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沙丘》
1. 第 1 章
陈与禾本以为这次校企合作的交谈会很顺利。
事实上,前半段确实聊得不错,如果没有意外遇见孟玦的话。
*
一年前,陈与禾和学长吴浩帆偶遇,聊得投机,决定一起创业。
他们合计了两个月,联合成立了现在的绿氢科技,主攻氢气制备和固态储氢技术。
绿氢科技目前已经研发出第一代成套设备,但为了提高产品性能,需进一步研发出更轻质的固态储氢材料。
陈与禾跟吴浩帆建议,为了加快研发进度,可跟江宁大学材料学院联合开发固态储氢材料。
吴浩帆效率极高,通过研究生期间的导师联系到了江宁大学的井德明教授。
井德明教授在材料领域是泰斗级别的专家,为人正直和蔼,非常具有从艰苦年代过来的科学家风骨。
井教授去年从学校退休,但为了方便他们,还是约在了江宁大学的材料实验室。
吴浩帆和陈与禾都是江宁大学的,回到母校难免会勾起一些青葱往事。
两人来不及感慨,匆匆赶往会议地点。
井教授比新闻上看着更硬朗矍铄些。吴浩帆作为代表介绍了他们一行的来意。
井教授大方坦言:“小吴啊,电话里也跟你提过,我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你们这个项目我很感兴趣,我有个学生,是这些年带的最优秀的。人虽然年轻,但科研实力没话说,你们要是愿意,我请他过来谈一谈。”
“当然愿意。”吴浩帆双手抱拳,非常感激,“既是您的得意弟子,能与他合作也是我们的荣幸。”
“行,那我叫他过来。他正好今天也在学校,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井教授勾下眼镜,挂在鼻梁上,手里握着手机,头不自觉往后撤了几分,挤出双下巴,眯着眼,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嘟嘟声在不大的会议室里回响。
没过几秒,那边接起电话:“老师?”
“小孟啊,前几天跟你说的那个项目,他们负责人过来了。你忙完就到实验楼6楼小会议室一趟。”
“好的老师,我大概二十分钟过来。”
井教授在屏幕上用力一戳,挂断了电话。他重新戴上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两个年轻人说:“老了不中用了,眼睛耳朵都快罢工啰。”
“哪里的话。我看您还经常参加行业技术交流会。上个月在北京那次的演讲,我跟小禾都看了,深受启发。”
井教授自谦:“我就是闲不住。”
“哦对了,井教授,这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陈与禾。”
井教授对年轻人热情,吴浩帆刚刚只来得及介绍了公司和项目,忘了介绍陈与禾。
他扶了下陈与禾的手臂,示意她一起站起来跟前辈致意。
“啊?”
陈与禾如梦初醒,刚刚电话那头的声音太熟悉了,她不会听错。
六年前,那个声音总是固执叫她“小与”。
朋友们都叫她小禾。
小与,是专属于他的昵称。
“小禾?”吴浩帆继续拍她,小声关心,“怎么了,不舒服?”
“哦没事。”陈与禾抱歉地笑笑,站起来跟井教授问好,“井教授,我叫陈与禾,负责绿氢的研发工作。”
绿氢成立之初,陈与禾和吴浩帆是共同负责研发。公司陆续加入新鲜血液后,吴浩帆兼任总经理,负责公司的管理运营。
初创公司,杂事一大堆,吴浩帆分身乏术,研发的重任自然落到了陈与禾身上。
吴浩帆继续介绍到:“小禾硕士是在克宾顿大学读的,毕业后在国外工作了一年,去年刚回国,本科也是咱们江宁大学的材料学院的。”
“哦?”井教授一下子来了兴趣:“小禾是哪一届的?”
“2016级的。”
井教授更来了兴致:“那不是跟我那学生是一届的。他叫孟玦,本科的时候就挺出色的,小禾应该听说过。”
陈与禾硬着头皮笑笑:“知道,他挺厉害的。”
“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学生啊,是真年轻有为,就是人有点闷。我也是运气好,临到退休,还让我捞着个宝贝。”
吴浩帆说:“咱们搞技术的比较实在。”
“哈哈哈哈,小吴这话说得对。”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特别的“吱吱”声,是鞋底摩擦实验室地面的声音。
“应该是小孟到了。”
看得出井教授特别喜欢这个关门弟子,学生来了,他这个做老师的还亲自出去接,亲得跟父子俩似的。
出于礼节,陈与禾跟学长一起站起来,面向会议室门口。
她听到门外,井教授正献宝似的跟学生说:“小孟,今天来的项目负责人还是跟你一届的同学,是个女孩子哦!”
“是吗?”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另一个年轻的男生说:“井教授不会还想着给师兄介绍对象吧?”
“季阳波,闭嘴。”
“哎,”井教授声音再次响起:“人家小季也是关心你。”
几个人谈笑声越来越近,陈与禾说不出的紧张。
六年前,她不辞而别,她和孟玦的感情戛然而止,甚至都没有一个正式的告别。
一别经年,再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门外并排走着三个人,陈与禾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并非她刻意为之,实在是因为那人确实夺目。
他穿着实验室最常见的白大褂,扣子每次都会扣到最上面那颗。
他双手揣在兜里,是很随意的姿态,但因为骨相优越,轮廓深邃,倒显得他慵懒得自成一派。
他微微侧首听着井教授的唠叨,到达门口时,他眼皮轻抬,眸光一扫,霎时顿住脚步。
“哎哟!”他身后的季阳波捂着鼻子,“师兄你怎么不进去?”
陈与禾分明看见他下颌骨收紧了一下,听到师弟的吐槽才恢复正常表情。
他垂下眼眸,示意老师先进。
井教授边往里进边说:“小孟啊,这两位就是绿氢科技的小吴和小禾。小禾跟你同一届呢,你认识吗?”
孟玦在他们对面的位置站定,看着老师的方向,目不斜视:“不认识。”
这么说也不奇怪,一个学院几百号人,哪能都认识。
“没事,我来介绍一下。”井教授十分热情,“吴总,小禾。孟玦是我的学生,这两年也在做氢气储存方面的研究,跟你们选择的技术路线,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小季呢,是我第一届学生的学生,现在研二,偶尔跟着孟玦一块儿做项目。”
名为师弟,实则差了一个辈分的季阳波憨憨地招头,算是跟陈与禾二人打过了招呼。
刚见面的四人一一握手,孟玦只跟吴浩帆象征性地碰了一下,然后跟没看到陈与禾似的,径直坐下了。
吴浩帆若有所思地看了孟玦一眼,没说什么。
陈与禾的手僵在半空中,还是季阳波有眼力见儿,握住陈与禾的手,笑容可掬:“何总好,我叫季阳波。”
六年了,陈与禾没有想过会跟孟玦再见面。江宁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遇到一个人何其困难。
但偏偏就这么巧,他们需要的专家居然就是孟玦。
事已至此,尽管知道孟玦不会轻易答应,陈与禾也要尽力一试。
她一直没坐下,拿出准备好的项目介绍书,分别递给孟玦和在他身边的季阳波:“孟老师,季老师,这是我们的项目介绍。我们有意向研发更轻质的储氢材料,希望能跟你们合作。”
“是啊,小孟。你之前不也说想往这方面深入研究吗。这次正好,吴总他们有产业化经验,有团队,小禾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技术上,要多交流多碰撞,才能出好结果。”
“老师,这个项目我不想接。”
“为什么?”
发问的是陈与禾。
她刚刚才把项目资料给他,他甚至都没有翻开看过,就一口否决了。她很难不怀疑他公报私仇。
井教授似乎也没想到向来温和有礼的学生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这刚坐下,还没开始谈呢,就这么拒绝了?
他打着圆场:“小孟啊,资料你带回去看看,不着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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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老师,我最近挺忙的,师兄公司那边的研发进度也很紧张。”
“是,我也理解。不过,吴总他们这个项目跟你的课题有重合的部分,这对双方都有利,至于知识产权归属问题,你再和吴总他们商量嘛。”
对方来者不善,吴浩帆早有察觉。
陈与禾对这一趟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对公司的研发也至关重要。吴浩帆说:“这样吧,我们先大致介绍下我们项目和后期的规划,孟老师觉得呢?”
孟玦面色有些凝重,但老师也在等他的回答,他不好让场面太难看,只好同意。
吴浩帆略微松了口气,对陈与禾说:“小禾你来介绍吧!”
这个项目是陈与禾全权负责的,由她来讲自然最合适。
但孟玦却不这么认为。
陈与禾介绍完以后,孟玦一次性提了好几个问题,每一个都是急需攻克的技术难点。
“贵司打算怎么解决高密度储氢与轻量化的矛盾?”
“既然要产业化,贵司又如何平衡产品的性能、安全性和性价比?”
“贵司提出用钛掺杂的碱金属铝氢化物,作为可逆氢存储材料,但据我所知,这种材料制作成本高、材料本身的循环稳定性也有待验证。”
孟玦一口一个贵司,生硬别扭,甚至还掺杂着贬损,全程都没看陈与禾一眼。
这口气,陈与禾一一咽下,但她也清楚,孟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能从陈与禾简短的介绍中,敏锐地发现他们研发方向和现阶段的困难,孟玦确实当得起井教授的一句年轻有为。
他提出的问题,都是绿氢科技现阶段研发的痛点。但陈与禾也不是完全没有应对。
“孟老师,我们第一代产品用的钒钛介质,接下来要研发的钛掺杂碱金属铝氢化物,有很大的可能解决您提到的第一个问题。至于新技术的成本和稳定性,是我们下一步要攻关的重点,也是我们寻求合作的原因。”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表现落落大方。也是,她一直都很优秀,也很耀眼。
孟玦放任探究的眼神在她身上多扫了几眼。六年不见,她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青涩。
陈与禾穿着休闲西装外套,舒适干练。肤色很白,眼底的青灰隐隐若显。她以前就是这样,熬夜后黑眼圈明显,然后跟他撒娇说要学化妆。
那时她一直没有时间去学,现在倒是运用得熟练了。淡淡的口红,像刚盛开的玫瑰花瓣。
孟玦敛神:“现在主流技术是高压储氢,你为什么想做固态储氢?”
“因为安全。”
两个人都很专业,三言两语间,就把目前的形势说得很清楚。
虽然是技术交流,但他们二人多少有点剑拔弩张的架势。
井教授站出来调停:“都是青年才俊。这样吧,也快中午了,我们一起去食堂吃个饭?”
接收到信号,吴浩帆赶紧跳出来说:“不如由我来做东,请各位老师吃个便饭?”
井教授和吴浩帆来回拉扯了几句,最终还是决定听前辈的,去学校食堂。
吃饭地点终于有了定论,孟玦突然开口:“老师,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
“好吧,那我们一起下去吧。”
一行五人一起下楼。孟玦仗着身高腿长,走在最前面,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季阳波看着师兄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他凑到陈与禾身边:“何总,我师兄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是例外。您别放在心上。”
她当然知道孟玦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例外”。陈与禾回以温和的微笑:“没关系。”
季阳波心虚地瞅了眼前面的孟玦,压低了声音:“何总,您和师兄是一届的,听说师兄本科那会儿有个很优秀很漂亮的女朋友,您认识吗?”
“呃...”
陈与禾实在为难,心道本人就在你面前站着呢。但孟玦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这层旧日关系,她还有求于他,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
正犹豫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颀长身影,停下来看着季阳波:“她姓陈。”
2. 第 2 章
“啊?”季阳波才知道自己犯了这么低级且致命的错误,慌乱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陈总,我听教授和吴总叫您小禾,我以为…”
“没事没事,是我没介绍清楚。”小伙子态度恳切,陈与禾当不起他的鞠躬,伸手去扶,“我们公司的年轻人也会这么叫我。称呼而已,不必介意。”
“实在不好意思。”季阳波再一次道歉,然后突然反应过来,“咦”的一声,“师兄怎么知道陈总姓陈的?”
在会议室时,季阳波一直很认真地听陈与禾讲话。
她长得漂亮,还这么专业,介绍起项目来,逻辑也非常清晰。季阳波一直专心在听陈与禾讲解,期间没听到她有单独介绍过自己,所以他才会误会她姓何。
孟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项目资料里有写。”
季阳波疑惑:“可是,你都没打开看啊!”
“我先走了。”孟玦愣了一秒,眼色一沉,转身离开了,留下季阳波一个人犯嘀咕。
吴浩帆旁观了这一出戏码,心里有了些想法。他搭上季阳波的肩:“走吧师弟,去吃饭。哎,你们现在还在二食堂吃饭吗?”
季阳波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吴总也是江宁大学的?”
“对啊,我跟小禾…哦不对,跟陈总监是直系师兄妹,所以也算得上是你的师兄。”
“师兄好!”季阳波简直自来熟,一句师弟就跟他拉进了关系,“说实话,我对你们的项目还是很感兴趣的,希望孟师兄能带我进项目组。”
“那就说好了,我和陈总监都等你呢。”
“没问题!”
*
在学校二食堂吃过午饭,又跟井德明教授和季阳波道了别,吴浩帆和陈与禾二人在学校闲逛。
说是闲逛,其实也是忙里偷闲。车停在北校门外,从食堂走过去,差不多得二十分钟。
两人刻意放慢了脚步,陈与禾情绪不高。
这里的一切都太熟悉了。特别是实验楼到食堂这段路,她走了无数次。大学前两年是跟同学一起,后来,跟她同路的变成了孟玦。
吴浩帆看陈与禾似乎陷入了回忆里,轻轻地撞了一下她的肩,漫不经心地问:“前男友?”
“嗯?”陈与禾从回忆里出来,对上学长看好戏的眼神,低头浅笑,“学长怎么知道?”
“我不了解他,还不知道你吗?”吴浩帆耸耸肩,心道果然如此,“今天这次对接,你花了多少心思,我是清楚的。如果不是有意外情况,怎么会心不在焉?”
陈与禾深深地叹气:“他完全就是针对我。这次合作不知道能不能成。”
吴浩帆拍了拍陈与禾的肩,鼓励她:“我对项目有信心,那个孟玦,如果真有井教授说得那么优秀,就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么好的项目。”
“但愿吧。”
“这可不是你。”
吴浩帆了解陈与禾,她专业能力强,干劲十足,又有女性的细腻。
当初他们商议创业计划的时候,不论在专业技术,还是经营融资上,她想到了很多他未曾考虑到的风险,也提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
今天的陈与禾前所未有丧气,吴浩帆试探着问:“还喜欢呢?”
“谈不上。就是觉得他可能真的不会跟我们合作。”
“没事,咱自己研发也不是不行。再说,全国那么多专家,就非他不可?”
孟玦今天的冷傲和刻薄表现,吴浩帆实在喜欢不起来。陈与禾对他而言,不仅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是妹妹,容不得别人这么欺负,前男友也不行。
陈与禾一扫阴霾:“也对。”
这才对嘛,吴浩帆放言:“等咱们拉到投资,有了经费,还怕研发不出来?”
说到投资,陈与禾又蔫了下去:“学长,你可真会安慰人。”
尽管计划得再周全,创业的艰辛和困难也不是完全能规避的,其中资金是最大的问题。
绿氢科技已经获得了首轮融资。但研发投入实在太大,前期关键技术攻关,后期产品中试优化,上市前的测试,都很烧钱。所以他们急需第二轮融资。
“这次这个投资人真的不一样。”融资一直是吴浩帆在负责,他娓娓道来,“我调查过了,裴放这个人,年轻嘴毒,但眼光独到。只要是好项目,他肯定会投的。”
“好,需要我参加吗?”
“当然。裴放很看重技术人才,会针对技术犀利提问,据说经常问得人哑口无言。技术上你比较了解,还是由你来主讲比较好。”
“好的,这两天我再准备准备。”
今天孟玦提到的问题,是关键,也是难点,陈与禾意外地因此受到一些启发。她需要重新整理思路,以应对那位毒舌投资人的刁难。
回到江宁大学北校门,吴浩帆顺便帮陈与禾拉开车门,又绕到驾驶位。
陈与禾从外面把车门关上:“学长你先回去吧,我下午有点事,得去找一趟苏苏。”
吴浩帆停下手里的动作,言语中有些担心:“苏苏怎么了?”
“没事,她约我逛街。”陈与禾小心卖乖,“老板,今天周五,我能申请半天假期吗?”
“去吧去吧,我还能卡你半天假不成。”吴浩帆大手一挥,同时心里生起些不满,开着玩笑,“也就苏苏能叫得动你。我约你喝酒,你不是加班就是在睡觉。咋的,怕我让你买单啊?”
陈与禾顺坡下驴:“学长知道,我囊中羞涩嘛。”
“你怎么去?”
陈与禾扬了扬手机:“网约车,司机快到了。”
*
苏苏全名苏灵铃,在某写字楼开了一家美甲店,生意算不上太好。好在她也积极运营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偶尔会有粉丝特意来找她做美甲,除开运营成本,收入比创业的陈与禾还强点。
陈与禾和苏灵铃的相识是一场意外,那天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称得上是灾难。能和对方相识相知,成为朋友,算得上是唯一的收获和慰藉。
到美甲店的时候,最后一位客人正在收尾,苏灵铃没空招呼她。
陈与禾像回到自己家,往沙发上一瘫,闭目养神。
礼貌送走客人后,苏灵铃躺到陈与禾身边:“咋了,不顺利?”
“何止不顺利,简直称得上是倒霉。”
“哦,说来听听?”
陈与禾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遇到前男友了。”
“啊?这么狗血吗?”
“可不咋的。更狗血的是,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专家。”
苏灵铃“嚯”的一声:“所以,我们小禾是受到事业和人格上的双重打击?”
“嗯。”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
“来,姐姐抱抱。”苏灵铃怜爱地揽过陈与禾,让她靠在自己肩膀,“我们小禾也是青年才俊,专家算什么?”
“哼,就是。”
温情过后,照例是八卦。
苏灵铃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她:“什么时候的前男友啊,分手不愉快,导致他现在想报复你?”
“我不就一个前男友吗?”
苏灵铃明显一愣:“大学毕业时那个?”
“嗯。”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苏灵铃揽着陈与禾的肩膀,表情凝重,无意识地捋着她的肩头。
“苏苏,你别把我针织衫给摸起球了,我妈买的,挺贵的呢。”
苏灵铃没听到陈与禾的吐槽,紧抿嘴唇,极为懊恼:“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
“哎!”陈与禾赶紧叫停,“说了不许再提。”
“好,不提。晚上吃点什么,姐姐请客。”
陈与禾从她怀里起来,叉着腰说:“别一口一个姐姐的,你就比我大一岁。”
苏灵铃把双手枕在脑后,颇为得意:“大一岁也是姐姐。”
“那我想吃姐姐亲手做的糖醋排骨。”
“就依你。不过你咋就这么爱吃这个?”
陈与禾摇头晃脑地回:“生活太苦了,得吃点甜的。”
*
去见投资人那天,陈与禾满血复活。
困难总要一件一件的解决嘛。
同行的财务部田雪问陈与禾:“小禾,我有点紧张,万一说错话怎么办?。”
“没事,如果问到财务上的问题,如实回答就是。”
“可是,我在网上说,这个裴总很凶,要不是因为说话太难听,以他的长相,进娱乐圈也是绰绰有余的。”
事实证明,网上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裴放这个人,确实生了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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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皮囊,嘴巴也是真的毒。
饶是吴浩帆和田雪给陈与禾做足了心里建设,吴浩帆更是耳提面命地告诉她要保持微笑,陈与禾依然垮了脸。
长桌那头的裴放,西装革履,斜倚在真皮椅子上,左手端着他们的商业计划书,右手随意地翻看着。
陈与禾讲完PPT,裴放左手手腕向后那么一倒,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书就在他手里摇摇欲坠。
计划书被他放平,露出大半张过分好看的脸。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满是桀骜。鼻梁英挺,薄唇轻抿,还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他先是把他们的PPT和计划书批评了一顿,对项目内容却只字未提。
陈与禾的笑容逐渐维持不住,吴浩帆狗腿地表示:“裴总说得对,我们公司一群搞技术的,不太会宣传自己,在形式方面确实不够专业。”
陈与禾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我们已经有完整的…”
裴放把计划书递给一旁的助理,歪着头,像盯着猎物一样锁定他正对面的年轻女人,打断了她的汇报:“你叫陈与禾?”
“是,我是本项目的负责人。”
“嗯。二十七岁,本科毕业于江宁大学,硕士在克宾顿大学。”
“是,裴总请指教。”
裴放调整了椅子的角度,面向吴浩帆:“陈总监这么年轻就担任这么重要的岗位,贵司是怎么考虑的?”
被突然点名的吴浩帆解释到:“裴总,是这样的,陈总监负责前期关键技术攻关,后期产品开发和测试优化则由我们共同负责。”
裴放点点头:“各取所长,挺好。”
陈与禾在讲解时,着重介绍了项目团队。吴浩帆作为大厂出来创业的技术型人才,在产品开发上更有经验。
他们两人也确实是分工不同,取长补短。
裴放那双桃花眼又转向陈与禾,那眼神虽然含着笑,但陈与禾莫名感到了一阵杀气。
果然,裴放问:“氢能源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我为什么要投你们呢,3000万可不是小数目,况且你们只给12%的股份。”
陈与禾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回答得不卑不亢:“我们需要投资,而裴总也需要绿氢科技的技术和团队,来完善产业链。”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裴放的预料。
他见过太多年轻的创业者,满怀理想和抱负。当被人问及创业初衷,他们总是从“自我”的视角出发,希望投资人为他们的梦想买单。
而对面这个女孩很聪明,知道投资人不是慈善家,只字不提情怀,只谈论各取所需。
裴放微不可见地挑挑眉:“嗯,继续。”
“我看过裴总近几年的投资动向,不难看出裴总在布局低空经济。而我们这个项目,固态储氢轻量化对提高飞行器续航和飞行安全都具有重要意义。并且我们的一代产品,从制氢储氢到应用端,整条产业链已经完全打通,二代产品的更迭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
陈与禾补充:“当然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低空经济,还有更广阔的海外市场。众所周知的原因,世界范围内的能源危机频发,光伏加固态储氢,在海外将会有很大的市场。”
裴放终于有了笑模样,而不是刚刚那副阴恻恻的笑,他身边的特助也向陈与禾投来欣赏的目光。
可裴放不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那么关于技术攻关,陈总监刚刚介绍说,贵司下一步研发方向是钛掺杂碱金属铝氢化物。据我所知,这个材料,江宁大学已经有了一定的研究基础,陈总监有考虑过产学研合作吗?”
看来这个裴放也不是虚有其表的,对这个行业足够了解。
内行交流起来更容易,陈与禾稍微缓了口气:“实不相瞒,我们已经在跟江宁大学谈合作了。”
裴放又恢复了那种渗人的笑容:“哦?那进展如何了?”
陈与禾一时语塞,她最不擅长撒谎。
吴浩帆见状接过话头,“我们联系了井德明教授的关门弟子孟博士,目前正在洽谈中,相信很快就会达成合作。”
“那当然最好。”
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裴放扭头对他的特助吩咐:“简晨,打电话给云石小筑订个位置。”
被叫做简晨的助理明显一愣,然后迅速做出反应:“好的。”
3. 第 3 章
裴放要请他们吃饭,绿氢科技三个人态度各不相同。
田雪内心纠结,跟帅哥吃饭确实不错,但帅哥气场太强,她招架不住。
吴浩帆暗自窃喜,觉得融资胜利在望。
陈与禾则隐隐有些担忧,该不会是鸿门宴吧?请他们吃顿饭,再拒绝他们时心理压力更小些?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顿饭是逃不掉了。
餐厅的经理亲自过来服务,走到简晨身旁,微微躬着身,把菜单递给他:“简特助?”
“我来吧!”裴放侧身冲经理伸手。
经理略微疑惑一秒,随即恭敬地把菜单递到裴放手里。
裴放随意地翻看着菜单,那动作跟看他们的商务计划书差不多。
陈与禾盯着身旁裴放的动作,悄悄咬了咬牙。
她总觉得这个裴放在戏弄人,莫名其妙要请他们吃饭。
她可是早有耳闻,裴放最讨厌的就是在饭桌上谈生意。
到达餐厅后,裴放还指名点姓的要陈与禾坐他旁边,美其名曰要跟技术型人才多交流,她怎么想都不对劲。
而裴放接下来的行为更是印证了陈与禾的猜想。
餐厅经理热心地介绍自家的菜肴,裴放左一个不满意,右一个不喜欢,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经理,见惯了口味刁的客人,也有些招架不住这位贵客,频频向简晨投去求助的眼神。
简晨帮不上经理一点忙。
他这位老板,大多时候都还是好说话的,若一旦有什么不开心,他既不会大声责骂,也不会直接点名,而是温和的笑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行业内都说他除了投资眼光独到,最擅长的就是指桑骂槐、含沙射影。
简晨在裴放身边工作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他今天又在阴阳怪气的磕碜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位,幻想在裴放面前露脸挣表现的餐厅经理。
“你们这儿的菜怎么一成不变,每次来都是这些?”
那你别来啊!
当然,在场没有人敢说这话,经理点头哈腰地表示以后一定多开发新菜色。
裴放又翻了几页,极为勉强地说了几道家常菜。餐厅经理面露犹疑又如释重负,正要收起菜单走人,这位贵客又有话要说了。
“糖醋排骨多放些醋。”
“好的,我跟大厨交代。”
“还有,所有的菜都别放葱。”
“好的。”
“对了,有什么适合女士喝的饮料吗?”
裴放一直挑刺,经理都忘了推荐酒水饮料这个步骤了。“上帝”主动提起,经理心里暗叫不好,赶紧介绍:“我们有鲜榨的各种果汁以及核桃花生浆。”
裴放意味深长地笑着:“还是果汁吧,万一有人对花生过敏呢。”
“好的裴总。”经理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裴放似乎很满意自己点菜的结果,靠在椅子上笑意正盛。
而不吃葱,同时也对花生过敏的陈与禾,脑子里全是疑惑。
这是巧合吗?
但裴放的表现,不像是巧合,但他怎么会知道她的饮食习惯?
背调这么仔细?不应该啊。
陈与禾开始回想今天从一见到裴放开始的各种细节,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也就是最开始会面时,他打量的眼光在自己脸上停留得有点久。
似是察觉到陈与禾的走神,裴放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陈总监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网络传言不可轻信。”
“陈总监听说了哪些传言?”
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网络谣言说越盛资本的裴总狂傲无礼,今天看来倒是说错了。裴总明明很有绅士风度,连刚认识的人的用餐细节都注意到了。”
“那我是误打误撞说对了?当然了,像陈总监这样又漂亮又有能力的人才,我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误打误撞个头!
试探的话被他轻易揭过,陈与禾笑容灿烂,对着坐在她另一边的吴浩帆撒娇:“吴总,您看裴总都夸我了,若是我们哪天融资成功,您可得给我涨工资,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吴浩帆立马会意:“一定。早就听说裴总最看重人才。这一年公司研发投入太大,委屈了陈总监。今天当着裴总的面,我保证,等公司缓过来,一定把奖金给你补上。”
陈与禾眉眼弯弯,巧笑娇媚:“那就仰仗裴总了!”
莫名被带了个高帽子,裴放没想到这女人反应还挺快,漂亮女人背后的小心思展露无遗。
他岿然不动,她笑容不减。
陈与禾无疑是美的,一张小脸白皙饱满,乌发束于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平添几丝柔和。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一双清冷的眼睛刻意装得明媚灵动,直勾勾地望着他。
裴放见惯了这种含情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毕竟是几千万的投资,哪能这么轻易做决定。这样吧,陈总监,下次您带着BP和可研报告,再给我好好讲讲你们的项目。”
陈与禾低眉顺眼地应着:“当然,今天是我们准备不周。还要感谢裴总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应该的。”
陈与禾看向简晨,耐心地询问:“能否加一下简特助的联系方式?我跟您约裴总的时间。”
“当然。”
简晨本来应该主动提及预约时间的,但今天的裴放实在太反常,他竟一时乱了工作节奏。
添加好联系方式后,菜也没上。
这个空间实在闷得慌,陈与禾借口去洗手间,准备去缓一缓,田雪提出跟她一起去。
不等走远,田雪心虚地往后探一眼,又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小禾,我都快吓死了。”
“没事的,专心吃饭就好。”
两人都不是因为真的想上厕所才出来的,陈与禾也不掩饰,直接走到餐厅一处露台。
早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心里的憋闷纾解了许多。
陈与禾生得好看,身材高挑,仪态也好,简单的衬衫阔腿裤也被她穿得像秀场款一样。田雪看着陈与禾,感慨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田雪看着她发呆,陈与禾笑问:“怎么了?”
“小禾,你和那个裴总之前认识吗?”
“不认识啊!”
“那他怎么会知道你的喜好,今天点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而且他还知道你不吃葱,我以为你们认识呢?”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觉得奇怪。但陈与禾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巧合吧。”
田雪笑眯眯的:“裴总是不是喜欢你啊?”
陈与禾无奈笑笑:“他若是喜欢我,那不是更好?我们融资就有希望了。”
说起融资,负责财务工作的田雪一脸愁云:“也是。”
又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准备回包厢,也不好把吴浩帆一个人晾在那儿太久。
“走吧,不好出来太久。”
陈与禾和田雪一同离开露台,在露台门后,正巧看到简晨离开的背影。
田雪忐忑地问:“简特助不会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吧?”
陈与禾冷着一张脸,若有所思:“没事。”
“要是知道我们在背后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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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板,会不会影响融资结果?”
“不会,别担心。”
陈与禾心里有了初步的考量,回到包厢,菜已上齐。
“不好意思,久等了。”
“美人如斯,值得。”
“网传裴总身边红颜知己众多,”陈与禾强忍心里的不适,依然笑得谄媚,“嘴这么甜,难怪这么会讨女人欢心。”
陈与禾所言非虚,关于裴放的花边新闻,可以说不胜枚举。什么女明星、艺术家、律政佳人,哪个行当的都有,无一例外的,都是皮相极好的美人。
也不怪媒体八卦多嘴。美女帅哥站在一起,哪怕他们没有关系,观众也会自动在脑海里上演一出浪漫戏码。
对于陈与禾的说辞,裴放并不打算解释,他侧着身子偏向陈与禾这边:“其实,比起虚无缥缈的艺术家,我更喜欢醉心于技术的人。像陈总监这种颜值和实力并存的,可不多见。”
暧昧不明的话搭配上他一双多情的眼,暗示意味十足。若不是有求于人,陈与禾真想用那扎鲜榨的果汁浇到他头上。
“既然裴总喜欢搞技术的人,不如到我们公司来看看,您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团队。”
“饭桌上不谈公事。”裴放用公筷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在她碗里,“尝尝味道,合不合你胃口?”
陈与禾笑容几乎僵住:“多谢裴总,我自己来就好。”
过分热情的裴放引得在场其余三人的侧目,被盯得心慌的陈与禾硬着头皮把排骨往嘴里塞。
还不忘给出评价:“很好吃。”
“你喜欢就好。”
裴放嘴里说着话,手也没闲着,将湿纸巾递到陈与禾手边:“沾上糖醋汁了。”
她伸手去接,裴放却捏着纸巾改变路线,朝她嘴角探过来。
为了阻止他冒进的行为,陈与禾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裴放眼见陈与禾的眼神从锋利变得柔和,眼角闪过一丝得意:“不好意思,我以为陈总监喜欢细心的男人。”
“裴总说笑了。”
这人来这么一出,到底是想做什么?
因为她主动提及他不好的传言,故意做出这种举动来恶心她吗?
吴浩帆旁观了这一出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这个师妹,什么时候这么忍气吞声过。
若不是为了拉投资,她一个专心搞技术的,何必在这饭桌上任人戏弄。
吴浩帆端起茶杯,恭恭敬敬走到裴放和陈与禾中间:“裴总,我代表绿氢科技,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嗯。”
吴浩帆的维护之意溢于言表,裴放觉得没意思,稍显敷衍地浅抿一口。
饭桌上每个人心思各异,气氛尤为诡异。
还好裴放没待多久,借口下午还有别的行程,饭都没吃就离开了。留下绿氢科技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若释重负。
确认他们已经走远,陈与禾往椅背上一靠,面朝天花板,猛地叹了口浊气:“屎难吃钱难挣。”
粗鄙但精准的俗语逗得田雪噗嗤一笑,吴浩帆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问陈与禾:“小禾,你花生过敏?”
陈与禾闭着眼承认:“以前是。”
田雪也反应过来,“啊”的一声,吴浩帆神色更加凝重:“我都不知道你花生过敏,他怎么会知道?”
虽然没见过裴放本人,但他今天并没有掩饰自己戏耍人的意图,且那些不礼貌仅针对陈与禾一个人,吴浩帆不会傻到以为真的是裴放自称的“误打误撞”。
吴浩帆的脑瓜子灵光一闪:
“小禾,你…有几个前男友?”
4. 第 4 章
也不怪吴浩帆胡思乱想,今天这种针对陈与禾的情形,实在是有些似曾相识,所以才有此一问。
“我的好学长,您这脑子能想点别的吗?”
吴浩帆尴尬地摸摸鼻尖:“不好意思,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田雪在角落默默吃瓜。
“吃饭!”
陈与禾猛地挺直身体,化悲愤为食欲,连啃了好几块排骨。
不得不说,裴放这种人,虽然骄奢傲慢,但品味是不错的。这家的糖醋排骨用材讲究、外焦里嫩、酸甜可口,是陈与禾吃过的第三好吃的。
前两位分别是她爸做的和苏灵铃做的。如果抛开感情因素,这家餐厅做的可以排到前二。
吴浩帆见陈与禾吃得这么快,跟泄愤似的:“这么爱吃,要不打包一份带走?”
陈与禾想了想,今天被气着了,多吃一点没关系的,便点头同意。
裴放一走,进来的就是普通的服务生了。陈与禾翻遍了菜单,大多数菜品都是创新菜,家常菜很少,没有找到糖醋排骨。
陈与禾问年轻的服务生:“怎么没有糖醋排骨?”
“菜单里是没有的。您桌上这份是裴总特意交代,大厨现做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交代大厨再做一份。”
“不用了,谢谢你。”
送走服务生,陈与禾和吴浩帆对视一眼,事情并不简单。
陈与禾随地大小演,抵着下巴,愁眉苦眼道:“我该不会真有这么一个前男友吧?”
吴浩帆两手一摊,跟着演起来:“那我就不清楚了,你进校的时候我已经快毕业了。是不是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陈与禾故作可惜:“这么好看的‘露水’,应该有印象啊!”
吴浩帆笑她:“你还真惦记上了?”
“哎,开玩笑嘛,他一个大老板,总不至于跟我生气吧!”
研发工作严谨,在实验室久了,难免无趣。两人时常插科打诨地闲聊、开玩笑,以打发漫长的等待结果的时间。
*
既然约定了要再汇报一次项目,陈与禾自然不敢怠慢。
已经见识了裴放对工作的严格和对她的挑剔,陈与禾熬了好几个大夜,把商务计划书和可研报告,从头到尾的修改了,还发动公司所有人检查,所有人像对待毕业论文一样,小心翼翼地核对,确保没有一点形式上的问题。
陈与禾再一次联系简晨,裴放只给了她半个小时的时间,并坦言只需要她一人参加即可。
吴浩帆本想跟她一起,但自从见了裴放之后,他不敢把唯一的希望放在裴放身上,又去见了其他的投资人,今天刚好有约。
陈与禾表示自己可以,而且除了投资,她还有其他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如果陈与禾在餐厅露台的话被简晨听到并传达给裴放,他还愿意给绿氢科技一个机会,那么陈与禾可以确定,裴放这个人,就是在针对她。
至于原因,陈与禾还不清楚。
不过也不重要,只要投资能到位,针对什么的,她都可以忍。
约定时间是下午5点,陈与禾提前一小时到达越盛大楼,并微信告知简晨。
过了几分钟,简晨发过来一个定位,是一家私人会所。简晨打来电话道歉,说裴放行程有变,临时去了定位的地方谈事,会议结束后可以接待她。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陈与禾淡定地表示自己会按时到。
会所是会员制,陈与禾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
为了体现对此次会面的重视,陈与禾穿了一双低跟的鞋。早春的夜晚,凉意未消。陈与禾苦等四个小时,又累又冷,晚饭也没来得及吃的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又不敢轻易离开。
到了十点多,简晨出来找陈与禾,看到她站在原地跺脚取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陈总监,不好意思久等了,先进去吧。”
对于简晨,陈与禾还是很客气的:“谢谢简特助。”
路过前台时,简晨对陈与禾说:“陈总监稍等。”
然后他对前台的小姑娘要了一杯热水,递给陈与禾:“先喝口热水暖暖。”
陈与禾回以感激的眼神:“谢谢。”
简晨耐心等她喝完热水,再领着她到裴放所在的房间。
但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陈与禾看向简晨:“现在进去?”
“对,裴总交代的。”
这是故意要让她难堪?
不过陈与禾没在怕的,她推门进去,主位的裴放掀开眼睛看她,其他人则是一脸好奇和惊讶。
这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这会儿进来?
跟裴放一张桌子的几张陌生脸孔,是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他们一脸看好戏,裴放也只当她是个消遣。
陈与禾像没看见其他人,硬着头皮对裴放说:“裴总,资料我带来了,请问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我先跟陈总监介绍下客人。”
“汇思的李总,齐能的詹总……”裴放一一介绍着,然后示意陈与禾上前些,“各位老板,这位是绿氢的技术总监。”
几个中老年男子的视线在陈与禾身上来回扫视,透露着不信任甚至鄙夷。
被称为李总的人说:“现在什么人都能做技术总监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刚毕业吧,有男朋友了吗?”
那位詹总稍微客气一些,但言语里也是贬低:“陈总监这样的美女总监可不多见,裴总在哪儿挖到的宝?”
几人众说纷纭,陈与禾权当没听到他们的狂吠,只盯着今天的目标。
裴放捏着茶杯轻晃,嘴角噙着一丝笑,看她不动如山地站着,那些人丢过去的枪言箭语,被她身前无形的结界挡回去,未伤及她分毫。
裴放幽幽开口:“这几位最近也打算将业务拓展到氢能源领域中,我就请他们帮我把把关,陈总监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陈与禾将资料分给在座各位后,在各种质疑的眼神中,开始介绍自己的项目。
刚开始几位老总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但听到陈与禾对技术颇有研究,也开始翻看手里的资料。
反倒是裴放,一副闲散的样子,靠在沙发上,资料没正眼瞧一次,反倒盯着陈与禾,意味不明地笑着。
陈与禾尽力无视那道审视的目光,介绍完了自己的项目。
“各位老板有什么问题,欢迎指教。”
刚刚那位詹总似乎对项目很感兴趣:“陈总监声称,你们已经攻破制氢储氢用氢全链条的全流程关键工艺技术,这些技术完全自主可控?”
“是的。”
詹总扭头对裴放说:“裴总确实眼光毒辣,看中的项目果然不错。”
项目不错,却转头夸奖一个不相干的人。
被点到名的裴放这才坐直身子,眼神扫过笔直站立的陈与禾:“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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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各位老板都觉得项目不错,那我就放心了。”
没等陈与禾雀跃一秒,裴放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陈总监也知道,低空经济需要提前布局,这是块儿肥肉,全国都盯得紧,研发自然是越快越好。如果陈总监能请到江宁大学帮忙,我相信,研发周期会大大缩短。”
江宁大学在材料学方面的研究确实领先全国,裴放这么说,倒在情理之中。他的意思很明显,只要能找到江宁大学联合研发,投资就不是问题。
这对裴放来说,已经算是松口了,但孟玦那边——
陈与禾自然不会在投资人面前提别的困难,她略一沉吟:“我明白,我们一定尽力。”
事情既已谈妥,陈与禾准备离开,哪知刚刚那位李总叫住她,并让服务生加一只酒杯:“既然裴总已经答应投资了,陈总监不表示表示?”
陈与禾错愕地抬头,那李总圆脸横肉,颧骨的肉因为笑而堆起,挤着眼角,显得绿豆眼更小了,狭窄的眼缝里透露着精明。
陈与禾的视线从李总转移至裴放的脸上,顿时赏心悦目多了。不过,他也没有要制止李总的意思。
服务生将一只红酒杯放到陈与禾手边,为她斟了半杯。透亮的暗红液体,在杯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裴放坐在主位,离陈与禾隔着几个人。
她端起酒杯,轻轻举起,刚要说感言,只听那李总又有新的点子:“敬酒得过来啊!”
说着话,他让出了位置,往旁边挪了一位,裴放右边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看够了好戏,裴放长腿交叠,脸色谈不上好看:“行了,各位老板也别为难小姑娘了,我不喝酒。”
陈与禾咬紧牙关,不露痕迹地深深吸气。不就是敬酒吗,谁不会啊!她挤出一个笑容,往裴放那边挪动。
“啊——”
忽然,陈与禾脚下一软,半杯酒有一半都洒在了裴放的身上。白色的衬衫被染红,多余的液体还在往下淌。
陈与禾撞到木质的茶几上,膝盖生疼,她强忍着疼痛,抢过桌上的纸巾,唰唰地抽出几张,按在裴放被浸湿的胸口。
她一边胡乱擦拭一边道歉:“对不起裴总,我没站稳。”
特属于女性的白皙的手越来越往下,裴放截住她:“行了。”
陈与禾就势在裴放身边坐下。
裴放不需要她擦拭酒渍,她转而面向害她摔倒的人,一脸无辜:“李总,您怎么伸脚绊我?”
李总没想到这小姑娘竟当面给他难堪,面色慌乱且难看,只好把脏水都泼到她身上,转移注意力:“明明是你自己想投怀送抱,怎么怪起我来了?”
“您冤枉我不要紧,但连累了裴总,这可怎么办?”陈与禾一张小脸,装起可怜来,还是有些说服力,“裴总的衣服这么贵,我哪里赔得起。”
一旁的詹总目睹了事故全程,暗道小姑娘心思机敏。李总确实伸脚绊了她,但那杯酒却是她故意泼到裴放身上的。
在这样的场合,既然不愿甘心被贬低,不如拉上位者下水,跟自己站到一边。
詹总出言劝和:“都是误会,误会。”
裴放有些洁癖,湿哒哒的衣服穿在身上特别难受,左右事情也谈得差不多了。他让简晨先去开车,然后对其余人说:“今天先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说完,裴放取过一旁的外套,径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着陈与禾:“还不走?”
5. 第 5 章
上车后,裴放只让她报了一个地址,就没再开口说别的。简晨在开车,他不是多话的人,他的老板显然心情不好,他不会主动去触霉头。
车内气氛压抑,陈与禾以为裴放要找她算账,心里直犯嘀咕。
过了一会儿,裴放感觉胸口的衣服快干了,他看着窗外,突然说了句话:“还算你聪明。”
陈与禾观察了一会儿,简晨没有接话,她问:“您在跟我说话?”
“不然呢?”
“哦,谢谢夸奖。”
“呵!”裴放轻哼一声,“你倒是挺能自洽。”
陈与禾坦然承认:“不然早就被气死了。”
裴放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女人,阳奉阴违听不出来?
他看着车窗倒影出的自己身上的狼狈,气不打一处来:“衬衫一万五,钱转给简晨。”
陈与禾直接跳脚:“什么衬衫这么贵?”
“我的。”
裴放说得理所当然,陈与禾破罐子破摔:“我没钱。实在不行,你从投资款里扣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投资了。”裴放总算是捏住了她的尾巴,“前提条件你还没做到。”
“我会做到的。”
对上她坚定的眼神,裴放勾起一抹玩味:“是吗?”
陈与禾眼神闪烁,这男人怎么好像能看穿她的伪装:“事在人为。”
“那祝你成功。”
“也希望裴总说到做到。”
*
陈与禾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想要破局,难之又难。
有了资金,项目才能顺利进行,但得到投资的前提是与孟玦达成项目合作,而孟玦又不想见她。
吴浩帆代表公司跟孟玦单独聊了一次,孟玦依然态度坚决。
吴浩帆这段时间见过的投资机构都没了下文,不是说他们成立时间太短,就是嫌团队太年轻。
裴放的越盛资本倒是松了口,但要让陈与禾开口去求前男友,吴浩帆也做不到。以至于他这几天愁容满面,天天打电话问同学朋友,有没有别的投资机构可以介绍给他。
创业的艰辛,他们早就设想过。但真的遇到了,陈吴二人都是焦头烂额,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陈与禾找到正在天台跟同学打电话的吴浩帆。
吴浩帆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另只手在衣服口袋里寻摸打火机,见来人是陈与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等一下。
陈与禾伸进他外套口袋里,帮他拿了打火机出来。
吴浩帆其实烟瘾不重,平时不怎么吸烟,只在见客户的时候,为了拉近关系,会来一根。
但是最近,他吸烟的频率高了很多,投资迟迟没有进展,他这个负责人焦虑得吃不下睡不着。
等他打电话的间隙,陈与禾倚着天台栏杆,望着天发呆。她已经很久没有放空过自己了,每天不是在看文献泡实验室,就是去见客户见投资人。
每天早出晚归,蓝天白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大学的时候,她和孟玦是同一个专业,但不同班。
他们在一起时,已经是大三了,课业繁重,升学和工作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没有多少时间约会。
两人的独处大多在晚上,同学们都回宿舍以后,他俩还泡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里。
有时候累了就到实验楼或图书馆的天台上眺望远处、聊聊未来。
天台风大,孟玦经常把她堵在在角落里接吻,美其名曰帮她挡风。
每当这时候,陈与禾都会告诉他,想亲就亲,不必找借口。
然后勾得孟玦更深地吻过来。
孟玦这个人心思深沉,不爱说话,不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他们大一大二期间,很多课都在一起上,陈与禾却没跟孟玦说上几次话。同学们都传,咱们专业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关系不和。
这话传到陈与禾耳朵里,她嗤之以鼻,她可没有这么小气。大二下期的校内活动,一场无聊的知识竞赛,孟玦和陈与禾作为两个班的重点人物,被推选参加。
竞赛结果,陈与禾以两分之差遗憾落败,第一名是孟玦。
陈与禾多少有些不服气,第二轮抢答,她手慢,错过好几次。
竞赛结束后,在后台碰到孟玦,陈与禾为了拦住他,抓住他背包带子,窜到他身前:“孟玦,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有。”孟玦有些不耐烦,把自己的书包往背后收,生怕她再突然袭击。
“那你为什么老看见我就跑。”
孟玦眼神飘忽:“我有事。”
“同学们都传我们不和,那既然你也不讨厌我,我们以后可以一起做实验吗?”
孟玦手捏着背包带,拇指在边缘磨蹭:“好。”
与故人重逢,回忆总是收不住。
吴浩帆挂断电话,到天台另一边找到陈与禾:“找我有事?”
陈与禾笑他:“怎么还躲到天台来了?”
“要是被公司那帮小子看见他们的老板在外面装孙子,我多没面子!”
陈与禾知道他最近压力很大,公司是他们联合创立的,虽然分工各有不同,但孟玦这件事,症结在她,她必须出面解决。
“学长,孟玦那边,我再去试试。”
“可是——”
陈与禾耸耸肩,为了打消吴浩帆的顾虑,故作轻松:“就算不是为了项目,历史遗留问题,总要解决的。别担心,无非是说几句难听的话。”
“好吧,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孟玦那个师弟,小季?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吴浩帆开着玩笑:“分得这么决绝吗,联系方式都没有?”
“是啊,谁叫我是个负心人呢。”
*
季阳波这个小伙子热心肠,但胆小。
估计是孟玦给他下了死命令,不要再见绿氢科技的人。
刚开始季阳波油盐不进,逼得陈与禾只好用孟玦大学时的恋情做诱饵,季阳波总算答应愿意帮她制造一场“偶遇”。
江宁大学的二食堂,是材料学院的学生们最常光顾的,主要因为离得近,味道在学校几个食堂里排得上前列。
陈与禾在食堂侧门蹲点,一收到季阳波的消息,她就假装路过。
大庭广众之下,孟玦总不好拒绝她吧。
事实证明,陈与禾还是低估了孟玦的决心。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场“偶遇”是精心安排的。
孟玦视线几乎没在她身上做任何停留,也没有计较季阳波的“背叛”行为。他直接无视了她,从陈与禾身边走过。
季阳波跟在孟玦身后,不敢发声,拼命地冲陈与禾摆手,示意她不要引火烧身。
但陈与禾没有时间了,她跟着孟玦进入食堂。
孟玦走得很快,陈与禾小跑跟上,拽住他的衣角:“孟玦,我们谈谈。”
他脚步一顿,眼神从衣服下摆处一点点转移至她脸上:“放手。”
孟玦在本硕博都在江宁大学,毕业后留校做研究工作。因为专业和外表同样出色,在学校有一定的知名度。
现在虽然已经过了饭点,食堂的学生也不少,他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而孟玦最不喜欢的就是引人注目。
甚至有的好事者已经开始念念有词了。
“又是来告白的?”
“难道是外校生,没听过孟学长拒绝人的‘英勇事迹’吗,还选在食堂这种地方?”
陈与禾依言放开他,语带恳求:“就十分钟,可以吗?”
孟玦叹出一声嗤笑,陈与禾在他面前何曾这么低眉顺眼过。
现在因为项目,放弃了她一贯的骄傲,低声下气地请求他给她一个机会。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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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还是她和别的男人一起创立的。
孟玦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跟陈与禾重逢的场景,在街角、同学会或者某个光鲜亮丽的地方,唯独没想到她会来主动找他。
孟玦是矛盾的。
他既希望陈与禾狠心到底,一路繁花,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那么他就可以安慰自己,在她心里,是他孟玦比不上那些金钱权利地位,所以被丢下了。
然而,在他内心阴暗的角落里,他又希望陈与禾也能尝尝被人抛弃的滋味,然后回来求他,重新跟她在一起。
而此刻,陈与禾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他眼前,没有了往日的朝气,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一个说话的机会。
陈与禾以为他的沉默是在酝酿拒绝她的话,她继续争取:“当年的事,总要有一个结果。”
身边议论声渐起,孟玦实在讨厌这种被人当动物一样观赏的感觉。
他转身离开食堂,陈与禾松了口气,向季阳波说了声谢谢,快步跟上孟玦。
孟玦走到实验楼门前的绿化带处,那里有两颗高大的乔木,可以遮挡一部分视线,又不像在室内那么逼仄。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然后冷淡地说:“十分钟。”
当年的结束太突然,也太仓促,陈与禾深吸口气,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要一直沉默吗?”
“对不起孟玦。”陈与禾思量过后,还是觉得先消除他的愤怒比较好,“我那会儿太年轻,做事欠妥当,我跟你道歉。”
“欠妥当?”
孟玦以为她会说分手的原因,结果她只轻描淡写地说,分手方式欠妥当,也就是说,分手是必然结果。
“孟玦,我知道我当时太武断了,但这些都是我和你之间的事,希望这不要影响你对我们项目的判断。”
孟玦表情有些受伤:“到现在,你还是只想着你的项目。”
“这不只是我的项目,是一个团队的心血,你不会不明白。”
“我当然明白。你陈与禾在意那么多人,你多伟大啊。”她张口闭口全是项目,是团队,唯独不在意他,孟玦气不打一处来。
“孟玦,我们好好沟通可以吗?”
她的话像是戳中了孟玦某根痛觉神经,他眼神变得冰冷:“那你给过我沟通的机会吗?”
当年,孟玦陷在热恋中,被陈与禾断崖式分手。分手原因模糊不清,一句不合适就打发了他,还说什么毕业季分手的情侣很多,不稀奇。
孟玦尝试过给她打电话,在宿舍楼下等她,孟玦何曾这么卑微过,但这些都被陈与禾无情拒绝,联系方式也被拉黑。
后来,孟玦用别人的手机给陈与禾发了消息,说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等她,只要说清楚,他孟玦绝不纠缠。
但陈与禾失约了。
时隔六年,面对孟玦的指控,陈与禾自知理亏:“那时,你想说的是什么?”
孟玦“呵”地一声:“陈与禾,现在问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其实我当时——”
“还有一分钟。”
陈与禾认命地点点头,当年没去赴约,她虽然有苦衷,但分手这个结果不会改变,现在再解释也没什么用。
她向孟玦发出邀请:“我希望孟老师可以放下对我的成见,好好考虑我们的项目。至于知识产权和费用,涉及我本人的都可以退让。”
好,最终目的还是项目,孟玦嗤笑:“你说的那些,我自己也能做到,为什么要跟你合作。”
陈与禾有很多说服孟玦的理由,比如学校对校内研究员有成果转化的要求,比如他需要用一个可以落地的项目来充实自己的科研成就,做好未来工作规划。
但陈与禾猜他最想听的或许是这个:
“你知道的,我们合作,事半功倍。”
孟玦想了几秒钟后说:“项目我可以接,但我有个条件。”
6. 第 6 章
陈与禾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好,什么条件?”
孟玦冷言:“你退出项目组。”
“不可能。”
这项目是陈与禾一手推进的,她和团队没日没夜在实验室熬着,查阅了数不清的文献资料,才摸索出这么一条可行的技术路线,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这事没得谈。”孟玦说话间就要走。
陈与禾拉住他:“孟玦,你一定要这样吗?”
孟玦去扯她的手:“我们之间,从你不告而别的那天开始,就只能是这样。”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打量着她,双手插进衣服口袋里,一如往常。
以前他们在实验室,每个人都穿着学校发的白大褂实验服,但陈与禾总能在一群人中间看见他。
在等实验结果的时候,他喜欢把手揣进实验服的口袋里。
他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但他不会再事事顺着她了。
陈与禾感觉得到,孟玦还在意她。而她了解孟玦,他不喜欢死缠烂打。
她决定赌一把。
陈与禾主动放开他,退开一步:“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孟老师了。”
果然,陈与禾走出不远,身后传来孟玦嘲讽的声音:“陈与禾,这就是对项目的决心吗?”
陈与禾转身看他,刚刚乞求他时可怜无辜的表情荡然无存,她眼神锐利,笑容自信:“我的决心,孟老师加入项目组之后自然会看到。”
孟玦这条路走不通,陈与禾自然不肯坐以待毙。裴放说的条件是江宁大学,并没有精确到某个人头上,那么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吴浩帆说得对,井德明教授那么多学生,怎么就非得他孟玦不可呢。
陈与禾记得,那个叫季阳波的小伙子,他的老师胡康平是井教授带的第一届学生,现在已经是学院教授了,也是行业内的知名专家。
等陈与禾到二食堂的时候,果然看见季阳波在角落边看手机边吃饭。
陈与禾没有食堂的饭卡,这里也没有别的熟人,只好找季阳波借。
陈与禾端着不锈钢餐厅坐到季阳波对面,他刚吃完,正是八卦的好时候:“陈总监,跟我师兄谈得怎么样?”
“不好。”
这个答案在季阳波的意料之中,如果孟玦真能这么快被攻破,刚开始也不会特意叮嘱他不要过多接触绿氢科技的人。
季阳波见漂亮姐姐沮丧的样子,实在不忍,安慰到:“我师兄最近真的太忙了,我老板公司的项目也催得紧,不是你们项目不好。”
“我知道,谢谢你。”陈与禾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接着季阳波的话说,“你说的老板,是你的导师?”
“嗯。”季阳波点头。
既然季阳波主动提起他的导师,陈与禾立马来了兴致:“小季老师,可不可以再请你帮个忙?”
“什么?”季阳波眼里闪过一丝防备,师兄说漂亮女人最会骗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段时间符合要求的,只有眼前这位陈总监。
“能不能帮我引荐你的导师?”
“这个?”季阳波尴尬地挠头,“我导师虽然也是材料领域的专家,但他不研究储氢。”
“嗯,我知道,我们也是想着多跟专家聊聊,说不定会有新的突破。”
“我试试看?不过结果我不敢保证哦。”
“好,我明白的,谢谢你。”今天能聊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陈与禾继续吃饭,突然想到什么,“哦对了,今天的饭钱,我微信转你。”
季阳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点钱不算什么的。”
陈与禾学着他的句式:“要的要的,你还是学生呢,怎么能让你破费。”
*
陈与禾铩羽而归,吴浩帆早有心理准备。
他和苏灵铃在家里准备了一顿火锅,准备好好犒劳功臣。
苏灵铃和陈与禾合租在一套房子里,吴浩帆偶尔会送陈与禾回家,一来二回的,吴浩帆和苏灵铃也混了个脸熟。
后来吴浩帆来的次数多了,三个人便成了饭搭子,又都是外地人,节假日不能回家时,就凑一块儿互相取暖。
闻到麻辣火锅的味道,陈与禾总算是活过来了。
那两人一个忙着从厨房里往外面端菜,一个忙着准备酒水饮料,一副要热烈庆祝公司上市的架势。
陈与禾哭笑不得:“不好意思吴总,项目谈失败了。”
“我已经预感到了。”吴浩帆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座位上,“不管成不成功,饭还是要吃的。”
陈与禾手里被苏灵铃塞了一双筷子:“你也跟着他胡闹。”
“我店里今天生意好,所以请你们吃火锅,跟你们的项目无关。”
陈与禾看着吴浩帆忙碌的身影:“那学长是来?”
吴浩帆手里端着两盘菜:“打下手,顺便蹭吃蹭喝。”
陈与禾见吴浩帆心情不错,还有心情开玩笑:“吴总今天装了一天的孙子,有什么进展吗?”
“有那么一点儿,我的老同学介绍了两家投资机构。我准备放下所有身段和骄傲,求他们投资。”
苏灵铃笑他:“你都成孙子了,还有什么身段。”
吴浩帆跟陈与禾告状:“她说话一向这么直接吗?”
陈与禾还真的认真想了想:“好像只是针对你。”
“我的荣幸。”
三人围坐一圈,苏灵铃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正忙着下菜。
陈与禾坐在蒲团上,手握着筷子,望眼欲穿。
“很快就好,再等会儿。”
在学校食堂和季阳波告别后,陈与禾在江宁大学逛了一大圈。
故地重游,往日的回忆扑面而来。她和孟玦谈恋爱的一年半里,甜蜜远多于吵架。
孟玦这个人,虽然冷淡不爱说话,但心思细腻,善于察言观色。彼时的陈与禾天真烂漫直肠子,心里想什么全表现在脸上,孟玦一猜一个准,然后想着法地逗她开心。
所以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尽管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孟玦迁就她很多。
陈与禾小时候看了很多偶像剧和小说,对于恋爱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孟玦虽然不太理解小女生的心思,但十分配合。
那些快乐与包容都不是假的,至于为什么会分手,陈与禾没告诉孟玦真实原因。
她不想让孟玦陷入两难的选择。
陈与禾一时想入了神,苏灵铃敲了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牛肉好了。”
“哦。”
苏灵铃给陈与禾夹菜,顺便瞄她一眼:“怎么?见到前男友,勾起了心酸往事?”
“不心酸啊,他人挺好的。”陈与禾塞了一大片牛肉到嘴里,烫得她直叫唤。
吴浩帆不清楚她和孟玦的过往,只知道孟玦现在对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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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禾爱答不理的,对他全是抱怨:“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就算是分手不愉快,也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记仇呢!”
苏灵铃下意识看了陈与禾一眼,她正在锅里捞肉,对吴浩帆的愤慨充耳不闻。
当事人不在意,苏灵铃权当没听见,也不置喙别人的事,默默地给人添菜。
“我和他分手,确实是我没处理得当,以至于他对我有怨气,我能理解。”
听陈与禾还在为孟玦说话,吴浩帆也不好再评价什么,他不过是心疼学妹而已。
吴浩帆搅弄着自己碗里的菜,苏灵铃刚给他舀了两颗撒尿牛丸。
肉丸“窜逃”两圈后终于被他捕获,吴浩帆泄愤似的咬上一口,里面汁水丰盈,更多的汁水直愣愣地往苏灵铃的方向去,落在她白色的针织衫上。
“对不起对不起。”吴浩帆一边道歉一边又觉得好笑,扯了几张纸试图擦掉格外明显的油渍。
“没事,我自己来!”
苏灵铃护着自己的衣袖,几滴油渍早就被针织材料吸收,哪里还擦得干净。奈何吴浩帆太过热情,攥着她的手不放,用力的擦拭着。
吴浩帆顾不上自己被烫得麻木的上颚,问苏灵铃:“没烫着吧?”
“没有。”
忽然,吴浩帆一个用力,轻薄的针织衫被拉扯到极限,又没扽住袖口,衣袖因为弹性往手臂上方收缩,露出苏灵铃满是伤疤的手臂。
吴浩帆倏地皱眉,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心疼地看向苏灵铃:“这…”
苏灵铃急忙捋好衣袖,遮住手臂上的伤,躲开吴浩帆探究的眼神:“你们先吃,我去换件衣服。”
陈与禾心疼地看着苏灵铃进了自己的房间,微微地叹了口气。
她还是那么介意自己身上的疤痕。
这一闹,两人也没心情吃东西了。
“小禾,苏苏这是…怎么回事?”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被烧伤的,因为一场意外。”
苏灵铃的手臂好几道瘢痕,吴浩帆以为是小时候调皮烫伤这种程度,没想到竟然是烧伤。
他愣了几秒后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六七年了吧。”
吴浩帆陷入沉默。他和苏灵铃算不上深交,所有的联系都是因为陈与禾作为纽带。
在吴浩帆眼里,苏灵铃一直很开朗很自信。有时候她会到公司来等陈与禾下班,跟公司的年轻人也相处得很好,前台的小妹妹很喜欢她。
现在回想起来,苏灵铃似乎从来没有穿过露太多皮肤的衣服。
她长得漂亮,身材高挑,从事的又是跟美相关的行业,穿衣打扮上会更自由一些。
但苏灵铃比陈与禾这个打工仔更像个officelady,大夏天的也是衬衫长裤。公司的女孩子们还笑称苏灵铃是美甲行业的另类。
苏灵铃和陈与禾关系很好,这毋庸置疑。
吴浩帆也曾好奇过,她俩是怎么认识的,但转念一想,女孩子之间的情意不是他这个臭直男能明白的,也就没问过。
现在想来,她们俩的成长经历和人生轨迹大不相同,但现在的她们亲如姐妹,会不会是因为曾经共患难。
吴浩帆忽地抬头看向同样沉默的陈与禾:“小禾,苏苏遭遇的那场意外,你经历过吗?”
陈与禾释然地笑笑,宽慰学长:“我没受伤,别担心。”
7. 第 7 章
陈与禾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
苏灵铃身上的疤痕,就算不能恢复如常,她也要尽全力帮她恢复到当前技术能做到的最好的程度。
苏灵铃自己也心存希望,积极配合恢复治疗,唯一需要的就是钱。
所以,当初吴浩帆跟她谈创业的时候,陈与禾即便知道创业风险大,成功率很低,她依然坚持想做这件事。
不仅因为需要钱,她还想要更大的话语权。
在那之前,她只能和吴浩帆一起装孙子,拉投资。
吴浩帆在本硕都江宁大学,又在大厂待了几年,依仗着优质的校友和客户群,他又联系到几家有投资意愿的公司,他们这几天不是在饭局上,就是在去饭局的路上。
国内在酒桌上谈生意的习俗,吴浩帆早已司空见惯,酒量也在上一家公司练出来了。陈与禾却唾弃至极,不仅不会吹捧,对酒桌文化更是嗤之以鼻。
接连碰了几次壁以后,吴浩帆耐心哄着陈与禾:“小禾,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但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等我们坐上那个位置,就让他们喝果汁,谁敢说不是?”
陈与禾也知道吴浩帆的不容易。他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当面介绍项目机会,她已经尽量在忍了,但那些人喝了酒以后,说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她没骂出口就已经很仁慈了。
好在吴浩帆还是懂陈与禾的心思的,他这一设想,陈与禾立刻觉得有了奔头,再三保证今天一定好好表现。
只是没想到,今天见的这位投资人,竟然是熟人。那位在裴放的聚会上,跟陈与禾有点小过节的李总——汇思集团的李启国。
那人一见到陈与禾,跟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尖酸的话一点儿没有打折的脱口而出:“哟,这不是陈总监吗,您这么优秀的项目还没找到投资呢?”
陈与禾经过吴浩帆的事先提醒,早就在进门之前就要求自己今天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甩脸色。
她扯起一抹商业微笑,忍着不适,过去跟汇思集团的人一一握手,在跟李启国面对面时,她说:“这不是在等李总吗?上次在裴总的聚会上,李总可是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的,今天可要给我们机会啊!”
“一定。”李启国上下打量着陈与禾。上次裴放在,他不好太放肆,今天仔细一瞧,这姑娘竟然比那晚更好看了。
李启国迟迟不肯松手:“陈总监这幅好颜色,何必这么辛苦到处拉投资。”
他的后半截话虽没说完,陈与禾也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她只能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李总谬赞了。”
汇思集团来了四个人,除了李启国和他的秘书,还有一位两位副总。
这顿饭是绿氢科技安排的,吴浩帆和陈与禾作为主场,为了服务好客人,只好分开坐在客人两边。
“陈总监坐我旁边吧,咱们也好交流。”李启国见陈与禾往旁边走,立马叫住她,冲女秘书使了个眼色,秘书就自觉地往旁边挪。
吴浩帆在应酬场合什么没见过,李启国的心思何人不知,他挤到李启国身边,奉承到:“李总,今晚您可得喝尽兴了,我专程带了两瓶好酒,不如我们好好聊聊?”
李启国死活不接茬:“我身体不好,不太能喝酒,我们两位副总都是好酒的人,吴总多陪陪他们。”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与禾向学长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吴浩帆只好退后。
可能是为了圆不能喝酒的谎,李启国还真的不怎么喝酒,只在陈与禾敬他的时候浅抿一口。
老狐狸这是在保存实力,想先把她灌醉,准备打持久战吗?
陈与禾只好装醉,晕乎乎地撑着脑袋跟李启国说话:“李总,我们这项目真的挺好的,越盛的裴总不也看好吗?都说他眼光毒辣,您不信我,还不信裴总吗?”
美人冰肌玉骨,脸颊红润,眼波如水,李启国心神摇曳。听她提起裴放,李启国收了些心思。那天晚上,裴放把她带走了,言语间似乎有些亲昵。
李启国拿不准裴放对她的意思,现下又听她提起,便问到:“陈总监和裴总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与禾继续装醉,脑子里却形成了新的主意,她痴痴地笑着:“李总,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说完,她咳嗽起来,猛灌一杯酒,颇有些借酒浇愁的意思,逮着李启国说:“李总,我跟你说哦,裴放这个人,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李启国犯了难,脸色有些难看。陈与禾语气暧昧,她看似在撇清关系,实则小女孩心思尽显,那样子就像是跟人抱怨男朋友不解风情。
裴放花名在外,绯闻女友换了不知道多少个。眼前这个女人,姿色比那些女明星也不差,被裴放看上也不是没可能。
更何况,那天晚上,陈与禾把红酒泼了裴放一身,他也没生气。以裴放的脾气,可以说是宽容。
李启国越想越觉得奇怪,虽然不确定陈与禾一定是裴放的女人,但他不敢赌这个可能。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包厢门外的简晨观察着裴放的脸色变化,他觉得最近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这位老板了。
下午,裴放约了几位老板在这里谈事。事情谈完,老板们留裴放吃饭,裴放不喜欢饭局,借口还有别的事,就婉拒了。却在路过这间包厢门口时顿住了脚步。
包厢门没关严,裴放正好站在门缝处。
简晨听出来里面是汇思的李总和绿氢的陈总监,而他们谈话的主人公正是他的老板。
听到李启国数次夸奖陈与禾的长相,裴放面色铁青。正准备走的时候,就听到了陈与禾那句暧昧不清的话。
简晨暗叫不好,陈总监这已经是触及到老板的逆鳞了,他这位老板最讨厌别人借着他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简晨趁机瞄了一眼裴放,发现他竟然在笑。简晨顿时一头雾水。这段时间,在对这位陈总监的事情上,他频繁判断失误,看来他得重新审视他老板和陈总监的关系了。
正在简晨检讨的时候,裴放眉眼舒展,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对他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看看。”
简晨再次愣神,随即才说:“好的老板。”
李启国回想今晚的所作所为,虽然言语间多有挖苦,好在没真的做什么逾矩的事情。不然等这女人告到裴放那儿,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正想着呢,害怕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李启国几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离陈与禾远远的。
裴放一身妥帖西装,站在那儿丰神俊朗,他右手插兜:“不好意思各位,听到是熟人,我就擅自进来了。”
吴浩帆离门口最近,赶紧去迎他:“裴总哪里的话?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李启国接着吴浩帆的话头邀请裴放:“对对对,难得裴总大驾光临。”
李启国的秘书自动地往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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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挪一位,陈与禾却不动,李启国只好让出自己的主位,坐到陈与禾和秘书中间,正好裴放也能和陈与禾坐一块儿。
他点了点头,好像挺满意自己的安排:“您坐这儿来!”
服务生眼疾手快地收掉用过的碗筷,换上新的。裴放也不客气,直接落座。
陈与禾决定一装到底。等裴放坐到身边了,才表现出惊喜:“裴总,你怎么来了?”
裴放看她勉强支撑起身子,伸手抚了一把:“醉了?”
“嗯。”
裴放扫视了周围一眼,两瓶已经开了白酒,还有放在置物架上未开封的两瓶。
他眸色一暗:“怎么喝这么多?”
“高兴嘛,李总说要给我们投资呢!”
裴放轻抬眼睑,看向李启国:“李总也对这个项目感兴趣?”
也。
李启国敏锐地抓住这个字眼,悻悻地笑着,没有正面回话:“陈总监青年才俊,一时聊得高兴,就多喝了两杯。”
陈与禾脸色微变,裴放这是来搅乱他们的投资的?虽然这个李启国大概率不会投资,但裴放这话一出,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陈与禾双手捂着脸,怕被发现装醉。
裴放却握着她的手腕,关心到:“难受?”
这次投资又黄了,陈与禾没什么心思应付他:“呃…还好。”
裴放转头对服务生说:“麻烦倒杯热水来。”
热水很快送到,裴放把椅子紧挨着陈与禾,把杯子送到她嘴边:“慢慢喝!”
陈与禾心里直犯嘀咕,这人又在作什么妖。
但现在这情形,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喝水,一个不慎喝得急了些,多余的水从唇边溢出,裴放一点没嫌弃,用手帮她轻轻擦拭干净,言语间尽是温柔:“不着急。”
“谢谢。”
“跟我还说什么谢谢。”
这话基本是坐实了两人关系匪浅,引得其余人纷纷侧目,吴浩帆更是瞪大了眼睛,眼角的红血丝更明显了。
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裴放装模作样的表示:“你们聊,当我不存在就是。”
吴浩帆虽然不清楚那两人是什么情况,但他牢记着今天的使命,继续介绍他们的项目。
裴放没来时,每当吴浩帆见缝插针地想介绍项目的时候,这两位副总老是一唱一和地岔开话题。现在裴放来了,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
那边陈与禾装醉快装不下去了,裴放这厮就是故意的,估计是听到了她跟李启国说的话,才进来敲打她的。
裴放双眼含情:“难受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陈与禾差点嘴角抽搐:“喝了热水好多了。”
裴放什么时候这么贴心过,李启国心领神会,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对裴放说:“裴总,我们其实聊得差不多了,陈总监身体不舒服,今天就先结束吧。”
“既然这样,那我先带她走了,你们自便。”
说着,裴放揽着陈与禾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吴浩帆见状想制止,却见陈与禾悄悄冲他使眼色。
吴浩帆清楚陈与禾的酒量,这些酒还不至于让她喝醉,也就放任裴放带她走了。
直到离开饭桌远一些,裴放一把打横抱起陈与禾。
她吓得赶紧搂住他的脖子,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裴放!”
裴放噙着一丝坏笑:“不叫裴总了?”
8. 第 8 章
裴放的表现让简晨受到了接连的视觉冲击,这是那个嘴毒又挑剔的老板吗?简晨在门口看了一出好戏,在裴放抱起陈与禾的时候,在震惊之余,他终于麻利了一回,提前去开车。
陈与禾不知道怎么面对裴放,也不清楚他今晚的目的,在厘清头绪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睡。
裴放把她放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上来。
对简晨说了目的地以后,他转头看向装鸵鸟的女人,轻笑一声:“别装了。”
女人身形未动,执意装睡。
“你的酒量应该不至于喝醉。”
陈与禾背对着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继不吃葱和对花生过敏以后,裴放对她的了解又多了一项。
他怎么知道自己酒量不错?他看出她装醉了?
“你再不醒,投资就别想要了。”
陈与禾瞬间弹坐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难掩雀跃:“裴总的意思是,要给我们投资?”
裴放却拿起了架子,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靠着椅背,像一只想要被讨好的傲娇的猫。
裴放好不容易松了口,陈与禾自然不肯放过,李启国的讽刺她都受得住,没道理几句奉承的话都说不出口。
“裴总,我知道您眼光独到,肯定对我们的项目有信心。您有什么顾虑,您尽管说,我上刀山下火海,都能办到。”
“真的?”
“一定。”
裴放窃笑着突然凑近她,在她耳边低语:“那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他的呼吸就洒在耳后,陈与禾陡然僵住。那言语间的戏弄,让人浑身不自在:“裴总,我有自己的家。”
裴放“嗯”了一声,重新坐直,言辞暧昧:“你刚刚不是说我不懂怜香惜玉吗,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果然听到了,这个腹黑心机男。
陈与禾讪笑两声:“我那都是乱说的,您别当真。”
裴放不再是开玩笑的语气,他冷冷地说:“让人误会我和你的关系,好达到你的目的。陈与禾,我小看你了。”
陈与禾现在可以确认,裴放带她出来,就是想羞辱她的。虽然她确实说了模棱两可的话让李启国误会,但被此刻被裴放恶意的揣测为借他上位,陈与禾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面对裴放的谴责,她回以一声苦笑:“我当然知道李启国不会投资我们,但绿氢科技现在太弱小了,我只能忍。”
她看向裴放:“我不过是想在那种环境里,保护自己而已。”
裴放有一瞬间的触动。他从事这行之初,多少人因为想巴结他,带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出席饭局,还刻意安排在他身边。
年轻女孩在饭局上的处境,他当然清楚。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不愿意同流合污,鲜少参加这类局。
他因为有家里的庇护,从一开始就站在这个行业的顶端,收到的全是热情和恭维。至于冷眼和嘲笑,那是身处下位的人的“专属”。
此刻,身边这位陈与禾,明明倔强执拗,却也不得不为了五斗米折腰。
“裴总,我知道像您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最讨厌世俗沾身。”陈与禾转向裴放,郑重地为今晚的不当言论道歉,“今天的事,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
说完,陈与禾向他鞠躬。
动作只做到一半,裴放扶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陈与禾撞进他深邃的眼睛里。
柔软细腻的触感有些陌生,裴放难为情地收回自己的手。他避开陈与禾的视线,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他说:“那你败坏我名声的事怎么说?”
“啊?”
裴放双腿交叠,笑得浪荡:“我对女孩子向来温柔,你这么说,不是挡了我的桃花?”
谁能挡你的桃花啊,你这张脸够招摇的了。陈与禾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不能这么说:“抱歉,以后不会了。”
“3000万还要吗?”
“要!”陈与禾眼神清亮,随后想到什么又暗了下去,“但上次您说的条件…”
“让你去跟井德明教授的学生谈合作,确实很难。”裴放笑意岑岑,“换一个条件如何?”
陈与禾重新燃起斗志:“您说!”
裴放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她,女孩正满眼期待地等他的回复。
“你做我的女朋友吧。你说你想借势,我让你借。”
车内突然响起一阵咳嗽,简晨从后视镜看向裴放,仓皇道歉:“不好意思老板,最近有点感冒。”
裴放睨他一眼,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都忘了去观察陈与禾的瞬间反应。
他没好气地说:“生病了就去吃药。”
“好的,抱歉。”
被简晨这一打岔,陈与禾几乎是瞬息之间消化了最初的震惊,开始认真思考裴放提这个要求的原因。
他的目的当然不只是因为想投资一个好项目,至于另一个目的是什么,陈与禾还猜不到。
她不会傻到以为裴放真的喜欢她。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裴放就对她很了解,他也没有掩饰过这一点,似乎就是为了故意引起她的好奇。
但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以裴放的地位和实力,她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
她太需要那三千万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好。”
她答应得太快了,连裴放经不住错愕,脸上笑容不减:“不再想想了?”
“机会稍纵即逝。”陈与禾完全没有羞赧,脸上全是谈生意时的正经和急切,“裴总,投资协议什么时候签?”
“不急。我明天要出差,下周回来。”
“下周…”陈与禾喃喃,隐隐有些担忧,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裴放瞥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交错着,似在纠结,他伸手握住:“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陈与禾下意识把手往回缩,但男人修长的指尖带着不容置喙的力气,她放弃挣扎,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裴总,我们的关系,应该签了协议以后才生效吧?”
裴放难得地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他卸了力,陈与禾抽出自己的手,他的手就这么搁在了她膝盖上。陈与禾盯着那只手,它的主人一看就知道是锦衣玉食环境下长大的,指节分明,像某种象牙制品。
像是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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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她的视线,裴放才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
初步约定了签协议的时间,陈与禾总算有了一颗定心丸,但她还不敢太开心。裴放这样的人,就算他言而无信,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毕竟在商场上,酒桌上谈好的合作,事后矢口否认的例子也不少。
身边的女孩并没有因为他的大发慈悲而窃喜,反倒忧虑更甚。裴放问:“你没有想问我的?”
陈与禾抬眼,清冷的眸子坦坦荡荡:“比如什么?”
“没什么。”她太过冷静,满脑子都是投资,裴放恢复冷脸,“签协议的时间,简晨会通知你。”
“好的。”陈与禾也不忘感谢简晨。
陈与禾明显感觉到车里的氛围骤冷,尽管裴放喜怒无常,不知道哪里又惹他不高兴了,但他还是把陈与禾送到家门口。
因为陈与禾坐在后排左侧,下车不安全,裴放好心下车让她。
毕竟喝了不少度数高的白酒,陈与禾脑袋有些晕,她小心挪到右边,下车时,一个腿软,差点撞上车门,是裴放贴心地扶住了她。
刚刚放在她膝盖上的手,此刻用力地扣着她的腰:“真醉了?”
“没有,谢谢裴总。”
陈与禾对他的气息避之不及,她腾出一只手把住车门,好让自己站稳。但腰间那只手非但没松开,反倒搂得更紧了。
裴放玩心大起,她越是躲,他就越想逗她。
他稍微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带,然后用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陈总监可能理解不到位,我刚刚说的女朋友,是各种意义上的。陈总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陈与禾被彻底闹了脸红,但她绝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机会。裴放这厮,明摆着想看她的笑话,她才不上当,她狠狠地瞪回去:“那请裴总准备好最新的体检报告。”
陈与禾说完就跑,裴放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心情不由得畅快不少。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红着脸眼含春水的样子瞪人有多虚张声势。
直到陈与禾进了小区大门,裴放拉开副驾车门,一步跨坐进去。
简晨瞥了一眼裴放,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他观察了侧后方的路况,缓慢启动车子,步入正轨后,简晨试探着说:“陈总监很不一样。”
裴放扫过来一眼不怎么和善的目光,阴恻恻地问:“哪儿不一样?”
简晨自动把老板这个眼神理解为男人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只敢描述陈与禾作为绿氢科技技术总监的特点:“聪明、干练、目的明确。”
“哼。”裴放似乎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目的明确?确实,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
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简晨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不过,这种想法不是裴放这样的天之骄子能理解的。
钱,是他最不缺的东西。
裴放今天能在酒桌上拉陈与禾一把,不是因为对陈与禾另眼相待,更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而是因为他瞧不上李启国之流的低级趣味,是更高一级的权利对下层的压制,这与李启国对陈与禾的所作所为并无本质上的差别。
这就是为什么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
9. 第 9 章
陈与禾一身酒气的回家,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得不行了,一回来就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苏灵铃今天店里没什么客人,回家早,已经洗漱完了。她脸上贴着面膜,踱步到沙发边坐下。
她戳了戳跟咸鱼一般无二的陈与禾:“咋了,又喝酒了,今天不会又闯祸了吧?”
最近这段时间,陈与禾时不时跟吴浩帆出去应酬,回来都是一脸沮丧,不仅是因为投资没谈成,还因为后悔,搅黄了吴浩帆好不容易拉来的关系。
陈与禾心直口快惯了,饭桌上听到什么跟自己三观不同的说法,总忍不住要跟人掰扯,后果就是跟大佬们不欢而散。
吴浩帆没怪她,但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陈与禾这才“洗心革面”,准备好好“伺候”投资人。
陈与禾把脸埋进抱枕里,声音嗡嗡的:“没闯祸。”
“那怎么了?”
“苏苏,你说人长大了,是不是不可避免的会变成小时候讨厌的那种人。”
苏灵铃扯了扯脸上的面膜:“你讨厌哪种人?”
陈与禾小时候住在一个小巷子里,从巷子头到巷子尾,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她从小就长得乖巧漂亮,很逗长辈们喜欢。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长辈,在背后说她招摇,说她长大了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儿来。又说她风风火火的没有一点女孩样……总之,他们总是唱衰她。
陈与禾想了想:“市侩的吧。”
“市侩没有什么不好,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是。”陈与禾也意识到现在想太多没用。她用手臂枕着头,歪头看苏灵铃,跟她撒娇,“苏苏,我也要敷面膜,这几天熬得我脸都蜡黄了,你看我这黑眼圈儿…”
苏灵铃一边说话,一边捋着嘴唇周围的面膜布,像是噘着嘴在说话:“以前让你趁年轻护肤,你不听,现在晓得岁月的厉害了吧?”
“嗯。”陈与禾摇着苏灵铃的手臂,“你帮帮我嘛,好不好?”
“受不了你。”苏灵铃起身回房拿了面膜又回来,“躺好了。”
“好嘞!”陈与禾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躺好,双手乖巧地搭在肚子上。
苏灵铃小心地将面膜贴在她脸上,陈与禾眼睛滴溜溜的转,苏灵铃作势要戳她双眼,吓得她赶紧闭上。
把每一处都理得服服帖帖后,苏灵铃一巴掌拍在陈与禾的手上:“别睡着了,我有事想跟你说。”
被人贴心对待的感觉真好,陈与禾缓缓睁开眼睛,喝的酒好像开始起作用了,她懒懒地问:“啥事啊?”
“我终于存到10万块钱了,小禾,你拿去还给他吧。”
陈与禾睡意全无:“不用,我自己会还的。”
苏灵铃把手上残留的面膜精华都抹到陈与禾手上:“你哪还有钱,不都投公司里去了吗?”
“我好像融到资了。”
“真的?那怎么还不高兴?”苏灵铃转念一想,“不会又有什么条件吧?”
“嗯。”
“上次是让你找前男友谈合作,这次是要做什么?”
陈与禾望着天花板,眼神呆滞:“卖…身…”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又拖着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唱戏,苏灵铃又拍她一掌:“别开玩笑!”
“是真的。”面膜有些大,汁水丰沛,精华液顺着陈与禾的脖子往下流,她却没有任何感觉,“裴放你还记得吧?”
苏灵铃愣了一秒后反应过来:“嗯,你一口气骂了十分钟那个。”
“就是他。他说,要我做他女朋友。”
“啊?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答应了。”
苏灵铃一把揭下面膜:“什么?”
“那可是三千万,谁能拒绝啊。”
“不行。”苏灵铃硬把陈与禾拽起来,“你去跟那个裴总说,就用第一个条件。十万块,我转给你,你还给孟玦。没了这个芥蒂,他应该会答应跟你们合作的,条件满足,投资不就有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苏苏。”
苏灵铃一个人干着急:“我知道难,那就一步步去解决嘛。孟玦那里,我可以去解释。你都是因为我才……”
“苏苏,这件事与你无关。”陈与禾去拉苏灵铃的手,“就算没有你,我和孟玦也一样会分手的,再遇到我,他也不会答应跟我合作。”
苏灵铃不同意她的看法:“但至少他不会怪你。”
“怪就怪吧。”陈与禾认真地对苏灵铃说,“苏苏,你的这十万块,很重要。你身上的疤要尽快去做激光治疗。”
苏灵铃眼神闪躲:“我可以再等等的。”
“不可以。”
苏灵铃有多在意她身上的疤,没有人比陈与禾更清楚。
不管再热的天气,她都穿着长衣长裤。二十几岁的年纪,她没有再穿过漂亮的短裙。可陈与禾看过她以前的照片,她分明是喜欢穿裙子的。
陈与禾知道苏灵铃的顾虑,她使出百试不灵的撒娇技能:“姐姐,我现在是个穷光蛋,我还要靠你养着呢。”
苏灵铃这才“扑哧”一声笑了,陈与禾虽在撒娇,但说的是事实,她们俩的生活总要继续下去:“好,我知道了。”
陈与禾也跟着笑,面膜被扯得满是皱痕,苏灵铃见状暴力揭下:“好了,时间到了,去把脸洗了。”
“好。”
“哎不对,你还没洗澡。我先去洗,洗完我就去睡觉了。”
陈与禾抢先一步进洗手间,故意霸占着洗漱台:“不给,我先来的。”
苏灵铃去挠她的痒痒肉:“我脸上都快干了。”
陈与禾闹不过她,只好让位。
苏灵铃三两下洗完,不忘嘱咐她:“锅里还有排骨汤,记得喝。”
“姐姐真好。”
“少恶心我!”
*
季阳波终于帮陈与禾约到了他的导师胡康平。
此次约胡康平,目的不在合作,而在于刺激孟玦。
以陈与禾对孟玦的了解,她费尽心机劝说,不如让他知道,她不是非他不可。
陈与禾无意利用孟玦,但她没有退路。
这位胡教授在江宁大学任教,同时也是一家科技公司的老板。孟玦也在这家公司做研发工作。
科技工作者创业本就艰难,成功者更是寥寥无几。
陈与禾本就对胡康平的创业经历和商业模式好奇,这次来,就算不能达成项目上的合作,能多学习也是好的,因此陈与禾叫了吴浩帆同往。
胡教授的公司位于江宁大学产业园内。园区有很多像胡教授这样,立志于成果转化的科技工作者,也不乏大学生创业项目。
总之,这里就是一个大型的孵化基地,培养各类科技型企业。
胡康平教授为人随和,先带着他们参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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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园,又为他们引荐了产业园的负责人席芳林女士。
席芳林在得知陈与禾和吴浩帆是校友后,还热情地邀请他们入驻产业园,创业前三年可享受租金减免。
匆匆聊了十几分钟,陈与禾深受鼓舞。她要是也能成长为像这样的领路人,该有多好。
似是看出陈与禾眼里的崇拜,席芳林因工作离开时,还不忘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胡康平边走边介绍:“席总早年间也是江宁大学毕业的,它深知学校老师创业的不易,便创建了这么一座帮助企业成长的孵化基地,提供各种各样的辅导和资源。”
回到胡教授自己公司的会议室,季阳波也跟着进来了,冲陈与禾打招呼。
胡教授笑着对陈与禾说:“听小季说,你们也在找投资,如果要是早点认识席总,她说不定能帮你们对接一些资源,我们园区好多项目都是席总一点点扶持起来的。”
吴浩帆拍拍脑袋,懊恼道:“这段时间都忙昏了头了,也是病急乱投医,忘了还有这么好的渠道。不过好在融资的问题也基本解决了。”
“那就太好了。你们这个项目我很看好,我那师弟,孟玦,你们见过了吧,他也在这方面也有涉猎,他也说你们的想法很好。不过我这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
“胡教授太客气了,今天来已经获益匪浅了!”
胡教授也是临时推了别的工作才有时间见他们。既然合作不成,陈与禾二人也不好再叨扰,跟今天认识的新朋友一一道别后,也准备打道回府了。
从产业园出来,陈与禾异常兴奋:“学长,你看到没,席总还鼓励我来着,她也觉得我们项目不错。”
吴浩帆笑她傻:“有很多人都肯定过我们的项目,怎么今天这么高兴?”
“学长,你注意到没,整个产业园内,研发的氛围特别好。这里像乌托邦一样,是创业的乐土。”
陈与禾没说出口的是,这就是女性掌权下的公平的舒适的工作环境。
这里到处都是鲜花绿植,没有无孔不入的二手烟,没有脱口而出的对女性的贬低。
这才是陈与禾想要的,想看到的职场。
陈与禾想出了神,吴浩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搬到这里来?”
“不是。”
不仅仅是想挣钱,她也想尽力创造这样一个公平的职场,哪怕只有绿氢科技内部那一方小天地。
当一个女性决定往上走,自然会有人奋力攀登,只为跟上她的脚步。
“你想做什么,我不一定完全理解,但一定全力支持。”吴浩帆搭上她的肩膀,“我们一起!”
“嗯。”陈与禾重重地点头,笑得无比开怀。
孟玦匆忙赶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吴浩帆揽着她的肩膀,两人相视而笑。
她也曾在他怀里这样快意畅怀。
他们也曾在校园,在街头,无所顾忌的拥抱牵手,然后一起回家。
六年后,她莽撞又偶然地再次闯进他的世界,把他心里平静的湖水搅乱后,准备再次不告而别。
陈与禾明明知道他也在胡教授的公司,但从没有想过来见他一面。
孟玦躲在实验室,听着她对胡教授的致谢和告别。
微澜的湖水也会引起海啸吗?孟玦不知道,他只知道,陈与禾又准备在他生命里消失。
他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她:“陈与禾,我们谈谈。”
10. 第 10 章
孟玦想不起来没有陈与禾参与的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他曾经想,他或许可以继续下去这种没有她的生活,如果他不曾再见过她。
陈与禾从胡教授的公司满意离开,孟玦的心仿佛被彻底掏空。
思念犹如沙丘般无边无际,他一个人在漫天黄沙里朝着某个没有她的方向走了六年。但她突然出现了,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孟玦几乎是不由自主的、魂不附体的想留住她。
沙粒越是握得紧,越是容易从指尖溜走。他害怕她的身影只是海市蜃楼。
孟玦心里很乱,他基于本能,叫住了她,但他没有目的地。
“孟玦,就在这儿吧。”
孟玦这个人内心是很骄傲的,他今天能来找她,陈与禾知道他的挣扎与矛盾。所以她也一句话不问,跟着他漫无目的地走。
孟玦停下脚步,扭头看她。
他还戴着眼镜。
陈与禾想起以前,他只在上课和做实验时才会戴眼镜。陈与禾老是笑称那副窄框眼镜是他另一个本体,严肃、理智、冷静。
一如他现在的眼神。
旁边是一家私人咖啡馆,陈与禾笑笑:“不如进去喝杯咖啡?”
说着,陈与禾推门而入,孟玦随后跟上。
陈与禾要了一杯美式,然后转头眼神询问他喝什么。
服务生也问孟玦要点什么,他像是没听见。
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颜色更浅了。
陈与禾的瞳孔是深棕色的,这件事孟玦大一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刚开学,她的父母送她来学校,一家人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被褥、水壶、行李箱……好多东西。
那天艳阳高照,她的眼睛像秋叶里的琥珀。
后来孟玦才意识到,从遇见的那天开始,他就是那只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
他等了快两年,那滴松脂终于滑落,他一动不动,甘愿沉溺于她的甜腻里,绵长、隽永。
如今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沉着,只是再没有他的影子。
孟玦稍稍移开了目光:“你以前不爱喝咖啡的。”
“那就两杯美式吧。”陈与禾先跟服务员确定了订单,然后对孟玦说,“人是会变的嘛。”
毕竟六年没见,两人除了工作和过往,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以聊的。
短暂的祥和结束于咖啡端上来的那一刻。
服务生离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孟玦没有心思品咖啡:“你们的项目,我愿意参与。”
“那太好了,有了孟老师帮忙,我们就更有信心了。”
她过于官方的表述,孟玦心里一沉。
孟老师?去他的孟老师。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谈过恋爱,起初,他们像是照着某种教科书在交往。
同学们谈恋爱都是“宝贝”来,“乖乖”去,他俩一个都说不出口。陈与禾还认真地跟孟玦讨论过,要怎么称呼对方。
陈与禾的名字是三个字,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多一些。孟玦问她的小名是什么,她说家里就叫她小禾,她妈妈偶尔会叫她禾苗儿。
孟玦坚持想要一个特殊的、专属于他的称呼,所以后来,他叫她小与。
第一次听到这个爱称的陈与禾羞红的脸,以及她第一次主动亲他的大胆,孟玦现在都还记得。
孟玦却很少提及他家里的事,陈与禾就连名带姓的叫他,甜蜜的,生气的,隐忍难耐的,气急败坏的。
玦,是指有缺口的玉,孟玦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名字。直到大二那年,在某个比赛的后台,陈与禾叫住了他,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是暖色调的。
眼下,孟玦主动提出合作,虽然在陈与禾的计划之中,但她还是有些意外,他居然答应得这么干脆。那么她陈与禾自然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既然孟老师答应了——”
孟老师三个字听得孟玦耳朵疼,他急不可耐地打断她:“叫我名字就好了。”
陈与禾抬眸,脸色稍微有些不自然。叫他的名字,这个要求陈与禾以前听过好几次,在他急促喘息的时候。
孟玦这个人表面冷静自持,在肆意缠绵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霸道、蛮横、喜欢捉弄人,他总是在她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时候,突然停下,让她叫他的名字。
有时候她不肯,他就真的能忍住不给她,再耐心地诱哄她给出他想要的回应。
然后,从她口中发出来的,带着颤音的他的名字,又被他撞得细碎。
他们在一起不过两年,回忆竟然这么长。
陈与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既然孟老师这么爽快,我也兑现我之前说的,知识产权和项目收益,都会尽可能满足孟老师。”
“你知道我想谈的不是这些。”陈与禾执意不肯改掉称呼,但孟玦知道,她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回想起了他们的曾经,他便不再勉强。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没必要纠结。”
“我过不去。”孟玦寒声道,“陈与禾,分手的原因,就那么难说出口吗?”
“不难。”
“对你来说确实挺容易的。”孟玦简直觉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分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单方面提了分手,然后消失得干干净净。陈与禾,为了钱,你把我卖了。”
她看向他受伤的眼睛,狠下心承认:“是,我确实收了你母亲给我的钱。”
孟玦会知道这件事,她一点也不奇怪。以孟玦母亲的行事作风,她一定会将陈与禾的丑恶行径告诉她的儿子,以断绝他的所有念想。
“理由呢?”
陈与禾无奈地笑:“还能有什么理由,需要钱呗。”
孟玦眉梢微动,似是认输:“你倒是坦荡。既是需要钱,现在又为什么愿意把你个人的项目收益分享给我。”
“欠人钱的滋味,毕竟不好受啊。”陈与禾就那么苦笑着盯着他说,像是在抱怨他前两次见面对她的不客气。
“陈与禾,你没说实话。”
孟玦太了解陈与禾了。
她是那种别人越误解她,她越是要钻牛角尖的人。她宁愿认下这份误解,然后对那个人敬而远之。
她还是想离开他。
“实话不实话的,其实没有那么重要,过好现在比较重要。”
“她为什么会去找你?”
