。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锐利褪去,只剩下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暗涌。 “好,你问我与你何干…” 他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自嘲:“那我告诉你,姜宁,我放不下。” “我派人跟着你,不是因为不信任,是因为……我控制不住。我怕你出事,怕你遇到麻烦,怕……再也见不到你。” 他顿了顿,似乎要将积压许久的话倾泻而出:“国公府…现在很冷清。父亲看破红尘,在城郊寒山寺落发为僧了。祖母身体尚可,只是精神不济,鲜少出她的院子。偌大的府邸,空空荡荡。” 他看着姜宁微微颤动的睫毛,继续道:“怀然如今是带向您的亲卫,前程正好,明华…她脸上的伤疤请了方神医来治,如今虽不能说完好如初,但已平整许多。他们都很好。” “可是……” 燕云安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茫然和渴望,穿透风雪,直抵姜宁心尖。 “太静了,静得让人发慌。没有你煮茶的声音,没有你翻书的声音,没有你……同我说话的声音……宁宁……” 他第一次在重逢后用了这个旧日的,带着亲昵的称呼,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问出了那句盘旋心底已久的话。 “可是姜宁,我很想你,我想你能够回到我身边。”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灼热的目光和那句询问。 姜宁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冰雪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乱如麻,百味杂陈。 拒绝的话就在舌尖,却重如千钧,怎么也吐不出来。 姜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汹涌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唇线。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让她找回了一丝清明。 她没有再看燕云安,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转过身,对旁边惊魂甫定的管事说道:“清点货物,看看损失。受伤的人照顾好。” 说完,她拢紧身上有些单薄的披风,迈开脚步,朝着自家车队停靠的方向走去。 燕云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沉到了谷底。 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那句未出口的答案,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刺痛着他。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风雪中,墨色大氅被风吹得狂舞,如同失去方向的孤鹰。 就在姜宁即将走到自家马车旁时,燕云安的声音,穿透风雪,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宁宁。” “燕云安,你的问题,我现在不能回答你。” 姜宁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风雪模糊了她的背影,隔着一层层霜雪,他听她说。 “至少是现在,而我不能断定未来。” 因为那是姜宁也无法说清楚的未来。 给不出答案,那就随心而走。 或许未来,她会有所想法,也或许,她会改变想法。 前路茫茫,风雪依旧。 - 完 第82章 前世(番外) 同姜宁分开的第三年,燕云安去找过姜宁,再次问她,愿不愿意。 姜宁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 燕云安有些失望,在回国公府的路上喝了许多酒,回去后就沉沉睡去了。 如今他手握大权,太子萧永康登基,他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可燕云安依旧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他想要的,他想得到的,依旧不属于他。 于是他做了一场梦,在梦里,他回到了,他和姜宁成婚后的第三年。 …… 燕明姝在祖母的宴席上提起四公主,导致姜宁吃味,燕云安和她争吵一番,却没想到她在出房门时,直接摔倒了。 幸好有季兰眼疾手快地挡着,姜宁摔得不严重。 万幸的是,孩子也没事。 燕云安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 入眼是熟悉的帐顶,是他和姜宁卧房里那顶云水纹的。 窗外透进来的光,是暖融融的午后味道。 不是梦?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有些疼,疼得很。 “姜宁……” “夫人!夫人您醒了?” 是季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燕云安几步走出去。 姜宁躺在软榻上,脸色比身下的锦缎还要白上几分,眉头紧蹙,一只手无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她虚弱地睁开眼,眼神先是茫然,然后迅速聚焦。 “孩子……” “在,孩子没事。” 他几乎是扑到榻边,想握住她的手,又怕惊着她,动作僵在半空,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大夫说了,只是受了惊吓,动了点胎气,好好养着就没事了。” “是我不好,我没有察觉到。” 那一瞬间,燕云安的心中涌现出许多可能,后怕简直将他紧紧缠绕。 姜宁似乎松了口气,她别开脸,不再看他,只对着季兰轻声道:“季兰,药……” 季兰连忙端过旁边温着的药碗,小心翼翼地喂她。 整个过程,姜宁都没再看燕云安一眼。 燕云安僵在原地,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三年后她依旧“不知道”。 如今他多了很多记忆,而那正是姜宁拒绝的理由。 燕云安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沉默地照顾着她。 陪她养病,逗她开心,就连身边的元明都说他好像变了个人。 燕云安没有解释,他只是觉得,哪怕是假的,他也想弥补这一切。 只可惜,老天爷似乎只是想让他明白姜宁为什么拒绝他。 在姜宁要原谅他时,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窗外的阳光诡异地暗淡下去,季兰的身影像水波一样晃动。 燕云安看着姜宁的脸也开始变得透明。 “姜宁?” 他绝望地伸出手,想抓住她。 姜宁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 但来不及了。 眼前的一切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轰然崩塌,陷入一片黑暗。 燕云安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冷汗浸透了里衣,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 眼前是熟悉的卧房。 没有暖融融的阳光,没有云水纹的帐顶,没有药味,更没有……姜宁。 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怔怔地坐着,梦中姜宁最后那个复杂的眼神,都清晰得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脸。 原来,答案一直都在那里。 不是她不知道。 是他当年,亲手把通往那个答案的路,彻底堵死了。 指尖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唯有眼角一点湿意,烫得惊人。 他攥紧了被褥,骨节攥得发白。 原来他们曾经,有过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