陈与禾忍不住笑出声:“你问我?她是你妈妈。”
“是不是因为你去我家的时候,她跟你说了什么?”
“孟玦,你心里明明已经有答案了。”
这几乎就是当初陈与禾选择分手的所有原因。没有什么狗血误会,也没有谁对感情不忠诚。
仅仅是因为陈与禾意识到,她和孟玦的这段恋情,不被他的母亲祝福。
陈与禾爱孟玦,她想象过很多种和孟玦的以后。但她更爱自己,她不可能在发现了潜在的危机以后,还粉饰太平假装看不见。
俗世的恋爱和婚姻,没有双方父母的尊重和祝福,是走不长远的。
与其到了生活一地鸡毛以后再后悔,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陈与禾从来不曾后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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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选择分手,只是当时太年轻,她因为心疼孟玦的成长经历,所以用了最恶俗的、近乎决绝的分手方式。
孟玦的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抚养他长大。这份亲情是割舍不掉的,她宁愿孟玦怪自己,也不想让他陷入两难。
以前的陈与禾不习惯喝咖啡,总觉得苦,现在才知道,那就是人生的滋味。
馥郁浓香要经历高温的煎熬,品上一口,依旧酸涩。
孟玦这么聪明,又执着于当年分手的缘由,怎么会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窍呢。
他所求的不过是一份确认,陈与禾给他就是了。
今天这杯咖啡格外苦涩,陈与禾不打算再喝。
孟玦拉住要离开的她:“你从来没想过告诉我,相信我能解决好这些问题吗?”
“你比我了解你母亲,这种千古难题,你要怎么解决?”
如今这情形,多说无益。陈与禾还是要走,孟玦不肯放手。
“小与——”
他脱口而出往日对她的昵称,再次听到,恍如隔世,陈与禾神色清明:“孟老师,我们公司的年轻人都期待跟您的合作。至于其他,我没时间去想,希望您理解。”
她着急地打断,再明显不过的避之不及的态度,孟玦霍然冷笑,紧攥她的手:“陈与禾,我来找你,你很得意吧。”
不需要她的回应,孟玦继续补充自己的推断:“今天故意到胡教授的公司来,就是想让我知道,我只是你的备选,我就会主动送上门,是吗?”
陈与禾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斜眼向一边瞟,算是默认。
“你把我当什么,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他越说越离谱,陈与禾紧急叫停:“孟老师,绿氢科技谈的是联合研发,您没必要跟私人情绪混为一谈。”
“你当然可以轻飘飘的把一切揭过,但我不能。六年,这六年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就这么不相信我,一点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我们在一起两年,这两年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陈与禾闭眼沉思,不愿再纠结于过去:“你就当我是自私吧。”
“你确实自私。”孟玦自嘲自笑,“说什么联合研发,一旦发现别的机会,就不需要我了是吗?就又可以甩了我?”
“孟玦,当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好,对不起。但项目合作,是你拒绝我两次,我只能另寻出路。”
孟玦难掩失望:“这就是你想给我的结果吗?”
上次陈与禾在江宁大学食堂,为了跟孟玦单独说几句话,曾说要给当年的无疾而终一个结局。
两年的感情落得个不欢而散的下场,时隔六年,除了道歉,陈与禾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为孟玦做的了:“你母亲给我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那是你和她的交易。”孟玦逼近她,“我呢?”
陈与禾下意识退后半步,仰头看他:“孟玦——”
孟玦不让她退:“我没有答应分手。”
“孟玦…你别无理取闹!”
孟玦半揽着她,垂首乞求:“项目我可以帮你,别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他的气息若有似无的扑在她耳后,耳廓微微发烫,陈与禾偏着头躲避:“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总不能说她为了投资款,和投资人有一个不正当的契约吧,“我有男朋友了。”
孟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意:“是吗?”
她刚刚还说没空把心思放在工作以外的地方,陈与禾的言辞闪烁更是印证了他的想法,孟玦拒绝相信她的托词。
11. 第 11 章
孟玦是周一来绿氢科技实地调研的。
他的出现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公司综合部的女孩子们热情地倒茶水、递咖啡,前台的妹妹夏颖得知他的目的,还主动地承担起导游的活儿,说可以先带他参观下公司。
孟玦礼貌拒绝:“谢谢,请问陈与禾什么时候来?”
“听吴总说,陈总监昨天又在实验室熬了个大夜,今天估计会晚一点来。”
夏颖这才想起吴浩帆已经到办公室了,跟孟玦说:“先生,我们吴总在呢,要不我带您去找他。”
“不用,我在这儿等陈与禾就行。”
“哦,好。那您稍坐一会儿,我跟陈总监联系。”
“多谢。”
夏颖不敢真的怠慢客人,还是通知了吴浩帆。
吴浩帆心里暗喜,孟玦这块硬骨头主动找来公司,肯定是好事。
孟玦就在前台旁边的小会客厅待着,他正在那儿看墙上团建的照片。长身玉立,气质斐然,确实夺人眼球。
别的不说,他这个学妹,找男朋友的眼光是真不赖。
吴浩帆快步过去:“孟老师,来找小禾?”
孟玦从照片里的陈与禾脸上回神:“嗯,来聊项目。”
果然。吴浩帆了然于胸:“小禾过来得半小时,不如我先带您参观参观?”
“也好,那就麻烦吴总。”
吴浩帆话里话外都是亲昵,孟玦对他们的办公区不太感兴趣:“吴总跟小与是怎么认识的?”
“小与?”这个称呼,吴浩帆还是第一次听到,随即又反应过来是在说陈与禾,又了然地笑笑,“巧合。因为志趣相投,所以一起合伙开了这个公司。”
“那一定很忙吧?”
“是挺忙的。小禾经常加班。”
孟玦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吴浩帆解释到:“我俩分工不同,前期的研发主要由她负责,我负责后期产品开发和公司管理运营。”
说完他还不忘加上一句:“我也加班。”
“听说吴总之前是在大厂工作,你们怎么想到一起创业的?”
“我呢,是因为受够了大厂的压榨,至于小禾,你自己问她吧。”
绿氢员工还不多,办公区也不大,一眼就能看完。他们的大部分投资都用在了实验室和生产上。
吴浩帆领着孟玦来到实验区:“我们第一笔投资几乎都花在这儿了,当时员工工资都快拿不出来了,只留了几个月的流水,其余的钱都用来买或者租设备了。”
“这样啊。”
难怪她说缺钱。
陈与禾妆都来不及化,简单洗漱完就匆匆赶往公司,被夏颖指引着来到了实验室。
孟玦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在设备附近转悠。
他一身休闲打扮,看到陈与禾气喘吁吁的赶来,遥遥的向她投去一个眼神,那冷意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丝毫不见前几天那副对分手愤愤不平的样子。
“不好意思,孟老师,不知道您要来,我来晚了。”
“是我不请自来。”
陈与禾还有些懵:“孟老师说笑了。”
吴浩帆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头发也飞着,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我在公司呢,这么着急干什么?又是苏苏骑车送你来的?”
陈与禾不好意思地捋着额前飞扬的碎发:“嗯,今天风太大了。”
苏灵铃有个小电驴,用来骑车上下班,陈与禾平时就坐地铁。今天情况特殊,本来是要打车来的,刚好苏灵铃要出门,见她着急,就先送她过来了。
吴浩帆似是能看见苏灵铃骑车过街串巷的样子:“她那小电驴哪儿都能钻,倒是比打车还快些。”
陈与禾眉眼弯弯:“可不嘛。”
此刻,孟玦真实的感受到,他和陈与禾之间确确实实产生了六年的空白期。
这六年,她过得怎么样,交了哪些新朋友,有哪些改变,他一概不知。
而眼前这个男人,一言一行都是对她的了解和关心,陈与禾对他也不设防。他们周围好像有一层结界,把孟玦隔离在外。
陈与禾整理好自己,看向孟玦时,脸上是礼貌而生疏的笑:“孟老师?”
她不同笑容下的里外亲疏之别深深刺痛了孟玦,他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得冰冷,声音也像是带着冰碴,不愿多说一个字:“谈谈协议吧。”
“好。”
校企合作有固定的协议模板,陈与禾早有准备,需要商议的就是项目合作目标和报酬。
孟玦目光锁定陈与禾,好像只看得见她:“我不需要报酬。”
吴浩帆本想客气一番,但孟玦看陈与禾的眼神,明显是话里有话,他就没再插话。
直愣愣的视线几乎看穿她,陈与禾不敢看孟玦,专心在电脑上修订着协议:“孟老师,技术开发合同需要跟学校签,没有报酬可不行。”
“我个人可以签。”
“那也要约定成果归属和专家费的。”
吴浩帆适时提出建议:“之前小禾说要尽可能保证孟老师的报酬,根据我们的实际情况,按项目利润分成,报酬会多些,但周期比较长,孟老师,您觉得呢?”
“我都可以。”
孟玦消极沟通,吴浩帆看了一眼陈与禾,陈与禾也不好直接下决定:“这样吧学长,关于费用我跟孟老师再沟通。”
“也行,这事你决定就好。”
“好的学长。”
鉴于她和孟玦的特殊关系,吴浩帆全权授意陈与禾处理相关事宜。他能这么放心,全不过问,不仅是因为了解陈与禾的为人,也是因为他们互相信任。
是孟玦没有从陈与禾这儿得到的,最耿耿于怀的信任。
吴浩帆离开会议室后,孟玦幽幽地开口:“你倒是挺相信他。”
“我们是合作伙伴,不应该信任吗?对孟老师的能力,我们也是给予很大的信任的。”
“那真是谢谢了。”
“应该的。”
一直这么公事公办的讲话,孟玦觉得没意思,来这一趟简直是自找苦吃。
“协议拟好了,发给我签字就行。”
孟玦头也不回地走了,陈与禾反应过来,在办公区追上他,情急之下,拽住了他的背包带子:“孟老师,我们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
周围同事们的目光聚焦过来,孟玦惊觉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往日的回忆涌上心头,大二时陈与禾的身影和现在的她渐渐重合在一起,明艳生动的小姑娘蜕变成了眼前坚定理智的职场女性。
同一个动作,上一次是她主动示好,这一次,却是要划清界限。
孟玦抽出背带:“让季阳波推给你吧。”
陈与禾错愕,不知道哪儿又惹他生气了:“哦,好吧。”
孟玦一走,陈与禾下意识松了口气,正巧吴浩帆端着茶杯出来,路过她时,在她肩膀拍了两下,陈与禾回给他一个勉强的笑。
财务部的田雪凑到陈与禾身边:“小禾,这个也很帅哎。专门来找你,以前认识?”
“合作的专家。”
田雪绘声绘色地说:“你不知道,他一来,夏颖眼睛都看直了,那叫一个殷勤。”
“哪有那么夸张。”
夏颖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前台蹦过来,窜到陈与禾跟前:“真的小禾姐,不夸张,这么帅的,现实里还是头一次见。还是冷脸帅哥,好带感呀。”
帅确实是帅的,陈与禾以前就是被这张脸给迷糊了。但冷脸?带感?那可能也是因为冷脸不是对着她吧,陈与禾觉得自己快被他的阴晴不定搞崩溃了。
唯一知道真相的吴浩帆,深藏功与名,端着杯子若有所思地飘走了。
田雪笑夏颖就是喜欢那种不搭理自己的,然后神神秘秘地凑到夏颖耳朵边:“这么帅的,还有一个,以后说不定能见着。”
夏颖眼睛放光:“谁啊?”
“一个投资人。听吴总说,也是小禾搞定的。”
夏颖瞪着眼睛,八卦又兴奋地对着陈与禾竖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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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姐,你真厉害!”
没听到两人耳语的陈与禾一头雾水,回了句干巴巴的“谢谢”。
要说投资,其实还没完全落听,毕竟协议还没签。
简晨还没联系陈与禾。已经周一了,也不知道裴放说的下周回来,到底是周几,她要不要主动问一下简晨。但这才周一,会不会有点太着急。
午休时间,她终于收到简晨的消息,他们会在周五下午到绿氢科技来商议具体事宜。
陈与禾按捺住兴奋的表情,跑到吴浩帆的办公室,揪起正在午休的他,也不说话,神神秘秘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还用手敲了敲屏幕上方,示意他看消息。
吴浩帆定睛一看,困意瞬间消失,眼里都是惊喜,似是为了确认,又把消息看了一遍才说:“还得是你,小禾。我终于不用再到处打电话当孙子了。”
吴浩帆之前天天打电话,求爷爷告奶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陈与禾哈哈笑着:“那你认我做奶奶吧。”
吴浩帆在陈与禾脑门上送上一个“炒栗子”:“没大没小。”
陈与禾揉揉自己的额头,心满意足地笑。
“不过,”吴浩帆瞧了瞧傻笑的学妹,莫名升起一丝担忧,“越盛投资那边怎么突然松了口,孟博士是今天才答应合作的啊?”
陈与禾早有准备,她耸耸肩,神色如常:“不知道啊,有钱人的脑回路咱不懂。”
“是吗?可我总觉得那个裴总另有目的。”
陈与禾往小沙发上一靠:“嗐,管他什么目的,钱到位了就好。”
“小禾,我们不仅是合作伙伴,我也真把你当朋友当妹妹看的,孟玦的事情我管不着,但这件事,你不能瞒着我。”
他这语重心长的一阵念叨,陈与禾突然有点心虚。
“哎哟学长,真没什么事儿——”陈与禾本想敷继续衍过去,但一看到吴浩帆严厉的样子,心里直打怵,只好乖乖承认,“好吧,是有点儿条件。”
吴浩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说说看。”
话到嘴边,陈与禾突然觉得说不出口。裴放的要求,在不同人眼里有不同的理解。陈与禾自己也认为,这实在算不得一件磊落的事。
陈与禾是独生子女,她小时候很羡慕有哥哥的同学,在小孩子眼里,有哥哥的人莫名多了一种倚仗,一句“我让我哥哥来教训你”就能劝退大部分想欺负他们的人。
跟吴浩帆共事这一年多来,工作状态下,他们是非常互补的。工作以外,他更像个兄长,生活上关心她、照顾她,人情世故上提点她,当她犯了错,吴浩帆也会直接指出她的问题。
此刻,面对“兄长”的严厉逼问,陈与禾眼神上下左右的瞟着,手指无意识挠着膝盖。过了好一会儿才嗫喏着开口:“他说,让我做他女朋友。”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吴浩帆气得戳她的脑袋,“他那点心思,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关键他绯闻满天飞,谁知道他…”
干不干净,有没有携带什么病毒。
吴浩帆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陈与禾却听懂了,她噗嗤地笑了。
“还笑,反正不行。”
“学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裴放这个人,估计就是耍人玩儿,不会到那一步的。”
“那也不行。现在孟博士已经答应合作,满足他说的条件了。”
“我知道,但裴放不一定会答应。”
“怎么说?”
“除了项目本身有投资价值以外,裴放应该一开始就是这个目的。”陈与禾细数跟裴放来往的各种细节,“每次见面,他都是刻意表现出对我很体贴的样子,那天跟李启国的饭局,更是故意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他要是喜欢你,以他的条件,正当追求不是更好?”
“他可不是喜欢我。”
之前没有细想过,现在梳理到这里,陈与禾才突然想明白,裴放到底想做什么。
12. 第 12 章
绿氢科技全公司上下严阵以待,一个个摩拳擦掌,都知道他们即将迎接投资人的到来。夏颖更是无比期待,因为从田雪那听说这位“财神爷”不仅有钱,还很帅。
约的下午两点,吴浩帆和陈与禾不敢怠慢,提前半小时在公司楼下等。
吴浩帆嘱咐到:“小禾,按我说的,一定要据理力争,知道吗?我们已经跟孟博士签订了技术开发协议,完成了裴总第一次提出的条件,最好不要跟他那样的人牵扯上男女关系。”
陈与禾有些忐忑:“我尽量吧。”
尽管表面上答应了吴浩帆,陈与禾依然觉得希望不大,裴放既然设了这么个局,引她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可能。
吴浩帆隐隐担忧:“他到底想做什么?”
“枪打出头鸟,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对我示好,怕是想利用我吸引火力吧。”
吴浩帆皱眉:“他还有别的女人?”
哪个女人会喜欢被男朋友藏着呢。
陈与禾摇头,似笑非笑地说:“我觉得两个可能,用我来挡桃花,或者那个不方便公开的不是女人。”
吴浩帆“嘶”的一声,摸摸自己的下巴:“我之前去搜他的信息,他那些花边新闻,没有石锤的照片,几乎都是捕风捉影。这么一说,第二个可能性还挺大?”
陈与禾狡猾地笑:“还是夏颖提醒了我,不然还想不到这里去呢。”
“少跟他们聊天,都学坏了。”
“学长,要学会接纳年轻人的世界,会有新发现哦。”
两人说笑间,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在他们面前平稳停下。
简晨率先下车,陈与禾跟他打招呼。
吴浩帆过去帮忙打开后座车门:“裴总。”
裴放穿着一件深色的定制西装,剪裁得体,完美勾勒他肩宽腿长的优越身形。
他越过吴浩帆望向不远处的陈与禾,眉眼舒展,增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陈与禾微微颔首向他致意,裴放才收回目光,对站在他身边的吴浩帆说:“上去再说吧。”
会议室准备得隆重且俗气,鲜花、水果、欢迎莅临的大红色投屏。
裴放脚步一顿:“还挺丰盛。”
这话乍一听是夸奖,但配合上他戏谑的语气,那就肯定是贬义了。
带路的吴浩帆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虚汗,尽可能忽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把裴放引到座位上:“裴总请坐。”
裴放刚坐下,就打了个喷嚏。
简晨刚要说什么,陈与禾叫来夏颖,把花和水果都撤走。吴浩帆也赶紧关了投屏。
会议室顿时清爽了不少。
裴放端坐中间,把他们会议室几百块一张的办公椅坐出了几万块的质感。
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陈与禾身上,嘴角含笑:“陈总监今天很沉默啊。”
被突然点名的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毕竟是件大事,我们这个小公司的生死就捏在裴总手里了。”
“这样啊,”裴放低头浅笑,“我还以为陈总监是好奇我的体检报告呢。”
陈与禾嘴角抽动:“裴总说笑了。”
吴浩帆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猜到大概跟投资的附加条件有关。他清了清嗓子,建议到:“裴总,简特助,你们时间宝贵,要不我们先谈协议吧。”
“行,谈吧。”
裴放示意简晨开始。
简晨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吴浩帆和陈与禾:“吴总、陈总监,根据裴总的意思,对你们的项目投资3000万,分三期拨付,每个阶段验收项目阶段性成果,通过后拨付下一期资金。这一点,贵方有异议吗?”
“没有。”
“好的。基于我们对绿氢的估值,越盛投资3000万,占股20%。对于这一点,两位有异议吗?”
吴浩帆和陈与禾对视一眼,都沉了脸色,吴浩帆直言不讳:“绿氢科技投前估值已经达到1.5亿,越盛对我们的估值低了不少。”
简晨耐心解释:“绿氢科技是初创企业,后期产品的示范推广、上下游产业链的打通,都需要时间和资源。越盛有自己的估值体系。”
资源,是绿氢科技最欠缺的东西,他们这个项目能得到越盛的投资,不仅是项目经费不用愁,其背后的资源更是不容小觑,哪怕帮一点小忙,说不定也能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
陈与禾与吴浩帆相视无言,对方有备而来,且掌握着话语权,他们几乎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投资事宜裴放都交给简晨来谈,显然早就有了定论,很难再谈判争取。
陈与禾看向裴放:“裴总,您一下增加了8个点,是不是太过分了。”
裴放轻挑眉稍:“陈总监应该很清楚,不会有人比我开的条件更好。”
“可是你明明答应我…”
裴放点头承认,又无所谓地笑笑:“你也可以不答应。”
不答应什么?
占股20%还是做他女朋友?
他这话显然是威胁,要么两个条件都答应,要么一样都别想要。
他高高在上,3000万、20%的条件已经是裴放的仁慈了。
陈与禾几乎没有犹豫:“好,我同意。”
“小禾——”
陈与禾拉住吴浩帆,语气诚挚:“吴总,这是对公司最好的结果。”
这段时间,他们见了那么多投资人,只有越盛是最佳选择,到了这个阶段,陈与禾不可能放弃。
吴浩帆突然泄了气。陈与禾很少这么正经的称呼他,她的意思吴浩帆完全接收到了,没有这3000万,绿氢科技很难再有起色。
吴浩帆沉默了半晌,极为艰难地说出那句“我同意”。
裴放解开了西装的扣子,神色懒散的靠着椅背,笑着看会议桌对面两个人的言行。
那眼神在陈与禾看来,就像是一个顽劣的小孩在睥睨两只蚂蚁挣扎求生。
直到吴浩帆点头同意,裴放才换了动作,有种运筹帷幄的从容:“既然二位同意,那么我跟陈总监谈谈附加协议的事?”
简晨得到讯号,对吴浩帆说:“吴总,我们去你办公室,再对一下细节吧。”
吴浩帆看向陈与禾,她让他放心。
会议室只剩下两个人。
裴放把简晨留下来的附加协议递给陈与禾:“陈总监,看看吧。”
陈与禾没接:“这个…还要签协议吗?”
他指尖捏着根钢笔,正无声地上下拨动着:“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比较好。”
陈与禾原以为,这种事,口头上约定就可以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准备了协议。资本家果然不做亏本的买卖。
聊起私事,裴放松开了衬衫领口两颗扣子,多了几分慵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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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陈与禾的每一个小动作。
这个附加协议不知道是谁准备的,写得不算详尽,主要是约定了乙方——也就是陈与禾的“义务”,包括但不限于在家人和公众面前经营好他女朋友这个角色。
“服务对象包括家人吗?”陈与禾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太蠢了,如果真是她猜测的那样,隐瞒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吧。
裴放的回答也正如陈与禾想的那样:“当然,不止。”
以裴放的出身,他的家人亲戚,什么没见过,眼高于顶,庞大的家族,直系旁支,说不定还会有那种特别夸张的家族宴会,陈与禾想想都头皮发麻。
不过现在不是提前焦虑的时候,陈与禾看到了协议里最重要的一条:
“协议期间,一切行动以甲方意愿为准,乙方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拒绝。”
这种霸王条款有法律效力吗?
裴放像是读出了陈与禾的心里话,幽幽开口:“刚刚忘了说,3000万的投资,我个人出450万,对应的股份在我名下。一年协议期间满后,我个人的部分将会转到你名下。3%的股份,陈总监应该不亏吧?”
不亏?陈与禾觉得亏死了。
万恶的资本家!
他们经验不足,对方来势汹汹,没有给他们谈判的机会,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陈与禾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和借口完全用没用上。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议价的底气。
陈与禾只好妥协:“好,但是有一点,副业不能影响我的正常工作。”
好一个“副业”。
裴放暂且咽下这口气:“这是自然。我们现在是利益共同体。”
“好,投资协议谈妥了就一起签吧。”
裴放笑出声:“陈总监还挺谨慎。”
“彼此彼此。”
两人基本达成意见,陈与禾生无可恋地靠在椅子上,没有想象中的放松和开心。她本来还打算跟吴浩帆和苏灵铃约着吃个饭庆祝一下,现在一下子没了那个心思。
“陈总监怎么闷闷不乐?”
陈与禾支起身子,双手重新放回桌上:“裴总,有个问题,不知道能否为我解惑?”
“请说。”
“您好像很清楚我的喜好,这是巧合还是…”
裴放搁下手里的钢笔,斜倚在椅子扶手上:“越盛看重人才,这确实没错。在合作之前,对人才进行背调也很正常。”
“越盛不愧是行业翘楚,背调都这么仔细?”
陈与禾低着头,让人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但语气里的不屑一点也没掩饰。
她那句“翘楚”,不知道是在说背调,还是在回应刚刚简晨解释绿氢估值差距时提到的越盛的行业地位。
裴放像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反而高兴得应承下来:“简晨做事一向靠谱。”
他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还把这事儿推到简晨身上,这反而更可疑了。
“在裴总这儿,我就是一个透明的人。不仅七寸被裴总拿捏得死死的,连饮食习惯都调查得清清楚楚,真是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这女人真是会适时示弱。
裴放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地朝她一瞥,她那幽怨的表情跟不服输的眼神一点儿都不搭:“就当我提前了解女朋友的喜好,这样会好受些吗?”
“裴总入戏真快啊。”
“因为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13. 第 13 章
困扰陈与禾的两大难题,在一个月内都得到了解决。
前台的小姑娘夏颖见陈与禾还是步伐沉重,打趣她:“小禾姐,投资和专家都到位了,你咋还这么愁啊?”
“上班不得愁吗。”陈与禾无精打采的靠着前台的桌子,又转头去看夏颖,“你不愁?”
小姑娘收好手机:“我还好呀,除了要早起,其他都能接受。”
陈与禾只当她是当着她的面不方便吐槽,随意地“嗯”一声,当作回应。
夏颖见她斜倚在旁边,鼓弄手机,没有要走的样子:“小禾姐在等人?”
“嗯,上次来的那个专家,今天要带团队过来开个会。”
说起这个,夏颖就来劲了:“就是那个很帅的专家?”
“嗯,叫他孟老师或者孟博士就好了。”陈与禾了解这帮小年轻私底下聊天的风格,好心提醒她,“可别给人起什么夸张的代号啊。”
陈与禾无意中听到公司几个小年轻聊天,给吴浩帆起了外号叫“低调”,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低调”是什么意思,听得多了才知道是指代的吴浩帆。
夏颖笑着解释吴浩帆这个外号的由来:“吴总每次聊他辉煌事迹的时候,结尾肯定会加上一句‘低调低调’,才给起了这么个昵称。我们在外人面前不会这么没礼貌的。”
她说着说着,眼冒星星,挽着陈与禾的手臂撒娇:“况且孟老师那么帅,我们对帅哥是很宽容的。”
陈与禾突然想到什么,又嘱咐道:“也别太殷勤了,他不喜欢。”
夏颖惋惜地叹了一声:“上次来就看出来了,我说带他去参观都不肯,还是吴总带他去的。不过小禾姐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嗯…我有眼睛。”
“哎,小禾姐,你讽刺我?”
夏颖作势要挠她痒痒,陈与禾反应迅速,灵活地一个避让,躲掉一轮偷袭。夏颖一次不成又追上前,陈与禾只好连连往后退。忽地,夏颖收敛笑容,陈与禾正奇怪着,三两步退到一个温暖的怀里。
立正站好的夏颖和闻讯赶来凑热闹的田雪,一脸正经地望着门外打招呼:“孟老师好!”
身后那人清列的气息陌生又熟悉,侵占着陈与禾的所有感官。腰间的手亲昵而自然地握着她,带着久违的温度和力气。
那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心。”
陈与禾猛地转身,入目是他扣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领口和紧绷的下颌,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得过于近了,又退后一步:“不好意思啊,孟老师。”
“没事。”
陈与禾理智瞬间回笼,抿唇笑了笑,算是给孟玦身后的两位同学打了招呼。然后侧身做了一个请进的动作:“三位里面请。”
她僵硬又滑稽的动作惹得夏颖扑哧一声,陈与禾甩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又拍她一下,小声地说:“笑什么,去通知吴总和研发部到会议室开会。”
“哦。”夏颖为了不笑出声,捂着嘴跑了。
偷笑的还有季阳波,他跟在孟玦后面,假不正经的抿着唇。陈与禾睨他一眼,他才稍稍收敛了些,然后装模作样的环顾四周:“陈总监的公司比我想象中要大些。”
你最好真的在看办公环境。陈与禾腹诽。
季阳波身边的女生借机问:“季师兄跟陈总监早就认识了?”
陈与禾绕过季阳波,到女生身边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陈与禾,欢迎加入项目组,以后多多指教哦。”
姚霁月似乎愣了一瞬,抬眸认真地打量着陈与禾,又察觉到自己的视线有些无礼,又转移到其他地方:“学姐好。”
“怎么你也提前了解过陈总监,显得我一个人好傻。”季阳波听姚霁月直接喊学姐,夸她功课做得好,还跟师妹说起自己第一次见陈与禾时闹的乌龙,“我当时真的恨不得钻地缝里。”
说话间几人到了会议室,季阳波边放背包边介绍:“陈总监,姚霁月是研二的,我的直系师妹,我导儿让她跟着来学点经验。”
“霁月,名字真好听。”陈与禾安顿好三位,又去张罗茶水,“几位老师,麻烦稍等。”
陈与禾找到夏颖,她正在跟田雪耳语些什么,那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八卦。
陈与禾敲她的脑袋:“聊啥呢,客人还渴着呢。”
“哦哦,不好意思,我马上来。”夏颖手忙脚乱地,还不忘告诉田雪等她回来再聊。
没一会儿,研发部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就位,吴浩帆作为代表分别介绍了双方人员。然后由陈与禾介绍项目前情以及研发重点。
这边会议正酣,那边的八卦也没停。
夏颖肯定地下着结论:“田雪姐,你信我,他俩绝对有问题。”
“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吗?哪有那么夸张,我看你就是嗑CP嗑昏头了。”
夏颖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嘴里还念着咒语:“NoNoNo,你没看到细节。”
田雪端着自己的陶瓷杯,不以为然的样子,憋着笑看夏颖疑神疑鬼。
夏颖则是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她的发现:“小禾姐今天穿的什么?”
衬衫加长裙,陈与禾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个搭配,简单利落,没什么新意。田雪摇摇头:“没什么特别啊,小禾不是经常这样穿吗?”
夏颖漾起一抹姨母笑:“是,但是你注意到孟老师的手放在哪儿了吗?”
“这还真没注意,腰上?背后?”田雪抿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说,“你别说,小禾这腰是真细,整个人看起来薄薄一片,穿这种黑白套装的时候特别好看。”
“你别岔开话题。”陈与禾漂亮这事儿是公认的,夏颖的重点不是这个,她凑近田雪,放低了声音,“孟老师的手不是在腰上,是在胯骨上。”
“哦,是吗,有什么区别吗?”
田雪表情冷淡,夏颖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双手掰着田雪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
“干嘛?”
“试试你就知道了。”
说着,夏颖把自己的手放在田雪腰间。田雪怕痒,还挣扎了两下。等她适应,夏颖把手缓缓下移,轻轻放在田雪的凸起的胯骨上。
夏颖问:“感受到不一样了吗?”
“唉,还真是。”
光说倒不觉得,亲身体会到才察觉出不一样来。
田雪以为演示就此结束,就要扒开夏颖的手,夏颖却不动:“还没完呢。”
“还有?”
“小禾姐知道自己撞到了人,下意识转身,孟老师的手却一直在那儿没动,等小禾姐完全转过去,他就顺势握住另一侧。直到小禾姐退一步,他才放手的。”
听她这么说,田雪也试着转身,夏颖的手就落到了她腰臀交界处。
试过整个流程,田雪也品出些不同来。
两个刚认识的人怎么会意识不到这种暧昧又危险的距离。他们俩这迟钝的反应,就好像这个动作做过千百次那么熟练。
田雪咧开嘴笑了:“小夏,还得是你啊!”
“那是,我逐帧嗑CP的能力不是白白修炼的。”
“那他俩到底啥关系啊?”
“不知道。”夏颖摇摇头,又痴痴地笑了,“不过他们俩在一块儿,真的赏心悦目。”
田雪笑她:“上次孟老师来,你还巴巴地往前凑呢,现在打退堂鼓了?”
“我那是欣赏。况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夏颖眼里又冒着星星眼,“孟老师的手也好看呢。盈盈一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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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修长有力的手,仙品。”
田雪幽幽地吐槽:“刚刚还纠正我说不在腰上呢。”
“不在腰上,就更有性张力了。”
两位当事人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一点一点地模仿着他们刚刚的互动。
投入到正事中的陈与禾格外认真,讲解着项目的阶段目标以及任务分配。
孟玦的团队在这个项目中主要参与前两个阶段,关键技术攻关和产品的开发。他适时的提出一些问题,陈与禾也都一一解答了。两人默契十足,不像是第一次合作,节省了许多磨合的时间。
会议结束,吴浩帆提议一起去吃个晚饭,预祝项目顺利进行。
有的同事着急回家,有的同事不喜欢这种场合,吴浩帆也不勉强,全凭自愿。最后一起去吃饭的不过刚好一桌。
为了场面不过于尴尬,陈与禾叫上了夏颖。她叽叽喳喳地话多,正好能活跃下气氛。
吴浩帆做主点了菜,结束后还不忘嘱咐服务员别加葱。
服务员应声答应。
孟玦看了对面的陈与禾一眼,她正歪着头听季阳波说话。
绿氢科技几个技术部的同事,好不容易碰到行业专家,主动坐在孟玦周围,想趁午饭时间多请教,孟玦耐心地解答,视线时不时扫过陈与禾,她一直在跟季阳波聊天。
他们俩有那么多话要聊?还凑那么近?
其实,季阳波是来“讨债”的。
之前,陈与禾请季阳波帮忙联系他的导师,季阳波本来不愿意违背孟玦的意思的,但是陈与禾以孟玦大学时的八卦为诱饵,季阳波经不起诱惑,还是帮她联系了胡康平教授。
项目一直没谈妥,陈与禾没时间兑现承诺。
现在终于有了空,正好孟玦被几个同事缠住了,无心管他,季阳波坐到陈与禾身边:“陈总监,我师兄大学的女朋友到底是谁啊?”
陈与禾心虚地撇了一眼孟玦,见他正专心的进行技术讨论,才放心地跟季阳波说:“听说是同学。同一个专业不同班的。”
“近水楼台啊,他俩谁追的谁啊?”季阳波托着下巴,“嘶,我还真想象不出来我师兄追人是什么样的。”
我也想象不到。陈与禾撇去心里的杂念,以第三视角讲述:“听说是女生追的他。”
“我猜也是。我师兄清心寡欲,也不是能追人的样子。他俩咋在一起的?”
他才不清心寡欲呢。
陈与禾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我也不清楚,他俩挺低调的。”
“低调?”夏颖坐陈与禾身边,自动提取了他们对话里的关键词,凑过来问,“你俩说吴总坏话呢?”
“没有没有。”季阳波解释到,“说我师兄女朋友呢。”
夏颖惊呼:“孟老师有女朋友?”
“小点声!”陈与禾掐了下夏颖的手臂,“再让人听见。”
季阳波又澄清:“不是不是。是他本科时的女朋友。”
“哦?”这种事夏颖怎么能错过,“是谁啊,我听听?”
两双求知的眼神盯着她,陈与禾倍感压力,她挠了挠自己的鼻梁:“后面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了,很少人知道他们谈恋爱的。”
“不对啊,我听说他们分手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啊,应该很多人知道才对啊?”
陈与禾讪笑两声:“有吗?我没听说哎。”
夏颖接棒讨论:“既然沸沸扬扬的,怎么没听说她的名字?”
季阳波咦了一声后说:“好像是听过一嘴,但过太久了,我给忘了。”
夏颖不解:“这都能忘?”
“又不是我女朋友,记这么清楚做什么?”
坐在季阳波身边一直沉默的姚霁月突然开口:“我知道。”
14. 第 14 章
姚霁月这个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开会的时候一直做笔记,陈与禾看她写了满满两页纸。到了餐厅以后,也是乖乖地坐着,不怎么主动说话。
她这突然一开口,把陈与禾吓得够呛。
夏颖和季阳波都被她细腻的嗓音吸引了注意力,异口同声地问到:“她叫什么?”
陈与禾被八卦的两个人挤在中间动弹不得,暗叫不好。她要在这种情形下被揭穿吗?那她怎么在季阳波面前抬得起头啊!
姚霁月似乎是被夏颖季阳波的默契逗笑了,她捂着嘴角,眉眼弯弯:“名字我也记不清了。不过,我听说过后续。”
季阳波不挑:“有后续也行。”
“听说那个学姐也非常优秀,不输师兄的。”姚霁月娓娓道来,“刚开始是说他俩不合,后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不好说。但他们恋情曝光是因为学校论坛的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就是…他俩接吻的照片。”
季阳波瞪大了眼睛:“什么?师兄这么猛吗?”
“哦?”夏颖一下子来了兴致,“霁月妹妹,你有这个照片吗?”
姚霁月的视线不经意地滑过陈与禾,然后笑着摇头:“没有。”
季阳波接着问:“你看过吗?前师嫂好看吗?”
陈与禾顿时无语,前师嫂是个什么奇怪的称呼啊!
姚霁月也笑了笑:“照片倒是看过的,不过看不见学姐的脸,应该是漂亮的。”
“帅哥的女朋友必须是美女。”夏颖不死心,搡了季阳波一把:“小季老师,你去学校论坛里扒一扒,看能不能找着那照片,记得发给我看看。”
学校论坛,季阳波登录过几次,上面聊啥的都有,每天恨不得有几百个帖子。
“那么久远的帖子,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去?我有那么闲?”
“哎哟,你有没有吃瓜精神了。”
“我喜欢别人直接把瓜喂我嘴里。”
陈与禾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她分开八卦的二人:“上菜了,小心烫着。”
紧张过后的陈与禾突然反应过来,那张照片,就算给他们看到也没什么。
大学时,室友们也曾把这张照片给她看过。一开始同寝室的三个人都没认出来女主角就是她,照片上的孟玦把她挡得死死的。
照片里的那个晚上,同学们都回宿舍了,她和孟玦照旧在实验室熬着。他们这个专业的实验并不需要时刻守着操作台,经常有漫长的等待结果的时间。他们在一起后,就经常趁着中途休息的时间,谈情说爱。
那天之前,陈与禾跟室友们追了几集韩剧。实验漫长,她等得无聊,学着剧里的样子,叫孟玦哥哥。
一开始孟玦还一本正经的让她别乱叫,陈与禾见他偷偷红了耳朵,又缠着他,在他耳边叫了几声。
孟玦受不住撩拨,把她抵在空白操作台上狠狠惩罚了个够。
陈与禾的后腰靠在操作台边缘,被强势的吻亲得直往后退。孟玦一手撑着台面,一手箍在她脑后,不允许她躲,放任舌尖在她的口腔里探险。
后来,室友们认出了接吻照女主角穿的衣服,正是陈与禾本人,室友们纷纷讨伐她保密工作做得好。
保密并非陈与禾本意,实在是孟玦这个人太招摇,不论是当时还是几年后的现在,都有人对他的恋情好奇。
菜很快上齐,吴浩帆招呼大家动筷,都是年轻人,大家也都没客气。
坐在孟玦旁边的小李是刚毕业的研究生,说起专业来滔滔不绝,吃饭都不忘跟孟玦讨论。
陈与禾知道孟玦家教严,餐桌上的规矩也多,食不言是最基本的。但面对后辈的提问他也不好不答,一群大小伙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个半饱,孟玦也没正经吃上几口。
陈与禾往那边看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提醒:“小李啊,孟老师跟我们是长期合作,以后有的是机会讨论,先让孟老师好好吃饭。”
小李这才发现孟玦几乎没动筷,尴尬地挠头:“不好意思啊孟老师,我话太多了。”
“没事。”
桌上的菜如风卷残云般狼藉。陈与禾叫来服务员,加了几个菜,又给每人上了一盅老汤。
创业初期就进了公司、跟陈与禾关系好的郑波环顾左右,捧着汤盅打趣道:“今天是沾了孟老师的光,才能喝上这碗汤。”
陈与禾面露尴尬:“郑哥,你少污蔑我,我平时很抠吗?”
“有点。”
郑波不怕死的点头,其他同事见有人带头,也跟着附和。
“早知道就只给孟老师点了。”陈与禾脸上挂不住,佯装生气地数落同事,“你们几个,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靓汤都堵不住你们的嘴吗?”
郑波还不罢休,非要调侃她:“我就知道你是特意关照孟老师,我们都是顺便。小禾啊,郑哥这回是真伤心了。”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陈与禾扫了孟玦一眼,他像是没听见,埋头喝汤。
她还想争辩两句,知道内情的吴浩帆出面安抚:“郑哥,咱现在有钱了,我保证以后咱也能喝上这汤,下午茶也多多安排,好不好?”
有了领导的保证,其他人心满意足,继续吃饭。郑波跟老大哥似的拍着吴浩帆的肩膀:“多亏了小禾,咱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
吴浩帆大笑两声:“对,小禾是我们公司的吉祥物啊。”
夏颖听得好笑,跟吴浩帆说话也没大没小的:“那不是得把小禾姐供起来?”
“我把她捧在手心,好不好?”
夏颖把凳子往旁边挪,搓着靠近吴浩帆那边的手臂:“咦,怪恶心的。”
几个人开起玩笑来就没个正行,陈与禾被闹得没了胃口,刚放下筷子,手机就来了讯息。
点开一看,是裴放的消息。陈与禾的脸更垮了。
夏颖注意到她的安静:“小禾姐,怎么了?”
“没事,金主爸爸让我去汇报工作呢。”
“越盛的裴总啊?”
“嗯。”
陈与禾一下子蔫了,每周都得去他办公室汇报项目进展。研发工作,进展哪有那么快,还每周都去,汇报什么呀,无实物表演吗?
陈与禾想起了被周报支配的日子,头疼!
餐叙过后,两拨人在餐厅门口挥手道别。餐厅离公司近,大部队先步行回去。
孟玦把车钥匙丢给季阳波,回程让他开车。自己拉开副驾驶的门,却没上去。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摔上车门,让师弟师妹先上车等他。然后他回头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陈与禾。
吴浩帆正在跟陈与禾商量后续工作呢,被孟玦突然打断。他知道孟玦有话要说,下意识叹了口气,带着夏颖一起先行离开。
孟玦几步跨到陈与禾面前,站定,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风衣,肩宽腿长,反倒衬得衣服更好看了。里面是白色的衬衫,贴合脖颈的领口一丝不苟,冷峻内敛。他双手插兜,就那么站着看向她,冷脸的孟玦莫名有些压迫感。
陈与禾不明就里:“怎么了?”
“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已经是外人了吗?”
“不只你啊——”
孟玦皱眉。
“我是说,”陈与禾慌乱解释,“公司以外的人嘛,季阳波和霁月,你们都是。”
什么蹩脚的解释,陈与禾尴尬地笑着。
孟玦从兜里抽出自己的手,陈与禾像是预感到什么,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半步。
孟玦的动作被冻住,手自然下垂,贴着衣摆,再慢慢握紧。
“现在要这么避着我是吗?”
陈与禾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几个小时前被他握过的地方突然开始发热,她又退后半步,拉开些距离,尽量坦然地笑着,向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孟老师,合作愉快!”
孟玦剜了她一眼,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转身大步离开。
车里,季阳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其实只能看见一个人,他师兄把人遮得严实。
他回头问姚霁月:“师妹,你说他俩聊啥呢?”
姚霁月顺着季阳波的视线看出去,孟玦微微低着头,随风而动的风衣衬得他俊朗不凡。从她的角度能看见一点点陈与禾,跟论坛上那张照片差不多,虽然只露出了小部分身形,熟悉她的人能辨认出来。
她收回视线:“聊工作呢吧。”
“嗐,这俩工作狂。”
不过三两分钟,孟玦回到车上,心情明显不好,车里气压低得可怕。季阳波问他:“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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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澜庭吗?”
孟玦在学校有职工宿舍,但不常住,大多数时间是回自己置办的公寓。
“先送你们回学校。”
季阳波启动了车子,驶入机动车道,频频侧目观察孟玦,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师兄跟学姐聊得不顺利?”
“学姐?”
“噢,学姐说叫陈总监太生分了,让我和霁月叫她学姐就可以。”
生分?她巴不得跟自己越生分越好。
孟玦心里头闷得慌,按下车窗透了会儿气,因为担心后排的姚霁月会冷,又关上窗,闭目养神:“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好嘞。”
*
第二天下午,应裴放的要求,陈与禾带着项目资料准时赶往越盛大楼。
辗转到达17楼,在电梯打开的瞬间,见到了简晨。
见有人在等,陈与禾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简特助,不好意思,还麻烦您特意等我。”
“应该的。”简晨在前面带路,“这一层需要密码才能上来。”
上次来是在别的会议室,专属于裴放的这一层还是她第一次来。陈与禾不禁感叹,真奢侈啊!这里的走廊比他们会议室都宽。
简晨在一扇又高又厚重的大门前停下,侧面面对她:“陈总监,裴总在里面等您。”
简晨帮她推开门,陈与禾谢过他后,悄悄溜进去。
偌大的办公室更是突破了陈与禾的想象。因为面积过大而显得有些空旷,但其实里面兼具了办公、会客、健身、小憩等各种功能。
她想起自己那个逼仄的小办公室,当时她和吴浩帆都想把最大的那间让给对方,还是陈与禾声称十个平方的小办公室有安全感,这场互相推诿才罢休。但他们谦让的那间办公室,目测还不如裴放办公室的十分之一。
巨大的差距让陈与禾面色不太好看。她抱着几本项目资料,走到裴放办公桌面前:“裴总。”
“来了。”裴放头也没抬,专注在手里的书。
“嗯,您叫我来,是想了解什么?”
这么问也不是陈与禾故意置气,实在是因为项目刚开始,昨天才和专家团队开了项目会议,确实是没什么要汇报的。
“简晨说第一期投资款已经打过去了,吴浩帆给你涨工资了吗?”
“啊?”
“不是你跟我哭诉揭不开锅了,要吴浩帆给你涨工资的吗?”
陈与禾眼角轻颤,这人不知道是记性好还是纯粹记仇,第一次吃饭时她说的玩笑话还拿出来涮她。
“没呢。第一批款项下来,吴总先把拖欠了两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先发了,订购了几台设备和原材料,跟江宁大学签订了技术开发协议。”
算下来,第一批款也用得差不多了,实验设备和原材料实在是有些贵。
裴放“嗯”了一声,似乎不怎么关心他们怎么花钱的。
“江宁大学的实验室不能用吗?”
“可以用,但是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研发能力才行,核心技术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绿氢科技也不需要那么大的投资。
裴放从书里抬头,一双眼睛带着些玩味:“你这个话的意思,是不相信江宁大学?还是不相信合作的那位专家?”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陈与禾着急解释,“其实不只绿氢科技,裴总布局的产业,不论是汽车、医疗、环保,还是未来的低空经济,氢能都可以作为能源储备,所以我们必须做到技术自主可控。”
裴放点点头,看起来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嗯,还有什么吗?”
“啊?”
“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陈与禾还抱着报告:“没了。”
裴放放下书,从办公桌后面出来,转移至会客区:“嗯,跟专家相处得怎么样?”
“呃…挺好的。”
陈与禾像向日葵似的,跟着裴放转。
“愣着干嘛,过来坐着。”
裴放在沙发一端坐下,手臂支在扶手上,脑袋搁在虚握着拳的手上,仰着头看她。
她挪步过去,在最旁边的椅子上落座。
裴放缓缓抬起上眼睑,有些不耐烦:“陈总监是不是忘了你的另一个身份?”
15. 第 15 章
另一个身份?女朋友吗?保姆还差不多。
陈与禾把包和资料都暂时放在椅子上,不情不愿地挪到裴放身边。
他看起来像是头疼,要不给按按?
她这么想着,走到站在裴放身边,犹疑着要不要伸手。会不会太唐突了?
她纠结的手指落在裴放眼里:“怎么,想暗杀我?”
“怎么会呢?”陈与禾讪笑两声缓解尴尬,“裴总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汇报也汇报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她可以走了吧?
“想走啊?”
“这不是项目周期紧吗,我得回去看着。”
裴放换了个姿势,仰靠着沙发,长腿交叠:“你们公司离了你就转不了?其他人都是白拿工资的?”
“倒也不是。”
“那就在这儿待着。”
陈与禾暗叫不好:“啊?待到什么时候啊?”
“等我下班,一起走。”
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裴放本来不想解释,但看她真的很疑惑的样子,又耐着性子说:“女朋友等男朋友下班,不是应该的吗?”
她想不出反驳的理由。但这才下午两点半,她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那…您什么时候下班?”
“该下班的时候,我会叫你。”
陈与禾无言以为,连嗯都没心情回了。
裴放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进来一下。”
二十秒后,敲门声起,简晨推门进来。
裴放起身,向办公桌走去。边走边对简晨说:“带她去休息室。”
“好的。”简晨帮陈与禾收起包包和资料,右手向着斜后方指引,“陈总监,我带您过去。”
休息室?这么大的办公室还不够,竟然还有休息室吗?
陈与禾跟在简晨身后,走到沙发墙旁边的通道,穿过去,在左手边赫然出现了另一扇门。
简晨手里挎着她的包,非常绅士地帮她推开门,并给她建议:“陈总监,您先在这儿休息。下次您过来,可以带上电脑,在休息室办公,这样也不会太耽误您的工作。”
是了,裴放要求她每周都得来这里报道。
被再次告知这个事实,连“谢谢”两个字都变得无力。简晨会心一笑。
陈与禾以为办公区那么大已经很夸张了,没想到沙发墙背后竟然另有一番天地。
这个临时休息室,虽然没有很夸张,但也比她租住的客厅还大了,各类设施一应俱全。
陈与禾站在门口,不由得感叹:“这就是霸总的休息室吗?”
简晨掩面笑出声,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好像不该笑:“不好意思。”
陈与禾也跟着笑,眼睛总算恢复了些神采:“你也知道这个?”
简晨嘴角含笑,小声解释:“听我女朋友提过。”
“还真是,小说照进现实了。”
“笑什么呢?”
裴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俩身后,突然出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裴放朝简晨伸手,简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把陈与禾的包和资料都递到裴放手里,然后悄悄离开了。
陈与禾在犹豫要不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听见他说“进去吧”。
第一次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私人领域,陈与禾不由得有些拘谨,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站在屋子中间不知所措。
裴放把她的东西放在沙发上,对她说:“你在这儿休息会儿,走的时候我叫你。”
“这——”
裴放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不如让我先回去吧。”
“不行。”
“裴总——”
裴放乐意看她气鼓鼓又没办法的样子:“再次提醒你,最好换个称呼。”
陈与禾嗫喏着,实在是不知道要称呼他什么,只好闭嘴。
裴放知道她担心待着无聊,示意她这里的东西都可以用:“看书、睡觉、玩手机都行,反正得在这儿待着。”
她泄气道:“好,我知道了。”
陈与禾本想在偌大的书架上找本书来看,结果扫了一眼,大多都是她不感兴趣的领域。她环顾了两周,颓然地在沙发上坐着。
这个空间过分规整了,虽然干净,但没有人气,像是刻意打造出来的样板间。
身处在这种地方,陈与禾总有一种被人丢到了一个供人观察的特定空间。她总觉得有人在某个地方,窥伺着她在这个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陈与禾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猜裴放让她在这儿浪费时间,应该是想让人知道她在这儿待了很久。这样,她这个“女朋友”的身份就慢慢坐实了。
对于男欢女爱这种事,当事人主动交代,远不如旁人眼见为实的效果来得好。
裴放这个老狐狸,心思深着呢。就是不知道,他想藏起来的那个人,知道这些会怎么想。
连着几天熬夜,突然放松下来,陈与禾竟然趴着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连着震动好几下,她才转醒。
是裴放。
[女朋友,来活儿了。十分钟后出来,想办法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让她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
随后,简晨发了一个女孩的资料。
事情不难理解:孙氏千金孙夏瑶看上了裴放,经常来找他。裴放对她无意,但因为是世家,又不能拒绝太过分,伤了小姑娘的面子。
正好今天陈与禾在这儿,裴放打主意让陈与禾出面,让小姑娘知难而退。
陈与禾走到门口,轻手轻脚地掀开一条门缝,外面的声音进入到这个私密空间。
陈与禾听见小姑娘甜腻的声音说:“裴放哥哥,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
“瑶瑶,这些事情你可以跟你父母或者朋友说,生病了就去看医生,我帮不了你什么。”
那女孩很委屈:“我下了课就赶过来了,你就一句关心我的话都没有吗?”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
女孩气恼:“你怎么跟我爸一样!”
听到这里,陈与禾不由得偷笑。
女孩还在不停的撒着娇:“可我就是想见见你嘛!我来之前问过阿姨了,她同意我来找你的。”
“瑶瑶,我快30了,你也是成年人,交朋友不需要经过父母同意。”
女孩沉默了一瞬,然后娇俏地“哼”一声:“你也知道我成年了,法律上我都可以结婚了呢。”
嚯,老牛吃嫩草呢。陈与禾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
裴放这厮,别的不说,那张脸是有一定迷惑性的。那小姑娘小他八九岁,两家又有些交情,怪不得他不好说重话呢。
陈与禾临危受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既然他想让她“坐实”女朋友的身份,她只好顺水推舟了。
她来到休息室的卫生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撇撇嘴,一身班味的衬衫阔腿裤穿搭,这还怎么让小姑娘误会啊。
陈与禾首先解开头发,把挽了大半天的头发打散,呈现出自然卷曲又蓬松的效果。
衬衫解开两颗扣子,好像不太够,陈与禾又再解开一颗,把领口往两边拉得更开些。掖到裤子里的衣摆也拉出来一半,只留小部分卡在腰际,尽量看起来凌乱又不失分寸。
处理好发型和衣服,细节也得到位。陈与禾凑近镜子,扯了一张纸巾,把嘴唇上的口红擦掉。
忽地,她灵光一现,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蹭了一点在指尖,在手心晕开后,抹了一点在左边锁骨,淡淡的颜色,不显眼,但位置很敏感。
等她准备好这些,再回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裴放的声音比刚才近了些,应该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在等她出去呢。
陈与禾刚抬脚出门,才发现忽略了最重要的细节。
她又退回来,脱了鞋袜。再检查了一下,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再拉开门,光着脚出去。出门前,还假装打了个呵欠,好让自己入戏。
裴放果然就在落地窗前等着。
陈与禾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脚步漂浮,身子也软,就这么扑到裴放怀里,搂着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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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肩膀轻轻蹭了两下,夹着嗓子,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我饿了。”
裴放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着痕迹地轻笑,揽住她:“睡醒了?”
“嗯。”
“挺能睡,一觉睡到天黑。”
陈与禾这才注意到窗外已是繁华一片。
她故意说得暧昧:“那不是…太累了吗?”
陈与禾把头埋进他怀里,一边搭戏一边用余光打量小姑娘。
孙夏瑶愣在原地,嘴巴都来不及闭上,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惊。
“别乱说话。”裴放只是笑,沉浸在戏里,揉着陈与禾的脑后:“待会儿带你去吃饭。”
“嗯,好。”她从裴放怀里抬头,装作才发现孙夏瑶的样子,又因为埋怨裴放的情话而害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客人在。”
离得远些,裴放才看清她做的伪装。慵懒的卷发,修长的脖颈,以及白皙锁骨上的小小点缀。
他假意帮她整理头发,实则是趁机把那枚“吻痕”露出来。
他安慰她:“没关系,是朋友家的妹妹。你再去睡会儿,我待会儿叫你起床。”
“好。”
说着,陈与禾刻意面向孙夏瑶,将胸前的细节“不经意”地略做展示后,转身回休息室。
“你站住!”孙夏瑶刚回过神儿,指着陈与禾喊道,“你是谁啊?为什么衣衫不整的出现在这儿?”
陈与禾莞尔一笑,也不回答小姑娘,状若无意地捋过头发,欲盖弥彰地遮住过于敞开的领口。然后眼神略过孙夏瑶,直直望向裴放:“问你呢!”
裴放接收到讯号,过来揽住她的肩,对孙夏瑶说:“瑶瑶,这是我女朋友,陈与禾。”
小姑娘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我不信。阿姨没说你有女朋友了。”
“我说了,成年人交朋友不需要跟父母汇报。”
“你跟妹妹聊吧。”陈与禾语气温柔,偏偏在妹妹两个字上着了重音。
孙夏瑶脸色更加难看。
裴放搂在她肩膀的手顺势往上在她脸上揉了揉:“去吧。”
“你不准走。”
孙夏瑶突然冲上前拽住陈与禾的袖子,领口本就被拉得很开,被她这么一扯,又给崩开了一颗扣子,黑色的肩带和内衣上缘就这么露了出来。
陈与禾眼疾手快捂住胸口,把衣服套回来,走光之余还不忘感慨,完了,露馅儿了。
裴放视线回避,看向窗外,一只手抵在嘴角轻咳。
孙夏瑶却没注意两人的异样,猛地放开手,别扭地对陈与禾道歉:“对不起。”
没被发现端倪,陈与禾任务完成,心里暗喜,准备先走为敬:“没事,你们聊。”
孙夏瑶知道自己因为鲁莽犯了错,语气也从生气转为了委屈,眼泪汪汪地看着裴放:“以前我想让简晨哥哥带我参观下休息室你都不肯,现在却愿意让她在这儿休息。裴放哥哥,你真的喜欢她吗?”
“是。”
铿锵有力的答案,在小姑娘心里砸出个裂缝来:“裴放哥哥,你好过分!你…你会后悔的。”
孙夏瑶泫然欲泣,撂下狠话转身离开。
简晨守在门外,看小姑娘抹着眼泪跑远了,对裴放说:“裴总,我送孙小姐回去。”
“嗯。”
在休息室门口偷听到故事结尾的陈与禾,扒着门缝,嘴里念念有词:“罪过罪过!”
裴放突然出现在休息室门口,听到陈与禾的默念,没忍住讥讽道:“与其可怜她,不如可怜可怜自己。”
这厮真不是人。刚拒绝了人家还要说人家坏话。
裴放从她怨怼的眼神里读出她的潜台词,推门走进房间:“她伤了心,跟小姐妹一顿买买买就可以缓解,你呢?”
我选择扎你小人!
“又在心里骂我呢!”
陈与禾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哪敢呢,裴总。”
“还有你不敢的?”
裴放一步步逼近她,捻起她的长发甩到身后,捏住衬衫领口。
陈与禾截住他的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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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我没那个意思◎
“您刚刚是在道歉吗?”
回应陈与禾的是裴放的侧脸和倔强的下颌线。
“其实裴总没必要跟我解释这些,我也没有因为那天的话生气。”
裴放把身体转回来一些,眼神来回扫视确认她没有在说谎。
“为什么不生气?”
“因为您是投资人,是甲方。”
裴放就这么看着她,他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也清晰地预见到她接下来的话会让他生气,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严肃凝重的神色和眼神。
“实话说,我得感谢您的一时兴起,您随便玩玩的3000万救了绿氢,我凭什么有情绪?”
顶着裴放比锅底还黑的脸色,陈与禾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一向都非常有乙方的自觉,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怪您的。”
裴放觉得陈与禾就是老天派下来克他的,只会惹他生气。
“在我家那天晚上,你主动坐到我身上也是乙方的自觉?”
“那是因为我别有所图啊,裴总。”
裴放轻呵一声:“想着把我哄高兴了,帮你促成跟通航的合作?”
“是。”
陈与禾把明晃晃的利用说得如此坦荡,裴放竟无言以对。
“我破坏了你跟通航的合作,你也不生气?”
这段时间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谈及那次的不欢而散。
“当然生气了,不过是气我自己。”陈与禾笑着,像是已经对那天的事情释怀,“我对裴总没有投资人以外的期待。”
陈与禾说的轻描淡写,一字一句都像鼓点砸在裴放心里,让他喘不过气。
没有投资人以外的期待?
裴放不得不提醒她:“别忘了我们的关系。”
“嗯,协议上的。”
裴放板着脸,那双桃花眼看不出情绪,像绿氢第一次来融资时,陈与禾见到的那个冷漠又刻薄的裴放。
“可女朋友的职责,陈总监履行得并不充分。”
“可没有人质疑我们的关系,包括你妈妈。”
“陈总监该不会觉得自己做得毫无破绽吧?”
“那裴总要我做什么?跟你那些酒肉朋友说的那样,上你的床吗?”
“你说的,生意而已。”他的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在她身上一寸寸扫过,像一头猎豹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陈总监不付出点什么,我怎么给你?”
虽然陈与禾一直提醒自己跟裴放只是一纸协议的关系,但当他挑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言交易的本质,她还是心有不甘。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企图和盘算。裴放愿意投资绿氢,本质上是利益交换,用绿氢的远期收益换取现在的可能性。
接受投资以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陈与禾不明白怎么就跟裴放到了现在这样牵扯不清的境地。
一双杏眼逐渐起了雾,陈与禾倔强地不肯低头。
“觉得委屈?”
“那晚你扑到我身上来之前,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
“陈与禾,你若是只把我当甲方,你玩不过我。”裴放起身,绕过办公桌,一步步走到陈与禾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可以考虑真的把我当男朋友。”
陈与禾端端地坐在椅子上,被迫仰起头看裴放。
裴放本来就高,陈与禾以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是压迫感十足。她的下巴在他手里,那是一种被人捏住后脖颈拼命挣扎也逃不开的窒息感。
她只觉得恐慌。
陈与禾拂开裴放的手,猛地起身,椅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推开,向后滑远。
伴随着滚轮滑动的声音,陈与禾看向裴放玩味的眼睛。
“裴总如果觉得我这个乙方做得不到位,那我在酒店房间等您。”
宁愿委屈自己也要跟他撇清关系是吗。
“还是想睡我?”
不合时宜的玩笑,陈与禾无语,提包就走。
“站住,我让你走了吗?”裴放的声音给陈与禾判了死刑,“去休息室等我。”
陈与禾蓦然转身,幽怨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裴放。
“陈总监不是缺钱吗,这里什么都有。”
陈与禾还是不动,手指把帆布包攥得死死的。
“你该不会想中途逃跑吧,陈总监?”
他烦人的笑实在碍眼,陈与禾面如死灰:“也别去休息室了,就在这儿开始吧。”
帆布包被丢到脚边,陈与禾三两步走到裴放身前,抬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裴放愣了两秒,一股蛮力的手已经把扣子解到第三颗。裴放心情复杂,既是感叹这女人经不起一点刺激,又是气她势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决心。
除此之外,裴放心跳得很快,似乎隐隐有些期待。当她柔软的指腹不经意划过皮肤时,激起一阵阵战栗不是假的。
眼看着陈与禾一鼓作气地跟扣子抗争,唯一的一件上衣就要失守,裴放抓住她的两只手,打横抱起她往休息室去。
“急什么?”
裴放抱得很稳,陈与禾没有感到一点颠簸。也可能是因为她脑子里被放空,其他感官也跟着迟钝了。
直到被裴放轻柔地放在床上,身边的被子往下塌陷,陈与禾也还处于呆滞状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明明只是来例行汇报的。
裴放的脸出现在她上方,陈与禾眼神迷茫地看过去。
一只手拽着她的衬衫下摆,从腰间取出,略微向上卷起,露出皙白肌肤。
裴放问她:“想什么呢?”
话音刚落,一个吻轻轻落在腰侧。
“裴放?”陈与禾收紧小腹,捂着有些发烫的地方。
裴放笑问:“这么紧张做什么?”
陈与禾从床上坐起来,撑着身子往后退。
“现在知道躲了?”
她越往后退,裴放就越是跟上来,直到陈与禾抵上床头,再无退路。他的手就撑在她身体两边,越靠越近。
最后在耳边落下一吻,又轻轻咬住通红的耳垂。
原来这儿是又软又热的。
陈与禾身体僵硬,动弹不得。
裴放在她耳边轻轻笑着:“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要走吗?”
陈与禾闻声扭头看他,鼻尖擦过他的侧脸。
相比于陈与禾的局促,裴放显然游刃有余得多,垂眼盯着她紧抿的嘴唇,又轻挑眉尾看向她的眼睛。
呼吸交织在一起,两人近到只要她摇头,他就可以第一时间吻上她的双唇。
他在等她的答案。
不管后续怎么样,若只问现在,陈与禾不想勉强自己。这种事应该跟喜欢的人一起做,而不是当做一场交易。
陈与禾眼神瞬间清明,尝试着推开他。
她没怎么用力,裴放也就任由她推开,缓缓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顾不上整理散落的上衣,陈与禾噌地一下窜下床,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等。”
“又…又怎么了?”
陈与禾狼狈回头。裴放散漫地坐在床沿,长腿随意地支着,被解开一大半的衬衫大喇喇地敞着,腰腹遒劲有力,胸肌下是蓬勃的心脏。
“衬衫,扣上再走。”
陈与禾闭眼深呼吸,自己做的孽自己还。她拖着步伐走回去,看着极不情愿。
“陈总监看着很勉强的样子。”
陈与禾挤出一个笑:“不勉强的。”
陈与禾走到裴放身边,佝着腰,捏着一侧的衣襟,另一侧因为刚刚的厮磨被扯了出来,散落到他的侧后方。
裴放慵懒地斜支着身体,长腿分得很开,陈与禾够不到另一片衣襟,他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论折磨人,裴放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陈与禾不耐烦地撇嘴,微不可闻的叹着气。
裴放不满:“这是什么表情?”
“竭诚为您服务的表情。”
“不要让我听到你在心里骂我。”
陈与禾露出一个酷似微笑黄豆的笑,辗转挪步到裴放敞开的两腿之间,从最下方一颗一颗地把扣子扣上。
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也没有影响陈与禾的进度。
到了最上面一颗的时候,裴放预感到她要使坏,护住那颗扣子:“不用扣到最上面。”
“要的,送佛送到西嘛。”
果然,陈与禾又是微微一笑,粗暴地拉过他衣领顶端的扣子,麻利地扣拢后,颇为得意地在他喉咙间拍了一下,像是庆祝。
“完工。”
她那一下正好拍在他喉结上,摩擦着声带,带来一阵干痒。裴放没忍住咳嗽了两下,捂着喉咙问:“你是想送我归西吧。”
“啊?对不起啊,裴总,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直击要害?”裴放揽着她的腰,把人往身前带,“我看你挺熟练,惯犯?”
陈与禾其实不矮的,她站着,怎么也比坐着的裴放高一些。裴放正仰着头对她兴师问罪,还没有意识到此刻两人的相对位置有多尴尬。
他只要一低头,就会陷入一片柔软中。
裴放的双腿提前缩小了范围,就是为了不让她逃跑。
为了避免尴尬发生,陈与禾看似灵机一动,实则是脑子一抽,直直地蹲下。
陈与禾突然的动作,吓得裴放赶紧端着她的脸,又下意识地往后坐,这画面实在谈不上好看。
情况紧急,裴放也免不了结巴:“你…干嘛?”
“啊?”陈与禾半蹲着,被裴放捧着脸,上不好上,下不能下。等她反应过来未完成的姿势代表着什么,她简直恨不得找一条地缝直接钻进去。
为了避免尴尬,她亲自制造了一场更尴尬的场面,陈与禾真是有苦说不出。
陈与禾无力地辩解着:“我…我没有那个意思,真的。”
可能是蹲着难受,陈与禾的手放在他大腿上借力,裴放不自觉地绷紧了腿部肌肉。
“先起来。”
这个姿势真是又滑稽又难堪,裴放放开所有对她的限制,别扭地转过脸,咳嗽两声缓解尴尬。
“哦。”
陈与禾趔趄着退开几步,窘迫的视线上下左右乱飘,无意中发现裴放红透的耳廓。
还看什么红透的耳朵,得赶快离开这个窒息的空间。
她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我,先走了。”
“嗯。”
42
第42章
◎掌中宝◎
本来说好去绿氢慰问,裴放临时出差小半个月,没去成。
陈与禾倒是一如往常地跟他汇报项目进展,也看得出研发工作在有序进行。
在外高强度奔波半个月,裴放给自己和简晨放了两天假。结果假期第二天就闲得无聊,把简晨叫回来,说要去绿氢“视察工作”。
下午,简晨安排好下午茶,到了绿氢科技楼下,裴放却让他一个人先上去。
简晨不明就里,回头问后排的裴放:“老板,需要我请陈总监下来一趟吗?”
“不用。”
“好的。”
不就是想让陈与禾知道他来了,然后主动下来见他吗?
恋爱初期的这点小心思,简晨再熟悉不过。但陈与禾这样的女生,可不吃这一套,她才不会惯裴放这种臭毛病。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简晨一个人回来了。
“陈与禾不在?”
“确实不在公司。”简晨神色凝重,“陈总监今天早上劳累过度晕倒,吴总送她去医院了。”
“哪家医院?”
简晨启动车子:“人民医院,现在过去吗?”
“嗯。”
城市的钢筋骨架一幕幕往后退,看得裴放心烦意乱。他拿出手机,点开和陈与禾的聊天记录。
对话停留在昨天陈与禾发的“谢谢老板”的可爱动图,当时他还笑那个可爱的动漫小人儿跟陈与禾一样谄媚。
再往前是他催她项目进度的玩笑话。
裴放继续往前翻,短短的几页对话,很快就翻到了头。
裴放惊奇地发现他和陈与禾除了项目,几乎没有别的可以聊的话题。
裴放这才发现,自己总以项目为借口开启话题,又以催进度为结尾掩盖真实目的。
她是因为这样才这么拼命,累进了医院吗?
简晨联系了吴浩帆,得知他已经从医院回去了,现在是陈与禾的朋友在照顾她。
裴放问:“她的室友吗?”
“应该是吧,吴总说姓苏。”
裴放点头。应该就是那天在周家别墅外,跟吴浩帆一起来接她的那个女生,走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
裴放禁不住有些头疼。
“简晨,要不你先去探探路?”
“啊?我吗?”
裴放从后视镜里看简晨:“你跟陈与禾不是关系挺好的?”
老板这是在试探什么?
“老板,我跟我女朋友快结婚了。”
“哦,恭喜啊!到时候一定包个大红包。”
简晨今天光顾着跑腿了,买了果篮,又去买鲜花。他把鲜花塞裴放怀里,自己提着果篮。
病房*里,陈与禾已经醒了,闹着要出院。苏灵铃严词勒令她不准动,就差把她眼睛盖住强制她关机睡觉了。
“苏苏,我躺得腰好疼。”
苏灵铃不管她的撒娇:“你腰疼是累的,不是因为躺的。”
“今天早上只是个意外,忘了吃早餐,有点低血糖了,医生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
“医生还说让你休息两天。”
“但是公司真的很忙呀。”
“把苹果吃了。”苏灵铃只筛选自己想听的,什么公司、工作之类的字眼全部屏蔽。
叩叩——
简晨打头阵,敲响了病房的门。
甲方代表出场,陈与禾像看到救星:“简特助,你怎么来了?”
简晨跟苏灵铃打过招呼,侧了身,让出身后的老板:“我跟裴总一起来的。”
陈与禾这才看到裴放,笑容客气了几分:“裴总。”
苏灵铃作为家属代表收下简晨送来的水果,却没理裴放捧着的鲜花。
简晨狗腿地接过老板手里的花放在窗台,对陈与禾说:“老板特意买的,说您喜欢黄色的玫瑰。”
从小众星拱月的裴放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不过他从未不会委屈自己,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逼仄的单人病房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卓然的气质。
老板在一边装得漠不关心,简晨只好做老板肚子的蛔虫,替他问:“陈总监感觉怎么样了?”
“早就没事了,低血糖而已。”
“那就好。”简晨余光扫到自家老板,翘着二郎腿摆架子,简晨突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迫感。
陈与禾趁机跟苏灵铃求情:“苏苏,你就让我出院吧,甲方都追到医院来了。”
她熬了一晚上做的样品,还没来得及检测理化性能呢。
她迫切想知道结果如何。
“啊不不不。”稳重的简晨很少这么慌张,“裴总听说你们最近加班多,想着去公司看看,这才知道你累病了,我们是来探望的。”
简晨看向裴放,希望他也能表表态。
但裴放又因为她的一句“甲方”面露不悦:“投资人视察工作而已。”
“承蒙裴总惦记,我们会尽快的。”
苏灵铃本来不想开口,但实在忍不住:“裴总是吧,您到底是投资人还是周扒皮啊,人都躺医院了,你还追到这儿——”
“苏苏,苏苏,别说了。”苏灵铃从事服务行业,面对各色客人,脾气是很好的,但一旦涉及到陈与禾,她就容易情绪失控。
陈与禾拉着苏灵铃的手,眼神示意她别说了:“苏苏,你先帮忙把花插起来吧。这么漂亮的花,蔫掉多可惜啊。”
苏灵铃又瞪了裴放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抱着那束黄色玫瑰出去了。
简晨见状也找借口离开,让两人可以好好说会儿话:“我去洗点水果。”
陈与禾心不在焉地咬着苏灵铃硬塞给她的苹果:“裴总刚出差回来,怎么不休息一下?”
裴放哼一声:“来行使甲方的权利。”
陈与禾不知道甲方这个说法怎么就得罪了他,非揪着不放:“我有按时跟裴总回报进度的呀。”
陈与禾小口小口地嚼着苹果,食不知味。
她从小就不爱吃苹果,但“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的谚语流传甚广,爸妈哄着逼着她吃了不少。
裴放从墙边站起来,两步迈到病床边,从她手里抢过已经吃了一小半的苹果:“不爱吃就别吃了。”
“哎,别浪费啊。”
裴放无奈抿唇,在另一半果肉上,咬了两口,苹果就不剩多少了。
他举着残留的果核,眼神询问她,现在可以丢了吧。
陈与禾悻悻地笑了两声,捏着果核,丢到垃圾桶里,又抽了几张纸丢到垃圾桶,把苹果残骸遮得严实。
裴放轻笑:“这么怕她?”
“不是怕,辜负朋友的心意总归是不好的。”
裴放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陈与禾用纸擦了擦手,又惦记着出院了:“裴总能先送我回公司吗?”
“我都被你朋友指着鼻子骂了,还让你出院,我被骂上瘾啊?”
“她不是故意的,裴总应该不会生气吧?”陈与禾讨好着他,“而且公司真的有事。”
“不行。”
陈与禾失落地躺回床头:“好吧。”
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你跟苏小姐关系很好?”
“当然了。”
苏灵铃对陈与禾的关心和呵护已经超出普通朋友的范畴,裴放看得出来她俩关系不一般。
“同学?”
“不是,就是朋友。”陈与禾答得随意,想了想又说,“不对,是家人。”
“嗯。”
病房外,为了给二人挪空间的简晨和苏灵铃在盥洗室碰到,两人之前没有直接打过照面,再次碰到稍显尴尬。
苏灵铃当然知道陈与禾只是不想让她和裴放正面交锋,所以也就没有把包好的鲜花拆开。
简晨买的果篮里,什么水果都有,装得满满的,他分心观察着这位苏小姐,没留心,把水果碰到了地上。苏灵铃蹲下去捡,另外打开一个水龙头进行冲洗。
“谢谢苏小姐。”
“举手之劳。”
“可是,您的袖子被打湿了。”
苏灵铃穿着一件oversize的圆领卫衣,袖子特别长,她却没有把袖子撸起来的打算。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
洗好水果,两人一块儿出去,又不知道病房里的两个人聊得怎么样了,两人默契地没有回去,在连廊处等通知。
“小苏?今天你怎么来医院了?”
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经过,跟苏灵铃打招呼。
“李医生你好。我朋友住院,我来看看。”
“这样啊。”李医生一手插兜,扶了下鼻梁上的镜架,“你的烧伤还是要尽快做激光治疗,时间拖得太久,效果会打折扣的。”
“我知道了,谢谢李医生。我尽快来找您报到。”
“行。那你忙,我还有事。”
苏灵铃目送李医生离开后,又看向不远处的简晨,他正在打电话,应该没有听到她和医生的对话。
简晨等对方挂断电话,叹了口气:“苏小姐,我们回病房吧。”
“怎么了?”
“陈总监可能真的得出院了。”
陈与禾从简晨那儿得到消息,皱起了眉:“阿姨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简晨尴尬一笑:“我不小心说漏嘴了。”
原因是卢惜寒例行打电话给简晨,问裴放和陈与禾的情况。简晨刚放空了一阵,脑子还没重启,直接说他和裴总正在医院。
一听在医院,卢惜寒自然是要问清楚的,简晨只好老实交代。
陈与禾彻底伤了脑筋。
吴浩帆送她来医院后,陈与禾特意嘱咐他不要太过声张,本来就没什么大事,还劳烦大家来医院看她,太小题大做了,而且也不方便她出院。
现在被卢惜寒知道后,事情就简单不了,简晨说她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了。
陈与禾眼含幽怨看向裴放,眨了眨大眼睛。
裴放两手一摊,表示没办法:“你知道我在卢女士心里的地位的,现在你才是她的手中宝。”
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陈与禾生无可恋地念叨着:“手中宝,我还掌中宝呢。”
简晨和苏灵铃都扑哧笑了出来,裴放装没听懂:“你想吃啊,让赵姨给你做。”
陈与禾无声翻了个白眼。
苏灵铃和简晨默契对视一眼,表示这俩人的脑回路能连到一块儿去。
既然卢惜寒要来,陈与禾就先让苏灵铃回去休息,她的美甲店也不能经常歇业,会影响老顾客的忠诚度。
“好吧,那你注意安全。”注意安全这几个字显然是故意说给裴放听的,苏灵铃不忘眼神警告裴放。
裴放立刻表示:“我会照顾好她的。”
“最好是。”苏灵铃提着大大的帆布包,“那我先走了。”
苏灵铃一走,简晨自觉多余,还好裴放大发善心放他走,简晨麻利地先撤了。
不多会儿,卢惜寒风风火火地来了,还抱着一束鲜花。
“小禾,这是怎么了?”
陈与禾又解释了一遍:“没事的阿姨,待会儿就可以出院了。”
“你们年轻人就是作息不规律,都不爱惜自己。”卢惜寒说着还不忘瞥一眼裴放。
裴放手撑着脑袋靠在床头柜上,懒洋洋地回:“哟,您才看见我呢?”
“说些什么话。”
不出所料,裴放背上又挨了一巴掌。
面对陈与禾,卢惜寒轻声细语的:“小禾啊,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的,阿姨。”
询问过医生后,陈与禾终于如愿出院了。
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裴放问陈与禾:“还回公司吗?”
不等陈与禾回答,卢惜寒回头瞪了一眼裴放,拍板定夺:“回什么公司,回家。”
卢惜寒走在前面,陈与禾扯了扯裴放的袖子,用口型无声地说:“你说句话呀,我真的有事!”
“你自己说去。”
“小禾,我让赵姐买了老母鸡,晚上喝鸡汤补补身体。”
陈与禾热情回应:“好呀。”
面对长辈的关心,陈与禾变脸之快,堪称一绝。裴放笑得不行,卢惜寒又剜儿子一眼:“笑什么?还不是你惹的祸。”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亲口答应了卢惜寒,陈与禾只好认命。
她正准备跟吴浩帆打电话,请他帮忙测一下试制样品的性能,就听到裴放大声地跟卢惜寒说:“妈,与禾想吃掌中宝。”
43
第43章
◎喝点热水◎
“你干嘛?”陈与禾恼羞成怒地推了裴放一下,又无辜地看向卢惜寒,“他乱说的,阿姨。”
这什么人啊,怎么开玩笑的话也能当真呢。
“掌中宝?”孩子的小心愿,卢惜寒向来愿意满足,“这个我还不会呢。没事,我找赵姐取取经。”
“你这人怎么这样!”
裴放大笑着提溜着钥匙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卢惜寒自己开车来的,他们三人兵分两路,陈与禾坐裴放的车回去。
陈与禾看卢惜寒自己拿着车钥匙,坐上了驾驶座,打趣到:“我以为豪门太太出门都标配有司机呢,你妈妈还挺低调的。”
说起来,裴放也没有专职的司机,大多数时候,他也是自己开车。
裴放“嗯”了一声,简单解释着:“她愿意自己开。”
“哦,这样也好,自由自在的。”
陈与禾以为卢惜寒是让他们回老宅,问身旁的裴放:“怎么到你家了?”
“你想回我妈那儿?”
那倒也不是。她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回自己的出租屋。
“刚刚你妈妈说起赵姨,我以为…”
裴放不怀好意地看过来:“你也嫌我妈做饭难吃?”
“我没有!”陈与禾一整个拍案惊起,“你怎么老曲解我的意思?”
“没有就没有呗,激动什么!”裴放憋着笑,拿着医院给陈与禾开的药,“到家了,下车。”
“这么烦人呢!”
“少在我后头骂我,我能听见。”
卢惜寒比他们先到家,已经开始处理起要炖汤的食材,听见开门的声音,操着湿漉漉的手出来,让陈与禾好好休息。
“小禾,你先去休息,吃晚饭的时候,我让小放来叫你。”
“不用的阿姨,我帮你打下手吧。”
“小放帮我就行,你去睡觉。”
裴放脱了外套挂起来,看陈与禾一副在别人家做客手足无措的样子,他朝主卧那边抬了抬下巴:“听我妈的吧。”
“我能借一下你的书房吗?”陈与禾停顿一下,“不方便就算了。”
“没有不方便,”裴放看了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但最好不要。项目也不急着这一晚上,睡觉去。”
“好吧。”
陈与禾下意识往次卧去,那晚她就是在那儿睡的。
身后裴放的身体靠过来,把她拥进怀里,推着她进了他的房间。
裴放没跟着进去,握着门把手在门口叮嘱:“别再忘了。”
裴放的房间很整洁,布置也是极简风格,跟他本人话多嘴毒的气质不太符合。
只是小憩,陈与禾就在沙发上对付一下。
近半个月,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她基本都在实验室。绿氢的实验室能有现在的科研条件实在来之不易。她很兴奋,摩拳擦掌地想做出一番成就,另一方面,压力也会让她格外焦虑。
在这两种情绪的支配下,陈与禾透支了睡眠和休息时间,一头扎进项目里,才闹了一出惊动了这么多人的闹剧。
厨房里,卢惜寒把鸡汤炖在灶上,开始准备其他的菜,突然想起在裴放说的掌中宝,问到:“那掌中宝在哪儿买,要不让快递买了送过来?”
裴放正在给土豆削皮,闻言笑着:“不用,菜够多了,刚刚开玩笑的。”
“开玩笑?”卢惜寒不喜欢儿子这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这些小事可以开玩笑,其他的可不行。”
“知道了。”
“听说你在小禾的公司有股份?”
“嗯。”
“你俩既然是男女朋友关系,有些事情就得避嫌。你是无所谓,小禾是女孩子,总会有人乱说话的。女生创业本来就不容易,这还累出病了。”
裴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出声。卢惜寒敲了下他的头:“听到没有?”
“我有分寸,卢女士。”
卢惜寒指着儿子的头:“你最好给我记在脑子里。”
裴放一边躲一边说:“你儿子优秀的脑子就是被你给敲傻了。”
“那你咋没给我考个博士回来?”
“我那是志不在此。”
“不行就不行,找什么借口。”
……
两个小时后,卢惜寒在书房找到正在看资料的裴放:“去,叫小禾起来吃饭。”
“遵命。”
“汤还在厨房,你记得让小禾多喝点,我就先走了。”
“啊?您不吃了晚饭再走?”
“你俩吃吧,我就不在这儿碍眼了。”卢惜寒摘下围裙,“我还约了人打麻将。”
裴放了然。每次他爸出差,他妈妈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不着家。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神出鬼没的。”卢惜寒在玄关处整理了下发型,掏出口红补了点妆,“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你走了,她也就待不了多久了。裴放心想。
送走卢惜寒,裴放回去敲了敲主卧的门。虽然是自己的房间,但万一有什么情况,保险起见,还是敲门通知一下。
房间里久未有人回应,裴放又敲了下:“陈与禾?我进来了?”
裴放推门进去,床上没人,被子也是整齐的,没动过。圆几旁的沙发上也没人。
卫生间传来声响,接着磨砂玻璃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半,陈与禾从门后探个头出来:“裴放…”
她声音虚浮,探出的半边身子高度也不对,显然是弯着腰。
裴放走到她跟前,离得近了才发现她额角的汗,他伸手试了试温度:“你怎么了?”
“我…在外卖平台买了止疼药和卫生棉,待会儿你帮我拿一下好吗?”
“出来吧,躲里面干什么?”
裴放握着外面的把手想推开一些,陈与禾在里面僵持着,奈何太疼了,实在没有力气,靠着墙慢慢滑到地上。
裴放打横抱起她,半个月不见,抱着又轻了些。裴放往床上去,陈与禾艰难抬手,本是想搭他的肩,却因为失力,只能挂在他微敞的衣领处:“会弄脏床单。”
“床单是救了你的命吗?”裴放有些生气,把她小心放床上,又拉过被子,把她裹得严实。
陈与禾一沾床就侧过身子,手捂在肚子上,蜷缩在一起。
裴放见她实在疼得厉害:“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吃点止痛药就好了。”
“这时候就别逞强了。”
“真不用,吃点止疼药就好了。”
也亏得她疼成这样,还有精力买东西。
“喝点热水吗?”
陈与禾陷入枕头里,没有回答他,汗水已经浸湿额间的碎发和衬衫领口。
这真是涉及到了裴放的知识盲区,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减轻陈与禾的疼痛,只是无声地帮她擦着汗。
她看起来真的很疼,小脸煞白,大口喘着气。
裴放给小区的管家打电话,让他们尽快把快递送过来。
裴放倒了一杯热水回房,认真看了药品说明书,挤出一颗药备用。
枕头上都是她的汗,裴放轻柔地扶起她,陈与禾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自己胸前。裴放微微抬起她的下巴:“陈与禾,吃药了。”
陈与禾觉得自己熬了好久,终于等到止疼药。裴放手里只有一颗,她嘶哑着声音:“要两颗。”
“说明书说一次一颗。”
“我自己知道,你再给我一颗。”
看来已经疼出经验了。
裴放忍不住数落:“既然这么疼,为什么不去医院?”
裴放嘴巴上不饶人,还是听了陈与禾的意思,又挤了一颗药放在手心。
陈与禾就着裴放端着热水的手,润了润嗓子,然后把那两颗“救命”的药一仰头吞了下去,连着把那杯热水喝完。
一整杯热水下肚,又平白逼出很多汗来。
“要不要吃点别的,鸡汤喝吗?”
陈与禾摇摇头。
裴放捋了捋陈与禾湿透的鬓发,把她放回床上:“那你先休息。”
裴放轻轻关上卧室的门,想了想,还是给卢惜寒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已经隐约想起麻将碰撞的声音,卢惜寒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怎么了儿子?”
“妈,痛经怎么处理?”
卢惜寒手里拿着一张九饼,不知道是收是留:“谁痛经啊?”
裴放无语:“我!你30岁的儿子突然变成女儿了。”
卢惜寒这才反应过来,示意牌友先暂停,大声问:“我儿媳妇?”
“嗯。”卢惜寒故意在牌友面前装若无意地透露自己有儿媳妇了,裴放怎么会听不出来,悄然应下,“到底怎么办?”
“严重吗?”
“看着挺严重的,都快虚脱了。”
“用红糖红枣生姜煮汤,睡觉的时候帮她揉一下小肚子。”卢惜寒面露紧张,“你会不会啊?要不我回来。”
“不用,你接着奋战吧。”
卢惜寒不放心,又发了数条长语音过来远程指导裴放。
痛经多是因为体寒,要避免受凉,忌食生冷。
裴放突然想起什么,在手机上下单,请快递员帮忙买了些食材送过来,搜索了网上的教程,尝试着做了一碗酒酿蒸鸡蛋。
亏得做法简单,现代化厨具也十分智能,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倒也不错。
陈与禾睡眠平稳,渐渐舒展了眉头,也不再持续出冷汗。
“与禾,起来吃点东西吧。”
止痛药起了作用,强烈的痛感已经褪去,只余小腹还有隐隐的不适。陈与禾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身体还是虚弱得很。
“饿了吧,吃点东西。”
裴放端起自己精心准备的汤,用勺子搅拌着散热。
陈与禾看着温柔得不似本人的裴放,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紧紧盯着裴放,浑然不觉他已经把勺子递到了嘴边。
“想什么呢?”
陈与禾瞬间回神,看着碗里的羹汤,是她从小就爱吃的甜品。
她小时候第一次来月经,被吓得不轻,又伴随着隐痛,她爸爸就给她做了酒酿蒸鸡蛋,从此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陈与禾看着跟爸爸做的略有些不同的汤,杏眼如冷潭:“裴放,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44
第44章
◎往哪儿看呢◎
不吃葱、花生过敏、爱吃糖醋排骨和巧克力蛋糕,以及现在的酒酿蒸鸡蛋。
太多的巧合,陈与禾不得不怀疑,裴放到底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之前解释说是背调,陈与禾不信。
裴放把勺子放回碗里,不疾不徐地回:“我问了卢女士,她说你现在适合喝点热的。你是淮北人,那边好像都爱吃这个?”
陈与禾动了动嘴唇,嗫嗫嚅嚅着,眼睛游移着不敢看他。
人家一片好心,得到的反而是质疑。陈与禾手足无措,抠着手底下的床单,然后双手朝裴放伸过去:“对不起,我想太多了,我自己吃吧。”
裴放看她虚弱的样子,不禁怀疑:“端得稳吗?”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
陈与禾尝了尝,跟家里做的不太一样,但也是好喝的。热热的汤水一下肚,脑子也醒了。
陈与禾试探着问:“这是你做的?”
裴放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嗯。”
“跟我爸做的一样好喝,谢谢你裴放。”
这夸奖虽然听着有些别扭,但好歹是夸奖,裴放很受用,坐在床边静静等她喝完。
陈与禾确实有些饿了,把那碗汤喝得干干净净。
“我想去洗个澡。”
“现在?”裴放拿着空碗,有些担心,“不会突然晕倒在洗手间吧?”
陈与禾想到刚刚的狼狈,有些窘迫:“不会的。”
“嗯,去吧。睡衣在衣帽间里。”
为了做戏,裴放单独给她挪了个衣柜出来,里面各类服饰都有,无一例外都是大牌。
陈与禾还是取了上次穿过的那一套睡衣,进了洗手间。
卢惜寒做了好几个菜都放凉了,裴放也没胃口再吃。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看到陈与禾探头探脑地从主卧房门伸出个脑袋来。
“干嘛?”
“阿姨走了吗?”
“走了。”
“那我去次卧吧。”
“随你。”
裴放脸上明显不悦,陈与禾不做他想,肚子还是很不舒服,她不想再折腾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留宿了。
她溜进次卧,裹上被子沉沉睡去。
*
天色已经很亮了,陈与禾缓缓转醒。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腰间的压力,她瞬间清醒,却又不敢乱动。
昨晚睡得着急,窗帘没有关紧,强烈的太阳光照进来,裴放却睡得很沉。
裴放的手还放在她腰上,两人靠得极近,她的背紧贴着裴放的胸膛。
怪不得一直觉得热。
怕吵醒裴放,陈与禾一点一点往边上挪,真丝的睡衣丝滑无比,没费多少功夫,陈与禾就挪到床边了。
就在陈与禾捻起裴放的手要放到床上时,裴放突然一个收力,又把她搂回怀里。
“去哪儿?”
裴放的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沙哑,温柔的音节在她的鼓膜上轻舞,有种别样的性感。
昨晚,止疼药的药效过了以后,陈与禾肚子又疼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一只温热的手缓缓地揉着她的小腹,陈与禾又重新陷入梦中。
他的皮肤很热,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着热量,后半夜她才慢慢缓过来。
这只手现在固执地环着她,更要命的是,睡衣下摆早就卷成一团堆积在上腹,结识有力的手臂跟她肌肤相亲。
没得到回应,裴放搂着她不放,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再睡会儿。”
他亲昵而温存的动作把陈与禾惊出一身冷汗。
“裴放?”
“嗯?”
陈与禾艰难地把姿势改为平躺,那只手跟装着定位器一样依旧箍着腰侧,陈与禾把睡衣理顺:“我得起床了。”
“起那么早干嘛?”
“上班呀,裴总不去上班吗?”
几经挣扎,裴放彻底醒了:“我是老板,可以晚到。”
裴放闭着眼时,陈与禾还可以当他是睡迷糊了,此刻他神色清明,目光灼灼,陈与禾不敢再看过去。
“难得见到陈总监害羞啊。”
她哪是害羞,明明是尴尬。
陈与禾装作没听见裴放揶揄的话,坐起身来,准备下床,却发现床边没有拖鞋,才想起昨天脱到另一边了。
她无奈回头:“我的拖鞋在那边。”
“哦。”裴放还是那样躺着,薄被因为陈与禾的起身而被牵扯到腰间,他的睡衣大喇喇的敞了一大半,胸肌腹肌隐隐若现,他嘴角笑意更甚,“你从我身上跨过去呗。”
“算了。”
陈与禾决定先下床,再光脚过去穿鞋。
裴放看出她的意图,一把把她扯回来,一瞬间的力气有点大,陈与禾撞到他肩膀上。
裴放语气有些急:“你不知道你这体质不能受寒?”
陈与禾鼻尖撞到他胸前,又疼又羞愤,气急败坏地推了裴放一下:“放开。”
裴放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抱一晚上了,现在不让抱了?”
“裴放!”
裴放漫不经心地回应:“我知道我的名字,不用提醒我。”
这话听得耳熟,原是她在酒吧怼他时用的。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陈与禾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柔和了声线:“我想去洗澡,出了好多汗。”
后半夜陈与禾又疼起来,刚开始是疼得冒冷汗。裴放靠过来以后,疼痛渐渐消退,他却没放开她,就这么一直抱着,又热得不行。现在身上黏腻着很不舒服。
知道她这一晚受了不少苦,裴放终究心软,放她去洗澡。
陈与禾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又突然想起什么,掀开被子,往床单上看去。
还好,没把床单弄脏。
裴放侧躺着,察觉到陈与禾的目光时,猛地把被子合上:“往哪儿看呢?”
陈与禾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裴放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她向来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刚被裴放调侃,现在抓住一点机会就要怼回去。
她表情无辜,轻挑眉尾:“哦,见不得人啊?”
“你——”
陈与禾两度起床无果,现在又被拽回床上。这次略有不同,裴放撑在她上方,腿也紧紧地钳住她。
“陈与禾,你这张嘴一点儿亏都吃不了是吗?”
“嘴巴是用来说话和吃饭的,不是用来吃亏的。”
裴放抚过她的嘴角:“是不是还少说了一样。”
裴放盯着她的嘴唇看,陈与禾不由得心慌。在别人的地盘,还是要懂得适时低头。
“我真的得去上班了,裴总。”
“不急。”裴放摸到她的小腹,“还疼吗?”
“还…还好。”
那只手并非只停留在那儿,开始有了往上走的趋势。陈与禾拉住他的手臂,隐隐有乞求之意:“裴放?”
“你生理期,我又做不了什么。”裴放故意把声线压低,“昨晚陪你折腾那么久,是不是得有点回报?”
体温相互交融,陈与禾想把他推开一些,却发现在哪儿下手都不合适。僵持之下,陈与禾骤然察觉,腿边有什么异物似乎有抬头的迹象。
陈与禾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腹部。
裴放忽地在她耳边轻喘一声:“别摸了。”
“谁摸你了!”陈与禾恼羞成怒,“你别趁机耍流氓。”
裴放突然笑了:“陈总监,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清晨惯例。”
去他的清晨惯例。
若真有那么简单,他滚动的喉结和眼睛里的欲念算什么,男人本色吗?
陈与禾趁裴放不注意,从他身下钻出来。
裴放也没真的想做什么,翻身往另一个方向,陈与禾才得以轻松逃脱,还恰好换到了床的另一边。
裴放看她穿好拖鞋,跟兔子一样跑回主卧洗澡去了。
只剩他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裴放左手捂着怦怦跳的胸口,不可思议地笑着。
陈与禾突然返回,裴放吓了一跳:“又怎么了?”
“裴总,衣柜里的衣服,能借我一套吗?”
“借?你还打算还?”
“也…不是不行。”
裴放轻嗤,这女人还真是算得清楚。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说完,裴放侧过身子背对陈与禾,很像那种跟家长闹了别扭,想用不吃饭来惩罚大人的小孩。
幼稚!
陈与禾偷笑:“哦,谢谢裴总。”
*
下午两点,裴放才抵达公司。有一些文件需要裴放过目,简晨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裴放很少玩忽职守,基本都是准时到公司。偶尔有事晚来或不来,也会跟简晨知会一声。
今天倒是例外。
“老板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
“没睡好,补了会儿觉。”
话是这么说,裴放其实根本没睡着。陈与禾洗漱完,毫无留恋地就走了。徒留他一个人,慢慢梳理自己的心境。
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
昨晚的心疼和关心,后半夜的怜惜和犹豫,到清晨的冲动和心跳,都不是假的。这些都指向一个原因,他喜欢陈与禾。
但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虽然觉得裴放这反应有些反常,简晨也不好置喙什么。他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文件一股脑儿放到裴放面前,“上面五份需要您签字,我已经审核过了没问题。下面两份需要您过目,我做了相应的标记。”
“嗯。”
裴放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地翻看着文件。简晨好几次想开口提醒,又止住了。
“简晨,你女朋友身体好吗?”
“啊?”简晨恭恭敬敬地站着,但脑子里已经满是问号了。
“我是说,你了解女生经期吗?”
简晨稍微明白了些:“不太了解,但听说过一些。”
简晨果然知道,裴放追问:“经期会很疼吗?”
“嗯…因人而异。”
“会疼到完全无意识吗?”
“听说会有晕倒这种情况,但应该是少数。”
“这样啊。”裴放若有所思地点头。
简晨明白,老板问这些,应该是陈总监遇到了这件事。
简晨作为一个“过来人”,多嘴说了几句:“这种时候,女生情绪波动大,除了给她准备必要的红糖水或者止疼药以外,还要对她好一些。”
“嗯,知道了。”
简晨沉吟片刻,又说:“哦对了老板,有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说。”
裴总从文件里抬头:“什么事?”
“陈总监那位朋友,苏小姐,她好像经历过烧伤。”
“烧伤?”裴放皱起眉,眼含悲悯。
“嗯,是挺可怜的。”简晨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想,“我看她好像挺在意自己的疤痕,昨天洗水果的时候,袖子湿了都不愿意挽起来。”
“她这么在意,却没有及时治疗,或许是因为费用。我查了一下,激光治疗费用挺高的。”
“我想,陈总监急着挣钱,会不会有这方面的原因?”
裴放彻底陷入沉思,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怪了她?
45
第45章
◎鸢尾◎
孟玦最近一个多月,一有时间就往绿氢跑。有时是和师弟师妹一起来,有时是一个人。
他除了在江宁大学任研究员,也是师兄公司的技术顾问。最近这段时间,反倒是跑绿氢的时间比较多,*师兄还为此调侃他,是不是别有所图。
孟玦罕见地表达了肯定,说在追一个女孩子。
年近五十的师兄听完后哈哈大笑,直言他终于动了凡心,笑问是什么样的姑娘能入他的法眼。
孟玦说:“一直都是她。”
孟玦学生时代的恋情,师兄略有耳闻。师兄叹了叹气,拍拍孟玦的肩,是唏嘘也是鼓励。
造访的次数一多,绿氢前台的夏颖一见到孟玦来,就热情地指引着陈与禾的方位。
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跟之前略有不同的是,夏颖不再那么笑容满面。
“孟老师,小禾姐在楼顶天台呢。”
“她怎么了?”
“嗐,还不是做的样品又达不到要求呗。”夏颖愁人所愁,眉头皱起来,“这几天您没来,小禾姐又做了两批次样品,都不太行。”
孟玦了然于胸:“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她。谢谢你小夏。”
她还是这么喜欢在天台散心。
孟玦先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盒巧克力冰淇淋,然后乘坐电梯直达楼顶。
如今已正式进入夏天,天台没有任何可供乘凉的地方。陈与禾跟察觉不到热一样,趴在围栏上发呆。
手臂底下被晒得发烫的水泥,将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陈与禾默默地把肚子也贴上去,苏苏说这样可以改善痛经,陈与禾笑自己病急乱投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孟玦护着手里的冰淇淋,不声不响地走过去,把冰淇淋往她额头上一靠:“站这儿不热吗?”
陈与禾先是看到头顶熟悉的冰淇淋,扭头才看到孟玦。
孟玦没看她,此刻正向远处眺望。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出差了?”
“提前回来了。”
这几天孟玦去外地参加了一个论坛,议程共3天,主办方留了半天时间给与会人员交流沟通的时间。
孟玦归心似箭,提前半天回江宁,上午又回学校报道,下午才有空过来。
孟玦一来,陈与禾心定了些。
她打开盒子,舀了一勺冰淇淋。冰凉细腻的触感瞬间在舌尖化开,那股凉意从口腔蔓延到全身。
盛夏的阳光依旧刺眼,看着额角一颗豆大的汗珠却依旧站得笔直的孟玦,陈与禾觉得,再难的问题她都能迎刃而解。
听小夏说,陈与禾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好几天了。孟玦劝到:“想散心去附近的公园走走也好,干嘛要在这儿受罪,中暑了不是更耽误进度?”
“有道理。”有了甜甜的冰淇淋,陈与禾心情开阔了许多,“公司楼下就有个小公园,咱俩去走走?”
孟玦从远处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她:“好。”
绿氢科技位于一个产业园区,里面孵化了不少像绿氢这样的科技型企业,同时也配备了一个公共的绿化公园。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如同粼粼的湖面。
花坛里的绣球开得正好,蓝紫的花球沉甸甸地坠在枝头。
陈与禾和孟玦并肩走在树荫下,看那些光斑在花瓣上流转跳跃,顿时心旷神怡。忽然一阵风过,隐隐带着鸢尾的清香,将暑气冲淡了几分。
比起繁盛的绣球,陈与禾更喜欢自由自在的鸢尾。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在别的国家,鸢尾象征着权利。
自由和权利,相互依存,又互相制约。但在陈与禾眼里,有了一定的权利才会更自由。
这两样都是她想得到的。
陈与禾盯着快凋谢的鸢尾发呆,孟玦问:“想到了什么?”
“之前没注意,鸢尾花瓣还挺对称的。”
鸢尾花乍一看开得很肆意,但每一朵花都有相似的结构。中间簇拥着的立着,外层花瓣则是向下垂坠着的,高低错落有致。
大多数人来公园游玩,都是看花的颜色、盛衰,再拍拍照,闻闻花香。陈与禾倒是不一样,观察起花的结构来。
“嗯,不仅对称,每片花瓣很舒展。”孟玦跟着陈与禾一起,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乱中有序。”
“乱中有序?”
陈与禾默念着这个词陷入了沉思。
MOD的内部结构本就疏松多孔,很适合储存氢气,陈与禾要做的是兼具储氢性能和快速释放氢气的固态储氢材料。
而鸢尾结构的对称性和周期性孔洞,可以优化MOD内部结构,理论上,储氢和放氢能力都会提到大幅度提升。
这是个伟大的发现,陈与禾迫不及待地要验证这种结构的可行性和安全性。
“我想到了,孟玦。”她两眼放光,“鸢尾结构!”
孟玦在脑中迅速模拟出这么一种结构,同样为之振奋:“可以试一试。”
顾不得逛公园了,陈与禾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起得太急,脑子一晕,差点摔到。
好在孟玦及时扶住了她:“小与?”
“没事没事。”陈与禾难掩兴奋,忘了手还在孟玦手心里,“孟玦,谢谢你。要不是你说来公园,也不会想到这个。”
“跟我没关系,这是你的想法。”
“但我需要你帮我一起验证这个想法。”
孟玦眉眼温柔:“好。”
回到公司,陈与禾全身心投入工作,孟玦有一种舍命陪君子却乐在其中的自得感。
技术部的郑哥忍不住跟小李讨论,孟博士竟然甘心给陈与禾做助手。
小李却说:“孟博士很厉害,小禾姐也不错。”
陈与禾正在兴头上,一不小心就熬到后半夜。技术部其他人熬不住早下班了,陈与禾和孟玦还在不知疲倦地讨论着。
吴浩帆去劝了两次都没用,差点就要打电话给苏灵铃,让她亲自来接人了。
孟玦按住了吴浩帆要打的电话:“就由着她吧,她这样回去也是睡不着的。”
“你也跟着她胡闹!都晕倒过一次了…”
孟玦截住话头:“晕倒,什么时候?”
吴浩帆自知失言,陈与禾叮嘱过不要乱说的。他摸摸鼻头,悻悻地说:“也没什么,就是低血糖。”
吴浩帆也熬不住了,准备回家:“我给你们点点吃的吧,你记得看着她吃,别又低血糖了。”
“吴总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点就行。”
“好吧,也别太累了,身体重要。”
“嗯。”
吴浩帆走后,陈与禾和孟玦设计好方案,在MOD结构中引入特定排序的孔洞,将样品移入设备中,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就静待结果。
陈与禾重重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歇歇了。
孟玦早就点好了粥,现在都凉了。
陈与禾对饮食不太讲究:“没关系,微波炉热一热就好了。”
来了好多次,孟玦对这里的各个区域都很熟了。他自告奋勇去休息区热粥,陈与禾才注意到已经是凌晨了。
孟玦就这么陪着她,一声不吭。
“孟玦,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太晚了。”
孟玦手上的动作不停:“我们一起设计的方案,不得等结果出来吗?”
“可是得好几个小时呢。”
“以前我们也经常一起熬夜。”
提及过往,陈与禾默默收了声。
这段时间,因为陈与禾不喜欢,孟玦总是避免提起以前。
但今晚实在太特殊。自重逢以来,这是陈与禾第一次没有顾忌、不计前嫌地跟他待在一起。久违的温馨氛围让孟玦一次次沉醉其中,他怎么会舍得离开。
饿了太久,陈与禾反倒吃不了太多,很快就放了筷子。
孟玦夹了些小菜到她碗里:“再吃一点。”
“没什么胃口。”
“是不是太稠了?我备注了要稀一点的,老板可能没看到。”
陈与禾喜欢喝稀一点的白粥,清爽顺滑。但凌晨可选择的餐厅不多,为了果腹,孟玦只能矮子里拔高个,选了这么一家。
“好多店铺都是熬好的粥,哪能挑选粘稠度啊。”陈与禾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这种也很好。”
陈与禾就着小菜多吃了几口,孟玦才满意地没再劝。
“上次晕倒为什么不告诉我?”
“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当时就醒了,学长非要送我去医院,我就说浪费医疗资源。”
孟玦苦口婆心:“身体不是小事,小与。”
“我知道了。”
吃完饭,陈与禾主动收拾了残局。既然都不愿意回去,两个人也不可能就这么干坐着。
“吴浩帆办公室里有张沙发,你可以去那儿眯一会儿。”
“你呢?”
“会客区有沙发,我去那儿就行。”
会客区只有单人座和双人座的沙发,陈与禾蜷着身子,能将就一下。
孟玦知道却不是这么考虑的:“你去吴总办公室睡吧,我在外面。”
“哪有让客人在外面守着的道理。”陈与禾把孟玦往吴浩帆办公室推,“听我的,你去里面。”
孟玦这身高体型,他不愿意动,陈与禾是奈何不了他的。
“去呀。”
孟玦转身面向她:“我陪你。”
在关心陈与禾这件事上,孟玦是个倔脾气。
他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得在会客区,各自挑了一张沙发,枯坐到天亮。
但陈与禾实在是熬不了那么久。
清晨,吴浩帆第一个到达公司,看到孟玦半倚在沙发靠背浅眠,长手长腿窝在沙发里,憋屈得很。
陈与禾看着舒展多了。脑袋下面垫着靠枕,仰躺在孟玦腿上,腿则是搭在沙发扶手上,垂在外侧,睡得正熟。
夏季的早晨,阳光又早又烈。百叶窗挡不住所有光线,孟玦一只手盖在陈与禾眼睛上,她才能睡得这么安稳。
吴浩帆悄声过去,孟玦倏地转醒。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都没开口。
吴浩帆跟做贼似的往自己办公室去,孟玦则把陈与禾身上的外套往上提了提,盖住她的半张脸,闭上眼继续休息。
到了八点半,孟玦轻轻拍了拍陈与禾:“小与,快上班了,你的同事们快来了。”
陈与禾迷迷瞪瞪的,抹着嘴角,又看看孟玦腿上的靠枕,确定没流口水才放下心来。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孟玦腿麻得不行,短时间内还站不起来,只看着迷糊的陈与禾浅笑。
听到外面的动静,吴浩帆拿着提前准备好的早餐和洗漱用品,放到茶几上:“简单洗漱一下来吃早饭吧。”
陈与禾经常加班,办公室里备着常用的洗漱用品。
两人一起往阳台处的洗手池去,但那里只能容纳一人,两人默契地同时侧身让对方先去。
陈与禾退后一步:“你是客人,你先。”
恰好陈与禾的电话不要命的响起来,陈与禾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有些不耐烦。她拿着手机走远一些,才接起来:“这一大早的,裴总有事吗?”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中的鸢尾结构参考了现实中鸢尾花型石墨烯。
46
第46章
◎我是你20岁的礼物◎
听着陈与禾不耐烦的声音,裴放笑出声:“没事不能给你打电话?”
“当然可以了。”陈与禾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后知后觉电话那头的裴放根本看不到,又拍拍自己的脸,怪自己累糊涂了。
“有正事。卢女士听说你生理痛很严重,说什么都要带你去看老中医。你什么时候有空?”
卢惜寒的好意,陈与禾受之有愧,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过段时间吧,最近忙着呢!”
“嗯,我知道了。”裴放换了一个戏谑的声音问,“需要投资人来慰问一下加班了半个月的同事们吗?”
陈与禾哼了一声:“裴总要来,我还能说不吗?”
没说两句,裴放就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这两周的项目汇报也改成了线上,想见见陈总监真是难呢。”
“说到这个,本乙方就顺便跟裴总汇报一下。”陈与禾左手拿手机贴在耳边,右臂抱胸,握着左手肘,“项目有实际性进展了,我和孟博士意外发现一个新的分子结构,或许可以大幅提高储氢率,当然还有待验证。”
“专家也在?”
“当然了,人家可是很负责的。”
裴放略一沉吟:“好吧,那等你忙过这段时间再说。”
*
新的样品出来了,效果不佳。
虽然知道成功不会轻易降临,陈与禾也难免失落。
“鸢尾结构虽然有很多优点,但会导致MOD的性能不稳定。”
陈与禾无力地瘫坐着,半个月来一直强打的精神突然松懈了下来,疲惫、困倦和颓丧一下子堆涌上来,像被狐妖抽走了精气神的书生,只剩一具麻木的躯体。
对此刻的陈与禾来说,安慰的话没有用。孟玦原地徘徊,脑子转得飞快。
性能不稳定,一定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解决的。但鸢尾结构是一种新的尝试,怎么调整是个问题,这背后又将是没日没夜的实验和数不清的失败。
孟玦重新查看鸢尾结构图。
其他的分子链都比较短,唯独八角环链因为链长,化学键长,键能小,物质相对不稳定。如果能在八角环链中间增加一个原子,稳定性或许会有提高。
那么增加什么物质呢?
孟玦沉思良久,突然灵光一闪:“钒。”
陈与禾闻声叹气:“我也烦呢。”
孟玦笑着转头:“小与,你来看。”
陈与禾带着疑惑过去,孟玦对着电脑上的鸢尾结构图,对陈与禾说:“若是在环链中间引入一个钒原子,那么稳定性就可以保障。”
陈与禾眸光微闪:“对。而且,钒还可以跟氢气分子形成一种特殊的化学键,氢气可以被稳定吸附在空间内,并且钒在放氢过程中,不会引起不良反应。”
“是的。”
不需要解释太多,陈与禾就明白他所思所想。他们永远是最默契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会是。
陈与禾半勾着腰,望向孟玦,一扫之前的阴霾,眼里满是期待:“那现在试试?”
孟玦难抑心动,她棕色的眼眸比深海更能引人沉溺。
陈与禾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的骤然拉进。她稍稍退后一些,孟玦如梦初醒,握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板凳上。
“不急在这一会儿,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可是——”
“下午我有别的工作,你也休息半天。明天,我们一起尝试,总会做出来的。”
陈与禾难得听话:“好。”
孟玦摸摸她的脸颊:“走吧,我送你回去。”
*
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反复实验,陈与禾和孟玦疲态尽显。
技术部的其他同事也早没了精神。
夏颖每次从他们身边路过,都觉得他们好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一个个灰头土脸,死气沉沉。
连一贯丰神俊朗的孟玦也扛不住长时间缺觉的疲惫。
又是一天结束,夏颖照旧扒拉在一间实验室门口问:“今晚还有人需要咖啡吗?”
里面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夏颖放弃询问意见,不回答的一律按冰美式处理。
陈与禾刚把一批样品送进设备,听见夏颖又在帮大家点咖啡,心里很不是滋味。
技术部跟着她加了一周的班,大家都有些熬不住了。
陈与禾站在夏颖旁边,叫停订咖啡的动作,对所有人说:“今晚不加班,都先回家休息吧!这几天辛苦大家了,加班补贴我会跟吴总申请的。”
一群人累得都没有精力高兴了,只默默做着收尾工作,准备下班。
小李过来问陈与禾:“小禾姐,你和孟博士今晚继续吗?”
“最后一轮。行不行我们都会下班回家的。”
“那我跟你们一起吧。”
陈与禾欣慰地笑笑:“不用。连着加了一周的班,周末也没休息,今天谁都不准留在这儿超过十二点。”
“好吧,那我就先下班了。”
陈与禾抱歉地点点头:“好好休息。”
夏颖凑到陈与禾耳边说悄悄话:“小禾姐,今天不准加班,明天给你个惊喜。”
小姑娘鬼点子多,陈与禾笑问:“什么惊喜?”
“明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陈与禾哑然失笑,哦了一声,并没有当回事:“还真是给忘了。”
这一周,孟玦和陈与禾轮番上阵,势要把配方调整到最佳。
为了节约时间和精力,两人配合默契,该打盹就打盹,该吃饭就吃饭,该回家就回家,不再做熬夜干等的苦力活。
比起辛苦,接连的失败更让人挫败。
陈与禾卸了力,往椅子上一瘫:“等吧。”
孟玦昨天回去好好休息了一晚,下午还睡了会儿,精神比陈与禾好多了。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这一次会有好结果的。”
陈与禾早已不是喜欢过生日的年纪,但如果真有掌管生日祝福的神仙,那陈与禾希望,这一次的样品试验是最后一次。
“是啊!老天爷开开眼,就满足信女的生日愿望吧。”
孟玦在她身边落座,笑看陈与禾作揖拜天:“睡吧。”
十二点已过,陈与禾被闹钟惊醒。望着天花板白茫茫的一片,陈与禾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愕感。
孟玦见她已经醒来,轻轻地说上一句:“小与,生日快乐!”
眼前的孟玦跟以前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她。
“谢谢。”
“抱歉没来得及准备生日礼物,下次补给你。”
陈与禾看向还在运行的设备:“礼物不是在那儿吗?”
孟玦会心一笑:“那待会儿我们一起打开。”
“有你在,我的运气会好一点。”
“嗯。”
两个小时后,新的样品各项检测合格。陈与禾不可置信地看着检测结果,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还是不敢相信。
寂静深夜,一切都太不真实。
她看着孟玦:“要不要再测一次?”
“已经合格了,我们做出来了。”
孟玦的肯定给了陈与禾无比的信心,他从来不会骗她,所以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陈与禾高兴得蹦起来,扑进了孟玦怀里。
孟玦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却稳稳接住了她。实验室的日光灯在头顶闪烁,映得她眼中泪光点点。
孟玦下意识抱紧她,这是暌违六年的拥抱。
如果可以,他想把她融进骨血里。
“你终于得到想要的生日礼物了。”
孟玦留恋地将脸埋进她颈间,声音闷闷的。
这套动作做过太多次,太顺手了。陈与禾猛地意识到她和孟玦现在不是可以随意拥抱的关系。
她尴尬着退离,孟玦却将她搂得更紧。
“别走,小与。”
阔别六年,孟玦终于再一次感受到她在自己怀里,温热柔软,是真实存在的她。他贪恋一夕的温存,六年的思念化成一句怨词。
“有了新的礼物,就不要我了吗?”
孟玦看进她眼里:“我是你20岁的礼物。小与,你忘了吗?”
怎么会忘呢,那样一个旖旎而燥热的夜晚,是一把烈火燃烧了所有理智后的颤抖与濡湿。
孟玦这个人,虽然跟陈与禾同岁。但她总觉得孟玦有些老古板。
他做什么事都是极有条理的,就像他擅长的实验一样,有特定的步骤,有严苛的规程。总之,一切都要在计划之内。
唯独陈与禾是有序中的混沌。
大一开学时,她闯进他的视野,从此他爱上了观察“琥珀”。
大二在后台,她拽住他的书包背带,说要跟一起做实验。他的操作台没有再纤尘不染过。
大三上期,她站在湖水中央,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他寂静的心脏开始如月光洒在涟漪上那样斑斓。
他们之间所有的第一次谈不上顺理成章,都是陈与禾主动挑起。
孟玦自知胆小怯懦,他留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终于等到心仪的小鹿闯进来。
他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害怕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跑她。
但勇敢的小鹿怎么会害怕风雨,她在他的世界里肆意撒欢。
那天,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过生日,孟玦特别重视。
因为陈与禾之前总说他木讷,孟玦特意在网上看了好多攻略,精心安排了一整天的约会。
鲜花、美食、蛋糕和礼物,每一样孟玦都用尽了心思。
晚上,孟玦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陈与禾喜欢的菜,他们一起吃了蛋糕,然后窝在沙发,一起拆礼物。
一切都很顺利,也如预期般美好。
但孟玦还是忐忑,他怕陈与禾不喜欢。
电视里正上演着陈与禾最喜欢的爱情电影,孟玦问怀里的她:“小与,你喜欢这份礼物吗?”
礼物是一条项链,此刻正在陈与禾的脖子上。
陈与禾从他怀里起身,面对面地望过去,她要看清楚孟玦的每一帧表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
孟玦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崩裂,陈与禾仿佛能听见冰面碎裂的声音。
他有几秒钟甚至都说不出话。
陈与禾舍不得这么折磨他,她笑了笑:“手伸出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的技术性描述都是本人胡诌的[狗头][狗头]
另外,我知道研发过程有点过于顺利了,但是为了情节发展,只能这样了,抱歉。
47
第47章
◎是祈求,是询问◎
孟玦不明就里的伸出右手,陈与禾摇摇头:“两只手。”
孟玦听话得很,任她摆布,眼神迷茫。
她还是摇头:“束手就擒,明白吗?”
孟玦低头笑了,隐隐生出些期待,从心底蔓延,裹挟整颗心脏。他听令照做,两只手握拳相对,手腕贴在一起,看起来很滑稽。
孟玦精心挑选的生日蛋糕,造型华美,捆绑用的精致绸带散落在旁边,泛着温润如玉的光泽。
陈与禾随手捡起,在自己手上缠上几圈,感受它的触感,丝滑且轻盈,她一放手,丝带就垂到沙发上。
她缓缓靠近孟玦,抵上他看似防备实则妥协的双手。孟玦感受一丝温热,慢慢把手放下。
他一退,陈与禾则继续靠近,双手绕过他的后颈。
孟玦感觉到滑腻沁凉的绸带贴上皮肤。
陈与禾没有看他,盯着孟玦脖颈间的软骨,将丝带在那里打了一个结。
但陈与禾有些遗憾,她看向他的眼睛:“漂亮的礼物应该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但是我不会。”
“小与…”
陈与禾笑着摇头:“礼物没拆,你还不能说话。”
“好。”
孟玦笑着答应,索性把手挪到她腰间。
除了蝴蝶结,陈与禾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作品:“这才是我想要的礼物。”
孟玦好想亲她,但作为“礼物”的他现在还不能动。
“那我拆礼物了。”
孟玦眼里的期待给了她回应。
简易的蝴蝶结一扯就掉,陈与禾并未因此停手。顺着掉落的绸带,陈与禾的双手挪到衬衫的第一颗纽扣,颤抖着解开。
接着是第二颗,以及之后的每一颗。
少年人年轻气盛,皮肤早就被陌生的渴求炙得泛红。
毕竟是第一次,陈与禾难掩紧张,双手冰凉。
而孟玦急需降温,他将陈与禾搂到身前,紧贴。他想亲她,但孟玦清楚地知道,亲她只是个开始。
他望向她,是祈求,是询问,是难解的欲望。
陈与禾大发善心,低头吻住他。
少年人的身体炙热、挺拔、有力。孟玦渐渐地不满足于简单的触碰,他想要更多。
他翻身向下,垂首看她,俯身任由唇舌探索。
陈与禾今天特意穿了一件平时不会穿的连衣裙,款式简洁,拉链隐藏在精细的做工里。
孟玦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看他陷入窘境,陈与禾呵呵笑起来,孟玦更是红成煮熟的虾。
陈与禾慢慢把手移到他后腰:“要不…先去洗澡吧。”
他们终于在水幕下坦诚相对。
湿润的脚印从浴室延伸至床边,陈与禾陷入柔软的被褥。
浴巾的结构远比裙子简单,在打开之前,孟玦从她肩上抬头。床头柜上是他平日里睡前看的书,现在那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小盒子。
“什么时候买的?”
“很久之前。”
她羞赧地悄悄移开眼神,孟玦语凝,重新吻下去。
“久等了。”
孟玦想,除了坚定的爱她,他好像没有为这段感情付出过别的什么。分开的六年来,孟玦无数次后悔没有勇敢为自己争取一次。
有时候孟玦觉得是他活该等这六年。
如果他将一切爱意和对未来的规划宣之于口,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
陈与禾在床上度过了27岁生日的前半天。
她太困了,一觉睡到下午,苏灵铃也不忍心叫醒她。
下午,陈与禾还是去了趟公司。
不忍同事们准备的生日会落空,同时陈与禾也要尽快跟吴浩帆商议项目后续的事情。
说是生日会,也就是夏颖帮着订了个蛋糕,大家一起唱了首生日快乐,再吃点蛋糕轻松一下。
技术部小李嘴角沾着奶油,窜到陈与禾身边:“小禾姐,孟博士呢?”
“他回家休息了呀。”陈与禾知道小李很崇拜孟玦,笑问他,“有事要问他?”
“我以为你生日他肯定会来。”
陈与禾投入疑惑的一眼:“为什么?”
小李认真看着陈与禾:“他喜欢你啊!”
陈与禾一时怔住,原来这么明显吗?
昨晚,孟玦突然提及陈与禾20岁的生日,她无疑是触动的,但也仅此而已。
她说:“孟玦,我们都27岁了。”
再浓烈的感情,经过六年的时间,也该释然了。
陈与禾拍拍眼前小李的肩:“慢慢吃,我去找吴总谈点事情。”
吴浩帆办公室。
悠悠茶香,吴浩帆把第一泡茶水倒在茶宠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财务部田雪刚汇报完现金流情况,不容乐观。
绿氢的经济压力并没有因为越盛的投资缓解多少。第一批款项因为购买设备、MOD等原材料的货款以及人员工资奖金,早已花得差不多。
现在等着他们的,是设备和原材料的尾款,因为鸢尾型MOD的特殊结构,后期生产还得购置新的生产设备才能达到产品性能要求,资金压力不可谓不大。
现阶段,他们得尽快拿到越盛的第二批款项。
吴浩帆面色沉重,陈与禾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按投资协议的要求,第一阶段的验收需经过指定检测机构的检验,同时越盛方会组织现场评审会,请行业专家评估技术领先性,通过后才会拨第二批款项。
“鸢尾型MOD的配方和制备方法已经确定了,我先去找越盛旗下的检测机构,请他们先出报告。现场评审会,我跟简晨联系,请他协调专家的时间,尽快安排。”
越盛那边,陈与禾把一切安排得当。吴浩帆则负责下一步工作:“通航的张总有松口的迹象,我继续跟进。后期要购买的生产设备,国外进口的价格太高,我去问问有没有国产替代的。”
两人各司其职,两条腿走路,既兼顾当下,同时为下一个发展阶段做铺垫。
说干就干,陈与禾正准备联系简晨,吴浩帆用手盖住她的手机。
“今天生日,休息一天吧,明天再说。”
陈与禾努力抬着眼睑和眉毛,给自己放松一下:“也好。”
一杯春茶下肚,陈与禾的电话响起,她扭头一看,扑哧笑了,她拿给吴浩帆看:“不是我不想休息,甲方都主动找上门来了。”
“人家可能只是来祝你生日快乐的。”
“他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吴浩帆不置可否。
电话一直响,陈与禾接通:“裴总有事?”
裴放被噎住,想了想还是不跟她计较。
“听简晨说,你今天生日?”
陈与禾挑了下眉尾,还真是来祝贺的。
“是啊,裴总来送祝福的吗?”
裴放轻咳一下:“生日快乐!想要什么礼物?”
“裴总预算多少,我能把礼物换成现金吗?”
裴放神色一凛:“你就这么需要钱?”
陈与禾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听裴总的意思,你不需要钱?不如捐给我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你知道想得到我的钱,最快的办法是什么吗?”
“什么?”
“跟我结婚。”
“无聊。”陈与禾不禁翻了个白眼,“裴总如果没事我就挂了。”
“嗯,生日快乐,晚上见!”
“哎…”
裴放不愧是当老板的人,挂人电话特别迅速。
什么晚上见,谁跟他说好晚上见了?
陈与禾郁闷不已,转头又跟吴浩帆卖乖:“吴总,寿星今天能旷工小半天吗?”
吴浩帆拿陈与禾没办法,每次有事相求的时候,就会阴阳怪气的叫他吴总。
“准了。”
“好嘞,谢谢老板!”
苏灵铃在家准备了火锅,她迫不及待要回去汲取能量,恢复正常生活。
寿星陈与禾决定奢侈一把,打车回去。
网约车停在小区门口,不远处就是孟玦的车。果然,他在老位置等她。
见她出现,孟玦转过来面对着她。
陈与禾脚步稍显沉重,努力挤出笑容,同时想让他们之间的话题更轻松一点:“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
“孟玦,我没有不想见你。所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的,何必在这儿干等着。”
“我记住了。”孟玦笑了笑,“今天只是想来送礼物。”
孟玦手里提着一个手提袋,陈与禾下意识退后半步:“我不能收。”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是学校旁边那家蛋糕店的点心,你以前就喜欢那家。”孟玦说着说着,陷入了往昔岁月里,“也亏得他们坚持了这么多年。我猜你和朋友会有个聚餐,这个作为餐后甜点也好。”
孟玦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陈与禾不喜欢他频繁提及以前。
他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不小心说多了。”
这样的孟玦莫名让陈与禾觉得心疼。
以前的孟玦也会事事让着她,什么都以她的感受为先。但那是孟玦的包容和宽纵,不是现在这样卑微的,自贬的。
陈与禾上前轻轻抱住孟玦。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感,只是心疼他的小心翼翼。
“孟玦,我们之间不需要抱歉。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这就够了。”
“不够小与,不够。”
陈与禾放开他,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礼物我收下了,那家店我很喜欢。但27岁的我再品尝它,跟20岁那时比,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他一直在。”
“我知道。变的不是他,是我。”
突然,陈与禾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爸爸的视频连线。最*近忙得都没怎么跟父母打电话。
陈与禾没做他想,直接接通,陈怀远和何琳的脸挤在一个屏幕里出现。
“我们小禾苗儿,生日快乐!”
爸妈齐声为她祝福,陈与禾拼命朝镜头里挥手,跟他们撒娇:“谢谢爸妈,我可是要红包的哦!”
“你个小财迷,爸爸还能少了你的红包?”
陈怀远数落女儿好久都没主动联系他们,陈与禾只能解释最近太忙。
何琳见缝插针:“我看你是瘦了好多,现在下班了吗,不会还在加班吧?”
“没呢,已经到小区门口了,苏苏准备了火锅,我要大吃一顿的。”陈与禾边说边把镜头翻转,给爸妈展示自己确实已经到家了。
陈与禾动作太快,镜头无意中带到孟玦,何琳只注意到视频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男人,却没看清长相,非得说陈与禾跟男生约会还瞒着她。
陈与禾哭笑不得:“妈,真没有什么相亲对象,你看错了。”
“就算不是,那你也得尽快找个对象吧!”
老生常谈的催婚又来了,陈与禾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何女士。”
陈与禾跟父母热切地聊着,孟玦突然出现在陈与禾身后,对视频那边的陈怀远和何琳说:“叔叔阿姨好!”
“小…小孟?”
48
第48章
◎你男人很多吗◎
陈与禾猛地扣住手机,小声问孟玦:“你干嘛?”
“好久没见叔叔阿姨了,打个招呼嘛。”
“你别添乱!”
手机里对陈与禾的称呼逐渐从昵称变成大名,足以证明二老的着急。
陈与禾警告孟玦不许再乱来,才重新举起手机。
“刚刚那个是小孟?你又跟他在一起了?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到底怎么回事?”
何琳噼里啪啦一大堆问题砸过来,陈与禾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一个。
“妈,我到家再跟你说。”
陈与禾被问得心烦意乱,啪地挂断视频,狠狠地叹着气。
孟玦却一扫刚开始的阴霾,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孟玦看得陈与禾心里发怵,她满脑子都是待会儿要怎么跟爸妈交代跟孟玦重逢的事情。她来不及反应,她和何琳的对话早就暴露了她真实的感情状态。
“谢谢你的礼物,我回去了。”
陈与禾几乎是落荒而逃,小跑了一段路后,她坐在小区长椅上喘口气。
这一下午真是够乱的。
或许是嫌她还不够乱,裴放的电话紧跟着来了。
裴放尽可能平息情绪:“卢女士问你明天有没有空,说想带你去看中医。”
陈与禾早忘了这茬:“我明天上午有事要去一趟江宁大学。”
“那我中午去学校接你。”
“啊?”陈与禾不禁哀嚎:“不用这么麻烦吧。”
“不麻烦。”
“那我给你发个定位,我们在那儿碰头就行,别到学校里面来。”
裴放的车和人,没有一样是低调的,陈与禾不想引人注目。
但这话在裴放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裴放坐在车里,窗外是人来人往的小区,刚刚陈与禾在这里跟一个男人在这里搂搂抱抱。
“学校里有什么人,是我不方便见的吗?”
“怎么会呢裴总,我是怕麻烦您嘛。”不知为何,陈与禾竟然有点心虚,语气也带着些讨好,“那明天见哦。”
*
再次去江宁大学,是因为想就鸢尾型MOD的产业化咨询井德明教授一些经验,同时吴浩帆也想问问井教授认不认识设备厂家。
井教授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对后辈极尽照顾。
陈与禾和吴浩帆离开的时候,在路上也不停地叮嘱。
孟玦跟着老师一起送他们出来,他耐心等老师说完,眼巴巴盯着陈与禾:“要吃个午饭再走吗?”
井德明向孟玦投去惊疑地一眼,他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学生这样子,在一边笑而不语。
今天这次谈话,孟玦也可以不来的,他还是推掉别的会议来做听众,再看孟玦现在这眼神这情态,井德明还能看不明白吗?
陈与禾在长辈的注视下,拘谨得很:“今天还有别的事情,下次吧。”
“好吧。”
“那我们就先走了。今天真的太感谢井教授了。”
“哪里的话。”井德明笑容可掬,却是话里有话,“小禾以后得常来。”
陈与禾诚惶诚恐地表示:“一定多来拜访您。”
吴浩帆的车不能开进来,两人步行走了一段距离,孟玦还在原地。
井德明叹了口气,拍拍学生的肩膀:“背影能当饭吃啊?”
孟玦赧然低头:“老师。”
“行了,小禾是个好姑娘,喜欢就去追。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开口就是。”
孟玦应承下来,引着老师往食堂去:“谢谢老师。”
“那这顿饭得你请哈!”
井德明退休后不怎么经常来学校,每次来都得来找孟玦一趟,顺便蹭个饭。
“当然。”
陈与禾在校门跟吴浩帆告别,去另一个方向找裴放。
陈与禾给裴放的定位是孟玦昨晚提到的那家蛋糕店,在校门附近的一条巷子里,虽然人流量也不小,但也比校门口好多了。
那辆招摇的车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陈与禾垂着脑袋快跑过去,拉开车门,一鼓作气坐进副驾。
“陈与禾,上我的车很丢人吗?”裴放一开口还是那个死样子。
陈与禾陪着笑:“不丢人不丢人,我这不是怕您等太久了吗。”
“非得在这么个犄角旮旯,特务接头呢?”
裴放这么阴阳怪气倒也不是因为小巷拥挤,而且因为他旁边的一家甜品店,招牌上的名字有些眼熟,昨天有人把带着这个招牌logo的袋子送给了陈与禾。
什么破蛋糕店,碍眼得很!
“我这也是为了您好呀。”陈与禾信口胡诌,“您这身份,这奢华的车,往校门口一停,八卦新闻又得编排您了。什么‘霸总密会女学生,豪门小说照进现实了’,这标题,浏览量蹭蹭往上涨。”
陈与禾惯会狡辩,把自己的需求说成是对别人好。
裴放早就习惯了她的说辞,冷笑道:“陈总监不去学新闻都可惜了。”
“过奖。”
陈与禾系上安全带,车子缓慢驶离小巷,裴放问:“昨天生日怎么过的?”
陈与禾嗯的一声,像在回忆:“上午睡觉、下午在公司,晚上在家吃火锅。”
“就这样?”
“就这样。”陈与禾面不改色,反问裴放,“昨天裴总说晚上见,怎么没见着?”
裴总向左侧游移了视线,避开她探究的眼神:“临时有事。”
“裴总日理万机,还有空陪我去看医生?”
“表面功夫得做到位。”
陈与禾察言观色,总觉得裴放不太对劲:“裴总似乎不开心?”
“没有。”
“没有就是有,你们男人说话就是拐弯抹角的。”
“你们男人,还有谁啊?”裴放斜眼看她,把“们”这个字咬得很重。
他果然不对劲。
陈与禾故意这么说来恶心他。要是平时,裴放指定会说她胆大妄为,再怼她两句,现在裴放完全偏离重点,噎得陈与禾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裴放冷哼一声:“陈总监男人很多吗?”
“有一些。”
“陈与禾!”
陈与禾顺毛捋:“哎呀裴总,我们签了协议的呀,一年,我记得的。”
这话反倒提醒了裴放,一年的期限已经快过半,之后怎么办呢?
“那一年以后呢?”
“一年以后?那会儿我们公司应该已经上了另一个台阶,我可能就是富婆了。”
裴放气结,在她的未来里,没有一点儿他的影子。是打算协议期满就直接割席是吗?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
陈与禾却越想越开心,幻想着自己成了富婆以后的日子,一路上笑意都没停。
裴放一路开到一家中医诊所,卢惜寒已经到了。
一股药香悠悠飘来,两人前后脚往里走,穿过绿树成荫的院子,直接抵达诊室。
卢惜寒正在跟大夫聊天,隐约能听见她的声音。
陈与禾敲门进去,只见一张红木桌旁坐着一身旗袍的卢惜寒和一位白衫老者,陈与禾一一问好,卢惜寒则让出位置,让陈与禾坐在大夫旁边。
卢惜寒跟裴放在旁边落座,介绍着大夫:
“小禾,喻则医生是我多年的朋友,医术高明,他一定能帮你调理好身体的。”
“谢谢阿姨,那就麻烦喻大夫。”
喻则并未多言,只让陈与禾伸出左手置于脉枕上,然后眯着眼睛诊脉。
“右手。”
陈与禾默默换上右手,医生一句话不多说。似是无聊,陈与禾眼睛滴溜溜地转,默念着后排药柜上的中药名。
诊了脉,看过舌苔,喻大夫搭在腕间的手不动,缓缓吐出几个字:
“寒湿凝滞,多是经期受冷所致。”
陈与禾咬着唇不吭声,果然在中医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你身体本就羸弱,又因受冷伤了根本,平日里饮食要格外注意,切不可贪凉。”
“好的大夫,我知道了。”
陈与禾答得心虚,这些她都知道,只是大夏天的,很难抵挡冰淇淋的诱惑。
“你这个病啊,得慢慢调理,我先开一张方子,先用三个疗程,之后再来复查,我根据情况换方子。”
“好。”
卢惜寒旁听了整个诊疗过程,刚开始见老朋友神色郁结就有些担心,后来又听到说伤了根本,这还得了。
“老喻啊,这伤了根本是什么意思啊?”
“女性经期本就抵抗力下降,若是再受别的刺激,就容易落下病根。这丫头痛经严重,多半是因此导致。慢慢调理就是。”
有了老朋友的保证,卢惜寒才稍微放心,又觉得哪里不对:“小禾,你这是遭了什么罪?”
“妈,能调理就好,您就别问那么多了。”
陈与禾闻声扭头看向裴放。
听裴放这意思,他好像知道?
陈与禾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那个杨明旭算是裴放的朋友。在周家泳池边,杨明旭就编排过陈与禾,说她是为了钱才去捡许愿池的硬币。
这人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陈与禾在国外的事情,裴放若是想知道,直接问他就是。
陈与禾倒没想过隐瞒什么,她回答卢惜寒:“也没什么的阿姨,就是以前不小心掉水里了,受了冷,从那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怎么会…”卢惜寒下意识追问,话刚出口又觉得会揭人伤疤,“没事,喻医生很厉害的。”
陈与禾乖巧点头:“嗯。”
喻大夫问:“这药你们是自己煎还是我们代煎?”
“小禾,要不你还是搬到小放那儿去吧,我来负责煎药。”
“太麻烦了阿姨,还是请他们代煎吧。我平时放冰箱,喝的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很方便的。”
“可是…”
卢惜寒还想再劝,裴放对母亲摇头:“就听她的吧。”
“行吧,等药煎好,让小放给你送过去。”卢惜寒用手背拍儿子胸膛,“听到没?”
卢惜寒手劲不小,裴放捂着胸口:“知道。”
因为有卢惜寒这层关系,整个治疗过程并没有花去多少时间。
回车上后,裴放一直没启动车。陈与禾以为他临时有事要处理,刚开始她还耐心地候着,但一直不见裴放有别的动作,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裴总,要不我趁这个时间,给您汇报一下以后工作的变动情况?”
裴放没答,陈与禾权当他默认,自顾自地说起来:
“目前呢,研发已经告一段落,样品已经送去检测了,大约一周后出结果。越盛内部的专家评审会,我也请简晨尽快帮我们安排。”
“评审通过后,我呢,就暂时先负责别的工作。项目的工艺优化,小试中试和产品质量测试,会由吴浩帆接手负责,之后的进度就由他跟您汇报。”
陈与禾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裴放根本没听进去。他只有一个想法,随着项目进展,他再也没有随时见她的借口了。
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不是跟他汇报工作就是在拌嘴,时不时还口出狂言,怼得他哑口无言。
当然,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说些奉承恭维的话。
陈与禾斜倚着中控台,讨好地笑着:“您知道的,我们最近资金紧张。后期还得买新的设备,通航那边的合作也一直没有进展,只能靠您手上的第二笔资金…”
裴放盯着陈与禾,心思逐渐飘远。除了工作和钱,陈与禾就没有别的可以跟他聊吗?
如果没有,那他就创造一个。
裴放越过中控,大手扣住陈与禾的后颈,堵上了那张絮絮叨叨的嘴。
49
第49章
◎你太小看我了◎
车里终于清净了,裴放的心却咚咚作响。
陈与禾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呆愣着任由裴放攫取。
裴放有些着急,他怕被推开,所以一开始就探入她的齿关,继续着未竟的欲念。
上次浅浅吮到舌尖便被迫叫停,裴放遗憾了好久。
陈与禾并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由他亲着。裴放越吻越深,另只手来到她的腰间,忍不住想靠得更近。
“嗯…”
陈与禾又喊了声疼,裴放不禁懊恼,怎么每次都遇到这种事。
他喘着气分开,抵上她的额头:“这次又是哪儿疼?”
陈与禾垂着眼眸,只见他衬衫下的胸膛微微起伏,眼底欲色渐浓。
打工人的腰经不起这么折磨,陈与禾老实回答:“扭着腰疼。”
裴放轻笑:“那你过来。”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裴放边说边托着陈与禾的腰,把人抱起来,越过中控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又要亲上来,陈与禾伸手抵在他肩膀,见不顶用,干脆直接捂住他的嘴。
“裴放,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有。”
陈与禾的手凉凉的,抚在他燥热的脸上特别舒服。裴放轻轻蹭着她的手,趁她不注意舔了下她的手心,陈与禾惊慌撤离,裴放得了机会,再次俯身含住她的唇。
这次倒是轻柔得多,陈与禾得以在亲吻间隙喊话。
“裴放。”
“嗯。”
裴放一边回,动作却不停。她还能见缝插针地说话,说明他还不够尽力。
他作势要再深入些,不慎被陈与禾咬了一口。
裴放“嘶”的一声退出来,看她瞪着个眼睛,又觉得好笑:“怎么还咬人?”
“兔子…狗急…”
怎么说都不对,这贫瘠的词汇量,正到用时方恨少,陈与禾气得直冒烟。
裴放笑得更欢了。
陈与禾羞愧难当,强撑着面子,冲他大喊:“笑什么?”
“笑一只兔子,哦不对,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狗。”
“无聊。”
陈与禾坐在他腿上,男人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传给她,陈与禾浑身不对劲,也预示着危险。
她伸出左手攀上中控台,想先撤回副驾,裴放慢悠悠地把她的手拽回来。
左边不行,还有右边。陈与禾又伸出右手去开驾驶位的门,裴放眼疾手快锁上所有门,顺便把她的右手也掰回来。
裴放把她的双手控在两人之间,嘴角勾起一抹笑:“跑什么?”
现在的裴放很像外界传的那样,风流、浪荡,多情的一双眼睛牢牢地锁着她。
陈与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嘴硬辩解:“热。”
裴放眼神往下一瞟,明知故问:“哪儿热?”
“你说哪儿热。”陈与禾气急败坏,像炸毛的猫,“裴放,你放开我。”
“不放。”裴放还觉得不够,握着她的手,往自己脖颈间放,“你身上挺凉快的,让我抱会儿降降温。”
“裴放,你要不要脸。”
裴放坏笑着摇头,然后恢复正经,坚定地说:“我要你。”
陈与禾被这句话施了定身咒,唯独眼神不可置信地四处游移。
昨晚跟她打电话说生日快乐时,裴放开玩笑地说了结婚两个字。本是无心之言,后知后觉的裴放惊讶地发现,若是能跟陈与禾一直在一起,婚姻也不是那么无趣。
所以当裴放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协议期限不多时,他又冒出了这个念头。如果结婚,他们可以有很多个“一年”。
裴放舔了舔唇缝,犹疑着问出口:
“陈与禾,你…要不要跟我结婚。”
陈与禾就这么看着裴放,不说话,面无表情。
车里的氛围顿时诡异起来。
两个人眼神里都有疑惑。一个在想她为什么不回答,一个在想这人又在挖什么坑。
还是陈与禾率先反应过来:“裴总,也亏得我们还没离开这儿,不如你也进去找喻大夫看看吧。”
“看什么?我身体好得很。”
“我看你脑子不太灵光。”
裴放难得一脸严肃:“我认真的。陈与禾,你考虑考虑。”
陈与禾却笑了:“结婚,基于什么呢,你喜欢我吗?”
裴放深思一瞬:“我想,是的。”
“你喜欢我?”
陈与禾笑着凑近裴放,连身下也靠近几分。裴放慌乱把着她的腰,阻止她的冒进。
裴放深吸着气,尽力集中注意力,听见陈与禾说:
“因为我可怜吗?”
裴放惊诧地抬眼看她,陈与禾则是一脸冷静。
“裴放,可能你知道了一些我这几年的遭遇。贫穷、被人欺负、遭人排挤,或许你觉得我可怜,所以站在上位者的角度,用喜欢来粉饰怜悯,对吗?”
什么叫一腔热血被凉水浇灭,裴放算是彻底领会到了。
他预想过陈与禾的反应,惊讶,生气或者干脆骂他异想天开,说他不配,这些裴放都能接受。因为这才是她认识的陈与禾。
裴放唯独没想过的是,陈与禾完全无视了他的喜欢。
裴放皱眉:“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陈与禾扭头望向窗外,绿油油的木香花垂成了一片瀑布。那些千丝万缕的枝条一根根垂下来,却没有人会细看某一根枝条的走向。
因为它们是一个整体。
“我这么看待所有男人,包括你。”她收回视线,看着裴放,“男人总是喜欢能依附于他们的女人。而目前的我对裴总而言,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又恰好,最近裴总得知,我不仅弱小,还很可怜,于是您同情心泛滥,把这种施舍误以为是喜欢。”
原来她不仅无视他的感情,连他这个人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裴放从未觉得如此挫败过。
陈与禾跪立在裴放两侧,双手捧着他的脸,从上往下看着他:“现在,戳破了爱情的幻象,裴总还喜欢我吗?”
“陈与禾,你太小看我了。”
裴放搂着她的脖子往下按,用自己嘴唇稳稳接住她的,然后再肆意掠夺。
陈与禾跌坐在他身上,裴放闷哼一声。
被质疑后的不服、被挑衅的不甘、被她无视的郁结,裴放心里五味杂陈,通通化作一股蛮力,施加到肇事者身上。
裴放箍着陈与禾的腰让她往后坐,右手垫在方向盘上,把她抵过去,唇舌舍不得分开片刻。
直到不经意按到喇叭,裴放猛地惊醒,气喘吁吁的松开她。
裴放的衬衫被她揉得皱痕遍布,他喘着粗气,留恋地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吮吻一下,问:“陈与禾,敢跟我回家吗?”
被莫名其妙强吻了一通,还用上了激将法,陈与禾涩笑着把裴放推回坐椅靠背:“不敢。我认输,裴总。”
接着她右手解开驾驶位的门锁,从裴放身上下来,麻利地下了车,临走前还贴心带上车门。
看着陈与禾潇洒离去的背影,裴放昂首闭目,深深叹了口气。
都是他自作自受,活该!
*
自从听到陈与禾跟父母的电话,知道陈与禾所谓的男朋友是胡诌的以后,孟玦几乎跟身边的每一个人释放了他要追陈与禾的强烈信号。
研发已经告一段落,孟玦已没有正当的理由再去找陈与禾,只能恢复成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大学时,孟玦没有勇气去追求所爱,是陈与禾勇敢地选择了他。这一次,换他走向她。
孟玦再次来绿氢科技时,夏颖刚从办公室出来,见到孟玦,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孟玦温和地回以笑容:“她人呢?”
“老地方。”快下班了,夏颖高兴地指着实验室。
“谢谢,我去找她。”
田雪端着茶杯挪步过来,跟夏颖耳语:“孟老师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禾跟裴总的关系?”
夏颖一脸纠结地摇头:“吴总可是下了死命令不准乱说,估计也就吴总和咱俩知道。至于孟老师,哎…”
田雪用手轻轻怼了怼夏颖:“他俩以前到底是不是你猜的那种关系?”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这情况还看不明白?”夏颖侧着脑袋偷看走远的孟玦,悄声说,“孟老师哪次来不是直奔小禾姐那儿,意图不要太明显好吗?”
“也是。”田雪望着孟玦的背影,一番感慨后,又问,“哎小夏,你觉不觉得孟老师今天特别帅啊?”
“你也这么觉得?也不知道哪儿不一样,就是觉得比以前帅。”
田雪摇着头啧了一声:“裴总帅气多金,孟老师温柔体贴,这可怎么选啊,我也想有这种烦恼!”
夏颖直笑:“雪姐,你老公知道你这么花心吗?”
……
公司资金紧张,陈与禾最近几天忙着应付越盛的专家评审会。
除了有一大堆汇报资料,第三方的检测报告、MOD样品一样都不可缺少。
之前做的样品都送去检测了。专家评审会就在明天,陈与禾还得再做一批样品出来。
孟玦敲了敲门,陈与禾闻声看过来,微微一笑:“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你。”
“正好,我刚准备做一批样品,你帮我把把关?”
鸢尾型MOD是他们一起研发出来的,都倾注了很多心血,孟玦自然不会怠慢。更何况,这是陈与禾的要求。
“好。”
其实根本谈不上把关,陈与禾早就掌握了配方和技术,操作得非常熟练且仔细。
等把原料放进设备,陈与禾拍了拍手:“好了,又得等几个小时。”
孟玦问:“检测报告出来了?”
“哦对。”陈与禾转身去包里拿刚出炉的报告,“下午刚到,各项指标都达标,部分指标甚至超过国际标准。”
陈与禾语气如常,孟玦却能从她平淡的语气里感受到开心和满足,不由得提起嘴角:“那就好。”
陈与禾跟着咧嘴笑着:“还要多谢孟博士的帮忙。”
“我的荣幸。”
他们共同研发出新的产品,是他们智慧的结晶,怎么不算是一种牵绊呢。
分别的这些年,孟玦对陈与禾有过怨恨,有过误会,有过恶言相向,更多的是想念。他没有奢求过再见到她,现在却能在一起共享同一份喜悦,孟玦无比满足。
至于其他,只要陈与禾还在他身边,他总会慢慢抵达。
孟玦看了一眼设备里正在加工的MOD样品,问正在设备边打转的陈与禾:“要给它起个名字吗?”
陈与禾抿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头绪,转身问孟玦:“你觉得呢?”
她眼睛亮亮的,像月光下的湖泊。
“这主要是你的功劳,你来吧。”
“鸢尾,iris,不如就叫它iMOD好了,简单一点。”
孟玦倚着操作台,温柔看她:“好。”
他的眼神不加掩饰,爱意犹如蛛网把陈与禾团团围住。她有些不自在,前后晃着手臂:“不如去我办公室坐坐吧?”
“嗯。”
陈与禾把明天要用的资料拿在手上,推开自己那间小办公室的门,孟玦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去接个电话。”
“哦,好。”
陈与禾莫名松了口气。
孟玦走到绿氢办公区的外面,站在走廊的窗边,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接通了电话:
“杨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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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过来吻我◎
杨舒是陈与禾的大学室友,跟孟玦交情不多,怎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孟玦一脑门的问号,走到一个长廊接通了电话:“你好,杨舒。”
“老同学,没打扰你吧?”
电话那边语气不算严肃,孟玦多少放心了些。
“当然不会,你有事情找我?”
“是这样的,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以前小禾身上有什么伤口吗?”
“伤口?”孟玦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杨舒听到孟玦的声音有些焦急,她赶紧解释:“我婚礼那天,我朋友不小心撞见小禾换衣服,注意到她背上有一条疤痕。当时忙忘了,今天跟我朋友聊天才突然想起来。我问了敏敏和小霜,她们都说不知道,想着你应该清楚,所以来问问你。”
“没有…”孟玦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他不敢想匆忙一眼就能看见的伤口到底有多深多长,他喃喃道,“以前没有的。”
杨舒沉默了一瞬:“那就是这几年受的伤了?”
孟玦突然觉得特别挫败:“我不知道。”
“你们…”杨舒本想说,以孟玦和陈与禾的关系聊这个可能会方便些,但又想到两人现在的关系,“算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杨舒。”
话虽这么说,其实孟玦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挂断电话以后,他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未曾挪动一步。
伤口,已经结痂了。
怎么伤的,什么时候伤的,还疼不疼,影不影响生活。
以及怎么问出口,怎么跟陈与禾确认伤口情况?
这一大堆问题萦绕在孟玦心里。
直到夏颖路过,问他怎么在这儿,孟玦才动了动僵直的腿,回了陈与禾的办公室。
陈与禾见接完电话回来的孟玦一脸愁云惨淡,心里一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孟玦勉强挤出一个笑:“没有。”
“你如果有什么急事,就先去处理吧。”
孟玦脑子里只有那道没见过的疤痕,折磨得他难耐:“小与,你身体好吗?”
“啊?”
孟玦也知道自己太突兀太直白了,慌乱解释:“我是说,前段时间熬夜加班,还晕倒了,会不会影响健康。”
陈与禾并未起疑,扑哧笑了:“不至于不至于,缺的觉早就补回来了。”
“哦,是吗,那就好。”
孟玦魂不守舍地坐下,闭着眼叹息。他这个样子,陈与禾实在有些担心。
陈与禾在他身前蹲下,跟他平视:“孟玦,你到底怎么了?”
孟玦倏地睁开眼睛,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小与,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陈与禾靠在他肩头,不明所以地笑着:“挺好的,你呢?”
孟玦放开陈与禾,看进她的瞳孔:“真的?”
陈与禾坚定地点头:“嗯。”
“到处打工挣钱,被无赖骚扰,大冬天被逼得跳进许愿池里,也叫过得好吗?”
陈与禾耸耸肩,权当放松身体:“那只是这几年的一小部分。”
陈与禾很少提及国外的生活,跟父母也是。在国外的几年,确实艰难。
陈与禾出生普通家庭,能出去留学已经是父母全力托举了,她不敢再索求更多。报喜不报忧,是在外漂泊的人的默契。
这一次面对孟玦,面对她真心喜欢过的、依赖过的人,陈与禾想,或许他不一样。
孟玦是除了家人朋友以外,一种特别的存在。她无条件相信他,了解他,反之亦然。
“这几年,虽然确实挺穷的,”说到这里,陈与禾无奈地笑了笑,又继续说,“但是我明白了我想要什么。孟玦,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有点儿倔,我想要的,我一定会尽全力。”
“以前,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所以卯足了劲儿在你眼前晃悠,刷存在感,终于把你追到了。”
说起以前,两人相视一笑。孟玦忍不住去拉她的手,她难得的没拒绝。
“现在,我想要的,我也一定会去争取。”
“那你想要什么?”
陈与禾想了想说:“我想赚钱,想在这座城市有立足之地。我还想站得高些,我想要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陈与禾全盘托出她的理想。
她知道孟玦懂她,会理解她,不会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这是他们重逢以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及过去和未来。
她不再掩饰她经受过的苦难,也轻飘飘地揭过,那些淤青般的过往,在她眼里不过是微痒。
这种千帆过尽的心境让孟玦佩服,也同样心疼。
她大方展示着她的理想与抱负。她自有她的路要走,任人评说。
好的伴侣,会出现在你的前途里。
孟玦把陈与禾揽进怀里:“我的小与,会做得到的。”
“嗯,我会的。”
“但是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嗯?”
“是我先喜欢你的。”孟玦陷入回忆里,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跟父母在一起笑得畅怀的女孩,“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陈与禾从来不知道这个:“那你为什么…”
孟玦看着她,尽显落寞:“因为不配。你家那么好,你跟叔叔阿姨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但我家不是。”
“没想到后来,你真的会因为我家的原因离开我。”孟玦自嘲地笑笑,“小与,跟你在一起的那两年是我刻意隐瞒偷来的。”
说不震惊是假的,陈与禾从来不知道孟玦这些心思。
孟玦从入校起就是风云人物,长相好,家世好,品学兼优,因为性格沉闷,不善交际,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好像他天生就在云端,不食人间烟火。没有人觉得他会不自信,包括陈与禾。
“不是的。”陈与禾难掩心疼,拍拍孟玦的脸,“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孟玦又抱住她:“以前因为我不敢,所以错过了很多。小与,现在换我追你,好不好?”
“孟玦…”
叩叩——
夏颖应声把陈与禾办公室的门推开一条缝,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小禾姐,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了哦。”
陈与禾下意识回头看了孟玦一眼,他也正看过来,眼里情绪复杂,震惊、落寞,不可置信地缓缓站了起来。
陈与禾心里慌得不行,强装镇定,对门口的夏颖说:“我知道了,你请他到小会议室等我吧。”
“好,那我也先下班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好,*辛苦了。”
咔嗒一声,夏颖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陈与禾面对紧闭的房门,一时竟然不敢回头。
“男朋友?”
孟玦的声线像淬了冰,陈与禾禁不住在盛夏打了个寒颤。
她面色如灰地转身:“我…说过的呀,我有男朋友的。”
“小与,你抬头看着我。”
孟玦心里五味杂陈,是愤懑,是时运不济,是频频错位的窒息。
是,陈与禾是说过她有男朋友,但孟玦太清楚恋爱中的陈与禾是什么样子,所以他从来不信。
那晚陈与禾跟父母的通话更让他确认了这一点。
刚刚,他们一起谈起过去和以后,是平和的,柔软的,温存的。
孟玦以为,他们的裂缝在一点点修复,冰雪慢慢融化后他们终究会走到一起。
孟玦冷着脸慢慢迫近,俯视着她。陈与禾退后一步,抵到门上。
陈与禾匆匆掠视了他一眼后,又仓皇移走。
孟玦几乎是温柔的代名词,他从来不会用这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她。
“孟玦,你别这样…”
孟玦捏着她的下颌掰回陈与禾的脸,只是棕色的眼睛雾蒙蒙的,不肯看他。
“别哪样?”
“你不是这样的。”
“我是,并且一直都是。只是在你面前,暂时收起了那些阴暗的心思。”
陈与禾愕然看向孟玦,只来得及瞥见他高挺的鼻梁向自己逼近。
裴放还在隔壁会议室,她不能这样。陈与禾脑子里闪过裴放生气的脸,紧急躲避,孟玦的吻堪堪擦过嘴角。
只是一瞬的触碰。
孟玦看懂了她扭头那一刻的慌乱,是隐忍的难堪。
孟玦全然放开她,颓然地后退一步。他的两只手就那么垂在身侧,像战败的将军,退守城池。
突然,孟玦看到陈与禾放在桌上的iMOD的检测报告。
他把手按在上面,再慢慢收紧。他突然有了反攻的筹码,却又厌弃自己的无耻。
孟玦转身,陈与禾看着也好不到哪里去,脱力般背倚着门,整个人像太阳下山后的向日葵般耷拉着。
“小与,过来亲我一下好不好?”
陈与禾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在孟玦看来是拒绝,更是两相抉择后被放弃的意思。
孟玦握紧拳头,一直犹豫不决,挣扎过后,还是拿起了那份检测报告。
这份报告是明天评审会必要的资料之一,有且仅有一份,陈与禾绝不会放弃它。
“小与,如果你想要这份报告,过来吻我。”
陈与禾惊得说不出话,眼里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泪眼朦胧地摇头,不敢相信孟玦会逼她到这种程度:“你不是这样的,我认识的孟玦不是这样的…”
“除非你在我身边,否则我就是那样的。”
陈与禾始终不肯面对现实,孟玦只好推她一把。
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碎纸机,再重新看向陈与禾。分明是威胁的动作,语气却是带着诱哄:“小与,过来。”
以前孟玦最怕陈与禾的眼泪,她一哭,孟玦什么都顺着她,哪怕她只是看电影太感动。
此刻,孟玦眼睁睁看着她的委屈,铁了心要让她难堪,陈与禾抹了抹眼角的泪,走到桌边。
她伸手去够检测报告,孟玦手背青筋暴起,把报告按得死死的。
眼见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陈与禾左手撑在桌面上,几乎要站不住。
她拼命深呼吸,终于抬起头,跟孟玦的视线相对,左手握住他控制着报告的那只手臂,右手攀上他的肩,踮着脚去吻他。
看着心爱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孟玦的心却一直往下沉。他拿足了腔调,感受到陈与禾尽力地勾着自己,连头都不肯低一点。
陈与禾尽力攀援,踮得腿酸:“我亲不到。”
孟玦浅浅望进她的眼睛:“我的小与很聪明,能想到办法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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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不爱他◎
孟玦的声线极尽诱哄,像以往每一次想对她做坏事之前的鼓励。
陈与禾猛地拉下他的脑袋,吧唧在他嘴上亲了一口,仰头等他消气。
“不够,只是这样不够的。”孟玦抚着陈与禾的侧脸,“要像我以前亲你一样的吻我。”
孟玦俯身抵着她的额头,静待她的主动。
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陈与禾微微侧了头,吻了上去。
孟玦的唇很温暖,陈与禾学着他的样子,辗转捻磨着。孟玦却迟迟不回应,陈与禾实在没有办法,探出舌尖轻轻扫过,他依然无动于衷。
尴尬又难堪,陈与禾败下阵来,搂着孟玦的脖子,埋进他的颈窝:“我忘了。”
孟玦在她耳边低声笑着,陈与禾羞赧上头,语气里隐隐有些埋怨:“我不记得了,孟玦。”
孟玦偏头吻在她耳后,脸颊,鼻尖,然后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帮你回忆。”
孟玦一低头就含住她的唇。捏着她下颌的手向后,在脑后用力一拢,把人揽进怀里。
不再是浅尝辄止。
孟玦太知道怎么取悦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截住了那湿滑柔软的顶端,绕着它,缠着它,一点点侵吞,再一寸寸撤退,诱着她主动追过来。
时隔六年的亲吻,孟玦来势汹汹,陈与禾承受不住,步步后退,孟玦就推着她退到门后,再彻底侵占她的呼吸。
陈与禾的头和肩被孟玦抵在门上,腰身却被他紧紧搂进怀里,跟他贴在一起。
她整个人晕乎乎的,这一切都太熟悉了。那些潜伏在身体各处的躁动因子被这个吻勾起,纷纷提醒她那些遥远的情动时刻。
感受到她在一点点回应自己,孟玦悄悄睁开眼睛,渐渐缓和了攻势,轻轻浅浅地啄吻着。
陈与禾刚睁眼就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来不及心跳或躲闪,就被孟玦一个用力翻身背对着他。
陈与禾抬手撑着门,身后有温热的胸膛覆过来:“晚上九点,来我家找我。”
陈与禾挣扎不成,反被人扣住了腰:“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吧。”
“检测报告,我晚上再给你。”
“孟玦,你言而无信。”
孟玦在嘴边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声点,你男朋友在隔壁。”
一句咬牙切齿的“男朋友”把陈与禾拉回现实。
应付裴放,完成明天的评审会,顺利拿到第二笔投资款,这些才是重中之重。
陈与禾清醒过来,孟玦带着他的“筹码”正准备离开。
开门之际,孟玦提醒陈与禾,视线落在她唇上:“见他之前,先照照镜子。”
陈与禾不得不拿出抽屉里的小镜子,打眼一看,嘴唇微肿,任谁看了都知道刚刚做了什么。
陈与禾用手背使劲蹭着,试图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原样,但起不到任何效果。她只好补了个妆,重新上了一点儿口红,至少遮掩一二。
在进小会议室之前,陈与禾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心情。
“裴总,您怎么来了?”
裴放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陈与禾的异常。她不常用的口红色号,在清丽的脸上,欲盖弥彰。
前几天在他的车里,她下车前的嘴唇就是这样的。
明知道她刚刚做了什么,裴放却只能假装没看见。
裴放大咧咧地靠在单人会议沙发上:“中药,给你送过来。”
“叫闪送就行,裴总何必亲自跑一趟。”
“想来见见你。”
自上次在中医馆外不欢而散,裴放只借着送药匆匆见了陈与禾一面。
但陈与禾的药三天才送一次。裴放觉得不合理,非得让简晨认同他中药放三天会变质的观点,就差跟药房的工作人员建议药要每天煎每天送了。
甜言蜜语,裴放倒也嘴欠地说过一些。要是之前,陈与禾好歹要跟裴放辩论掰扯几句,今天实在是没有这个心情。
“怎么好像不高兴?明天的评审会,准备情况不好?”
陈与禾强颜玩笑着:“挺好的,资料都齐了。”
裴放把她拉到扶手上坐着,捏着她的手指,她说过她的右手经常会酸痛:“那就是累了?”
陈与禾任他把玩着,心思已经飘远了:“明天的评审会,你会参加吗?”
“嗯。不过在专家面前,我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陈与禾明显心不在焉,裴放开着玩笑:“怎么,想找我走后门啊?”
“不是,紧张嘛。你在的话,会好点。”
这句话倒是让裴放很受用:“你第一次来越盛拉投资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裴放这话的意思是,像那次一样就好,自信专业,不卑不亢。
陈与禾此刻的脑子慢半拍:“我那时候什么样?”
裴放认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只觉得这个漂亮女孩很面熟。也不可避免的,对年轻的、漂亮的女孩做研发工作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在知道了她的名字,了解了她的求学经历后,裴放一直在挑刺,陈与禾却出乎他意料地应对得很好。
“志在必得的样子,跟现在可不一样。”
陈与禾跟着笑了:“谢谢你裴放。”
这声感谢是真心的,裴放却听得胆颤。他探了探她的额温:“真生病了?”
“没有,真心实意的谢你。”陈与禾无奈地拂开他的手,“如果不是你,我们走不到这儿。”
裴放当然明白陈与禾说的是公司,这话钻进了他心里,却有了别的意味。
是啊,如果不是他先入为主的偏见,陈与禾也不会不承认他对她的感情是喜欢。
裴放难掩失望:“嗯,还是在感谢甲方。”
“这不是在公司吗?”
今天的陈与禾意外地乖顺,一直顺着他的心意说话,嘴巴一张一合间,红色的唇脂格外刺眼。
裴放还是做不到毫无在意,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嘴角磨蹭着。
“让甲方在这儿等这么久,在办公室做什么了?”
陈与禾应激般地抬眸,难道他看出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了?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观察着裴放的表情。
见他神色如常,还噙着笑,陈与禾提着的心慢慢落回肚子里:“整理资料呢。”
“嗯。”裴放的手离开她的唇,鲜红的口脂沾到手上,晕染了一片,“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陈与禾拿了一张餐巾纸给他擦手:“这你管不着。”
“是,这个我管不着。但冰箱里的药没喝完,总该我管了吧?”
三天的药,一共九袋。下一批的药已经送来了,上一批的还剩了三袋,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卢惜寒费心帮她联系医生,裴放亲自送药过来,陈与禾自知辜负了他们母子俩的好意,深感抱歉。
“有时候忙忘了,这次我一定好好喝。”
裴放轻哼:“下次疼得一身汗,别抱着我睡。”
“上次也不是我要抱着你吧…”
“不识好歹!”裴放不愿被戳破真相,匆匆打断她的话,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以后,每天三袋药,喝完记得拍照发给我。我辛苦一下,监督你,直到你完全好了为止。”
陈与禾还惦记着别的事,不能就这么跟裴放走了:“哎不行,我设备里的样品还没好呢!”
“让他们帮你看着,什么事都得你干,要员工做什么?”
“我得亲自看着才放心。”
“吃完饭我送你回来,行了吧。”
陈与禾面色为难:“就在公司附近吧,我晚上真的有事。”
裴放状如无意地问:“什么事这么重要?”
“为明天的评审会做准备啊。”
陈与禾心虚地不敢看裴放,这么说也没错吧。去找孟玦,也是为了要回检测报告。
裴放果真就在公司附近吃了点便餐。陈与禾满腹心事,实在是吃不下,在裴放的威逼利诱下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
裴放应陈与禾的要求送她回公司,到了楼下,裴放问:“陈与禾,你上次说,你被人欺负,遭人排挤,那些糟糕又委屈的经历,你要不要亲口跟我说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陈与禾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说:“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
她还是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慢慢来吧,裴放劝着自己,又叮嘱道:“上去记得把药喝了。”
“哦,知道了。”
已经快8点了,陈与禾着急下车。裴放突然不想让她走,按住她放在安全带锁扣上的手,倾身过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陈与禾往后瑟缩了身子。
裴放的身形霎时顿住,垂眸苦笑,看着她紧握的手,又觉得不服气,一把将人掳过来。
陈与禾以为他要亲她,朝着一边扭过头,露出纤长的脖颈。
这反倒方便了裴放。
裴放竟然在这个瞬间想跟吸血鬼共情,他干脆拉开她的衬衫领口,在右边肩膀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肩膀又疼又麻,陈与禾缩着肩,极为不自在:“你…你干嘛?”
裴放看向她惊疑的眼睛:“要你记得我。”
“裴放…”其实陈与禾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
裴放摸了摸她的脸颊:“去吧,不是还有工作吗?”
“那我先走了。”
“嗯。”
*
孟玦定的9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设备里的样品,晚上7点半就能结束,从公司到他家也就半小时路程,孟玦还给陈与禾留了应付“男朋友”和吃饭的时间。
陈与禾叫了辆网约车,直抵孟玦家所在的澜庭小区。
这个地方她来过好多次。这个小区,当年就是高档奢华的楼盘,几年过去,依然是江宁老百姓可望不可即的“香饽饽”。
陈与禾凭着记忆来到孟玦家门口。
忘?怎么会忘呢。那两年,她在这里也曾度过很多美好的时光。
时间来到9点,陈与禾从回忆里出来,按响了门铃。
几乎是门铃响后的一瞬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孟玦握着门把手,怕撞到她,缓缓推开门,露出半侧身子:“进来吧。”
“我是来要回报告的。”
“报告在里面。”
“你拿出来给我。”
“我既然让你跑这一趟,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给你。”
陈与禾服软:“孟玦,你别这样。”
“进来再说。”
孟玦侧开身子让出一些空间,陈与禾进了门,也仅仅是跨过了那道门框,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进。
玄关处倒是宽敞,容纳两个面对面的人很容易。
陈与禾就这么跟他对立站着不说话,无声抗议着。
孟玦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说:“要不要先去洗澡?”
“孟玦,你混蛋!”
“我确实混蛋。”孟玦笑纳她的斥责,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看向房间里面,回忆如此清晰,“小与,你知道吗,每次和你一起在家里的时候,我都想亲你,想…在家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你的影子。我又怕你讨厌我,所以每次都骗你主动…”
故地重游,回忆总是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
“孟玦,我不是来叙旧的。”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看这里?”
进门的时候光是匆匆一眼,已经有无数回忆窜上陈与禾的心头,所以她才选择背对着这个空间,把恼人的回忆挡在背后。
孟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向她逼近一步:“小与,你不爱他,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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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又不是九尾狐◎
爱吗?
如果是爱情,陈与禾好像不爱任何人,哪怕是眼前的孟玦。
至于裴放,也远远不到爱情。
从陈与禾的沉默里,孟玦得以窥见某些真相。像被人紧攥着的心脏忽然潜入了一丝氧气,孟玦再次确认:“所以我猜对了,你不爱他,是不是?”
“如果你不想给我报告,那我就先走了。”
陈与禾越过孟玦去开门。门没反锁,很轻易就打开了,她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
孟玦不想让她走,两人同时握着门把手,相互僵持着。
男人的力气始终大些,孟玦把人拽回来,再带上门。
陈与禾看准了这个时机,故意把手伸进即将关闭的门缝里。
孟玦察觉到陈与禾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尽管收了力,金属的门框还是夹住了陈与禾的右手。
“小与——”
钻心的疼从手指蔓延至心脏,陈与禾强忍着没叫出声。
十指连心,陈与禾紧紧捏住手腕,妄图阻止疼痛的传递,她抱着手蹲下,生理性的眼泪霎时间溢满眼眶。
孟玦如梦方醒,他竟然因为妒忌,把她逼到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
“对不起,对不起…”
孟玦不敢碰陈与禾的手,只是跟她一起蹲着,抱着她,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
陈与禾把眼泪洇在孟玦的肩上,额头靠在那儿,大口喘着气。
等到最尖锐的那阵痛感过去,陈与禾埋在孟玦怀里问:“孟玦,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孟玦抱她更紧:“没有,没有…”
“孟玦,我疼。”
孟玦看着陈与禾的手,僵硬的弯曲着,不敢动。白皙的指头上一行整齐的红肿,惨不忍睹。
“我送你去医院!”
“不去。”陈与禾的腿蹲得麻了,借着孟玦的力站起来,“我想坐一会儿。”
“好。”
孟玦想抱她去沙发那边,陈与禾退后一步拒绝了:“腿没事。”
陈与禾在熟悉的沙发边坐下,孟玦拿了冰块过来。
“先冰敷一下吧!”
“好。”
孟玦就那么半蹲着,小心托着她的手,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手上。
他每动一下,陈与禾的手指就无意识颤抖一次,孟玦看得眼热,再次叹出一句对不起。
“我自己放进去的,不怪你。”
孟玦从下往上看她:“不只这个,今天的所有,都对不起。”
陈与禾忽的笑起来:“其实,如果今天的也是真实的你,那么以后不用再掩藏什么,总会有人喜欢真正的你。”
这话太像临别赠言了,孟玦不接,专心帮她冷敷着。
“我冷,孟玦。”
孟玦把包着冰块的毛巾拿得远些,双手把她的手包起来,又不直接碰到,给她传递些温暖。
过了一会儿,孟玦问:“还冷吗?”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陈与禾觉得好玩,故意说:“嗯,冷。”
“跟许愿池的水比,哪个更冷?”
陈与禾怔楞后回神,尽量让语气变得轻松:“那还是许愿池的冷一点。”
孟玦湿了眼眶,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我都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
陈与禾用撒娇似的语气说着这段经历:“当时我都快冻僵了,差点上不来。还好有个波兰的女孩儿帮了我,带我去她的公寓洗了热水澡,还给了我干净的衣服。”
“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还遭了这么一桩…”孟玦没办法说下去她经历的这些。
“没有。我身体好着呢!”
“那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陈与禾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一脸凝重:“你怎么会知道?”
“小与,让我看看,好不好?”
“其实没什么大碍,就是一点小伤。”
陈与禾还想着蒙混过关,孟玦不再吃她这套:“我不信你说的‘没事’。”
孟玦的手捻着陈与禾衣襟第一颗纽扣,没解开,只是把那枚纽扣在指腹搓揉着:“让我看看。”
再次看见孟玦的眼神,陈与禾心软了几分。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孟玦,用左手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把衣领掀开一些,丝滑的材质,顺着肩膀滑到臂弯。
那是一道长约四厘米,宽约三毫米的疤,跟陈与禾说的“没有大碍”根本不是一回事。
以前的陈与禾,在路边被野草喇破了点儿皮都要眼巴巴地凑到孟玦眼前,撒娇求安慰,非说要他亲一下伤口才好得快。
孟玦不敢去想,是什么利器造成了这样一道伤口。
她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那道疤就在脊椎的左边。似是察觉到灼热的目光,陈与禾不安地扭动着肩胛骨,圆弧状的骨骼凸起,将那道疤挤得更突兀了。
孟玦怔怔地愣在那儿,目光被浅色的疤痕锁住,仿佛只看得见它。
陈与禾浑身不自在,正要捞起散落在臂弯的衬衫时,有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肩上,接着是轻柔的吻。
伤口早就愈合,不会再疼,但若有似无的吻却让陈与禾浑身酥软。
陈与禾尽可能忽略背后的喘息,把心思转向别处:“你又不是九尾狐,舔一舔就能让伤口愈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与禾知道不回答清楚,孟玦是不会罢休的。但有的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
“也是留学的时候,那个地方可能克我。遇到一次小车祸,摔到一个铁片上,然后就这样了。”
真假参半,孰真孰假,谁又分辨得清呢?
孟玦听着她无所谓的语气,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已经逼她太多,不想再给她施加压力了。
孟玦抚摸着那道疤:“我要真是九尾狐就好了。”
“那我就把你抓起来,靠卖萌挣钱,还搞什么研发呀。”
孟玦帮她把衣服穿上:“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不是见气氛太沉重了嘛,还挺尴尬的。
虽然他们有过肌肤之亲,但时隔多年,关系也不如往常,刚刚的行为其实有些越界了。
让陈与禾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衬衫的纽扣,解开容易,扣上却难,何况她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
陈与禾低头倒腾了半天,愣是一颗都没扣上,她渐渐没了耐心。
她垂着脑袋像认错的小孩,孟玦以为她在生闷气:“小与?”
陈与禾确实在生闷气,不过是生扣子的气。打磨这么光滑做什么,好不容易塞进去一半又从扣眼儿里溜走。
陈与禾垮了肩,彻底放弃。左手捏着两侧的衣襟,慢悠悠转过身,扭捏着不敢直视他:“孟玦,扣子…”
今晚的陈与禾总能让孟玦想起以前的她,任性、娇气,还喜欢撒娇耍赖,不过这些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只对他开放。
现在她因为扣不上纽扣而生闷气,孟玦低头浅笑着:“过来一点。”
陈与禾举着逐渐红肿的右手靠过去,左手抓着衣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孟玦读出了她的潜台词,看着她胸前防备的手:“不相信我?”
“没有…”
孟玦俯身,在她左手手背印上一个吻。陈与禾手一抖,不慎散落了一边的衣襟,霎时春光乍泄。
孟玦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帮她把所有扣子一一扣好,还贴心地整理着衣领。
直到看到右肩的咬痕,孟玦动作顿了顿。他避开不看,终究没说什么,温柔地看向陈与禾:“走吧,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
评审会如期举行,陈与禾以手伤的代价,拿回了检测报告。
所有资料准备妥当,绿氢一行人如约来到越盛大厦。
会议十点开始,简晨特意给他们备了个休息室,他们一大早就来做准备了。
得知绿氢科技已经到了,裴放丢下手上的工作,从17楼跑到评审会所在的3楼会议室。
“裴总。”
除了吴浩帆以外,其他几个不怎么熟的脸孔齐刷刷地看过来,裴放顿了脚步。
裴放以为只有陈与禾和吴浩帆在。他着急过来,走得快,似乎有失稳重。在几个人的审视中,裴放挺直了背,视察工作般走过去。
陈与禾坐在电脑前凝神静气,应该在心里顺即将要汇报的内容。
裴放悄悄站到她身后,才发现陈与禾双手放在桌子底下,坐得端端正正的。
饶是裴放这个甲方,都很少见陈与禾这么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
“裴总怎么这么闲?”
陈与禾先是被同事们跟裴放打招呼的声音打断,又被裴放的笑声扰乱,一阵恼意只能冲裴放发了。
裴放这才看见陈与禾右手上缠着的纱布:“你手怎么了?”
这已经是第六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了,陈与禾不太耐烦地解释:“被门夹了。”
“脑袋怎么没被夹呢?”裴放以为她受伤了还在开玩笑,没好气地说。
“我这么聪明的脑袋能被夹吗?”
裴放呵的一声:“你可真会自夸。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本来手就疼得很,还被莫名其妙吼一顿,陈与禾有点委屈,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大了些:“就是晚上被夹的嘛。”
“真被门夹了?”察觉到她没在开玩笑,裴放软了声音,去检查她的手,“严重吗,我看看?”
“看什么看。”陈与禾赌气似的猛地抽回手,一使劲儿,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好好好,不看了。”
陈与禾缓过劲儿来,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娇纵过头了:“不严重,就是疼。”
“那今天的评审会能坚持吗?”
“我脑子又没坏。”
“嗯。”裴放站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丝钻进指缝间,柔软又丝滑:“聪明的脑瓜。”
“别影响我。”陈与禾嫌弃地拿掉裴放的手。
两人亲昵的举动引得在场所有人侧目,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面面相觑,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眼睛里都是好奇。
陈与禾专注在工作上,没注意到同事们的异常,裴放却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突然想做点什么。
裴放踱步到陈与禾旁边,手把着她的椅背,轻轻一推,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另只手托起陈与禾的下巴,迅速俯身亲了她一下。
趁陈与禾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裴放摸摸她的耳垂:“别担心,我在呢。”
在同事们吃瓜的眼神中,陈与禾又生气又窘迫,瞪着裴放:“昨晚不是说主要看专家的意见吗,现在搁这儿装什么?”
裴放忽地笑了,捏了下她的脸:“你同事们都在呢,给我留点面子。”
这会儿装好人?陈与禾顿时无语。
裴放却跟没事人一样,衣冠楚楚地对着几个同事说:“见笑了。”
同事们纷纷表示没什么,唯独吴浩帆神色复杂。
裴放笑着问他:“吴总也紧张?”
吴浩帆尽量避开跟裴放视线接触:“有点。”
“以我跟与禾的关系,专家们也不会太为难的。放心!”
吴浩帆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担心好吗。
跟这样的资本家谈感情,还不得被吃干抹净了?
53
第53章
◎缺个老婆◎
评审会进行得很顺利。
七位专家对鸢尾型MOD很好奇,也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专家组组长许鸿哲问陈与禾:“我看你们这个项目是跟江宁大学联合研发的,不知道是跟哪位教授合作的?”
“不是教授,是一位研究员,还很年轻。”
许鸿哲跟旁边的专家对视一眼,问道:“江大材料领域的研究员,难道是井教授那位学生,好像姓孟?”
陈与禾微笑应对:“对,就是他,孟玦。”
许鸿哲哈哈笑了起来:“怪不得结构图这么漂亮,井教授这位学生,当真是了不得啊!”
裴放旁听了一整个会议,第一次发言:“许教授,您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鸢尾结构是陈总监提出来的,江宁大学那位只是提出引入钒原子,提高了MOD的稳定性。”
许鸿哲明显一愣,没想到裴放会当面驳他的面子,为陈与禾说话,看来外界传言不虚。
陈与禾暗暗观察着专家们的脸色,及时做出回应:“许教授说得也没错,iMOD是绿氢和孟老师共同努力的结果。”
有了陈与禾这话,许鸿哲稍微缓和了神色:“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很高兴跟你们这样年轻的团队交流。”
简晨适时站起来主持会议流程:“那就请企业方先离场,评审结果等专家组合议后再宣布。”
绿氢一行人回到休息室等结果。
陈与禾前脚刚踏进去,裴放后脚跟上:“为什么不跟专家说清楚iMOD是你的成果?”
陈与禾转身看着他,情绪低落:“首先,这项成果本来就是共研的,不存在谁功劳高谁功劳低。其次,我只想项目能顺利通过评审。”
“我在这儿,怎么会不顺利。”
“我要的不只是你的认可。”
裴放绷着一张脸:“他们认可的可不是你。”
这些陈与禾怎么会不明白,她暂时没有办法搬走人们心里名为偏见的大山。
陈与禾垂着脑袋,嗫喏着:“他们认可技术就行了。”
“陈与禾,你把跟我顶嘴吵架的劲头拿一半出来跟专家组争论,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丧气。”
“专家又不像你…”
陈与禾猛地收声。
是啊,她不敢跟专家辩驳,却毫无顾忌地跟裴放拌嘴是为什么呢?陈与禾迟疑地看向裴放。
陈与禾收起心里划过的一丝异样,匆匆避开裴放的视线,看向别处。
裴放没注意到陈与禾的走神,只恨铁不成钢地数落她不为自己争取:“就是因为偏见太常见,所以受害者也把它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陈与禾,你是这样的人吗?”
“是与不是有那么重要吗?”
“你知道评审会结束后,他们会说你什么吗?”裴放没好气地继续引导着,“就算他们认可你的成果,他们也会说,你是因为靠着我才能走到这一步的。”
“你希望他们这么说你吗?”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无精打采地说:“不想。”
“那就现在进去跟他们说清楚。”
裴放牵着她的手,准备拉着她一起进去。
那只漂亮有力的大手莫名给了陈与禾力量,她抬头看着裴放:“我自己去。”
裴放这才露出些满意的神色,又迅速收住,装得很严肃。
陈与禾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谢谢你,裴放。”
裴放操着手,傲娇地嗯了一声。
陈与禾敲响了会议室的门,应声推开,里面八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简晨以为她有什么信息要补充,在专家开口之前,问她的来意,隐隐有维护之意。
陈与禾先是深深地往里面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背,看着许鸿哲说:“许教授,我想我应该对专家组诚恳一些,所以想再补充一点。鸢尾结构是我的构想,江宁大学的孟老师帮我一起完善了iMOD的整体架构和配方。”
许鸿哲没接话,把汇总好的评审意见递给简晨,朝陈与禾走了几步。
“小陈,我也要跟你道歉。我先入为主的以为鸢尾结构的MOD是孟玦的想法,这对你不公平。”
陈与禾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下,*咧开嘴笑了,然后跟许鸿哲微微颔首:“谢谢许教授。”
许鸿哲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你们的技术很好,产业化的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陈与禾卖着乖,得寸进尺地加了许鸿哲联系方式,表示届时一定请他来把关。
裴放在休息室门口等着陈与禾,见她回来的时候脚步轻快,脸上的笑也止不住,他也跟着扬起嘴角。
裴放轻挑眉尾,明知故问:“怎么样?”
“许教授说以后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裴放仿佛能看见她话里的愉快的音符,她的眼睛亮得像有星星,这才是他认识的陈与禾。
裴放双手抱胸:“刚刚那个垂头丧气的陈与禾哪去了?”
被他挑破伪装,陈与禾脸上无光,无意识地撒着娇:“哎呀,谢谢裴总。”
裴放哼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瞄她一眼:“光口头上谢啊?”
“那请裴总吃饭?”
“我缺你那顿饭?”
陈与禾眼珠一转,干脆赖账:“裴总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那就算了吧。”
她转身进了休息室,裴放紧随其后:“我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缺。”
“嗯?”
“卢女士一直想要个儿媳妇。”
陈与禾狠狠瞪他一眼,没把他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裴总真不愧是资本家,想一本万利啊。”
“我说真的,卢女士那么喜欢你,你考虑一下…”
陈与禾不想搭理裴放,转头跟吴浩帆炫耀起许鸿哲的名片来:“学长,你看!”
吴浩帆拿着名片来回翻看,笑容灿烂:“小禾,还得是你啊!”
“许教授说以后可以联系他。”除了分享喜悦,陈与禾也不忘卖乖,“当然了,全靠裴总。”
被刻意忽略的裴放一下子就被哄好了:“少来这套。”
裴放嘴上这么说着,得意的表情是一点儿没收着。
专家那边,简晨送各位专家离开,做好数据统计,来休息室宣布评审结果:“恭喜各位,全票高分通过。”
绿氢一伙人高兴得跟猴子似的,纷纷嚷嚷着要吴总请客聚餐。
吴浩帆被闹得没办法,刚想说话,陈与禾就破天荒表示她买单请大家吃大餐,然后又是一阵欢呼。
吴浩帆偷偷问陈与禾:“你有钱吗?”
陈与禾撇撇嘴:“吴总小看我。”
“哪是小看你,你不是在攒钱吗?”
“就等发奖金了,吴总!”
郑哥趁机开玩笑:“那去吃鸣鼎轩?”
“郑哥,你真想吃穷我?”跟自家人,陈与禾也不装,“我呢,只能请大家吃火锅,不好意思了各位。”
裴放被热情感染,凑到陈与禾身边,对大家说:“就去鸣鼎轩,我买单。”
众人刚要欢呼,陈与禾出言制止:“我们自己人聚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外人?我可有你们20%的股份。”
不提这茬还好,陈与禾笑容骤停,白了裴放一眼。
裴放正疑惑,简晨好心提醒:“老板,这种时候还是不谈这个了吧。”
裴放又换了个思路,贴在陈与禾身后:“那我以家属的身份参加总可以了吧?”
“裴总不是不缺我这顿饭吗?”
裴放把人揽进怀里:“不吃也行,那你今晚可得好好补偿我。”
裴放这话说得暧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附近的几个人听到。
整个场面瞬间鸦雀无声,还是简晨先反应过来,举着手里的评分表:“我还有事。”
简晨这一举动提醒了其他人,他们一个个的,不是要去上厕所,就是说先去楼下等。短短半分钟内,休息室里就只剩下陈与禾和裴放两个人。
“你故意的吧!”陈与禾无奈地看着同事们纷纷离开,瞪着裴放,忘了手上还有伤,推了他一把,又疼得直吸气。
“小心手。”裴放握着她的手腕,卖力地冲患处吹气。
“干嘛呀你,故意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裴放厚脸皮地装无辜:“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他们自己要乱想的。还有你,你以为我说的补偿是什么,嗯?”
“倒是我们想多了,裴总多单纯啊!”
裴放把她的脸扭回来面对自己:“这么阴阳怪气,怪我在你同事面前公开我们的关系?”
她跟裴放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被摊开在同事朋友面前,陈与禾确实有些别扭:“反正你今天很奇怪。”
裴放摩挲着陈与禾耳后的一小块皮肤,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视线却没有聚焦在她脸上,像是透过她看向了别的什么地方。
“我这不是怕有人把你拐跑了吗,想着借助群众的力量,帮我守着你。”
绵绵情意犹如缠人的蛛网,陈与禾有意避开,小声嘟囔着:“我们只是契约关系,裴总是不是有点越界了。”
“我早就越界了,陈与禾。”
陈与禾从未把裴放的表白当真过,此刻心跳却突然漏了一拍,逐渐澎湃起来。
陈与禾以为她一直把裴放当投资人,当甲方。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裴放面前,没有了乙方对甲方的拘束和尊敬,甚至还可以骂他。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对其他合作伙伴有这种超越生意往来的交流。
一时间,陈与禾陷入了迷茫。她和裴放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裴放把陈与禾脸上的纠结看在眼里,轻轻揪了下她的脸让人回神:“想什么呢?”
陈与禾自己也没理出个头绪,更不足为外人道了,只能摇摇头当做回应。
“不管你在烦什么,都先别想那么多。不是还要跟他们去聚餐,别让人等太久。”
“那你…”
“你们去吧,结束我来接你。”
“哦。”
“对了,还有件事。”裴放忽的叫住陈与禾,“我妈跟你跟你说了吧,我小姨的生日,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嗯。”
卢惜寒很早之前跟陈与禾提过这事,算算时间,好像快到了。
“既然你的手受伤了,就别去了。卢女士那边,我去说,你不用管。”
陈与禾的眼睛霎时就亮了,又不好显得太开心,收着笑:“就在后天,临时说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正好我那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不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裴放看她憋得难受,无奈地笑:“就这么高兴?”
“嗯。这算是今天的第三件喜事。”
评审会顺利通过,得到了许鸿哲教授的肯定和帮助,以及不用去裴放的家族宴会。
陈与禾思维迟缓,行动也慢了下来。裴放推着她的肩往外走:“很荣幸能帮你喜上加喜。”
“好像,这三件喜事都和你有关。”
“那我旺你啊,陈总监。是不是得把我抓紧点?”
陈与禾总算又有了笑脸,也有心思开玩笑了。
“那你旺一声来听听?”
54
第54章
◎昨晚去孟玦家做什么了◎
聚餐当然没去鸣鼎轩,那真的会把陈与禾吃垮,也不能真的让裴放买单,所以最终绿氢几十号人去了一家接地气的中餐馆。
项目第一阶段顺利结束,研发部一群人特别兴奋,不仅是因为可以休息几天,更是因为吴浩帆当场宣布,等第二批投资款到位,就给大家发奖金。
酒过三巡,小李才鼓起勇气,逮了个机会给陈与禾敬酒,顺便她:“小禾姐,孟老师以后还会经常来公司吗?”
孟玦的专业确实能吸引跟他一样的人,小李从一开始就很尊敬孟玦。
“可能不会了。”陈与禾喝了几圈,已经开始醉了,强撑着精神回答小李,“iMOD的工艺改进优化主要是吴总负责,孟老师不专精这部分。”
“那…你跟那位裴总是真的在一起了?”
陈与禾双眼无神地盯着酒杯,似在回避:“怎么这么问?”
“孟老师也喜欢你。”
酒精逐渐上头,陈与禾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个问题真是让人头疼,她撑着脑袋陷入沉默,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神已经迷蒙了:“那怎么办,我又不能两个都要。”
“要什么?”
裴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陈与禾身后,一只大手从后面托着她的下巴,冷冽的声音从头顶沉沉地传过来。
陈与禾没回,正好有人托着脑袋,她就这么靠着椅背直接睡了过去。
杯盘狼藉,已经有不少同事酒醉醺醺。吴浩帆趁着最后的清醒,宣布聚餐结束,安排同事们回家。
裴放在餐厅里面陪着陈与禾,简晨在外面帮着几位女士一起送喝醉的同事上车。
不一会儿,简晨看到苏灵铃戴着一个可爱的头盔,骑着一辆小电动车,风风火火地赶来。
同事们都安全送走,吴浩帆卸了精神,瘫软在沙发上。
苏灵铃拎着小电驴的头盔,进了包间,意外跟裴放对视一眼。苏灵铃没给裴放什么好脸色,垂眸看到裴放把陈与禾搂在怀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灵铃讨厌这个姓裴的人。
“裴总,把小禾给我吧,我送她回家。”
裴放没动,扭头看向吴浩帆:“那这位呢?”
“不用裴总操心。”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吴浩帆挣扎着坐起来:“苏苏,你来了。”
“嗯,还能起来吗?”
吴浩帆好像醉得丧失了判断力,只顾着自己说:“苏苏,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包间内安静得很,吴浩帆的话,除了陈与禾,都听见了。
苏灵铃面露尴尬,搀着吴浩帆起来:“别说话,我先送你上车。”
醉酒的人是最不听人劝的:“苏苏,我喜欢你。你说的那些,我不在乎,真的。我…”
“闭嘴,吴浩帆。”
裴放突然想起简晨曾提过苏灵铃身上的烧伤。想来,她应该不愿意在他这个外人面前被人提及这些。
“苏小姐,我来照顾与禾吧,你先送吴总回家。”
吴浩帆一个大男人,又醉得不省人事,苏灵铃一个人怕是很难搬得动他。简晨非常有眼力见地表示可以帮苏灵铃一起送吴浩帆回去。
苏灵铃没理会简晨的热情,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裴放:“你照顾?”
裴放被噎得说不出话。不知道为什么,在陈与禾这位朋友面前,裴放总是有些抬不起头。
简晨见自家老板被怼得哑口无言,出言劝到:“苏小姐,您一个人照顾两个人太累了,我们老板会照顾好陈总监的,这个您放心。”
苏灵铃也没给简晨面子:“就因为是他我才不放心。”
简晨看了眼自家老板,想着我只能帮您到这儿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裴放知道自己在苏灵铃那儿的印象不好,这个问题只能自己解决。
他把陈与禾小心放到沙发上靠着,态度诚恳地对苏灵铃说:“苏小姐,之前确实是我疏于照顾,导致与禾受了很多委屈。但我是真心喜欢她的,也会照顾好她。”
“这话得小禾说我才信。”苏灵铃固执已见,“还是麻烦裴总送她回我们的家。”
“苏小姐,我跟与禾是男女朋友。”
苏灵铃一步不退,眼里似有几分嘲讽:“是吗?”
“迟早会是。”
裴放从不是好相与的人。他对苏灵铃的尊敬和礼貌,完全是因为陈与禾。如果他的谦让换不来相应的尊重,那么裴放也不会一味退让。
裴放轻轻抱起熟睡的陈与禾大步往外走,临走前不忘吩咐简晨:“帮苏小姐送吴总回去。”
苏灵铃追出去,见裴放抱着人走得飞快:“裴放,你别太过分!”
回应她的只有裴放决绝的背影。
身后吴浩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追了出来,苏灵铃兼顾不了两头,只好作罢。
*
睡了一路,陈与禾清醒了几分。
裴放把她放到沙发上。陈与禾感觉自己跌进了柔软的云朵里,有种快要飘起来的感觉。
陈与禾调整了姿势,侧躺着,小半张陷进靠枕里,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裴放凑近了听:“什么?”
“我头疼。”
裴放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有些热,应该是酒精上头后的结果。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
裴放的手凉凉的,正好可以用来降温。陈与禾抓着不放,用脸贴着他的手背,两边温度逐渐趋于一致后,又换做手心,把发热的额头埋进他手里。
裴放静静看着她来回倒腾,不禁失笑:“你还挺会享受。”
“难受。”
“哪儿难受?”
“我要去洗澡。”
陈与禾边说边弹坐起来,准备下地,被裴放拦腰抱起来,直接进了浴室,被安放在洗手台面上。
“要先卸妆吗?”
“嗯。”
结结实实的一声“嗯”,理所当然地使唤起人来。
“陈与禾,你真行,估计也就只有你把甲方当保姆。”
裴放翻看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找到一瓶卸妆油,挤了两泵,就往陈与禾脸上招呼。
动作谈不上温柔,裴放胡乱揉搓了几下,陈与禾直叫唤,说卸妆油渗眼睛里去了,冲着水龙头埋头,准备冲洗。
裴放仓惶护着她的头,按着她的脖子脸朝下,拔出活动的出水阀:“闭眼,右手举起来。”
右手还包着纱布,陈与禾倒是还记得。她乖乖地把手举过头顶,任由温水在脸上冲刷。手举得累了,就搭在裴放肩上。
“你没长骨头吗,陈与禾?”
陈与禾佝着腰去就洗手池,一会儿腰就酸得受不了了,径直支起身子,一脸的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洇湿了衬衫领口。
刚洗过的脸清透白净,收起了利齿的陈与禾难得乖顺,任人鱼肉。裴放扯过毛巾帮她擦脸,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还真是难伺候。”
裴放把她受伤的右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左右打量着:“药呢,要不要换?”
醉着的陈与禾反应迟钝,又坐不太稳,脑门嗑在裴放肩上,缓了缓才说:“在…澜庭。”
裴放轻呵一声,咬了咬牙,下颌线紧绷着。
澜庭。
裴放把她的脸捞起来,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柔软的发梢,轻轻问:“昨晚去孟玦家做什么了?”
空气仿佛凝滞,陈与禾闭着眼意识模糊,也没有被裴放引导性的问话带跑。
“陈与禾,你真醉还是装醉?”
她还是不答。
裴放这股气怎么都顺不过去。他把人从台面上抱起来,两腿固定在腰间,像饲养员收动物回笼似的,把人抱回卧室,丢到床上,再扯过薄被,把陈与禾连头整个罩住。
做完这些,裴放叹了口浊气,背过身去,不愿去看这个一点动静就会扰乱他心思的女人。
冷静下来的裴放突然反应过来,今晚刚到餐厅时,她喃喃说的那句“又不能两个都要”,原来是这个意思。
裴放气不打一处来,又酸得不行,更可恶地是,就算他承认自己吃醋嫉妒甚至生气,都不敢正大光明。
裴放调理不明白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
活了近三十年,裴放的人生可以用顺风顺水、春风得意来形容,他从来没有迫切地想得到过什么东西。
对于陈与禾,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想要却又得不到的感觉,是无端从胸腔内各个器官里涌上来的酸涩。
问题有些棘手,他暂时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裴放站在那儿,先是不相信自己也会产生妒忌这种低级的情绪,然后他尝试着接纳,最后是苦涩。
遮遮掩掩、作茧自缚的苦涩。
裴放再回头时,陈与禾还是原来那个姿势没变过,薄被包裹着她,连头也蒙住了。
怕她会窒息,裴放暗怪自己不小心,一个跨步过去,揭开被子,陈与禾睡得正香。
她的长发扑散在枕头床单上,脸上因为缺氧蒸出红晕,眉间舒展,呼吸清浅,少了清醒时的锐利,多了些柔和。
裴放拨开她脸上的碎发,探到湿润的衣襟处:“衬衫湿了,要不要换睡衣?”
裴放声音不大,也不知道是怕吵醒她,还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来。
酣睡的陈与禾自然是听不到这句话的,也不能回应他。
“我帮你换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裴放刚刚接受了自己也会吃醋妒忌这个事实,所以此刻面对喜欢的人时产生的心猿意马,他也承认得很快。
喜欢的人睡在自己床上,有点想法也是可以原谅的吧?
他知道自己有趁人之危之嫌,他也并不只是单纯想让陈与禾睡得舒服些。
他就是占有欲大爆发,知道她去了另一个男人那儿,就迫不及待地在她同事面前宣誓主权。现在,还想趁着她熟睡,让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
裴放的手就放在领口处,犹豫了很久。
陈与禾可能是平躺得太久,突然换了个姿势,面向裴放这边侧躺着。动作间,她下巴的软肉从他的手背滑过,柔嫩的触感唤醒了裴放逃跑的底线。
从小,裴放想要的东西几乎都唾手可得。他看不上那种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违背自己道德原则的行为。
如今,他竟然会因为跟另一个男人竞争,抛弃他秉持的行为准则。
他看不上这样的自己,但又害怕真的失去她。
裴放对任何事情都有信心能做好,唯独喜欢陈与禾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55
第55章
◎两个选择◎
陈与禾头疼得不行,这一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在裴放的房间。
陈与禾低头一看,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似乎还一身酒味,身上也黏腻得不行,裴放竟然愿意让她这么邋遢地上床。
陈与禾在家里转悠了一圈,没发现裴放,猜想他应该是有事出门了,便自顾自地去洗漱了。
把自己彻底收拾了个干净,陈与禾从浴室出来时,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难道是卢惜寒来了?
到客厅一看,厨房里的竟然是裴放,他还会做饭?
见陈与禾直奔厨房来,裴放没理她,继续煎锅里的培根。
“裴总早。”陈与禾趴在吧台边,新奇地看着裴放不怎么娴熟的动作,“一大早你去哪儿了?”
裴放头也不抬:“去你们公司,拿了你的中药过来。顺便买点食材。”
陈与禾惊得说不出话。
这段时间,裴放确实如他所说,在督促陈与禾吃药。但愿意一大早因为一袋药专门跑一趟,陈与禾还是觉得有些超过了。
陈与禾压下心里的异样,看向厨房里长身玉立的裴放:“谢谢。”
裴放没有邀功,没有唠叨她不按时吃药,甚至没有跟她斗嘴,只安安静静地做着早饭,没有理她。
这太不正常了。
“裴放,你…”
话一出口,陈与禾又不知道怎么措辞,要问什么,裴放也像没有听到她的欲言又止,眼神也没有递过来。
有什么不知名的因子围绕在两人中间,不是尴尬,不是困窘,而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是的,裴放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他在思考,在挣扎,在克制…
陈与禾好像突然明白了裴放反常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想逃。
但她还穿着睡衣,她还得再借一套裴放为了演戏给她准备的衣服…总之,她得先离开这儿。
陈与禾回到裴放的卧室,到衣帽间,手忍不住在发抖。她随便拿了一条裙子换上。
她甚至来不及把换下来的睡衣丢进脏衣篓。
她打开衣帽间的门,赫然发现裴放就在门外。
听到开门的声音,裴放转过身,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侵略性十足,他想好了,他要来讨债了。
陈与禾退了半寸,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还有事,早饭就先不吃了。”
裴放一步跨到她身前,握着她的腰,逼她退到配饰柜前,再没有别的退路。
配饰柜的高度是以裴放的身高设计的,对陈与禾来说有些高,柜子的边缘硌着她的腰和脊椎,不太舒服。
“陈与禾,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吧?”
陈与禾咽了口唾沫,紧张得不成样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两个选择:跟我在一起,你想要的资金、资源,我都可以给你。要么我们的附加协议作废,投资协议履行结束后,我们不再见面。”
附加协议作废,那裴放个人名下的3%的股份也就作废了。
陈与禾抬头看向他:“裴总这是威逼加利诱?”
“你可以这么理解。”
裴放几乎一晚上没睡着,他想了一整晚。
他明确地知道他想要陈与禾,要完整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陈与禾。
他还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可以站在她身边,对所有靠近她的男人说不的身份,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质疑的身份。
陈与禾突然笑了,望着裴放:“裴总究竟想要什么呢,睡一觉?想让我履行‘女朋友’的义务?”
裴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用故意激怒我,今天我不想跟你做一些无畏的争论,你只要做选择就好。”
陈与禾看向别处,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二选一,那看似是选择,实则是牢笼,是上位者的陷阱。
“如果只是想睡一觉,裴总直接开口就是,毕竟我们有言在先。”
“我要你。”
陈与禾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那就是要睡很多次。”
“陈与禾!”
“说好不生气的。”陈与禾上前一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裴放也不肯退,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我也给裴总两个选择吧,要么继续履行一年的附加协议,要么跟其他人一起竞争。”
“其他人?比如江宁大学那位?”
裴放会知道孟玦,陈与禾倒也不意外,毕竟前天孟玦在办公室亲她的时候,裴放就在隔壁。
陈与禾轻挑眉梢:“嗯。”
“前天晚上就是跟他在一起?”
陈与禾毫不避讳:“是。”
“做什么了?”
裴放告诉自己别去想,但是做不到。他还是在意。
陈与禾笑着,似乎在笑他天真。她搂着裴放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凑近他,呼吸交缠:“就是你现在想做又不敢做的那些。”
不敢?裴放的字典里没有不敢两个字。
她的嘴唇近在咫尺,裴放顺从自己的心意,低头含吮住。
光是这样还不够,裴放托着她坐上配饰柜,长腿挤进她腿间,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强势侵入。
裴放正处在情绪上,手上没个轻重,像在惩罚她的口无遮拦。陈与禾吃痛,却也强忍着不说,就这么跟他无声地较量着。
直到裴放不小心碰到她受伤的手,陈与禾痛呼出声。
裴放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抵着她的额头:“怎么每次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疼?”
陈与禾把右手抬高,放到他脑后,把嘴唇送到他跟前:“你也可以不管它。”
“少勾我。”裴放喘着粗气,把人往怀里带,时不时在耳后颈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把戏。”
陈与禾故意说些挑衅的话,勾着他沉沦,无非是想把裴放往协议情侣上引导,一年时间一到,大家好聚好散。
饮食男女,身体的纠缠尚且可以脱身,一旦涉及感情,难免会陷入其中,失了分寸。
裴放想要爱,陈与禾只愿意给他性。
“我能有什么把戏,不过是想让裴总开心。”
“少来,你本事大着呢。”
“我就算有齐天大圣的本事,不也逃不过裴总的手掌心吗?”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顺着裴放的手看过去。他的手掌下,是她的腿,裙摆堆积在腿根。她笑意盈盈看进他眼里,裴放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把裙子拉下来,遮住白皙皮肤上突兀的红痕。
“陈与禾,别岔开话题,两个选择,你选什么?”
裴放确实没那么好糊弄,关键时刻也能强迫自己停下来,追问陈与禾的答案。
陈与禾把左手放在他的腰带上,往自己这边带:“没有第三种选择吗?比如炮…”
没说出口的词汇被裴放堵在喉咙。
这一次,陈与禾积极地回应着裴放,去解他衬衫的扣子,裴放被勾得心猿意马。
该死的连衣裙,拉链做得很隐蔽,怎么都找不到,裴放恢复了些许清明。他抓住在胸前作乱的手,紧紧钳住:“一只手还不安分?”
陈与禾往下一瞟,笑道:“到底是谁不安分啊?”
裴放抬起她的头,直视她:“陈与禾,我再问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裴放,都这样了,坦诚些吧,做个爱而已,非得冠以什么真爱之名吗?”
“我都要。”
在陈与禾面前,裴放很少展露出侵略性的一面。
她今天这么执着于火上浇油、勾引他上当,像在欲盖弥彰地掩饰些什么。
裴放突然灵光一闪,勾起一抹笑:“陈与禾,你在害怕,你怕你会爱上我,对吗?”
陈与禾闪躲了,怕被他看出眼里的慌张。
“裴总一直这么自信吗?”
“不自信干不了这一行。”
裴放笑意更甚,陈与禾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搡了他一把:“笑什么?”
“我猜中了。”裴放抚着她的下颌,使她仰头,鼻尖贴着鼻尖,“你对我并不是全无感觉的,是不是?”
陈与禾扭头,裴放的吻落在嘴角。
她调整着呼吸,脑子里一幕幕画面回放。
他们有过争吵,有过意见不合。她总是直抒己见,裴放大多数时候也都不拘着她。
工作上,裴放信任她,适时给一些指点,是很好的投资人和甲方。生活上由着她照顾她,在情事上也不会勉强她。
裴放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范本,跟裴放在一起,利大于弊。
但陈与禾也没有忘记裴放可以一句话就毁了自己的努力这件事,他给她的两个选择,威逼和利诱,都是在引导她选第一个。
陈与禾意识到,她的话语权还是太少了。
她或许可以选择跟裴放在一起,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形式。
陈与禾的沉默有点久,裴放就默默等着,也没再动手动脚扰乱她的思绪。
过了一会儿,陈与禾看向他,有纠结有迟疑:“裴放,你让我想想。”
“好,要想多久?”
“两…三天吧。”
“好,三天后,给我你的答案。”
“嗯。”
裴放又意犹未尽地凑过来,盯着她的嘴:“那…现在,让我再亲一会儿?”
陈与禾捂住他的嘴,意有所指:“先管好你自己吧。”
“它是因为你才…”
“裴放!”
陈与禾这人真挺有意思,她的情绪和表现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测。裴放笑道:“刚刚不还挺勇猛的,我以为陈总监也很想睡我呢。”
暧昧的笑声钻进耳朵,陈与禾耳廓发热,低头躲避,入眼的是裴放微敞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她的手潜入衣襟,贴在一块块壁垒分明的肌肉上:“现在也可以,裴总要吗?”
裴放享受这种被她抚摸的感觉,似带着微小电流,沿路激起一阵战栗。但不太妙的是,所有的电流殊途同归,都向着一个地方汇集。
裴放多想她再往下一点…
但他不想陈与禾再叫他生硬的裴总,他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以各种各样的婉转语调说出来。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不急在这一时。
但总要讨点开胃菜吧。
裴放这么想着,又抱着她,彻彻底底地、没有被打扰地亲了好久。
陈与禾只觉得空气稀薄,裴放忍了又忍才没有把手探进裙摆下。
他的唇稍离半寸,用一种势在必得的,要把人拆吃入腹的眼神锁定她:“就让你再清闲三天。”
56
第56章
◎裴放和孟玦,怎么选◎
陈与禾心事重重地回家,在单元门外碰到了苏灵铃。
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一开始都没看到对方,进了电梯间才反应过来。
苏灵铃也像是刚从外面回来,陈与禾以为她是从店里回来的,也没多问。
反倒是苏灵铃对她的夜不归宿颇为不满,数落她不该喝那么多酒,对身体也不好。
面对苏灵铃,陈与禾惯会撒娇:“昨天高兴嘛,他们一个个都来敬酒,我总不能跟这个喝了,不跟那个喝吧,不都得一视同仁吗?”
苏灵铃撇嘴叹气:“吴浩帆也喝得烂醉,我一个人怎么应付你们两个?”
陈与禾抓住她的话柄:“你是从学长家回来的?”
“他…他不省人事,又…算了。”
“别算了呀,说说嘛。”
陈与禾对她和吴浩帆的事情,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苏灵铃心里乱得很,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别问了,小禾。”
“我看得出来,学长喜欢你。但你放心,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要是不喜欢他,直接拒绝就行,不用顾虑我。”
苏灵铃还是不说话。
“所以苏苏,你并不是不喜欢学长,对吗?”
苏灵铃柔柔地看过来,眼里隐约有了泪水。
那样一个眼神,陈与禾怎么能不明白。陈与禾也瞬间酸了鼻子,坚定地、紧紧地抱住她。
“我们第二笔资金很快就下来,到时候我就有奖金了,我们去治疗。李医生说了,只要我们好好配合,会恢复得很好的。”
“但也不能恢复到烧伤之前的样子。”
陈与禾当然知道不能,但是这个人是苏苏,她做不到完全客观,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给她希望,给她鼓励。
“技术是发展的,现在不能,以后肯定可以。”
苏灵铃已是泪流满面:“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技术的发展和成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苏灵铃不一定能等到,她的爱情也不可能等那么久。
陈与禾不能站在一个没事人的角度去劝苏灵铃不要在意那些疤,也没办法以第三人的视角去揣测吴浩帆一定不在意这些。
这种时候,语言总是很苍白。陈与禾能做的,只有陪着苏灵铃宣泄情绪,好好地哭一场。
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得饿了,才想起来还没吃午饭。
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做饭,干脆点了外卖,一边追古早偶像剧一边大快朵颐,难过的情绪被美食消解了大半。
陈与禾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茶几上是一大包拆了口的薯片,陈与禾时不时往嘴里塞上一片。
“所以就是,学长跟你表白,但你拒绝了。”
“是啊。”苏灵铃的心情恢复了许多,还不*忘跟陈与禾抢食,“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他现在说不在乎,以后谁说得准呢?”
陈与禾所有所思地点点头:“学长是个好的合作伙伴、好朋友、好领导,但不一定会是好的男朋友。选男人嘛,慎重一点倒也没错。”
“你这说得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苏灵铃卧在沙发上,用膝盖顶了下陈与禾的背,“那你呢,你准备怎么选?”
陈与禾猛塞着薯片:“什么怎么选?”
“少给我装傻啊。”苏灵铃笑她心虚的样子太过明显,“那位裴总昨晚非要带你走,我都拦都拦不住。”
陈与禾假装不在意地问:“他说什么了?”
苏灵铃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陈与禾:“他这人到底怎么样?”
也不怪苏灵铃这么问,她跟裴放只打过几次照面,其中一次还是陈与禾落水。苏灵铃对裴放的了解,都来源于陈与禾的吐槽。所以,苏灵铃对裴放的印象不怎么好。
陈与禾突然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其实…好像…还行。”
“完了,该不会真的让裴放说中了吧。”
“什么?”
苏灵铃望着天花板,似在回忆昨晚裴放说那句话的神态:“他说,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这话倒像是裴放的风格。
笃定、高傲,势在必得。
就像几个小时前,陈与禾从裴放怀里挣扎出来时,听到他说等她三天时的自信一样。
没听到陈与禾的回应,苏灵铃好奇心更甚:“说真的小禾,孟玦和裴放,你更喜欢谁?”
“嗯…”陈与禾陷入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其实,他们是自由的,我也是。”
这话太正经,也太扫兴了。
只是姐妹间的八卦闲聊,她突然引申到自由的论调,其他人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但苏灵铃不会,她知道这是一种难得的信任,也知道这是陈与禾最真实的想法。
“说实在的,可能是现在长大了,发现很多事情都比爱情迫切。就连裴放问我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首先想到的是,他背后的资源很好用。”
说到这里,陈与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她要考虑很多事情。逐渐年迈的父母、孤注一掷的事业、苏灵铃的疤痕,还有公司那么多同事的生计,每一样都无比重要,每一样都排在爱情之前。
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把人的需求划分为五个层级,归属与爱的需要被分在第三层。
但对陈与禾来说,爱情是更高层级的需求,是在解决了生存问题,得到了尊重、实现了个人价值实现之后,才有精力和时间去追寻的情感。
陈与禾感受过真正的爱情,享受过爱情的甜蜜和心酸,她不觉得爱情不重要,只是没那么迫切。
只有内心充盈,才会更好的爱与被爱。
这是陈与禾对爱情的尊重和期待。
其实陈与禾不怎么常把裴放和孟玦挂在嘴边,只是这两个人和她的工作和生活高度绑定,难免会出现在陈与禾的话题里,久而久之,苏灵铃便起了这个好奇心。
苏灵铃笑了笑:“我问的是两个人,你只回答了一个。是不是在你潜意识里,还是偏向裴放多些。”
这话无意间击中了陈与禾。
重逢之初,孟玦曾说她自私,她没有否认。她也不觉得自私有什么不对,但唯独对孟玦,她总是心里有愧。
陈与禾当然知道孟玦答应合作为的是什么。彼时的陈与禾满脑子都是工作,她没有机会犹豫。现在项目顺利进行,研发工作基本结束,她才后知后觉,这对孟玦不公平。
她利用了孟玦对她的感情,却给不了他想要的回应。
陈与禾不答,苏灵铃也不继续追问,等她想说了,就把注意力从电视剧上收回来听她说。
“苏苏,我好像不太知道怎么面对孟玦了。”陈与禾突然心情低落,或者说迷茫,“他看到我背后的伤了。”
苏灵铃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起身到一半,觉得反应过度了,又悠悠地躺回去:“他知道了?”
“没有,我没跟他说。”
“为什么不说?”
陈与禾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本来就对当年的分手耿耿于怀,要是他知道我去找过他,估计会更放不下了。”
苏灵铃痴痴地说:“他放不下的。”
苏灵铃跟孟玦的接触更少,连话都没说过,却对他,生了一些恻隐之心。苏灵铃总觉得,陈与禾和孟玦的结局,是因为自己才走到一步的。
他们本可以从六年前一直携手到现在。
“那十万块钱,你还给孟玦了吗?”
“他没收,也不愿意代为转交。说这是我和他母亲之间的交易。”
“他可能是怕,这笔钱一旦还清,你和他就再也没有牵绊了。现在,你至少对他还有愧疚。”
“苏苏,我的愧疚不是因为这笔钱。”
是没有给他一个好的结束。
这很重要。对苏灵铃和孟玦都很重要。
*
第二天,周日,苏灵铃的美甲店有几个客人预约,估计得忙到挺晚,没法按时回家吃晚饭。
陈与禾忙了小半年,终于有时间好好过个周末。她想着好久没跟苏灵铃一起吃饭,本想亲自做,无奈手伤了动不了,就点了外卖到店里,跟苏灵铃一起吃。
陈与禾到的时候,还有一位客人没结束。苏灵铃瞥了她一眼,笑道:“我这日子也是好起来了,都有人专门陪我吃晚饭了。”
“又点我呢?”陈与禾径直走过,把苏灵铃调侃的话抛到脑后。
外卖已经到了,苏灵铃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你吃了没?”
“洗手去!”陈与禾瞪苏灵铃一眼,傲娇地回,“吃了我就不来了。”
“哎哟,妹妹长大了。”
“少占我便宜。”
“不过咱俩确实很久没一块儿吃饭了。”苏灵铃擦干手上的水分,在小茶几边坐下,忍不住感叹,“都是为了挣钱啊,钱怎么这么难赚啊!”
话音刚落,陈与禾的手机不要命似的叫了起来。
苏灵铃白了她一眼:“你这手机铃声能小点声吗,每次都吓我一跳。”
“有时候在实验室听不见嘛。”
陈与禾拿起手机一看,竟然是通航的张广运。
自上次合作的事情被裴放一句话搞砸后,吴浩帆联系了好几次张广运都无果,他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开会,有时候堵上门也见不到人。
现在他竟然主动给陈与禾打电话?陈与禾心里一阵暗喜,对苏灵铃比了个“嘘”的手势:“钱来了。”
陈与禾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张总您好。”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苏灵铃没听到,她只看到陈与禾一个劲儿“哎”“好嘞”“明白”,狗腿的样子特别滑稽,又有些心酸。
等她挂了电话,苏灵铃已经习惯这个场景:“饭又吃不成了?”
“对不起啊苏苏,我有事得先走了,你慢慢吃,晚上骑小电驴回去要注意安全。”
陈与禾风风火火的,说着话就要走。苏灵铃一把拽住她的衣袖:“你倒是跟我说说去哪儿啊。”
“云石小筑。”
57
第57章
◎听说二位婚事将近?◎
张广运在电话里说裴放约他谈事,喝得有点多。
张广运知道陈与禾和裴放的关系,就打电话来让陈与禾去接裴放回家。
陈与禾一听,管他什么事,能见到张广运人就行,万一能趁机跟他提一下合作的事呢。
陈与禾打了个车,直奔云石小筑,却被服务员拦在门口。
“不好意思女士,今天这里包场了,您不能进去。”
包场?裴放跟张广运谈什么事情要包场?
陈与禾来不及细想,也不好让张广运出来接她。
她灵机一动,想到裴放第一次请他们吃饭就是在这儿。
后来她无意间提起很喜欢这家的糖醋排骨,裴放献宝似的跟这里的老板打了个电话,给她安了一个SVIP的身份,可以随时来这儿吃饭。
但陈与禾从来没来过。
服务员不认识她,或许经理会记得。
陈与禾对服务生说:“不好意思,麻烦您跟经理转告一下,我是裴总的女朋友,来接裴总回家的。”
服务员看着眼前这个女人,长得是很漂亮,但她披头散发,宽松的T恤和休闲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来这里消费的人。
但她说得又很真诚,今晚的客人确实有个姓裴的。为了避免工作出错,服务员还是将信将疑地进去汇报了。
不久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来。他见到陈与禾,定睛看了一下,确实觉得这个打扮随意的女人很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问陈与禾:“请问小姐贵姓?”
“姓陈,叫陈与禾。”
“好的稍等。”
经理退到一边,好像是打电话找领导确认了信息,才笑脸盈盈地迎接陈与禾进去。
“请问裴总在哪个包间?”
经理恭敬地指引着方位:“我带您过去。”
在经理的带领下,陈与禾到了裴放在的包厢,推开门,却没见裴放,只有张广运和他的助理。
陈与禾一阵窃喜。
正好,她可以趁机跟张广运聊聊。
“张总,你好。”
“小陈来了,坐。”张广运拍了拍他身边的座位,“裴总刚刚说有事耽误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没事没事。好久没见到张总,正好跟您叙叙旧。您最近忙什么呢?”
这几个月,张广运对绿氢的人避而不见,陈与禾这话想来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生意场上,场面话还是要说说的。张广运开始卖惨:“我们上游供应链出了些问题,忙得焦头烂额的,老婆孩子都顾不上了。”
张广运这人,惯会审时度势。他今天让陈与禾来接裴放,估计是觉得她和裴放的关系越发牢固,一是想巴结一下裴放,二则是缓和跟绿氢的关系。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既然张广运能给绿氢这个台阶,陈与禾自然愿意顺着他。
“张总辛苦了。我们这段时间也是潜心研发,所以没来得及拜访张总,实在是失礼。”
“小陈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话既然已经说开,张广运急忙转移话题,免得露馅,“刚刚听裴总说,您二位好事将近?”
陈与禾先是错愕,随即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张广运的试探。
她故作羞赧:“别听他乱说。”
张广运哈哈大笑:“那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陈与禾低头不语,张广运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状若无意地问起裴放来:“裴总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不会是在哪儿醉倒了吧?小赵,你出去看看?”
女朋友在这儿,哪有让张广运的助理去找裴放的道理。陈与禾主动请缨:“我去吧。”
“也好。”
“张总,那下次我再去拜访您。”
“好,咱两家多交流。”
张广运的助理小赵目送陈与禾推门出去后,对自家老板竖了个大拇指:“张总,您这招高明。”
“这个裴放虽然年轻,做事却滴水不漏。这次他主动找我,却是因为这个陈与禾。”
今天裴放主动邀约,明面上是裴放跟张广运讨教新能源客运车的布局。实则在谈话间,裴放故意引导话题,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绿氢现在研发的新技术。
张广运瞬间明白裴放是在给他递话,但他却没有明确表态是否要重启跟绿氢的合作程序。
张广运一直想搭上裴家这艘大船,但裴放滴水不进,他只好从陈与禾下手,间接跟裴放建立联系。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确认陈与禾在裴放心里的地位。
而刚好,助理小赵无意间得知这家餐厅被包了场,不远处的隔壁正是裴放的家宴。
家宴,却没有邀请陈与禾这个早已公开的女朋友,偏偏裴放本人刚刚又释放了想结婚的信号。故而,张广运一时间拿不住陈与禾跟裴放的关系到底到了哪种程度,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把陈与禾叫过来,一探究竟。
*
云石小筑能容纳的用餐人数并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清幽雅静。
今天又被包了场,陈与禾在公共空间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裴放。
走到某一个包间外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谈笑声,原来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陈与禾径直走过,正准备给裴放打电话,却在走廊尽头看到一个落寞又熟悉的背影。
“孟玦?你怎么在这儿?”
孟玦转身,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看着她缓缓向自己走来。
“我妈生日,在这儿吃饭。”
“哦,是这样。我前天跟季阳波打电话,他说你回家了。”
“嗯。”孟玦不想多说,问陈与禾,“你呢,在这儿做什么?”
“呃…”陈与禾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来这儿的目的,只含糊其辞地说,“来找人。”
两人已经有几天没有联系,孟玦轻轻拉过她还包着纱布的手:“手怎么样了?评审会顺利吗?”
“还好,挺顺利的。”
“那就好。”
经历过前几天那一晚,再见面,两人都有些尴尬。
想到裴放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陈与禾小心抽回了自己的手。
“既然你妈妈生日,就先进去吧,我也得走了。”
“能带我一起走吗?”
“啊?”陈与禾怔愣,“可是…”
孟玦低头苦笑着:“开玩笑的。”
“对了,那个钱…算了,还是下次吧。”
陈与禾想趁机把沈吟秋的钱还给她,但生日去打扰人家,好像不太礼貌,话刚说出口就撤回了。
“小与,我们把以前的都忘掉,重新开始…”
孟玦的话没说完,“吱呀”一声,身后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出来的正是裴放。
陈与禾转身看过去,只见裴放快步朝她走来,警惕地把她拽回身边,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去。
裴放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裴放手劲很大,拽得陈与禾有些疼:“张总说你喝醉了,让我来接你。”
裴放把人护在身前:“没有的事,我先送你回去。”
“等一下!”
身后传来孟玦的声音,裴放像没听见,继续推着陈与禾往外走。
孟玦追上来,拦住两人。
孟玦从两人的的三言两语中,拼凑出一个真相,而这件事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荒唐、可笑。
孟玦不舍得质问陈与禾,疑惑地看向裴放:“哥?”
陈与禾猛地看向裴放,眼里满是震惊,视线在裴放和孟玦之间来回逡巡。
“你们…认识?”
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卢惜寒从里面出来,看到裴放,忍不住数落起来:“你这孩子,你小姨生日,你就露个脸,像什么话?”
接着,卢惜寒看到了被裴放挡住的陈与禾,惊喜道:“小禾,你怎么来了?小放说你有事来不了…”
裴放脸色骤变:“妈,别说了。”
有些事实,不用问,就已经很清楚。眼下,裴放做贼心虚的要带走她。另一边的孟玦拉住陈与禾的另一只手,对裴放说:“放手,她手受伤了。”
“不用你提醒我。”现在的裴放,顾不得什么礼仪周到,只想快点把陈与禾带离这里。
三人僵持着,谁也不肯让一步。
卢惜寒见孩子们似乎有些不愉快,过来劝架:“你们兄弟俩在这儿闹什么呢?”
“妈,你能不能别说了。”
裴放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卢惜寒一下子也被镇住了,反应过来后喊出了一句最经典的话。
“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裴放顾不得伤了母亲的心,他只看到陈与禾把她的手从自己手里抽走了。裴放想再去牵她,她避之不及,用一双冷漠的、多疑的眼睛看着他。
只这一眼,裴放知道,一切都完了。
孟玦也眼睁睁看着陈与禾挣脱开了自己的手。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陈与禾扫过来的那一眼,冷漠、失望,深深地刺痛了他。
陈与禾从两个男人中间退出来,又不可置信地远离两步。
在她沉默的一分钟里,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为什么裴放会在一开始就了解她的饮食习惯,在她被生理痛折磨的时候,及时地送来一碗酒酿鸡蛋。
为什么裴放在投资之初,明明了解绿氢的技术,还要引导她去找孟玦。
为什么裴放会在张广运来绿氢考察时,说些阻挠合作的话。
以及她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比如,陈与禾从来没在裴放嘴里听到过孟玦的名字。每次她提及专家,裴放都匆匆略过话题。
比如,卢惜寒和沈吟秋,这两个名字,原来是姐妹。
原来早就有迹可循。
裴放制止卢惜寒的那一声,吸引来了更多的看客。不仅是通航的张广运,还有今天这个家宴的主角,沈吟秋。
沈吟秋和其他亲朋好友本来只是想出来一探究竟,但在看见陈与禾的一瞬间,骤然变了脸色,顿住了脚步。
陈与禾也看到了她。
也是因为看到了沈吟秋,一些残酷的真相再一次袭击了陈与禾。
周围像被按了静音键的影片,只有画面,却没有声音。陈与禾满脑子都在回响裴放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斗嘴的,调侃的,鼓励的,调情的,表白的。
原来都是假的。
……
沈吟秋跟六年前一样讨厌她。
看到她嫌弃的神色和鄙夷的眼神,陈与禾突然就明白了裴放想让她来参加这场家宴的目的。
裴放的小姨,孟玦的母亲。
一切的巧合和被忽略的细节串联成了一个圈套,一场只针对她的审判。
裴放身体僵硬,时间仿佛凝固。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来不及阻止,也没办法挽回。
陈与禾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他的卑劣。
可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他在后悔,在尝试挽救。他告诉陈与禾不要来这场家宴,也提前吩咐餐厅今晚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可他忘了,他曾经得意洋洋地跟这家餐厅的老板说,陈与禾是她的女朋友,可以享受他在这里的一切待遇。
所以她进来了,揭穿了他的伪装。
裴放只忽略了一个细节,就让他满盘皆输。
他试图挽救:“与禾,我们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陈与禾置若罔闻,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是啊,从一开始,裴放就看不上她的。
陈与禾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笑,笑得裴放心慌。
“这就是裴总原本的计划吗?”陈与禾缓缓抬头,看向裴放的眼里充满了鄙夷,“裴总真大方啊。花三千万投资,又费尽心机地对我好,就为了让我带着对你的感激,毫无准备地走进今天这个审判场是吗?”
裴放没有见过这样的陈与禾,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不是的。与禾,你听我解释。”
啪——
清脆的一声响,现场顿时陷入诡异的死寂,数十双眼睛同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与禾给了裴放一巴掌。
58
第58章
◎两位,好算计◎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的,还有孟玦心疼的声音。
“小与…”
陈与禾没空理会孟玦,她痛得整只手都在颤抖。
裴放看着陈与禾用左手用力捏紧手腕,右手还是抖个不停。她强忍疼痛的倔强眼神封住了裴放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陈与禾忘了手上还有伤,那个巴掌她用尽了全力,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断了一样的疼。
但再疼她不能在裴放面前弯腰,那太像是在跟他认错道歉。
钻心的疼硬生生逼出了眼泪,陈与禾站得笔直,甩开裴放和孟玦假惺惺的关心。
接着,在众人的目光中,陈与禾走向沈吟秋。
尽管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沈吟秋却觉得陈与禾气势汹汹地冲她而来,甚至右脚向后撤了半个身位。
陈与禾摇着头,似在嘲笑沈吟秋脆弱的心理防线如此的不堪一击。
事情并不如沈吟秋所料,陈与禾不是来找茬的。
陈与禾先是在沈吟秋面前鞠了一躬:“阿姨,很不好意思打扰您的生日。我只是借这个机会来谢谢您当年借我的钱…”
“你闭嘴。”意识到陈与禾要说什么,沈吟秋惊惶地打断她,“那钱不是借给你的,你也答应我不再见我儿子的。”
沈吟秋身边的女人问她:“吟秋,这就是小玦那个拿了100万就离开他的女朋友?”
“100万?”陈与禾兀自笑了起来,又鄙夷地看向沈吟秋,带着笑问她,“那剩下的90万,阿姨打算什么兑现?”
听到这里,卢惜寒从一大堆信息中抽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妹妹:“吟秋?”
震惊的不只是卢惜寒,还有裴放和孟玦。
他们都没有想过,对陈与禾的误会,竟然来源于一场刻意的欺骗。
最受伤的还是孟玦。
他以为自己的母亲只是虚荣,只是不爱他。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破坏他的幸福,歪曲事实,骗了他六年。
“妈,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对姐姐和儿子的质问,沈吟秋只尴尬了几秒钟,可怜巴巴地对儿子说:“不管多少钱,她不要你是事实,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
“你不过是想让我跟你一起痛苦罢了。”
孟玦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他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我是你妈!”
又是这句话,孟玦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嗤笑着:“可是,天底下怎么会有妈妈看不到孩子的痛苦呢?”
沈吟秋像失了心:“你痛苦,我生你养你,你有什么可痛苦的。你为了一个女人跟家里决裂,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痛苦?”
孟玦不愿意听沈吟秋老生常谈的呻吟。
他在这群人里是个异类,陈与禾也是。他只想带陈与禾离开这里,“小与,我们走。”
陈与禾却躲开了他的手,双眼防备地看着他。
“小与…”
沈吟秋死死地盯着孟玦还准备牵陈与禾的手,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她现在傍上了你哥,当然看不上你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在编排什么。陈与禾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事情总要一桩一桩解决。
她想,她钱包里随时携带的银行卡,终于可以交出去了。
她不想再见到沈吟秋。
六年,这些糟心事,也该有一个结束了。
“沈阿姨,不管怎么样,这钱我得还你。”
沈吟秋怔愣一会儿,蔑她一眼,恨恨地抽出陈与禾手里的卡,还不忘泼她一身脏水:“这钱不会是从小放那儿挣的吧?”
“还真让您说对了。”陈与禾转身看向裴放,“感谢裴总带我去周家,让我挣了这10万块钱。”
这话又掀起了一阵非议。
裴放心疼得不行,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对陈与禾说:“你别故意这么说。”
陈与禾环顾四周,几十双眼睛盯着她。
他们把她围在中间,仿佛站立在道德的高墙,审判的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他们高高在上的、道貌岸然的样子令人作呕。
最终,陈与禾将视线落在裴放身上——今天这场审判的始作俑者。
“既然裴总花了钱,我作为一个合格的乙方,就帮甲方完成心愿吧。”
陈与禾加大了音量,确保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大家应该不知道吧,我和裴总根本不是什么情侣。是我为了钱,为了所谓的资源,跟裴总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还有孟玦,我们以前谈过恋爱,后来为了10万,哦不对,应该是100万,我甩了他。如大家所见,也如裴总期望的,我虚荣,拜金,睡了弟弟睡哥哥,我道德败坏,不知廉耻。”
这些话,陈与禾目不转睛地看着裴放,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她不知道的是,裴放的心被这字字句句扎成了刺猬。
这还不够,陈与禾还要追问裴放的意见:
“这个结论,不知道是不是符合裴总的预期?”
裴放闭上眼睛,不忍看她嘲讽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这么想。”
裴放的辩解如此苍白无力。
今晚的这一切,会一步步发展到现在,全是因为裴放刻意为之。
但没有人在意,他早就后悔了。
裴放一开始确实误会了陈与禾是一个为了钱甘愿放弃感情的人。
所以他以3%的股权作为诱饵让陈与禾签了那份附加协议,又引导她去找孟玦。一边是3%的股权,一边是初恋,裴放想让陈与禾陷入两难,再做一次选择。
后来卢惜寒提出想借沈吟秋的生日介绍陈与禾,裴放顺水推舟,想让沈吟秋当众揭穿陈与禾的真面目,好让孟玦彻底死心。
这就是裴放的全部计划。
可是后来,裴放逐渐发现陈与禾并非传言中那样,他后悔了。
但做过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尽力避免陈与禾出现在这个早就预定的场合。
可惜天不遂人愿。
其实,早在六年前,裴放就知道了陈与禾这个名字。那时,陈与禾这三个字象征着表弟孟玦的女朋友。后来,这三个字,又被沈吟秋跟拜金两个字紧紧绑定。
半年前,陈与禾到越盛来谈项目时,裴放就认出了这个名字,也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她专业、朝气,经验尚浅却敢想敢干。
这原本是裴放很欣赏的创业者,但因为陈与禾这个名字,他刻意忽略了她的光彩。
是他活该。
裴放颓然地看着陈与禾的眼睛。
陈与禾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就连他搞砸了和通航合作的那次争吵,她也没有用这种看垃圾的眼神看过他。
陈与禾这一眼,裴放他明白,他失去她了。
裴放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弟弟的前女友。
裴放暗自挣扎了很久。
他知道孟玦有多喜欢陈与禾,他也知道陈与禾对孟玦有多重要。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他劝了自己很久,甚至想尽了陈与禾的缺点,却仍然抑制不住越来越频繁的投向她的眼神。
在陈与禾生理痛醒来的那个早上,裴放终于接受了自己爱上弟弟喜欢的人这个事实。他想好了所有的对策,要面临的舆论压力,家人有可能的阻挠,以及对孟玦的交代。
他要去争取她。
他嫉妒孟玦跟她共同拥有的过去,所以他迫不期待地想跟陈与禾有以后,他卑劣地利用陈与禾想要的东西做诱饵,引导她选择自己。
裴放期待着三天后,陈与禾要给他的答案。
而今天,是三天中的第一天,他搞砸了所有。伤害了陈与禾,也伤害了孟玦。
裴放的那些挣扎,陈与禾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漠然地看着孟玦和裴放:“两位,好算计。”
裴放认命,但也想保留最后的体面,他不想陈与禾对孟玦有误会。他解释道:“这些跟孟玦无关。”
陈与禾冷冷地看着他。无所谓了,今天这场戏是谁的安排都不重要,她只想离开这里。
临走之前,陈与禾突然想到什么,对裴放说:“对了裴总,您给我的两个选择,我现在有答案了。我选第二个,希望裴总说到做到。”
不行,不可以。
再也不见面,他做不到。
裴放在心底叫嚣着,但他再没有立场可以跟陈与禾讨价还价。
什么叫自作自受,裴放如今才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裴放想做最后的挽留,只得到她厌弃的一声“让开”。
…
再次回到云石小筑的门口,陈与禾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她两次独自来这儿都被拦在门口,上一次是裴放故意冷落,这一次是裴放高高在上的审判。
说什么人人平等,但有些地方却只对少部分人开放,这不过是安抚普通人的最后一剂“赛博良药”。
陈与禾准备离开,扭头却在角落里看到苏灵铃在路上无聊地踢着小石子。
真好!苏苏来接她了。
陈与禾飞奔过去,苏灵铃听到脚步声抬头,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什么破地方,不让进就算了,在门口等都不行。”
陈与禾跟她同仇敌忾:“就是,什么破地方,咱以后不来了!”
“合作谈得不顺利?”
陈与禾走的时候,说要去见客户。苏灵铃还不知道今晚的惊心动魄。
“没谈上。”陈与禾尽情呼吸着晚风,“走吧,回家。”
“你不对劲,陈与禾。”苏灵铃微眯着眼,一脸审视,“到底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这一问,陈与禾彻底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瞬间溢满眼眶,跟不要钱的水龙头似的往下掉。
苏灵铃慌乱把头盔挂到小电驴上,又心疼又着急,两只手胡乱地去抹陈与禾的眼泪:“谁欺负你了?”
陈与禾只摇头,苏灵铃看向云石小筑的门口,那里还站着两个兢兢业业的工作人员,戒卫森严的样子。
“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去找他们算账!”
陈与禾拉住苏灵铃,泣不成声:“苏苏,我们回家吧。”
陈与禾很少有这么崩溃大哭的时候,即便是工作不顺心,生活窘迫的时候,她也只是叹气焦虑。
她上一次哭成这样,还是六年前跟孟玦分手的时候。
苏灵铃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抱着痛苦的妹妹,心乱如麻。
忽然,苏灵铃看到孟玦从云石小筑跑出来,他正四处张望,像在找人。
“孟玦!”
原来他也在这儿,怪不得陈与禾哭成这样。苏灵铃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孟玦喊了一声。
孟玦应声过来,直奔陈与禾,却被苏灵铃拦在半路。
陈与禾吸了吸鼻子,想阻止苏灵铃。
苏灵铃把她往后一拨:“你别管。”
苏灵铃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问孟玦:“你怎么在这儿?”
孟玦犹豫了一瞬后交代:“我妈生日。”
“呵!”苏灵铃恍然大悟,大概明白了今晚发生的事,“所以是你们母子俩欺负她了?”
孟玦不语。
“你看到小禾背上的伤了吧,你知道怎么来的吗?”
“苏苏!”知道苏灵铃误会了,陈与禾赶紧拽住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苏灵铃不理会陈与禾的阻挠。陈与禾为了她平白遭受了这么久的误会,她一定要让孟玦知道当年的真相。
“孟玦,六*年前,5月17号。这个日期你应该记得吧。”
59
第59章
◎连锁反应◎
这一天,孟玦当然记得。那是陈与禾提分手的一周以后,她已经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孟玦没办法,用裴放的手机给陈与禾发了个消息,请她来最后见一面说清楚。
他没等到她。
孟玦等到很晚,那一天彻底结束后也不肯离开,直到裴放来找他。
裴放笔直地站在孟玦身边,睥睨着他的狼狈和挫败。裴放告诉孟玦,不要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
再后来听到陈与禾的消息,是沈吟秋告诉孟玦:“你的女朋友,收了我给她的100万,出国留学了,并且答应不再见你。”
孟玦从来都看不懂沈吟秋。
书上说,天底下的母亲都希望孩子幸福快乐,但沈吟秋不是。
沈吟秋对孟玦非常严厉,从来都吝于夸奖。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你妈,我才不会对你这么好。”
孟玦常常纠结,为什么对我好的事情却让我这么痛苦呢?
他想不明白。
是陈与禾让孟玦知道,自己也是值得被爱,值得被坚定选择的。
可沈吟秋连这一点快乐都要剥夺走。
原来真的有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那天以后,孟玦离开了家,也重新开始了没有陈与禾的生活。
…
再次提及六年前的那一天以及陈与禾背上的伤,有个念头闪过,孟玦骤然抬眼。
苏灵铃很满意地看到孟玦脸上的震惊和后悔:“她去找过你,在路上遭遇了意外,背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孟玦脸色骤然煞白,甚至嘴唇逐渐失去了血色。他缓慢地把视线移向陈与禾,只见她匆匆别开脸,拒绝了跟他的眼神交流。
“你一直在怪她,还任由你母亲羞辱她。”
“那10万块钱,我们确实拿了。当时你妈看你不肯放弃,想用100万打发小禾。小禾不想要的…”
说到这里,苏灵铃挽起自己的袖子,手臂上的伤痕狰狞恐怖。
陈与禾心疼地看着苏灵铃,却来不及阻止,只听到苏灵铃说:
“因为当时我手术急需用钱,正好你母亲找过来,就从她那儿借了10万块。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小禾受了那么多委屈,只是想给我凑医药费而已。”
“那些钱,不是为了要跟你断绝关系,小禾说了会连本带利归还的。”
“那10万,她没有一分钱用在自己身上。”
苏灵铃的话给了孟玦最后一击:“你说她自私。”
孟玦的神色复杂,夹杂着心疼、慌乱与抗拒,仿佛试图否定听到的消息。
他心疼陈与禾的遭遇,后悔自己对她的误会,以及对沈吟秋刻意欺骗的失望。
真相来得太不真实了。孟玦惊觉,他和陈与禾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太多。
苏灵铃身上的烧伤触目惊心,他也亲眼见过陈与禾背后的那道疤,也曾听人提起过她的窘迫。
孟玦无比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六年前那天的事实。
是他错怪她六年。
“对不起,小与。”
*
陈与禾这个名字在江宁市企业家圈子里彻底火了。
她给裴放的那一巴掌,引起了无数的连锁反应。
无一例外,都是负面的。
抛开流言蜚语不谈,影响最大的三件事,几乎断了绿氢的命脉。
吴浩帆说:“泰克那边突然回复产能不够,不能如期给我们提供生产设备。”
田雪义愤填膺:“可我们合同都签了,定金也打过去了。”
“他们愿意付违约金。”
泰克是越盛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宁愿赔偿违约金也不愿意给他们供设备的原因,不难想。
田雪重重地叹了口气:“吴总,小禾,半年前咱们从国外订购的实验设备,最近要付尾款了,以及MOD原材料的货款和未来这几个月的工资也都很着急。但越盛的第二笔款,还没下来。”
吴浩帆眉心紧皱:“不是说7个工作日就会到账?”
“是啊,这已经快半个月了。”
田雪只坐了前半截椅子,双手放在腿上不停地揉捏着。公司陷入了现金流的困难,身为财务的她只能跟领导们汇报真实情况,垂头丧气地像做错了事。
因为跟陈与禾关系不错,田雪如实汇报一个个不利好的消息时,时不时瞥一眼陈与禾,生怕她压力太大而崩溃。
陈与禾把田雪的小心翼翼看在眼里,她握住田雪的手:“辛苦了,钱我会想办法,你先回去吧,别担心。”
“好。”
田雪离开后,陈与禾才缓缓闭上眼睛,做着深呼吸。
“学长,通航那边还是没有进展?”
“嗯。张广运对我都有点避之不及的意思了。”
陈与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所以创业注定要失败是吗?我们也是那99%?”
吴浩帆拍拍陈与禾的肩:“尽力就好。”
“当然不行。”陈与禾重新燃起斗志,强打着精神,对吴浩帆说,“学长,还是老样子,我们分头行动。请你无论如何都帮我约一下张广运,那怕是十分钟,通航那边不能就这么算了。至于越盛,我去找裴放。”
“小禾…”
吴浩帆欲言又止。他说不出劝导的话来。纵然他知道陈与禾此次去找裴放一定是委曲求全,也必须得去做,绿氢真的撑不下去了。
不仅是他本人,也包括陈与禾,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公司还有54个同事都依赖着绿氢这座小船,他们不能就这么搁浅。
“你受委屈了。”
陈与禾强颜欢笑着:“为了挣钱嘛,不亏。况且,这些事本就因我而起。”
讨论完,陈与禾打开门,孟玦赫然出现在门外。陈与禾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
知道了六年前的真相后,孟玦在陈与禾面前总像是犯了错的拘谨:“听说你们现在需要用钱,我有。”
陈与禾从孟玦身边路过,回自己办公室:“好不容易还了你母亲的钱,不能再借你的了。”
“不是借,是给你。”
陈与禾不喜欢这样的孟玦,总是想着补偿或者赎罪:“你钱多可以去做慈善。”
孟玦跟着陈与禾进了她的办公室,顺便把门关上。
“小与,我只是想帮你。”
陈与禾有些生气:“因为裴放,我的名声已经很不好听了,再拿你的钱,我成什么了?”
“这是我自己的钱,别人不会知道的。”
“可是我介意。裴放给的3000万是投资行为,你给的钱是什么?包.养吗?”
孟玦被噎在当场:“当然不是。”
“孟玦,当年的事,车祸也好,留学时的窘迫也好,跟你没有关系,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你的错,所以也不需要补偿我什么。”
“可你来找过我。说明你也不想分手的,是不是?”
孟玦眼神殷切,陈与禾不忍戳破,却不得不这样做。
“不是。我选择去,只是因为觉得你应该有知情权,想告诉你我的想法和决定而已。”
过去不可追,孟玦问她:“那现在呢,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假的,你不喜欢裴放,所以,要不要看看我?”
“我现在只想经营好我的事业。”
孟玦不知道为什么陈与禾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小与,你在怪我。”
陈与禾背对着孟玦深呼吸。她确实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在生气,尽管裴放说这一切跟孟玦没有关系,但她还是没想明白,裴放为什么会那么清楚她的喜好。
对于孟玦,陈与禾总是心软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再误会孟玦。
陈与禾转身看向孟玦:“你跟裴放关系很好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孟玦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以前还不错,最近几年没怎么联系。”
“你以前经常跟他提到我?”
“没有。”
“那他为什么这么了解我。”陈与禾也深表疑惑,“裴放身边了解我的人,只有你。”
孟玦则更奇怪了。他从来就不是那种愿意私密情感的人,绝不可能主动跟裴放提及陈与禾的,顶多只跟裴放说过他有女朋友这件事。
孟玦一时间也没有头绪,直到陈与禾分享了跟裴放来往的一些细节,他才恍然大悟。
“笔记本。”
孟玦说得小声,陈与禾没太听清:“什么笔记本?”
孟玦捏紧了拳头,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到陈与禾办公桌上,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钱你拿着,我先走了。”
*
越盛17楼。
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前的模样,变的只有裴放。
简晨进来的时候,裴放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一动不动。
自那晚的决裂之后,这半个月,裴放没事就在这儿往外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听到简晨进来,裴放问:“你说她到底在看什么?”
简晨把文件放到裴放的办公桌上,走到裴放侧后方站定。
过了一会儿,简晨说:“人。”
“什么?”
“我猜,陈总监可能是在看底下的人。”
裴放再次把视线投向窗外。这附近写字楼林立,不远处新建的高楼正在施工,高度更是恨不得直插进云里。
他向下看去,只有漆黑狭窄的街道。高处,会让一切都变得渺小。
“哪看得见人?”
“就是因为我们现在站在高处,所以才看不见下面的人。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脸上是什么表情,以及她在想什么。”
裴放沉默片刻后问:“你话里有话?”
简晨恭敬地退回至裴放侧边:“没有,有感而发而已。”
这些话不一定是陈与禾的想法,但却是简晨作为朋友对裴放的善意提醒。
平视,是互相理解的先决条件。
感慨过后,简晨恢复到助理的角色:“老板,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确认签字。”
“嗯。”
叩叩——
“我去开门。”简晨正纳闷儿,今天没有人预约到访,怎么会突然有人来。
开门后,简晨也略感意外,他以为陈与禾不会再来这儿了。
简晨语带惊喜:“陈总监,请进!”
陈与禾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
在听到“陈”这个字的时候,裴放的心脏明显漏了一拍。直到简晨侧身让她进来,在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裴放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手里的笔被握得跟裴放的体温一个温度后,又被放下。裴放按捺住心里的雀跃和不安,绕过桌子朝陈与禾走去,又被她防备的眼神灼伤,硬生生把脚步停留在社交距离之外。
“你来了。”裴放看到她的右手已经没有纱布包裹着,“手好了吗?”
“嗯。”陈与禾抿着唇,怯懦地扫了他一眼,她抓着肩上的背包带子,沉下一口气,“我是来跟裴总道歉的。”
陈与禾把包搂在身前,笔挺的背直直地弯下去,直到跟双腿垂直。
她看到裴放的腿向前挪了半寸,手伸出来,估计是想扶她,陈与禾又把腰往下压,以更低的姿态向裴放鞠躬。
“对不起裴总。我那天太冲动了,我不该打您的。”
裴放僵在原地,一股气郁结在胸口,差点说不出话来,以至于说出口的话都有些迟钝:
“陈与禾,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裴总一直看不上我,这都没关系。但绿氢是无辜的,公司还有54个同事,他们需要这份工作。越盛的这笔投资,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裴放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说的情况。但陈与禾的态度,实在让人窝火。
他压着火气:“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相信裴总只是忘了。”
给甲方找台阶下,是乙方的基本素养。
她瘦削的脊背格外刺眼,裴放别过头:“你起来说话。”
陈与禾没动:“还请裴总原谅我的一时冲动。”
“起来!”
裴放明显动了怒,陈与禾只好起身,正好迎上裴放盛怒的眼睛。
“陈与禾,你…”
裴放真想狠狠骂她几句,但一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又张不了口,所有的情绪全往心里压。
裴放被气得不轻,又没处发,喘着粗气拉开办公室的门,冲外面喊道:“简晨。”
听到这个声音的简晨心里一惊,老板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他不敢怠慢,立即抽身过来。
“去财务部看看绿氢的款项怎么回事。”
简晨面色一滞,瞬间明白了陈与禾这次来的目的,难怪老板起这么大的火,财务部怕是要遭殃了。
“好的。”
厚重的木门重新被关上,所有杂念都被隔绝在外。
陈与禾主动来找他,裴放明明是很高兴的,但一看到她现在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就又生气又无奈,还夹杂着隐隐的失望。
这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竟然是心疼。
裴放想握她的手,想抱抱她,但她一脸戒备。但凡他一有动作,陈与禾就跟受惊的鸟一样往旁边躲。
“我不过去。”裴放把手插进兜里,掩饰被拒绝的尴尬,“我们聊聊,好吗?”
“当然可以。”
陈与禾挤出一个商业微笑,笑意未达眼底。
那是一种面对上位者的压迫,劝诫自己必须忍耐的不甘,以及,因为厌弃自己不得不迎合强权后的失望和凄凉。
他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裴放的心被这个笑撕开一条裂缝,风呼呼的往里灌。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分寸,什么界线,他只想好好抱着陈与禾,再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看轻过她。
“你别这样,你不是这样的。”
陈与禾被他抱着,有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后。她不挣扎也不屈从,像一个没有感知的木偶,被动的接受着人类的装扮和摆弄。
裴放感受得到她的呆怔,他试图通过更紧的拥抱唤醒她,她依然没有反应。
“对不起,与禾。”
60
第60章
◎凭什么要我放手?◎
裴放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力。连道歉都是低声下气的,他何曾这么卑微过。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个什么善解人意的人,我也知道我太过自以为是,我总是以自己的视角去看待他人。”
“六年前我就知道你,孟玦给你发的那条挽留的短信,是用我的手机发的。我也知道那天你没去,后来又在别人那儿听说过你。所以一开始对你有很多误解。”
“可是误解是掩盖不了你的光芒的。”
裴放第一次跟人剖析自己的内心,发现竟然有些难为情:“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呢,大概是去周家家宴的那个晚上。你在湖边公路,朝我挥手说谢谢的时候。”
裴放自顾自地笑起来,他回想起那一刻,他的心脏突然被一股陌生的情愫满溢时的慌张。
“那天的你很狼狈。见到你之前,我以为你会像一只落水的小狗,坐在路边哭,等着我去找你。但你没有。”
裴放捧着她的脸,很认真地说:“你就是你,那才是你。”
“以前我从别人的描述里知道了你,却是在见到你之后才真正认识你。我是个投资人,我相信我的眼光,所以才会被你吸引。”
他认识的陈与禾是不会甘于认输、畏于强权的。
但此刻的陈与禾还是唯唯诺诺的样子,甚至后退半步,从他怀里撤出来,冷冷地说:“裴总没必要跟我讲这些的。”
她神色冷谈,仿佛他说的那些心里话从未到达她的心里。
裴放当然知道陈与禾不会就这样原谅他。她现在存心远离,裴放知道现在不说,这些话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我没喜欢过什么人。那天晚上之后,我不敢承认我喜欢你这个事实。我知道你和孟玦的关系,我也知道孟玦从来没有放弃你。”
“我不想伤害孟玦,但我控制不了。”
裴放看向她的眼睛:“我爱你,陈与禾。”
陈与禾错开了眼神,装作没听到他的告白,眼里清明冷静:“资金的事情是我误会裴总了,既然简特助已经去处理,我就不打扰裴总了。”
她始终回避他的感情,裴放有些恼。裴放堵住门口不让她走,霸道又无礼:“我说我喜欢你。”
“裴总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
浑身是刺,这才是陈与禾。裴放脸上有了些笑意,至少她不再是那种百依百顺的低姿态,眼里也有了情绪,哪怕是厌恶。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再打我一下,或者骂我都行,你别对我视而不见。”
“裴总不会忘了自己说的话吧。”陈与禾不想再做无意义的纠缠,“我做了我的选择,还请裴总说话算话。”
“什么选择,我不知道。”
这人怎么这么无赖。
陈与禾正想怼他,突然意识到他在装傻充愣,是想逼她吵架。陈与禾才不上当:“不知道就算了。”
因为在意,所以失望。因为失望,所以逃避。
裴放一把将人扯进怀里:“陈与禾,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掌心下的胸膛,咚咚作响。
裴放在等待一次判决。
陈与禾感受着蓬勃的心跳,迎上裴放的视线:“如果这样想能让裴总好受些的话,您就这么以为好了。”
这就让裴放拿不准了:“这是什么意思?”
“哄甲方开心的意思。”
又是甲方,裴放气急,谁愿意做这个劳什子甲方。
“我在你心里就只是甲方?”
“从来如此。”
“陈与禾,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陈与禾言笑晏晏:“怎么会,我希望裴总长命百岁。”
裴放突然觉得很挫败。陈与禾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无论说什么她都是一副奉承甲方的态度,礼貌、疏离,滴水不漏。
“与禾,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裴总太见外了。”
奉承、恭维、讨好,这些潜规则,陈与禾不是不懂,只是以前的她以为不需要对裴放做这些。
裴放止不住地叹气。在面对陈与禾时,他总是束手束脚,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以往的所有经验对陈与禾都不奏效。
“裴总,或许您认为我在跟您赌气,但真的没有。我理解您的立场,基于您的出身,基于您和孟玦的关系,您之前对我有误解,我充分理解。这不是假话。”
“我因为想要投资、想促成跟通航的合作而耍的那些小心思,并不磊落。裴总对我的看法,或许并没有错。”
“你以为我是怎么看你的,拜金、虚荣?”裴放快被这个女人气死了,“陈与禾,你凭什么凭空臆测我的想法,你这是诬陷。”
“您怎么看我并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你又在耍什么脾气?承认对我有感觉,有那么难吗陈与禾?”
“…”
“你这张嘴就这么难撬开?”
“随您高兴吧。”
陈与禾想越过裴放去开门,却被人一把拽回来:“话没说清楚,你去哪儿?”
陈与禾纠缠得有些累了:“裴总,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比如?”
“我没有怪您,没有生气,也不喜欢你。”
只是回到了甲方和乙方应该有的相处方式而已。
……
确认陈与禾离开后,简晨才推开了裴放办公室的门。
裴放仰靠在座椅上,领带被扯下随意丢弃在一边,衬衫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
他闭着眼听简晨汇报。
“财务部杜总监说因为下面的出纳请了假,所以耽误了几天。”
裴放本就因为陈与禾对他的满不在乎而郁闷,现在更是直接点燃了愤怒。
“这么大个财务部离了一个出纳就不转了?”
裴放这人,向来擅长挖苦人,迟钝的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裴放已经拍拍屁股潇洒走开了。
简晨做了这么多年的助理,从没见过裴放这么直接的发火过。
看来跟陈总监谈得并不愉快。
皮质座椅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裴放缓缓睁开眼:“让杜若琪把辞呈交上来。”
“明白。”
这个结果在简晨的意料之中。
裴放这个老板,大多时候对手下的员工随和爱开玩笑,前提是得做好分内的工作。
不过十分钟,简晨再次来到财务部。
杜若琪以为没什么大事,笑容满面地端着咖啡迎接简晨:“裴总没说什么吧?”
“杜总监,准备交接工作吧。”
“什么?”杜若琪笑容僵在脸上,险些端不稳杯子,又怕自己理解错误,跟简晨确认,“裴总要开除我?”
“很遗憾,是的。”
杜若琪不可置信地轻笑一声:“裴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要开除我?”
“杜总监觉得公司的规章和流程是小事吗?”
杜若琪的声音变得尖锐,指节因过度用力握杯而泛白:“什么规章流程,不就是因为那个所谓的陈与禾吗?”
“杜总监,这事与别人无关,只是因为你没做好分内的工作。”
“我都说了,是小宣请假,耽误了几天而已。绿氢的资金迟早会发下去的,陈与禾就来打小报告了?”
简晨淡定抿唇微笑:“有些事情,说穿了就不体面了。”
杜若琪脸色一阵红一阵黑,似有很多话想说,又生生忍住了。她确实动了些小心思,但是没想到裴放这么看重陈与禾,竟然会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开除她。
“我在公司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裴总就因为一个外人要赶我走?我不服,我去找裴总。”
简晨伸出左臂拦住杜若琪:“裴总全权授予我处理这件事。”
几年的痴心不改,杜若琪以为裴放只是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哪知道一朝闯入一个陈与禾,裴放一门心思扎进去,现在还因为陈与禾要辞退她,杜若琪咽不下这口气。
她眼尾上扬,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一个在两兄弟中间周旋,一个挖弟弟的墙角,这俩人真是绝配。”
简晨面色铁青:“杜总监慎言。”
“公司上下都传遍了,还不让人说啊?”
裴放和陈与禾的关系发展,简晨比很多人都清楚。
裴放一开始对陈与禾是什么心态,简晨还拿不准,就算老板有什么别的目的,他作为助理也没有立场置喙。
后来裴放确实对陈与禾上了心,甚至可以说他是乐在其中,甘之如饴。简晨是看在眼里的。
但陈与禾是无辜的。是裴放主导了这段关系,那些谣言却大多都指向她。
简晨不愿再跟杜若琪嚼舌根:“辞职报告发到我邮箱,抄送给人事部。”
*
裴放的办公室今天格外繁忙,送走了陈与禾,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一个从未到过他办公室的人。
简晨进来通报时,裴放想,他终于来了。
简晨亲自下楼去接他,再领他到裴放的门口:“孟博士,请进!”
裴放见人进来,招呼他:“坐吧。”
“不了裴总。”孟玦就站在门口,不肯进来,“我是来要东西的。”
裴放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想到了。自从孟玦六年前从家里搬出去,他们俩也不怎么联系,也就只有在春节,孟玦去探访卢惜寒时,才能在家里打个照面。
裴放语气淡淡的:“笔记本吗,在我家里,下次给你吧。”
孟玦忽地笑了:“我对小与的心意都记在心里,不需要用一个笔记本来作弊。”
孟玦把话挑明,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裴放留。
陈与禾说不喜欢他的话还在耳边盘旋,裴放实在疲于应付孟玦:“嗯,那你来要什么?”
“要一个说法。”孟玦盯着座椅里的裴放,眼里似有鄙夷,“你既然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也知道她跟我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裴放轻呵一声:“我也想知道。”
说起来荒唐,现在的裴放,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格外留意陈与禾。
他见过的创业者成百上千,什么样的都有,其中不乏比陈与禾优秀的。
唯独陈与禾是例外。
他抱着对这个女人的偏见,又被她的率性所吸引。
所以裴放一直很矛盾。刚开始,他想看她出丑,想看她为了钱能忍到什么程度,却又在关键时刻生出不忍之心,出手帮她。
俗话说,溺水的往往是会游泳的人。
曾经的裴放以为,爱情太俗气了。那种夹杂着低级欲望的自私的感情,他向来嗤之以鼻,他也不明白,像孟玦这样理智的人,为什么会因为一段爱情的不顺利而颓丧至此。
在跟陈与禾的关系中,裴放以为自己是站在岸边看她挣扎求生的角色,然而当裴放身处在旋涡中心,他才惊觉,他早就在跟陈与禾的一次次相处中,不经意间走进了涉足了这片水域。
这片水域或许就是俗称的爱河。裴放身处旋涡中心而不自觉,骤然发现陈与禾才是站在岸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挣扎的人。
裴放的反应在孟玦的意料之中,但他依然觉得憋闷。
那天晚上在云石小筑,裴放的表现无一不是打破了孟玦对这位表哥惯常的认知。
裴放做事情从来都游刃有余,却在面对陈与禾的突然造访时惊慌失措。骄傲了近三十年的裴放,几乎从未说过一句软话。那晚当众被陈与禾打了一巴掌的裴放,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她的手疼不疼。
那天孟玦就知道,裴放喜欢陈与禾。
他这位表哥,一直很优秀,还有他最羡慕的轻松和谐的家庭。
如果对手仅仅是裴放,孟玦觉得自己尚有胜算。但如果是裴放加上卢惜寒,孟玦不确定结果会如何,因为连他自己都喜欢卢惜寒这位姨妈。
此刻面对裴放,孟玦说出了最不甘心的一句话:“哥,你明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为什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今天的种种事情已经足够让裴放受挫和心烦,面对弟弟的指责,裴放突然不想再忍了,他抬眼看向孟玦:“我见到她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六年了。”
裴放那一眼,是宣战。
孟玦恢复冷眼:“哥的意思是,不会放手了是吗?”
“凭什么要我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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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陈工◎
越盛的资金总算是到账了,暂时解决了绿氢的燃眉之急。
但陈与禾和吴浩帆并没有放松。他们意识到不能再靠投资度日了,必须得放下所有的脸面和自尊,去拉生意,谈合作。
吴浩帆连着好几天去蹲守通航的张广运。
前两天,张广运见到他就走。
吴浩帆不肯放弃。小禾为了公司,受了莫大的委屈,外界的谣言更是甚嚣尘上。小禾只让他做这一件事,他必须得完成。
后来,被堵得多了,张广运苦口婆心地劝吴浩帆:“吴总,你就别来堵我了。我跟你们是不可能合作的。”
“张总,我们不会打扰您很长时间。合不合作都没关系,那晚您也在场,有些误会,我们得解释清楚。”
张广运凝眉考量了几秒后松了口:“明天晚上11点,你们到半日闲茶楼,不要让别人知道。”
吴浩帆心里总算有了着落:“好的,我们一定准时到,谢谢张总。”
第二天晚上,陈与禾搭吴浩帆的车,到达了半日闲茶楼。
张广运还没到,两人先进了包厢。
约的晚上11点,张广运快12点才到。估计是想晾着他们,但陈与禾二人没有埋怨的权利。
张广运姗姗来迟,面上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连客套话都没有一句。
既然如此,陈与禾也直奔主题:“张总,那天在云石小筑,相信您也看到了全程。事后我跟裴总当面道歉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张广运猛地抬眼,半眯着眼睛,闪着精明的光:“陈总监这是在威胁我?”
陈与禾突然笑起来:“当然不是。只不过,我和张总,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陈总监,你这不是威胁是什么?”张广运冷了脸,抿了一口茶水,强作镇定,“我张某人在江宁也几十年了,还会怕他一个裴放?”
陈与禾莞尔一笑:“这正是我找您的原因。”
张广运似乎对这句话来了兴趣:“嗯?怎么说?”
“我知道张总当年可以说是白手起家,通航能走到今天,张总的压力和贡献不可谓不大。您身上背负着3000多名员工的生计,通航发展得好,他们才能更好的养家。”
“我们绿氢也是。虽然我们现在只有54位同事,但我和吴总也想为他们、为自己争取一个好的未来。”
说到这里,陈与禾有些哽咽,仓皇中用笑容掩饰失态:“张总,您姓张,我姓陈,吴总姓吴,这三个姓都很普通,在人群中一抓一大把。也正是因为普通,我们好像就更能代表背后的芸芸众生。”
“我们没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姓氏。普通人想往上爬好像很难,总是要举全家甚至全族之力,才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推出一个像张总这样的人才。就像绿氢,我们现在确实还名不见经传,需要通航这样的行业龙头给我们机会。”
陈与禾时刻关注着张广运的微表情,他略有动容。对浸淫商场多年的张广运来说,情怀只能感动他一时,要拿下合作,只能靠利益。
“张总也了解我们绿氢,我们的技术和产品,相信您心里已经有答案。新能源是大势所趋,我们两家的合作是强强联合。”
“我们之前的技术确实还有待优化,张总有犹豫,我们完全理解。现在我们新技术已经研发成功,正是合作的好机会,张总不如好好考虑一下我们。”
这一番话,陈与禾在心里演练了很久。
每一句都是有用意的。
先是提醒张广运,是他把陈与禾叫去云石小筑的,现在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意在彻底打破张广运想跟裴家建立合作的幻想。
吴浩帆在频繁碰壁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对张广运做了非常充足的调查。
陈与禾根据张广运的发家史和他对一线员工的关心这些特点,试图用情怀唤醒张广运的初心。
然后陈与禾为张广运之前的反复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给他一个台阶。
最后再以企业发展和利益做最后的谈判筹*码。
四管齐下,他们必须得拿下跟通航的合作。
果然,张广运陷入了沉思。
陈与禾也不急,慢悠悠地品着茶。吴浩帆小声提醒她别喝多,当心回去睡不着。
陈与禾小声回答:“喝不喝这茶,恐怕都睡不着。”
也是,今晚这场合作的谈判,不管能不能成,陈与禾和吴浩帆估计都睡不着。
深夜的茶室格外安静。
过了很久,张广运突然开口:“已经很晚了,二位不如先回去吧。”
陈与禾和吴浩帆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绝望,不约而同地微微叹气。
吴浩帆垂首唏嘘,打起精神问张广运:“张总是有别的考虑吗?”
张广运铁青的脸忽然溢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不好好休息,怎么有精神签合作协议?”
签合作协议?
吴浩帆瞬间燃起了精神,跟陈与禾相视而笑,又跟张广运确认:“张总的意思是要跟我们合作?”
张广运郑重地点头:“嗯。”
“好。那张总,我明天带着协议来通航找您,细节我们再详谈?”
“可以,直接来就行。”
吴浩帆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的,好的。”
张广运把视线投向陈与禾,这个年轻女孩儿看着没什么表情:“陈总监不高兴?”
“高兴的。就是太惊喜了,所以不太敢相信。”
张广运笑了笑,站起身,朝陈与禾伸出右手:“合作愉快,陈工。”
陈与禾愣了一瞬,还是吴浩帆拍了拍她,她才反应过来,跟张广运握手:“合作愉快,张总。”
“那我就先回去了,年纪大了,熬不了夜了。”
吴浩帆将人送到茶室门口:“张总慢走。”
等吴浩帆回到包厢时,发现陈与禾哭了。吴浩帆也有些鼻酸,忍着眼泪问陈与禾:“哭什么,合作谈成了!”
陈与禾吸吸鼻子,眼里全是泪花,声音都有些颤抖:“学长,你听到了吗?张总叫我陈工哎!”
说到陈工两个字,陈与禾又有两颗眼泪掉下来。
吴浩帆笑她没出息,帮她抹掉眼泪,哄道:“听到了听到了,我们陈工最厉害了。”
“嗯。”
称谓,是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的身份象征。
身边的亲朋好友对陈与禾有过很多称呼,不同的关系有不同的叫法。
亲朋好友会叫她小禾,妈妈偶尔会亲昵的叫她禾苗儿。这是对她的爱称,表达亲近。
有长辈或老师叫她小陈,有晚辈叫她小禾姐,是礼貌但又有一些疏远的称呼。
有一个人叫她小与,是专属于他的爱称。
有人叫她陈总监或者直接叫陈总,是基于绿氢技术总监这个职位本身。
唯有陈工这个称呼,是对她能力的承认,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认可。
这怎么能让陈与禾不激动。
她心潮澎湃,回家的路上,陈与禾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突然打电话过去肯定会吓到他们,陈与禾还是忍不住想第一时间分享这个喜悦。
爸爸陈怀远是老家一家工厂的工程师,陈与禾小时候,坐着陈怀远的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时常会碰到同事。
那些叔叔阿姨就会跟陈怀远打招呼:“陈工,带孩子出来玩啊?”
而小小的陈与禾会在陈怀远招呼她之前跟叔叔阿姨问好,又甜又脆地说出一句“叔叔阿姨好”,然后陈怀远就会骄傲地看着女儿笑。
从那时起,陈与禾就觉得“陈工”这个称呼很酷。后来工作以后,很多前辈也被称为工程师,她很羡慕,但那时的陈与禾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
电话那头的陈怀远果然很慌,急忙问:“小禾?这么晚了,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没事的,爸爸。”陈与禾先安抚好爸爸,再笑着说,“爸爸,刚刚有合作伙伴叫我陈工哎。”
“真的?哎呀,我女儿太棒了。”
说着说着又有热泪盈满眼眶,陈与禾吸了吸鼻子:“嘿嘿,我们家现在有两个‘陈工’了!”
陈怀远哼了一声:“老‘陈工’都要退休了。”
“退休了也是‘陈工’。”
跟父母聊了会天,陈与禾愈加兴奋了。突然她又想到另一个棘手的问题,越盛旗下的那家设备厂家泰克,宁愿赔违约金,也不愿意卖给他们设备。
“学长,泰克公司那边怎么处理?有了订单,咱产能也得跟上啊,没有设备可不行。”
吴浩帆沉吟片刻后说:“不如这样?”
“嗯?”
“泰克不就是因为想看我们吃瘪给裴放出气吗?如果我们真的要破产清算了,他们可能会落井下石,继续履行合同,做压死绿氢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设备挺贵呢!”
陈与禾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说,诈他们一下,假装我们没钱不想买设备了,想拿泰克的违约金回血?他们可能就会把继续设备卖给我们?”
这一点吴浩帆也不确定:“嗯,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行。如果不行的话,就得花更多的钱买国外的设备了。”
“那可能得先跟张总商量一下,我们的合作先保密。”
吴浩帆斜眼看过来:“这应该可以。”
两个人又商量了些细节,比如把泰克的负责人约到绿氢来详谈,再安排人在卫生间或者别的地方故意说公司资金链断裂,买设备的钱都没了,公司怕是要倒闭了之类的话。
就看泰克的人会不会上当了。
几天后的事实证明,能坐上销售总监的人,也没有那么傻。泰克还是不愿意给绿氢供应生产设备。
而通航这边,举行了盛大的签约仪式,正式宣告通航与绿氢达成战略合作,开启氢能源客运车辆和物流车辆的研发。
但生产设备问题仍需解决。
国外的设备,不论是价格还是运输成本,都会大幅度增加,且后期零配件的更换更是价格昂贵。
对现阶段的绿氢来说,控制成本非常重要。
所以吴浩帆打算,再跟泰克的人谈谈。陈与禾表示她也参加,毕竟问题源头出在她这儿。如果被羞辱一番就能解决问题,倒也算有价值。
*
几经周折,吴浩帆终于约到了泰克的负责人邹远一行。
又是熟悉的饭局。
陈与禾以为拉到了投资,他们就不必再在酒局上装孙子,没想到还是得“重操旧业”。
这次更是针对她来的。
邹远一口一个陈工的叫着,却不停地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无非是想讽刺她借美貌上位,连带着“陈工”这个称呼都变得不那么悦耳。
邹远给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麻利地又给陈与禾添了一杯酒:“陈工跟通航的张总在签约仪式上频频互动,我看着张总很欣赏你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陈工这么漂亮,谁会不喜欢?”
“没了裴总的支持,陈工这是故技重施,给张总抛了橄榄枝?”
陈与禾咽下一杯苦酒,笑着接受讽刺:“张总惜才,不然也不至于拿几个亿的订单开玩笑吧。”
“那是自然。”
泰克的一行人说着说着又放肆地笑起来。
吴浩帆几度将安抚的视线投射过来,陈与禾都冲他抿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这段时间以来,陈与禾成熟了很多,或者说是世故了很多。
她不再对酒桌上的恶意调侃和刻意贬低据理力争,也开始学会奉承、迎合和吹捧。
不可避免的,她变成了她以前最讨厌的样子。
但陈与禾深知,这只是暂时的。要想改变规则,得先适应规则,爬到高处,才有资格订立新的规则。
面对调笑,陈与禾举起盛满红色液体的酒杯敬酒,试图转移话题。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跟她碰杯,说了句什么,陈与禾又挤出一个未达眼底的笑。
那个笑容在落地窗外的裴放看来,如此刺眼,像被人捏紧了心脏,久久不松开的窒息感。
要想把陈与禾从里面解救出来,对裴放来说很容易,但陈与禾会怪他。
但当那个男人把手拍到陈与禾的肩膀时,裴放不想再忍了。
他来到包厢门口,里面一个男声故意吊着嗓子说:“裴总是出了名的眼光毒,陈工当时是怎么突然得到越盛的投资的?”
“邹总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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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女人的成就感并不来源于征服某个男人◎
“邹总以为呢?”
说话的正是“眼光毒”的裴放,他眼里的不善毫不掩饰。
包厢里霎时一片安静。
裴放缓缓踱步过去,剑指出言不逊的邹远:“绿氢是越盛投资的企业,邹总这么说,是在质疑什么?”
邹远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给裴放让座:“裴总,我们开玩笑呢!”
裴放一点儿没客气,在陈与禾身边落座,拍掉她肩上不存在的污渍,对邹远说道:“玩笑开到我头上了?”
邹远诚惶诚恐:“没有没有,是陈小姐主动提起您,我们才聊了两句。”
裴放转头问陈与禾:“是吗?”
自裴放进来,陈与禾不曾抬头看他一眼,现在他转过来特意问她,陈与禾不好再躲,至少要给甲方留面子。
最关键的是,裴放一来,问题就好解决了。
陈与禾笑了笑:“是啊,听说泰克当年也是在裴总的支持下才走到今天的,算起来是绿氢的前辈。现在绿氢还很弱小,还请邹总多支持才是。”
裴放未发一言,把一个极具压迫性的眼神给到邹远。
邹远忙不迭地表示:“那是自然。咱们其实是一家人,陈小姐这边需要什么,泰克自当鼎力支持。”
邹远表面上应承着,却悄无声息地把对她的称呼从陈工变成了陈小姐,连绿氢的技术总监的身份都给剥夺了。不过现在陈与禾没时间计较这些。
“邹总大气。”陈与禾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说话也带着转音,“既然邹总这么说了,我可要当真咯。”
“陈小姐别这么客气,咱们合同都签了,正常履行就是。”
陈与禾又端起一杯酒,冲邹远说:“那就多谢邹总的支持。”
不等邹远接茬,裴放抢过陈与禾手里的酒杯,眼含警告:“还喝。”
陈与禾沉默以对。
她的无声抵抗落入眼底,裴放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又转头对邹远说:“抱歉邹总,她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我带她先回家,后续请吴总跟你们谈吧。”
裴放话里话外的亲昵和维护,邹远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裴放被陈与禾甩了一巴掌,这事有模糊的视频传出来,绝对不是假的。
只是坊间都以为陈与禾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技术总监,不足以让裴放破例原谅。
今日一见,非但不是传言的那样,以为陈与禾就此失了倚仗,反倒能看出裴放对陈与禾颇为关心甚至讨好。
邹远才明白,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裴放一直把人带到车旁,陈与禾趁着裴放开门的当口甩开他。
陈与禾揉着自己被拽得有些疼的手腕:“多谢裴总帮忙。”
裴放心里也烦躁着:“泰克故意为难,不卖给你们设备,你就不知道说吗?”
陈与禾别扭地说:“我自己能解决。”
“你的解决方法就是任人嘲弄折辱吗?”
“那又怎样?”陈与禾迎上裴放愤然的眼睛,“何况,他们的行为,跟裴总您对我做的,不是一样的吗?”
“我…”
她是会往他心里扎针的。裴放被气得猛地咳嗽两声,捂着心口好一会儿才缓解过来。
陈与禾就那么冷眼看着他,没有帮他顺气的意思。
裴放狠狠做了两次深呼吸:“陈与禾,你真的就这么看我?”
陈与禾垂着眼眸不说话。
“你说你没有怪我,但你的所作所为哪一样不是在赌气。”裴放耐着性子劝着陈与禾,“陈与禾,你口口声声说一切以绿氢的发展为先。现在被人拿住了咽喉,你就为了跟我赌气,把这么重要的供应链弃之不顾,这就是你所谓的以事业为重?”
“我想靠我自己解决问题。”
“没有人能不靠任何人获得成功。哪怕是我,也是靠着家里的资源才有机会进入越盛,一步步走到今天。陈与禾,有资源不用是傻子。以前的你就做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反倒束手束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与禾心虚地撇开眼神。
其实裴放很少跟陈与禾说这些。
以前的陈与禾拎得清,跟裴放说几句好话求个方便,哪怕耍些小心机也要促成合作,不需要裴放再额外提点她。
裴放的话让陈与禾陷入沉思,她好像确实因为对裴放的态度影响了工作。
既然要把裴放单纯当作是甲方,是投资人,那么他背后的资源就是可以利用的。
陈与禾难能可贵的一点就是知错就改。
她痛定思痛,决定抛下对裴放的私人感情,就事论事。
“谢谢裴总今天帮我们解决设备供应的问题,您说的这些我明白了。”
陈与禾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裴放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走吧,送你回去。”
陈与禾喝了酒,裴放想去扶她,却被她侧身躲过。
“我自己能回去。”
裴放仰头望天,极为无力,他是真的不知道要拿陈与禾怎么办。
突然裴放的眼神扫过刚刚进去过的包厢,里面的人无一不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边。
裴放一把把陈与禾揽进怀里,一手环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安抚。这动作看似亲密宠溺,实则是为了控制陈与禾不要乱动。
裴放今天穿得休闲,宽大的风衣把陈与禾裹进去。
其他人看不到陈与禾的挣扎,她被迫地紧紧埋进他怀里,看起来就像是热恋的情侣在街边情不自禁的拥抱。
“泰克的人都看着呢,你也不希望设备供应再出问题吧?”
泰克不愿把设备卖给绿氢,无非是觉得陈与禾得罪了裴放,落井下石罢了。
“刚刚已经谈好了,何必再演这么一出。”
话虽这么说,陈与禾还是停止了反抗,任由他抱着。
裴放将一个轻吻印在她发间:“因为想抱抱你。”
陈与禾心里划过一丝异样:“你这么做就更坐实了谣言。”
外界对陈与禾的谣言无非两个。
一个说她借裴放上位,这是假扮裴放女朋友之初就有的传言。
一个说她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而这是云石小筑那晚之后才掀起的话题。
裴放勾起一抹笑:“哦,那正合我意。”说明她彻底抛弃了孟玦,选择了他。
上半身被裴放控制者,腿可没有。陈与禾铆足了劲儿,结结实实踩了裴放一脚。裴放闷哼一声,硬是没放开她。
这久违的拥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裴放舍不得放开。
裴放笑问:“陈总监还怕谣言?”
“不怕。但不想再跟你牵扯在一起。”
裴放心凉了半截,慢慢放开她:“为什么?”
陈与禾仰头看他:“在你来之前,他们叫我‘陈工’,你来之后,他们叫我‘陈小姐’。”
这两个称呼之间的差别,裴放当然明白。以裴放对陈与禾的了解,她自然是不愿意做谁的附庸,但跟他在一起的陈与禾,总免不了被人看做是“裴放的女人”。
“我说过,你想要的,我能给你。只要你站得够高,你就不是什么陈小姐,也不是谁的女朋友,而是绿氢科技的老板,是氢能产业的领头人。”
裴放无疑是了解她的,他说的那些确实是陈与禾最期待的。
看出她眼里的期待,裴放趁热打铁:“或许有一天,里面的那些人会用‘陈与禾的男朋友’这个称呼来代指裴放这个名字,你不期待这一天吗?”
陈与禾不经意地挑了挑眉,这确实对她很有诱惑力,但她也没放过裴放话里的陷阱。
她敲了敲裴放的胸膛,绽开一个没所谓的笑:“但‘陈与禾的男朋友’可以不存在,也可以是任何人,怎么就非得是你呢?”
裴放握住她作乱的指尖,将她的整个掌心贴近自己的心脏:“征服我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不好意思裴总,女人的成就感并不来源于征服某个男人。”
这男人太自以为了。陈与禾白了他一眼,正是这一眼让裴放觉得好像回到了跟她相处应该有的状态。
“这才是你。”裴放眉眼温柔,勾唇笑着:“要不你再骂我几句?”
她明明在跟他说正经事,他却像在观察闹脾气的宠物,这眼神让陈与禾大为恼火。
裴放没有平等地正视她生气的原因,反而欣赏起她生气时的动作表情来。
陈与禾是真想骂他一句神经病,又怕他因此爽到,生生忍住了。
要是搁以前,陈与禾指定就骂出来了,顺便再贬损他几句。但现在的陈与禾,收着情绪,压着脾气,把忍这个字拿捏得死死的。
陈与禾心里的想法在脸上预演了个遍,裴放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偷笑:“我看你还能忍多久。”
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张扬肆意的笑实在招人烦,陈与禾不想对牛弹琴,扭头就走,被裴放一把拽回来:“喝这么多,一个人准备去哪儿?”
陈与禾叹了口气,正色道:“裴总,我不喜欢你这种跟宠物说话的语气。”
这已经是陈与禾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裴放刚刚只是开玩笑,是想逗逗她,没想到弄巧成拙,又惹她不高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总,我是人,不是什么供你取乐的猫猫狗狗。请不要把我的情绪当成是玩笑。”
人。
裴放自动获取了陈与禾话里的关键词,这也是简晨曾有意提醒过他的点。
如陈与禾所言,裴放时常觉得生气的、跳脚的、耍脾气的陈与禾很鲜活、很可爱,这当然是一种欣赏。
但裴放没有想过的是,这种欣赏是不是也带着上位者高高在上的俯视。他是不是也曾经因为太过沉浸在她可爱直率的表象里,而忽略了她真实的情绪,比如此刻。
“与禾,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你得慢慢教我。”
裴放双手拉着陈与禾,从来都高昂着的头颅也低垂着,像个犯错的孩子在祈求原谅。
陈与禾却觉得很别扭,她没见过这样的裴放。她悻悻地抽回自己的手,嗫喏着说:“裴总…客气了。”
“与禾,你非得这么叫我吗?”
见惯了裴放强势无所顾忌的样子,他突然放下身段低姿态地认错和讨好,倒是让陈与禾不知所措了。
陈与禾环顾左右,生怕有路人觉得自己在欺负他,裴放固执地、她有些难为情地说:“你别这样!”
裴放见她软了语气,心下了然。原来陈与禾是吃软不吃硬,怪不得以前老跟他吵架呢。
“裴总?您怎么在这儿?”
一个明艳的大美人儿突然出现在两人周围,海藻般的长卷发,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裴放:“裴总后来怎么不来找我?”
陈与禾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女生含情脉脉,裴放则是疑惑中带着惊慌。
陈与禾并不关心两人是什么关系,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了,她抓住机会开溜:“你们聊!”
63
第63章
◎裴总这是甘愿当备胎?◎
裴放却不想如陈与禾的意,她这一跑,他想再解释就很难了。之前有一次在酒吧,杨明旭擅自叫了几个女生到包厢的事情,裴放整整憋屈了一周才有机会说清楚,这次决不能再犯。
裴放一把把陈与禾拽回自己胸前,附在她耳边轻语:“跑什么?”
那姑娘也是一点不怯场,对在场的第三人视而不见。见裴放不搭理她,继续问道:“裴总不会忘了我吧?”
“确实忘了,请问您是?”
“我是步月桃呀,之前我们一起出席过某个晚宴,我坐在裴总旁边。当时还上了新闻,网友们都说我们很配呢!”
“你好步小姐。”裴放一手按着陈与禾的肩,一手环着她的腰,“正好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陈与禾。”
“谁是…”
裴放截住陈与禾的话头:“好了,有客人在,别闹脾气了。”
步月桃这才把视线转到陈与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就是陈小姐?”
这种审视的目光,陈与禾很熟悉。他们会看她的颜值,身材,会打听她的背景、家世,目的就是为了判定她是否有资格站在裴放身边。
陈与禾讨厌这种被人当猴观赏的感觉,以前是不得不做,现在她没有必要忍着:“步小姐,您想跟裴总怎么样是您的事,请不要随意地把人当做假想敌,收一收你的眼神,我不喜欢。”
步月桃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是没想到陈与禾竟然当面给她难堪。她还没反应过来,陈与禾已经挣脱裴放的怀抱,迎风向前大步走去。
夜风徐徐,裴放和她的长发是一个待遇,被陈与禾甩到身后。
“与禾,陈与禾。”
裴放大跨步跟上去,求和的手被陈与禾一把甩开。
“裴放,我按你的意思做了选择,如你所愿,那3%的股份我不要了,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那个步小姐我真不认识。”
“跟别人没关系,我只是厌倦了这种被人观赏的感觉。只要跟你在一起,就会有人从头到脚的评判我是否跟你般配,我非常不喜欢别人把我的价值当做是跟一个男人匹配的筹码。”
裴放怎么会听不懂陈与禾的意思,他只不过感受到了陈与禾要跟他割席的决心,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已。
可陈与禾不上当,她太清醒了。
感情谈不拢,裴放只好跟她谈利益:“那可是3%的股份,陈总监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我当然舍不得。但如果这是跟裴总划清界限的代价,我只能忍痛放弃了。”
来往车辆的鸣笛声实在惹人烦。裴放惊讶于她断绝关系的决心,嘴角紧绷,不敢相信地再一次跟她确认:“所以,陈总监宁愿不要3%的股份,也要跟我划清界限?”
裴放愈加逼近,瞳孔收缩。陈与禾感受到一种猛兽锁定猎物时的危险,她扭头看向别处:“请裴总成全。”
在签这个荒唐的附加协议之初,裴放不了解陈与禾。他曾想,若是陈与禾在协议的一年期内跟孟玦旧情复燃,那么她将会失去她最珍视的3%的股份和背后带来的收益。
这是裴放最初想到的对陈与禾的“惩罚”。
只是今天这惩罚全部落到了自己头上。
从未失手的裴放,终于尝到了败绩,可他还不是不甘心:“我刚刚跟你说的,合理利用资源,你都忘了?现在竟然要主动放弃股份?”
陈与禾忽地笑出声:“裴放,之前你看不起我,现在又主动要我借你的资源上位,你不觉得矛盾吗?”
“因为我爱你。”裴放站在风里,风声把他的声音割得破碎,“我为了留住你不择手段,你看不出来吗?”
“少把自己说得那么深情。”风吹乱了陈与禾的头发,连带着胆子也大起来,“你们这些公子哥,高高在上的少爷,见惯了别人对你们点头哈腰,突然有一个人对你们的家世财富视而不见,你觉得稀奇而已。什么爱不爱的,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她先是觉得他的喜欢是怜悯,现在更是全盘否定他的感情,认为他的爱情这不过是一场猎奇。
这对裴放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他捏住她的手臂质问:“那你觉得什么是爱,像孟玦那样就是爱吗?”
陈与禾瞪裴放一眼:“你少提别人。”
见她反应激烈,裴放皱眉:“你还喜欢他?”
“裴放,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吵架,以陈与禾和裴放的身份。
“你说我是公子哥,是少爷,孟玦就不是吗?
“他不是。”
裴放突然笑了:“他妈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沈吟秋有多讨厌她,不会有人比陈与禾更清楚。
别说陈与禾没想过跟孟玦复合,就算想过,她现在已经不是20岁了,只要她想要,就没人能阻止。
“所以呢?”
裴放向前一步,逼近她:“所以,我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陈与禾迎上他的眼睛,笑问:“裴总这是甘愿当备胎的意思?”
这话很刺耳,尤其在裴放听来。
裴放这一路走来,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在事业上,每一步都是耀眼的存在。不会有人愿意看到明珠蒙尘,只有陈与禾,要把他的自尊践踏进尘埃里。
为了陈与禾,裴放已经数次突破自己的底线。
他第一次利用自己手里的资源去绑定一个人,明明是想惩罚她,却让自己越陷越深。
明知不道德,还纵容自己喜欢弟弟的心上人,在孟玦找上门质问时,他更坚定了自己想要陈与禾的心。
他甚至,在得知陈与禾大晚上去了孟玦家时,生出了想要趁人之危的想法。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曾经那个高傲的裴放能做出来的。
而如今,陈与禾带着挑衅地问他是不是愿意做备胎,他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扭头就走,而是,她总算给了他一个转圜的余地,一个赎罪的机会。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解气,也不是不可以。”
裴放说得小声,脸上隐隐的屈辱让陈与禾觉得畅快。她的指尖划过裴放的胸膛,肆意地笑了:“征服裴总的成就感,我想我已经感受到了。”
裴放垂眸看着在自己胸前游走的指尖,心里一紧:“然后呢?”
“然后?”陈与禾笑笑,潇洒离开,“我不需要备胎。”
*
卢惜寒从多方辗转打听到自家儿子被人丢在路边的消息,足足笑了三分钟。还是赵姨提醒她,卢惜寒才收敛了些,转而开始愁儿媳妇的着落。
赵姨也愁:“小禾这姑娘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小放喜欢她。”
“嗐,都是他自己作的。”
以小禾的性格,裴放逼得人家小姑娘当众扇他一巴掌,肯定是裴放做的事太让人生气。
卢惜寒本来也想着让小两口自己去解决问题,现在眼看儿子和陈与禾真的要告吹,卢惜寒有点着急了。
裴放这么多年也没个女朋友,卢惜寒知道他心气儿高,所以并不着急。以裴放的条件,想找个对象倒是不难的。
只是裴放就喜欢这么一个姑娘,还被他自己给作没了,卢惜寒这个当妈的,总想着想做点什么。
“赵姐,你说,我要不要找小禾聊聊?”
“我看行。”
卢惜寒自顾自嗯了一声,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裴放是我儿子,我了解。他既然能在对小禾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下,还喜欢上她,说明小禾真的很好。我不能丢了这个儿媳妇。”
赵姨哎了一声,也陷入沉思:“小放也是被人误导了,再加上当年那个司机的事情…”
赵姨没有继续说下去,卢惜寒听了她的话,眼睛无光,背也跟着弯下去:“是我们没保护好他。”
卢惜寒向来雷厉风行,约了陈与禾在她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对于卢惜寒,陈与禾是有愧疚的。她明白卢惜寒是真的关心她,而且并不仅仅因为她是裴放的“女朋友”。
见陈与禾过来,卢惜寒笑着招呼她坐下:“小放说你平时喝冰美式,但现在天气也凉下来了,你身体也不好,就给你点了杯热的。”
“谢谢阿姨。”
“喻大夫那边还去吗?”
陈与禾笑得勉强:“没去了。”
“那可不行。你这身体得好好调养才是。”卢惜寒拍了拍陈与禾放在桌上的手,“不管你跟裴放以后怎么样,身体都得照顾好,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阿姨。”
两个人陷入沉默,善谈的卢惜寒遇到儿子喜欢的人,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挽留。
陈与禾看出卢惜寒的纠结,也明白她的来意。她本来也打算亲自登门跟卢惜寒道歉的,因为工作耽误了时间,反倒让长辈主动找她。
“阿姨,我得先跟您道歉。”
“嗯?”卢惜寒疑惑地看向陈与禾,“小禾,你道什么歉?”
“我骗了您。”陈与禾因为歉意,不太敢直视卢惜寒,“我跟裴总从来就不是情侣关系。我假扮他的女朋友,只是他投资我公司的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
“对不起阿姨,我辜负了您的喜欢。”
卢惜寒消化着这一切,久久没开口。
这个说法打得卢惜寒措手不及。陈与禾第一次到裴放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当时不是没怀疑过这个可能,但裴放的说辞打消了她的念头。
她以为裴放和陈与禾至少有感情,卢惜寒才好以裴放母亲的身份劝他们和好。但现在突然得知两个人从来就不是男女朋友,卢惜寒满腔挽留的话都堵在心里。
好一会儿,卢惜寒才抬头看向陈与禾:“小禾,我想你应该看得出来,裴放是喜欢你的。”
“这都不重要了。”
“怎么会不重要。”卢惜寒还是想帮儿子说些什么,“如果你也喜欢他,不用考虑其他,你们俩好好在一起就可以了。”
“我曾经是孟玦的女朋友也没关系吗?”
说到孟玦,卢惜寒又想到那晚在云石小筑发生的意外。
卢惜寒突然犹豫了,孟玦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对陈与禾的喜欢和依赖,卢惜寒同样看在眼里。
天意弄人,兄弟俩喜欢同一个女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卢惜寒左右为难。
“小禾,你是个好孩子,不论你喜欢谁,选择谁,阿姨都希望你幸福。”
“吟秋对你的做的那些,我作为姐姐,替她跟你道歉。至于孟玦,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卢惜寒是真心对孟玦好。
卢惜寒和沈吟秋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感情不算很好。姐妹俩分别结婚后,孟玦的父亲早逝,沈吟秋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孟玦身上。
沈吟秋对孩子的教育,卢惜寒不敢苟同,又不*好置喙,只能偶尔把孟玦接到自己家来透透气。
彼时年纪不大的裴放也知道孟玦的情况,对弟弟很好,兄弟俩的感情一直不错。只是孟玦被压抑太久,鲜少开口表达情感。
直到孟玦上了大学,裴放观察到孟玦时不时会对着手机偷笑,好奇追问,才知道孟玦有了女朋友。
裴放很为弟弟开心,也看得出孟玦很喜欢那个女孩。
卢惜寒也是从那时才觉得孟玦有了些少年人的心性。
可是后来,那个女孩跟孟玦提了分手。孟玦一蹶不振了好久,甚至跟沈吟秋决裂,远离了那个家,连带着跟卢惜寒和裴放也联系甚少。
想到这里,卢惜寒说:“小禾,孟玦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才觉得他是活着的。”
陈与禾把热咖啡握在手心,听到卢惜寒的话,抬眸看向她。陈与禾以为卢惜寒是来为儿子做说客的,没想到她提到了孟玦。
察觉到陈与禾的视线,卢惜寒笑了笑,接着说:“同时,作为裴放的母亲,我也要跟你道歉。裴放做的那些,确实很过分,但我相信他早就后悔了,那天晚上的意外不是他想看到的。”
卢惜寒好像有很多话要说,陈与禾选择当一个安静的听众。
“我知道说这些有为裴放解释的嫌疑,但我还是想替他说几句。”
“裴放小时候其实挺可爱的。跟现在不一样,那会儿的他非常讨人喜欢。”说到这里,卢惜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似乎是看到了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孩子,“直到他初二的时候,被人绑架。”
64
第64章
◎投其所好◎
绑架?
这就是豪门吗?这种事,陈与禾还是第一次在除了电视剧以外的地方听说。
提起这件事,卢惜寒到现在还很后怕。
陈与禾的脸色不太好看,卢惜寒以为她被吓到,便笑了笑缓和气氛。
“小禾这么聪明,可能也注意到了,我们家是没有司机的。”
确实。陈与禾不仅注意到了,还用这个跟裴放开过玩笑。
“绑架小放的,就是那时我们家的司机,小放叫他董叔。”
那天是很普通的一天。
彼时的卢惜寒还在经营自己的店铺,裴放的父亲长期在外出差,卢惜寒则忙着去店里,照例把送裴放上下学的任务交给司机董兴国。
那天下午,裴放迟迟没有回家,董兴国也没有出现。
卢惜寒忙着店里的事情,同时出于对董兴国的信任,没有及时过问他和裴放的去向。
直到晚上十点,一个女人打来了电话。
后来的卢惜寒知道那个女人是董兴国的妻子,他们夫妻俩策划绑架了裴放,同时又不想丢了在裴家的工作,索要钱财这件事,就由董兴国的妻子出面。
当时,他们提出要500万。
卢惜寒没有犹豫,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她自己做主把500万打进了那个女人指定的账户。
绑架事件解决得很快,裴放平安回了家。
彼时的卢惜寒没有把这件事跟董兴国联系在一起,是裴放告诉了她端倪。
裴放被绑到一个空无一物的小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来给他送了点水和吃的。
裴放没吃,他试图跟那个女人说话。
但那个女人似乎早有察觉,任裴放说什么,她始终没开口。
到了晚上,小房间一片漆黑。裴放在那间屋子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是一种街边小吃的味道。
卢惜寒对裴放的其他方面并不是很在意,唯独饮食很重视,不允许他吃外面的垃圾食品。
彼时还小的裴放因此跟董兴国吐槽过卢惜寒很多次。董兴国有时候会偷偷给裴放带他家楼下的小吃,两人就躲在车库或者其他角落里偷吃,再由董兴国负责“销毁罪证”。
而董兴国给裴放带的小吃的味道,跟他在小黑屋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后来警方找到了董兴国,他对绑架裴放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至于为什么要绑架裴放要钱,他的回答很现实。
董兴国白天在裴家做司机,晚上回到自己那个破败昏黄的家。
他宛如游走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光鲜亮丽的,富丽堂皇的豪门生活,一个是贫穷逼仄的,永无出头之日的贫苦日子。
董兴国大多数时间都陪着裴放,见到了太多他之前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裴放的一生光明灿烂,好出生,好学校,再出国留学,回来继承家里的事业。
他也有儿子,为什么他的儿子就只能在一辈子在底层熬着,董兴国想不通。他也想送儿子出国读书,为他奔一个好前程,所以选择了兵行险着。
他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董兴国了解卢惜寒,以她雷厉风行的性格和她对裴放的重视,五百万不是问题。
让董兴国没想到的是,他以前对裴放的好,却成了自己败露的把柄。
从那以后,卢惜寒叫停了她的小店,亲自照顾裴放。
讲完这些,卢惜寒像脱了力,不如刚见到她时那么精神。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陈与禾也并非铁石心肠的人。
“那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我问过小放的意见,对董兴国,他没有心软。却也让我们资助董兴国的儿子留学。”
这倒是让陈与禾有些意外:“他有心了!”
“所以小禾,裴放这个人纵然有千般不好,但他的底色是善良的。”
“阿姨,我非常同情裴总的遭遇。我也跟他说过,我理解他误会我的原因。但您说的这件事,并不是我选择释然的理由,因为伤害他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的,小禾。”卢惜寒叹了口气,恢复了些力气,“我说这些也并不是要替他求得你的原谅。只是小放确实喜欢你,这一点你可以完全相信。”
“我知道了阿姨,我会好好想想的。”
告别陈与禾之后,卢惜寒又驱车赶到了越盛,没有人敢拦她,卢惜寒直接闯进了裴放的办公室。
“我看你是一点也不着急。”
卢惜寒人未到话先到,裴放摸了摸被震得微痒的耳朵,慢悠悠地回:“人家全盘否定了你儿子,着急有什么用?”
“你去追啊,死缠烂打啊,烈女怕缠郎,你没听过?”
裴放懒洋洋的,把椅子转向另一边:“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卢惜寒照着裴放的肩头就是一掌,“这死样子给谁看呢!”
“您下手可真狠。”裴放揉着自己的肩,“失恋了还不让缓两天了?”
“还失恋呢,你恋上了吗?”
看卢惜寒这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裴放就知道他干的荒唐事已经在母亲面前败露了。他也不争辩,还是死气沉沉地说:“是啊,您儿子上赶着给人当备胎,人还不要呢!”
“你自己作的妖,怪谁啊!”骂也骂过了,卢惜寒终究还是心疼儿子的,“说真的,你要是真喜欢小禾,就把人追回来,要是不喜欢,就别耽误人家,你也知道小玦多喜欢…”
裴放彻底急了:“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什么叫往外拐,小玦也是我外甥。再说,人家可是有感情基础的,现在破镜重圆不是很好吗,而且小玦又那么喜欢小禾,指不定哪天就复合了呢!”
裴放猛地把椅子转回来控诉偏心的母亲:“我也喜欢她,您怎么不向着我说话?”
见儿子终于说了实话,卢惜寒憋着笑:“哟,不嘴硬了?”
裴放脸上一时挂不住,卢惜寒敛了笑:“别怪妈没提醒你,小禾事业心强,你刚好对她有点用,利用好这一点不丢人。你跟小玦相比,也就只有这点优势了。”
“您这是明褒暗贬,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不过卢惜寒的话不是没道理,裴放把母亲的话听进去了,正愣神呢,被卢惜寒戳着眉心叮嘱:“你啊,别后悔就行。”
*
受到卢惜寒的鼓励,裴放重振旗鼓,正式开始追陈与禾。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摆正自己的身份和态度,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
古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这是个好法子!
但经过裴放试验下来看,这个“古方”对陈与禾不奏效。
陈与禾要么对他避而不见,要么就是以乙方招待甲方的态度。总之就是,陈与禾对裴放的死缠烂打统统不接招。
裴放只好问有女朋友的简晨的经验,简晨也双手一摊,表示无计可施。
裴放白了简晨一眼:“那你怎么找到女朋友的?”
简晨嘿嘿一笑:“我就是用的卢阿姨说的‘古方’。”
得,又白问。
思来想去,裴放只能动用“钞能力”——用陈与禾最拒绝不了的东西吸引她。
早在陈与禾第一次来越盛时,她就提过,准备协同光伏产业一起开拓海外市场。正好,裴放最近考察了一家优秀的做光伏的企业。
在会上,裴放跟那家企业提了陈与禾这个想法,对方的负责人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听说绿氢跟通航达成战略协议以后,更是主动跟裴放提出想当面和绿氢的创始人谈谈。
简直是天赐良机。
接连受挫的裴放不免得有些得意,给陈与禾去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裴放假模假式地问:“陈总监好像很久没来我办公室了?”
听着这架势,又是来摆谱的。电话那头的陈与禾有点后悔接了这个电话,但还是耐心解释着:“裴总,现在产品开发的工作是吴浩帆负责,如果想了解项目进展,我转告吴总,让他到您办公室汇报哦。”
“那就可惜了,有家光伏企业很想见见iMOD的研发工程师呢!”
“裴总稍等,我马上到!”
变脸真快!
裴放对着被挂断通话的手机轻笑一声,黑掉的屏幕映照出他的脸,和万年不变的衬衫,默默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去了他久未光顾过的休息室。
但休息室备的也是西服和衬衫,裴放一件件扫过去,没有一件满意的。
裴放电话叫来了简晨:“这里的衣服都换掉。”
“啊?”休息室的衣服主要是备着紧急时候换的,裴放从不管这些小事,现在突然问起,简晨一时没反应过来老板到底到做什么,“换成什么?”
“就没有什么休闲点的衣服吗?”
“哦。”简晨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吸引陈总监,素了二十几年的男人准备开屏了,“老板,听说,现在年轻女孩喜欢穿正装的男人,这叫制服诱惑。”
“陈与禾也会喜欢吗?”
“这就…不清楚了。”
最终裴放还是没换成衣服,他觉得陈与禾应该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事实证明,陈与禾的确不在意裴放换没换衣服,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这个人。
她一到,看到只有裴放在,就问了一句:“人呢?”
裴放这么大个人立在办公室中间,竟然就这么被无视了?
他没好气地往陈与禾眼前凑:“这儿呢!”
陈与禾还不死心地在办公室范围内扫视着:“我是说,光伏企业的人呢?”
“着什么急,那家企业在宣德呢,飞机也得仨小时。”
陈与禾顿时无语:“那你叫我来干嘛?”
“你自己要来的。”
“裴总,绿氢虽然不像越盛家大业大,但也挺忙的。”
“我是想提前告诉你来着,谁让你挂我的电话挂这么快!”裴放怕她没见着人想走,拽着陈与禾往会客区走,“来都来了,坐会儿。”
陈与禾忍不住嘀咕:“要说挂电话,谁能快得过裴总啊!”
裴放立马表态:“我以后不会再挂你电话了。”
又来这套,陈与禾选择闭嘴。
最近裴放总是这样,好好的说着工作吧,突然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表忠心,整得陈与禾不知道怎么接茬。
以前也不是没人追过陈与禾,但裴放不一样,跟他认识大半年,这个男人一直都是高傲又矜贵的存在,突然变了个身份,陈与禾实在难以适应,又不知如何应对。
所有她只好避而不谈:“裴总还是说正事吧。”
“行。”说到工作,裴放恢复严肃,“合能这家公司在宣德,背靠大厂,成立时间不长,但技术不错。现在国内光伏市场很卷,正好他们也想把业务往海外发展,我就提了你的想法,他们很感兴趣。”
“那什么时候能当面跟他们聊聊”
“算你运气好,他们的负责人这两天刚好在江宁,我勉为其难引荐你们见个面吧!”
“不如,请他们来我们公司考察一下?”
“行,我来安排。”
裴放答应得干脆,陈与禾只能说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陈总监表达谢意的方式总是很无聊。”
“绿氢跟越盛是利益共同体,裴总还要跟我们计较这些吗?”
“越盛当然不计较,但我本人想要陈总监的谢礼。”
“裴总不愧是资本家,事情还没做呢,就想要谢礼了?”
“好,那就事成以后。”
65
第65章
◎三章合一◎
裴放效率奇高,当即就联系到了合能的负责人倪明轩吃晚饭。
陈与禾则叫上了吴浩帆。
事实证明,吴浩帆确实比陈与禾更适合谈合作和应酬。
吴浩帆和合能的倪总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又同有在大厂工作的经验,两人你来我往,从过往经历聊到开拓海外市场的具体规划,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陈与禾则适时补充一些技术上的数据,裴放这个中间人罕见地没有开口,一整晚沉默得不像他。
绿氢和合能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近几年国际形势骤变,一些国家陷入能源危机,电费和燃气费价格上涨数倍,民生问题日益突出。
光伏产业和固态储氢在国外大有可为。而建设“光伏+电解制氢”综合体,将有效降低普通家庭的用能成本。光伏利用太阳能发电,可将多余的电用于电解水制氢,再将氢气存储起来,晚上或太阳能不足时燃烧氢气供电。
合能已经做过大量的前期调研,海外市场前景不错,他们也在寻找好的合作伙伴。氢气的存储方式有很多种,而绿氢科技的固态储氢技术对用户来说,在价格上不占优势,所以合能一直没有定下来要用哪种技术。
绿氢对此早有应对措施。对倪明轩提出的疑问,吴浩帆不疾不徐地回答:“氢能源是个新东西,相信倪总也有感触,在新产品的推广上,最大的难点往往不是技术,而是老百姓的刻板印象。”
“是,吴总说得对,就像老百姓对方便面、鸡精味精的刻板印象,科普多少年了,还是有人避之如蛇蝎。”倪明轩不由得失笑,频频点头,“大众对氢能源的第一反应还是不安全。要解决这个负面印象,任重而道远啊。”
吴浩帆也深有同感:“所以,作为家庭储能,我们的固态储氢技术虽然价格贵些,但却是最安全、也是最合适的。”
提起技术,倪明轩将视线转移到陈与禾身上:“听裴总说,陈总监已经开发出新一代的储氢材料了?”
“是的。关键技术已经突破,目前吴总还在进行生产工艺的优化,很快会进入到产品试用阶段。”
“裴总可是对陈总监赞赏有加。”
倪明轩语气暧昧,打量的视线在裴放和陈与禾之间来回逡巡,似是话里有话。
陈与禾笑了笑:“裴总向来看重科技人才。”
见陈与禾不接招,倪明轩不妨把问题说得明白些:“陈总监,贵司的产品和技术我们很看好,只不过有一点疑问…”
“倪总。”沉默了一晚上的裴放突然开口,双腿交叠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倪明轩,“我是个投资人,公与私,我还是能分清的。”
陈与禾很少见到这样的裴放,视线先是向下,眼皮轻轻抬起,再绕了个弯扫过去,嘴角明明是向上的弧度,却带着寒气。原来这才是谈生意时的裴放,笑里藏刀,不怒自威。
裴放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倪明轩赔着笑:“我当然是相信裴总的专业,只是我们合能人微言轻,任何决策都得报总部审批。而您和陈总监的关系…可能会影响总部对绿氢的判断。”
倪明轩会这么想,并不是毫无根据。
裴放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密集地考察光伏企业,而这个领域并非越盛往常会涉及的范畴,所以行业内一直好奇裴放此举的目的。
直到后来一些传言出来,就有人猜测裴放是为了讨好女朋友,用一个光伏企业给女朋友的公司做配。
合能虽然刚成立不久,但毕竟背靠大厂,还是有些心气儿的,自然不会愿意做“借花献佛”的那朵花。
裴放当然是不会相信倪明轩的托词的。倪明轩的算计,裴放心里门儿清。
目前政企都大力倡导开拓海外市场,合能和绿氢若能顺利进军欧洲,对于提高在国内的知名度和在领导面前的显示度是非常有益的。
倪明轩不过是觉得现在的绿氢还是个小喽啰,想找个借口摆摆谱,以此来试探绿氢的底线,好让合能在后续的合作中占领主要地位罢了。
裴放没拆穿,也不会惯着他:“相信贵司有辨别合作伙伴水平的能力和眼光。”
倪明轩尴尬一笑:“绿氢既然能获得裴总的投资,想必技术水平是很高的。”
“倪总可能搞错了因果关系。是绿氢技术好,越盛才会投资的。”
见裴放和倪明轩你一句我一句,硝烟渐起,陈与禾也就明白了裴放今晚坚持要来却又这么沉默的原因。
来是想为绿氢站台和铺路,沉默是不想倪明轩对陈与禾有偏见。
说起来讽刺,以前陈与禾要靠“裴放女朋友”这个身份做敲门砖,而现在这个身份突然成了绊脚石。
男女关系,越解释越乱。辩解澄清的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不提最好。
但谈生意就谈生意,扯什么私人关系。陈与禾绝口不提裴放,她不想落入倪明轩的语言陷阱。
但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倪总,我们的优势一直都在技术和产品上,诚挚邀请您到我们公司来实地考察。”
但陈与禾的只字不提在裴放看来,是一种不在意,一种就算被人误解也无需解释的没必要。
他眼神幽暗,隔着一席佳肴远远地望着陈与禾,若有所思,却一言不发。
矛盾如裴放,他既欣赏陈与禾应对自如的冷静,又因为她的过于冷静而泛起一股酸涩。
热切的视线灼得陈与禾耳廓发热,她刻意避开裴放的眼神,听到吴浩帆把话题带到江宁大学,陈与禾感觉那视线更焦灼了。
听吴浩帆提及校企联合研发,倪明轩立刻来了兴致:“原来绿氢是跟井德明教授合作的?”
吴浩帆耐心解释:“技术研发是跟井教授的学生合作的。不过井教授也给了我们一些工艺上的优化意见,京大的许鸿哲教授也有来我们公司调研过,给我们很大的帮助。”
提及两位大佬,倪明轩眼里有明显的惊讶,似乎没想到绿氢这座小庙竟然能撬动这两位专家。
“原来如此。”倪明轩笑吟吟地看向陈与禾,“陈总监,不知道能不能邀请专家一起来我们合能指导工作?”
“呃…”
陈与禾有些为难,若只是请孟玦还好说,另外两位,陈与禾自知是够不上的:“倪总,两位教授都已经退休了,对我们其实也是友情帮忙,所以…”
倪明轩立刻明白过来,也不再勉强。
双方又约定了互相考察的时间,饭局正式结束。
吴浩帆跟倪明轩聊得十分投契,主动提出送倪明轩回酒店,两人相谈甚欢的离开了,留下陈与禾和裴放无言相对。
陈与禾不知道要说什么。这瞬间的静默让陈与禾觉得很熟悉,同时也有些慌张。
因为裴放上次这么沉默时,他给了陈与禾两个选择。
他是不是又在酝酿着什么决定?
看她比谈合作时还紧张的姿态,裴放轻轻一笑,指尖拐了个弯,捻起陈与禾一缕碎发:“走吧,送你回家。”
天知道,他想捏捏她的耳朵的。
开车的裴放还是沉默着不说话。街灯悠忽而过,陈与禾不知不觉想了很多。
比如,他的手还挺好看的。
比如,原来他没有专职司机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
又比如,他到底在酝酿什么?
就这么想了一路,裴放把车停在陈与禾的小区侧门。
虽然陈与禾心有疑虑,也不打算多做停留,手上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却发现车门还锁着。
她扭头看向裴放,无言,是询问。
裴放没说话,也没看她,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却出卖了他。他用力攥着,手背青筋暴起,似在隐忍,在瞻前顾后,在犹豫不决。
车厢内的空气逐渐稀薄,陈与禾迟疑着开口:“裴放…”
“陈与禾,你讨厌我吗?”
裴放好像是极为困难地问出了这句话,他嗓音里的沉闷和眼里的墨色几乎将陈与禾淹没。
“为什么…这么问?”
“我好像带给你很多困扰。”裴放坐得端正,脖子高昂着,望着前方,说出的话却浸润着潮湿。
陈与禾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用鼻腔发出一声微弱的“嗯”。
裴放低低地笑了一声,感慨陈与禾的直接,笑自己的慌不择路。
裴放坦言这几天的不适:“卢女士说,烈女怕缠郎,让我对你死缠烂打。我尝试过了,那不是我,是带着某种目的的刻意伪装,目的性太重。更重要的是,你也不喜欢那样。”
“但是陈与禾,我依然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不再用一种功利的,模式化的程序来追求你。”
“我这个人,自恃清高,从来看不上爱情里的各种欲念。可是,当我意识到我喜欢你的时候,那些我曾经不理解的贪念和独占欲侵夺了我的理智。我抵抗过,后来干脆任其滋长…总之,我控制不了它。”
“陈与禾,我的人生被规划得一眼就能看到结尾,其中唯一的变量,是你。”
是爱你这件事,不一定会有结果。
这话说得稍显沉重,有道德绑架之嫌。
裴放自嘲地笑笑,装作轻松地说起最近这段时间的迷惑行为:“这几天,带给你困扰的同时,我也在处在混沌之中。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被告知,这样做或许会讨女孩子喜欢。”
“但我切实感受到了你的不喜欢。”
经裴放这么一剖析,陈与禾也明白了她的不适感来源于哪里。
送早餐,嘘寒问暖,买礼物…这些追求女孩的常见套路,或许有效,或许也夹杂着真心,但在陈与禾看来,这更像是某种经过驯化的“求偶”行为,并非爱本身。
做出这些行为的那个裴放,不是陈与禾认识的裴放本人,所以她无所适从。
陈与禾从来无意去改变谁。她以为,相爱的两个人是互相啮合的齿轮,他们有着各自的棱角,又能完美地嵌在一起,分分合合,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形状。
所以她也不希望有人为她做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妥协。
“裴放,你能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及时叫停,我挺高兴的。至少在这一刻,我觉得我们是平等的。”
平等,这大概是裴放最希望从陈与禾那里听到的夸奖。
裴放低头笑着:“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愿意分心谈恋爱,都没关系。我会用我的方式喜欢你。”
“陈与禾,不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怜悯或者新奇,我比你想象的要大度。”
“怯懦的人见不得女性的锋芒凌越于自己之上。陈与禾,我自认为了解你的理想。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比很多人都希望你成功。”
“我等你来改写裴放这个名字的前缀。”
*
裴放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和道德底线。他不愿落入庸俗,就连表白,也跟其他人不一样。
他说,他愿意等陈与禾成长到足够强大,去改变他名字的前缀。
可是,陈与禾想,她拼尽全力地想成功,想站得高些,可不只是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她想要实打实的话语权。
只有这样,绿氢在跟合能这样的企业谈合作时,才不会再处于被动。
绿氢还太弱小,即便有越盛的投资,也高调地跟通航达成了战略合作,但毕竟单打独斗,独木难支。
此次吴浩帆率队前往宣德市考察合能,比以往都声势浩大。研发、生产、销售、体系管理等各个环节的人都得参与。
产品出口海外并没有那么容易,前期的市场调研,相关资质的办理,产品性能在不同的地区是不是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这些都得提前考虑和规避。
出发前,吴浩帆问过陈与禾,要不要叫裴放一同前去。
陈与禾摇头,绿氢总要自己成长起来。
吴浩帆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又问:“那孟博士呢?倪明轩对专家资源很看重。”
陈与禾想了一会儿后说:“我问问他的时间。”
最终,绿氢考察代表团一行六人一同前往宣德市,同行的还有作为绿氢技术顾问的孟玦。
合能的倪明轩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洽谈的会议室布置得隆重且正式,处处礼貌周到。但一谈到合作的具体事宜,合能总想压绿氢一头。
本着友好的原则,吴浩帆维护着表面的和谐,并未出言反驳。
这种情况,陈与禾早就见怪不怪了,虽然心里一大堆想吐槽的,但面上还是得微笑。
但孟玦作为第三方,就没有那么多考虑了。
在倪明轩又一次对绿氢明褒暗贬之后,孟玦在吴浩帆开口之前问到:“有个问题想咨询倪总。”
对于专家,倪明轩还是很尊重的,特别是在得知孟玦是井德明教授的学生以后,更是对他格外热情。
“孟博士请讲。”
“刚刚倪总说,合能之所以想开拓海外市场,是因为国内市场太卷了?”
倪明轩用手扶了下镜框:“正是。”
孟玦微笑着:“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国内做光伏的企业,其实很多?”
光伏行业的产能过剩和同质化竞争严重,哪怕不是行业内的人,也多少有耳闻的,孟玦不会不清楚。
他突然这么问,无非是想借机告诉倪明轩,光伏企业的选择面很大,而安全可靠的固态储氢,只有绿氢能做。
倪明轩礼貌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孟玦眼神恳切,好像真的在请教问题,他硬着头皮回答:“做这一块儿确实不少,但合能的优势在于高转换效率,这不是所有企业都能做到的。”
吴浩帆适时出来打圆场:“孟博士和倪总说得对,我们两家其实是强强联合。俗话说得好,先把蛋糕做大,再想怎么分配的问题。倪总,您说是不是?”
倪明轩也见好就收:“对对对,咱先把钱挣回来。”
经过几天的考察,陈与禾和吴浩帆对合能有了较深的认识。
合能的技术确实算前列,却并不是唯一选择。真正吸引陈与禾的,是他们在国外的市场渠道。
合能背靠大厂,有完善的销售网络,且前期市场调研做得很扎实,他们能少走很多弯路。
绿氢一行六人在回酒店的车上就讨论起来了,七嘴八舌的十分闹腾。
有骂倪明轩狗眼看人低的,有正经谈论工作的,也有悄悄商量待会儿去哪儿逛逛的。
陈与禾则一直沉默。
孟玦坐在她身边,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今天谢谢你。”
“今天倪总说,他们打算在德国打造一个氢储能与光伏结合的试点小镇,但德国的环境跟咱们这儿差别挺大的,极寒条件下,氢气发电效率可能会有影响。”
“我也想到了。我们打算先在国内找个地方做试点,测试一下iMOD在低温环境下的实际性能。正好学长有个朋友在西川那边做民宿,还没开张。学长已经跟那边谈好了,用合能的光伏和我们的产品做主要的供能系统试试效果。”
原来陈与禾已经想到这么远了。
孟玦问:“嗯。这个项目我能参与吗?”
陈与禾笑了笑:“你可是我们的技术顾问。”
到了酒店,已经快7点。现在已经入冬,天黑得早,郑哥摩拳擦掌地想去吃点暖和的,再喝点小酒。
吴浩帆干脆提议一起去聚个餐,来宣德出差一趟,回去之前,还是得吃点特色菜,再给没来的同事捎点伴手礼。
陈与禾忙了几天,实在有点累:“你们去吧,我想先休息了。”
“那我也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跟江宁大学合作以来,大家都默认孟玦是跟陈与禾一起行动的,也都没再劝。
告别众人,陈与禾和孟玦乘坐电梯上楼。
两人不是并排站着,孟玦站在陈与禾侧后方,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看着她。
电梯缓缓上升,有轻微的机械声和通风口的气流声。
陈与禾能感觉到炙热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左半边脸的温度越来越高。她盯着不断跳跃的数字,12,14,15……
终于快到达22楼,陈与禾提起的心还没落下去,孟玦的声音在电梯门打开之前先抵达陈与禾的耳朵。
“小与,为什么不跟他们去聚餐?”
陈与禾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看向孟玦,笑容灿烂:“生日快乐,孟玦。”
他想吻她。
孟玦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电梯门倏地打开,孟玦一手握着陈与禾的肩膀,一手护着她的头,将她带出电梯,又推着她往后退,直到将人抵在墙上。
孟玦抚着她的侧颈,拇指抵在下颌,向上用力,使陈与禾仰起头。他俯身,含吮住双唇。
他亲得很用力,陈与禾费了好大劲才勉强退开半寸:“会有人。”
她双眼如盈盈秋水、声音喑哑,这是她动情的证明。
孟玦拉着陈与禾往自己的房间去,掏出房卡,滴的一声刷开门,像是怕她逃跑,把陈与禾先带了进去。
陈与禾站在门里,握住尚未完全敞开的*房门把手:“孟玦…”
走廊的灯光不够亮,陈与禾站在屋内的暗影里,犹疑又含糊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孟玦。孟玦背着光,看不真切表情。即便如此,陈与禾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和急切。
孟玦没有再把她往里带,就那么站着,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我只是想陪你过生日。”
孟玦的生日在初冬,一个没有层林尽染,也没有皑皑白雪的季节。孟玦曾自嘲说,他这个人就像他的生日一样,寡淡,无趣。
陈与禾告诉他,不是的,初冬是很美好的季节。宁静、深远、温柔。
彼时的孟玦笑着捏捏她的脸:“你在夸我吗?”
陈与禾点头承认。
大学那会儿,他们真正在一起时,孟玦的生日已经过了。所以真正算起来,陈与禾只为孟玦庆祝过一次生日。
那也是孟玦记忆里唯一一次过生日。
孟玦的父亲在他三岁那年就去世了。
三岁之前的记忆,孟玦早就忘掉了。孟玦想,或许他也曾拥有过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那之后,沈吟秋没有再给孟玦庆祝过生日。
至于原因,孟玦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小时候,卢惜寒和裴放倒是给孟玦准备过生日礼物,被沈吟秋知道以后,礼物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
从此,孟玦没有再收到过生日礼物。
长大后的孟玦明白了,他的母亲,被囚在一个没有上锁的牢笼里,她可以选择走出来,但她不愿意。然而她又有些寂寞,她想有人陪她一起在深渊里挣扎,孟玦,她的至亲骨肉,天然就成了这唯一的选择。
当陈与禾把自己20岁生日那天的规划交给孟玦时,他有些束手无策。因为他对过生日没有什么概念。
好在他的小与很好哄,还非常大胆。
孟玦想,他也应该坦诚一些。
第二天早上,陈与禾在他怀里醒来时,孟玦第一次跟她谈及他的家。但孟玦还是很害怕,他并未和盘托出。
他一半的坦诚却换来了陈与禾满心满眼的心疼。
20岁的陈与禾泪眼朦胧地跟孟玦保证:“以后每年生日我都陪你过。”
陈与禾缺席了整整6年他的生日。
好在,在他即将28岁的这天,他的小与来赴约了。
但她不肯进他的房间。
无声,胶着,难分难解。
直到一个带着急促呼吸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僵持。
“你好,请问是你们订的蛋糕吗?”
孟玦侧过身子,眼睛却没放过陈与禾的一举一动。
陈与禾从暗影里出来,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蛋糕:“是我们的,谢谢。”
我们。
孟玦偷偷扬起嘴角。
“不客气,祝二位用餐愉快,麻烦给个好评。”
“好的,辛苦。”
蛋糕之于陈与禾犹如烫手的山芋,她目送外卖小哥离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外卖小哥真是帮了陈与禾的大忙,若是他再不出现,有些事态眼看就要失控了。
孟玦悠哉倚在门框,轻笑着:“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意思是陈与禾不得不转过身,面对他了。
“生日快乐,孟玦。”
孟玦没接她手里的蛋糕,进了房间,插上房卡,玄关的一盏指示灯亮起,孟玦转身问门外的陈与禾:“要…吃点蛋糕吗?”
*
陈与禾想,她是大概受了孟玦的蛊惑。
或许是因为紧张,两人都忘了去开灯,只有窗外的万家灯火和玄关处透出来的微光。
一切都是朦胧的。
今天的考察,孟玦穿了正式的西装和衬衫,现在被他一一脱掉,露出紧实有力的背脊。孟玦隐匿在沉霭的夜色里,像隔着一层雾。
他们曾经那么亲密,现在共处一个空间,明明互相熟稔,现在却因为这份熟悉而不自在。
他知道她刚到家的时候会习惯先洗手,所以提前帮她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她也知道他不喜欢穿紧绷的西装,所以对他突然开始脱衣服也没有感到诧异。
仿佛一切是那么顺理成章。
孟玦背对着她换衣服,陈与禾则把蛋糕搁到茶几上,把系带解开,奶白色的小蛋糕精致而甜蜜。她又取出一支蜡烛,小心地插在蛋糕的正中央。
上一次给孟玦过生日,好像也是这么简单。
一个蛋糕,两个人。
当时,陈与禾本想多准备些,孟玦说,以后还有很多次生日可以供她发挥,他想先感受一次最简单的生日。孟玦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他只想和她一起度过。
28岁的第一天,还是相同的配置,心境却大不相同,他们不再是相爱的关系。
但孟玦依旧很满足,至少她还记得,甚至还放了同事们的鸽子,来给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店家送了一系列庆祝用品,唯独没有找到点火的工具。
陈与禾说:“我去问酒店借个打火机。”
刚好孟玦已经换好了衣服:“我去吧。”
“也好。”
趁孟玦不在的空档,陈与禾窝在沙发和茶几中间,听郑哥在公司群里和没来出差的夏颖打嘴仗。郑哥在群里发了美食视频,引得“留守”在江宁的同事们眼馋,由此引发了一场“骂战”。
群里几个人越扯越远,话题逐渐偏离到汤圆饺子的南北之分。陈与禾听得好笑,孟玦回来时见到放松的陈与禾也心里一软,不由得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旁观南北大战。”陈与禾返回聊天界面,看向孟玦,“借到了吗?”
“嗯。”
“我来吧!”
孟玦把火柴递给她,学着陈与禾的样子,盘腿在她身边坐下。
夹缝有点窄,容纳不下孟玦的长腿,曲起的膝盖不小心碰到茶几,桌上的蛋糕因此跟着晃悠了几下。
陈与禾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去捧着蛋糕的底座,才避免了一场灾难。
只是她手上不慎沾了点奶油。
“没关系,表面还是完好的。”
陈与禾转身去够纸巾,却被孟玦握住了掌心。
“寿星先尝一点没关系的吧?”
奶油是凉的,连同她的指节一起被温热裹挟、缠绕,陈与禾觉得,她心里有什么东西跟着奶油一起融化了。
她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食指,心脏也跟着颤似的。
“很甜。”孟玦很快放开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视线落在那盒火柴上,“可以点蜡烛了。”
“哦…好。”
陈与禾似乎还没从刚来的意乱情迷中缓过神儿来,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像个等待下一步指示的机器人。
从茶几上捡起火柴盒,轻轻推开,陈与禾捻出一支蓝色的火柴,用力划过磷片,纤细的木棍被拦腰折断。
像是要掩饰什么,陈与禾匆匆将断掉的火柴丢掉,重新取出一根,这次没那么用力,“呲”的一声,伴随着硫磺燃烧的气味,蓝色的火柴头燃起一簇小火苗。
陈与禾将火苗靠近蛋糕上插着的蜡烛。烛心的棉线有些短,轻易点不燃。
“用外焰。”
孟玦忽地凑近陈与禾,握着她微微颤抖的手,用跳动的火苗点燃了蜡烛。
孟玦扭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到她身体僵硬着,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手却没停。
孟玦顺着陈与禾的手腕继续往前滑,捏住她指尖还在燃烧的火柴,小心取走,在空中甩了两下,火苗就此熄灭,一缕白烟在两人中间袅袅升腾。
“紧张什么?”
陈与禾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不敢直视孟玦的眼睛,眼神在蛋糕和地面来回游移:“先许愿吧。”
“好。”
孟玦没有像小孩子许愿那样,比一个作揖的手势,他只是虔诚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陈与禾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他,许愿应该是对着蛋糕或蜡烛,而不是冲着她。
借着他许愿的间隙,陈与禾大着胆子打量着孟玦。
他轮廓精致硬朗,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唇微抿,带着一点笑意。
可能是因为长期待在实验室,很少晒太阳,孟玦的皮肤很白,还很细腻,睫毛长而直,轻轻抬起,陈与禾就这么撞进他的眼波。
陈与禾有一瞬间的慌乱:“好了?”
“好了。”
“那吹蜡烛吧。”
孟玦笑笑:“不问我许了什么愿吗?”
他直直地望着她,陈与禾匆忙避开:“说出来就不灵了。”
或许是为了验证陈与禾的话,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在孟玦之前,把蜡烛吹灭了,只余一抹烟。
两人都怔住,陈与禾先反应过来,四下寻找着火柴盒:“没关系,我再点上。”
“不用了。”孟玦的声音浸满了沮丧,他怅然所失地看向陈与禾,“小与,我的愿望不会实现了,对吗?”
眼前这个人是孟玦,是她真心实意喜欢了两年的人,是她在国外艰难求学时,最常想念的人。
她认识的孟玦骄傲、谦逊,走到哪里都是夺人眼球的存在,此刻他可怜无助地问要一个可能,陈与禾怎么忍心让他希望落空呢。
她说:“风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会吗?”
孟玦就那么看着她,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他望向她的眼神里,是期待、是渴望、是眷恋和不舍。
陈与禾不敢看他,垂着眼眸。她看到孟玦脖子上的黑色挂绳,成色不算新,想来应该戴了很久。
挂绳的底端隐匿在白色的T恤衫下,看不出挂在他胸前的是什么。
再次抬头,两人视线相接。
陈与禾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他的期待、渴望、眷恋和不舍是因为什么。
她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的悸动,连带着脉搏变得磅礴,眼神也夹杂着慌乱。是紧张,是未知,是不顾后果的恣意,是随时会落入深渊的放纵。
陈与禾听到自己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
“会的。”
孟玦动作快得惊起了一阵风。
他等了这个答案太久,也想念她太久了。
几乎是在陈与禾说出这两个字后的一瞬间,孟玦护在她的脑后,倾覆过去,用力地吻住她。
陈与禾窝在沙发的角落,密密层层的吻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整个人缩在一团,背靠着沙发,仰面向上。孟玦跪在她身侧,俯身倾盖着陈与禾,搂着她的后颈,将她抵在自己和沙发之间,侵占她的呼吸。
陈与禾仰得脖子酸,嘤咛出声,孟玦稍离半寸,擦着她的唇边说:“抱紧我。”
陈与禾有些懵,孟玦捞起她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将人从地上抱起来,架在腰间。
动作间,难免碰到一边的茶几,可怜的蛋糕从一开始就被寿星忽略了,现在更是差点掉到地上。
孟玦抱着人往床边走,陈与禾如梦方醒:“蛋糕还没切呢。”
孟玦顿了脚步,抬眼看陈与禾直愣愣地盯着蛋糕,很舍不得的样子。孟玦将她的脸扳回来,只看着自己:“现在?”
“我挑了好久的。”
那能怎么办,她想吃,就让她吃点呗。孟玦两步退回去,却没把人放下来。
陈与禾看着孟玦,眼神询问他。孟玦自下而上地看回去:“就这么吃。”
“生日庆祝还没有结束。”
还要切蛋糕,吃蛋糕,然后幼稚地在对方脸上抹奶油。
多年前,陈与禾第一次给孟玦过生日时,也是这么执着。
因为是第一次,陈与禾想让孟玦体验生日庆祝的每一个环节,一个都不准落下,仪式感满满。孟玦耐心地等她张罗完所有步骤,在她的惊呼声中把人抱起往卧室里去。
又是一年生日,虽然隔了好几年,对陈与禾,孟玦总是有耐心的。
他重新在沙发边坐下,把陈与禾放在自己腿上,又把茶几往他们这边挪了挪。
陈与禾知道,孟玦已经让步了,只好将就着这个在他怀里的姿势,切了一小块蛋糕放在碟子里,转身递给孟玦。
孟玦一手环在她腰间,另只手解开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捋着,没空接蛋糕:“我刚刚吃过了。”
“那不算。”
“可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意有所指的话,陈与禾没接,只悄悄躲避了眼神。
孟玦眼看着她的耳珠越来越红,忍不住再添了一把火:“还是说,我的小与,有让蛋糕更好吃的办法?”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孟浪?陈与禾猛地抬眼瞪眼过去,毫无威慑力,只让孟玦更心猿意马。
孟玦偷笑着,抢走她手里的蛋糕,放回茶几上,临了蹭了一点奶油在指尖,抹到陈与禾殷红的唇珠上。
冰冰凉凉的奶油轻轻一点,酥酥痒痒的,陈与禾下意识舔掉,孟玦的吻就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
分别六年,他太想她了。
久违的满足和幸福,孟玦几乎快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他只觉得自己哪里都是烫的,他急需散热。
他扯掉身上的T恤,热气被带走些许。脖子上黑色挂绳的底端是一大一小两枚圆环,此刻正因为外力而荡悠着,又随着孟玦的动作落到陈与禾颈窝。
她意识涣散,捏住有些凉意的圆环,轻轻推开不停攫取她呼吸的孟玦。
“这是什么?”
孟玦的眸色暗了下来,没回答。他不甘心就这样被转移了注意力,他要她好好感受他。
孟玦把她的手连同她手里的圆环一起紧紧握住,凑到唇边,轻轻咬着。
陈与禾指尖轻颤,正要抽回手,就被他举过头顶,圆环就这么垂在她眼前。
突然凑近了,陈与禾盯着它看,那圆环好像戒指。
像被突然被人发现了秘密,孟玦有些赧然,握着陈与禾的腰,将人整个翻了过去。
孟玦再次覆上去:“别分心,小与。”
那声小与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像带着薄茧的指尖擦过初春的樱桃般粗粝。陈与禾的脸陷入柔软的枕头里,有密密麻麻的吻处处落下。
再一次看见陈与禾脊椎旁边的疤,孟玦还是心疼。他把自己当作一剂良药,在那处流连、缠绵。
有那么一阵像电流的酥麻感从陈与禾的脊椎蔓延至全身,来势汹汹,陌生又熟悉。
“孟玦…”
“嗯。”
“先洗澡…”
她声音嗡嗡的,孟玦却听得真切。他了解她的一切习惯:“我带你去。”
喷洒的水柱犹如没断线的大雨,有的洒在身上,有的敲在地上,淅淅沥沥,陈与禾也跟着泥泞起来。
她有些失神。
莫名的,陈与禾想起小时候,她总喜欢在夏季的暴雨过后,去踩积满水的水坑,时而深,时而浅,溅起的水花洇湿了她的漂亮裙子。
水洼一个接一个,她也跟着揪紧了心脏,不知道下一步会进到哪里,又会有多深。
她只能抓紧救命稻草,希望他把自己抱得更紧些。
雨后的逼仄小巷,热气没来得及散去,又被突然的大雨浇透了空气,湿热、黏腻。
像孟玦身上不断挥发的汗水。
像陈与禾七零八落的眼泪。
66
第66章
◎还可以再坏一点◎
这一觉睡得很沉,若不是身后的胸膛热度灼人,陈与禾估计能再眠一会儿。
她意识是醒了,身体却不敢动。腰间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更关键的是,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T恤。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昨晚的一幕幕比电影回放还清晰。
无形的火焰在水幕下已经呈现出燎原之势,更遑论在夜幕的窗前,在柔软的被褥里。
孟玦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在这个冬夜里凝结成汗珠,蒸腾起的热气袅袅地陈与禾身边缭绕。
简直不堪回首。陈与禾懊悔地闭上眼睛。
现在这个情况太棘手了,陈与禾正头脑风暴着要怎么面对,却感觉腰间的手正缓缓往下移,往某个饱受磋磨的地方去了。
陈与禾慌得不行,心里咚咚跳,伸手握住腰后方那只有力的手腕。
鬓间的几缕发丝被一声轻笑吹起,也烧红了陈与禾的耳垂。
两人共用着一个枕头,孟玦的声音近在耳边:“不装睡了?”
陈与禾纳闷,她明明都没动,怎么还是被孟玦察觉到了。
像是听见陈与禾心中疑惑,孟玦回答:“我没怎么睡,你刚醒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他也知道自己心里的后悔和羞愧了?
“我的衣服呢?”
“洗了。”
陈与禾觉得自己好像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她醒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逃跑。
现在孟玦的话更是让她无地自容,他好像预见到了她的怯懦,才一直没睡守着她,还杜绝了她中途偷跑的可能性。
纵然脑子里的想法一大堆,陈与禾也没忘身后的妄图作乱的手。她就这么拉着孟玦的手,转身面向他,又把他的手放在两人中间,试图隔开一些距离。
孟玦怎么会看不出陈与禾的小心思,偏不让她如愿。她刚一放开他,孟玦就揽着她的腰身,把人掳到怀里。
其实陈与禾翻身的时候就有些难受了,被他这么猛地一捞,股间的酸涩更甚,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了?”
陈与禾摇摇头,双手抵在他胸前,又觉得那明晃晃的胸口像烧着的石头般烫手,改用小臂格挡在两人之间。
“现在换你对我‘束手就擒’了?”
旧事重提,陈与禾更抬不起头来,将脸往枕头里埋:“孟玦…”
轻而柔的呼唤像一支羽毛轻飘飘地在心里拂过,孟玦怕她喘不过气,将害羞的某人捞起来,轻轻拂开散落的碎发,揉着她耳后一处浅浅的凹陷问:“是不是不舒服?”
知道瞒不过他,陈与禾涨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看?”
“不用。”孟玦说着话,手又往下探去,陈与禾忙不迭地握住他。
她主动一次不容易,孟玦反握住陈与禾的手,凑到唇边浅吻着。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指尖,时不时有柔软的触感从神经末梢传过来,十指连心,那些轻柔的吻好像落在了陈与禾心上。
“没事的,你把头蒙起来,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我就是确认一下严不严重。”
孟玦说得认真又诚恳,像在讨论什么实验方案一样正经,反倒显得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其实孟玦也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太过失控。
但,孟玦更多的是害怕。
以前的陈与禾,勇敢和坦然是她的代名词。
在任何形式的交流上,她都是主动且热情的。她乐于给他反馈,也会顺从自己的心意做出一些指令,孟玦都会一一笑纳,并甘之如饴。
但昨晚的陈与禾似在隐忍。
她克制着即将登顶的愉悦,也默许了他的妄为,对过度的索要缄默不语。
昨晚的陈与禾跟现在一样,太过沉默。沉默到差点让孟玦以为昨晚到现在都只是他的一场幻梦,天亮后她就会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里消失不见。
还好她还在他怀里,只是少了些温存,多了些为难。
孟玦清楚地知道她的为难不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是别的。
一如昨天,她在进他房间之前的心理挣扎。
孟玦想,他要怎么才能留住她呢?
旧日的羁绊,还是身体的契合?
或者,以一个足够爱她、了解她,又能给她支持和陪伴的,敢爱的、崭新的孟玦?
陈与禾不知道孟玦复杂的心理活动。
她果真采用了孟玦的方案,这样一来,孟玦大半个身子被排挤在被褥之外,肩背上的红痕曝露在空气下,尤为显眼。
是她昨晚情动难耐时,用力抓握时留下的。她不肯发出声音,也不允许自己太过放纵。
陈与禾依旧面向孟玦侧卧着,她拉高了被子,像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把自己裹起来。孟玦笑着把人剥出来,一只手握住她的膝盖,略微施加一点向上的力道:“待会儿再盖上,先抬腿。”
陈与禾听了他的建议,大手一点点往上挪,直到尽头。
“好像有点肿了。”
“…你别说话。”
从被子传出的声音闷闷的,依然听得出窘迫。孟玦没忍住偷笑,见她瑟缩着身体,又听见她气急败坏地说:“也不准笑。”
这份娇纵,倒有几分像以前的她。
孟玦被一种久违的甜蜜裹挟,顺从自己的心意,贴近她,分享着她的湿意。
突然的淋漓刺激着陈与禾,想收拢双腿却不能:“孟玦…”
尽管卖力地献着殷勤,孟玦依然分心来回应她:“我在。”
他用力握着她,躲不掉又避不开,陈与禾不知道怎么办,一下慌了神:“你不准说话。”
“好。”
孟玦继续未竟的事情,陈与禾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又一阵手软,重新躺了回去:“孟玦,你别…”
孟玦暂离那里,抬头望向她,嘴唇还保留着晶润,倒比眼睛里黏腻更胜几分:“你就当我是九尾狐,这样的话,会不会好得快些?”
什么九尾狐啊,这人怎么把她之前调解气氛时开玩笑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孟玦明白她呜咽中没说出口的话,是他故意使坏。
他又胡作非为起来,陈与禾的理智濒临崩溃,字不成句。
“可你喜欢这样。”
……
陈与禾浑身软得不像话,孟玦要带她去洗澡,她坚持自己去,孟玦去隔壁房间拿了干净的衣服递给她。
陈与禾探出一只湿淋淋的手臂把衣服拽了进去,洗完出来,她怀里抱着孟玦昨晚给她临时换上的宽大T恤,不肯撒手。
棉质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孟玦伸手想问她拿回来,陈与禾没给:“我买件新的给你吧。”
这件衣服已经饱受蹂躏,陈与禾不好意思归还。
所有见证过他们亲密无间的物证都要被丢弃吗?孟玦眼神暗淡了几分,看了卫生间一眼:“里面晾着的也不要了?”
洗澡的时候陈与禾就看见了,她的贴身衣物,洗好了,挂在那儿还没干。
“…也不是。”
陈与禾的行事风格向来是迎头而上,但现在,她想当一只鸵鸟。
孟玦拉过她的手:“小与,别躲着我,好不好?”
陈与禾小声回应:“我…没有。”
孟玦握着她的手,来到自己微敞的衬衫领口,将脖子上的黑色挂绳捋出来,两枚裹着他体温的戒指就落到她手心里。
“昨晚不是好奇这个是什么吗?”
孟玦眼神锁定她,观察她的反应。
陈与禾一手托着戒指,另一只手捏着它们来回翻转,细细端详。
怕她举着手累,孟玦抬手解开了绳子,将戒指取了下来,放到陈与禾手里。
她抚摩着两枚紧紧相依的银色戒指,上面有些细小的划痕,光彩不再,有了些岁月的痕迹。
“这是六年前买的?”
“嗯。”孟玦不肯放过她的每一个微表情,“准备求婚用的。”
她早该想到的。
陈与禾低着头,笑了笑,想把戒指还给他。
孟玦没接。
戒指还躺在她手里,孟玦就着这个姿势,三两下解开了戒指的绳结,抽走挂绳,只余两枚银色戒圈躺在她掌心。
“既然…你回来了…”
孟玦伸手拿走大的那枚,套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他的话没说全,陈与禾也完全接收到了,心下凛然,又慌乱起来。
果然,孟玦又执起另一枚戒指,捞起她的右手,握住指根,摩挲着她的无名指。
孟玦抬眼望着她,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似在询问。
“小与…”
“嗯?”陈与禾恍然清醒,向他投去一个慌张的眼神,又看向端端放置于他手上的自己的右手,他捏着戒指在等她的回应。
陈与禾慢慢收紧了手指,不敢看他失望的表情:“对不起,孟玦,我不能…”
尽管有一些心理准备,孟玦还是肉眼可见地颓丧了精神。
她不知道怎么说。时过境迁,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能全身心投入恋爱中的女孩了。
“我…绿氢刚步入正轨,有太多事情要做…我好像没有那么心思和精力…”
“我知道。”孟玦把属于她的那枚戒指窝在手心,上前一步拥她进怀里,强颜欢笑着,“没关系小与,我会等你。”
孟玦当然不会想当然地以为跟她共度一晚后,她就会答应复合。毕竟昨晚是他引诱她在先。
他了解陈与禾,她带着往日的歉疚,对自己总是心软。他卑劣地利用了她的纯真善良,去苛求更多。
陈与禾被孟玦抱在怀里,突然就酸了鼻子。
对于事业,陈与禾规划得很清晰,也正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但是感情,她处理不好。对裴放,因为及时止损,陈与禾可以很干脆地跟他说再见,但是对孟玦,她总是犹豫,她舍不得这么对待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这个世界很大,天高海阔,有太多值得去争取的东西。陈与禾不希望孟玦被困在往日时光里,她借着项目的由头,想让孟玦从六年前的困局里走出来。
他的世界可以不只有她。
可陈与禾忘了,只要她还在孟玦身边,他就永远会囿于跟她的关系里。
她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抽身,可她低估了孟玦的爱,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想到这里,陈与禾不自觉地湿了眼眶,甚至有决堤之势。
她埋进他怀里,无意识地蹭着他的颈窝:“孟玦,我是不是太坏了?”
听着她的哭腔,孟玦心里悄然塌陷了一块儿,他揉了揉她的后脑,柔软的发丝钻进指间,他笑问:“哪种坏?”
陈与禾说不出口,把头埋得更深。
她贪恋昨晚那样的酣畅淋漓,又不愿被一枚带着六年时光重量的戒指所束缚。
孟玦喜欢这种被她依赖的感觉,他紧紧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低声暗示道:“对我,你还可以再坏一点儿。”
陈与禾闻言从孟玦怀里抬头,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里墨色浓重。
她抬手遮住他的双眼:“不行,我好困。”
“那陪我再睡会儿?”
怀里的陈与禾又沉沉睡下,一夜没怎么睡的孟玦还是睡不着。爱的人在他身边熟睡,他本应该满足,但心里总是缺了一部分。
他十分清楚缺失的是什么,是未被回应的爱。
虽然遗憾,但他依然接受了陈与禾说的“坏”。
孟玦想,他可能是病了。
他想要被她需要,哪怕只是身.体也可以。
67
第67章
◎房事得节制◎
绿氢一行人正式结束为期四天的考察,倪明轩安排了一辆小巴车送他们去机场。回去的路上,没有人注意到孟玦的左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另一枚,被他挂回原处,靠近他心脏的位置。
等回到江宁,一切都将恢复如常。孟玦莫名有些心慌,昨晚的一切,仿佛只是跳离原本生活的一次意外。
他害怕那些难耐的情动时刻,被一天又一天的平常日子慢慢掩盖,陈与禾会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两人坐在同事们后面,孟玦悄悄握着陈与禾的手:“你答应了不会躲着我。”
陈与禾想了想,还是没挣开他的手:“不会,你是我们的技术顾问啊。”
“只有这个吗?”
“还有…”陈与禾闪烁其词,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定义现在的关系,“你就是孟玦嘛。”
陈与禾不想用“炮.友”一类的词汇去形容她和孟玦,那对他太不公平了。但她又答不出别的什么来,只好蒙混过关。
孟玦揉捏着她手指上纤细的骨节:“嗯。”
漫不经心的回应,暗藏着几分哀怨和不甘。
陈与禾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银色的戒指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尤为明显。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戴在了手上,恨不得昭告所有人,自己心有所属。
而陈与禾则显得太不磊落了,偷偷摸摸的怕被人发现。
今天出发回江宁前,陈与禾站在镜子前,身上深粉色的印记暧昧至极,她无比庆幸现在是冬天,就算围巾裹得再结实,也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在暖气开得很足的车里,陈与禾还是会觉得热。
她的手心逐渐有了热气,孟玦把她的手松开了些:“热?”
“有点。”
“先把围巾摘了吧。”
陈与禾顾念着体面,拽着围巾不放,有些难为情:“不要。”
“他们都在聊天呢,没人注意咱们,不会有人看见。”
“也不是很热。”
热气烘得她脸蛋红彤彤的,孟玦也不拆穿她,左手来到她背后,钻到围巾里面,贴在她后颈,还轻轻揉捏着:“这样会不会好点?”
他的手凉凉的,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燥热。
“哎小禾,”车厢最前排的郑哥突然转过来问陈与禾工作安排,“西川测试iMOD性能,你去吗?”
“要去的。”
几乎是在郑哥出声的一瞬间,陈与禾拂开了孟玦的手,坐直了身子,怕被同事们发现,讪讪地笑着。
孟玦尴尬收回自己的手,揣回大衣的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听陈与禾跟同事聊天。
“吴总也去,那通航那边的项目怎么办?”
跟通航达成战略合作后,绿氢成立了研发二组,专门针对通航的产品规划,开发适配大型客运车辆的电源模组。
这段时间,开发工作在吴浩帆的指导下有序进行着。
但因为临时增加了这项与光伏企业联合出口的项目,吴浩帆在公司管理和通航的项目之外,还得兼顾光伏项目,不可谓不忙。不过吴浩帆倒是乐在其中,只有忙起来,他才能凸显自己的价值。
前两天陈与禾还笑吴浩帆能者多劳,终于尝到创业的辛苦,被吴浩帆敲了两下额头警告了。
“让二组先跟着吧,吴总只去几天,安排好工作就回来,我在那儿守着。”
其他同事也加入到聊天中:“那边现在怕是都零下了,小禾你这小身板扛得住吗?”
其实还不止气温的挑战。
吴浩帆朋友的那家民宿在西川的高原地区,并且还没正式投入运营,很多设施都不如成熟酒店那么完备。低温、氧气浓度低、地处偏远,对人的体力和设备的性能都是很大的考验。
面对朋友们的关心,陈与禾自信地比了个OK的手势,把自己的胸口拍得啪啪作响:“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咱这身体素质好着呢!”
吴浩帆扭头过来,笑着“切”了一声:“逞能吧你就,我怕西川的风都能给你刮跑。”
陈与禾把手一挥:“这不还有半个月吗*,我好好养养,保证膘肥体壮地上去。”
还在郁闷的孟玦被她这豪迈的架势和夸张的用词逗笑:“好了,别贫了。”
小李被安排在研发二组,这次不能跟着去西川。他对孟玦说:“孟老师这次也会去项目上吧,到时候可得照顾好小禾姐。”
孟玦点点头,会心一笑:“会的。”
*
考察完合能回来,总免不了要去跟裴放回个话,再顺便汇报一下工作的。
陈与禾修整了一天,把考察时提到的各项事宜都梳理清楚以后,跟吴浩帆一起去了越盛的17楼。
说起来,这还是吴浩帆第一次去裴放的办公室。之前都是陈与禾负责对接和沟通,吴浩帆接手项目以后,裴放也没让他去汇报进展。
在路上陈与禾就跟吴浩帆商量好了,由他来负责汇报。
裴放也给了吴浩帆这个面子,认真地听完了最近几个项目的进展和计划。
跟合能的合作是裴放牵的线,吴浩帆着重提到绿氢即将跟合能签订合约的事情,还邀请裴放出席签约仪式。
裴放面容沉静:“那请吴总跟简晨对下时间,我尽量到。”
“好的。”
“通航的新产品开发也是吴总负责?”
吴浩帆坐得笔直:“是的。”
裴放嗯了一声,微不可见地皱了眉:“你刚刚说西川的测试至少得一个月?”
裴放的言下之意,吴浩帆怎么会听不出来。他也担心陈与禾的身体在西川这种相对恶劣的环境里能不能受得了,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安排了。
裴放眼神犀利,似在指责他安排不当。
吴浩帆汗颜:“是的,西川那边由小禾跟全程。”
陈与禾偷瞄裴放的脸色。他闻言抬眼看了一眼吴浩帆,薄唇微启,分明是想说点什么,只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紧了紧,终究没说出口。
似是察觉到自己刚刚过于严肃,裴放轻咳一声,缓和了语气:“嗯,什么时候出发?”
“半个月以后,合能那边会先派技术员去安装光伏板。”
裴放点头表示已知晓,突然又想起什么,对吴浩帆说:“西川测试项目的具体执行方案,发给简晨一份。”
“好的明白。”
事情聊得差不多,裴放往沙发上一靠:“那就不耽误吴总的时间。”
“好的裴总,那我们就先走了。”
陈与禾跟吴浩帆一同起身,准备离开。
“陈总监留步。”
从进这间办公室,陈与禾除了打招呼和适时补充些信息以外,没有开口说话,裴放也没有刻意问起她,全程都只是跟在吴浩帆谈公事。
上次两人独处时,裴放说愿意等陈与禾成长得足够强大,陈与禾切实地感受到了裴放的心意和坦诚,不再忽视裴放的感情。
正视,但没法回应。
裴放叫住了她,陈与禾只好让吴浩帆先回公司。
“裴总还有事要交代?”
虽然留下了,陈与禾却不再像往日那般随意,站在原地,双手交握在身前,一副听候领导安排的架势。
她不来,裴放只好将就她。他在距离她一米的地方停下,关心道:“那边那么冷,风又大,也不知道居住条件怎么样,你受得了吗?”
怎么都在质疑她的体力,陈与禾莫名有些不服气,小声嘀咕着:“怎么就受不了了。”
“你生理期是不是快到了?”
怎么话题突然转向这个?
陈与禾怔愣住:“啊?”
裴放以为她在质疑时间,心想自己不会记错:“上次不就是17号?”
这人怎么一点常识也没有,陈与禾忍不住吐槽:“你以为经期跟闹钟一样准时呢!”
裴放确实不是太清楚这些细节,他暗暗记下,问陈与禾:“喻医生那儿也很久没去了?”
陈与禾迟钝地点着头:“嗯。”
虽然卢惜寒也跟陈与禾说过要坚持调理,她既是不太好意思去,也确实没时间。
“走吧,我送你过去看看。”
“现在?”
“卢女士打过招呼了,我们趁喻医生下班前过去。”
陪同看病这种事还是太亲密了,陈与禾为难地挠挠额角:“一定得去吗?”
项目测试得一个月之久,陈与禾至少会在高寒高海拔地区经历一次经期。上次她疼成那个样子,裴放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裴放知道中药调理不会那么快见成效,但他总得做点什么才安心。
裴放眼神凛冽:“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不清楚吗?到时候在高原上,再疼得满地爬?”
这人说话真是难听,陈与禾忍不住呛声:“谁满地爬了?”
“陈与禾,你会不会抓重点?”裴放取下挂在角落的大衣,边穿边说,“走了,顺便再让喻医生给你准备点预防高反的药。”
提前预防高反确实是很有必要的,陈与禾也想给同行的同事也预备些:“那就麻烦裴总了。”
再闻到熟悉的药香,特别是见到喻则大夫花白的头发和他因为小辈不顾惜身体而一脸不省心的表情,陈与禾莫名有些心虚。
陈与禾拘谨地笑着跟喻则打了个招呼,傲娇的喻大夫在鼻腔里哼了一声当作回应。
裴放知道喻则这是出于大夫和长辈的爱之深责之切,帮陈与禾解释道:“喻叔,麻烦您再帮我们看看。”
喻则这才懒洋洋地抬了眼皮,扫了一眼陈与禾,示意她伸出手臂。
喻则还是老样子,闭着眼,凝神静气地给陈与禾把了脉,末了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重来。”
“啊?”
“啊什么啊?自己不爱惜身体,光想着靠大夫和药是不行的。”
陈与禾悻悻地笑着,她确实是这么想的,被喻大夫毫不留情地拆穿了。
裴放在一旁补救:“喻叔你放心,这次我会好好监督她的。”
听了这个保证,喻则才缓和了神色:“嗯。”
诊断完毕,喻则一边手写着药方一边嘱咐:“忌辛辣生冷,多休息,药要按时服用。”
“知道了,喻大夫。”
“高反的药,我让徒弟准备好了,你俩过去拿就行。”
面对和蔼的长辈,陈与禾笑得甜美:“谢谢大夫。”
喻则又哼了一声,这次听起来不像是在生气。裴放看了一眼陈与禾,勾唇笑着,她倒是挺会讨长辈欢心。
裴放稍稍走了会儿神,等回神的时候,看见喻则拿着药方盯着他,裴放不明所以:“喻叔还有事要吩咐?”
喻则坐在红木太师椅里,上下扫了裴放一通,眼睛里隐隐有些不满,撇了撇嘴,还是忍不住叮嘱:“房事…要节制。”
68
第68章
◎你救救我◎
这大概就是看中医最尴尬的经历。
都说在中医面前是没有秘密的,陈与禾现在算是彻底体会到了。
被大夫当面建议房事要节制,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节制”的对象搞错了,就太尴尬了。
尴尬之余,陈与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畅快。
裴放站在那儿,刚刚还很放松的姿态瞬间僵住了,眼神像淬了冰,看向陈与禾。
她也正抬头看他,一脸平静地欣赏他崩裂的表情。
裴放的眼神从最开始的震惊逐渐转换成冰冷。他迅速整理好心态,回应喻则隐隐的责备:“我知道了,谢谢喻叔。”
裴放一言不发,周身都散发着怒气。从抓药、缴费、取药一直到车前,他都一直紧紧抓着陈与禾的手不放,大步流星地流转于各个场地,翻飞的大衣下摆像有形的心间无名火,快把陈与禾燃尽。
陈与禾的手被捏得生疼,又挣脱不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裴放把喻则准备的预防高反的药丢到后排,“砰”的一声关上后车门,把陈与禾拽到副驾外,拉开车门:“上车。”
“我自己可以回去。”
裴放感觉自己的耐心快用完了:“上车。”
“裴放,你在发什么疯?”
他低笑一声:“你就当我在发疯吧。”
话音刚落,裴放把陈与禾往车里塞,自己又探身进去,给她系上安全带。那动作恨不得手里的安全带是绳索,最好能把她乖乖地绑在座位上,困在这方寸之间。
其实冷静下来的陈与禾没想着跑,她深知逃避不是解决方法,她和裴放总归还是有利益牵绊的,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还是早说清楚。
仪表盘猩红的指针不断右偏,裴放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操纵着黑色保时捷频繁超车,穿梭在车流中。
陈与禾抬手紧紧拉住车顶的扶手,紧抿着唇,她看着旁边的车辆不停变换,又一辆辆地被甩到他们的车后,神色紧张地吞咽着唾沫。
这是陈与禾第一次庆幸赶上了晚高峰,城市道路开始变得水泄不通,裴放不得不降下了车速。
满腔郁闷无处发泄,而旁边一辆白色轿车想趁机插队,裴放猛地按了下喇叭逼退那人,但也不妨碍他脸色更黑了。
他们费了些时间才到了目的地——裴放家楼下的停车场。
没等裴放来催促,陈与禾很自觉地下了车,好生生地立在车门前。
裴放绕到她这边,拉住她的手想要上楼。
陈与禾扯了下裴放的手臂,不肯走:“就在这儿谈。”
裴放回头,轻笑出声:“不敢上去啊。”
“激将法对我没用。裴放,你要是想聊,就在这儿聊。”
裴放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怕孟玦误会?”
“不用牵扯无辜的人,”陈与禾挣开他的钳制,“这是我和你的事儿。”
“无辜?”裴放逼近她,“他是无辜的人,那我在你这儿是什么?罪有应得的人、还是罪无可恕的人?”
“我们能不说这些气话吗?”
他靠得很近,说话的气息撩动了她额间的碎发,陈与禾退无可退,往左边挪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小步彻底击碎了裴放的理智。
房事?节制?
凭什么跟孟玦就什么都可以,跟他在一起,连这么一小步都忍不了?
裴放握住她的左肩,阻止她继续向左挪动。修长有力的大手顺着手臂向下滑,拽着她的小臂往电梯间去。
左手动弹不得,陈与禾两只手齐上阵,也没法撼动裴放的牵制,被他拉进电梯。
“裴放,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陈与禾一边控诉,一边去掰他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动,她泄了气,“你放开我。”
裴放推着她抵到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是不想我在电梯里亲你,就乖乖别动。”
陈与禾没见过这么狠厉的裴放。
轿厢冷白的灯光自顶部射出,裴放低着头,平日里或不羁或温柔的眉眼隐匿在阴影下,散发着寒意。他本来就高,冷着脸逼近后更是压迫感十足。
陈与禾停止挣扎,不自然地扭了下被他攥着的手臂,扭着脸避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你拽疼我了。”
裴放松了些手劲,另只手强硬地捏着她的下颌掰回来,让她仰头:“你看着我,陈与禾。”
他的蛮力让陈与禾疼出了泪意,被迫仰起头看他,心底陡然升起的屈辱感更是催生了鼻酸,眼泪盈满眼眶,又倔强地咬着牙不肯掉下来。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裴放家所在的楼层,豆大的泪珠应声落下。
裴放没动,依旧把陈与禾圈在角落里,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哭什么,我还没怎么样呢。”
陈与禾不甘示弱:“谁哭了?”
“呵,”裴放向她展示着仍旧挂在自己食指指节上的泪珠,“那这是什么?”
面子上挂不住,陈与禾别开脸不看,准备装瞎到底。
裴放把带着泪滴的指节含进薄唇间,咸湿的液体浸润着唇缝,他抿着唇,伸出舌尖品尝:“原来眼泪是咸的。”
陈与禾瞬间红了耳朵,瞪着裴放:“你是变.态吗?”
裴放拉着陈与禾出了电梯,三两步带进自己家门,把人困在玄关处,整个人包裹住她,暧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是有很多变.态的想法,还没用在你身上。”
羞愤不堪的陈与禾用力地推了他一把,裴放只轻轻地晃悠了一下脑袋,勾着唇像是在享受她的气急败坏。
陈与禾想起当初第一次见裴放之前,吴浩帆给她打预防针时说的,裴放这人生性浪荡、花边新闻无数,却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现在他这坏笑着盯着她看的样子,真有几分像小报新闻里说的浪荡公子哥的形象了。
他眼里的欲念像能穿透皮肉的伦琴射线般露骨,陈与禾被盯得头皮发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裴放,你有事说事。”
裴放重新逼近她,一只手箍在她腰间:“好,那你回答我,喻医生说的‘节制’是什么意思?”
“房事,”陈与禾刻意咬文嚼字地念出了那个裴放不愿说出口的词汇,再明知故问,“裴总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裴放按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用了些力气:“我给你介绍客户,给你引荐资源,不是让你去谈恋爱的。”
陈与禾无所谓地笑笑:“裴总了解我的,我对每一个机会都很珍惜,工作是,感情也是。所以,还要谢谢裴总给我们制造机会。”
“陈与禾!”
“裴总不是说自己很大度吗?”
裴放卡着她的下颌,让她直面自己:“你少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大度是什么意思你最清楚。没有男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度。”
“哦?那怎么办呢,现在已经到了要‘节制’的程度了,裴总不大度也不行啊!”
这无疑是在裴放的伤口上撒盐,他双眼森冷,咬着牙,勉力压制着汹涌的情绪,问陈与禾:“你跟孟玦复合了?”
陈与禾挑着眉尾,眼带兴奋:“我倒是想问问裴总,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只有你和孟玦两个选择?”
似是没想到陈与禾的答案,裴放愣了一下。
确实,是他陷入了惯性思维。同时他也很清楚,这大半年以来,陈与禾身边只有他和孟玦两个人,而这个结果是他故意设计的。
她还是在怪他。
裴放自知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在意,语气里也开始带了些请求:“你跟孟玦复合了,是吗?”
“我没有义务跟你汇报我的感情状况吧,裴总?”
“可我想知道。”
“以什么身份呢?”陈与禾看着裴放逐渐痛苦的脸,“其实,裴总现在这顿怒气,也是师出无名的。”
是啊,师出无名。不管她想跟孟玦复合,还是有了别的选择,他都没有身份和立场生气。
她果然擅长在他心上扎针,又倔得很。
裴放好心提醒她:“我说过,你跟他成不了。”
“关你什么事?”
“不信?”裴放断言,“当初你跟他是怎么分手的,现在也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走不到最后。”
“那又怎样?”不知道为什么,陈与禾总想跟他唱反调,“谁规定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走到最后了?玩玩嘛。”
“玩玩?”
刚开始裴放确实也只想玩玩的,他站在三人游戏的上帝视角,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殊不知就是这份高高在上的得意,让他不知不觉地踏进了流沙,越陷越深。
裴放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把额头埋进她颈间,贪恋地汲取她的味道。
“你起来。”
高大的男人躬着身子赖在自己身上,陈与禾别扭地想推开他,柔软的双唇无意间擦过他的耳廓。意识到这个逾矩举动的陈与禾更加用力把裴放往外推。
意外的触碰,让裴放心底震颤。他再次强行让陈与禾看向自己。
他们额头相抵,裴放盯着她的嘴唇,试探着去吻她,被陈与禾嫌恶地闭着眼睛躲开了。
裴放的吻夭折在距她不到三厘米的地方,正如两个月前,他和陈与禾的未来,在距离截止时间不到三天的时候,戛然而止。
他又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裴放挤出一个惨白的笑,眼里的墨色浓得像一团黑雾,仿佛恶魔低语般引诱她:“那天,你说睡完弟弟睡哥哥…你亲口说的话,要不要试试?”
“你是真有病。”
陈与禾拔腿就走,裴放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混账的话,心里懊悔,从背后抱住她。
“我是有病。”他自嘲地笑着,“我快被醋和后悔药给淹死了。”
数次低声下气的道歉、讨好,为了让她消气,不惜上赶着承认自己愿意当备胎,现在竟然因为妒忌作践自尊。因为想挽留,他破了太多例,半年前的裴放绝想不到自己会沉沦至此。
以前的裴放,孤高自傲,不知道情为何物。当年孟玦因为失恋颓丧了很久,甚至不惜跟家里决裂,彼时的裴放虽然表面上安慰着为爱所困的表弟,实际上他完全不理解。
现在他才切身体会到了失去的滋味。
他一次次地降低自己的底线,打碎自己的骄傲,去乞求她的原谅,奢求她的垂怜。
裴放佝着背,与陈与禾平视。他眼里似有热泪,轻轻叹出一句低喃:“与禾,你救救我。”
69
第69章
◎算我有本事◎
吴浩帆如约把西川之行的计划书发到简晨的邮箱。
简晨照例先过一遍,再把需要格外注意的地方标注出来,呈给老板。
西川之行的目的、行程安排、项目数据记录等各项工作,吴浩帆事无巨细地都做了,唯独参与人员信息,看得简晨太阳穴神经直跳。
这趟为期一个月的测试,除了绿氢内部的员工,在技术顾问那一行,孟玦的名字赫然在列。
单独的、显眼的,有着强烈存在感的名字就排列在陈与禾的名字上方。
不出简晨所料,裴放在看到计划书第一页的时候,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了。
他耐心性子,匆匆翻完,把薄薄的计划书丢到桌上,泄气似的仰靠在椅背,像是在筹划什么。
简晨眼观鼻鼻观心,在裴放第三次敲击椅子扶手时,开口试探着询问:“老板,要不要给您订机票?”
裴放的眼神冷冷地扫过来,像是在怪简晨多嘴,却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在裴放身边好几年,简晨已经摸透了老板的脾气,这种时候就是需要给老板递台阶的。
“这次绿氢若是能跟合能完美配合,顺利进入欧洲市场,这将是我们今年最漂亮的一个项目。董事会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您在老裴总那边也可以交差了。”
简晨这么说是有渊源的。
董事会对裴放的决定大多都是支持的,唯独对绿氢持怀疑态度。
绿氢太小、所处的细分领域总体规模不大,跟越盛现有的产业关联度也不高,再加上他们负责技术的又是个年轻女孩,后来又跟裴放牵扯不清,所以越盛的老家伙们一直不看好绿氢。
裴放的父亲裴毅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从裴放每次汇报绿氢的情况时裴毅的表情来看,他也有意见。只是这个意见并不是针对这个赛道,而且因为某些道听途说。
只是裴毅决定把公司交给裴放,就不会插手过多。他愿意相信儿子的眼光,又有老婆吹耳边风,说她很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妇,裴毅暗戳戳帮裴放挡了不少非议。
对于绿氢,裴放很有信心,但是陈与禾,他拿不准。
好像他再怎么道歉跟赎罪,都没办法回到以前。
工作就是工作,扯什么私人情感。
简晨的说辞让裴放很是满意。此次西川之行,他必须得去。
就算跟某个人说好了,退回到投资人和被投资企业负责人的关系,他也是有正当理由去见她的。
他去西川查看项目进展天经地义,才不是为了想见某个人。
裴放冷峻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吩咐简晨:“订下个月16号的机票吧。”
绿氢这个月底就会去西川,简晨再次跟老板确认行程:“您不跟他们一起出发?”
裴放若有所思:“不了,我自己去。”
“好的,那我…”
“你留在公司。”
“好的。”
简晨乐得轻松,他也不想大冬天的去高原地区受罪。
简晨无奈地摇着脑袋出去了。他这位老板还真是死要面子,因为视察项目而出差,却不带助理,还说不是为了陈总监。
这跟掩耳盗铃的那个人有什么区别?一遇到陈总监,老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还是那个杀伐决断、敢做敢为的裴放吗?
*
西川是著名的旅游胜地,有不少雪山信徒心神向往。
得知陈与禾他们要去西川,苏灵铃就动了跟她一起去的心思。她出身社会以后,一直疲于奔命,很少驻足下来体验生活,出远门旅游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这次借着陈与禾出差的东风,苏灵铃便想趁这个机会休息一段时间。
西川的行程已经确定,陈与禾相继收到了两拨御寒物资,虽没有署名,也不难猜到分别来自于孟玦和裴放。
这俩人虽然行事风格大不相同,在审美上倒是有些默契的。两人送来的都是同一个品牌的衣服,贵、专业、保暖性好,这些特质在陈与禾眼里等同于性价比低。
陈与禾本来想退还给他们的,但快递不是她直接接收的,万一退回去再给搞反了,让本就乱如麻的关系再火上浇油就不好了。
苏灵铃回家后看着一堆衣服、帽子、围巾、手套,揶揄陈与禾是不是中彩票了。
得知事情原委后,苏灵铃往沙发上一靠,好事的眼神随意一扫,不嫌事大地问陈与禾:“那你准备穿哪位送的去西川啊?”
陈与禾无奈摇头笑笑,就知道苏灵铃会有此一问,她故作姿态,捏着嗓子说:“这么说来,我的好姐姐是不打算给我买衣服了。”
苏灵铃对她的鬼灵精很不满,半虚着眼,假模假式地推脱:“姐姐第一次出远门,妹妹不表示表示?”
“哎呀,”陈与禾像突然想起什么,双手合十拍着,“那我明天跟学长提一下吧,他正愁没机会献殷勤呢。”
苏灵铃终于是急了:“哎,绝对不行啊。”
最近陈与禾把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使得贼溜,苏灵铃一遇到吴浩帆的事情就会放弃对她的戏弄,瞬间偃旗息鼓。
“知道了知道了。”
第二天,陈与禾忙了一天,下班后还临时跟研发二组开了个会,交代完通航项目的所有注意事项才下班,天已经黑了。
吴浩帆跟陈与禾一起坐电梯下楼,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低调奢华的外套少说得五位数,忍不住调侃道:“最近发达了,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社区爱心赠送的。”陈与禾照例瞎扯着,说到苏灵铃,装作遗憾的样子,“苏苏自己做了很多出行攻略,真是一点儿都没给学长留表现的机会。”
吴浩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哎呀,慢慢来嘛。”
吴浩帆直接去了负二楼,陈与禾在一楼下了电梯,去坐地铁。
最近一波冷空气越过秦岭南下,江宁正式宣告入冬,苏灵铃也没再骑小电驴上下班了
园区在新城区,周围还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连风都比市中心大得多。陈与禾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没有感到一点寒冷。
“陈与禾!”
陈与禾捋了捋肩上的帆布包,路过公司楼下的拐角时,有人叫住了她。那声音比寒冬的冷空气还刺骨。
不意外是沈吟秋,意外的是她竟然现在才出现。
反正也推脱不掉,不如速战速决。陈与禾不怎么耐烦地转身:“你好!”
“谈谈吧。”
“好呀。”陈与禾无所谓地点点头,“我从这里走到地铁站大概10分钟,够吗?”
沈吟秋瞪着眼,胸前的起伏变大,看得出在压抑怒气:“你有没有礼貌。”
“礼貌吗,对您没有。”陈与禾不屑于给她任何一个眼神,转身就走,“想谈就跟上来吧。”
在沈吟秋的字典里,这种追着人聊天的形式特别像在求她沟通,她受不了这种贬低。
“陈与禾,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
“可是我不想浪费时间跟您谈呢!只有9分钟了,您直说吧!”
沈吟秋肩上的名牌包因为走得太快滑到了臂弯,她往上捋了几次还是要往下掉,她顾不得优雅,干脆提在手上,快跑几步追上陈与禾。
“你离孟玦远一点。”
又是这套,陈与禾都快审美疲劳了。
“这话您还是跟孟玦说吧。他要是能做到,我绝不纠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又搅在一起了。项目都结束了,还要勾着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就是要抢走他?”
“阿姨,您到底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想孟玦谈恋爱结婚啊?”
陈与禾问这个纯粹是出于好奇,她真的搞不明白像沈吟秋这类人的脑回路。
沈吟秋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甚至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陈与禾问得一时懵住了。
“孟玦是一个人,不是你用来承载仇恨和痛苦的容器。”
虽然知道沈吟秋听不进她的话,但是孟玦的痛苦陈与禾看见了,她还是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沈吟秋果然因为她的这句话破防:“你懂什么!”
无理的人连反驳都找不到说辞,只会情绪输出,没救了。
陈与禾个子高,大跨步往前走,沈吟秋穿着精致的高跟鞋,跟得很费劲。倒不是陈与禾故意这么做,她习惯了这样的步伐,不愿意因为一个无关的人慢下来。
见她油盐不进,沈吟秋拿出了礼义廉耻那套:“你一个女孩子,在兄弟两个中间纠缠算什么?”
“算我有本事啊!”
沈吟秋气急,吸了两口冷空气,开始咳嗽起来:“你这人…真是…不知廉耻。”
这个词,陈与禾曾在云石小筑那晚拿来气裴放,不成想现在又被人提起。
“您不仅思想老旧,连骂人也这么没有新意吗?”
沈吟秋发觉自己被陈与禾带偏了,又回到最初的目的:“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孟玦?”
陈与禾倒是有了点好奇:“您又想给我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陈与禾突然停下了脚步,摸着下巴皱着眉,像是真的在考虑想要多少钱。
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沈吟秋喘着粗气等陈与禾慢慢纠结。
过了一会儿,陈与禾嘶了一声说:“前段时间,孟玦把他的卡给我了,里面好像有一千多万。您总不能让我做亏本买卖吧,沈阿姨?”
“你…”
沈吟秋被冷空气堵塞了喉咙,一时说不出话来,不仅因为陈与禾狮子大开口,还刚刚得知儿子竟然把银行卡都给她了。
真是上赶着让人糟践。
“地铁站要到了,沈阿姨不妨再考虑考虑?”
“这就原形毕露了?”沈吟秋嘲讽道,“这么多钱,怕是你一辈子都挣不到,你也不怕折寿。”
像沈吟秋这样的人,陈与禾突然不想跟她讲什么大道理了,她听不进去的。对付她,只能用她最在意的击溃她。
陈与禾肆意地盯着沈吟秋笑:“我挣不挣得到不重要,可架不住有人心甘情愿送给我呀!”
果然沈吟秋说不出别的话来:“你不怕我把这些告诉孟玦?”
这些低级的手段,陈与禾实在是懒得应付。
她抬腿往地铁站去,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把录音原封不动放给他听也可以。”
70
第70章
◎神山◎
绿氢加了好几天班,把西川民宿测试要用的电源模块做好,通过物流提前运了过去,路上得花两天时间。绿氢一行人则是第二天出发直飞最近的机场,然后租车前往达木镇。
达木镇是一个尚未开发完全的少数民族小镇,因为距离西川著名的佛学院大约二百公里,专程前去的游客不多,热度没有其他景区高,但也有不少时间充裕的游客前来观光。
近来因为社交媒体的宣传,达木镇的旅游产业也逐渐红火了起来,这也是吴浩帆的朋友选择在这儿经营民宿的原因。
尽管提前半个月做了准备,但因为坐的飞机,没有给他们适应氧气逐渐稀薄的时间,刚落地的一行人都有些头晕。
吴浩帆和孟玦轮流开着车,在美丽而蜿蜒的山路上颠沛了近5个小时才到达了目的地。
高原上的冬天,天黑得早。陈与禾和苏灵铃靠在一起,睡得昏天黑地。
“小与,小与?”孟玦拍着陈与禾的肩,见她蹙着眉,又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我们到了,是不是不舒服?”
陈与禾头疼欲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事。”
后排的郑俊和石高朗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也磨蹭着支棱起身子:“到了?”
“到了,下车吧。”吴浩帆通知后排的同事,顺便看了下苏灵铃的状态,“还好吗?”
“还行,没那么难受。倒是你们,开车辛苦了。”
吴浩帆腼腆地笑着:“没事儿!”
郑俊向来嘴贫,眼见前排的四人,两两组合,各关心各的心上人,自成结界。他拍了拍石高朗的肩,唉声叹气道:“哎,朗哥,这一个月只有咱俩相依为命喽。”
石高朗可不打算买郑俊的账,嫌弃地缩回肩膀,率先抬起屁股下车:“少恶心人,谁要跟你相依为命。”
吴浩帆赶紧哄着两人:“二位哥,我待不了几天,之后还得仰仗你们。小禾一个女孩子,很多事情你们得多照顾着点。”
郑俊撅着屁股下车,一股冷空气袭来,他裹紧了外套:“嗐,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孟老师不还在吗?”
担心陈与禾冷或者不舒服,孟玦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听到郑俊的话,陈与禾的视线扫过他,又匆匆避开,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似的。
孟玦由着她去,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吹了冷空气,在车上窝了几个小时的六人彻底清醒了。
恰好民宿的老板听到动静小跑过来接他们。
吴浩帆跟老板在小院门口互相致意,然后肩并肩地过来给众人介绍。
吴浩帆把着朋友的肩:“这位就是袁鹏,我的好大哥,以前是一个公司,后来他先辞职,我也没心思在那儿待了。不过袁哥是富二代,离职之后搞起了民宿,不像我,还在苦哈哈地创业。”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袁鹏先是啧的一声,涮了吴浩帆一句,然后再跟众人打招呼,“欢迎各位。外面冷,咱先进去吃饭?”
早前,陈与禾听吴浩帆介绍过这位袁哥。
说起来,他算是同行,是吴浩帆的前辈。他得知吴浩帆需要一个试验项目,他二话不说表示愿意用自己新开的民宿为绿氢做试点。
这也就是行业内的人,对新技术有一定的了解,才敢这样全力支持他们的项目。
前方老友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陈与禾跟在人群后面,走得缓慢,跟苏灵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孟玦凑到陈与禾身边,关切问道:“头还疼吗?”
“不疼了。”
陈与禾扭头看了他一眼,黑色冲锋衣显得整个人帅气又精神,丝毫没有长时间开车后的疲惫:“你呢?”
孟玦笑了笑:“你就别担心我了。”
“小季和霁月怎么没来?”
孟玦愣了会儿:“霁月有课,季阳波要去他导师那儿打工。”
“这样啊,倒是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孟玦没回这话,实是因为他在心虚。
姚霁月确实是有课,但季阳波却是替孟玦打工。
孟玦是绿氢的技术顾问,参与他们的项目无可厚非,但一个月还是太久了。他尽可能的协调时间,又拉了季阳波做壮丁,才勉为其难地凑出了半个月的空闲,还做出保证,在有紧急工作的情况下,还是得尽快赶回去。
这些内情,孟玦不好意思告诉陈与禾。
说到这里,陈与禾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能在这儿待几天?”
趁着夜色,孟玦悄悄勾住她的手指:“你想我待几天?”
虽然隔着厚厚的手套,陈与禾还是感觉到了一些缱绻绵绵的情意。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搓捻了两下,闪躲了他炙热的眼神:“你想待几天待几天呗。”
她跑去追苏灵铃,孟玦三两步赶上她:“大概半个月。”
“嗯,好。”
吃完袁鹏安排的当地特色火锅,一行人又去车里拿了自己的行李,准备分配房间。
这间民宿坐落在雪山脚下,打造的是森林小屋的风格,十分梦幻,像童话里小红帽的屋子。
一栋栋独立的小木屋,造型各异。这里主打的是安逸闲适,除了公共空间以外,可供住宿的房间不多。
虽然袁鹏慷慨地表示现在还没有正式营业,可以随便住。但陈与禾深知袁鹏愿意让他们在这里做测试已经很好了,不好再浪费多余的资源。
“我和苏苏住一间就好了。”
闻言孟玦瞥了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女孩,若有所思。
苏灵铃就在陈与禾旁边,把孟玦那个落寞的眼神看在眼里,没好气地提醒:“我只玩几天。”
被抓包的孟玦霎时红了耳廓:“我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吗?”
这次孟玦不说话了,把视线转向别处,不敢迎合苏灵铃直白的质问。
也不是没有的。
*
到达民宿的前两天,吴浩帆跟同事工人们一起安装和调试设备,陈与禾则请了个假。
苏灵铃第一次来西川,陈与禾想抽时间陪她四处走走逛逛。
因为有的地方下了雪,陈与禾的开车技术没那么好,又不想麻烦孟玦做司机,她们就在周边溜达。
街上少有旅客,大多都是穿着鲜艳色彩服装的本地人。他们自顾自地走着,对旅客也不好奇,路过小摊时,店家也不会刻意招徕生意。
红色的墙和白色的屋顶,陈与禾和苏灵铃像闯进油画里的两个天外来客。
镇上的万事万物从她们身边一一路过,若不是交汇时引起小小气流带出了一阵微风吹动了她们散落的碎发,还真的会让陈与禾以为她们俩是这个祥和宁静世界的透明的旁观者。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袁鹏给两个女孩介绍了一个新的去处,陈与禾就开着车到了离民宿大概30公里的一个村庄。
到处都是土黄色的墙和彩色的经幡,村落中央还有一座碉楼,据传是抵御外敌用的。
即便亲密如陈与禾和苏灵铃,也很少有这样闲适而又感性的畅聊时刻。
或许是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暂时忘却了生活的庸碌,山间吹来的风轻易让人卸下了平日里伪装的面具。
两个人并肩而行,偶尔聊上两句,没有故作坚强、也没有粉饰太平、自欺欺人,句句都发自肺腑,直达心底。
两个月前,苏灵铃已经开始做疤痕的激光治疗,刚开始陈与禾陪着她去了一次,慢慢就变成了她自己去。
苏灵铃是那种很常见的“懂事”的女孩。她们不愿意麻烦别人,习惯隐藏自己的感受,总是会优先考虑别人的需求。
手术疼痛和术后恢复的不适,她都闭口不谈。陈与禾问起,她也是一笑而过,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治疗的效果不算太好,苏灵铃偷偷哭了好几次。陈与禾不是不知道,但苏灵铃不想让她知道,陈与禾也就装作没听见。
陈与禾挽着苏灵铃的臂弯:“苏苏,等这次的光伏项目挣了钱,我想买房。”
苏灵铃咧嘴笑着:“好呀。”
“到时候就不会有人再赶我们走了,我们在江宁就有家了。”
苏灵铃神色复杂:“还有我的份?”
“当然了。”陈与禾看了眼身边的苏灵铃,随即又看向远山,“我不是经常出差吗,你就在家里负责盯装修。”
苏灵铃笑她:“你倒是想得远。”
“真的,你得凶一点,像这样,”陈与禾故意低下头瞪着眼,“实在不行就请学长来震慑他们。”
“好,到时候我肯定拿出孙二娘的架势来。”
“我看行。”
陈与禾故意把话题从买房扯到装修,就是想让苏灵铃参与进来。
若真有那么一个房子,那就是她们俩的家。无论以后的生活怎么样,总要有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港湾。
两人徒步到一个小湖泊旁边的山丘上,坡底有两个小孩在放牛。
她们本想走近去看看湖水是不是像传言那边清澈,又不愿去打扰两个小孩,就在坡顶站了一会儿。
湖面倒映着远处的雪山,圣洁而美好。
苏灵铃看得出神,陈与禾凝望着她。
似是察觉到探究的视线,苏灵铃没好气地问:“看啥呢?”
“我在想,要不要许愿。”
苏灵铃笑着:“我已经许过了,你许吧。”
陈与禾问:“那你许的什么愿?”
苏灵铃啧了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希望苏灵铃女士的愿望都能实现。”
苏灵铃表情略有些呆滞的看过来,随即跟陈与禾一起笑起来,看回雪山:“幼稚!”
说笑间,坡底的两个小孩已经爬到半坡上,举着赶牛用的树枝,往她们这边来。
“阿姨,你们来玩吗?”
小女孩操着一嘴不怎么普通的普通话,坡顶的风呼呼地刮,勉强能听清稚嫩中带着点沙哑的声音。
苏灵铃见俩小孩圆圆滚滚地想自己身边移动,生怕他们不小心跌落下去:“小心点。”
小孩穿着靴子,一步步走得稳健,待走近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阿姨,你们来这里玩吗?”
“对呀!你们呢?”
两个小孩就是附近村里的,赶着小牛到了这里。见两个陌生人出现,心生好奇,前来“搭讪”。孩子们问的无非他们关于大城市的好奇和向往。
为了能让陈与禾她们听清,两个小孩把罩住下半边脸的围巾拉开,锈红的小脸蛋和干涩的嘴唇就这么露了出来。
聊得高兴时,陈与禾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脸蛋,略带着粗糙,跟他们这边盛产的丑苹果有着相似的触感。
这个发现陈与禾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只悄悄地笑着。
小女孩见了问她笑什么,陈与禾拉起她的小手,轻轻拍着,问她:“你们会觉得我们奇怪吗?”
小女孩嘿嘿笑着,酒窝呈现出酒红色:“我们这里很多人来玩。”
普通话不太好的他们偶尔会有些词不达意,陈与禾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像她们这样的旅客,见得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陈与禾突然看到小女孩手背上有一道红色的印痕,很长,蜿蜒到手腕上。
“这是怎么弄的?”
“放牛的时候被鞭子打到了。”
苏灵铃听到陈与禾的话,也拉过小女孩的手来回查看:“好疼吧?”
小女孩倒是没有叫疼,反倒一脸骄傲地仰起下巴:“但是我现在放牛放得可好了。”
陈与禾眉眼弯弯,对小朋友她总是不吝啬任何夸奖:“哇,你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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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不健康的关系◎
陈与禾和苏灵铃告别两个小孩,回到民宿。
陈与禾跟同事们混习惯了,私底下聊天也顾不上什么长幼有序,她看着在屋檐下席地而坐的吴浩帆三人,耍宝道:“今天辛苦了,哥哥们。”
郑俊扯了下嘴角,勉强可以算作是笑:“这大半天,上哪儿野去了?”
“瞎溜达呗。”
郑俊习惯性地抹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干起活来也顾不得形象了。
陈与禾立刻送上马屁:“我郑哥这凌乱不羁的发型是真俊呐!”
郑俊最烦有人这么夸他,郑俊这两个字用他家乡话的口音说出来,跟“真俊”是一个音,从小到大,因为名字,被调侃了不知道多少次。
也是因为这样,郑俊也不太喜欢别人直接叫他的名字,公司的同事都直接称呼他郑哥。
现在陈与禾故意在老虎头上拔毛,郑俊非得制裁她不可。
“我看你是玩野了,找打是不是?”
郑俊撑着膝盖就要来追她,陈与禾见势不好立马撤退,刚跑没两步,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孟玦虚揽着直直撞进他怀里的陈与禾,轻声叮嘱:“别乱跑,当心高反。”
陈与禾悻悻然退后一步,收回抓着他腰腹处借力的手,轻轻挠着鼻尖。
身后的郑俊也只是做做样子,本就累得很,哪还有精力追逐。他像一块快融化的冰,又跌坐回屋檐下,嘴上却不饶人:“看在孟老师的面子上,姑且饶你一命。”
陈与禾犹不死心,双手抱拳:“感谢郑哥不杀之恩。”
郑俊只哼了一声,权当是回应。
冬天天黑得早,吴浩帆他们已经把设备安装好,就剩最后的调试,就可以试运行了。
吴浩帆笑看着两人打闹,对陈与禾说:“正好你回来了,咱们先去调试?”
“好呀。”
虽然一直没动,但孟玦站在她身后存在感极强。陈与禾又转身跟他交代:“那我先去忙。”
“好。”
孟玦眼波温柔,目送陈与禾跟同事们走远。
不知何时,苏灵铃走到孟玦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一起望过去。
陈与禾又开始跟郑俊斗嘴取乐,时不时有争吵声被风捎过来。因为穿着厚重的羽绒度,她看起来快活得像只在地上蹦跶的胖鸟。
“喜欢吗?”
苏灵铃没来由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孟玦收回视线,向苏灵铃点头致意:“苏小姐。”
“跟小禾一样叫我苏苏就好了。”
孟玦对待除陈与禾以外的其他女性,极有分寸。他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叫苏苏有些越界。
“好,苏苏姐。”
苏灵铃兀自笑了起来:“小禾总不愿意承认我比她大,这声姐姐倒是你先叫上了?”
孟玦其实非常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特别是同龄女性。他低着头,似有些羞赧:“怕吴总误会。”
没想到孟玦也会开这种玩笑。苏灵铃先是愣了一瞬,又笑起来:“这点你倒是跟她很默契。”
“嗯。”孟玦若有所思,虽没完全明白苏灵铃是什么意思,但他默认了苏灵铃把他和陈与禾联系在一起。
西川这个地方好像离太阳更近,雪山顶橙红的残阳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映照得温暖又美好。
陈与禾就在这样的夜幕时分里,跟她的朋友们一起,慢慢靠近自己的理想。
“真美啊!”
“嗯,真美。”听到苏灵铃的感叹,孟玦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他多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像现在这样,宁静,悠远。
苏灵铃侧目:“你知道你妈妈又去找小禾了吗?”
“……”
其实还是有些震惊和愤怒的,但又在意料之中。
孟玦呼吸凝滞,高原稀薄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接受了现实后,他无奈地望着远山苦笑。
善良如苏灵铃,她的用词很谨慎。
妈妈,这本该是多么美好温情又极富力量的词汇,唯独对孟玦来说不是。
从小到大,每次他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妈妈”三个字,孟玦就知道,他的母亲又做了一些让人不理解的事情。而他就要要做一些解释和善后的工作,他试图告诉同学们,他妈妈不是那样的。
他是最不愿意相信沈吟秋不爱他的人。
即便尽力地说服自己,甚至自欺欺人地为沈吟秋找尽借口,后来的孟玦还是死了心,不再对母爱心存幻想。
孟玦长久的沉默,苏灵铃扭头问他:“不想知道你妈妈说了什么吗?”
孟玦自嘲地笑着:“能猜到。”
“孟玦,你若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就不要再来招惹小禾了。”
苏灵铃是真心疼陈与禾的。这些话,她知道自己逾矩了,但她还是想提醒孟玦:“你比我更早认识她,你知道她这个人有多傻,她以为自己很洒脱,其实她很念旧,总是容易被过去牵绊。”
“她跟你一样,是一个简单的人,她适合待在一个单纯的环境。比如刚刚,小禾在她擅长和喜欢的事情上,是快乐和轻松的。”
苏灵铃抬眸,沉寂的眼神冷冷地看向这个像风化的石头的男人:“孟玦,我相信你喜欢她的心,我也知道你们有过很美好的过去,所以我也相信你能感受得到,现在跟你在一起的小禾是拘谨的,局促的,这不是健康的关系。”
苏灵铃说得很直白,甚至说很不客气。她也才比陈与禾大一岁,不想做什么老土的棒打鸳鸯的人,但她想看到陈与禾轻松自在的活着。
苏灵铃和陈与禾是从患难中走来的,两人又相互陪对方度过了最艰难和无助的一段时日,感情自然是其他人无法比拟的。
同时,陈与禾抱着对苏灵铃的感激和愧疚,一直把她的烧伤当做自己的责任。陈与禾赚了钱第一时间是给她做治疗,现在买房也要带着她一起。
所以苏灵铃比谁都明白,陈与禾在孟玦面前那种拘谨和局促的根源是什么。
当年车祸刚过去时,陈与禾每次来病房看她,也是束手束脚地像犯了错。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她们已经相处成朋友,陈与禾还是被愧疚和自责束缚着。
一如现在陈与禾对孟玦的复杂感情,旧日的情分使得陈与禾不愿对孟玦说太决绝的话,但往事如烟,陈与禾已经往前走了,往事或许会拖累她。
聪明如孟玦,怎么会不明白苏灵铃的意思。
他想,他的爱情还真是多舛。
他的母亲见不得他幸福,陈与禾最好的朋友不愿意她深陷,还有一个裴放在一旁虎视眈眈。即便如此,孟玦也不得不承认苏灵铃的一针见血。
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多精准的形容啊。
孟玦把陈与禾当氧气、当水,当作一切赖以生存的必要物质,而陈与禾则带着旧日的温情,陷在痴缠又疏离的诡异关系里。
*
绿氢四人小分队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把活干完了。
陈与禾出去了一天,光是拍照就已经把手机的电用完了,回到房间才把电充上。
在外头冻得不行,陈与禾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才看到孟玦给她发的消息。
苏灵铃也冷得不行,早早就躺进了温暖的被窝,见陈与禾用毛巾擦着头发往外走,便撂下手机叫住她:“你倒是把头发吹干再出去呀。”
“好,知道了。”
孟玦住的的房间离他们还是有几十米,得穿过露天的石板路。
陈与禾把头发吹得半干,又裹上外套,准备出门。
苏灵铃探出头问:“待会儿还回来吗?”
不用明说,只是成年人的默契就能明白对方到底在问什么。陈与禾有些不好意思:“要回来的。”
苏灵铃冷哼一声:“最好是。”
“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说着陈与禾拉开门冲出去。
晚上温度骤降,陈与禾后悔羽绒服里面只穿了条轻薄的睡裙,光着脚踝在零下的气温里裹紧羽绒服,一股脑儿往前冲。
等待开门的几秒钟里,陈与禾突然有些钦佩女明星们在寒冷天气穿礼服还要装作一点都不冷的忍耐力了。
在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的门被打开,陈与禾问:“你找我有事?”
孟玦拽着她的胳膊进去:“先进屋吧,外面冷。”
进屋的陈与禾并没有觉得他房间比外面好到哪里去,还是冷得要命:“你怎么没开空调?”
孟玦一身休闲装扮:“忘了,我现在打开。”
这边没有暖气供应,寒冷的天气只有靠空调取暖。这也给绿氢的设备很大的挑战,也是他们选择来这儿做产品测试的原因。
室内气温跟外头差不多,陈与禾的头发还没完全干,小腿还露在外面。
温度升高还需要时间,孟玦把人拉到暖风能吹到的地方,自己坐在床尾,把陈与禾圈到身前。
“刚洗完澡?”
“嗯。”
孟玦一边说一边把人拉得更近,捡起一缕略带潮意的发丝:“怎么不吹干?”
“快干了。”
孟玦左手磨着她耳后的皮肤,右手来回把玩着她外套的拉锁。他仰头看她,薄唇轻启:“小与,要不要?”
陈与禾握住他捏着自己耳珠的小臂:“什…什么?”
“我。”
眼下这种紧贴着的情况,带着暗示的抚摸,陈与禾是有些心猿意马的。但她答应了苏苏要回去的,只好按下不表。
她站在孟玦腿间,双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揉搓着:“说你是九尾狐,还真把自己当妲己了?”
孟玦拉着她的手凑到唇边,浅浅啄吻着:“那有诱惑到你吗?”
“嗯。”虽然眼前秀色可餐,但周围住的都是熟悉的同事朋友,她会觉得很别扭,“但是不行。”
“为什么?”
孟玦仰着头看她,像一只等待主人奖励的小狗,陈与禾担心自己把持不住,看向别处:“不能剧烈运动,会缺氧。”
“你不用动。”
她又随口胡诌着:“不知道这种结构的房子隔音效果好不好?”
孟玦顺着她的视线,环顾了一圈房屋的材料和结构:“墙体中间做了无机纤维的夹层,有大量的微孔隙,保温又隔音。”
这样旖旎的时刻,估计只有孟玦能这么突兀又一本正经地回答她,陈与禾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孟老师还真是…学以致用啊。”
孟玦笑纳她的调侃:“这两天你不在,跟鹏哥聊了几句。”
看起来还是只等主人回家的可怜小狗,陈与禾理了理孟玦的领口:“孟玦,你怎么这么可爱。”
孟玦眼神落寞:“可爱是可以被你爱的意思吗?”
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失落和委屈,陈与禾心里软软的:“怎么了?是不是这两天没陪你,不高兴了?”
孟玦环抱着她,埋在她颈间:“没有,就是想你。”
温热的气息氤氲出红晕,陈与禾心里软软的,吞吞吐吐地说:“可是…空调…会冷…”
孟玦心满意足地笑了。她恍惚说出的几个关键词断断续续,可他还是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空调刚打开,温度还没升上来,不穿外套会冷。
他再次抬眼看她:“交给我就好。”
72
第72章
◎坐上来◎
陈与禾穿着一件长过膝的羽绒服,拉链的上下两端都有一个锁头可以拉开。
这就方便了孟玦。
他把外套底部的锁头缓缓拉到腰间,长长的衣摆向两边散开,露出里面棉质的长裙。
孟玦扣着她的腿把人放在自己腿上,冰冷的脚踝就这么贴在他腿侧,凉意隔着布料传过来。
他握着纤细而冰凉的小腿:“这么冷还穿裙子。”
“我不知道要过来,洗完澡才看到你的信息。”陈与禾搂着他的脖子,“会不会冰到你?”
“你故意冰我的时候还少吗?”
大概是女生的体质问题,陈与禾的手脚一向都凉,到了冬天更是冻得像冰。彼时的陈与禾总喜欢趁孟玦不注意,把手伸进他脖子里取暖。
一如此刻,她的两只手环在他颈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孟玦后颈的发茬。
孟玦原本只坐在床沿,陈与禾弯着膝盖分立在他身上,小腿是悬在空中的,有些吃力。
孟玦将她托着,往床里面坐了一段,这样她的小腿就有了着力点,能轻松不少。
不过孟玦用力过头,经他这么一颠簸,陈与禾差点直接撞到他腰上,腰间皮带锁扣硌得她一阵酸软。
孟玦崩着后背,左手在侧后方撑着,发出一声喘.息。
陈与禾讨伐他:“你故意的。”
孟玦缓了一会儿才说:“真没有,我也难受。”
“活该。”
孟玦又重新坐正,仰头看她:“小与,要不要亲我?”
她的指尖游走在他的鼻梁,像不会滴水的冰块滑过,又轻轻落在他上唇:“那不会更难受吗?”
孟玦笑纳她的调侃,张嘴轻轻咬住:“你在就好。”
陈与禾撤出指尖,换了双唇贴住他的。
她的吻像蝴蝶的翅膀略略抚过,就引发了一场狂风骤雨。
骤雨中的禾苗儿颤颤巍巍,呜咽着,不敢发出声音。
狂风席卷的漩涡中心,因为外来物的入侵,像凝结了过量雾气的窗户,开始淋漓。
直到冰凉的触感袭来,在狂潮中艰难保持姿势的禾苗儿更是艰难支撑。
“孟玦,戒指…”
他的声线喑哑着:“什么?”
“戒指…拿掉…”
求婚的戒指陈与禾没收,孟玦把戒指换了一只手指戴着。
孟玦亲吻着她的侧脸,诱哄着:“是不要戒指,还是都不要?”
陈与禾囫囵着说不清楚,逐渐在风暴眼中迷乱着,恍惚着。
气温逐渐上升,陈与禾想脱掉厚重的外套,又腿软得撑不起来去拉拉链,只好从头顶拽着衣服帽子,把脑袋从羽绒做的“圆筒”里解救出来。
挣脱掉束缚,紧紧拥抱的两个人像失去平衡的不倒翁,跌进柔软的被褥。
陈与禾刚从云间坠落,瘫软在他身上,余韵迤逦而悠长。
孟玦抬起她搁在肩上的脑袋,埋头想亲她,无奈距离稍远,够不着,温柔的吻只能落在眉间。
陈与禾扒着他的肩借力,缓缓磨蹭着往上凑,亲上他的下颌、脸颊和嘴角,打包围战似的,就是迟迟不进入正题。
孟玦本想着耐心地任她胡闹,但近在咫尺的呼吸实在诱人。他翻身向下,把她困在方寸之间,俯视着,一寸一寸扫过她的眉眼鼻尖,最后将视线中心落在红润的唇上。
他俯身向下,陈与禾突然想跟他较个劲,捂着嘴不让亲。
孟玦看出她眼里的俏皮,想来是在怪他刚刚没给她一个折中的选项。
孟玦装作没看出她的嗔怪,执意去吻她,哪怕吻只是落在唇上的手背。
他一次次的啄吻着,既不着急进攻,也没转移阵地,像一声声在敲门。
陈与禾快要抵挡不住,又纳闷他的耐心。
“孟玦?”
“嗯。”
说话的空档,陈与禾把手挪开,见他作势要吻下来,她赶紧捂住他的嘴:“不给亲。”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孟玦低头看向自己腿上,某处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的一滩痕迹:“可你刚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情。”
陈与禾把他的嘴捂得更紧,深深的笑意从眼睛溢出来,他还试图用鼻梁去蹭她的指根。
“你老实点。”
陈与禾松了手,改为捏着他的下巴,隐隐的胡茬磨得她指尖痒痒的。她越过喉间上下滚动的“苹果”、起伏的胸腔再一路向下,握住皮带,指尖探进被束缚住的腰腹拥挤的空间,没再继续深进。
孟玦被勾得心痒,撅住肖想已久的红唇,细细碾磨,浅浅交缠,温柔又克制。
陈与禾的手四处游走,被孟玦抓了个现行,牢牢禁锢在头顶。
轻柔的吻又落在耳后,随后是孟玦暗哑的声音:“这次真的不行。”
陈与禾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嗯?”
“这里还没营业,有些东西还没有准备齐全。”
陈与禾怔怔地问:“你没带?”
“…忘了。”
倒也不是忘了。
出发前收拾行李的时候,孟玦犹豫不定了很久。那几个小盒子,被他放在床上醒目的位置,每往行李箱塞一件衣服,他就纠结一次。
最终还是没带。
孟玦是一个非常擅长学习的人。他知道,女性从这种方式里获得的快乐其实是有限的。
并且,他执拗地不想让陈与禾觉得他此行只是为了这个。
不止这一朝一夕,他想要每一个有她的晨昏。
但怀里的陈与禾却不乐意了,一下子变得老老实实的,也不再撩拨他了:“那你还…”
她言语里有些埋怨,这不上不下的,也不怪她闹脾气。
孟玦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胡乱地绕着圈,意有所指:“只要你想,我的任何都可以借给你。”
他带着她描摹自己的五官。
他的鼻梁很高,背对着天花板的顶光,投射下深邃的轮廓阴影。
嘴唇不算很薄,有着比涂了口红还好看的颜色,下唇的正中央隐隐有一处凹陷,有种莫名的性感,他笑起来的时候那条分割线就会消失不见。
好看…也好用。
陈与禾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软塌塌的,提不上劲儿来。
想好好亲他一会儿,又不想动。
孟玦只笑着不言语,侧躺下来,顺便帮她侧卧着面对自己。
陈与禾枕在他手臂上,往前那么一凑,孟玦主动迎上来,两人又吻做一处。
轻柔的,缠绵的,难解难分的。
孟玦辗转勾起她的小腿,握着她的脚踝:“还这么冰?”
陈与禾懒懒地挤出一声“嗯”。
“我给你捂捂?”
她窝在暖和被褥里,直往他怀里钻:“不用,你抱抱我就好了。”
孟玦快受不了了,他稍微后撤,留出一些空间,把她冰块似的脚抵在自己的腹部:“可它急需降温。”
“咔哒”一声,金属轻微磕碰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尤为明显。
陈与禾想撤回已经来不及,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脚底的皮肤传导过来,烫红了她的脸。
现在的一切超出了陈与禾的认知,她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不敢去看孟玦意乱情迷的神态。
刚开始,陈与禾像提线木偶,被操纵着,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僵硬着,任孟玦自给自足。
沉闷的呼吸还是透过被褥钻进她的耳朵,陈与禾彻底放空自己,只当自己睡着了。
空气逐渐稀薄,孟玦分出心思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
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羞的,她脸上的红晕极为诱人。孟玦帮她拨正乱掉的碎发,在眉心轻点一下,让她回神,看着自己。
“很快,再用点力好不好?”
陈与禾惊诧地瞪着眼睛,极为无措:“怎么…用力。”
“别怕,不会踩坏的。”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陈与禾从孟玦怀里挣出来,准备趁大家都没起床,偷偷溜回自己房间。
孟玦想来眠浅,陈与禾轻轻一动,他下意识把人捞回来,收在自己怀里。
陈与禾小声提醒着他:“我得回去了。”
这是昨晚说好的。
昨晚,一切都风平浪静以后,陈与禾重新洗了个澡。
开了空调的房间有些干燥,孟玦又没有护肤的习惯,陈与禾忍不住埋怨起来:“你知不知道冬天经常洗澡皮肤容易干。”
孟玦偷笑着揽她进怀里,笑眼盈盈地看着她:“嗯,怪我。”
陈与禾遮住他含情脉脉的眼睛:“我得回去了。”
“别走好不好?”
遮住眉眼之后,他鼻梁下的阴影幽深,嘴唇微张,隐匿了情绪,暗影下的孟玦莫名有种禁欲的张力。
陈与禾用一只手继续遮住他的眼睛,另只手用了些力按在他下唇,唇肉深陷。她的手如蜻蜓点水般蹭过上唇珠,触到他的鼻尖,再轻轻划过鼻峰,流连停驻。
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被美色迷惑,陈与禾倏地收回双手,退到半空中,被孟玦一把握住:“想试试吗?”
陈与禾抬起眼眸,目光一寸寸往上挪,没说话,眼睛里带着刚从浴室出来的潮润,看起来像在期待。
孟玦拉着陈与禾,一步一步往后退,直至退到床边坐下。
他握住她的腰,细腻的裙子手感极好,手指交替,在腰间捏起一行一行的小褶皱,及膝的裙摆就随着褶皱的增加,一点点向上跃迁。
陈与禾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微凉的指尖拂过下颌、脖颈,在肩窝处轻轻一推,孟玦就势躺下。
即便这么仰卧着,孟玦的视线也未曾离开过她。他想把她的勇敢、羞涩,和每一个因他情动的时刻都记在心里。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陈与禾心念一动,俯身亲了亲他。唇瓣离开时,孟玦仰头追吻上来,下巴冒出的胡茬扎得她有些心痒。
这两天陈与禾大多时候都不在,孟玦也就没出门,形象管理也松懈了些。
孟玦突然想到什么,就这么反撑着上半身,梗着脖子,颈间青筋暴起:“胡子,需不需要先刮掉?”
她那么敏感,孟玦怕刚冒出来的胡茬会让她不舒服,故而有此一问。
明明只是一句询问的话,明明还没有碰到他,陈与禾觉得那种粗粝的酥麻感已经蔓延至脊椎,整张背都开始有了薄汗。
她要去捂他多话的嘴,被腰间的一股力摔到床上,猎豹一样的眼睛锁定她,问她的答案。
陈与禾觉得自己的脸快熟透了。箭在弦上,她也会好奇,会不满足,会期待新奇的体验。
手指掠过他的下颌,粗硬中带着体温,像摩擦着粗糙的盐粒:“不用。”
孟玦笑着,真好,他的小与还是这么勇敢。
“坐上来。”
73
第73章
◎怕我们打*起来?◎
陈与禾从孟玦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出来时,天边已经有一缕金色的光从雪山顶上窜出来。
昨晚下了雪,一切关于人类的痕迹都被白色覆盖,连接每栋小屋的石板路也几乎看不见。
他们昨天开的车上也覆盖上一层雪,奇怪的是,有一辆橙红色的越野车还保持着跟日出一样鲜艳的颜色,在白茫茫的院子里尤为扎眼。
陈与禾没太在意,在门前驻足了一会儿。
她在辨别方向。
原本每栋小屋都有着不同颜色的屋顶,很好辨认,但一场雪过后,纯白蒙蔽了她的方向感。
就在陈与禾努力辨别自己住的那间小屋时,一声闷响从不远处传来,接着,橙红色越野车驾驶室的车门被打开。
陈与禾疑惑地看过去,一身黑衣的裴放从车上下来,长腿稳稳地踩在积雪上,反手关上车门,在熹微的晨光中一步步向她走来。
来人全身上下包裹得很严实,墨镜围巾一样不少,陈与禾还是认出了他。
她还是昨晚那身衣裳,露出的脚踝被冻得泛红,陈与禾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外套,消化了心里的震惊,冲着那抹高大的身影浅浅一笑:“裴总怎么来了?”
裴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撇了一眼陈与禾露出来的皮肤,微微皱眉:“怎么衣服都不穿好就出来了?”
他在这里等了一个多小时,他知道这里有多冷。
有这个担心的不止裴放一人。
尽管陈与禾再三保证只有短短一段路,她能安全回去,孟玦还是担心陈与禾会踩到石板路上的积雪摔倒。
陈与禾身后的房门“咔哒”一声被打开,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孟玦暖心的叮嘱:
“小与,下了雪,得换双鞋…”
两个男人的视线就在这冰天雪地里相撞了。
当然这是陈与禾猜想的,因为裴放带着墨镜,看不见他的眼睛,不过他瞬间结冰的下半张脸泄露了他的情绪。
如果现实生活里也有特效,那么陈与禾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站在一条火龙的中间,并且容不得她撤退。
陈与禾想过裴放会来,但断断想不到他出现的场合会是这么尴尬。
她刚在孟玦的房间待了一晚上,准备趁朋友们都没起床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本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安排,偏偏这时候裴放出现了。
裴放在听见孟玦声音的那一瞬间顿住了脚步,黑色的靴子陷进雪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接着,慢慢用右手摘掉左手的手套。
那双锐利的眼睛被藏在墨镜下,看不出情绪,冲锋衣的领口被拉到最上面,挡住了他紧咬着的下颌,唯一露出来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孟玦并不像裴放这样穿戴整齐,他随便套了件衣服,袖子和领口都还来不及整理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凌乱,足以让裴放嫉妒到发疯。
孟玦任由呼呼的冷风灌进身体里,他揽过陈与禾的腰身,和她站在一起,对阶檐下的裴放礼貌笑着:“裴总来得正是时候。”
裴放牵动着嘴角,像是在笑孟玦幼稚的行为:“现在连哥都不叫了?”
“我以前也没那么叫过你。”
裴放透过镜片看向陈与禾,此刻的她木然地倚在孟玦怀里,不知所措地看过来。或许是因为墨镜隔绝了视线相触的尴尬,陈与禾此刻的眼神直白又大胆。
她在观察他的反应。
裴放默默地点了两下头,不愿多纠缠:“外面冷,先回房间穿衣服。”
没指名点姓的一句话,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裴放是在担心陈与禾冻着。
而陈与禾本人仿佛才从这场修罗场里抽离,她看向没有挪动半步的裴放:“你…怎么来的?”
裴放稍稍侧身,余光瞥了一眼后方的一抹橙色:“开车。”
“从江宁?”
“对。”
陈与禾震惊地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绿氢的设备从江宁运到这里花了近两天时间,就算自驾比货运的速度要快,开车过来也要二十多个小时,何况昨晚还下着雪。
陈与禾倒也不是自恋地以为裴放是特意为自己而来,也不会因为他这么不要命的跑过来而觉得感动。
但认识这么久,最起码的关心还是有的。
不忍心揶揄,又说不出责备,陈与禾看着裴放就这么站在雪地里,还是软了语气:“天这么冷,找个房间休息一下吧。”
时间还早,贸然去打扰人休息不太礼貌,陈与禾扫了一眼四周,实在是没有别的房间可供裴放暂住,身后的这一间更是不妥。
“我去找鹏哥。”
一直没开口的孟玦拦住她,把她的手拢进手心揉搓取暖:“你先回房间,我去吧。”
陈与禾有些犹豫,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扫视。
她来回偷瞄的动作看起来很不放心,孟玦心领神会,暗想她的担心未免多余,又不由得觉得好笑。
裴放双手抱胸,吊着嘴角一脸无所谓:“怕我们打起来啊?”
孟玦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说:“放心。”
有了孟玦的保证,陈与禾才点了头:“嗯。”
虽然犹豫,陈与禾确实有点冷,就不跟孟玦争了。她犹疑着挪动步子,孟玦握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向她和苏灵铃房间的方向站定:“这边。”
也不知是因为在被雪景迷了方向,还是三人突然的碰面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陈与禾挠挠眼角,有些尴尬:“我知道。”
“等一下,”操着双手看戏的裴放突然发声,看向陈与禾的脚踝,“你就这么回去?”
陈与禾昨晚是洗了澡直接过来找孟玦的,没打算久待,穿的是民宿准备的拖鞋。
露出来的一截小腿本来就因为穿得单薄而冻得通红,现在她这样走回去,积雪势必会钻进她的鞋里。
她不能再受冷了。
其实孟玦出来也是担心这个,却因为“不速之客”的搅扰而忘记了。
裴放又低头看向自己站的地方,他穿着专业的防滑鞋,松软的雪地被踩得塌陷下去,这里虽比不得北方,但刚积起来的雪地看起来还是有两三厘米厚的。
不等孟玦反应,裴放三两步跨上阶檐,无视孟玦的制止和陈与禾的错愕,抱起陈与禾,走进雪地里。
裴放看起来没什么耐心,抱她的动作也谈不上温柔,只略微弯了下腰,端起她就走。
陈与禾坐在他臂弯,一下子失去重心,又怕他单手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紧急之下搂住他脖子,转移重心。
这么一来,两人就贴得更近,她又想到孟玦还在旁边,小声地叫了声“裴放”,裴放懒懒地回了声“嗯”,不再理她。
果然还在生闷气呢!
情绪归情绪,裴放一步步还是走得很稳的。
四周很安静,依稀能听到雪花被挤压后的“沙沙”声,暖色的天光在冰晶上投射出跃动的星芒。
场景是很美的,但陈与禾的实际体验却不太美好。
她脚上的拖鞋有些宽松,得很努力地控制它才能不掉。
裴放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嘴角撇了撇:“陈与禾,别不知好歹,我好心送你过来,你还踢我。”
谁踢你了?陈与禾老是想反驳他,又想着人家确实也是出于关心,好好地解释:“不是,我的鞋快掉了。”
裴放这才收敛了佯装出来的怒气,从鼻腔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陈与禾环着他脖颈的小臂紧了紧,颇有些挑衅的意思:“再说,你真是好心?”
“怎么,怕伤了孟玦的心?”
陈与禾轻呵一声:“你倒是比我还关注他。”
墨镜下的裴放默默翻了个白眼。论斗嘴,他自认在陈与禾面前是讨不了什么好的,也就不再做声。
两间小屋也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裴放抱着人半蹲下去,让陈与禾坐在自己支起的左腿上。比起抱她起来的时候,他放下时的动作倒是轻柔多了,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下去。”
他毫不客气的两个字倒是消解了不少陈与禾的难堪。
那边的孟玦还在往这边看,陈与禾朝他挥了挥手,站起身,轻轻跺了跺脚,让凉透的脚踝回回血,又轻手轻脚地回了房间。
孟玦还是那个样子,裴放返回路过他旁边,语气里有些不耐烦:“走吧。”
孟玦没动。
“真不怕你哥我冻死?”
“刚刚不是装得挺潇洒?”孟玦身形动了动,眼睛像扫描仪似的把裴放周身上下扫了个遍,又听他自说自话的摆起兄长的架势,一时间没顺过气儿来,“是谁在云石小筑那晚生怕她知道我们的关系啊!”
不愧是孟玦,七寸打得挺准。
“是我,行了吧。”裴放无力反驳,自顾自地往院子里走,“我要是冻死在这儿,当心卢女士找你麻烦。”
孟玦把人叫住,指了指右手边明显比其他小屋宽一些的房子:“这边。”
裴放来了个急转弯:“不早说。”
“谁能快得过你啊!”孟玦暗暗吐槽,暗指他刚刚的捷足先登。
终究是兄弟,曾经感情也不错,再不济也得看卢惜寒的面子。孟玦找袁鹏要了张房卡,又带着裴放去入住。
到了室内,开了空调,裴放感觉自己稍微活过来了些。
他本来也不至于那么冷,但长时间开车,很久没吃过带热气儿的食物,又在没开暖气的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零下的气温。
孟玦倚在门框,看屋里的裴放摘掉墨镜和围巾,问道:“吃点东西吗?”
“有热的吗?”
“你觉得呢?”
孟玦嫌他太得寸进尺,冷着脸转身出了门,回自己房间拿了几包零食。
裴放在屋里跟个没头苍蝇似的转悠,孟玦还靠在刚才的位置,把手里的零食扔了过去,活像在投喂动物园里的大猩猩。
“有没有礼貌。”嘴上虽然嫌弃,裴放还是伸手接住了零食,打眼一看,更为不满,“这不是开胃的吗,吃了不得更饿?”
这些零食是孟玦在来西川之前给陈与禾准备的,怕这边山路蜿蜒她会晕车,所以准备了些酸甜可口的。
陈与禾以前就爱吃山楂,这次就备了些。不过两个女孩子睡了一路,没怎么吃东西,一番好意反倒便宜裴放了。
此刻面对裴放的控诉,孟玦无所谓地撇撇嘴:“嗯,这正是我的目的。”
要说斗嘴,裴放说不过陈与禾,还能不知道怎么拿捏孟玦吗。
“谢谢弟弟。”
果然孟玦瞬间变了脸,一脸不耐烦。
虽然不是自己爱吃的,但好歹能果腹,裴放美滋滋地享用起弟弟进献的“贡品”,抬头见孟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杵这儿干嘛?”
“你不是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这俩人不对付,但是还挺默契的哈[狗头][狗头]
74
第74章
◎你来这儿做什么◎
毕竟是兄弟,两人还是有点默契的。
裴放的确是有话想说。
其实裴放没想这么早来西川的,简晨早就给他订好了机票,原计划等陈与禾喝完中药的第一个疗程之后再来,正好她的经期在月中,他还能来照顾她。
变故是因为一场雨。
前两天江宁下了一场雨,雨后的天气格外好,能见度罕见的高。
裴放从办公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几缕鎏金的射线刺破云层,在林立的高楼大厦幕墙间流转跳跃。
玻璃外墙上沉郁的墨黑色浮动着金灿灿的光斑,是阳光给困在钢铁森林的人上演了一出独属于城市的“日照金山”。
恰逢简晨进来汇报工作,见裴放在窗前发呆,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地提了一句:“风景好,人都精神了不少。”
乍听之下,裴放还没回过味来,等事情处理完,美景不再,窗外又恢复成熟悉的日复一复的景象,他才意识到环境对人的影响。
人脱离了熟悉的环境,往往会变得大胆。
陌生的环境会激发人类的探索欲望和冒险精神,会促使他们更勇敢地去尝试新鲜事物。
这也就是为什么旅行常有“艳.遇”。
而陈与禾和孟玦正处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美好又容易“患难见真情”的世外桃源。
裴放彻底坐不住。
临时订机票是来不及了,裴放立刻决定自己开车去。
这个临时的安排打了简晨一个措手不及,工作衔接,行程安排,安全问题一下子涌进他脑子里。好在这也不是头一回,他尚能冷静处理。
裴放去意已决,交代了最重要的几项工作,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去西川的路。
来之前有多仓促,到达目的地以后就有多狼狈。
裴放开着车在山间穿行的时候下起了雪,满天的雪花砸到车前玻璃,反倒扫清了他长途驾驶的疲惫。
他一边把橙红色的车头驶进纷纷乱乱的风雪里,一边暗笑自己的冲动。
正如跟陈与禾说过的那样,裴放的人生通坦顺遂,却少了很多惊喜。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且,是为了见一个人。
是的,何必遮掩想见一个人的心情。
什么跟进项目进度,什么要给股东一个交代,此刻通通都被裴放抛在脑后。
漫天风雪见证,他不需要那些欲盖弥彰的借口,他就是想见陈与禾,才不远千里跑这一趟的。
抵达这间民宿的时候,天还没亮。
裴放以为他还要在院子里冻几个小时才能见到她。
上天眷顾,天刚灰蒙蒙亮的时候,他如愿见到了她。
——从孟玦房间里出来。
这眷顾不要也罢。
不需要坐什么过山车,裴放也经受了一番心脏被猛地抛向高空,又急速下坠的失落感。
裴放庆幸自己为了掩饰黑眼圈,在下车前戴上了墨镜,挡住了满眼的敌意,不然孟玦恐怕不会乖乖地帮他要房卡,带他到房间,还关心他饿不饿。
刚见到跟孟玦一起站在房间门口的陈与禾时,裴放确实是心情复杂,忌妒、吃醋、后悔,或许还有点儿生气。
可是,在得知陈与禾大清早出来是为了回自己的房间,裴放又觉得庆幸,事态好像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看来孟玦也没有得到名正言顺的身份嘛,凭什么用那种被撬了墙角的眼神看他。
稍稍扳回一城的裴放一个箭步抢在孟玦之前,抱着陈与禾蹚过雪地。
看到陈与禾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裴放脑子里蹦出很多画面。
他们三人的诡异关系,住在这儿的几个人都知道。而他的突然出现,三人的同框,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好奇。
站在舆论中心的滋味并不好受,而在这种跟爱情相关的“桃色”事件里,女性总是受非议更多的那一方。
裴放喜欢陈与禾,为了争取站在她身边,他愿意跟孟玦公平竞争。
但竞争这个行为对参赛者而言,是挑战,是自我意愿和情感的表达。但对被竞争者来说,大概率会是困扰。
裴放不想因为喜欢她这件事给陈与禾带去任何困扰。
这就是他想跟孟玦达成的共识。
酸甜的山楂糕很可口,裴放没有多吃。他手拿着色彩鲜艳的包装袋盘来盘去,看向孟玦,戏谑着开了口:“你来这儿做什么?”
孟玦背靠着墙面,双手交叠抱在胸前:“你不是看了计划书?我是绿氢的技术顾问。”
“哦。”裴放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是绿氢的投资人。”
孟玦掀开眼睑,看向裴放,略微思忖了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嗯,我知道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裴放嬉笑着问:“还不走?”
孟玦也笑着看回去:“就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
“嗯,问吧。”
孟玦放下盘着的手臂,站直了些:“你来这儿做什么?”
裴放嘴角挂着一丝玩味,挑了一下眉尾:“显而易见。”
这是裴放第二次当着孟玦的面释放自己势在必得的决心,孟玦心下一凛:“我只有她了。”
你也要抢走吗?
孟玦的表情很平和,他平静地接受了他人生的惨淡。
他生命中的一轮满月,从来就不是私有,他只是有幸赢得了她的垂怜。
裴放当然知道孟玦对陈与禾的在意,但爱情并不是可以谦让的东西,这是对孟玦的尊重,更是对陈与禾的尊重。
他们两个人都只是被选择的人,做决定的是陈与禾,她做出任何选择,或许没有选择,都由她自己。
所以,面对孟玦的突然示弱,裴放认真起来:“我也只有她。”
孟玦低垂下脑袋,无奈地笑着。
是啊,喜欢一个人,哪有拱手相让的道理,对谁都不公平,对陈与禾更是。
孟玦面色沉静:“走了,好好休息。”
*
苏灵铃没有过问陈与禾为什么昨晚没回来,但见她一大早跟做贼似的溜回来,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
“吵醒你了?”
经历了刚刚那一遭,陈与禾也没有要睡回笼觉的意思了。
两个女孩住的标间,陈与禾动作很轻,地上也有地毯,想着应该不会影响苏灵铃休息。
没想到苏灵铃这么警觉。
苏灵铃回想着昨天傍晚跟孟玦说的那些话,暗想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刺激了孟玦。
她翻身坐起来,靠在床头,上下打量着陈与禾,见她脚踝冻得通红,既是心疼又隐隐有些埋怨:“我就知道某个狐狸精本事大得很。”
宁愿被冻也要去安慰他。
又听到狐狸精几个字,昨晚的记忆无端涌上来,陈与禾晃了神,心率骤然失了节奏,语带羞怯:“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灵铃摇头晃脑的揶揄道:“我可什么都没想。”
陈与禾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起来:“苏苏,你说,我和孟玦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苏灵铃打眼看过去,只见陈与禾把自己塞进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就知道她又在装鸵鸟了。
“小禾,你不觉得你现在跟孟玦相处起来,有些奇怪吗?”
陈与禾沉默以对,她知道苏灵铃说得对。
“你随时都在照顾他的情绪,小心,拘谨,也很客气。”苏灵铃把对孟玦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陈与禾,直言不讳,“这不是情侣或者朋友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我知道。”
陈与禾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这也正是她犹豫不决的主要原因。
孟玦是她真心喜欢过的人,她舍不得看他这样痛苦,这么挣扎,她想尽力拉他出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总是困在沈吟秋给他编织的牢笼中,也不要只把她当做唯一的救赎。
即便她和孟玦的关系已经涌现出了太多疲倦和缝隙,陈与禾还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同时又很难抗拒孟玦的诱惑。
“小禾,其实你没必要对孟玦感到歉疚。”
说起这些,难免语重心长,苏灵铃不知不觉地叹了下气:“当初你们分手是事出有因,后来的项目是绿氢和学院的合作,而且跟iMOD有关的项目收益,也有他的一份。小禾,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陈与禾陷入沉思。
跟孟玦重逢以来,对孟玦后知后觉的认知都打破了陈与禾对孟玦的印象。他不像她以前以为的那样光鲜,明亮,相反,他的世界的灰暗的。
是他刻意隐藏起来了他的晦暗不安,给了她最美好的初恋。
孟玦是一只提线木偶,只有在实验室和跟陈与禾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自由。
既然都说到这儿了,苏灵铃干脆一次性吐露完:“小禾,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于你自己,比如我,比如孟玦。”
听她这么说,陈与禾倏地抬头看向苏灵铃,又猛摇头:“你跟孟玦不一样。”
苏灵铃扑哧一声笑了:“哪里不一样?你把我和孟玦的人生都当做是你的责任,可我们的苦难不是你造成的。”
因为一场意外车祸,陈与禾把苏灵铃的后半辈子都扛在了自己肩上,不仅花钱给她治伤,连买房这样的大事也有她的一份。
于苏灵铃而言,遇到这么一个善良的朋友家人已经足够幸运,她怎么忍心趴在陈与禾身上吸血。
她已经很辛苦很累了。
寂静的清晨和深夜一样会让人思维活跃,陈与禾知道苏灵铃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利索地钻出被窝,挤到苏灵铃身边,扒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撒娇:“可是我需要你呀,你可不能甩了我!”
又来这套!
刚想走心又被陈与禾的胡搅蛮缠给打断,冰凉的脚直往她脚边凑,苏灵铃躲都躲不及,无奈看着她耍宝,傲娇地说:“抱我干什么,抱孟玦去呀。”
陈与禾来回蹭着她的手臂摇头:“不,还是你好,香香软软的。”
“哦?孟玦不好抱吗,他…”
“啊…你不准说了!”
陈与禾作势要去捂苏灵铃的嘴,苏灵铃不肯,仰头躲开,陈与禾就转而去挠苏灵铃的痒痒肉。
苏灵铃早有准备,扯过被子挡住自己,躲了过去,再趁势反击。
两个人闹做一团,外面的敲门声响了好久才听到。
民宿目前只有老板袁鹏和一个负责做饭的阿姨在,轻易不会来打扰他们,所以门外的人大概率是跟陈与禾比较熟。
陈与禾刚被苏灵铃钳住双手,正愁没机会反击,她趁着有人来找,随意应答了一声,趁苏灵铃不备,用被子把她兜头罩住,还得意地隔着被褥炫耀:“嘿嘿,这次是我赢了吧!”
紧接着,门外传来孟玦的声音:“小与,起来吃早饭吗?”
陈与禾扯着嗓子应:“好,来了!”
待孟玦走远,苏灵铃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对自己的突然惨败颇为不满,只好把怨气撒在影响战局的人身上:“又是这个狐狸精!”
“你别这么说他啦!”
苏灵铃怒目圆睁:“你还帮他说话?”
“好好好,他是狐狸精,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
闹过一场,两人都有些喘。
陈与禾看着苏灵铃在凌乱的被子里挣扎,没注意到她这边,她才好意思说一些腻歪的话:“苏苏,你对我而言,是除了我爸妈以外最重要的人。”
苏灵铃愣了一瞬,笑着把她的脑袋推远:“知道了,肉麻。”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人之间的交锋,点到为止[狗头][狗头]
75
第75章
◎我吃得惯◎
其实他们可以不用这么早起床的,但民宿请的做饭阿姨赵婶起得早,生怕怠慢了客人,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们准备早中晚餐。
实在是不好辜负了赵婶的一番好意,这几天绿氢一行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准时出现在餐厅。
今天赵婶烙了酥油饼,还没进屋就已经闻到了麦香和油香。
陈与禾又赖了一会儿才起床,跟苏灵铃一起到的时候,大家都在了,纷纷招呼她们过去吃饭。
郑俊本来在跟孟玦聊着天,见陈与禾过来,主动让出孟玦身边的位置,挪到另一边去,跟石高朗坐一块儿。
见郑哥非常自觉的往一边去,没有人觉得不妥,仿佛孟玦身边的位置就是陈与禾专属的,他俩坐在一起,就跟早上要吃早饭一样顺理成章。
朋友们的默认让陈与禾心里升起一丝异样,当着朋友们的面,她暂且按下不表,笑着对叼着饼的郑俊说:“郑哥,你俩聊呗,不用管我。”
“没事没事,已经聊完了。”郑俊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拽着嘴里的饼,撕扯下一块来,又把手里的酥油茶碗放在桌上,“我就随便跟孟老师聊几句。”
吴浩帆也顺势往旁边挪了一位,正好空出两个位置给她们:“苏苏,小禾,快来尝尝赵婶做的酥油茶,贼香,据说还有缓解高反的作用。”
苏灵铃问道:“你还高反吗?”
“没有,顺便提一嘴。”
苏灵铃放心了些:“不过也是,咱在这么冷的地方,就得吃点高热量的。”
陈与禾刚在孟玦身边坐下,他就把准备好的烙饼和酥油茶放到她面前,他自己面前也放着一份,看起来没动过。
“怎么不先吃?”
“等你。”
郑俊见两人的互动,忍不住调侃起来:“我都跟孟老师说了这饼得趁热吃,他非得等你来。”
吴浩帆见陈与禾似乎有点害羞,瞪了郑俊一眼:“这么香的饼都堵不住你的嘴?”
郑俊向来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耙耳朵一个。”
吴浩帆慌乱地扫了苏灵铃一眼,又装模作样教训起郑俊来:“你…你别学了个新鲜词就乱用啊。”
石高朗本来默默吃着早饭,被郑俊吵得不安生,突然开口揭穿郑俊:“昨晚老郑被他媳妇儿骂了半小时,一句话不敢反驳。他自己就是个耙耳朵,现在想拉你俩下水呢。”
吴浩帆嘿嘿笑着:“原来是这样啊,老郑,你也有今天?”
郑俊脸上险些挂不住,还要强词夺理:“谁说的,我那是不跟她计较好吗!”
赵婶不知何时从厨房出来,估计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笑着说:“这有啥子,在我们这儿,耙耳朵的才是好男人嘞。”
终于找到了知音,郑俊恨不得把赵婶的话打印了装裱起来:“就是,还是赵婶说得对!”
民宿的其他工作人员还没到位,赵婶是袁鹏从镇上请来专门负责饮食的。民宿离镇上有十几分钟的车程,倒是不远,但冬天路滑,赵婶平时也会住这儿。
她在镇上住了几十年,突然来这儿,又还没正式营业,冷冷清清的不太习惯:“你们来了以后都热闹多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郑俊还真就许上愿了,什么土豆烧排骨,海带猪脚汤这些费时间的大菜都点上了。
吴浩帆听得头疼,赶紧叫停:“赵婶,我们住这儿已经很麻烦您了,饭菜随便做点就行,别听他的。”
赵婶一个劲儿摆手:“那哪行,我也是拿了工资的,得照顾好你们。而且老板都说了,有个客人今早刚到,这大雪天的,怕是冻着了,我灶上的猪骨汤都炖上了。”
“新来的客人?”郑俊疑惑道,“咱这儿不是还没营业吗,怎么还有客人这时候来?”
赵婶也好奇:“说是开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车,连夜赶来的。”
这下不仅是吴浩帆和郑俊,连向来稳重的石高朗也下意识“嚯”了一声表达惊讶。
陈与禾和孟玦对视一眼,没说话。
苏灵铃手捧着油茶碗取暖,凑到陈与禾耳边问:“谁这么不要命啊,昨晚下这么大的雪。”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裴放衣着光鲜,一扫一个小时前的疲态,推开餐厅的门,精神饱满的跟大家打招呼。
除了陈与禾和孟玦,其余的人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裴放就是李婶口中说的新客人后,才开始各自跟裴放问好。
“裴总怎么来了?”
郑俊刚问出口就觉得多此一举。还能为啥,他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陈与禾和孟玦二人,眼里忽地冒出精光,精彩!
郑俊招呼裴放落座,还热情地想把裴放安排在孟玦左手边。
刚才郑俊为了给陈与禾让位,就挪到了孟玦左手边,现在裴放一来,他再度端起自己的碗准备让位。
裴放看出郑俊的目的,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好,自己则另外找了位置坐下,正好在陈与禾的对面:“不用管我,我就是饿了,来蹭饭的。”
裴放的突然到来,其他人还没搞清楚状况,都沉默着没开口。郑俊怕冷场,同时也是想看热闹,便跟裴放搭话:“裴总真是自己开车来的?”
裴放摸了摸鼻尖,随便找了个借口:“早就听说这一路风景特别好,就想来看看。”
“哦~这样啊,那还真是够辛苦的。”
“还好,你们更辛苦。”
裴放这么一说,倒真像是作为投资人来慰问前线的工作人员的。
郑俊还在有一搭没一搭跟裴放的聊着。
相比于陈与禾和孟玦的淡定,吴浩帆和苏灵铃则是对视一眼,神色复杂的在心里念叨着。
苏灵铃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扯了扯陈与禾的袖子问:“什么情况?”
陈与禾也头疼呢,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这么个情况呗。”
“你早就知道他要来?”
“不知道。”
“你也刚知道的?”
“比你们早一点点。”
既不是提前就知晓,刚刚陈与禾的表情显然不是刚知道的,而一旁的孟玦也是一脸淡定,苏灵铃脑子闪过一个可能,小声问陈与禾:“你早上从孟玦那里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裴放?”
猜得这么准?
陈与禾惊叹于人类对八卦的解析能力,万般无奈地点了头。
这回轮到苏灵铃“嚯”了,她冷笑一声:“这俩人凑一块儿了,我看你怎么办!”
陈与禾不自觉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呗。”
孟玦无意探听两个女生的对话。不用猜,他也知道苏灵铃在说什么,随即又听到陈与禾叹气,他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
“先吃饭吧,待会凉了。”
“嗯。”
正好赵婶把裴放的那份酥油茶端上来:“小伙子,喝点热的吧,这大冷天的,冻坏了吧?”
裴放起身接过碗筷:“谢谢阿姨。”
“谢什么,坐下吃吧。吃了好好休息,我炖了汤,中午过来喝。”
“好。”
赵婶拍了拍裴放的手臂:“这小伙子,又高又帅,白白净净的!”
听了这话郑俊就不满意了:“赵婶,我们不帅吗?”
“你也帅,小孟也帅。”
“赵婶你就是偏心。”
聊着天,赵婶来回打量着两个容色出众的年轻人:“别说,小孟跟这小伙子还有点像。”
被人夸长得好,裴放也是一点不客气:“可能长得帅的人都有点相似。”
这话逗得赵婶哈哈笑着,直说对对对。
见赵婶又回了厨房,郑俊问裴放:“裴总,听说你跟孟老师是兄弟?”
对于兄弟这层关系,孟玦虽然不愿意主动提,裴放却没什么所谓,他喝着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头都*没抬,直接承认:“对。”
原来传言是真的!
郑俊嘿嘿干笑两声,掩饰自己八卦的真实目的:“你们家还真是出人才啊!”
裴放不置可否,低头专心吃早餐。
开够了玩笑,也看够了热闹,大家也都专注在早餐上。
赵婶烙的饼松软酥脆,表皮呈现出金黄色,看起来就很好吃,吃起来更是满口生香。
陈与禾没喝过酥油茶,看着像奶茶的样子,她尝试着喝了一口,奶香浓郁,刚入口是细腻顺滑的口感,但多喝了几口以后又会觉得有些腻。
但赵婶一大早就起床给他们准备了早饭,酥油茶也是当地招待客人的礼仪,剩太多会很不礼貌。
陈与禾打算就着饼把酥油茶喝完,可是饼的表皮也浸润着油花。
她眼神飘忽不定地四处张望,好像大家都吃得挺开心,她也就默默看回碗里,还有大半碗呢。
孟玦见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着,就知道她不爱吃这个,又碍于礼节不好意思说。
“吃不惯?”
“嗯。”
孟玦轻笑:“给我吧。”
两人的互动虽然小声,还是引得同桌的朋友们侧目。
只见孟玦把陈与禾没喝完的那半碗酥油茶挪到自己面前,旁若无人地喝起来,用的还是陈与禾用过的那只勺子。
在场的三位知情人士,对这个场景自然是见怪不怪了。但对于郑俊和石高朗来说,这无疑是天降大瓜。
自项目合作以来,孟玦对陈与禾的关注和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绿氢研发的同事都以为,孟玦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毕竟陈与禾之前的“官方男友”是此刻正坐在圆桌另一边的裴放。
虽然据传现在裴放已经被陈与禾三振出局,但他既然能冒着大雪驱车二十多个小时跑到这儿来,显然不是来看风景的。
两位蒙在鼓里的不知情男士不约而同地看向裴放,眼里隐隐有些同情。
裴放却跟没事人似的,悠哉哉地享用着美味,直到吴浩帆和苏灵铃也把好奇的眼光投过去,裴放才放下勺子,捂紧自己的碗,生怕被人抢走似的:“看我干什么,我吃得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护食的裴总[狗头][狗头]
76
第76章
◎好,知道了◎
裴总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能忍!
还是郑俊先反应过来,悻悻地打着圆场,搅弄着自己碗里的食物:“是是是,吃得惯,大家都吃得惯。”
这么一来又好像在说陈与禾娇气,郑俊又安抚起她来:“哎哟小禾,哥没有说你的意思啊。”
陈与禾哪里会计较这些,只是笑郑俊这个万精油也有两头不讨好的一天:“郑哥,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郑俊深以为然地表示赞同。
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一起收拾餐具的时候,裴放清了清嗓子:“我给大家带了点物资。来之前,怕你们在这儿太冷或者吃不好,临时买了些东西带过来,老郑跟我一起去搬下来?”
拍马屁郑俊是专业的:“裴总有心了,我还以为…”
以为他只是冲着陈与禾来的,没想到他还记得其他人。
裴放斜眼看他,哂笑道:“你以为什么?”
郑俊暗暗纳闷儿,怎么今天说起话来老发挥失常:“没什么没什么,走吧裴总。”
郑俊像是去领什么急救物资似的踊跃,但其实裴放自己都不知道后备箱里有什么。因为走得匆忙,车上吃的穿的都是简晨让人临时采购了送来的,也不知道够不够。
一些保暖的衣服物资被放在车后座,后备箱里则装着四个车载冰箱,一个白色的,剩下三个是深灰色的。
冰箱里装的应该是食物,满满当当的,郑俊又拍了几句马屁,主动过去搬运,直奔最醒目的白色冰箱。
裴放眼疾手快,右手按住白色冰箱的盖子,略显抱歉地对郑俊说:“这个我自己来吧老郑。”
屋里的其他人收拾好餐桌也跟着出来帮忙。
也就是裴放这辆越野车后备箱宽敞,能放下四个中小型的车载冰箱。郑俊弯腰去搬,发现还挺重,便招呼队伍最前面的孟玦过来一起搬。
陈与禾跟苏灵铃紧随其后,裴放见她俩直奔过来,没有在一旁观战的意思,好心提醒道:“你俩就别来了吧。”
陈与禾睨他一眼:“看不起谁呢!”
心知争不过她,裴放无奈点点头,不再出言阻止,且让她试试:“行,你搬吧,正好把那白色的冰箱搬你房间去。”
“什么东西呀?”
“喻叔交代的。”
现在大家都在,裴放不想透露太多,提喻大夫她肯定就明白。
“哦。”
上次裴放回公司帮她取药,顶多二十公里,现在这一趟,距离直接翻了100倍,陈与禾实在是受之有愧,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
第一次做这么兴师动众的肉麻事,裴放很不习惯,特别是两个女生就这么探究地盯着他,他更是无所适从。他扭头轻声咳嗽:“顺路而已。”
其他人抬着东西走远了,苏灵铃跟赵婶一块去搬轻一些的衣服之类的保暖物,大发善心地给裴放留了一点儿单独跟陈与禾聊聊的机会。
仅剩下两人站在车旁,裴放一时词穷,浑身别扭。
上一次跟陈与禾见面,还是见完喻则后,他发了一出无名火,强行带她回了家里。
那天的情形,裴放不想再去回忆,那大概是他这辈子以来最挫败的一天。
好在陈与禾是一个心软的姑娘,在看到他眼里的泪光时,她答应以互利互惠的甲乙方关系友好相处。
那是裴放本不该逾越的关系。
裴放开始庆幸自己投资眼光独到,至少他们之间还有不可分割的利益纠葛,不至于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思念犹如夏日疯长的藤蔓,以人的心神为养料,遮天蔽日,直到每个晨昏都烙印上某个人的名字。
跨越2000公里再见到陈与禾,裴放已然失去了争风吃醋的身份,以至于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却不知道满腹的想念要从何说起。
陈与禾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幽幽开口:“其实,这边也能煎药,没必要大老远送一箱液体过来。”
就知道她一开口准没好话,忒煞风景。
裴放心虚地摸了摸鼻尖,耐心解释:“我这不是怕这边气压低,水烧不开,影响药效吗?”
“用高压锅就可以的。”
这些简单的原理裴放哪能不知道呢,他只是把这箱药作为自己出发的理由。
可是哪个女人像她这样不领情,只会破坏气氛,看穿了他拙劣的借口不说,还要当面拆穿。
裴放脸上抹不开,冷哼一声转移话题:“陈总监物理学得挺好?”
陈与禾理直气壮嗯了一句,颇为得意:“确实还不错。”
跟她说话能被气死,裴放愤愤不平地拂开准备动手搬东西的陈与禾。
“让一让,我千里迢迢运过来的药,再让你给弄洒了。”
白色冰箱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0℃”的字样,陈与禾不怀好意地故意说:“这么低的温度,已经冻成冰了,不会弄洒的。”
裴放深吸一口气:“陈与禾,你没完了是吧?”
刚才那个扭捏的人哪里像裴放,这样盛气凌人的才是他嘛。
陈与禾的持续拆台,逼得裴放终于恢复了正常,陈与禾也见好就收,堆起一个礼貌的笑,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请吧,裴总。”
又被陈与禾摆了一道,裴放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白色冰箱:“搭把手啊,刚刚不是闹着要搬东西吗?”
东西倒也不重,裴放只是想挣回一点面子罢了。
“哦。”
这回陈与禾倒是很听话的上手了,裴放胸腔里的无名火瞬间被一洗而空。
话虽这么说,裴放倒也没真的把重物往陈与禾那边压,自己承担了绝大部分重量。
但这样一来,陈与禾就不太好受,有一种被人扯着走的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不是自愿的。
这么左脚绊右脚地走了一小段路,陈与禾负气不干了:“还是你搬吧!”
裴放勾起一抹笑:“这就放弃了?”
陈与禾白他一眼,不肯服输:“裴总不是刚吃完饭吗,这点东西应该搬得动吧?”
裴放站得笔直,看起来很轻松的样子,嘴里却是另一套:“搬不动,需要陈总监的‘鼎力支持’。”
知道裴放是在阴阳怪气,陈与禾不打算理他,径直往自己房间去。
裴放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跟在她后面,看她脑袋上毛茸茸针织帽子的挂绳被她气呼呼的动作甩到肩上,轻笑出声。
听到裴放笑她的声音,陈与禾加快了步伐。
在餐厅处拐了个弯,正巧碰到孟玦过来,拦住了陈与禾:“别跑太快,地上有点滑。”
“好,知道了。”
裴放紧随其后,自然听见了孟玦暖心的嘱咐和陈与禾的乖顺。他脚步没停,只在路过两人时,阴恻恻地来了一句:“你倒是听他的话!”
陈与禾丢掉孟玦搀着自己的手,追上去理论:“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是一个甲方而已,陈总监不必在意我。”
“你少阴阳怪气啊裴放。”
“这就是陈总监跟甲方说话的态度?”
陈与禾小跑两步跟上,差点撞上裴放:“那裴总想怎么样?”
本就被刚才你侬我侬的一幕刺激到,陈与禾还肆无忌惮地来挑衅,裴放心里闷得慌:“陈与禾,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
渐渐走远的两个人,斗着嘴,谁也不让着谁。
裴放甘心退回到甲乙方的关系,两人相处起来却更亲近自然,话里话外的都是熟稔。
孟玦低头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里属于陈与禾的温暖被冷风带走,就算他紧紧攥住,也很难有一丝残存。
苏灵铃评价的那句“不健康的关系”依稀回荡在耳边,像高悬在头顶的时钟,滴答滴答地细数着他的倒计时。
曾经,孟玦无比骄傲和满足于陈与禾娇气任性、爱撒娇耍赖的一面只对自己开放,那是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可现在看来,他的小与,其实有很多面。
她在裴放面前,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灵动、鲜活、不服输,有点小傲娇,偶尔又爱耍些小聪明,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在发着光,难怪眼高于顶的裴放也会爱上她。
那边的两人已经走到屋檐下,裴放把冰箱放在地上,对陈与禾说:“到你表现的时候了,你自己搬进去吧。”
这是两个女孩子住的房间,陈与禾知道裴放是在避嫌,但还是想涮他一句:“送佛送到西啊裴总。”
“怎么个送到西法啊,像那次在休息室,你给我扣衬衫扣子那样吗?”
无缘无故被提起尴尬糗事,陈与禾调侃的笑容僵在脸上:“无聊。”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裴放恢复正经,瞥了眼地上的小型冰箱:“这个插着电就行,药拿出来以后,要完全加热后再喝。”
“好,知道了。”
明明是同样的一句话,对孟玦时是婉转柔和,跟撒娇似的,在他这儿倒变成了被迫答应的无奈。裴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没立场多嘴。
陈与禾哪里听得到裴放的小九九啊,她只知道这药很难喝,而且现在这情形,估计得有三个人轮番监督她吃药,根本逃不掉。
孟玦知道陈与禾在喝药调理身体,却不知道这药跟裴放有关,更重要的是,裴放竟然愿意跨越2000公里来送药。
没来由的心慌席卷了孟玦的理智,他突然忘了清晨跟裴放达成的共识。他走到陈与禾身边,加入话题:“这是下一个疗程的药?”
“嗯。”
孟玦微微一笑:“辛苦裴总专门送过来。”
“卢女士耳提面命,我只好跑一趟了。”
孟玦心惊:“姨妈也知道?”
裴放没回答,陈与禾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玦说的姨妈是指卢惜寒,便解释道:“喻大夫就是卢阿姨介绍给我的。”
孟玦的心更是沉入海底,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陈与禾已经跟裴放绑定得这么深了。
是啊,裴放还有家里的支持,他只有一条名为“为你好”的锁链。
77
第77章
◎有些东西亲兄弟也不能共享◎
日头高照,远处黑金的雪山冒出一个头。
民宿老板袁鹏睡眼惺忪地出现在餐厅角落,穿着特别宽大的袍子,看起来是刚起床,准备到厨房去觅食。
袁鹏见两男一女在小屋门前聊天,最右边站得稍远一些浑身黑色的人似乎有些眼熟,他踩着青石板路上现成的脚印,走过去一看,竟然是越盛的裴放。
今早孟玦说的新来的客人就是他?
袁鹏暗怪自己当时睡得正熟,没多问一句,怠慢了这位大名鼎鼎的投资人。
他拢了拢身上比和尚的袈裟还随意的袍子,又强行压制翘得老高的鸡窝头,走到三人附近站定,小心地开口:“裴总?”
听到一声不是很确定的称呼,裴放扭头看向说话的人,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来人穿着十分有个性,裴放旋即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民宿的老板。他走下街檐的台阶,向袁鹏伸出右手:“你好,鹏哥,我是裴放。”
“不敢当不敢当,裴总叫我名字就行。”袁鹏赶紧上前握住裴放的手,“不知道裴总会亲自过来,怠慢了,真是不好意思。”
裴放礼貌地笑笑:“都是朋友。是我不请自来打扰你们休息,这段时间多亏了鹏哥照顾我们的同事。”
“应该的应该的,老吴也是我多年的小老弟,兄弟嘛,得多支持。”
最开始知道吴浩帆想创业,袁鹏就劝过他,新行业新赛道机会多,但坑也多,创业的风险更是人尽皆知。
半年前就听吴浩帆说绿氢得到了越盛的投资,还跟江宁大学的王牌学院签订了合作研发,短时间内完成这两件大事,袁鹏一直好奇绿氢跟其他初创企业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好像窥见了一些端倪。
吴浩帆这是找了个好合作伙伴啊。
眼前这个女孩,前几天初见时,袁鹏还以为这是技术顾问孟玦带来的家属,听吴浩帆介绍了以后,他一直没能把陈与禾跟研发工程师这个职业挂钩。
她太漂亮,也太清秀了,跟他往常见到的工程师形象大相径庭。
直到昨天,看到她指挥三个比她年纪大、还比她壮硕的大男人干活,袁鹏才对她的工作有了实感。
吴浩帆是什么水平,袁鹏很清楚。既然吴浩帆作为公司总经理,学历和技术都不差的情况下,还能服陈与禾,说明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市场上有技术有本事的人不少,绿氢能在短短两年间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助力想来也不小。
特别是裴放。
袁鹏家里做的是传统行业。前几年产业转型时,也曾想过融资,不过因为各种原因被大多数投资机构拒绝了,越盛也不例外。
袁鹏的父亲还是辗转找到了裴放,聊了半个小时。虽然依旧没有得到越盛的投资,却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意见,因此袁父对裴放很是感激。
像裴放这样的家世和背景,袁鹏有心结交:“我弄了间茶室,裴总赏脸喝杯茶吗?”
袁鹏的心理活动,在他扫视三人的时候已经显露无疑了。
裴放面上不显山不露水,依旧温润有礼:“下次吧,开了很久的车,想先休息一下。”
袁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怪自己没眼色:“对对对,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袁鹏又扫了一眼还在地上的冰箱,状若无意地问:“裴总特意跑一趟,是来慰问的?”
“他们累倒了,谁给我赚钱。”裴放挑眉开着玩笑,双手插兜,准备离开。
袁鹏听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陈与禾冲着裴放的背影骂道:“你也别姓裴了,改姓周吧,周扒皮!”
“随你。”
袁鹏笑而不语。
三个人的爱情,大都痴缠多过公平,总要有一个人先冷却。
“哦对了,明天隔壁村子有新人结婚。这边的婚礼还挺特别的,三位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晚上还有篝火庆祝活动,很热闹的。”
陈与禾听得眼睛都亮了,孟玦笑问:“想去吗?”
“嗯。”
“那就去。”
这边两人情意绵绵,裴放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人影了。袁鹏犹豫着要不要叫住他,只听陈与禾又喊道:“裴总要一起吗?”
裴放脚步没停,但还是举高右手挥了挥:“睡醒了再说。”
*
婚礼午后正式举行,吃过长桌宴席,夜幕降临时,主家会点燃篝火,宾客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聊天谈情,还可以借着月色跟喜欢的人告白。
赵婶是新娘这边的远房亲戚,早就跟袁鹏请了假要去参加婚礼。
得知陈与禾他们一行人也想去看看,赵婶怕他们不知道这边的习俗,晚上吃饭时给他们科普了这边的习俗,顺便也给他们讲讲篝火活动的热闹场景。
赵婶跟他们这些游客不一样,她一大早就得去婚礼现场帮忙。
“婚宴吃过晚饭就正式结束了,你们晚上七点左右来就行。我们这边冬天也没啥别的活动了,就趁着有人结婚,办个晚会热闹热闹嘛。既是对新人的祝福,也是给没有对象的年轻人创造机会呀,是不是?”
赵婶说着笑起来,来到陈与禾和苏灵铃身后,手放在两人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们两个幺妹哦,城里来的,长得又漂亮。记住,如果小伙子找你们跳舞,你要是不喜欢,就要拒绝他。我们这边,如果接受跳舞的邀请,就是答应跟他耍朋友了。”
新奇的当地词汇很特别,也很准确,陈与禾她学着赵婶的口音:“好,我们不耍朋友,谢谢赵婶提醒。”
赵婶又对在座的男人们说:“你们也是,不可以随便单独邀请我们的幺妹跳舞。幺妹送你们花环,也是想跟你耍朋友的意思。”
这话赵婶是对着郑俊说的,郑俊连忙保证:“放心赵婶,我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我就是去凑个热闹,不过我听说咱这儿也有那种围着篝火跳舞的?”
“有的呀,锅庄舞嘛,这个倒是大家都可以参加的。”
*
临近出发,大家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出发,迟迟不见裴放的身影,连晚饭也没出来吃。
裴放没提前说到底要不要去,出于乙方的狗腿和朋友的道义,陈与禾想着,还是得问问他。
孟玦正被袁鹏缠着聊天,只能由陈与禾前当这个传话筒。
敲了好几下门,陈与禾才听到里屋传来脚步声。
裴放断断续续补了一天多的觉,还是觉得身体很重。恍惚间听到逐渐急促的敲门声,他从床上挣扎起来去开门,头发乱糟糟的,一步一晃悠。
他掀开一个门缝,见是陈与禾,又把门拉开了些:“有事?”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陈与禾问:“你感冒了?”
裴放不自然地挠了下脖子:“没有,只是刚睡醒。”
“哦,我们准备去隔壁村子玩,你去吗?”
“去干嘛?”
“婚礼呀,你不记得了?鹏哥昨天说过的。”
昨天的记忆突然钻回脑子里,裴放迟钝了一秒:“哦,现在就去?”
“嗯,赵婶说活动晚上七点开始。”陈与禾再次跟他确认,“你要去吗?”
裴放呆滞了几秒后说:“不急的话,等我十分钟。”
陈与禾挤出一个谄媚的笑:“不急的,裴总。”
裴放冷哼一声,给了她一个白眼,回房去洗漱。
这人大爷惯了,就这么转身回去了,门也不关。
陈与禾“呵”地一声,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什么意思,给她一个伺候甲方的机会?
陈与禾无声咒骂着,还是老实地帮他带上门。
就在门将关未关时,裴放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哎,你有…算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
站在洗漱台前的裴放,双手撑着台面,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甩了甩头,暗想自己真是睡糊涂了,才会问陈与禾有没有剃须刀。
镜子里的自己,下颌一圈青黑色,无奈自己出发着急,连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没带齐。
院子里,风呼呼地刮,陈与禾没听到裴放后面的那一句,以为他有什么事,问了好几声都没有应答,陈与禾干脆推门而入。
陈与禾蹑手蹑脚地进去,房间里没人,猜想裴放应该是在洗手间。陈与禾冲着洗手间的门大声喊道:“裴总?”
磨砂玻璃的门应声打开,裴放嘴里咬着牙刷站在洗手间门内:“叫魂啊?”
“不是…我叫你怎么不回答,我以为你出事了呢。”
“上厕所也要回答你吗?”
“哦。”陈与禾突然感觉到尴尬,避开视线,“那你刚刚叫我干嘛?”
裴放突然没有精气神儿跟她斗嘴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想问你有没有剃须刀。”
“哈?”
裴放动作麻利地洗漱着,从侧面好像能看到一点刚冒出来的胡茬。
陈与禾回想了下裴放的既往形象,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西装,没什么新意,但也还是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的。
现在他既然特意问了,想必是很需要剃须刀的。陈与禾想了想说:“要不,我去找孟玦借?”
裴放刚用手捧着水冲完脸,听到陈与禾的馊主意,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脸上的水柱顺着下巴,打湿了衣襟。
但陈与禾一脸认真,好像只要等到裴放一声令下,她就能去孟玦房间把剃须刀给顺过来。
裴放从厕所出来,越过陈与禾,三两步跨到房间中央的茶几边,扯了几张面巾纸,随意擦了下脸上的水珠。
一扭头,陈与禾还在等他的回复。
裴放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跟她好好解释一下:“没有男人愿意跟别人共用剃须刀。”
她不解:“你俩不是兄弟吗?”
裴放缓缓掀起眼皮:“有些东西就算是亲兄弟也不能共享的。”
突然冷脸发难的裴放压迫感极强。完了,怕是又惹到他了。
陈与禾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抿着唇,眼神四处游移:“那…您这打算怎么办?”
“怎么,嫌我丑啊?”
“不不不,怎么会呢,裴总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陈与禾搜刮着脑子里积攒不多的成语,一股脑儿地多说了出来。
裴放瞥她一眼,打断她:“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嘞。”
“哦,对了,”陈与禾刚往外走出两步,突然灵光一闪,“我有样东西,说不定能帮裴总的忙?”
78
第78章
◎一如既往◎
“又怎么了?”
裴放刚把睡衣脱到肩膀,还没完全脱掉,陈与禾又回来了,他只好又把睡衣套回去。
陈与禾对一闪而过的肌肉视若无睹,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绝佳想法里,又走回裴放身边。
见裴放没什么兴趣,陈与禾献宝似的在他身边转悠:“真的,你相信我。”
有时候真的是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要划清界限的时候,说的话比谁都狠,现在又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一点儿不设防地在他身边徘徊。
“说吧,什么东西?”
陈与禾眼睛亮亮的,很是得意:“修眉刀。”
裴放暂时想象不出来女生用的修眉刀长什么样,不过他现在急需先支开陈与禾:“嗯,你拿来我看看。”
“行。”
等陈与禾从化妆包里翻找出新的修眉刀再回去时,裴放已经换好衣服了。
她把糖果色的修眉刀递过去,裴放看了眼她手里比水果刀还小不少的工具,不禁疑惑:“就这么点儿?”
见裴放不买账,陈与禾把修眉刀的保护壳取掉,向他展示着:“看着小,其实挺锋利的,你试试?”
裴放没接。
“这是新的,没用过。”怕他不信,陈与禾又介绍,“这种小玩意,一包里面好几把呢,我只用了一把。”
他倒也不是在意这个。
裴放将信将疑地接过这跟玩具一样的小刀,来回检视着:“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陈与禾这会儿热心肠得很,手里还比划着:“刀片贴着皮肤,刮掉就好了。”
修眉工具被陈与禾拿着的时候,看着是正常大小,到了裴放手里,就袖珍了很多。
小小的刀片被嵌在一个脆弱的塑料手柄里,裴放捏着手柄觉得不对劲,捏着刀片上方又使不上劲儿,来回改换了几种操持方式都不对。
陈与禾小声嘀咕:“这么笨呢。”
听到她的吐槽,裴放甩了一个眼刀过去,陈与禾立马狗腿地噤了声。
裴放计上心头,勾唇一笑:“不如陈总监送佛送到西?”
帮忙刮胡子这事儿还是太暧昧了,陈与禾退后一步,握紧外套兜里的手机:“我帮裴总找个教学视频。”
她退一步,裴放就进一步。裴放把锋利的刀片随手搁在茶几上,一只手捉着她,往自己脸上招呼。
陈与禾努力往回缩,那点儿力气在裴放这儿连反抗都算不上。他捏着她的手指,抚上自己的下颌。
胡渣密集而粗粝,指尖划过时的触感像拂过刚修剪过的灌木丛。
冒险并未到此结束,他牵引着她,顺着下颌线来到颈项处停留。
他微微仰头,滚动的喉结旁边,是跃动的脉搏。
裴放喑哑的声音极具诱惑:“陈总监不想感受一下我被你捏在手里的滋味吗?”
陈与禾骤然抬眸。
裴放噙着一抹狡黠的笑,像折翼的鹰隼收敛利爪,将最柔软的颈项袒露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脖颈是人的最关键、最脆弱的枢纽。陈与禾欲撤走,裴放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反而将致命的咽喉送到她手里,任她予取予求。
“轻易能定人生死的感觉,想试试吗?”
无论是灼热的体温,还是锐利如冰刃的眼神,都在提醒着陈与禾这个男人的危险。
而陈与禾最擅长迎难而上。
她不再忌惮炽热的体温和皮肤下汩汩流动的血液,化被动为主动,指腹若有似无擦过他颈间起伏的连绵沙丘,沿途沙粒飞扬,激荡起一场独属于裴放一个人的龙卷风。
陈与禾识破了他的诡计。
猛禽突然示弱,其实是设了个圈套,引诱猎物上钩。
即便他的咽喉现在还捏在自己手里,也不妨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他又怎么会甘愿受俘呢,他明明在计划着反攻啊。
陈与禾这次如愿撤回了自己的手,冲裴放笑着:“法治社会,我要真能定人生死,还没跑出二里地,就被警察逮住了好吗。”
裴放低声笑着,十分畅快。
“陈与禾,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他在跟她道歉,向以往每一次忽略她的努力,轻而易举破坏她的成果而道歉。
“我明白。但那不一样。你曾经做的,是真的能定我的生死。而今天你想要我做的,对你而言,只是一种调.情,或许还会是一种奖励。”
她果然还是这么犀利。
裴放垂首点头,默认了她说的话。
他就是忌妒,吃醋。
不像现在清醒、浑身是刺的陈与禾。裴放亲眼目睹了她在孟玦面前小女孩的一面,那种放下一切防备,完全信任和依赖孟玦的娇憨和天真,是他从未见过的。
虽然跟孟玦达成了共识,但当陈与禾进入他的私人领地,裴放总忍不住想多占有她一些。
裴放不禁想,今天如果是孟玦拿着一柄小小的修眉刀不知从何下手,陈与禾一定会满足孟玦的要求,认真又小心翼翼地帮他恢复清爽。
或许他们还会在柔情蜜意的中途,望进对方的眼里,再接一个缠绵的吻。
想到这些,裴放总免不了羡慕起孟玦来。
他们有美好而纯真的过去,而裴放回头望去,自己强行和陈与禾绑定的半年时间里,满是自己造的孽。
“对不起,与禾。”
她大方笑着:“没关系。”
陈与禾不想一直纠缠于那些牵扯不清的对或错。她要往前看,绿氢的发展也需要对接各项资源。
于公,裴放和她是投资方和企业负责人的关系,于私,他们可以是朋友。
陈与禾看了看手机,已经快到约定好的出发时间:“那裴总到底还要不要再梳妆打扮一下?”
她的用词向来无拘,裴放无奈笑着:“走吧,别扫了大家出去玩的兴致。”
两人一起出现在集合点,陈与禾招呼大家赶紧上车出发。
石高朗提醒她:“孟老师还没来呢。”
“他又干嘛去了?”
苏灵铃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说是找你去了。”
“找我干嘛,我又不会丢。”陈与禾小声嘀咕着,因为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让他们先上车。
众人这才窸窸窣窣地动身前往小院门口停着的两辆车。
因为是在雪地驾驶,绿氢来时租的车不清楚具体性能,得选安全系数高的车。所以这次出行安排的车,一台是裴放的,一台是袁鹏的。
陈与禾正四处张望,发现人数还是不对:“学长呢?”
石高朗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二组那边突发情况,有些数据需要吴总确认,他说他不去了。”
“啊?”
研发二组突发情况?陈与禾头疼不已,她小跑着去吴浩帆房间,刚出门碰到回来的孟玦。
孟玦一把揽住往外冲的某人:“又急着去哪儿?”
“你先上车,我去找学长。”
“小与…”
陈与禾转身就走,想先去问问二组那边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到了吴浩帆那儿,他正在跟公司的同事电话会议。陈与禾听了几耳朵,大概明白了。
跟通航那边的共同开发,前期一直进展顺利。最近因为吴浩帆和陈与禾都不在项目组,双方沟通有了些分歧,有些数据对不上,吴浩帆现在正在沟通解决。
“小李,你稍等我两分钟。”吴浩帆先叫停了电话会议,捂住手机话筒对陈与禾说,“小禾,你们先去,我处理点事。”
“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啥大事,就是沟通的问题,我来处*理。”
陈与禾还想争取:“你过两天就回去了。这么大好的表白机会要是错过了,就很难有下次了。”
吴浩帆苦笑了一下:“反正苏苏也不会答应的。”
“可是…”
陈与禾之所以这么积极地组织所有人去参加这场活动,不仅是对少数民族的习俗感兴趣,更是因为,吴浩帆偷偷跟她说,他想借这个机会跟苏苏再表白一次。
吴浩帆对苏灵铃的心意,以及苏灵铃对吴浩帆的犹豫,陈与禾作为中间人,是看得最明白的。她多希望苏苏能走出那场车祸的阴影,好好地享受人生的各种可能。
吴浩帆轻轻推了陈与禾一把:“别可是了,你们好好玩。”
陈与禾扒着门框:“那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吴浩帆不由得笑出声:“好,多带点肉。”
“要求还挺多。”陈与禾哭笑不得,“那我走喽。”
“去吧,照顾好苏苏。”
“我会的。”
吴浩帆不在,大家自动分成了两个组。
郑俊和石高朗非常自觉地跟在袁鹏屁股后面,袁鹏大概明白这俩人的选择,上车前明知故问道:“两位小兄弟怎么不跟裴总多接触接触?”
郑俊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怕被牵连。”
裴孟陈这三人的关系,袁鹏早就看出了端倪,现在听郑俊这么说,他倒也不奇怪,只是看这俩避之不及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有那么严重吗?”
“鹏哥还是单纯了,”郑俊说起话来就打不住,十分自然地拉开了副驾的门,“我跟您说道说道。”
而另一辆就没这么热闹了。
此行苏灵铃本来就只跟陈与禾和吴浩帆熟悉,现在俩人都不在,另外三个人已经抱团上了另外的车,只剩她和裴放在大眼瞪小眼。
其实两人也没什么眼神交流,苏灵铃刻意背过身去,避免了跟裴放的尬聊。
“苏小姐还是那么讨厌我?”
“一如既往。”
真是直接。一个苏灵铃,一个陈与禾,这俩人都非常擅长拿实话堵人。
“不如苏小姐先上车等?”
“不用,我等小禾。”苏灵铃语气冷淡,“还有,裴总不必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裴放略一沉吟:“要不我跟与禾一样叫你苏苏?”
“裴总还是跟孟玦一样叫我苏姐吧,反正你俩是兄弟嘛。”
裴放不禁失笑,这两人不愧是好姐妹,连不顾年龄大小就让人叫姐这个爱好也是一以贯之。
不过她的言外之意裴放也接收到了,苏灵铃确实在一如既往地质疑他的身份。
怎么称呼她不重要,跟着谁一起称呼才是重点。
在苏灵铃眼里,裴放和陈与禾从始至终都只是合作关系,凭什么可以跟着陈与禾一起叫她苏苏,非要论的话,还是跟孟玦一起叫姐吧。
裴放笑得苏灵铃心里发毛:“裴总笑什么?”
“没什么。”裴放收敛了表情,认真问,“你们感情很好吧?”
“当然了,患难之交。”
“患难之交?怎么说?”
这倒是在苏灵铃的意料之外:“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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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好饭不怕晚◎
苏灵铃无意间透露的患难之交,裴放还没有机会探听,陈与禾和孟玦就一起出现了。
“不知道什么?”
陈与禾过来时就看见裴放在跟苏灵铃说着什么。她之前还担心苏灵铃跟裴放不对付,怕他俩又见面互掐,现在看着好像还挺好?
孟玦走近,见裴放一脸疲态,深灰色的围巾裹得紧紧的,问道:“要不我来开?”
裴放一刻没犹豫,正巧他就站在副驾驶位旁边,孟玦话音刚落,裴放就拉开了副驾的车门,身子一转就坐了进去,顺便从车窗缝隙里丢出一句话来:“你开吧!”
孟玦像是早就料到裴放会是这个反应,面不改色去了驾驶位。
两个男人先后上了车,苏灵铃冲陈与禾挤眉弄眼道:“怎么还挺和谐?”
“人家又没有什么仇。”陈与禾哭笑不得,“再说,就算真有什么,都是成年人,不会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的。收起你想看热闹的小心思啊。”
“不止我想看,后边那辆车,三个脑袋恨不得钻进这车里来。”
陈与禾往那边瞥了一眼:“那怎么不坐过来?”
“不敢呗。”
“你就敢?”
苏灵铃一脸大义凛然:“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上车啊,干嘛呢。”
裴放一声略带不满的喝问打断了女生们的对话。
苏灵铃坐上驾驶位后方,右前方的裴放跟大爷似的地坐着,她怎么都不压不下邪火,瞟了他好几眼。
裴放今天没戴墨镜,很快察觉到苏灵铃的眼神:“苏小姐有何指教?”
苏灵铃也不怵他:“裴总,您平时也这个态度跟小禾说话吗?”
陈与禾扯了扯苏灵铃的袖子,苏灵铃没理会。
女孩子们的小动作在后视镜里看得真切,裴放沉默了几秒,看着后视镜里沉默的陈与禾说:“投资人有投资人的态度,男朋友有男朋友的态度,陈总监希望我是哪种态度?”
车里的都不是外人,裴放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倒是苏灵铃,想帮陈与禾说话却反给她找了麻烦,又被裴放的话气到了,饱含歉意地看向陈与禾。
陈与禾安抚性地捏了捏苏灵铃的手,对裴放说:“裴总,苏苏心直口快,您别当真。”
接下来一路无言,好在十几分钟也就到了。
这村子,前两天陈与禾和苏灵铃两人来过,还在村外的小山坡上遇到了两个放牛的小孩。
虽然赵婶说婚宴已经结束了,袁鹏作为民宿的“大家长”还是给新人带了几份薄礼。
天气寒冷,今晚的活动既准备了帐篷,又有室外的活动。
主家对外来的客人非常热情,引着他们到帐篷里坐,又端了几份新的点心和热的酥油茶过来。
端着一份手把肉的小姑娘就是前两天在山坡上见到过的,她也看到了陈与禾,眼睛亮亮的看过来。估计是因为家长特意叮嘱了要有礼貌,她乖乖地跟着前面的老人,依次把食物放在长木桌上。
等她结束任务,陈与禾悄悄向她招手。
今天客人很多,场合也不比野外随意,小姑娘有些害羞,抠着手怯怯地往这边看了好几眼,小脚犹豫着挪动了好几下都没下定决心。
苏灵铃也朝她招招手:“过来玩呀。”
她身边的老人也看到了陈与禾二人的动作,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她才拖着害羞的步伐挪过来。
待走近了,小姑娘才唤出一声甜中带着沙哑的“阿姨”。
陈与禾应了一声,又逗她:“今天怎么这么害羞呀。”
前两天在山坡上,两个小孩还是主动来搭话的。
小姑娘眼睛滴溜溜地转,瞥了眼她们旁边的几位男士,陈与禾瞬间懂了,这是见到太多陌生人有点怯场了。
“不理他们,你跟阿姨玩。”
小姑娘又害羞地点点头。
小姑娘名叫央金,据说在这边是个很常见的名字。苏灵铃把央金拉到她们中间坐着,摸着她的小手,冰得很,便握着给她取暖。
“小手怎么这么冷?”
央金指着袁鹏跟前的果盘:“洗水果。”
袁鹏摘着面前的葡萄问:“你们前几天来过这边了?”
陈与禾负责回答袁鹏的疑问,苏灵铃跟央金说着悄悄话。
等央金的小手不那么冷了,苏灵铃捋开她稍显宽大的袖子,大冷天的,手背上那道被鞭子打过的痕迹颜色更深了。苏灵铃来回抚摸着,没说什么。
陈与禾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少数民族的活动,看什么都好奇。
他们住在民宿,除了赵婶偶尔会给他们安排一点儿当地特色,吃的其实还是跟平时一样。现在他们面前长桌上摆放着的,才是当地人的地道美食。
酥油茶陈与禾已经尝试试过了,不太吃得惯。
而主人家怕怠慢了客人,一个劲儿地招呼他们吃喝。热情待客之下,陈与禾怕再吃到不合胃口的食物,不敢随意动手,只拿了几颗水果。
陈与禾在生活上没那么多要求,唯独有点挑食。在场的人里,孟玦无疑是最为了解的。
他悄悄在她耳边说:“随便吃点吧,不喜欢的给我就行。你一点儿也不吃,阿婆都看你好几次了。”
“不了,我不饿。”
好在寒暄过后,室外的活动也进入到白热化。帐篷外有当地的音乐人在弹唱,年轻人们则围着篝火聊天、对歌,跳舞。热闹的声音传到了帐篷里。
恰逢此时,赵婶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
“我找你们半天呢,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原来在这儿窝着呢。”
赵婶跟主家招呼了几句,又冲着外面甩甩头,示意他们出去玩:“躲在屋里做什么,外面热闹得很,我们的小伙子在表白呢,快去看!”
赵婶生怕他们没看到好戏,卖力地介绍着。
几个人动作缓慢地从长桌后挪出来,赵婶看他们懒洋洋的,心里着急:“小孟,带着小禾出去跳舞去呀。”
这话一出,本就行动缓慢的几人干脆顿住了动作,又惹得赵婶一顿催:“愣着干嘛,都出去玩儿去。”
裴放是晚几天才到民宿的,且大部分时间都睡着,偶尔吃饭也是大家在一块儿。赵婶来不及把裴放跟陈与禾联系在一起,只一个劲儿地撮合孟玦和陈与禾。
知情的人都同情地看向裴放,反向裴放自己不甚在意。
苏灵铃走在裴放前面,贴脸开大:“裴总装得挺淡定啊。”
“好饭不怕晚。不急在这一时。”
裴放倒是不急,但赵婶性子急,她隔着长桌,轻轻推了陈与禾一把:“快快快,出去跳舞耍朋友去!”
陈与禾一个不慎,跌进孟玦怀里。
孟玦顺势揽住:“去吗?”
众目睽睽之下,还有小孩子在,陈与禾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又不会跳舞。”
陈与禾刻意忽略了赵婶说的“耍朋友”,孟玦笑着不拆穿:“做做样子,又不是比赛。”
陈与禾没反驳,孟玦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出去了。
耳边又传来赵婶的叮嘱:“外头冷,玩热了也别脱衣服。”
苏灵铃一手牵着央金,身边是脚步都透露着萧瑟的裴放。她看着前面两人成双成对的背影,忍不住揶揄道:“裴总就这么看着?”
“那不然怎么办,找孟玦打一架,顺便再在这儿留下一个摔跤的习俗?”
“既然裴总也没事儿,不如帮我个忙?”
裴放操着手:“苏小姐还有请我帮忙的时候?”
求人办事,苏灵铃软和了语气:“裴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谈不上。”苏灵铃是全心全意为陈与禾着想的,裴放当然不可能生气。他放下盘在胸前的手,揣进兜里,“苏小姐想做什么?”
“我想回去拿点东西。”
小央金还乖乖地跟着。裴放看了一眼小姑娘被苏灵铃牵着的小手,是常年被冷风吹后留下的暗红色纹路,淡淡地应了声:“嗯。”
苏灵铃先把央金安顿好,又给陈与禾发了消息告知去向,然后坐上了裴放的副驾。
裴放启动了车:“怎么不当面跟她说?”
苏灵铃似笑非笑地看过去:“怎么,想让我去破坏气氛,打断他们的约会?”
裴放摸了摸鼻子:“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天已经很黑了,乡村小路不似城市里灯火通明,目之所及只有车灯映照着的那一点点路。
山路蜿蜒,裴放开得很慢,很稳。
苏灵铃本来抓着车厢上的把手,在感觉到速度变慢后就松开了。
“裴总好像变了很多。”
裴放轻轻笑着:“听起来,陈与禾在苏小姐面前说了我不少坏话啊。”
不自觉又掉进了裴放的语言陷阱,苏灵铃也不接招,说起了别的:“裴总不问问我回去做什么?”
“回去拿治疤痕的药?”
“嗯。”苏灵铃满意地点点头,暗叹不愧是眼光毒辣的投资人,这些小细节都观察到了。
但她转念一想,又有哪里不对劲。
裴放能观察到央金手上的疤不奇怪,猜到苏灵铃心疼小孩子回去给央金拿药也不奇怪,但裴放为什么知道她有治疗疤痕的药?
她和裴放不过几面之缘?陈与禾知道她心里的芥蒂,也不可能跟他提及这些。
苏灵铃向裴放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裴总是不是知道什么?”
“苏小姐指的是什么,你身上的烧伤吗?”
裴放微笑着,语气也轻飘飘的,苏灵铃却警惕了起来:“裴总调查过我们?”
“苏小姐对我有很多误解啊,我不是那种随意调取别人私人信息的人。”
“那你怎么知道…”
裴放匆匆看了她一眼,算是安抚,此刻的苏灵铃已经竖起自我保护的尖刺了。他解释道:“有一次与禾生病,在医院,我的助理听到你跟医生的对话。”
苏灵铃卸下了些许防备:“这样啊。”
裴放小心把车停在一旁,他有太多问题需要苏灵铃解答。
“所以,苏小姐的烧伤是怎么来的?以及,我们来之前,你说的‘患难之交’,是什么意思?”
80
第80章
◎裴总真沉得住气啊◎
裴放会抓着“患难之交”不放,苏灵铃早有准备。
车已经停下,有一种她不说清楚,裴放就不会放她离开的势在必得。
“这都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以裴总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裴放确实串联起一些信息,不过细节仍然需要当事人确认:“请苏小姐解惑。”
车灯还亮着,车厢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苏灵铃悠悠然开口:“裴总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一个人,出身低微,好不容易混了个大专的学历,是怎么跟小禾走到一起的。”
“之前确实没想过…”裴放低着头,有些惭愧,“想来你们相识,就是因为你说‘患难’?”
“对。”
再次提及那次车祸,苏灵铃的心境突然有了一些变化。以前她总是不愿意提及那天,哪怕是跟陈与禾。现在裴放问起,她突然有了一种时过境迁的释然。
“大概是六年前,我和小禾遭遇了同一场车祸,我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原来是车祸。
“你的烧伤就是那场车祸留下的?”
因为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裴放脸上满是凝重。苏灵铃却笑了:“听到这个消息,你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问小禾有没有在这场车祸里受伤?”
“我当然是想知道的,我来问你,也是因为关心她。但你现在就坐在我身边,我怎么能忽略你曾经遭受过的巨大痛苦,只过问陈与禾呢。”
苏灵铃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在关心喜欢的人之前,先关心她,偏偏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裴放。
孟玦自不必多说,他眼里几乎只有陈与禾。但哪怕当初吴浩帆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第一反应也是问小禾有没有受伤。
她好像习惯了被忽略,所以从来不觉得孟玦或者吴浩帆的下意识反应是一种忽视。
直到此刻被裴放挑破。
苏灵铃突然有点想哭。
“不怕苏小姐笑话。当时简晨告诉我你的伤势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陈与禾。我在想,她这么爱钱,又这么拼命挣钱,会不会是想给你治疗。我还会想,她当初收了孟玦母亲的那笔钱,是不是也是因为你的伤。”
说着说着,裴放自嘲地笑笑:“当时,我不敢承认我竟然会喜欢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女人,所以,你的烧伤这个消息,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我自以为是的焦虑。”
“后来跟与禾…分开,我才知道我对她的误解,和对你的忽视,都是源于我的目中无人。”
“是与禾教会了我去看见,去平视。”
苏灵铃终究还是没能哭出来:“看见?”
“对。去看见一个人。”裴放扭头看向苏灵铃,发现她眼里有泪光,“就像现在,我看见的是苏灵铃本人,而不是陈与禾的朋友苏灵铃。”
苏灵铃笑着看回去:“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我是陈与禾的朋友,你才能看见我。”
裴放忽然咧嘴笑了,苏灵铃和她还真是像,一点都不给人留情面。
“我不否认。就像苏小姐也不能否认与禾对我的影响和改变。”
关于这一点,苏灵铃深有体会,她是最大的受益者:“确实,小禾的确影响了很多人,包括我。”
回到烧伤本身,裴放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苏小姐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国外的医院。”
不想气氛太沉重,苏灵铃开着玩笑:“裴总对其他陌生人也会这么大方?”
“苏小姐于我而言,不只是陌生人。”
裴放突然这么认真,甚至示好,苏灵铃还真不习惯:“裴总这是打算另辟蹊径,从小禾身边的人下手,挨个儿渗透?”
裴放重新启动了车,驶出山坳:“如果这样想能让苏小姐卸下对我的防备,也不是不行。”
可能是因为裴放付她来说几乎算得上是陌生人,苏灵铃多了些倾诉欲。
“小禾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那场车祸她也是受害者,可她却把我当成是自己的责任,不仅挣钱给我治疗旧疤,鼓励我走出来,现在还要安排我的后半生。”
裴放笑了笑:“后半生?她想怎么安排?”
“买房啊。她说那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不管以后怎么样,我都有地方可以回。”
“挺好,房子确实很重要。”
苏灵铃不禁感慨:“裴总真的变了。”
“怎么说?”
“我以为像裴总这样的人,不会理解房子对普通人的重要性。特别是对女生来说,房子就是最大的安全感。”
“原来我在你们心里的形象这么差?”
苏灵铃笑着揶揄他:“向来如此啊。”
“不过有一点,苏小姐说得对,与禾确实很累。”
……
来时十几分钟的路程,回程开了半个小时。
苏灵铃回房拿了两只自己的药,匆匆往院子外跑。
裴放一直等在车外,看苏灵铃小跑着过来,关心道:“不用着急。”
“不知道还会再遇上小央金,就没把药带身上,”苏灵铃有些喘,缓了一会儿又说,“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
“有用。”
有了回程的交心,苏灵铃已经对裴放有了改观,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的了:“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医生呢。”
“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让人看出底牌,不管什么时候,都得自信。”
苏灵铃故意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怪不得今晚这么淡定。‘好饭不怕晚’,也是裴总强装的自信?”
裴放嘴角的笑僵硬了一秒:“苏小姐觉得我没有可能了?”
苏灵铃耸耸肩:“也未可知啊。您那位弟弟,也不是吃素的。”
裴放转身上车:“他俩成不了!”
“裴总这么自信?”
“苏小姐觉得我自信过头了?”
苏灵铃也不客气:“是有点。”
论打嘴仗,裴放也是不落下风的。他看了院子里唯一亮灯的那间小屋,里面是吴浩帆还在加班,裴放意味深长地对苏灵铃说:“我多出来的自信,要是能分给苏小姐一些就好了。”
话一毕,苏灵铃果然不再开口,也看到了院子里的那盏灯火,陷入了沉思。
*
另一边的陈与禾被赶鸭子上架,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来。
篝火晚会的确很热闹。这里的老老少少不拘一格,玩乐的方式多种多样。唱歌跳舞的都是基本,还有在雪地踢球的、摔跤的、打雪仗的、滑雪的。
刚开始都还很正常,陈与禾玩得很开心,尝试了很多平时没玩过的游戏。
只是每遇到一组人,都会有年轻女孩对陈与禾说,你男朋友真帅。
淳朴的青年们可能没办法理解一对年轻男女行为举止亲昵但他们不是爱人的行为。陈与禾的默认被热情的乡亲们当做是害羞。
晚会过半,大家都玩得有些累了,丝竹管乐声渐弱。
夜色渐深,躁动的青年人开始互赠定情信物。
有些大胆的,就在大家的瞩目下完成约定,有羞赧些的,两人相约,肩并肩走到篝火没那么亮的地方,借着月光定情,互相亲吻。
其实传统习俗里更偏向含蓄内敛的情感表达,随着时代发展,年轻人们也更敢于表达自己的爱意,长辈们刚开始不习惯,后来也都见怪不怪,笑着祝福了。
此刻陈与禾和孟玦正在人群外,遥遥地听见有音乐人在弹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沙哑低沉,饱含深情。恰逢今晚月色怡人,十分应景。
被雪地里丝毫没降温的热烈奔放的爱情感染,孟玦抬头看月亮,问陈与禾:“今天开心吗?”
“嗯。”
孟玦执起陈与禾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小与,我爱你。”
陈与禾抬眸看他,他的眼神快比月色更柔情。
他缓缓低下头来,陈与禾被温柔的月光蛊惑,直到一个吻试探着落在她唇上,她没有躲闪。
他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眼里,重新覆上去,辗转,缠绵。
他轻易地探得更深,但她没有回应。
孟玦将她搂得更紧,像要揉进骨血。
月神作证,他有多爱她。
*
裴放和苏灵铃取完膏药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柔柔月色下,跃动的篝火旁,一双人甜蜜拥吻。
苏灵铃“啧”了一声,摇着头,看向裴放,语气里带着些遗憾:“这就是裴总说的‘他俩成不了’?”
夜色中紧紧相拥的背影其实看不真切,但他就是能认出来那是陈与禾和孟玦,裴放不忍再看。
“不如裴总跟我一起去找央金?”
“嗯,走吧。”
裴放的声音本就有些沙哑,此时更是温度骤降至零下,光是三言两语就让人直打寒颤。
他有些心不在焉,跟个游魂似的跟在苏灵铃身后。
苏灵铃在篝火旁边找到了央金,拉着她去找家长。
今天婚礼的新郎是央金的哥哥。作为宴席的主家,央金妈妈一连忙了好几天,这才得了空休息一下,跟客人们聊天。
帐篷里都是女眷,赵婶也在。阿姨们凑在一块聊着家长里短。她们用的方言,苏灵铃完全听不懂,看她们笑得隐晦,今天又是婚礼,她也大概能猜到她们聊天的内容。
苏灵铃让央金把妈妈叫出来,刚掀开门帘,赵婶眼尖地认出了她,招呼她进来玩。
苏灵铃致以抱歉的笑:“赵婶,我想找一下央金的妈妈。”
屋里的阿姨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外地来的客人想做什么,窃窃私语着,好像是在猜她的目的。
央金妈妈穿得很隆重,见是客人找她,不疑有他,跟着出来。
苏灵铃还牵着小央金,她从包里拿出两只药膏。她害怕会唐突到母女俩,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放就站在她们不远的地方,不打扰,也不帮忙。
过了一会儿,苏灵铃才说:“大姐你好,刚刚我看到央金手上有一条疤,正好我那儿有药,就拿了两盒过来,还请不要嫌弃。”
央金妈妈有点懵,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客人,愣了半晌。
苏灵铃想起来央金妈妈的普通话不是很好,只能做简单的对话。她拉着央金的手,把那道深红色的疤痕展示给央金妈妈看,又指了指药盒。
央金妈妈这才明白过来,接过药盒,又握着苏灵铃的手:“谢谢你。”
粗糙的手摩擦着她的手背,有一种温暖的踏实,苏灵铃扭捏又欣慰地笑着。
她蹲下嘱咐央金:“这个药一天抹三次,抹完以后半个小时不要沾水,知道吗?”
“知道了,谢谢阿姨。”
苏灵铃摸了摸她的笑脸,央金的皮肤不像别的小孩那样细腻:“乖,不用谢。”
“阿姨,其实我一点都不怕。”
“什么?”
央金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疤:“这个。”
“我知道,央金是个勇敢的小姑娘。”
匆匆跟央金妈妈道了别,苏灵铃被小女孩拖着往外跑。
裴放还在后面,苏灵铃叫停了央金,拍了拍她的小脸:“去跟小伙伴儿们玩吧,阿姨待会儿来找你。”
“好。”
苏灵铃站在原地,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身后裴放也跟了上来,苏灵铃调侃他:“裴总真沉得住气啊!”
裴放冷哼一声:“我还能去拆散他们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
裴放看过来:“嗯?”
“六年前的车祸,和当时小禾的情况,裴总真的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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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若是当初◎
陈与禾在那场车祸里经历的,裴放当然想知道,只是没找准时机问出口。
“我不问,你不是也会说吗?”
苏灵铃点着头:“确实,迫不及待地想给裴总一点紧迫感。”
“紧迫感?”裴放笑问,“怎么说?”
苏灵铃扭头看他:“六年前,这个时间点,裴总不觉得巧合吗?”
果然裴放故作轻松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他们分手的时候,有过一个约定,裴总想必知道吧?”
真相一点点接近裴放的猜想,他强作镇定:“不用兜圈子,苏小姐直接说就是。”
“行。”苏灵铃悠然地点头,好像很开心看到裴放吃瘪,“六年前,孟玦约小禾想再见一面,小禾去了,路上出了那场车祸。”
原来…是这样。
竟然…是这样。
那个邀约的信息是从裴放的手机发出去的,孟玦等到深夜,不肯面对现实,也是他去接的。他当然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在孟玦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一笔,对裴放来说,却只在普通的一天。
若不是他记忆力好,恐怕早就忘记了陈与禾这个名字,也就不会在六年后,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当时,除了孟玦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陈与禾收了沈吟秋的钱不肯再出现,是彻底放弃孟玦的意思。
而现在的裴放,敢断言他们成不了,很大程度是基于陈与禾当年离开时的决心,以及沈吟秋从始至终的阻拦。
他以为他们至少断得干脆。
但是,她去赴约了。
他做出判断的前提条件化为乌有。
裴放突然拿不准陈与禾现在对孟玦是什么感情,是旧情未了,抑或是留恋。
裴放声音里甚至有些颤抖:“她有受伤吗?”
“那么严重的车祸,怎么会没有受伤呢。她当时摔到了一块碎片上,背上现在还有一道疤。”
背上的疤?
一瞬间,一幕稍纵即逝的画面在裴放脑子里闪过。
当初在去周家生日宴之前,他曾无礼地闯进试衣间,陈与禾当时的戒备原来不是出于不安,竟是因为背后的伤吗。
彼时,他被恼羞成怒的陈与禾推了出去,恍惚间好像看到过那道疤。
但只是匆匆一瞥,他没有放在心上,只顾着欣赏她的气急败坏。
裴放无力地笑着,他竟然在无形中错过了那么多细枝末节。
若是当初能对她多一点耐心,去看见她,去平视她,没有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审判她,早点搞清楚那些莫须有的误会,他们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
晚会接近尾声,陈与禾找了过来。
“苏苏,你去哪儿了?”
“回去了一趟,拿了膏药给央金。”
陈与禾抓着苏灵铃的手,围着她转圈:“怎么不早说,我跟你一起回去啊,多危险!”
苏灵铃截住团团转的陈与禾,安抚道:“不会,裴总送我回去的。”
裴放?陈与禾有些惊讶,裴放居然这么耐心?况且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谢谢你啊,裴总。”
不远处是孟玦守在一边,裴放痴痴地看着眼前傻乐着逗人开心的陈与禾,心里涌出一阵心疼和悲凉。
裴放眼神涣散,好半晌都没聚上焦,陈与禾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裴放?你怎么了?”
一个小时前还放言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十足信心的裴放,此刻在喜欢的人面前怅然若失。
苏灵铃把陈与禾拽回自己身边,替裴放解释道:“可能雪地里开车太累了,让他歇会儿吧。”
裴放这才回了神:“没事。”
“哦,没事就好,我以为你生病了。”
裴放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开口问她:“今晚过得开心吗?”
陈与禾敛了笑:“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想知道你开不开心。”
想知道你跟孟玦在一起开不开心。
“哎,小苏小禾,你们过来跳舞呀。”
赵婶的声音从不远处那边传来,人还没走近,热情的邀请已经率先到达了。
“来啦!”
陈与禾没回答裴放的问题,倒是扯着嗓子回应了赵婶的呼唤。
她像没听到裴放词不达意的关心,拉着苏灵铃就朝赵婶跑去。
陈与禾跑得挺快,两个女生路过时卷起了一股气流,迎面向孟玦扑去。
孟玦回头看了一眼裴放,见他还愣着,没说什么,转身跟着去了燃着篝火的方向。
活动的最后照例是围着篝火跳舞,所有人手牵着手围成一圈,伴着鼓点和歌声,迈着特定的脚步,绕着篝火顺时针舞动。
郑俊和袁鹏他们已经在赵婶的帮助下就位了,看动作的娴熟程度,应该已经跳了一会儿了。
赵婶说大团圆的舞蹈没那么讲究,随时加入进去就行。
陈与禾牵着苏灵铃,跃跃欲试,赵婶也正帮她俩选择合适的时机。
苏灵铃却没那么想参与。正巧孟玦跟了上来,苏灵铃把陈与禾的手交给孟玦:“你俩去吧,我就不去了。”
“别呀苏苏,好不容易来一趟,咱们一起去嘛。”
“我…我不想去。”
苏灵铃这犹豫不决的样子,陈与禾再熟悉不过。
自从车祸受伤以来,她总是担心别人会介意她的伤,不轻易跟人亲近。连美甲这份事业,也是陈与禾鼓励了好久,她才慢慢克服的。即便如此,工作期间,她从来都是长衣长裤,替客人做美甲时,还会带上厚厚袖套,以防万一。
陈与禾拉着苏灵铃的两只手,柔声鼓励道:“没关系的,我们勇敢迈出这一步,好不好?”
“对了,小央金呢,我们跟她一起跳,好不*好?”
苏灵铃还是摇头:“小禾,你们去吧。”
“苏苏…”
“苏小姐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陈与禾话还没说完,裴放赶了上来,一扫刚刚的疲惫和隐瞒,勾起一抹笑,向苏灵铃发出共舞邀约。
苏灵铃没想到裴放也来捣乱:“你们…”
裴放望了望周围,他们的动静引起了附近宾客的注意,他降低了些音量:“苏小姐也不想我难堪吧。再说,我可不想跟一个大男人牵着手跳舞。”
这话倒是很符合裴放的一贯形象。
苏灵铃破愁为笑,深呼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先是重新牵住陈与禾,又犹豫着,把另一只手,搭在了裴放的手腕上。
裴放盯着那只慢慢搭上来的手,欣慰地笑着,抬头时,对上了陈与禾同样期待的眼神。
裴放想,他可能很久都忘不掉今晚陈与禾看他的眼神。欣喜、感激、似乎还夹杂着喜极而泣的泪光,和他不曾从她那里得到过的欣赏。
这个眼神无关于爱情,只是陈与禾对裴放这个人的另眼相待。他想,这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
相比于裴放的淡定,陈与禾则是又惊又喜。她紧拽着苏灵铃,又拉过一旁的孟玦:“走喽,跳舞去。”
苏灵铃被陈与禾久违的放肆的笑容感染:“你会跳吗,这么积极。”
“学呀,实在不会就跟着大伙儿转悠呗!”
陈与禾的高兴不想演的,说的话都拐着弯儿。
赵婶听了陈与禾的话,也跟着附和:“小禾说得对,刚开始我也不会,跟着转几圈也就会了。”
他们几个,没有一个会跳舞的。还真让陈与禾说中了,四个人跟着大部队光转圈了。
但这不妨碍陈与禾高兴,要是没有一左一右两个人牵着,她简直恨不得飞上天去。
苏灵铃看陈与禾高兴,她也高兴。原来融入集体,也没那么难受。
想到这里,苏灵铃看了一眼身旁快要隐匿到黑暗里的人。
苏灵铃看得出裴放根本就不想来凑这个热闹。他刚得知陈与禾与孟玦的过去,还没缓过神儿来,就跑来解围。苏灵铃心里领了他这份情,只是以往的过节和磕绊还没过去多久,她的感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纠结了半晌,苏灵铃还是难为情地开口:“谢谢裴总。”
“好说。”
这烦人劲儿,苏灵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说:“但我以后还是会跟小禾一起吐槽你的。”
“我的荣幸。”
临走前,央金的妈妈拿了一大堆特产给他们,其中大多都是给苏灵铃的回赠。
苏灵铃不肯收。那些土特产虽然是他们自己做的或者是去山里挖的,但他们拿出去卖,是很贵的。
她只是拿了两只药膏给央金而已,不敢收那么贵重的礼物。
来回推搡了一番,还是陈与禾做主,拿了一些牛肉干。
上车后陈与禾还念叨着:“正好我来之前跟学长说了给他带吃的回去,这不就有了?”
苏灵铃像个唠叨的长辈:“那药膏也不一定对央金有用,多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苏苏,朋友之间就是要有来有往啊。”
“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吃。”
回到民宿,兴奋感逐渐褪去,大家才觉得累,怏怏地回了各自的房间。
陈与禾抱着那袋牛肉干不撒手,孟玦看得好笑,边往回走边叮嘱她:“今天玩累了,记得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女生们并肩走着,陈与禾却在半路拐了弯。苏灵铃预感到她要做什么,拽了她一把:“干嘛去?”
“给学长送吃的。”
“明天去吧,这都多晚了。”
“我马上就回来。”
陈与禾说着就跑走了。快到吴浩帆门前的时候,陈与禾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裴放的方向:“裴放,你能等我几分钟吗?”
裴放的房间离吴浩帆这儿不远,她声音不大,不远处孟玦开门的手还是顿了一瞬。
同样停顿的还有裴放,不过他很快恢复冷静:“好。”
82
第82章
◎我想听你说◎
听见陈与禾的声音就在门外,吴浩帆在门敲响之前先打开了门。
加了一晚上班,也不妨碍他八卦:“大晚上的,找裴总干嘛?”
陈与禾瞪了他一眼,把牛肉干塞他怀里:“拿着。”
黑黢黢的一包,等吴浩帆看清楚手上拿着的是什么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你还真打包了?”
陈与禾装模作样地来了一句:“不是我哦,是苏苏。”
吴浩帆打开包装闻了闻,是很醇厚的肉香。
“你少哄我。”
“真的。苏苏给一个小女孩送了药膏,牛肉干是小女孩妈妈给的。这不就约等于是苏苏给你的吗?”
吴浩帆无语:“我就说,她怎么会特意想起我来。”
“学长,我说真的,苏苏可能要走出来了。”
苏灵铃的心结,陈与禾和吴浩帆都看得明白。作为朋友,能给的只有关心和陪伴。他们没有同样的经历,做不到感同身受,不可能高高在上地强迫她走出那场阴霾。
显然吴浩帆不相信陈与禾的说辞。苏苏这几天还跟往常一样,在他缺席的短短几个小时,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陈与禾也看出吴浩帆脸上的质疑,也不多做解释,故作神秘地说:“你就等着看吧!”
陈与禾像个巡视工作的领导似的,进来晃悠了一圈就背着手走了。
吴浩帆追问道:“这么多肉不给大家分分?”
“你就知道肉,好好想想我说的。”
“慰问”完吴浩帆,陈与禾又拐到裴放房间外面。
惯例的三声敲门声后,裴放出现在门后:“进来吧。”
“裴放,今天谢谢你。”
裴放心安理得地“嗯”了声,又看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不冷吗?”
裴放侧着身子,让出一条缝来:“聊聊吗?”
“也行。”
屋内的小沙发上放着裴放刚摘下来的围巾和帽子,陈与禾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裴放则随意倚在墙角,等她开口。
陈与禾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她是来表达感谢的,还是得郑重一些。
“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苏苏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她看起来确实放松了很多。谢谢你,裴放。”
“其实,不是因为我。”
“嗯?”
“要说她真有什么改变,也是因为你。”裴放把身体往左边的墙角靠了靠,更显慵懒,“今晚我确实跟她聊了很多,但起作用的只有一句。”
陈与禾懵懵的:“是什么?”
裴放从墙边站直,慢慢踱步到她身边,把椅子转到她身后,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我跟她说,你太累了。”
陈与禾倏地抬头,正对上裴放温柔的眼睛。
“她说,你们一起经历了一场车祸,一起劫后余生…”
裴放没能继续说下去,陈与禾的眼泪已然决堤了。
裴放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豆大的泪珠滴到围巾上,被吸收殆尽,不见踪影。
“好了,哭什么。”
这一宽慰,陈与禾哭得更厉害了。
裴放赶紧把纸巾盒拿过来,连抽了好几张,她沉浸在情绪里,没伸手接。裴放手里拿着纸巾,犹豫了一瞬,还是替她擦了眼泪。
他没见过陈与禾哭,裴放束手无策,只能适时递上一张纸巾,好让她尽情宣泄。
抽泣声渐弱,裴放才感觉自己腰背躬得有些酸痛。他支起上半身,轻轻敲了敲背脊,叹了口气:“你这肿着眼睛回去,苏灵铃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不又得骂我一顿?”
天不怕地不怕的裴放,竟然还会怕被苏苏骂吗?陈与禾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她不会。”陈与禾拿走他手里时刻备着的纸巾,擤了擤鼻涕,嗡声嗡气地说,“一般都是我骂你,她附和几句而已。”
裴放轻呵一声,她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还挺骄傲呗?”
“还行。”
她哭湿了一大堆纸,裴放默默把垃圾桶移过来,把“战场”打扫干净。
玩笑过后,裴放很认真地说:“苏灵铃是因为担心你负担太多,才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的,我只是提醒了她这一点。”
陈与禾看着他摇头:“不,不只是这样。”
苏灵铃心里的症结有多深重,恐怕只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陈与禾最清楚。
苏灵铃不仅是在外面会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在家里,她也不会刻意放松,就是为了保持这样的习惯。
她没有再穿过漂亮的裙子。没有再感受过夏天的风穿过汗湿的袖口,在衣料与肌肤的游走时的凉意。没有再体会过在拥挤的街头,下意识拉住身边人的手,然后相视一笑的亲昵与安心。
这么多年来,能跟苏灵铃亲近些的,只有陈与禾一个。
所以,今晚苏灵铃能接受裴放的邀请,哪怕是隔着袖子,手牵手跳了一场不像样的舞蹈,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
如果说裴放的那句话让苏灵铃下了决心,那么他看似有些无赖的邀请,其实是帮苏灵铃真正迈出了第一步。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步,后来的每一步都会更加铿锵。
被陈与禾压制惯了,裴放突然不太习惯被她夸奖:“我对她来说,只是个无所谓的人,甚至是陌生人,这种事不是更需要朋友的鼓励吗?”
“就是因为你是陌生人,才更具有说服力。”
见裴放不解,陈与禾继续解释:“苏苏一直怕身上的疤会让人害怕。我和吴浩帆,我们是她的朋友,我们不介意不害怕是天经地义的,但你不介意,就意味着,其他陌生人大概率也不会。”
“有些道理。”裴放若有所思地点头,想着想着就莫名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不对啊,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这个人,挑剔又没有同理心,这是把我当成道德洼地了?”
“呃…”这倒是陈与禾没有想到过的角度,但回味一下,她的话好像确实有这个意思,陈与禾摸了摸鼻尖,心里发虚,“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同理可得,没有道德高低之分的。”
“哼,你最好没有。”
陈与禾立马在耳边举起比出三根手指,以表忠心:“绝对没有。”
“姑且相信你。”
裴放握住她倔强的三根手指,他本来只是想让她把手放下,这中二的手势看着挺滑稽的。
但纤弱的手指入手冰凉,裴放突然想起之前她疼得浑身是汗的样子,憋笑的神情骤然变得严肃:“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啊?吃了啊,一天三顿,比吃饭都准时。”
不仅有内病,还有外伤。她这身子骨是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大的工作强度,还要分心去照顾朋友的。
“你…”裴放欲言又止,说出来稍显矫情,不说又憋得慌。
“想问什么?今天你有功,我大发慈悲,不妨满足一点儿你的好奇心。”
“真的?”
“真的。”
“绝不隐瞒?”
“绝不隐瞒。”
“好。”得了保证,裴放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想知道你的病和你背上的伤,分别是怎么来的。”
同样的问题,裴放曾经问过她,当时的陈与禾没有把他当成自己人,所以他没有得到她的答案。
涉及旧事,陈与禾觉得有些别扭:“你不是知道吗?”
“我想听你说。”
陈与禾耸耸肩,权当是放松:“好吧,其实也没什么。”
当年在国外,被迫跳进许愿池捞证件的事,裴放早就从别的地方听说了,陈与禾只捡了重点讲给裴放。
裴放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也就是说,一个男的,追求不成,反过来污蔑你,还把你的钱包丢进了池水里?”
“嗯。”陈与禾以为他会笑自己不顾身体健康去捡钱包,解释道,“当时我只有那些钱了,还有证件,要是被水泡坏了,在异国他乡寸步难行。”
裴放紧咬着牙根,恨不能把那个人渣丢进池子里泡个几天几夜。
怒气上头时,裴放又听到陈与禾怯懦着辩解自己的行为,他投过去一个不解又心疼的眼神:“你以为我会说你傻?”
被拆穿心思的陈与禾摸了摸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误会他了。
“我没有这么想…”
“你确实傻,还笨,这种时候就应该先甩他两巴掌,再去捡钱包,才不亏。”
其实陈与禾后来也后悔没教训那个人渣一顿,等她的生活稍微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听说那个人已经回国了。
她很想赞同裴放,但是架不住她嘴硬:“当时情况紧急嘛,我哪想得到这些。”
“你甩我巴掌的时候,可是顺手得很呢。”
裴放心里苦不堪言:在你心里,我比他还过分吗?
“…”
好像是挺过分的。裴放暗自叹气:“没事,你打我是应该的。”
再次提及那天,仿佛过去很久了。陈与禾眼神闪烁:“说好不提了的。”
“好,不提。那背上的伤呢,是因为什么?”
“苏苏没跟你说吗,因为车祸啊。”
车祸两个字被她说得轻飘飘的,好像只是走在路上摔了一跤一样。
“我知道。赶去跟孟玦见面的时候,出了车祸。”
“嗯。”
裴放有些犹豫,还是把心里所想的问出了口:“去…赴约,是因为想复合吗?”
“不是。是想给这段感情一个完整的结局。”
裴放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好,我知道了。”
每次裴放静悄悄地盯着她的时候,陈与禾总会心慌。她见过谈判桌上的裴放,每当他胜券在握的时候,他总是会格外平静。
“其实,苏苏能跟你说这些,我还挺意外的。”
“不算主动,是我问她的。”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说你们是患难之交。”
虽然很感动,但陈与禾还是忍不住想,好肉麻的形容,她摇头晃脑地接受了这个说辞:“也是,你俩没那么熟,说些酸词也能理解。”
“你这人,真不知好歹。她说起你来全是好话,你背后说人矫情?”
“哦?她说我什么好话了?”
聊了半天,裴放才觉得口渴,起身去拿水:“她说是你救了她。要不是你,她可能伤得更重。”
裴放的背影宽阔挺拔,鬼使神差地,陈与禾想把埋藏了六年的事实倾述出来。
“其实,不是我救她,是她救了我。”
83
第83章
◎因为她忘了◎
眼看陈与禾的眼泪又要卷土重来,裴放把一瓶水拧开了放在她面前:“刚哭过一轮儿,眼泪还没哭干啊?”
“裴放,你想听一个不算动听的故事吗?”
话说到这个地步,裴放若是还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太蠢了。只是,他有点怕她再哭,他这次是真没有招儿再安慰她了。
“随时都可以。”
陈与禾眼神坚定:“就现在。”
“好,你说。”
陈与禾深呼吸一口气,为自己鼓劲。
“那天太阳好大,天气很热。你知道的,江宁的夏天又闷又热。我记得我穿了衬衫,现在想起来,那么热的天干嘛要穿衬衫啊。”
“后来也是因为那件衬衫,才有机会帮到苏苏。”
她事无巨细地说着那天的各种细节,像是要刻意延缓那个瞬间的到来。
夏日炎炎,路面上弥漫起一股股热浪,烤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与禾打了一把伞,穿着一件稍显正式的衬衫。她固执地想,既然是给这段感情一个结束,或许她应该穿得正式些。
炎热的下午,路上没什么人。
在路口等红灯时,有一个女孩站在陈与禾的右前方。
那个女孩背着一个泛白的帆布包,伞也没撑,T恤的领口已经被揉搓出波浪边,此刻正粘在瘦削的锁骨上。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一绺一绺的。
她似乎很赶时间,一直盯着红绿灯,右脚还不自觉地在地上踏着,感觉她会在绿灯亮起的第一时间,踩到斑马线上去。
陈与禾则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打腹稿。她在想,见了孟玦,她要心平气和地,好好地跟他说明理由,为这段完美的初恋画上一个句号。
等她们注意到冲过来的那辆车时,已经来不及了。
失控的车辆撞上路边的防护栏,车身翻转之际,陈与禾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她仰面摔倒在一块尖锐的碎片上。
有一瞬间是没有知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也或许是几秒。陈与禾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受控制地汩汩往外淌。
好痛!
连手指动一下都痛。
空气中有一股又黏又腥的铁锈味,陈与禾知道自己在流血。
太阳的光斑刺痛了眼睛。恍惚间,一股熟悉的焦臭味压制了血腥气。
那个味道陈与禾很熟悉,是有机物燃烧的味道。
她挣扎着坐起来,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动弹不得。
翻转的车辆起了火,而那个女孩就在那辆车旁边,她的帆布包和她的T恤下摆已经燃起来了。
周围陆续有了几个围观的人,也有好心人来搀扶陈与禾,但他们都害怕火会蔓延到自己身上。
那一刻,陈与禾好像忘了身上的痛,她想扑过去,但有人往后拽着她。
“求你们救救她!”
身后拉扯的力量消失,她脱掉身上被血浸透的衬衫,拼命扑打在女孩身上。
火势渐小,陆续有其他人来帮忙,陈与禾彻底晕了过去。
……
再后来的事,都稀松平常。
除了陈与禾,没有人知道在灾难发生的那一秒,有人推开了她。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裴放还是免不了被真相震撼。
那是一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力感,是说不出口的难受,压在心里的大石。
讲完这些,她竟然没有哭。
她说:“后来,有一些模糊的视频被传到网上,网友们都说我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姑娘,但我不是。”
“你当然是。”
陈与禾低垂着眼眸,像在忏悔:“在看见火的那一瞬间,我很害怕,也想过退缩。”
合成纤维燃烧产生的黑烟,像萦绕在恶魔周身的黑气,可那远比不上人心的幽暗。
“承认并直面自己的恐惧也是一种勇敢。”裴放握住她紧攥着的手,一点点掰开,“而且,害怕是人的本能,不能怪你。”
“可是,苏苏的本能,是把我推开。”
那时,她们还只是陌生人。
连绵的乌云终于凝聚成了雨滴,砸在裴放手背上,又溅开成无数小水珠。
“她是勇敢的姑娘,你也是。”裴放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束手无策,“我能抱抱你吗?”
她抹了抹眼泪:“没事。”
陈与禾就是这样,再难过的事也不会影响她太久,坚强得不给任何人表现的机会。
宣泄过后,陈与禾好受了很多:“我以前跟苏苏讲这些,她都不相信。”
“她怎么会不相信,她不是亲历者吗?”
话刚出口,裴放猛然反应过来,苏灵铃这种情况或许是解离性遗忘症,通过“切断”记忆来避免再次经历痛苦。
果然,陈与禾确认了他的想法。
“因为她忘了。”
*
第二天起床,陈与禾的眼睛毫无意外地肿了。
她没去餐厅吃早饭,苏灵铃帮她拿了俩热鸡蛋过来,敷完眼睛还可以当早饭吃掉。
鸡蛋已经没那么烫了,苏灵铃徒手拿着在陈与禾眼周来回滚动着:“知道自己眼睛会肿还不悠着点,孟玦和赵婶都在问我你怎么没去吃早饭。”
虽然陈与禾昨晚嘴硬,宣称只是随便跟裴放聊点工作上的事。苏灵铃看她那红眼眶,明显是哭过的样子,结合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还能猜不到他俩聊啥了吗。
只是陈与禾不想说,她也就没继续追问。
现在眼睛肿了,陈与禾也不打算装了:“哎呀,情到深处嘛。”
苏灵铃用鸡蛋敲她的额头,用的劲不小,蛋壳也碎了,正好剥了吃。
陈与禾捂着自己的额头控诉:“你下手真狠。”
“鸡蛋吃了。”苏灵铃也知道自己劲儿使大了些,又拉不下面子道歉,干脆把剥好的鸡蛋塞她嘴里。
被塞了满嘴,陈与禾说不出话来。她咬了一口蛋白,接住剩下的大半个鸡蛋,正准备把蛋黄丢掉。
苏灵铃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出声警告:“不准浪费粮食。”
“我不爱吃蛋黄。”
“这是正宗跑山鸡土鸡蛋,没那么噎。再说,这是赵婶特意从家里拿的,你好意思丢?”
那确实不好意思。
陈与禾上午跟郑俊一起检查了设备,目前运行还算良好,产品效果受低温影响不大。
中午赵婶又给做了好吃的,陈与禾向来嘴甜:“赵婶,你做饭太好吃了,还下饭。”
赵婶笑嘻嘻地唠叨她:“早饭都没来吃,早饿了吧。”
她帮着一起上菜:“本来没那么饿的,闻到菜香就坚持不住了。”
“那今天中午多吃点。”
其实陈与禾每顿饭都吃得挺多:“来这儿住了几天,好像都胖了不少了。”
赵婶扫了她一眼:“胖点好,扛冷。”
陈与禾嘿嘿一笑:“也是。”
用餐时间是他们聚得最齐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在各忙各的。
赵婶还沉浸在昨晚的活动里,时不时就讲上两句她昨天参加婚礼的小事。
“对了,听说小吴过两天就回去了?”
吴浩帆从饭碗里抬头:“对,赵婶,我得回去上班了。”
“就说你们年轻人真是忙,就跟我儿子一样,一年到头才回来一次。你们呢,好不容易来这儿来一趟,还是为了工作。”
“没事的赵婶,等哪天闲下来了,我们都还来玩的,来看你和鹏哥。”
“那说好了,你们得再来。”
“一定。”
“小吴来这儿几天,哪儿都没去玩过吧?”
吴浩帆端着碗傻笑:“还真是。”
赵婶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激动地拍着:“顺着旁边那条小河往上走,有一个瀑布,旁边还有一个山洞。你们得空了可以去玩,不远,还不要门票。”
说起玩,郑俊可来了精神:“那我高低得去看看。”
陈与禾偷偷问苏灵铃:“想去吗?”
“有空再说吧。”
赵婶还在替吴浩帆惋惜:“哎,小吴昨天也没去成,真是可惜了。我们这边婚礼可热闹了,跟你们城里很不一样。”
赵婶这话,给了郑俊一个绝佳的拍马屁的机会:“这么的吴总,你明天带小苏出去玩…哦还有小禾孟老师和裴总,都去啊,我跟朗哥坚守岗位,你放心!”
无辜躺枪的石高朗无力吐槽。
被单拎出来“关照”的苏灵铃面无表情,埋头吃饭,陈与禾憋着笑,吴浩帆忐忑地瞪她一眼。
面露尴尬的吴浩帆怕苏灵铃下不来台,只能先转移话题,对郑俊说:“我不在你又好偷懒是吧。”
“哪能呢,咱这不是给你创造…”
“好了郑哥,”陈与禾眼疾手快地给郑俊夹了块肉,堵他的嘴,“这些事呢,你就别操心了,我会安排的,放心嗷。”
郑俊了然,冲陈与禾挤眉弄眼,表示自己明白她的用意了。郑俊把肉塞进嘴里,不忘对赵婶夸了句好吃:“还是小禾知道心疼哥哥。”
滴水不漏的郑俊,把除了石高朗以外的人都讨好了个遍。
陈与禾嘴角抽搐:“行,哥哥多吃点,别饿瘦了。”
“哟,妹妹这是暗讽哥哥胖呢?”
陈与禾无缝接戏:“不敢不敢,哥哥这叫威.武.雄.壮。”
郑俊心满意足地摸着大肚子嘿嘿笑着。
两人浮夸的互动驱散了刚刚尴尬的氛围,饭桌上恢复了之前的其乐融融。
裴放实在是受不了这俩戏精:“你俩搁这儿演梁山好汉呢!”
郑俊胜在认错的速度快:“不好意思裴总,影响您用餐了。”
“午间短剧”就此杀青,陈与禾乖乖闭嘴。
安静下来后,孟玦给她夹菜:“眼睛还没消肿呢,也不影响你胡闹。”
“调解下气氛嘛。”
孟玦无奈道:“你啊,还是先好好吃饭吧。”
午饭后,郑俊和石高朗接着去记录测试数据,剩下的人留下来帮忙收拾餐桌。
苏灵铃从郑俊口无遮拦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此刻她端着盛菜的碟子发呆。
陈与禾偷偷窜到她身边都没发觉,她夺过苏灵铃手里的餐盘:“想什么呢?”
苏灵铃被陈与禾拽回现实,她嗫喏着,鼓足了勇气:“各位,有兴趣去赵婶说的那个地方看看吗?”
怕太过唐突,也怕被拒绝,苏灵铃越说越小声。
陈与禾优先响应,高高地举着手:“我想去。”
见陈与禾要去,孟玦也说:“好啊。”
苏灵铃又把目光转向裴放,裴放随意地点了点头:“乐意奉陪。”
“吴浩帆,你呢?”
84
第84章
◎山洞◎
关于苏灵铃的一举一动,吴浩帆就算不用刻意去观察,他的耳朵和眼睛都习惯性地去搜罗她的信息。
听到苏灵铃主动提及出去玩,吴浩帆的第一反应是,昨晚陈与禾说的竟然是真的。
她问了所有人,最后一个才是他。
吴浩帆有些失落:“我得先安排好工作。”
“还安排什么呀,郑哥朗哥不是在的吗?”陈与禾简直恨铁不成钢,她三两步窜到吴浩帆身边,小声提醒,“学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我心里有数。”吴浩帆远远看了苏灵铃一眼,心事重重地转身离开了餐厅。
“哎…”
陈与禾想追问,被旁观的裴放一把拽住:“让他们自己沟通吧。”
裴放说得也对,陈与禾叹了口气:“嗯。”
下午,绿氢四人组各怀心思地在设备周围转悠,谁也没说话,连话痨的郑俊都出奇的安静。
为了方便以及不影响民宿的整体风格,袁鹏专门在院子最后面临时修建了一座简易的小木屋放绿氢的设备,也方便他们随时查看情况,不至于被风吹雨淋。
眼下,郑俊已经盯着设备数值好一会儿没动了,只见他左手环抱在胸前,右手撑在左手臂上,捏着自己的下巴深思。
陈与禾收起手机,狐疑地走到郑俊旁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他不耐烦地拂开。
陈与禾故技重施,这次离他眼睛更近地晃着手,郑俊这才回神:“咋了”
跟郑俊说话,陈与禾总忍不住模仿他的口音:“瞅啥呢哥?”
郑俊摸着自己的下巴:“小禾,锂电池的性能受高温低温的影响都挺大的,怎么咱的设备还这么□□?”
陈与禾笑笑:“这不正是我们区别于现有技术的地方吗?我们干嘛要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研发一件已经很成熟的产品,去跟市场卷呢。”
“我是说…”郑俊用鼻子哼着气,“算了,没什么。”
“各有各的好嘛,郑哥别想太多。”
“嗯。”郑俊点了点头,又轻抬下巴示意陈与禾看不远处同样迷茫乱转的吴浩帆,“吴总又咋了,搁这儿瞎转好久了。”
陈与禾拍了拍郑俊的肩,故作老成:“哎,为情所困。”
郑俊拍拍自己的胸脯:“哥不是都说了,这几天可以坚守岗位,给他制造机会,还愁啥呢?”
“谢谢哥,这两天麻烦你和朗哥多费心,之后都由我来,你们好好休息。”
郑俊无奈抿唇:“跟哥这么客气!”
等绿氢几个人从安放设备的小木屋出去时,已经开始变天了。天边浅灰色的云层低垂,厚重得像浸满水的海绵,马上要落下来的样子,远处的山看起来也不如往常般清晰。
石高朗跟着出来,冷冷地说了一句:“看来今晚要下雪了。”
“是吗?”
“嗯,而且可能还不小。”石高朗见陈与禾一脸担忧,多解释了一句,“不过听鹏哥说,这里一般晚上下雪,早上就停了。”
“哦,那就好。”
吴浩帆后天就走了,要是明天因为下雪不能出行,苏灵铃可能会失望。陈与禾不想苏灵铃迈出的第一步以失望告终。
晚上,陈与禾忙完所有事情回房间时,苏灵铃正举着手机挑挑拣拣。
见陈与禾回来,苏灵铃招呼她过来:“小禾,来帮我看看哪条裙子好看。”
“裙子?”陈与禾先摘掉围巾和帽子挂起来,又脱掉外套,“你要买什么裙子?”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自留下疤以来,苏灵铃没再穿过裙子,哪怕是冬天。
不过此时的陈与禾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跟平时一样,重重地往她床边一坐,把她的手机屏幕掰过来面向自己:“我看看?”
陈与禾划拉着手机,苏灵铃在一旁解释:“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想着也好几年没回家了,今年想回去看看。”
“回家?”
“对啊,我现在过得比他们好多了,不得回去炫耀炫耀?”
原来是这样。陈与禾咧嘴笑着:“那倒是可以,那得选个‘战袍’?”
“嗯,选个好看的,贵的。”
苏灵铃出生在一个偏远山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
跟某些电视剧里重男轻女的家庭一样,苏家父母的眼里只有哥哥,什么好的都只有哥哥的份。奈何哥哥不争气,勉强上完义务教育阶段就放弃了学业,苏灵铃得以在这样的条件下,上了个大专。
但大专也不是白上的,苏家父母同意苏灵铃来城里上学,原是打算让她在城里找个家世好的男方,以后好扶持她那游手好闲的哥。
苏家父母除了给她交了第一年的学费以外,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全是苏灵铃自己打工攒的。
陈与禾与苏灵铃相遇的那个午后,苏灵铃正在赶往下一个兼职的路上。
后来,植皮手术需要很多钱。而苏灵铃只是四处打着各种零工,勉强够生活而已,哪里有钱交手术费呢。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苏灵铃还是抱着希望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想借几万块钱渡过难关,毫无疑问的被拒绝了。可能是怕被医院催缴费,苏家父母在住院手术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出现,只有偶尔的电话问候。
从那以后,苏灵铃没再回家过。
手机里各式各样的裙子琳琅满目,陈与禾一眼看中一件品牌的:“这个红色的怎么样,喜庆,又好看。”
苏灵铃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艳了?”
“不会。再说外面还得套外套嘛,主打*的就是一个到了室内,脱掉外套,惊艳一众老乡。”
苏灵铃笑她想象力丰富:“我们老家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怕是没有机会惊艳四方了。”
“那也没事啊,只要你喜欢咱就买。”
“嗯,我再挑挑。”苏灵铃拿回自己手机,“哦对了,吴浩帆说明天有时间出去玩。”
陈与禾眯着眼睛追问:“哦?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吃完晚饭,你帮赵婶洗碗那会儿。”
“好呀,那明天一早出发?”
“嗯,得早点去,下午他还得回来收拾行李。”
陈与禾搓手期待着,恨不得马上就能出发:“行,我先去洗澡,苏苏,你记得调个早一点的闹钟哈。”
下了一整晚的雪,窗台外都积了厚厚一层。陈与禾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江宁很少下雪,更别说这么大的雪,陈与禾正兴奋着,就听到洗手间传来苏灵铃的哀嚎。
“小禾,好像停水了。”
“啊?”陈与禾唰地一下关上窗帘跑回去查看情况。
苏灵铃手里还举着挤了牙膏的牙刷:“我刚刚打开水龙头,只有一点点水流出来,然后就没了。”
“我问问赵婶。”
陈与禾回床上拿了自己的手机,正准备拨电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穿着,从木头支架上取了自己的外套穿上去开门。
门外是孟玦,他脚边还有一桶水。
“天气太冷,水管结冰了,还好赵婶在厨房存了水,我先给你们送过来。”
“谢谢。”陈与禾没有立刻去拿水,想多了解点情况,“不过怎么会结冰呢?”
之前听袁鹏提过,民宿是引用的山泉水。
因为民宿规模小,用水量不大,开工之前取得了用水许可。袁鹏在民宿附近修建了一个蓄水池,方便将泉水处理后再使用,
现在袁鹏还没起床,作为老板的他应该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孟玦也没机会问。
陈与禾拧眉:“水管一般都埋在冻土层以下,正常情况下不会结冰,那可能是蓄水池出了问题?”
孟玦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大概是蓄水池跟管道的连接处冻住了。”
“有这个可能。”
陈与禾还要在这儿待很久呢,水电都是基本设施,她暗自祈祷不要影响太久。
孟玦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安慰道:“赵婶说吃饭是没问题的。民宿这些问题袁鹏肯定考虑到了,只是第一次遇到,需要他睡醒后再处理。”
陈与禾这才放心了些:“不过也算是给鹏哥提前排雷了。”
“嗯。”孟玦看了眼一旁朴素的水桶,“水要我给你们提进去吗?”
“不用,我自己拿进去就行。谢谢。”
孟玦笑了笑:“那我先去给他们送水,待会儿餐厅见。”
“好,辛苦了。”
经历了窘迫的清晨,五人组按时间出发了,开的还是裴放那辆橙色的越野车。
这次的雪比前几天的厚,好在车子性能优越,积雪底下又都是干枯的草地,旅途倒算是平稳。
赵婶走路都能到达的地方,他们开车十分钟也就到了目的地。
不过下车还得再步行一段小路,穿过一片树林,才能见到赵婶说的那个冰瀑。
几个人在林间行走,墨绿色的古树被戴上了雪色的帽子。
生人的到来,惊扰了“原住民”,簌簌的雪不堪地心引力,从压弯的枝头落下,常常偷袭他们的头顶或者脖颈。
转过虬结的古树林,一面冰瀑出现在绿林掩映中。失去了阔叶林的遮蔽,阳光直直地照进来,冰面发着光,跟满地的宝石似的。
说是瀑布,其实目测也就六七米高,不如成熟景点的巍峨壮阔,但胜在安静清幽。
随着山崖高度的提升,呈现出像梯田一样的弧度。现在流动的泉水结了冰,挂在一层层的石岩上,倒有点像巨大的多层蛋糕。
陈与禾把自己的发现说给苏灵铃听,苏灵铃笑她就知道吃。
这里太美了,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他们一行虽然有五个人,但因为几个人关系扑朔迷离,心里都藏着事,不愿表露太多,一路上安静得只剩下踩雪声。
陈与禾才不管她们,只顾着跟苏灵铃叽叽喳喳的聊天。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又在那儿拍张照。
“赵婶不是说还有个山洞吗,怎么没看见?”
“可能洞口比较隐蔽,再找找吧。”
陈与禾四处晃悠寻找着,脚下的地被雪覆盖,深一脚浅一脚的,她又只顾着四处张望找山洞,看得人心慌。
孟玦就跟个保镖似的跟在她附近。
陈与禾走到空地与山坡交接的浅沟,沟里的水竟然还没完全结冰。她顺着水沟往上望去,树木掩映下,似乎有一个洞口。
“我找到了,在那儿。”
陈与禾兴奋地转身告知众人,脚下一滑,整个人趔趄了一下,还好孟玦离得近,一把拽住她指向洞口的手。
“小心,别乱跑。”
“没事,不会摔的。”陈与禾正处于找到山洞的高兴中,哪里顾得上其他,“走,进去看看。这沟里的水应该是从山洞里流出来的,里面可能会有个湖。”
苏灵铃听到陈与禾的声音就过来了,两个女孩牵着手,沿着水沟慢慢地往冰瀑后面去。
孟玦实在担心,忍不住提醒:“雪太厚了,小心。”
吴浩帆拍了拍孟玦的肩:“没事的,咱这么多人呢。来都来了,让她们去玩吧。”
尽管不放心,孟玦还是听了吴浩帆的说法:“嗯。”
没过多久,传来陈与禾惊呼的笑声。听着山洞应该不大,她俩说话的声音被岩壁反弹,传了出来,看来她们玩得很开心。
吴浩帆会心一笑,对孟玦和裴放说:“来都来了,咱也看看去?”
洞窟中央果然卧着一汪湖泊,岩壁裂缝透出的一缕微光在照在水面上,穿透到水底,清晰可见湖底的碎石。
未被光线照射的水面则呈现出黑曜石般的光泽,靠近洞口的岸边浮着半透明的薄冰花,恍若被揉碎的月光。
苏灵铃不禁感叹:“这里果然很美。”
“是啊,外面都结冰了,里面还是活水。”
说到这里,陈与禾在水面上四处搜寻,果然在角落看到从湖底冒出珍珠似的气泡,原来这小小的湖泊有源源不断的地下水涌出来。
陈与禾好奇,悄悄摘掉手套,想试试水温。
随时关注着她的孟玦一个箭步冲过去,无奈问道:“又想干嘛?”
“我想看看冒出来的水是不是热的。”
洞里的地面全是碎石块,一不小心就容易滑倒,且湖水不是太满,孟玦不放心:“我拉着你。”
知道孟玦是好心,陈与禾只好同意。她蹲下,用手在水了荡了荡,回头时面露失望:“是冰的。”
孟玦笑她:“你以为这是温泉?”
“嗯,是有这个猜测来着,不然为什么气温这么低,水却没结冰。”
“你要真想知道我回去问问地质学院的老师。”
湖水虽然没结冰,但还是冰冷刺骨。陈与禾把手放到嘴边哈气,一边站起来:“那倒也不必…”
突然起身,陈与禾有些低血糖,洞里光线本就稀少,她眼前一黑…
“小与!”
“小禾!”
忽地“扑通”一声…
“孟玦!”
85
第85章
◎感同身受◎
局势瞬息万变,好好的郊游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断。
孟玦掉进了水里。
虽然水不深,但孟玦是侧着身子跌进去的,除了脑袋勉强还浮在水面上,身上几乎全浸在水里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人拉上来,慌乱中,苏灵铃趁机把陈与禾拉到一边,以防再突发意外。
吴浩帆急切地问孟玦:“衣服里面进水了吗?”
孟玦穿的是专业的冲锋衣,防水性能不错。但水无孔不入,领口袖口这些地方的防护并没有那么紧,难免会钻一些冰水进去。
“还好。”
孟玦脸色都变了,裴放没什么好气地说:“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
陈与禾还心有余悸,又暗暗怪自己。
见陈与禾一脸愧疚,难过得像要哭的样子,孟玦拉过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没那么冷。”
孟玦的手向来都是温热的,此刻却冻得通红,陈与禾双手握上去,带着哭腔:“你手都冰了。”
裴放不住地叹息,现在哪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他无奈提醒:“先回去吧,在这儿等着被冻死啊。”
陈与禾抬眸问孟玦:“还能走吗?”
“嗯。”
孟玦坚持要自己走回停车的地方。
裴放在前面开路,苏灵铃和吴浩帆殿后。陈与禾陪着孟玦,牵着他,时不时试探下他的体温确认他的情况。
好在路途不远,再远些,孟玦的脸都要冻白了。
裴放提前解锁了车,一边向车的方向走去,一边脱外套。
他转过身,喘息间呼出的气体化成白色的雾,待孟玦和陈与禾走近,把外套往陈与禾身上一丢:“上车,湿衣服脱掉先换上。”
“谢谢。”
陈与禾接过裴放的外套,帮已经快冻僵的孟玦坐进后排。车里空调已经打开,但短时间内还不足以温暖整个空间。
陈与禾把车门关上,隔绝冷空气,上手帮孟玦脱外套。
不远处苏灵铃和吴浩帆也跟了上来。隔着几步的距离,吴浩帆拉住继续往前走的苏灵铃:“让他们先回吧。”
脱了外套以后的裴放,一身黑色羊毛衫,站在在冰天雪地里格外瘦削。
他冲吴浩帆说:“吴总,我待会儿来接你们。”
“好,你们注意安全。”
裴放坐回驾驶位,看到后座的孟玦冷得止不住的打颤。
恢复冷静的陈与禾手脚麻利,先是给孟玦解开最外头的冲锋衣,里面的羊毛衫已经湿了大半,陈与禾心里一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有多冷。
脱掉所有上衣,车里没有备用的毛巾,只能用纸巾擦掉多余的水分。
随着纸巾一张张被沾湿,陈与禾的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下去。
车里的暖气已经开到最大,孟玦稍稍恢复了些气力:“我没事的小与。”
陈与禾愈发沉默,孟玦握住她游走在身上的手:“真的。”
又丢掉一张纸巾,陈与禾捡起一旁裴放的外套:“先穿上。”
孟玦抬眼往后视镜看了一眼,正好和裴放的视线对上。
裴放还是那副嘴上不饶人的架势:“先把命保住再来嫌弃我。”
孟玦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不嫌弃,谢谢。”
“别不穿衣服就跟我说话。”
孟玦低头浅笑,在陈与禾的帮助下穿上了外套。
“先穿着,回去洗个热水…鹏哥不会还没起床吧!”
眼前的危机暂时解决,陈与禾猛然想起民宿停水了,不知道袁鹏有没有起床解决这个事情。
顾不得会扰人清梦,陈与禾一个电话拨了出去。袁鹏告诉她吴浩帆已经电话告知过了,不过袁鹏确实才起床,供水的问题尚未解决,平常的热水澡居然成了一种奢侈。
陈与禾满眼担忧:“那怎么办,要不去医院吧?”
她看起来很焦急,尽管孟玦的腿脚依然浸泡在冰水里,他却心疼起陈与禾来:“那你呢,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要怎么办?”
陈与禾顿时愕住。
她不愿再去回想那段寒冷刺骨的经历。
那天之后陈与禾确实生了一场大病,仅有的生活费也花得所剩无几。好在在几乎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宋文林,在他开的酒吧里做兼职,生活倒也还过得去。
此时再被孟玦提起这件事,陈与禾微微一笑,用自己的手给他传递温暖:“很快就到了,别想太多。”
刚怼完人的裴放帮着做了决定:“这儿离医院太远了,还是先回去换衣服吧。”
“好。”
裴放开得比来时快,一会儿就回了民宿。
赵婶在袁鹏那儿听到消息,心里着急,提前去孟玦的房间开了空调。
听到车辆引擎声,赵婶从屋里出来,一边跑一边关心:“怎么搞的,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怎么办。”
裴放跟在两人后面:“不小心弄的。”
“快进屋躺着,水应该要半小时才能修好。”
“多谢赵婶。”
把孟玦送回房间,陈与禾准备想去看看有没有别的补救措施:“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去外面看看”
孟玦却不想她走,一把拽住她:“别走,小与。”
这下孟玦真成了落水的可怜小狗了。陈与禾心里一软,耐心劝着:“乖,你先换,我待会儿来陪你,好不好?”
“嗯。”
陈与禾本想着如果还有存的水,可以先用传统的方法烧点热水,去去寒气也好。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早上几个人洗漱,赵婶又要准备早午饭,存的水都用得差不多了,只能等袁鹏那边把管道修好。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没有准备,只能束手无策地干着急。
陈与禾垂头丧气的,她突然想起当年,她一个人站在冰冷的池水里,捞起自己的钱包,回头看到的全是冷眼围观的人的时候。现在突然生起一股当时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喜欢的人在为另一个男人担惊受怕,即便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亲人,裴放心里依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除了有共同的甜蜜回忆,现在又多了一种“感同身受”。
前天晚上,陈与禾跟他谈及这段往事,是笑着的。那她现在怅然若失的样子,是因为心疼孟玦吗?
裴放忍了又忍,终是舍不得她这么无助,他拍了拍她的肩:“他会没事的。”
不提起还好,这种时候,一被人安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陈与禾抬眸看向裴放:“可是,真的很冷。”
一滴热泪在尾音结束时夺眶而出。
一个冷字砸在裴放心上,他不知道陈与禾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孟玦,亦或都是。
短短两天内,这已经是陈与禾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落泪。
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和挫败被她的眼泪冲散,只余下心疼。
裴放把陈与禾拥进怀里,大手抚着她的脑后轻声安抚:“我知道。”
陈与禾的脸经历这一路早就冷透了,此刻贴着裴放的胸膛,似乎还能听到他温热有力的心跳。
陈与禾从他怀里退出来,突然才意识到裴放还穿着单衣,她擦了擦眼泪:“你快回去穿件外套,别感冒了,在这儿感冒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如果在平时,裴放肯定会下意识想反问她一句“你终于知道关心我了”,但现在的她看起来摇摇欲坠,裴放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只沉沉地回了一句:“好。”
“哦对了,苏苏那边,还得辛苦你跑一趟接他们回来。”
“好。”
而苏灵铃,自橙色的车扬长而去后,就一直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吴浩帆打电话把袁鹏叫醒之后,还劝她:“他俩会没事的,别担心。”
苏灵铃依然不改愁容,好半晌,她突然问:“吴浩帆,我是不是太恶毒了?”
吴浩帆先是错愕,随后忍不住发笑:“这话从哪儿说起啊?”
苏灵铃手指纠缠,沉吟片刻后说:“孟玦…好像是故意摔进去的。”
“啊?”吴浩帆皱眉,他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他也知道苏灵铃不会乱说,“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离得近,所以看得很清楚。”苏灵铃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小禾是有点低血糖,但那种情况下,她不至于会摔倒。孟玦有点反应过度了。”
当时陈与禾蹲在水边戏水,孟玦护在她侧后方。陈与禾站起来以后因为头晕,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孟玦把她往后一拽,两人交换了个位置,正好苏灵铃也在着急之下拉住了陈与禾。
也不知道怎么的,下一秒,孟玦就掉水里了。
苏灵铃说出自己的疑问:“其实,孟玦没有必要和小禾互换位置的,把她拉回来就可以了。”
听了苏灵铃的描述,吴浩帆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孟玦太担心小禾,怕她又掉进水里,所以才没注意脚下,水边又全是碎石,不小心摔倒也正常。”
“但愿是我多想了吧。”
吴浩帆宽慰地笑笑:“就算孟玦是故意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干嘛说自己恶毒?”
“几天前,我跟他说了些不好的话。”苏灵铃有些愧疚,“我是不是不该说那些?”
当时她说的全是重话,加上后来裴放的到来,他有了危机感和紧迫感,才出此下策,吸引陈与禾的注意力。
吴浩帆贴心安慰:“小禾是你的家人,你为她着想是应该的。不必过于苛责自己。”
“可是孟玦…也挺可怜的。”苏灵铃恍惚着,“爱而不得,欲罢不能。”
吴浩帆也跟着她笑,嘴里念念有词:“爱而不得,是常态。”
苏灵铃似是感应到什么,抬眸看他。
意识到自己失言,吴浩帆匆匆移开视线,看向刚刚走过的林间小路:“这里风景这么好,可惜不能多待一会儿。”
“吴浩帆。”
“嗯?”
“你…我们…要不要试试?”
吴浩帆转身,看着她,凛声道:“试什么?”
“…”苏灵铃失望地侧过身子,“没什么。”
敏感如苏灵铃,她鼓足所有勇气迈出的这一步,若是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就会退回到自己的保护墙内,再难踏出来。
吴浩帆却不让她退,他强硬地拉住她的手:“苏苏,我们回江宁再说好吗?”
苏灵铃紧咬着的牙在听到吴浩帆的话之后放松了些,她不解地看回去。
吴浩帆顺势握住她的两只手:“苏苏,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这件事不会变。但是,我不希望你在这样的情况下答应我。”
“我知道你在勇敢地尝试、做出改变,作为朋友,我很高兴看到你的变化。但是作为另一个身份,你不需要再这样特殊的环境和时刻里,做出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但我依然会等你,等你放下一切芥蒂,真正喜欢上我的时候,我们或许会在一个平常又普通的时刻,一起吃顿饭,去散步,去过每一个平凡的日子。”
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苏灵铃多想告诉他这句话,但总有些莫名的情绪堵住了咽喉,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知道自己有些急于做出改变了,或许吴浩帆说的是对的,冲动之下的决定不一定好的结果。
但她对吴浩帆说的平凡日子,充满向往。
所以她郑重地点了头。
86
第86章
◎我弄丢你了◎
供水始终没有恢复,陈与禾又去问了进展,并把她和孟玦早上的猜想告知给袁鹏。
袁鹏证实确实是蓄水池的出口冻住了,现在正在解决问题,预计半个小时左右恢复正常。
陈与禾进屋时,孟玦正换好睡衣坐在床边。
“坐着干嘛,你先躺好呀。”
陈与禾跑过去,掀起被子裹住他。
孟玦的视线就跟着她转,看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先是试了试额温,又撩起裤腿,看他的腿有没有恢复正常温度。
“你先躺一会儿,水还得半个小时呢。”
陈与禾强行把人按回床上,又把被子的各个角落掖好,坐在床边看着他:“还冷吗?”
孟玦把手探出去,握住她的指尖,再一点点往上攀援,直至握住她的整只手。
他的手还是很冷,比她的还冷。
陈与禾把他的手拉到嘴边哈气,揉搓生热:“好点了吗?”
孟玦摇头:“小与,你抱抱我。”
他两颊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唇色暗沉,往常或清冽或深情的眼里此刻充满疲惫和茫然。
陈与禾摸摸他的脸,跟金属表面一样冻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脱掉了长长的外套,掀开被角。
她刚钻进被子里,一只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脊背,把她往怀里带。孟玦紧紧抱着她,汲取她的温度和气息,像溺水的人紧紧抓着浮木一样的抱着她。
她就知道孟玦一路上都在逞能,身上明明冻得跟冰棍似的,还要安慰她没事。
陈与禾环住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小与。”
“嗯。”
“小与。”
“我在呢。”
孟玦抱得她喘不过气,陈与禾也不忍心提醒他。
过了好一会儿,陈与禾感觉到孟玦的体温略有回升,她听到孟玦说:
“我好困。”
陈与禾扶着他的肩膀让自己撤回来一些:“睡吧,我待会儿叫你。”
大冷天在温暖的地方特别容易睡着,连陈与禾自己都睡着了。还是赵婶来敲门,她才转醒。
供水恢复了,陈与禾准备去浴室放些热水,奈何孟玦即便睡着了还是把她抱得很紧,她一动,他就搂得更紧,生怕她突然消失似的。
陈与禾只好把他叫醒:“孟玦,孟玦?”
恍惚中,孟玦睁开眼睛,见她撑着要起来:“别走。”
“不走,我先去放热水,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
孟玦跟个小孩似的耍赖,抱着她不撒手:“这样就很好。”
“不行,你会生病的。”
孟玦猛地想起什么,问她:“你当时是不是也病了好久。”
“嗯。”
孟玦满眼心疼,摸着她没什么肉的脸颊:“都没有人照顾你。”
陈与禾拉下他的手:“不说这些了,现在是你需要驱寒。”
孟玦还想再说些什么,陈与禾冷下脸来:“孟玦!”
“好,听你的。”
这人一生病就变得黏人,陈与禾无奈叹息:“你再躺会儿,待会儿再来浴室。”
“嗯。”
终于有热水了。浴缸虽然是新的,陈与禾还是擦了好几遍,再开始放水。
刚开始温度不宜太高,陈与禾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去叫孟玦进来,门口已经出现了他的身影。
“正好,你先泡着,我回去换件衣服。”
孟玦却拉着她不放手。
“你也冻着了,不一起泡吗?”
陈与禾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浴缸,倒还算宽敞。
她在想什么?陈与禾摒弃脑子里的杂念,正色道:“我不冷。”
“那也别走好不好,不是说好要陪我吗?”
暖色光晕如薄纱般笼罩着这间不大的浴室,蒸腾的雾气将镜面变成磨砂的质地,将每寸空气都染上欲说还休的情愫。
“可是…”
孟玦慢慢靠近,说话间都是委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呢?”
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可以一整晚都在一起,现在连共处一室也不行了吗?
“孟玦…”
“小与,我需要你。”
陈与禾眼神闪烁:“你先进去。”
孟玦勾起嘴角,得逞地笑了。他脱掉上衣,紧接着,他放在腰带上的手被一只纤白的手握住。
她无言看过来,孟玦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孟玦顺势牵着她,往浴缸走去,赤着上身躺进热水里。
被温热裹挟着,孟玦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解冻,舒张着,惬意的。只是,睡裤的布料沾了水,贴在皮肤上不怎么好受。
“我不走。”陈与禾蹲在一边,把孟玦不安的左手也放进热水里,“好些了吗?”
“好多了。”
孟玦说着话,上半身跟着浮了上来,被陈与禾按了回去。他没安分多久,又撑着身体想起来。
“起来干嘛,还得多泡一会儿。”
孟玦左手撑在浴缸边缘,探身过去,控着她的后颈:“小与,我可以亲你吗?”
得寸进尺。陈与禾冷着脸:“不冷了是吧?”
孟玦垂眸盯着她的嘴唇:“可是你现在好漂亮。”
陈与禾把他的手拿下来:“不行。”
孟玦就这么拽着她的指尖放到唇边轻吻,他做引路人,带着她探索自己。指尖沿着颈间鼓动的脉搏,他领她来到血液循环的起点。
掌心下的心跳犹如夏夜被惊起的萤火,明明灭灭地撩拨着神经。
“小与,要不要亲我。”
灯光与水色交映,美人出浴,欲拒还迎。
又是这招!
不能被他给带偏。陈与禾定了定心神。她忽地一用力,把孟玦推回水里,一时激起不少水花。有的溅到墙上,有的拍到陈与禾脸上,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陈与禾抹了一把脸,忿忿地说:“这招现在对我不管用。”
不管用?
是招数不管用,还是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多了一个。那唯一的变量,对她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孟玦突然变得不甘心。
“那这样呢?”
带着湿意的手卷土重来,扣住陈与禾的脑后,孟玦靠近时,身上还隐约带着热水的暖意,炙烤得陈与禾脸颊生热。
这个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迅猛且纠缠,陈与禾得双手撑在浴缸边缘才不至于被一起带进水里。
他一改之前轻柔辗转的温柔做派,攻势凌历,仿佛在宣泄着什么,竭力吮咂得陈与禾有些疼。
她挪出一只手抵在他肩膀,他身上都是滑的,还很热,刚开始陈与禾以为是刚从水里出来的原因,但直到嘴唇被磋磨得有些麻木了,他的体温还没有恢复正常。
陈与禾当时也是发烧了好几天,她挣脱孟玦的束缚,先是做了几次深呼吸重获氧气,心跳平稳后看向孟玦的脸,再伸手到他身上各处测试体温,都带着异常的热度。
陈与禾最后摸了下孟玦的额头,温度比自己的略高:“你发烧了,头疼吗?”
接吻的时候不专心,现在她又试图转移话题。
孟玦握着她的手,带她感受自己的心跳:“这儿疼。”
“胸怎么会疼呢?”
她有时候好像不知道自己的逃避的借口有些拙劣。她故意逗趣,孟玦却笑不出来:“是心疼。”
“心脏疼?”
“小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陈与禾低着头,不知道怎么面对:“孟玦,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病了。”
“小与,其实我早就病了。”孟玦眼神痴缠,“我一次次的引诱你,讨好你,就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久一些,哪怕只是因为欲.望。”
“可是,他一来,你就变了。”
没有人对“他”是谁有异议,他们都心知肚明。
“你在他面前的样子我没有见过,灵动鲜活,不服输,是一棵坚持自我的树。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那才是你想成为的样子。”
“可是,我好舍不得你。我想更多的拥有你、感受你,甚至…用一些卑劣的手段让裴放知难而退。”
“小与,你也看出来了吧,我是故意掉进水里的。我想你可怜我,让你眼里只有我。我想把你霸占在身边,想这个世界只有我们。”
“你已经离六年前的我们很远了,而我还待在原地。我追不上你了。”
说完这些,孟玦低头停顿了很久,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困兽的喘息,残忍的事实像毒蛇般啃噬他的五脏六腑,而承认它,无异于要亲手将心脏献给沾满剧毒的獠牙。
她没有爱上任何人,也没有爱他。
孟玦再次看向陈与禾时,眼里已经有了眼泪和不舍:“小与,你不会再爱这样的我了,对吗?”
陈与禾低着头,泪水瞬间盈满陈与禾的眼眶,她如何能不知道孟玦的心意。她把自己当作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丘里,贪婪地享受他给的爱。
她给不了孟玦想要的答案,又不忍心说出否认的话,反倒让他越陷越深。
她垂首的沉默和一颗一颗的眼泪给了孟玦答案。
“小与,你看看我。”
陈与禾想擦掉脸上的泪,但成串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这样的时刻,能说的只剩下对不起,但对不起又太苍白。
所以缄默无声。
孟玦怎么舍得让她哭呢。他捧着她的脸,把她肆意流淌的眼泪都截断于自己的手心。
“小与,你已经给过我很多美好的时刻,我不能再绑着你了。所以,不要因为我难过,也请你原谅我今天的自私。”
“不是,不是的,是我太自私。”陈与禾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初是我没有处理好我们的结束,现在也是我优柔寡断…”
她再没能说下去,已然泣不成声。
孟玦一一吻去她的泪痕,最后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
“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我知道你不忍心对我说一些残忍的话,那么就由我来说。”他们额头相抵,极尽温柔,“我的小与,会去到更大的世界。”
“孟玦…”
“嗯。”
“我把你弄丢了,是吗?”
“没有。”孟玦把哭花的某人拥进怀里,“你只需要往前走,我终究会找到你。”
孟玦摘掉左手的戒指,握在掌心。
我没有放弃爱你,只是不再用过往束缚你。
你是自由的。
87
第87章
◎亲兄弟明算账◎
孟玦还是发烧了,烧到39度,半梦半醒,汗水湿了又干。
陈与禾从袁鹏那里得知,最近的三甲医院在市里,开车得三个小时。
陈与禾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孟玦一整晚,期间给他喂了两次退烧药,都收效甚微。看来还是得去医院,顺便再检查一下身体,别再冻出别的问题来。
正好天亮后吴浩帆要去市里赶航班,可以搭一辆车同去。
凌晨,陈与禾窝在沙发里休息,因为脖子酸痛早早就醒了。
陈与禾揉了揉抗议的脖颈,拿起手边的额温枪,又测了一次孟玦的体温。仪器显示38.9摄氏度,还是处于高烧中。
睡梦中的孟玦似乎很痛苦,始终皱着眉。陈与禾微微叹气,伸手想抚平他额间的褶皱,反倒触到满手的潮湿。
陈与禾默默地帮他擦干薄汗,再把盖得严严实实的被角掀开一个豁口,才发现他脖子上也全是汗,睡衣领口都打湿了。
又是生病,又是精神崩溃,是得大病一场。
陈与禾拿了毛巾帮他擦颈间的汗,忽地被孟玦用力地抓住了手。
“小与…”
“我在的。”
孟玦做了个噩梦。梦里陈与禾身处在湖面的涡流中心,她拼命伸手喊他的名字,孟玦却被定在原地,无论怎么使劲挣脱,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旋涡吞没。
“小与!”
孟玦猛地惊醒,眼前是陈与禾关切的脸,他一把将人搂进怀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因为“失而复得”,他露出一个解脱般的疲惫笑容,抱*着她急促喘息着。
陈与禾猜想他是做了噩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没事的孟玦,我们都好好的。”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陈与禾从他怀里出来:“你生病了,待会儿我们去医院。”
刚刚情急之下把她带到床上,现在她正半跪在床边,眉眼温柔地看着自己,孟玦的理智逐渐回笼,他松开攥着她的手:“对不起。”
陈与禾有一瞬间的错愕。
他的那声对不起,太过生疏,跟几秒钟之前紧紧抱着她生怕会失去她的孟玦判若两人。
她知道,他下了决心,要将她从他的生命里剥离。
这本是陈与禾希望的。但当真的看到他因为强行控制感情而血肉模糊的眼神,她总免不了心疼。
她退回最初的位置:“没关系。”
“…你…谢谢你照顾我…”
陈与禾是有些赌气的,就算做不了恋人,他们之间至少也不是陌生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了吗?”
孟玦抬眼,迟钝地点了一下头。
“以后也不见我了吗?”
孟玦心里突然一阵钝痛,他想,剥皮抽筋不过如此。他缓缓开口:“我…还可以叫你小与吗?”
陈与禾双手不自觉地拧着毛巾,听到他的话后,释然地笑笑:“当然。”
一整晚睡衣湿了又干,现在身上黏腻着很不舒服,孟玦尴尬起身,坐在床边:“我…先洗个澡。”
陈与禾本想问他能不能坚持,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可以坦诚相对的关系:“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
高烧反复了好几次,又被梦魇纠缠,孟玦的身体有些无力。
他迈着虚浮的脚步往浴室去,身影被暖黄色的浴室灯光拉得极长、极淡,肩膀微微塌陷,像是所有的生机都被悄然抽离,只剩下一副精雕细琢却冰冷空洞的躯壳。
孟玦大多时候是个一本正经的人,衬衫会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双肩包从来都规规矩矩地挂在背后,脊背挺直,以前陈与禾总调侃他像小白杨。
现在,他决定抛下过往的一切,重新梳理他们的关系,陈与禾在他的背影里感受到落寞和决绝。
那扇透着光的门,看起来像是转世轮回的通道。如果忘记一个人真能跟喝饮一杯忘川之水那么简单,倒也不失为一桩幸事。
陈与禾突然想叫住他。
“孟玦。”
他转过身,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你想做的,我会配合。但请你,往后做的每一次决定,都是为自己。”
“你也是自由的。”
孟玦淡淡一笑:“我会的,小与。”
*
孟玦那边倒是没出什么事,设备先出问题了。
郑俊在陈与禾的房间没找到人,跟着苏灵铃的指引,敲响了孟玦房间的门。
陈与禾打开门问:“怎么了郑哥?”
“小禾,你去小黑屋看看,设备的数值不太正常。”
“稍等,我马上过去。”
真是祸不单行,陈与禾分身乏术,只好去求助裴放。
昨晚裴放过来看了一眼孟玦的情况,说早上若是还没好转,他负责开车送孟玦去医院,顺便捎吴浩帆去机场。
陈与禾本想着应该不用裴放亲自开车,现在还真得靠他了。
裴放早就起了,陈与禾敲完门刚放下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陈与禾把孟玦的情况跟裴放同步了一下,他二话没说,看了眼手表,定了出发时间。
裴放在开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他知道她又哭了,因为心疼另外一个男人。
“一晚没睡?”
“睡了会儿。”
裴放点头:“先这样吧,我通知吴总,你跟孟玦说一声,待会儿出发。”
“好。”
到了约定的时间,吴浩帆不可能让裴放这个甲方等他,所以提前出来了。
他把行李放到后备箱,苏灵铃站在一边,看着远山,在听到陈与禾的动静转头时,匆匆瞥了一眼吴浩帆。
吴浩帆略一沉吟,还是向苏灵铃走去:“好好玩,其他的事回江宁再说。”
“嗯,一路顺风。”
另一边,孟玦和陈与禾也出来了。
陈与禾边走边说:“这次我就不陪你去了,设备出了点问题,我得处理。”
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孟玦整个人也清爽多了。
“没事,这不是有家属在吗。”
裴放轻呵一声:“这时候把我当家属了?”
“不一直都是吗。”
裴放哼了一声打开驾驶座的门,关门之前没好气地对孟玦说:“烧傻了?上车。”
孟玦的声音还是有点没力,他宽慰陈与禾:“设备应该没多大问题,别太担心。”
“我会处理好的。”
“那我先走了。”
这是什么新婚夫妻临别前依依不舍的场面。裴放简直没眼看,气鼓鼓地往椅背上一靠,右手不小心按到了喇叭,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车外的几人更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头皮一紧。
陈与禾瞥了一眼橙色车里的裴放,对孟玦说:“走吧,有事给我电话。”
“好。”
被迫经历了修罗场,并且还要继续在两个针锋相对的男人中间当肉盾的吴浩帆摸了摸鼻尖,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偏头到陈与禾耳边小声说:“我会看好他俩,不让他们打起来。”
陈与禾没给吴浩帆一个正眼:“学长,少脑补有的没的。”
*
到了市里,吴浩帆自己打了个车去机场,裴放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
两个男人一起来看病是有些奇怪的,特别还是颜值和气质都这么出众的两个男人。
从挂号就诊检查到最后的输液环节,两个人受到了太多的注目礼,有的是来自病人,有的则是来自年轻的医护人员。
孟玦还可以借着生病的由头不理会闲言碎语,裴放就惨了,偶尔还得应付还来搭讪的路人。
等他们总算到了输液的地方,才稍微安静了些。
冬天感冒发烧的比例骤升,老人小孩居多,病房没有那么多位置,他们只能在医院的走廊坐着输液。
孟玦打着针,手边立着输液杆,顶上还挂着三袋待输的液体。
裴放交完费过来,撅着屁股正准备在孟玦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就听到孟玦说:“你能坐对面去吗?”
裴放一下子站得溜直:“什么?”
孟玦抬了抬下巴:“对面还有位置。”
“你哥我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又跑上跑下的交费、买水买吃的,你就这么对我?”
“嗯,我不想跟你坐一块儿。”
裴放深吸一口暂时压制住火气:“行,我不跟你计较。”
把水和吃的放到孟玦旁边的位置,裴放一扭身,在他对面坐下。
拧开矿泉水瓶盖,凑到嘴边,他还是觉得气不过,又把瓶盖拧上,把透明的瓶装水往膝盖上这么一搁:“医药费转给我。”
孟玦轻笑:“堂堂越盛集团的总裁,还差这点医药费?”
“谁会嫌钱多呢。”裴放促狭一笑,“孟博士也不差这点钱吧?”
“行,待会儿转你。”
裴放又扫了一眼孟玦座位旁边的食物:“还有饭15块,矿泉水3块,一起转给我。”
孟玦面无表情:“也好,亲兄弟明算账嘛。”
“谁跟你亲兄弟。”
确实也不是。
孟玦无所谓地点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那个明明已经三十岁却还总是闹别扭的表哥:“裴放,你要借题发挥到什么时候?”
裴放翘起二郎腿,过道太窄,腿又长,差点踢到对面人的膝盖。还好孟玦反应迅速,往后撤才免了一遭重击。
裴放嘴硬:“谁借题发挥,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与在我房间待了一天一夜,你吃醋了。”
孟玦故意说得暧昧,语气笃定,一点儿没给裴放辩解的余地。
果不其然裴放黑了脸,身体往后靠,下巴微抬,是典型的谈判时的防御姿态。
“你想说什么?”
孟玦低头看了一眼左手手背上的针,冰冷的液体一点点进入静脉,半边身体都是凉的:“我妈又去找小与了,你知道吧?”
有一就有二,这倒是不意外。不过孟玦此时突然提起这件事,对裴放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裴放冷着脸:“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通风报信?”
“是吗?”
“不是。”
短暂交锋,双方都不卑不亢。
孟玦难得露出一点得意之色:“你知道小与是怎么跟她说的吗?”
还能怎么说。
以前的陈与禾裴放不了解,但现在的陈与禾,连他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沈吟秋。
孟玦这人想来温驯谦恭,能让他这么得意的,对裴放来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他扭头不看:“我不想知道。”
孟玦哂笑:“原来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88
第88章
◎趁虚而入◎
男人的胜负欲有时候是一瞬间被激发出来的。
对孟玦,不论是作为兄长还是朋友,裴放一向存着恻隐之心,但这不代表他会一直忍让。
裴放眼神犀利:“严谨的科研工作者,也流行半场开香槟吗?”
“你确定我只是‘半场’吗?”
“如果不是,情场得意的孟博士怎么会用一招苦肉计把人留在身边呢?”
孟玦忽地低头笑了,那些不入流的小动作果然还是没能逃脱裴放的眼睛。不过这一来,他也算是探清楚了裴放的虚实,他表面上装得不以为意,实际比谁都盯得紧。
“你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在意嘛。”
裴放肢体舒展,怡然自得的样子:“以退为进,不失为一种策略。”
孟玦语带挑衅:“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输就输在‘策略’太多。”
打蛇打七寸,很好。
几番攻守下来,裴放暂落下风,他不禁挖苦孟玦:“不愧是卢女士经常念叨的博士,发高烧也不影响脑子运转。”
“过奖。”
“呵,还用苦肉计,”说着裴放往下扫了一眼,“也不怕冻坏了,得不偿失?正好现在在医院,要不检查一下?”
孟玦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说:“不必。”
裴放捏紧了手,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今天可能是犯了太岁、八字不顺,才频频失言,引火烧身,末了还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裴放自欺欺人地想,他是今天早上被陈与禾和孟玦难分难舍的一幕刺激到,现在才没发挥好的。
但再顺嘴的借口也掩饰不了裴放面色铁青。
先是莫名其妙被喻大夫张冠李戴,无端被指责房.事太过放纵,他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又是跋涉千里后,亲眼目睹陈与禾从孟玦房间出来……
现在,在明知陈与禾跟孟玦共同度过一天一夜后,孟玦又来这么一句意犹未尽的“不必”,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裴放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忍。
医院似乎从来都是喧闹的。嘈杂的人声,来往的匆忙身影,两个男人的沉默对峙,一动一静,暗流涌动。
裴放心里不好受,孟玦是身体难受。
身体一阵热一阵冷,医院的扶手是冷冰冰的不锈钢材质,输进身体里的药水也是凉的,孟玦把输液的左手从金属扶手处挪回腿上,才感觉到一丝温度。
裴放斜眼看去,一身黑衣黑裤衬得孟玦本就过于白的皮肤看起来更是毫无血色。
孟玦好歹称呼他一句家属,裴放翘着腿,极不情愿地丢下一句:“要热水吗?”
是关心,也是转移话题。
“不劳您大驾。”
“好的。”
裴放反应快得像只是走人道主义关怀的流程,得到不需要帮助的答案后,迫不及待地结束关怀服务。
等等,左手!
裴放突然凝神看向孟玦的左手,他这几天一直带着的戒指,现在不见了。
裴放立刻来了精神,半眯着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秘密:“孟博士的戒指呢?”
孟玦神情未变:“出门着急,忘了。”
“是忘了,还是某个人没有接受另一枚啊?”
裴放是知道六年前的孟玦有过求婚的打算的。
到民宿的第一天,一群人吃早餐时,裴放就看见了孟玦手上戴着的戒指。
其实无论以孟玦的性格还是工作性质,他都不会戴一些无意义的装饰品,所以这枚戒指只能跟陈与禾有关,裴放不难猜测是来自于当年的。
而陈与禾手上却没有。
裴放以为孟玦会在这个圣洁而神秘的地方,找一个合适浪漫的机会,为陈与禾戴上另一枚戒指。
而现在,孟玦手上的戒指也摘掉了,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孟玦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光秃秃的,那枚戒指他只戴了很短的时间,都没来得及在手指上留下痕迹,心里却像漏了一个风洞般寂寥。
“裴总这么关注我们吗?”
我们什么我们,哪来的我们。
裴放没好气地回:“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孟玦没有接招,反而问起别的:“说起戒指,你当时应该见过啊,六年前,我准备用来求婚的。”
胡侃了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了。
裴放收起了笑,坐直身体,严阵以待:“你也说那是六年前了。”
“小与是个念旧的人,不然也不会纵容我接近她。这一点,你很清楚。”
“纵容?”裴放的眼神寒光凛凛,“你们文化人真会偷换概念,明明是你趁虚而入。”
“趁虚而入?可是我记得她跟你从来就没有真的在一起,何来趁虚而入这一说呢。”
裴放相信陈与禾不会在跟他协议存续期间还故意跟孟玦纠缠:“难道她之前没有跟你说过她有男朋友了?”
“是说过。”孟玦认真回想了一下,陈与禾其实提醒过他很多次,但他都置若罔闻,“不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恋爱中的状态,没有人比我清楚,所以我选择不信。”
孟玦眼神锐利地看向裴放,“事实也证明我是对的。”
裴放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原来喜欢和不喜欢都很明显。只有他自以为是,以为陈与禾对自己是有一些不同的。
陈与禾和孟玦在一起不过两年,那两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的相互了解和默契,就像一条永远跨不过的天堑,裴放在这头,陈与禾和孟玦在那头。
遥遥,旁观。
但那枚突然消失的戒指给了裴放一些希望。
“别老拿你们的过去说事,她如果还喜欢你,你们早就复合了。孟玦,你很清楚,你们现在的藕断丝连,其实她舍不得伤害你。”
“那又怎样?”孟玦扬起一抹笑,攻击力十足,“用你的话来说,示弱不失为一种策略。不过,这招不适用于你。”
确实。陈与禾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当初,裴放在束手无策之时,听了卢惜寒的建议,对陈与禾施展了一些常规的追求手段,她不仅不领情,反倒弄巧成拙,把关系搞得更尴尬。
后来的示弱讨好,裴放放下身份和尊严跟她道歉,对她来说也不管用。
那时裴放就知道,陈与禾这个人,对另一半的要求是很高的。不是什么身份或者物质层面上的高,而是一种精神的契合。
当年陈与禾跟孟玦在一起,除了是青年人的互相吸引,更是因为两人是同路人,他们在能力上势均力敌、理想和目标又非常一致,这样的两个人好像就是天生一对的。
但一人千面,陈与禾总是能跟不同的人碰撞出不同的火花,也有完全不一样的相处方式。
比如,她在孟玦和在裴放面前,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这并非完全是厚此薄彼,或亲疏有别,陈与禾更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的是照镜子的人的态度。
裴放羡慕陈与禾对孟玦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是因为孟玦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他没有做到,所以怨不得任何人。
这样想来,裴放这几天因为感受到那些差异而对孟玦的妒忌竟消散了大半,更多的是自我埋怨。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孟玦再次喃喃自语:“其实,如果不是你突然横插一脚,我可能真的就失去她了。”
裴放莫名又被扎了一针。
是啊,最开始,是他让陈与禾去找孟玦的,也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孟玦。
在云石小筑那晚之前,陈与禾已经答应他会好好考虑,彼时的裴放以为自己离幸福真的就只差最后一步。
“孟玦,你老是提六年前。我承认你们的过去很美好,初恋嘛,总是难忘的。可是,你不觉得只有你还停在六年前吗?”
孟玦忽地笑了。他当然知道,也正是因为知道,昨天他才会强忍着不舍跟陈与禾说那些话。
“因为我只有那些了。”
裴放闻言看向他,孟玦一脸黯然,仿佛又进入了回忆中,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裴放曾听卢惜寒说过,孟玦在情感上的匮乏,会让他不自觉地把所有爱投射到某一个人身上。他周围都是苦涩,陈与禾于他而言是那颗唯一的糖果,他本能地想抓紧她。
“孟玦,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江宁。”
“给你让位吗?”
被人戳到要害,出口伤人,裴放不怪他。
裴放慢慢解释:“以你的能力,大可以去任何地方,去深造,去做科研都很好。江宁大学是个好单位,但你是发展的,应该去更能发挥你能力的地方。”
“你选择留在江宁大学的原因,只是因为想专心做研究吗?”
孟玦坦白:“是,我是因为小与才留校的。但你劝我离开,又仅仅是因为考虑我的职业发展吗?”
“裴放,既然你也做不到放手,为什么要求我要做到呢。”
放弃喜欢的人当然很难,但追求自我和追求爱情并不是悖论。裴放不忍看孟玦陷得太深。
“你因为想跟她在一起,放弃了人生的很多可能。”裴放简直称得上苦口婆心,“你比我了解她,应该知道她不愿意看到任何人牺牲自己的人生去为她妥协,这个道德负担太重了,她承受不起。”
“孟玦,我很高兴今天你愿意让我陪你来医院。你把我当作家人也好,当情敌也罢,我想告诉你的是,陈与禾已经往前走了,你如果还在停留在原地,那么你再也追不上她。”
裴放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凡他藏有私心,任由孟玦这样自我牺牲下去,他和陈与禾迟早会越走越远。
但裴放不忍心,既是不忍心看到孟玦把自己限制在单一可能里,也不愿意看到陈与禾在追求梦想的时候还要分心去顾及孟玦。
听完裴放的长篇大论,孟玦苦笑一声:“我自认为了解她,但好像你更知道她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孟玦,或许你比我更爱她,但至少现阶段,我比你适合她。”
孟玦释然地笑笑。果然,裴放看出来了。他单凭一枚戒指就推断出他和陈与禾的最新状态。不过正如孟玦昨天没对陈与禾说出口的话,他不会停止爱她。
“可是裴放,你事事都要做到最好,对待爱情就只要求合适吗?”
“我要的不是合适,是陈与禾。”
89
第89章
◎不起静电哎◎
孟玦输完液再赶回民宿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赵婶给他们留了饭菜。陈与禾不想太麻烦赵婶,就让她去休息了,自己留在厨房热菜。
听到橡胶车胎碾压过雪地的吱呀声,陈与禾把赵婶特意给病号炖的汤盛出来。
正好两个人前后脚到了餐厅。孟玦先去洗手,裴放看了一眼饭菜,对陈与禾说:“这汤没我的份?”
“急什么!再说,你不是不爱喝汤吗?”
“我只是不爱喝卢女士煲的汤,你煲的我怎么也得赏脸品鉴品鉴。”
陈与禾睨他一眼:“你太看得起我了,这是赵婶做的。”
孟玦洗完手出来,裴放接着去,他边走边说风凉话:“我以为某人生病能让陈总监破例亲自下厨呢!”
陈与禾一脸莫名其妙,问孟玦:“他咋了?”
“别理他。”孟玦跟看不见听不见裴放似的,帮陈与禾一起摆弄碗筷,“对了,设备怎么样?”
“嗯,没什么事,估计是天气太冷,前几天材料激活得不太充分,导致性能不稳定,现在都解决了。”
孟玦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来得及告诉她:“那就好。”
“你呢?好点了没?”
陈与禾习惯性地去摸孟玦的额头,而孟玦也下意识抓着她的手腕。
他额间温度正常,她手腕纤白细腻。
早上的尴尬好像蔓延到了现在,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他们却都顿住了,匆匆看了对方一眼,又触电似的挪开。
陈与禾手里的勺子不小心掉进汤碗里,几滴汤汁撒到孟玦的衣服上,陈与禾一时不知道先去捡勺子还是先帮孟玦擦拭污渍。
孟玦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握住她堂皇的手:“没关系的小与。”
陈与禾还是拿了一张纸,尝试擦去油渍,孟玦再次截住她:“小与,我们都得习惯。”
习惯我们不再亲密无间,习惯做回普通朋友,习惯去克制思念蔓延。
“我知道了。”陈与禾悻悻地收回手,坐到旁边,“好像退烧了?”
“嗯,打了几个小时的吊瓶,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好。”
裴放洗完手闲庭信步地走过来,在两人中间抽了两张纸巾擦手,跟个没事人似的随意往旁边一坐:“赵婶给我们留这么菜呢。”
陈与禾站起来:“嗯,今天你们都辛苦了,多吃点。”
裴放反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就不陪你们了,吃完记得把碗洗了。”
两个男人对陈与禾的安排没有异议,裴放更是食欲大增,吃得比任何时候都香。
孟玦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子,若有所思,等陈与禾快到餐厅门口,孟玦终于下了决定,放下碗筷叫住了她。
“小与,我可能待不了半个月了。”
意料之中。孟玦这一趟来,虽然是以顾问之名,但产品的测试和调试,陈与禾早已得心应手,孟玦可发挥的余地不大。
陈与禾完全能理解:“好,我让夏颖给你改签机票。”
孟玦的差旅费是绿氢统一订的,得让行政部改签。
“不用了,直接退票吧,我坐裴放的车回去就行。”
“嗯?”
裴放用饭碗里抬起头来,孟玦说这话时,只看着陈与禾,眼里完全没有他。裴放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孟博士,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要蹭我的车。”
孟玦瞥一眼过来:“不行啊,那我跟姨妈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吧。”
“哎我说,虽然你在大学里工作,但你不是老师,别真染上老师叫家长那套了。”裴放也顾不得吃饭了,“你蹭车也行,正好我缺个司机,就不用简晨飞一趟了。”
孟玦很不满意裴放的安排:“我是病人。”
“哦,那你开后面那段,十几个小时够你恢复健康了吧?”
这俩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和谐了?这兄友弟恭陈与禾看得一头雾水。要不是裴放一贯的资本家做派,陈与禾简直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裴放仿佛看出陈与禾的疑惑,故作无奈着指着孟玦对陈与禾说:“生病了,知道哥哥的好了。”
听着怪恶心的,陈与禾皱着一张脸,差点抽搐嘴角:“好的。”
……
裴放那辆车,最后带了三个人,苏灵铃也玩了好几天了,就顺便跟他们一起回去了。
绿氢留守在民宿的三人组,刚开始还颇有兴致地到处游玩,几天过后彻底被磨没了性子,每天都宅在民宿里没怎么出去过。一个月后,三人坐在回江宁的飞机上,郑俊感慨,终于要回到人类文明的怀抱了。
临近过年,苏灵铃买好了“新年战袍”准备回老家。吃过晚饭,苏灵铃就把那件大红色的裙子穿出来,让陈与禾给意见。
“好看,这颜色特别显气色。”而且穿上裙子的苏苏比往常多了几分生气,陈与禾好像看到了她原本的样子。
“那就好。”苏灵铃又在镜子前转了两圈,自己也很满意。
但是对于回家,她还是有些顾虑:“小禾,我怕我太招摇,他们就更不会放我走了。”
苏灵铃这次回家其实是想跟家里彻底划清界限的。
去了西川一趟,苏灵铃收获很多。
她前28年的人生一直在忙着生存,从没有机会停下来看看周围的世界。
这次去的地方虽然不远,也没有太多机会出去玩,但她看到了跟自己的小世界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那是一扇半开的窗,给她掀开了新世界的一角。
除了雪山、海子和冰原,最重要的是人。赵婶、牧区的老乡,还有小央金,他们淳朴善良、勇敢开朗。同时,她也对孟玦和裴放有了新的认识。
以及吴浩帆,以及…小禾。
这个世界那么大,又无比辽远,每个人在这个世界里都宛如一粒尘埃,更何况小小的伤疤。
裴放说得对,她一天不从车祸的阴霾里走出来,她就看不清那些美好的事物,而她的家人也会因为她不敢放声大笑,不敢无牵无挂地奋勇向前。
苏灵铃决定丢掉会累及她的所有包袱,伤痕、梦魇,和几乎钻进血肉的“水蛭”。
陈与禾不想影响苏灵铃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心和勇气:“不管那么多,咱开心就好。”
“也对。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附近十里八村都知道他们的偏心才好,这样他们以后就没脸再来找我。”
“就是,给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咱也不是好惹的。”
陈与禾一整个同仇敌忾,苏灵铃笑她像个没有灵魂的鼓励机器。
陈与禾蛄蛹着,把自己掉了个头,趴在沙发扶手上,伸出手去摸苏灵铃的裙摆:“苏苏,有事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用,这么远呢,我自己能行。”苏灵铃看着陈与禾一直揉搓裙子的小动作,心里泛着嘀咕,“这么贵的裙子应该不会起静电吧?”
“不会。”陈与禾放开裙子,仰着脖子说话,“哪里远了,也就几百公里,而且我爸妈不是要来吗,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接你。我跟我爸换着开车,不累的。”
苏灵铃差点就要泪目,却突然听到陈与禾嗷嗷叫起来,原来是脖子扭到了,疼得直叫唤。
苏灵铃上前托住她的脑袋,拍了一把她的背:“刚吃完就躺着,懒不死你。”
脖子缓过劲儿以后,陈与禾改为仰躺,头顶靠着苏灵铃的膝盖上方,以死亡角度看着苏灵铃:“我说真的,你得记住,有事给我打电话。”
“记住了。正好也让他们看看,我也是有家人关心的。”
“就是。”陈与禾左右上下地晃了晃脑袋,去摩擦苏灵铃的新裙子,“不起静电哎。”
苏灵铃从上往下看,陈与禾跟着小傻子似的笑得没心没肺,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是对的。
“快起来,去把碗洗了。”
陈与禾嚎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扭:“咱以后一定得买个洗碗机。”
……
送走轻装简行的苏灵铃,陈与禾又在车站待了几个小时,接到了从老家来江宁过年的陈怀远和何琳。
绿氢今年因为获得投资,又前后跟通航和合能达成了合作,各个部门都忙得不行。
不得已之下,春节假期比往年少了两天。吴浩帆做主多发了年终奖,同事们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年会也一切从简,也就是一起吃个晚饭,抽个奖就结束了。
年会本来也是想叫上裴放这个投资人和孟玦这个技术顾问的,但两人都没有时间,就只是绿氢内部人员的合家欢。
因为假期时间紧凑,陈家父母决定来江宁陪女儿过年。
陈与禾看着父母提着一大堆的东西从乘客通道出来,很是头疼,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提前租了一辆车。
上了车,何琳还念叨呢:“我们打车就好了嘛,过年租车多贵呀。”
“你们第一次来江宁,我这不是想着带你们到处转转吗,有车方便些。”
陈怀远照例打着圆场,拍了拍媳妇儿的手:“就是,大过年的不花钱,什么时候花钱呀。咱小禾苗儿的一片孝心,享受着就是了,少说话。”
何琳瞪了丈夫一眼:“就你会说话。”
陈怀远扒着椅背问前排的女儿:“今年怎么放假这么晚?”
“忙呀,大家都加班呢,我这个小老板不得更努力些吗。”
陈怀远“哎哟”一声,一脸欣慰:“我们家小陈工,越来越有出息了。”
“那是。”
一家人也很久没有见面了,一路叽叽喳喳的,很快到了家。
苏灵铃这几天不在,陈与禾就让父母住自己房间,等苏苏回来,再给父母订酒店。
一到家,陈怀远就张罗着做饭,陈与禾本想带他们出去吃,何琳非说第一顿得吃家里的菜,陈与禾只好听父母安排。
午饭过后,陈与禾还有别的安排。
从西川回来以后,她一直忙着项目测试后续的工作,紧接着又是年会,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时间去喻大夫那儿报道。
今天是医馆年前最后一天营业,她必须得去了。
留学时的很多事情,陈与禾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所以陈家父母不知道她的身体状况。
去看大夫倒是好找借口,但是药始终得带回来,哪里还瞒得住二老。
陈与禾隐瞒了恶心人的部分,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掉进水里才落了病根,陈怀远和何琳还是心疼不已。
陈怀远扭过身子偷偷抹泪,何琳则是泪眼婆娑地跟陈与禾哭诉:“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说?”
陈与禾实在是束手无策:“就是怕你们会这样嘛,现在吃了几副药已经好多了,真的。”
“下午我和你爸跟你一起去。”
“啊?”陈与禾犯了难,嘀咕着,“这么大阵仗,再给医生吓着。”
何琳一下着了急,声音都不自觉大了些:“不听医生亲口说,我们怎么放心。”
“好好好,那就一起去。”
陈与禾提前计划的,先带爸妈去吃饭,再去商场买年货买新衣服,现在全被打乱了。
只是去调理身体,一个成年人带着父母一起去已经*挺小题大做了,让陈与禾没想到的是,更尴尬的还在后头。
在喻大夫那儿得到正向的肯定的回答后,何琳还是忍不住唠叨陈与禾。
从喻大夫那儿出来,何琳借题发挥,刚开始还在说调理身体,后面逐渐偏离重点。
就在话题逐渐扯远,说到将来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他们一家人遇到了卢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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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对我公平一点◎
要怎么跟爸妈介绍卢惜寒呢?
陈与禾有些伤脑筋。
卢惜寒倒是一如既往地热情,拉着陈与禾的手摸了又摸:“小禾,我还想过年叫你来家里吃饭,小放说你回家了,我就没打扰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阿姨新年快乐。”陈与禾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父母,“阿姨,我爸妈来江宁过年了,我就没回去。”
不等陈与禾介绍她,卢惜寒一个大步上前,又握住了何琳的手。她握住手以后才发现,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一时尴尬住了。
陈与禾趁机上前跟父母介绍:“爸,妈,卢阿姨是我们公司投资人的妈妈。”
投资人什么的何琳不太懂,统一划为领导的行列。
何琳本来还对卢惜寒的自来熟一脸疑惑,一听到投资人三个字立马换上一个堪称谄媚的笑,回握住卢惜寒,“领导好。”
“什么领导呀,您太客气了。”卢惜寒也跟着笑,对何琳说:“我应该比你大,我叫你…”
叫亲家太早了,叫妹子又太冒昧,卢惜寒一张大红唇无助地嗫喏着。
何琳倒是没那么拘束:“我姓何,我们老家那边的小姐妹都叫我何姐。”
“何姐?也好,那你叫我卢姐就行。”卢惜寒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听小禾提过你,她说你会做旗袍,何姐有机会帮我做两件?”
说起旗袍,何琳可有得聊了:“好呀!其实刚开始我也是学着做,后来发现这里面门道技巧可多了,我还专门找师傅学了,现在手艺也练起来了。”
“那太好了。”
说着何琳打量了一下卢惜寒的穿着,又结合陈与禾说的领导母亲这个信息,她又给打了个预防针:“不过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自己做着穿的,上不得台面。”
“哪会!手工定做的肯定好,我看小禾就知道,她妈妈肯定是个大美人,手又巧。这一见还真是。”说完,卢惜寒还回头看了一眼陈与禾。
这话是夸得何琳心里去了:“卢姐说笑了,比不得你有福气。”
“说起福气,要是小禾愿意跟我们家……”
顾不得礼貌,陈与禾打断卢惜寒的话:“阿姨,您找喻大夫应该有重要的事吧,他快下班了,要年后才来呢!”
卢惜寒的热情和坦率陈与禾是见识过的。
大过年的,陈与禾这半天时间,就已经快被何琳的催婚大法唠叨得耳朵起茧,要是再有什么蛛丝马迹的,这个年就更不得安生了。
经陈与禾这么一提醒,卢惜寒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嗐,差点给忘了。裴放最近生病了,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这才好些了。这不是快过年了,想着来老喻这儿抓点药给他补补。”
生病了?这几天跟裴放联系,他也没说啊。怪不得请他来参加绿氢的年会也没来呢。
陈与禾关心道:“裴总怎么了?”
“肺部感染,听简晨说,有什么项目在高原地区,考察回来就不行了。”卢惜寒说起儿子往往是心疼两句再损两句,“跟钻钱眼儿里似的,跑那么远去,咱家还缺他挣那仨瓜俩枣的?”
卢惜寒的一句话震惊陈与禾两回。裴放挣的还是仨瓜俩枣?再则,裴放什么时候肺部感染了?
“高原地区?”一旁的陈怀远这才插上话,“我们小禾也才从西川回来呢。”
“嗯?”卢惜寒一个华丽的扭头,看向陈与禾,“小禾也去了?”
陈与禾抿了抿唇,尴尬回话:“我们的项目在西川做测试,在那儿待了一个月。”
卢惜寒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眼里都是惊喜,眉眼含笑地念叨:“我就说呢,这小子跑这么远干什么。”
再聊下去,不只卢惜寒了,何琳也得听出点什么来。陈与禾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临时会面。
“阿姨,您快去找喻大夫吧。我改天去看望裴总。”
卢惜寒抓住机会:“别改天了,他在家正无聊呢。正好,你们一家人都去我家吃饭。”
卢惜寒简直语不惊人死不休,陈与禾吓得都快结巴了:“不不不阿姨,这不合适,下次,我下次一定去。”
何琳一听领导生病,那还不得赶紧去看望吗。她暗暗拍了拍女儿的背:“你这孩子,领导都生病了,赶紧去探望探望,我跟你爸自己回去就行。”
“可是…”
何琳凑到女儿身边耳语:“别可是了,出去买点礼品果篮啥的,表现好点。”
现在就请他们一家子到家里吃饭是有点逾矩了,卢惜寒也不再劝。只要陈与禾去了,裴放肯定高兴。
她拉着陈与禾,嘱咐着:“小禾,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抓了药,咱俩一起回去。”
被赶鸭子上架的陈与禾倍感无奈:“好的阿姨。”
何琳拉着陈与禾,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礼盒果篮,完全忘了上午才说陈与禾租车浪费钱,现在买起礼品来那叫一个大方。
老陈小陈的四只手已经快拿不下了,何琳还在一堆红色包装里物色新的礼品。
“妈,够了。”
何琳啧地一声:“别以为你妈不懂,卢姐的穿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大过年的去人家里,咱不能太小气。”
何琳这种暗自攀比、希望通过包装自己让对方不要太嫌弃的做法,陈与禾不太喜欢。但对象是妈妈,她只能劝:“妈,我们就算把超市掏空,也比不上人家有钱的,心意到就好了。”
陈怀远也劝着:“咱就听小禾的吧。”
何琳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也对:“我这也是想让你在领导面前多表现嘛。”
陈与禾卖着乖:“我知道,我妈最好了。”
*
陈与禾开来的车让陈怀远开回家了,陈与禾则是坐了卢惜寒的车到了西郊裴家。
何琳买的一大堆礼盒,陈与禾根本拿不住,她只挑了两样和一个果篮提在手上,标准的看望病人的配置。
两个女人进屋时,正好碰到裴放身着家居服,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
裴放看到卢惜寒身后的陈与禾先是一愣,水到了嘴边忘了喝。
卢惜寒跟献宝似的:“看看谁来了?”
可能是何琳千叮咛万嘱咐要对领导有礼貌,陈与禾提着一堆重物,直直地站着,下意识恭敬得不行。
不仅如此,陈与禾还微微欠身,唤了一声裴总。
裴放见她姿态拘谨,只是来探望客户的架势,心里无端憋闷起来。
凭什么孟玦生病就可以得到她一天一夜的悉心照顾,到他这儿就只是走走过场,而且,她看起来像是被卢惜寒碰到后碍于情面才勉强过来的。
裴放心里憋了一股气,说出口的话就变了味:“陈总监来送年礼?”
年礼,企业一般在过年前会给重要客户送上一份年节礼物作为新春贺礼。
卢惜寒撇了撇嘴角,恨不得把裴放的嘴堵上:“说什么呢。知道你病了,小禾专门来看你的。”
裴放没看自家母亲,一只手插在兜里,慵懒随意的样子,眼睛却盯着陈与禾的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是吗?”
跟裴放接触大半年以来,陈与禾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怨怼呢。但自己专门看看他,他这不冷不淡的是什么意思。
陈与禾淡定回复:“嗯。听卢阿姨说你肺部感染,挺严重的,来看看情况。”
“已经好了,谢谢你跑一趟。”
“那就好。”陈与禾把大礼包和果篮放到一边,“那我就先走了,裴总好好休息。”
好不容易把小禾请来,卢惜寒恨铁不成钢,搡了裴放一把:“你怎么回事!”
陈与禾说完看望病人的惯常用语就要走,裴放心里更气,但身体仍不为所动。
倒是陈与禾耐着性子:“没事阿姨,裴总身体不舒服,就让他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卢惜寒追上来:“哎呀小禾,在家吃了饭再走呀。”
“不用了阿姨,我爸妈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再见,新年快乐!”
卢惜寒拉住陈与禾:“小禾,我不留你。但是这儿不好打车,让小放送你回去吧。”
“不用担心阿姨,我让我爸来接我就好了。”
搁在平时,陈与禾肯定会自己想办法回去。今天不知道怎么的,陈与禾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这话说得已经有点委屈的情绪了,故意说要让家长来接。
卢惜寒比裴放有眼力见儿多了,那哪能让“未来亲家”知道自己家这么怠慢人家宝贝女儿呢。
“那阿姨送你回去?”
陈与禾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话会引人误会,卢惜寒又太客气,她诚惶诚恐地拒绝:“不用了阿姨,这边也能打车的。”
听到陈与禾说让她爸来接她,裴放终是软了态度。
“妈,你不是还要煲汤,我送她回去就行。”
“这样最好。”
儿子总算不钻牛角尖了,卢惜寒拿着从喻则那儿开的药包去了厨房,给二人腾出空间。
裴放去拿了车钥匙出来,陈与禾已经走出裴家院子了,完全没有要等他的意思。
裴放默默叹了气,跟了上去。她脚步不停,甚至还有逐渐加快的意思。
裴放小跑两步拉住她:“陈与禾。”
“裴总有什么吩咐?”
果然生气了。裴放沉下心:“对不起,刚刚是我态度不好。”
陈与禾扭开脸:“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假的。”陈与禾确实有些怄气,但想了想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怄气,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裴放,我是听卢阿姨说你病了才来的,你为什么说那些风凉话。”
裴放认错态度良好:“我错了,对不起。”
“如果是简晨或者其他同事来看你,你也会这种态度吗?”
“不会。”
陈与禾气急:“你就是看我好欺负是吗?”
裴放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握紧了拳头,知道她是真的委屈了,裴放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指滑到她手心里,拨开了她的拳头,直到两手交握。
“陈与禾,你就一点看不出来我在吃醋吗?”
陈与禾迟疑着抬头,呛声道:“今天就我一个人来,你吃哪门子醋?”
“我都病了大半个月了。”
“我又不知道。而且,我这不是才回来吗?”陈与禾不留情面的一顿输出,“你自己不说怪谁啊!”
好久没有见到凶巴巴的她了,裴放居然还有点享受:“你怎么对我这么凶?”
陈与禾就是吃软不吃硬,听裴放这么一说,立刻就低眉垂眼,收敛了脾气。
裴放趁势更进一步,把她的两只手都攥在手心里。
“陈与禾,你能不能对我公平一点。”
“难道就因为我家庭幸福,没有温饱之忧,就要受到你的忽略和轻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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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我可能做不到像孟玦那样爱你◎
面对裴放的控诉,陈与禾的眉心拧成了一个问号。
忽略可能是有的,但她什么时候轻视过他。何况,谁会觉得裴放那样的家庭,只是叫“没有温饱之忧”啊。
“裴放,你凭什么给我扣这么大顶帽子。”
裴放万分错愕,他什么时候给她扣帽子了,他明明只是在示弱和讨好啊。
不过下一秒,裴放就想起孟玦说过的,示弱这一招不适用于他。
还真让孟玦说中了,陈与禾果然不买他的帐。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
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裴放破天荒地觉得难为情,心里鼓足了劲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与禾,我们聊聊,好不好?”
看裴放的样子,陈与禾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她也静下心来:“聊什么?”
裴放笑了笑:“着急回家吗?”
“也没那么着急。”
裴放捏了一下她的指尖,拉着她往回走:“那去我家。”
他家?陈与禾在身后扯了他一把,不想走:“我不去。”
裴放回头解释:“我有一样东西想给你,放在我家了。”
陈与禾将信将疑:“什么东西?”
“到了就知道了。”
再次单独坐上裴放的车,陈与禾的心境已全然不同。上次也是刚看完大夫,裴放被喻则误会且警告后,一整个破防,以至于车里气氛过于剑拔弩张,陈与禾没有心思想别的。
现在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操纵着车辆驶出地库,修长的手随意地握在方向盘上,前后左右地观察路况,偶尔分心来看她的状态。
察觉到她的走神,裴放腾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一大早送走苏灵铃,在车站待了半天,接到爸妈,回家吃了饭又去医馆拿药,这大半天下来,陈与禾有些困了。
她斜倚在座椅上,车辆行驶产生的轻微颠簸晃得她昏昏欲睡:“裴放,你为什么不找个司机啊?”
裴放眼神瞬间凝固,随即又看回前方:“司机过年也得放假啊。”
他避而不谈,陈与禾扭头朝向车窗那边。
“不想说算了。”
“没有不想说。”裴放有点急了,“与禾,你转过来好不好?”
陈与禾彻底把身子扭到右边去,右手抓着安全带,脑袋靠着颈枕:“我睡会儿,你慢慢考虑吧。”
江宁这座大都市,到了春节反倒成了一座空城。平日里拥堵的道路这几天畅通无阻,从西郊裴家到市中心的裴放住所,也就半小时路程。
陈与禾好像真的睡着了。
鉴于今天各种失常的表现,裴放突然不敢贸然叫醒她。他记得有人曾在笔记本上写过,她偶尔会有起床气。
其实陈与禾也没睡得特别熟,车子行驶过地库的好几个减速带,已经把周公赶走了。半睡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
她倏地转醒,裴放正一手拽着往回缩的安全带,一手护着她的头,怕安全带的锁扣打到她。
但刚醒的陈与禾哪里知道裴放的好心,她只看到他整个人都快扑上来了。
“裴总趁我睡着想做什么?”
裴放本来想再逗逗她的,但想到今天已经惹怒她好几次了,思忖片刻后,决定还是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他轻轻放掉安全带,寂静的空间内响起锁扣归位的声音。
陈与禾往右上方瞟了一眼,原来是这样。
“你叫醒我不就行了?”
裴放坐回原位:“这不是怕你又生气。”
陈与禾捋了捋睡乱的头发:“我脾气有那么差?”
“你不是有起床气吗?”
看似随意的吐槽,被陈与禾精准地抓住:“谁告诉你我有起床气?”
还是到了这一天,裴放沉下心:“走吧,先回家。到家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有起床气,以及我为什么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这么了解你。”
裴放的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大,陈与禾依然觉得空旷。
他带她直接去了书房,一张沙发,一张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书柜。
陈与禾没进去,只站在门口,裴放也不勉强她。
孟玦落在他这儿的笔记本,裴放好好地保管着。孟玦不想要,给陈与禾也可以。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要做个了断。
但陈与禾似有预感,拉住了他:“裴放,你想好了?”
“嗯。”
陈与禾应声放手:“好。”
办公室旁边的抽屉的最下层,放着一本六年前的笔记本。
笔记本算是备忘录,主人是孟玦,上面记的是一些生活和学习日常,其中包括很多陈与禾的爱好和习惯。
六年前的某天,孟玦没能等到陈与禾来见他,失意人把这本珍视的笔记本留在了过去。
裴放把有些旧的笔记本交给陈与禾:“这是孟玦的,里面的很多,都是关于你。”
“嗯。”
没有太惊讶,陈与禾早就有过类似的猜想,只是没猜中具体的形式而已。
孟玦对她的喜欢和在意,也在陈与禾的意料之中,她从未怀疑过孟玦的真心。
尽管做好了准备,当她真把这个笔记本拿在手上时,陈与禾依然为它承载的情意而心颤。
陈与禾一页页翻看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一笔一划都很有风骨。陈与禾以前就老夸孟玦的字写得很漂亮,和他本人一样。
往昔的一点一滴被文字记录下来,封锁在一撇一捺的印记里。细细读来,旧日的美好瞬间从笔记的字里行间挣脱出来,突袭了陈与禾的泪腺。
裴放不忍打扰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去调整情绪。
陈与禾抹掉眼泪,合上笔记本,收拾好心情,抬眼看向对面等着她的男人。
“所以裴放,你给我这个是想做什么呢?”
裴放有些不敢看她质问的眼睛:“想告诉你,孟玦很爱你。”
陈与禾不为所动,她当然知道孟玦爱她,但这件事不需要裴放来证明。
“裴放,你今天真的很奇怪。”陈与禾她笑了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你原本计划想说什么,不妨一起说了吧。”
“与禾,我可能做不到像孟玦那样爱你。”
“嗯。”
相比于陈与禾的冷静,裴放心里焦灼得不像话:“与禾,你能说句话吗,或者给我一些回应。”
陈与禾冷着一张脸:“我在听你说。”
“好。”
“我知道你已经跟孟玦说清楚了…”
陈与禾冷声打断他:“不是我跟他说清楚了,是孟玦说的。”
裴放似是没想到,在原地愣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也被陈与禾打断,暂时接不上。
很快,裴放终于想起自己想表达的:“与禾,我了解孟玦,即便分开的话是他提出来的,我也知道孟玦不会放弃你。而我,做不到像孟玦那样把所有心思都投到你身上,我有自己的责任和义务要去完成,我还…”
原来是这样,今天裴放对她的冷淡和逃避终于有了解释。陈与禾实在听不下去了:“所以你要知难而退,还想把放弃的原因归咎到我身上?”
裴放猛然抬头,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眼里的失望刺痛了他。
“你不可以这么误解我。”
“你今天做的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裴放向前一步,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后又强迫自己停下:“与禾,你听我说完好吗。”
她冷冷地抬眼:“你说。”
“我认识你,了解你,是因为孟玦,因为这本笔记。有这样的开始我就已经输了,更何况,我还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但是我爱你,并且我依然在奢求你会同样爱我。”
“可是,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喜欢我。在你接受我之前,我必须把我们之间的误会清除干净。同时,我也不想趁人之危,我想要你清清楚楚地做出决定。”
裴放深吸一口气,慢慢靠近她:“陈与禾,我这个人很贪心,我要全部的你。我想要你在知道孟玦那么爱你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坚定地选择我,我还想你一旦选择了我,就跟过去彻底告别,眼里只有我。”
“瞒着你笔记本的事,我做不到。至于你看了里面的内容,是会被孟玦感动跟他复合,还是打算跟过去告别,我一点信心都没有,我也在赌。”
“我把笔记本交给你,不是要把你推向孟玦,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心。”
原来,再能说会道的人,在自己不确定的事情上,也会词不达意。以至于今天陈与禾误会了他好几次。
“对不起啊,是我误会了。”
裴放终于能来到她跟前:“我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回应这一句吗?”
“你想我回应什么呢?”
裴放低着头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陈与禾也垂着脑袋,不知道要给裴放什么样的回应,因为她也没想好。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笔记本,回想起跟裴放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陈与禾之前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自己,却一直没有答案,后来干脆告诉自己别去想。现在知晓原因以后,陈与禾心里莫名有些在意。
在意裴放喜欢的到底是哪个陈与禾。
她盯着笔记本,一字一句地说出自己的疑虑:“我现在依然对花生过敏,爱吃糖醋排骨,生理期还是会想吃一碗热的酒酿蒸鸡蛋,但我已经不那么介意葱味,也没有了起床气。笔记本里陈与禾是真实存在的,你在认识我之前先认识了20岁的陈与禾。”
“可是裴放,人是会变的,你有想过去了解笔记本以外的我吗?”
此刻的陈与禾何其真诚。她鲜少在他面前坦露心事,更别说她现在是在确认他的心意。
“我想你不用怀疑我的真心。笔记里的陈与禾是一个沉浸在初恋里的20岁小姑娘,她活泼天真,有点刁蛮,还有点娇气。可是我认识的陈与禾,首先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坚韧锐利,不畏强权,知世故而不世故。她会在夹缝中挣扎,会在质疑声中证明自己,也会在逆境中争取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陈与禾灿然一笑,放下了芥蒂:“裴总真会说话。”
裴放柔柔地看进她眼底,示意他还没说完:“然后,陈与禾是我喜欢的人。但她一点儿也不会讨人欢心,总跟我唱反调,她一次次地质疑我的感情,否认我的真心。”
“可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她不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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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她不喜欢我。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让陈与禾的笑瞬间僵在脸上。
裴放却笑得轻快,像卸下了一身重担。
他把自己再一次完完整整地剖析给陈与禾看,他的爱和坚定、他的忐忑和他的不确定。裴放几乎做了他能做的所有,接下来,只静待答案。
沉甸甸的真心被搁在陈与禾面前,她不知道怎么办。
陈与禾不住地吞咽着唾沫,被裴放直直地盯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
“我能先喝杯水吗?”
“…好。”
裴放的存在好像剥夺了这个房间的氧气,陈与禾竟然有些紧张,他离开以后,她大口换着气,努力地平息心跳。
而裴放也特别贴心,给她留了足够多的时间。一杯温水足足用了十分钟才送进来。
“谢谢。”
刚才的对话好像耗尽了陈与禾的精力,她端着水杯坐到了沙发扶手上。
她双眼失焦,脑子里在疯狂运转。
一杯水饮尽,陈与禾的额角硬是给逼出了薄汗。
杯子被裴放轻轻接过去,接着陈与禾听到玻璃磕碰木质桌面的闷响,拉她回到现实。
那声响更像是宣告开始的鼓声。
“裴放,刚刚在车上,我问的问题,你现在想回答了吗?”
裴放轻笑:“我妈告诉你的?”
“嗯。”
不用问,卢惜寒一定是怕陈与禾再也不跟裴放来往,儿子从此孤独终老,才把当年被司机绑架的事告诉陈与禾的,想借此得到陈与禾的同情或者谅解。
想到这里,裴放又叹了口气,打趣起自己来:“真是让老母亲操碎了心啊。”
陈与禾会心一笑:“你说卢阿姨老,她不会生气吗?”
“你应该不会去告状吧?”
“看裴总表现。”
裴放坐靠在书桌边沿,长腿随意支棱着:“行。”
三两句玩笑话化解了两人之间黏腻尴尬的氛围。
陈与禾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那就说说吧。”
说起这件事,裴放难免有些语重心长:“其实不是我不愿意用司机,是我妈,这么多年,还心有余悸。”
这倒是在陈与禾的意料之外。
据卢惜寒说的,裴放当时才初二,也就13岁左右。一个13岁的孩子经历绑架一事,还是被自己信任的司机叔叔勒索,想必会留下些心理阴影的。
但裴放却说,他是为了照顾卢惜寒的情绪。
“我妈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但这件事,她一直很自责。她觉得她没有照顾好我。”
原来是这样。孩子一旦出事,母亲总是会苛责自己。
“所以她后来亲自接送我上下学,家里也没再找过司机。怕她担心,我到现在也都自己开车。”
他只提母亲的内疚,不曾言及自己。
“那你呢?你还好吗?”
“挺好的。”裴放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不过累的时候开车也确实会有些暴躁。”
“那件事对你没有影响?”
“也不算没有影响吧。”裴放若有所思,深吸一口气后,抬头看向陈与禾,意有所指。
陈与禾没反应过来:“嗯?比如什么?”
“你。”
陈与禾坐得累了,滑到沙发里面去,手肘撑着扶手,支起下颌,面露疑惑:“我?”
裴放也趁机换了个姿势:“嗯。”
“我挺喜欢那个司机的,我叫他董叔。他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他老跟我说他儿子听话懂事,成绩也好,又说他自己没本事。”
提及往事,裴放整个人陷入了回忆里。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陈与禾重新坐直身子,想了想说:“因为落差?”
裴放眼底的光倏忽一闪,驱散了之前的平静。他喜欢的人果然很聪明。
“差不多吧。他说他也想给儿子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善恶往往就在人的一念之间。司机做错了选择,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可裴放还是请父母资助了司机的孩子去留学。
“你也算帮他实现愿望了。”
“后来我见过他一次,他说他不后悔。”
陈与禾拧紧了眉头:“为什么?”
“他说,如果没有那次兵行险着,日子按部就班的过下去,他儿子大概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国。”
确实,大部分人的生活都围绕着柴米油盐、房子车子,普通人终其一生,才能真正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住所,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去看世界。
可是用自己的一生换儿子可能的未来,用确定的风险去换不确定的收益,真的值得吗?
陈与禾不得不往深处想。
人性的复杂往往比真相更伤人。
“他在赌你的善良,赌你不忍心?”顺理成章的,陈与禾想到司机的动机,“那他对你的好,也是为这件事做铺垫吗?”
“不知道。”裴放摇摇头,“不过从那以后,我心里有了一个疑问。”
“我想知道,人在巨大的诱惑和利益面前,是否能坚守底线。”
说到这儿,陈与禾突然就理顺了逻辑。
她脸上并无怨怼,反而浮起一种近乎通透的了然,她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一个轻盈的笑容:“所以我成了你的实验品。”
裴放抬眼,坦然承认:“是。”
两人相视一笑。
到此刻,他们之间的芥蒂和隔阂,才终于说透彻、辩清楚了。当他们可以坦然地聊起这件事,说明这件事已经不构成对他们的阻碍了。
“所以我经受住你的考验了吗?”
“我没有资格考验任何人。”裴放的脸上是一片释然的平静,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也谢谢你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原谅不原谅的,其实没那么重要。”陈与禾松了松肩膀,“就像你说的,我先是绿氢的负责人,再是陈与禾。利益为先,是我的行事准则。”
裴放低声失笑:“卢女士果然没说错,我跟孟玦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对你的事业还有些帮助。就算你再生气,我至少还有投资人这个身份可以继续留在你身边。”
陈与禾低头呢喃:“可是绿氢的负责人怎么会生投资人的气呢,明明是陈与禾在生裴放的气。”
“什么?”
裴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
她说的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斜倚着书桌的身体仿佛有一种失重的眩晕,心脏也猛地失了频率。裴放的手原本撑在桌岩,此刻他紧紧地捏着桌面,桌角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难以控制的麻意。
等到那阵晕眩过去,裴放才堪堪站起来:“你…”
“裴放,你见过我在各种场合虚与委蛇的样子。那些人因为我的性别忽略我的能力,给我施加毫无道理的偏见,我生气了吗?”
“没有。”
“在周家的宴会,各行各业的老大集聚在会客厅。即便我自报家门,他们也只把我当成是你的附属品,周东升还堂而皇之地把我赶了出去,我生周东升的气了吗?”
“没有。”
陈与禾一桩一件地细数着这半年来的不易。
“通航的张广运,因为想讨好你才接近我,数次试探我跟你的关系,我生他的气了吗?”
“没有。”
她的声音,清晰无比,一句比一句坚定。而裴放的心越跳越快,一步一步地接近自己想要的答案。
“泰克不给我们供应设备,在酒局上污言秽语,污蔑绿氢跟通航达成合作是因为我出卖色.相,我生邹远的气了吗?”
“没有。”
“那么裴放,你觉得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裴放曾经问过她,问她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在意,她说过不是。
可是,她刚刚的话,在裴放的理解里,分明是她也在意他的意思。
话到嘴边,裴放犹豫了,突然没有自信:“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了投资人以外的期待,对吗?”
陈与禾故意略过他期待的眼神,她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站着的他:“裴放,你能接受有人只是因为合适才跟你在一起吗?”
裴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因此沙哑了些许:“那个人只能是你。”
“可是我不接受。”
陈与禾像一个调皮的垂钓者,她用一枚有倒刺的鱼钩吊着裴放,不论是把他抛到空中,还是丢进水里,他都舍不得松口。因为离开她会扯得心脏生疼。
陈与禾感受过他的真心,所以失望,所以生气。
他卑微地控诉她不喜欢他,实在是因为那些夹杂着揣度和试探的真心太过稀薄,不足以支撑起一段恋爱。
陈与禾起身,走向裴放,在距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
她抬头看他,眼*睛忽闪忽闪的,微微有些笑意。裴放看出了几分任性和娇嗔。
“裴放,我对另一半的要求很高的。”
满腔的想念终于有了回音,裴放的心终于落回胸腔里:“好,我知道了。”
她说话的时候又往他这边凑了凑,他们靠得那样近,裴放几乎能数清她的睫毛,他还看到了她脸颊上暖气烘出的淡淡红晕,像散发着香气的苹果般诱人。
他下意识想把她收进怀里,或者去拉拉她的手,总之,他想感受她的温度。
裴放也这么做了。只是他刚伸出手,陈与禾似有感应,退回到安全距离,跟他贸贸然的手擦身而过。
她退后时狡黠的笑容,太像是鱼上钩后,垂钓者知道鱼儿跑不掉,慢悠悠收网时,气定神闲的表情。
“我要回家吃饭了。”
裴放暗暗想着,他好像真的被她钓得死死的,甘心沉溺于一段若即若离的关系里自我陶醉。
他的余光扫过自己有些冒失的手,悻悻地收了回来,插进兜里:“我送你。”
陈与禾转身出了书房:“不用,这里很好打车。”
“可是我想送你。”
陈与禾转身,裴放刹住了紧跟的步伐。
她凝神看他,给裴放下达了指令:“我自己回去。”
“好吧。”
他嘴巴虽然答应了,眼睛还是在说着舍不得。
陈与禾突然觉得裴放像一只被主人留在家里的宠物,裴放要是有读心术,恐怕会奋起争辩。想到这里,陈与禾不由得偷笑,又不敢笑得太明显。
要不给他丢一根骨头吧。
“新年快乐,裴放。”
“嗯,新年快乐。”
93
第93章
◎建议你先习惯一下◎
长大后的春节没有小时候那样肆意无忧,特别是在没有其他亲戚朋友分担父母注意力的情况下。
陈怀远和何琳是第一次来江宁,陈与禾把行程安排得很满,想让父母多去一些景点走走看看,打卡拍照,发朋友圈。
白天陪着二老吃吃逛逛,晚上还得被迫接受何琳的催婚,以及婚后夫妻相处之道的过来人经验。
几天下来,陈与禾累得不行。
大年初四,刚吃过晚饭,陈与禾接到了苏灵铃的求助。
苏灵铃回家的前几天,跟家里人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父母兄嫂看她穿戴精致,精神饱满,一看就是生活富足的样子,他们笑脸洋溢,话里话外都是恭维之意。
回家不过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说亲,说亲的对象无一不是十里八村的大龄单身男青年。
苏灵铃自然不同意。
母亲和嫂嫂则轮番攻势洗脑,非说镇上张家的某某,家里有商铺,县里有房子,嫁过去保准享福。
苏灵铃冷笑直问:“这么着急把我卖出去,他们答应你们多少彩礼?”
一家四口瞬间变脸,大骂她白眼狼。
苏灵铃哭着跑出门,在村口人口聚集的地方哭着抹泪,控诉他们这些年不闻不问,一家人只会扒着一个女儿吸血。
苏家的男丁哪里受得住这种指摘,臭着老脸回了家,只让女眷出马,把人劝回来,还放话不能丢了老苏家的脸。
可鼠目寸光的母亲和嫂嫂也经不起语言的刺激,越骂越难听,扬言要把苏灵铃赶出去,但苏灵铃得先还清这二十几年的养育费。
这不正好中了苏灵铃的意。
眼泪早已哭干。
乡下旷野的冷风呼呼地刮,苏灵铃撩起袖子和裤腿,露出陈年的伤疤:“我出了车祸,被烧成这个样子,你们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
年轻女孩身上的疤触目惊心。
邻居阿姨奶奶纷纷上前关心,唯有家人铁青着脸。
苏灵铃冷笑:“养育费?从小到大我干了多少活,邻居都看见了。要是按工钱算,你们还得倒给我钱。至于其他的,这几年我给你们的,是你们给我的好几倍。现在还想把我卖了赚彩礼,想都别想。”
苏母指着苏灵铃,张着嘴急促呼吸,再也骂不出口,只剩下一句无力的谴责:“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目的达到,苏灵铃咧开嘴笑了:“放心,你马上就没有了。”
天价彩礼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嫂嫂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苏灵铃,你别以为在大城市里待了几年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
苏灵铃深知,对付嫂嫂这种人,言语内涵是不管用的。就是要把她的虚伪面目拆开掰碎了,再丢到地上踩几脚,观众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嫂嫂,听说你们想在县里买房子,掏空了家底都还差二十万。这20万从哪儿来啊,不会是镇上的张家许给你的彩礼吧。”
话音刚落,闲言碎语又喧闹起来。
苏家嫂子指着苏灵铃的鼻子:“你胡说八道。”
“大家都看着呢,谁不明白你那点儿心思。”
苏家嫂子跳脚咆哮:“你这一身的疤,有男人要就不错了。是我好心,看你孤零零一个人,求着媒婆给你找的最好的人家。人家男方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不嫁,有的是你后悔。”
苏灵铃又故作泫然欲泣:“我身上的疤,当初要是能及时做手术,也不至于拖得这么严重。”
苏灵铃抹着眼泪,转着圈地跟邻居们哭诉:“他们不愿意给我治伤就算了,连借钱都不肯,不然我哪里至于拖到现在啊。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苏母到底是要面子的,上前来拽苏灵铃:“别说了,回家去。”
“家?那儿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
苏灵铃在电话那头说着自己的战绩,但浓重的鼻音暴露了她的真实状态。尽管她早就对父母家人断了念想,到真的到了要离开这一天,还是会百感交集。
“你好好休息一晚上,我们明天来接你回家。”
陈怀远和何琳本来专心致志地在看电视剧,半途被苏灵铃的遭遇吸引了注意力。
电话刚挂,何琳气得把电视机遥控器摔在茶几上,怒骂苏家人太不要脸,简直不配为人父母,怎么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冷血。
“爸妈,我们明天一起去接苏苏好不好?”
陈怀远当下立即表示要去。
何琳义愤填膺:“当然要去了,这么好一个孩子,被欺负成什么样儿了。他们不要,我们要呢。”
“谢谢爸妈。”
“还好你租了个车,明天我们一大早就出发。”
说起车,陈与禾突然有个鬼点子。
苏家嫂子不是说,苏灵铃飞上枝头当凤凰是妄想吗,那她还非得给苏苏把场面撑起来不可。
“爸妈,我出去一趟。”
陈与禾捞起外套手机就往外冲,陈怀远去拿了她的帽子围巾出来,人已经跑不见了。
“这孩子,风风火火地干嘛去?”
冲出小区门的陈与禾冷静下来后,想到几天前她租车的地方已经放假了。
她一下泄了气,又不甘心开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去接苏苏。此刻的陈与禾想买房买车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半个小时后,陈与禾出现在西郊裴家外。
她想找裴放借车,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裴家的院子灯火通明,好像还挺热闹的,应该是有客人在。
陈与禾脑子里天人交战,捏着手机在裴家侧门外的树下阴影处徘徊。
过了好一会儿,陈与禾试着给裴放发了一条信息:[你在家吗?]
裴放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在我爸妈家。]
[我在你家外面。]
陈与禾编辑好了这句话,拇指放在发送键的上方,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一点,手机界面上多了一条绿色的对话框。
不过一分钟,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陈与禾蹲在路边,先是看到一双棉质拖鞋,修长的腿,然后是起伏的胸膛和略微凌乱的头发。
陈与禾缓缓站起来:“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家有客人。”
裴放看起来有些严肃:“怎么了?”
陈与禾实在难为情:“我…找你…说件事。”
“…什么?”
她好像太虚荣了,见到了人却突然说不出口了。陈与禾挠了挠耳后,抿着唇不只如何开口,眼神也是飘忽不定的。
裴放忐忑得不行,又不敢催促,怕她说出什么反悔的话。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陈与禾心一沉、面子一抛,盯着地面:“我想找你借车。”
裴放好像这才恢复了呼吸:“就这个?”
“嗯。”
裴放悬着的心终于敢落下:“借车就借车,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要吓死我?”
“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裴放哼了一声:“要什么车?”
站在黑暗里的陈与禾眼里突然亮了:“…贵的。”
“嗯?”
陈与禾摸了摸鼻尖,她突然意识到,她说的贵和裴放理解的贵可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所以她多嘴解释了一下:“一般贵的也行。”
她这副心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打算干坏事。
裴放轻笑着多问了一句:“做什么用啊?”
“去苏苏老家,接她回来。”
裴放略一思忖:“好,知道了,在这儿等我。”
不一会儿,裴放开了一辆路虎过来。
陈与禾打量着黑色的车,低调奢华,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品牌。
不错,符合她的要求。
裴放打开车门下来,坏笑着问陈与禾:“这边只有这辆,够吗?”
“够了够了,谢谢裴总。”陈与禾似乎已经看到苏家父母懊悔的嘴脸了,想想就畅快,她都快压制不住笑容了。
裴放倚着车门,看她憋着笑,应该是很满意的样子,他也不自觉上扬了嘴角:“需要司机吗?”
陈与禾越过裴放去打量着车,越看越满意:“不用,我和我爸妈一起去。”
裴放把人扶正,不满被忽略,他微微歪着头:“车跟人得一起借。”
“啊?不好吧?”
她跟父母去接苏苏,和跟裴放一起去接苏苏,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是要告诉村里人,苏苏有家人朋友的关爱。后者则可能会让苏苏陷入“傍大款”的非议。
“再说,你开车去接苏苏,人家会以为…”
裴放好整以暇地问到底:“以为什么?”
陈与禾又开始编瞎话掩饰自己的慌乱:“以为你是什么土大款,开个豪车去村里炫耀。”
裴放也知道自己去不合适,只是想逗逗她而已:“陈与禾,你是不是不想让人以为我是苏灵铃的男朋友。”
陈与禾瞪了他一眼:“苏苏才看不上你。”
“你别避重就轻啊。陈与禾,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儿介意。”
“就算有,那也是怕苏苏受到非议好吗。”
想想也是,陈与禾一向不会上激将法这种当。在正式确认关系之前,也不会轻易松口。
裴放一时间泄了气:“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点让我开心的?”
“完了。”一句大过年的,陈与禾的脸一下就垮了。
因为来得太着急,陈与禾都忘了,应该要带点礼品什么的,空手上门,还有求于人,太没有礼貌了,回头估计又得被何琳揪着耳朵骂了。
反应过来后,陈与禾突然觉得自己的手很多余,在衣服上磨蹭几下又揣进兜里:“不好意思啊,我空着手来的,太失礼了。”
裴放无语,就差翻白眼了:“少来,我是这个意思吗?”
“哎呀,我知道裴总不在意这些虚礼,”因为是请人帮忙,陈与禾言语上讨好着,“但还是得谢谢裴总,裴总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是大大的好人。”
每次这种时候,她就小嘴叭叭地说些奉承但不怎么走心的话。裴放还以为她词汇量挺多,没想到说了两句就结束了。
“你以后少在苏灵铃面前说我坏话就行了。”不利于他搞好亲属关系。
陈与禾狗腿的保证:“不能够不能够。”
她素面朝天,头发也被冷风吹得有些乱,想来是着急出门,又在他家门外犹豫了很久。裴放哪里会介意人情往来的礼节,她能第一时间来找他帮忙,已经很让人惊喜了。
裴放原本以为,要等到年后开工以后才能见到她的,算起来估计得大半个月都见不着人。
几天前她刚松了口,对男朋友这个“岗位”做出了重要指示,裴放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要被晾大半个月,心里被猫抓似的难受。
她今晚来这一遭突然袭击,想必还车的时候还能见一面,倒是他赚了,裴放心定了不少。
“下次有事直接找我就行,别在在外头傻冻着。”裴放伸手帮她把钻进羽绒服领口的头发捋出来,“冷不冷?”
“也没等多久。”陈与禾很少见到这么柔情似水的裴放,还有些不习惯,她挠挠鼻尖,“你家不是还有客人?你先去忙吧,我也得回去了。”
匆匆一面,裴放心里竟然生出许多不舍来,家里确实还有很重要的客人,不方便离开太久。
“好吧,开车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嗯。”
裴放让出车边的位置,绅士地拉开车门,陈与禾道了声谢,上了车。
启动车后,裴放还在门外等着没走。陈与禾按下车窗:“裴总这样我很不习惯。”
裴放温柔一笑:“那建议你先习惯一下。”
94
第94章
◎行李箱里的远方◎
第二天天没亮,陈与禾跟父母就出发前往苏灵铃的老家。
根据苏灵铃的观察,下午三四点左右,是村里最热闹的,刚睡完午觉,还没到做晚饭的时候,大家都愿意在村头村尾聊些家长里短。
陈与禾特意计算了时间,就是想在村里人的见证下,狠狠打苏家人的脸,风风光光地接苏苏回江宁。
一路上陈与禾都热血沸腾着,就准备着要大干一场,一直跟何琳商量着应对之策。倒是陈怀远一直没怎么开口。
何琳看了眼开车的丈夫,哭笑不得:“我说老陈,你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陈与禾坐在后排,扒着前排的靠背问:“怎么了?爸紧张什么?”
陈怀远没说话,何琳笑意更甚:“还不是这车闹得,你爸担心把车刮了蹭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修起来钱包也遭殃呢。”
陈与禾也笑陈怀远小题大做:“爸,你都多少年老司机了,还怕这个?”
陈怀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小心一点总没错,毕竟是领导的车。”
看着爸爸这么小心翼翼,陈与禾突然有些心酸:“爸,等我以后挣钱了,给你们也买辆好车,咱天天开。”
陈怀远依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好,我们小禾苗儿肯定能挣大钱。”
“你看,还是女儿好吧。”何琳不理丈夫,扭着脑袋跟陈与禾说话,“当年你大伯笑我们生了个女生,一直催我们再要个儿子,说得有个儿子传宗接代。现在再看,你大伯大伯母哪有我跟你爸享福。真就是风水轮流转,我跟你爸,现在两个女儿,街坊四邻,谁家不说一声羡慕。”
陈怀远哎呀一声:“你跟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这些陈年旧事,陈怀远没放在心上,何琳可是一直都记着:“说说怎么了,小禾也长大了,该知道些人情世故了。”
后半程是陈与禾开的,一路开到苏苏住的小招待所把苏苏接上,一起回村里。
苏灵铃昨天跟家里大吵一架,怕再起冲突,徒生事端,她就没回去。今天回去是去拿行李,顺便给前28年的生活画个句号。
陈与禾开着车,苏灵铃坐在副驾指路。
陈与禾非要从村头人最多的地方路过,苏灵铃心里知道这是在给她撑腰,但还是不由得有些好笑:“非得去溜一圈儿?”
“当然了,我特意去借的车呢。”
反正都是最后一次回来了,苏灵铃也不想管那些闲言碎语了。
“行,那就溜一圈儿。”
“走着。”
村头一颗老树下,果然有十几个人在树下聊天,其中不乏回家过年的年轻人。
村口的路窄,陈与禾放慢了车速,小心地转过去。
有眼尖的阿姨见到车上的苏灵铃,嗑着瓜子,伸长了脖子问:“这不是老苏家的阿铃吗?”
苏苏打开车窗,把脑袋伸出去:“婶婶,是我。”
中年女子毫不掩饰地往车里看:“这是?”
“我妹妹和干妈一家来接我了,我回去拿上东西就走。”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这就走了?还回不回来了?”
苏灵铃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不回来了。”
交代完这几句,苏灵铃关上窗,把一切流言蜚语挡在窗外。
她太清楚这里的习惯。村里昨天还在同情她的遭遇,说起苏家人来,比她本人还骂得厉害。可是只要她生了逃离的心,就会被讨伐成白眼狼。
但是无所谓,她就是要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吃女人的地方。
后视镜里那些人还在指指点点,仿佛还能看清唾沫星子在乱飞。坐在车里的苏灵铃突然挺直了脊背,被甩在身后的,再也伤不到她分毫。
到了苏家附近,苏灵铃坚持要自己回家。
陈与禾不好再劝:“我就在旁边等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等苏灵铃进了苏家院子,陈与禾跟后排的何琳使眼色:“爸妈,你们想去村口转转吗?”
何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笑着说:“你这丫头鬼灵精。”
陈与禾在苏家院子外等着,没多久就听到咒骂声传出来,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子,应该是苏苏那没用的哥在无能怒吼。
紧接着是女声的辱骂,简直不堪入耳。陈与禾忍了又忍,想到苏灵铃再三告诉她别冲动,她才没冲进去。
没过一会儿,又传来行李箱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
咒骂声逐渐停歇,随之而来的是凄凉的女声“吟唱”。
哭诉的内容是什么,陈与禾没太听清,大概是苏母意识到女儿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家,良心暂时回归,而说出的挽留。
最后是苏灵铃哽咽着说:“妈,别跟了,我走了。”
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来都不悦耳,大多时候,它象征着离别、奔波,远离故乡,可有时候,它也意味着新生。
苏灵铃跟母亲告别的声音里不完全是决绝。陈与禾听得难受,她来时的那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消弭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怜惜。
同时她又很愧疚。
即便像她和苏灵铃这样亲密的关系,也很难真的做到感同身受。陈与禾初时以为,告别这样的家庭会很痛快,可她忽略了苏苏离开这个家的复杂心情。
陈与禾发现自己很难笑出来,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她只默默地接过苏灵铃的行李箱,只说得出一句“走吧。”
苏母还站在家门口,而苏灵铃也是一步三回头。
陈与禾也想回头看看,苏灵铃扶住她的后脑:“别让他们看见你。”
行李箱的声音骤停,陈与禾脚步一顿。原来到了这个时候,苏苏还在保护她。
“别担心,我不会后悔的。”苏灵铃摸了摸她的头:“走完这段路就好了。”
“嗯。”
刚开始的路总是难走的。
她们两人牵着手走过一个山坳,直到背后红砖砌成的房子再也看不见,苏灵铃加快了步伐。
再没有牵绊以后,苏灵铃明显轻快了很多。
快到村口时,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像电视剧里听说书一样的,围坐成一个半圆,越走近嘈杂声渐响。
“也就是说,阿铃是因为救人才被烧伤的?”
何琳被老乡们围在中间,含泪点头。她本来是想着把事实说给不明真相的邻居们听,哪知道说着说着,情到深处,不时落下几滴泪来。
老乡们见何琳抹着泪,也颇为感慨。
“我早就说那老苏偏心眼,平时只顾着儿子就算了,阿铃都伤成那样了也不管,真是狠心呐。”
“谁说不是呢!”
陈怀远本不想掺和这嚼舌根的活动,眼见何琳真情流露,他递上两张纸巾,在一边候着,也不说话,只拉着一张脸。旁人见了只道他是为苏灵铃的遭遇伤心呢。
何琳用纸巾擦掉眼泪:“苏苏是个福星啊,她来我们家以后啊,我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现在邻居见到我都说,何姐,你们家两个女儿,有福气啊。”
刚才招呼苏灵铃的大婶,听故事入了神,瓜子也不嗑了:“还真是,女儿多省心。现在可不兴重男轻女那套了。”
“就是就是。”
这话引得一堆人附和,生怕被邻里跟老苏家联系到一起,恨不得跟他们划清界限。
要说跟中老年人打交道,何琳还真是一把好手,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在这陌生的地盘儿混开了。老乡们都缠着她问东问西,想再套出点内幕来。
有稍微年轻些的男子好奇他们开来的车多少钱,何琳只顾装傻:“我们老年人哪懂这些,女儿买的,反正也就是代步嘛。”
围观的人纷纷夸何琳好福气。
何琳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陈与禾和苏灵铃相视一笑。
苏灵铃说:“阿姨可真能演啊!”
“这我妈拿手的,平时她在老家就这么宣传我的,搞得我过年都不敢回去了,怕被人拆穿城市牛马的本质。”
两人慢悠悠地边走边听。
那边人堆里还有阿姨好奇苏灵铃的婚嫁,何琳摆了摆手,高谈阔论起来:“这我可做不了主。现在可不是咱们那时候了,现在都自由恋爱,我就一个要求,就是得对我姑娘好。再说了,就算她们一辈子不结婚,我们也养得起的呀。”
何琳说完还怼一下陈怀远:“是不是?”
陈怀远无奈点头:“那倒是的。”
不过何琳这话就入不了老一辈的耳朵:“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还是得找一个…”
听这言论,陈与禾也不再看戏了,连忙打断:“妈、爸,走了。”
陈怀远跟看见救星似的招手:“来啦来啦。”
何琳还在依依不舍地跟老乡们道别。
陈怀远帮苏灵铃放好行李箱,何琳窜到车边,对陈怀远说:“你们爷俩儿坐前面,我跟苏苏坐后头。”
回程依然是陈怀远先开一段,再由陈与禾接力。
待驶出去一段距离,何琳像是做好了心里准备,拉过苏灵铃的手:“苏苏啊,今天阿姨在村口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我跟你叔叔真把你当女儿的。”
苏灵铃回握住何琳略带粗糙的手:“我知道阿姨。”
何琳重重地叹了口气:“要说起来,我跟你叔叔得跟你道个歉。当年我们太自私了,没有多余的钱给你治伤…”
“阿姨,您别这么说。”苏灵铃一下哽住了喉咙,“那怎么能怪你们呢。”
何琳拍了拍苏灵铃的手:“苏苏,你听阿姨说完。”
“小禾一直想去留学,我跟你叔叔真的是攒了很多年的钱才勉强凑了些。可是谁知道那会儿正好撞上我下岗,一家人的生计全靠你叔叔那点工资。”
“我们那时候,真是没办法了,阿姨要认认真真地跟你说对不起。”
“可是,也怪我跟你叔叔没见识,以为那些钱在国外应该也够生活了…”何琳哽咽着没再说下去,“结果闹得,你的伤没治好,小禾在外头也受了那么多苦。”
后排两个人哭作一处,陈与禾也红了眼眶。为了控制情绪,她开了点窗,让冷风吹进来,勉强克制了泪意。
她回头劝两人:“大过年的,都不许哭。今天初五,可别把财神哭跑了。”
何琳破涕为笑,擦干自己的眼泪,又去抹苏灵铃脸上的泪:“小禾说得对,今天是个好日子,咱都不哭了。”
苏灵铃还挂着泪花:“嗯。”
“苏苏啊,以后过年就跟小禾回咱家,以后结婚,我们送你出嫁,嫁妆我都存好了,不用担心。”
“妈,大过年的,你催完我又去催苏苏了?”
“那咋了,过年不催,什么时候催?”
陈与禾学着舌:“哎,我们在村口可都听到了啊,‘就算她们不结婚,我们也养得起的’,你自己说的这就忘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是希望你们幸福…”
陈与禾捂住耳朵猛摇头:“不听不听!”
何琳见不得她这样,扒着椅背就要去打她:“我看你是皮痒了!”
“哎阿姨,”苏灵铃连忙把何琳拉回来,“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何琳生起气来,对两个姑娘是一视同仁。
她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来,苏灵铃立马服了软:“下车再打也不迟。”
95
第95章
◎新年快乐◎
裴放本以为能在春节期间再见一次陈与禾,没想到先见到了她父亲。
陈与禾在电话里说,他们已经在来还车的路上了,裴放也没多问,想当然的以为她是和苏灵铃一起的。
裴放难掩高兴,开门后却只看到了一位头发半白的男子。
陈怀远手里提着老婆买的各种礼盒,站在车门外,见到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出来,他迎上前两步:“裴总是吧,我是陈与禾的父亲。”
裴放先是一愣,然后诚惶诚恐地躬身握手:“叔叔好,我不知道是您过来,怠慢了,不好意思!”
“裴总哪里的话。”陈怀远笑得和蔼,“我们与禾还请您多照顾担待。”
陈怀远这堪称恭敬的态度,裴放又联想到卢惜寒转述的在医馆偶尔陈与禾一家的情形,他就知道自己在陈家父母的面前,就只是一个甲方或投资人的身份而已。
裴放在心里默默叹着气,接过陈怀远手里的礼盒:“叔叔进去喝杯茶?”
“不了,我就是来还车的。”陈怀远抱歉地笑笑,“小孩子家闹着玩,非得借您的车去撑面子,实在是让您见笑了。”
“她们姐妹情深,接姐姐回家,再隆重也不为过。”
陈怀远震惊于裴放一个领导怎么会知道女儿这么详细的私事,但他没问出口。
为了不节外生枝,陈怀远只做女儿交代他做的事。他把车钥匙还给裴放:“裴总,再次感谢您对与禾的照顾。”
“叔叔,与禾去哪儿了?”
陈怀远也有些不解。昨晚刚把苏灵铃接回家,两姐妹回家路上说得好好的,这几天假期要去哪儿玩,要吃什么美食,把行程规划得满当当的。
结果晚饭时接了个电话,陈与禾神色不太对,还跑去阳台聊了半天,挂了电话回来就订了最早的机票。
“昨晚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兴康市那边。刚刚我就是送她去机场了,现在应该已经登机了。”
“去兴康了?”
这大过年的,去兴康做什么?
绿氢iMOD的原材料供应商就是兴康的一家科技企业,裴放曾让简晨查过这家公司,是当地老牌的企业,口碑不错,负责MOD这项业务的还是陈与禾留学时的校友,料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才对。
裴放一时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心,正想着事,陈怀远再次出言道别,裴放这才反应过来:“我送您出去。”
*
年后正式开工,绿氢在两个大项目的繁忙之余,还是抽出时间开了一个年度任务规划会暨动员大会。
一是下达任务,让同事们尽快收心,二是明确绩效目标和奖励措施,调动同事们的积极性。
绿氢与通航的合作研发已进入到中后期,由吴浩帆做总负责人。同时,吴浩帆还肩负着国内市场开发的重任。
产品出口德国的计划,则是由陈与禾主抓。该项目目前也已完成产品性能适应性测试,接下来将与合能的倪明轩谈合作细节,推进协议签订,两家公司将进入到实质性合作阶段。
绿氢现在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两个项目都还处于持续投入的阶段,研发费用和市场开拓投入也越来越大。
除了公司正常的经营收入,越盛的第三笔投资对他们撑过这个过渡期非常重要。
所以这场新年的启动会非常重要。
但最先体会到这场会议重要性的不是绿氢的同事,而是裴放这个投资人。
或许,裴放自告奋勇地要来参加绿氢的开年会议,并不是只是出于投资人这个身份。
陈与禾过年期间去了一趟兴康市,裴放当天就电话问过她的意图,陈与禾只说是探望合作伙伴兼旧友,没再提别的。
合作伙伴是真的,旧友也是真的,但是在大年初六,以及前一天刚把苏灵铃接回江宁这么个特殊的时间点,陈与禾坐早班机去探访旧友,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绿氢一开工,裴放就当面来问情况了。
会议结束,三人在吴浩帆的办公室喝茶。
裴放居于上座,长腿交叠。旁敲侧击了陈与禾几个轮回,她始终只有一个说辞,裴放不得不拿出投资人的威严:“陈总监,我作为绿氢的股东,项目的进展和任何有可能的变故,我有权知道。”
“裴总,我真的只是去看一下老朋友而已。”
裴放微眯着眼:“真没出什么事?”
陈与禾无奈伸出右手保证:“真没事!”
“行吧。”裴放起身准备离开,“第三笔资金已经在走流程了,应该很快就会到。”
资金到位,陈与禾喜笑颜开:“好的好的,感谢裴总记挂。”
送走“财神爷”,陈与禾又跟着吴浩帆回了他的办公室。
“学长,我跟倪明轩约好了,过几天去跟合能谈合作细节,探探他们的情况。”
“好。”吴浩帆眉头紧锁:“不过这是第一次谈,可能看不出什么来。”
陈与禾似是累极,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次肯定不能什么都说。”
“嗯,你自己把握。”吴浩帆见她瘫倒在沙发上,不禁笑问,“愁成这样,怎么不跟裴总说说?”
头顶的灯光太亮,陈与禾用手捂着眼睛:“合能是他介绍的资源,现在合能有了别的心思,那不是打他的脸吗。况且事情还没定,万一不是我想的那样呢。”
“但愿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浩帆也累得很,“哦对了小禾,下周有一个新材料行业峰会,我可能去不了了,你跟合能谈完,可以直接去京市参会。”
“好,没问题。”虽然是满口答应了,陈与禾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打算跟苏苏一起去看房*子呢,现在真的一点时间也挤不出来了。”
“看房?你们房东要赶你们走?”
“不是哦。”说起这个,陈与禾从沙发里弹坐起来,“我们可能要买房了。”
吴浩帆一脸不可置信:“啊?你们俩悄悄攒了那么多钱吗?”
“不是啦,是我爸妈支持了一点,加上我们自己攒的钱,可以付个二手房的首付。”
江宁作为一线城市,房价居高不下,能在这座城市里有个稳定安全的住所,已经很好了,姐妹俩都没有苛求太多。
苏灵铃春节期间的变化和新生,陈与禾早就跟吴浩帆提过了,所以吴浩帆对陈家父母出钱给两个女孩买房的举动,不算很震惊,但仍然深受触动。
“你爸妈人真好。”
“当然了。”骄傲之后,陈与禾还是有些愧疚的,想到自己过年的豪言壮语,脸上的高兴褪了个干净,“我过年还跟我爸说以后给他买豪车呢,结果车还没买上呢,倒是先掏空了他们养老钱。”
新年伊始,他们也太丧了,不吉利。
吴浩帆振奋了精神,拍拍陈与禾的肩,给她续上来自领导的“大饼”:“这两个项目成了以后,还愁没房没车?”
陈与禾瞬间眼冒精光:“加油学长,我们的豪宅豪车就靠你了。”
吴浩帆拂去陈与禾奉承的手:“少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哈。”
陈与禾做了个鬼脸,埋怨吴浩帆心狠:“我就算了,学长对苏苏也这么狠心吗?”
吴浩帆作势要敲陈与禾的头,被陈与禾利落晃开。
“你来劲了是吧。”
“学长,有些事不能拖太久了,得趁热打铁。”陈与禾神神秘秘地提醒,“情人节快到了哦!”
“你脑子里还装得下情人节?那会儿你应该正在京市参会。”
“我参会,你约会,不冲突呀。”陈与禾嘿嘿笑着,“你好好把握,我会远程送上祝福的。”
吴浩帆当没听到陈与禾的调侃,优哉游哉地端起茶杯在办公室转悠,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哎呀,新材料峰会,孟博士肯定是会去的,裴总最近又追得紧,到时候他们俩在会上遇到了,我看你怎么办。”
有时候真是不得不佩服人类在情感八卦上的敏锐预感,一周后的新材料峰会,孟玦和裴放果然又碰到了。
正如吴浩帆分析的那样,孟玦果然出席了这次峰会,并且是以报告分享者的身份参与的,跟陈与禾的企业代表——也就是听众的身份完全不同。
陈与禾跟合能谈完第一轮,直接从宣德市飞抵京市。
峰会主办方安排酒店时,有意识地将男女参会者的房间分开。但因为陈与禾是临时代替吴浩帆来的,不方便再调整房间,她入住的这层楼,男性宾客较多。带她去房间的经理特意提醒了陈与禾这一点。
陈与禾再次跟经理姐姐道了谢。
她这几天连轴转,又累又困,行李箱都来不及打开,随意丢在玄关处,自己则跟泄了气的气球人似的,膝盖刚碰到床沿,就瘫软在床上。
她还约了人,本来只是想先躺一会儿,奈何酒店的床品太舒服了,整个人就跟躺进云朵里一样,灵魂快要飘起来了。
陈与禾刚跟周公见上面,手机铃声就不要命似的响了起来。
陈与禾闭着眼睛划拉着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挤出一声:“嗯?”
吴浩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小禾,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吴总,你非得这会儿催工作进度吗?”
“刚睡醒?那我待会儿再打过来?”
陈与禾勉强仰起头:“没事,稍等。”
她整个人都是晕的,得先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再次拿起手机,陈与禾走到落地窗边:“这次跟合能那边确实没聊出什么来,倒是倪明轩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我也说不好。”陈与禾啧了一声,缓缓道来,“就感觉他这次贼热情。”
倪明轩是裴放引荐的。第一次见面时,即便裴放在场,他挑刺的神态以及对陈与禾这个技术总监的质疑,都还历历在目。
合能一直都是有些傲气的。对于联合出口,进军德国市场这件事,他们一直都想做主导,处处想压绿氢一头。
或许是实在找不到可以替代绿氢的技术和企业,在绿氢长达一个月的产品测试期间,倪明轩和吴浩帆一直保持着张弛有度的联系,时不时问上一句,没冷落却也不紧密,大有一种可有可无的感觉。
但这次陈与禾前去谈合作,倪明轩热情得过头了。
她提出每一个建议、每一种可能的方案,倪明轩都大加赞扬,莫名给她一种被套话的感觉。
好在陈与禾提前有准备,并未和盘托出。
倪明轩听闻陈与禾要出发去京市参加新材料峰会,甚至亲自送她到机场,路上还在跟她大谈光明前景和伟大抱负。
听完陈与禾说的所有细节,电话那头的吴浩帆沉默了,他来回走动的声响盖过了微弱的电流声。
不久后,吴浩帆说:“也就是说,合能不仅想跳过我们找别的氢能源企业合作,现在还想套我们的方案?”
“有这个可能。”
吴浩帆抛出疑问:“可是,谁能代替我们呢?”
陈与禾微微一笑:“这可能得问宋文林了。”
96
第96章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宋文林也来参加峰会了,他比陈与禾先到,已经在酒店住下,陈与禾约的人正是他。
春节假期,陈与禾突然去找宋文林,是因为有人在偷偷购买MOD。
MOD是绿氢固态储氢技术的核心原材料。
宋文林家的公司在跟绿氢达成合作之前,MOD的销量很少,且都是出口国外。
最近两个月,宋文林多了一个客户,但对MOD的需求量很小,因为收货地址是在高校,宋文林就没多想,以为是哪个学校在研究这个材料。只是过年前,宋文林偶然得知,送到高校的原材料,后来又被辗转送到了一家新能源公司。
宋文林想了几天还是觉得不对劲,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与禾,故而有了陈与禾大过年找宋文林这一趟。
刚得知消息的陈与禾,也摸不清怎么回事,那家新能源公司是做锂电池的,跟绿氢不构成竞争关系,她也只好暂且先搁下。
但现在,见过了倪明轩后,陈与禾的心里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陈与禾跟宋文林约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陈与禾到的时候,宋文林已经品上咖啡了。
“Eric!”
“快来,我给你点了一杯热的,要换吗?”
“不用,这个就好。”
陈与禾端起来咖啡杯,喝了一大口,宋文林直笑她牛饮。
“我又困又饿,宋总就多担待吧。”
“行了,不跟你贫了。”宋文林拿出一份资料,递到陈与禾面前,“看看我找到了什么。”
参会企业名单?
陈与禾狐疑着抓起来,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本次峰会两年举行一次,在行业内还是颇受欢迎的。
行业峰会,顾名思义,不仅可以了解行业新动态新技术,更重要的也是看能不能认识甚至拉拢一些专家资源。所以本次参会的近百家企业,来的几乎都是企业老板或者是技术负责人。
翻到第三页时,一家熟悉又陌生的公司引起了陈与禾的注意。
看到陈与禾的眉间微微蹙起,宋文林知道她已经发现端倪了。他双手抱胸,往椅子上一靠,准备邀功:“怎么样,这次得请我吃顿大餐吧?”
陈与禾凝神看着那家名为鸿泰的新能源企业以及参会人员的名字,食指在那处敲击两下后才抬头看向宋文林:“一定。”
宋文林则是勾起一抹看好戏的笑:“没想到还能跟他再见啊!”
“确实。”陈与禾把企业名单轻轻合上,看向窗外的夜色,“有人说过,我当年就应该扇他两巴掌再把他踢水里才解气。我正后悔呢,他就送上门来了。”
宋文林不禁感慨,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成长为一个自信独立的女人了。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趴在大理石桌面上,凑近了问:“Ceres,你想怎么做?”
陈与禾握着热咖啡取暖,四只手指依次循环地轻点着外壁,过了一会儿,她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宋总今年的业绩达到了吗?”
宋文林瞬间黑脸:“你怎么跟我家老头子一样。朋友,现在才2月!”
“之前听你说,你们还有些MOD的存货?”
说起存货,宋文林一个头比两个大:“是啊,老头子现在还念叨我呢。”
“不如,我送一个订单给宋总,只要您帮我一个小忙。”
能解决公司积弊依旧的头等大事当然重要,宋文林却突然对陈与禾对他的称呼介意起来:“说了别一口一个宋总的,我可不爱听这个。”
陈与禾失笑:“那请Eric帮我一个忙?”
宋文林满意地哼了一声:“说来听听!”
跟宋文林商讨好计划,陈与禾心里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
咖啡喝得差不多了,宋文林还想转场去喝点小酒,邀请陈与禾一起去。
但陈与禾实在是撑不住了:“这两天会议结束,我一定请你喝酒。”
“你刚答应我要请我吃饭的。”
陈与禾觉得现在身体都是飘着的:“你就不怕我死在路上?”
宋文林哎了一声:“大过年的,少说那些晦气的话!”
陈与禾把他的话还了回去:“这都二月了!”
宋文林撇撇嘴,不想面对残酷的时间,他大手一挥:“行了,你回去睡吧,我自己逛会儿去。”
“好嘞!”
送走宋文林,陈与禾还不能立刻回房间休息,得顺便去旁边买点卫生巾和止疼片。
最近连轴转,经期也变得不稳定,刚跟宋文林聊天时,她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不需要去卫生间,这阵熟悉的疼痛足以让她确定月经的造访。
喝了近两个月的中药,疼痛略有减弱,但为了不影响休息和接下来两天的会议,还是得备着止疼片。
好在酒店旁边不远就有药店和24小时便利店,陈与禾采购完需要的东西,正准备付款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是裴放。
陈与禾挂断电话,准备先付了款再拨回去。
她刚扫完码,电话又打了过来。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陈与禾接通,裴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裴放说:“你在哪儿?”
“…我不在江宁。”
“我知道,你在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吗?”
裴放跟吴浩帆问清楚了陈与禾的行程,赶了最近的一班航班到了京市。
陈与禾没多想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京市,只下意识回答:“马上回酒店了。”
“我在一楼等你。”
还真来了?吴浩帆这个乌鸦嘴!
陈与禾提着购物袋回去,裴放在门口等她。
“你怎么来了?”
裴放见她大包小包的,有水有零食,还有些卫生用品。
这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裴放脱口而出:“这么不准时?”
他随口那么一说,陈与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见他伸手过来接自己手里的袋子,卫生巾包装袋格外显眼,明白过来他在问经期:“嗯,不太规律。”
裴放嗯了一声,又问:“还好吗?”
“嗯,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先回房间吧。”
“哦好。”
裴放来得突然,也没告知来意,陈与禾累懵了,也没多想,就这么让裴放跟着进了电梯,又到了房间门口。
等她开门后,陈与禾才意识到,大晚上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你要进来吗?”
裴放退后一步:“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告诉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重要的事?陈与禾狐疑着回:“好,稍等。”
今天的裴放妥帖又暖心,知道陈与禾经期不方便,所以耐心地退到门外。
等她处理好私事,裴放手里多了一瓶牛奶递给陈与禾:“热的,喝了会舒服些。”
“谢谢。”陈与禾把房门拉得更开些,侧过身子,“裴总想说什么?”
陈与禾走在前面,直接进了主间,裴放没跟进去,站在玄关处:“就在这儿说吧。”
“也行。”
本来是应该找一个合适的地点谈的,但裴放考虑到她身体不适,也就没过多在意这些细节。
裴放定了定身形,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与禾很少见他这么犹豫,以为他又要说些私事,刚想出口劝慰,裴放抬头看向她:“合能好像在私下接触别的企业。”
他也知道了?
陈与禾抬眸,跟他视线相接。
玄关处灯光昏暗,裴放借着主灯投射过来的暖光认真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脸上没有什么波澜,裴放微微敛眉:“你知道?”
蹙起的眉头,紧绷的下颌,以及小幅度滑动的喉结,这是裴放生气的前兆。
陈与禾迎上他默然的眼神,轻轻点头:“嗯。”
联想到她过年期间突然的行程,以及开工第一天的刻意隐瞒,裴放心里堵得慌。
陈与禾有这样的敏锐度和警觉性不奇怪,裴放在意的是她的不信任,她始终把自己当外人。
“为什么不说?”
他脸色逐渐阴沉,陈与禾企图蒙混过关:“这不是没有确定吗,我想等证据确凿了再告诉你的。”
“是吗?”
最近裴放对她太迁就,陈与禾都快忘了他严厉时的样子了。
他只仓促一瞥,裴放的眼神压迫感十足,陈与禾莫名有些心虚:“合能是你引荐的,我想着先查清楚了…”
裴放猛地抬眼,因为皱眉使得眼眶更为深邃,眼神像要把她套牢一般,他逼近一步:“你怀疑我?”
怎么就扯到这儿了,哪有怀疑不怀疑的。
“没有。”突然被扣上顶帽子,陈与禾也渐渐失了耐心,“我只是想先确认倪明轩的意图,再告诉你。”
裴放就是想跟她掰扯清楚:“确认倪明轩的意图和告诉我你的猜想,这二者并不冲突。”
“从过年到现在,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都没有想过要告诉我吗?”
裴放持续追问,抓着一个点不停深究,态度还越来越强硬,陈与禾也起了些逆反的心思,不想再哄他了。
“那又怎样,谁规定我必须得告诉你了。”
果然是这样。
裴放垂眸苦笑:“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说什么以前的事都翻篇了,说对我有别的期待,其实都是骗我的,你早就给我判了死刑是吗!”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误解她,过年前的那一次谈心,她也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和心理压力才敢说的。
陈与禾扭头不看他:“说工作呢,别扯到私事上去。”
裴放看着她的背影:“我们之间,公与私,能分清吗?”
陈与禾骤然转身看向裴放,满眼决绝:“我分得清!”
裴放气极反笑:“你当然分得清,因为你压根就不喜欢我。”
“谁会喜欢你这么独断专治的人!”
独断专治?
有一瞬间,裴放的脑子是空白的。
他的关心和在意,在她眼里,竟然是这样的意思。
情绪上头后没经过脑子的说出的话,总是伤人的。陈与禾不知道怎么的话赶话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下去,她自知失言,但这个节骨眼上,她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
况且她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
她确实没那么喜欢裴放。但陈与禾也明白,她对他是在意的。
但裴放听不见陈与禾心里的懊悔。他周身的压迫感转变成为一种颓然无力,他僵直了脊背,自嘲地笑着。
自尊告诉他要转身离开,给自己留一点体面,可他实在是不甘心:“陈与禾,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97
第97章
◎刚吵完就撒娇◎
天色渐晚,陈与禾突然想起自己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腹像有什么在翻搅,胃也疼得厉害,一顿无意义的争吵几乎抽空了她的力气。
陈与禾的额角已经沁出些虚汗,没有精力再去回答裴放的质问了,她强撑着靠在墙上:“你走吧。”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身体又呈现出回避姿态,这在裴放看来像是对他的失望和放弃。
她的毫不在意让裴放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她攥在手里,他快要喘不上气。
“行,是我多管闲事。”
虽然陈与禾从过年到现在一直声称没有什么意外发生,但裴放还是有些担心,让简晨去查了合能和倪明轩最近几个月的动态,还真让他发现一些异常。
倪明轩在绿氢去西川做产品测试期间就频繁跟一家名叫鸿泰的新能源企业的负责人见面,而刚好那家企业最近有些没公开的研发新动向。裴放四处托人打听,甚至用上了私人关系,才探听到鸿泰正在往氢能源方向布局。
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合能在跟绿氢的合作上很难占据主导地位,所以他们想另外找一个听话的合作方。
如陈与禾所言,合能是裴放介绍给绿氢的企业。现在合能有了别的心思,裴放深感内疚,因为他对合能的考察不到位,可能导致绿氢近两个月的努力白费。
更重要的是,裴放不想陈与禾的希望落空。
他迅速想好了应对之策,所以坐了最近的一列航班飞过来,就是想跟陈与禾商量具体怎么执行,现在却要被她赶出门去。
真是可笑又可悲。
金属的门把手触及冰凉,轻易地带走手心的热量,一如他满腔的心意被她泼了一盆冷水,极速降温冷却。
可是,当裴放的手腕被一只比门把手还凉的手缠绕上时,他还是心软了。
“我没有怀疑你。”
手的主人看起来很虚弱,拉着他的力一直在往下坠。
“与禾!”
下一秒,陈与禾靠着墙的身体不住地往下滑。她再没有支撑了,从里间走到门口留住裴放的这几步,已经花光了她的力气。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凑近了,裴放才看清她脸上细密的冷汗,他抱起她往床上去,用被子紧紧裹住,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
陈与禾迷迷糊糊间抓住裴放的袖子,裴放反手握住:“止疼药吃了吗?”
她想摇头的,却挤不出力气,指尖在他掌心稍微动了动,裴放心领神会:“我去拿。”
陈与禾买了一堆吃的,没有一种是热的,只有裴放刚刚送来的牛奶还勉强热着。
现在也顾不得牛奶可能会影响药效了,裴放把人搀起来拥在身前,挤出两颗止疼药,又单手拧开牛奶盖子。
陈与禾跟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嵌在裴放怀里,脑袋也耷拉着,大口呼吸着缓解疼痛。
裴放把陈与禾的脑袋捞起来搁在自己肩上,虎口卡着她的下颌固定住:“来,先把药吃了。”
两颗药就躺在他手心,陈与禾低头去够,被裴放的手捏着下巴动弹不得。
裴放没松手,继续稳住她的脑袋,拇指挪到她嘴唇下方的唇沟处微微施力:“张嘴。”
半睡半醒的陈与禾很好操控,裴放就轻轻一掰,她上下唇分离,他将两颗药片塞进她嘴里,片刻间,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药挺苦的。
化开的苦涩让陈与禾恢复清醒,还没搞清楚状态,就开始嗯嗯起来。
裴放立马将牛奶喂进去,陈与禾嫌不够似的,握着他的手,把牛奶猛往嘴里灌。
“慢点。”
苦味被牛奶的醇厚覆盖,陈与禾又蔫掉了,不过意识还是清醒的:“你就不能一颗一颗的喂吗?”
平时也就算了,意识不明的时候,两颗药在口腔里跟捉迷藏似的,好不容易咽下去一颗,另一颗还在舌根黏着,苦不堪言。
裴放气笑,明明刚吵完架,这就撒上娇了?
“现在知道苦了,刚刚为什么不吃。”
陈与禾的声音还是很虚:“没有热水,不想让你等太久。”
裴放彻底没了气,嘴上还是不饶人:“活该。”
陈与禾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下干涸的唇,哪知道嘴唇上还残留着药的苦味。她哀嚎一声,泄气似的想把苦味去掉,奈何身上又没有太多力气,只好就近蹭到裴放衣服的领口上。
“哎…”这女人怎么用他的衣服当纸巾啊。
毛茸茸的脑袋就在裴放的颈窝乱蹭,她额前的碎发若有似无地掠过他颈间动脉,裴放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浑身肌肉紧绷,动弹不得。
裴放不禁感慨,细软又轻柔的头发,怎么存在感这么强。
直到她动作结束,裴放才挺直了腰,想让她躺得舒服些。
其实吃了药,躺床上会比较舒服,但裴放有些舍不得。
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裴放能轻易感觉到她的呼吸和她的温度,不过这两样都在提醒裴放,她很难受,需要好好休息。
即便再舍不得,裴放还是将人放回被窝里,轻轻擦掉她鬓边疼出的细汗,手指在她脸颊和唇边流连,忍住了想偷亲她的念头。
陈与禾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她总觉得自己醒着,但身体怎么都动不了。隐约中,她听到有人在房间里的活动,有开门声,有热水壶开关的咔哒声,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温热的毛巾拂过她的额头脸颊和脖子,带走了黏腻。水分逐渐蒸发,是微凉的指尖代替了毛巾。
指尖所到之处,激起一阵阵微痒。陈与禾终于忍不住,抓住了作乱的手。
“醒了?”
是,她终于醒了,真正的醒了。
药效很快,陈与禾没那么疼了。
她说:“对不起。”
裴放并不急着从她手里抽走自己的手:“嗯,对不起什么?”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大方的说一句没关系,然后冰释前嫌吗,哪有一个大男人还要追问下去的。
陈与禾没想到裴放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眼珠乱转,瞥到玄关处停放着的餐车,陈与禾眨了眨眼,准备转移话题:“我饿了。”
裴放不上她的当,一直盯着她未曾松懈:“回答清楚了再吃。”
她小声嘟囔:“你怎么这么小气。”
裴放冷不丁地收回自己的手:“陈与禾,我也是会伤心的。”
裴放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他总是用毒舌掩饰伤痕,陈与禾跟他互怼惯了,以为他刀枪不入,才脱口而出那些伤人的话。
陈与禾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勉强跟裴放平视:“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裴放想继续追问的,问她是不是也有点喜欢自己。
可他不敢。
他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怕她万一承认了那一丁点儿喜欢,他又该如何自处。
哪怕进度条艰难地加载到99%,也有可能失败。
裴放要的是她100%的喜欢。
所以他选择不问。
“姑且原谅你的口不择言。”
哄好了裴放,陈与禾想掀开被子下床吃点东西,她饿得不行了。
“躺好。”
裴放把人摁回去,起身把餐车推到床边,里面是一份酒酿小汤圆,汤面上还点缀了几颗枸杞,看着十分养生。
“厨师不会做酒酿鸡蛋,就用这个代替了。”
“这看着就好吃。”
裴放用勺子在汤里不停地搅动散热,陈与禾望眼欲穿:“好了吧?”
陈与禾只睡了半小时左右,这汤是裴放吩咐酒店厨师现做的,刚送过来,还烫着呢。
“你饿死鬼投胎啊。”
陈与禾眼睛都快掉进碗里了,裴放盛了一小碗递给她面前,她伸手接过,大快朵颐起来。
小半碗下肚,陈与禾的嘴巴才得了空:“差点就饿死了,谢谢裴总救我小命。”
裴放坐在床边,盯着陈与禾出神。
春节刚过完,正式开工也没多久,很多人都还没有正式进入工作状态,陈与禾就把自己累成这幅样子,身体跟着遭殃。她故意隐瞒合能的事,裴放突然也就没那么生气了,更多的是心疼。
她额间的碎发因为被汗水浸泡过,现在汗水蒸发后还是贴在额角,脸色也苍白。虽然她尽力的维持着笑脸,但仍然掩盖不住磨难后的虚弱。
裴放的心被揪了起来:“非得把自己忙成这样?”
一碗热热的小汤圆下肚,陈与禾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裴总见过那么多创业者,应该知道创业本就很难,成功的更是凤毛麟角。我再不努力些,真的会被市场淘汰的。”
裴放的确见过很多创业的人,他们有的是真的心怀理想,想做出点实绩,有的则只是想抓热点炒概念,挣点快钱。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们一开始都是信心满满、踌躇满志的,以至于他们总习惯于把投资人当傻子,不仅要钱要资源,还想通过讲一个虚构的故事,让投资人无偿支持他们的“梦想”。
而陈与禾是例外。她非常懂得合作共赢,不计较一时的得失。但有时候,她又有些束手束脚。裴放猜,这大概是基于她女性的身份,以及他对她的感情在牵绊着她。
外界对女性有着近乎苛刻的偏见。一个女人成功,如果身后有男人的影子,总免不了被人说是借男人上位,哪怕这个所谓的男人只是正常的商务合作关系。
而一个男性的创业者,无所不用其极地要钱要资源,甚至做一些扰乱市场、伤害他人利益的行为,也有的是人夸他们有野心有魄力。
陈与禾就很大方,或者说是坦荡。
坦然地展示自己对事业的规划、承认自己的不足和可能存在的风险,大方的用远期的收益换当下的可能性。
但同时,作为一个女性,陈与禾或许也不能免俗。当裴放对她的感情认真起来,她就开始有意识逃避他的帮助,这种偏离了投资人范围的帮助,以后都会变成攻击她的谣言。
提前规避风险是人的本能,但这会让她更累。
这些隐患裴放很清楚,并且十分理解。
她瞒着他合能反悔的事不告诉他,不论是因为她想避嫌,还是因为她有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没有问题,这是出于理性的考量。但在裴放内心深处,他又会因为她的避嫌和不信任而无比沮丧。
他只是想一点点重新获得她的信任,走进她的生活,分享她的开心和难过,当然也包括风险。
但陈与禾不愿意,这让裴放很头疼:“不知道该说你善良还是该说你傻。”
房间里开着温度很高的暖气,裴放刚才忙着照顾睡着的陈与禾,热得脱了外套,现在只穿着一件修身的针织衫,清俊非常。说这话时,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后又回归平静,脑袋稍稍往后一仰,连带着脖子上青筋绷得更紧。
陈与禾有短暂的失神。胃不疼了,也吃饱了,她竟然有心思去欣赏男色了。
暖饱思淫.欲,古人诚不欺我!
怕被发现在走神,陈与禾清了清嗓子。裴放以为她嗓子不舒服,顺手递了杯热水过去。
陈与禾接过抿了一口,握着杯子取暖,眼神也变得坚定:“善良或傻都不重要,裴放,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猜到了。”裴放定睛看她,“德国市场对绿氢很重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你打算自己处理,想来你有信心能处理好这件事,我自然不会随意插手。”
“那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一直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的裴放突然凑近:“你真不知道?”
98
第98章
◎之一◎
裴放突然靠近,陈与禾身后是床头,避无可避。
而裴放动作迅速,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就凑到眼前了,陈与禾仓促之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裴放扑哧一笑:“我没有要亲你的意思。”
陈与禾瞪着眼没说话。
裴放扬起嘴角,戏谑地笑:“至少在你没同意的时候,不会亲你。”
陈与禾恼羞成怒,推了他一把,没推动,是裴放自己后退了些。
裴放一手撑着床面,另一只手在陈与禾的手边轻点着,离她的手很近但又不会碰到她:“陈与禾,我生气是因为你把我当外人。”
他目光灼灼,陈与禾垂下眼眸:“你本来也不是内人啊。”
裴放捏了下她的指尖:“少咬文嚼字。”
裴放真是想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怎么他说一句她就要回怼一句。
“这件事,我当然相信你能处理好。可是,春节之前,你跟我说了那样的话,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些不一样了。”说到这里,裴放有些不自信,“我以为你就算不需要我的帮忙,我也可以是那个跟你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人…之一。但是你连告诉我都不肯。”
裴放一次次降低了期待,现阶段,他不奢求成为她第一个告知消息的那个人,他只希望他可以是得到她消息的人之一。
裴放的委屈,陈与禾清楚地感受到了:“我刚刚有说理由,但是你没让我说完。”
合能是裴放引荐的企业,合能出事后,陈与禾像瞒过错方一样的瞒着他,裴放只能做出那样的猜想,情绪之下打断了她的解释。
“对不起。那你现在还想说吗?”
“合能是你考察后引荐给我们的,我不想因为一时的猜忌浪费你一片好心。我之前是有怀疑,但也是今天下午见了宋文林之后才确定的,没想真的瞒你。”
裴放低着头,看着她放在被子上的手:“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现在的裴放像惊弓之鸟,随时把对不起挂在嘴上。
“裴放,以前的事,我说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你不用再这么…小心翼翼。”
她说这话时,双手慢慢收缩,直到完全攥紧被面。
原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裴放心里松快了很多:“好。”
有了她的保证,裴放对未来有了一些信心。
解除误会后,裴放把关注点放回眼下棘手的状况:“你是怎么发现合能的动向的?”
“我跟你的发现可能不太一样。”
裴放抬眼看过来,静待下文。陈与禾没继续,她在想怎么开口。
过了几秒,陈与禾问:“裴放,你还记得那个把我的钱包丢进水里的人吗?”
“当然。”
怎么可能*不记得。现在陈与禾每次经期疼得快晕过去,就是因为他。裴放恨不得把他踹进冰水里泡够三天三夜。
“他叫廖翰飞,是鸿泰新能源的总经理,他也来参会了。”
无需陈与禾多解释,整个事件的脉络裴放就能理清楚了。
大概半年前,廖翰飞意外看到一则新闻,新闻的主角正是他当年在国外一见钟情又追求不成的女人。
那个女人得意洋洋地站在签约台上,背后是巨大的LED屏幕,庆祝她的公司绿氢和客运车的龙头企业通航高调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
正是这个新闻,让廖翰飞重新关注上了陈与禾和她背后的公司绿氢。
当年宁愿当众出丑也要拒绝自己的女人,从此销声匿迹也就罢了。现在居然逆风起势,甚至还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廖翰飞怎能不恨。
因为家里的公司也是做新能源的,廖翰飞便以总经理的身份组建了一支研发团队,准备进军氢能源。
在得知合能想跟绿氢一起开拓海外市场后,廖翰飞就主动跟倪明轩取得了联系,准备撬绿氢的墙角。
裴放沉思片刻,脑子里迅速整理出疑点:“倪明轩既然多次跟廖翰飞见面,那么廖翰飞肯定有谈判资本。可是他半年前才组建研发团队,他的技术从何而来?而宋文林说,廖翰飞在偷偷采购MOD?廖翰飞用的是跟你们一样的技术?”
这一点陈与禾并没有很意外,在跟宋文林聊完后,她已经已经有了猜想,只是不肯接受现实,并且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这种事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吴浩帆,都是巨大的考验。
陈与禾苦笑着摇头:“原来初创公司留不住人才,是真的。”
到了这种时候,陈与禾依然不肯说绿氢内部出了叛徒,反倒把责任怪在自己身上。
裴放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没过多停留,他还有下一个问题。
“第二,如果廖翰飞用的也是MOD的技术,那么他来这一趟,可不只是来参会的。”
陈与禾无意识地点头:“孟玦,是这场峰会的分享嘉宾。”
“不只是孟玦,或许还有你。”
这种人的心眼小到连刺绣的丝线都穿不过,廖翰飞如果知道陈与禾在这儿,肯定会有些小动作。
“要不,你搬到我住的那个酒店去?”
见她还有些犹豫,裴放环顾四周,她的行李箱还没打开,孤零零的立在墙角。他不可能放任陈与禾住在这么一个暗藏着危险的地方。
“行李箱一推就走了,不远的,就在旁边。”
陈与禾想起入住时,工作人员对她的提醒,陈与禾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裴放的意见。
“还疼吗?要不要歇会儿再走?”
既然决定了要换酒店还是早点走吧,还能早点入住早点休息:“现在走吧,我快困死了。”
裴放迅速拿好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她买的东西挂在行李箱拉杆上,很方便。
有人负责后勤,陈与禾只需要顾好自己。京市的二月依旧寒冷刺骨,她穿上厚外套,又裹上围巾,先于裴放出了门。
陈与禾先去按了电梯,回头看裴放一副好身材,肩宽腿长,很是惹眼。
被美色耽误了思绪,电梯快到了陈与禾才反应过来:“你衣服呢?”
“忘了,我回去拿,等我一下!”
上了电梯,陈与禾还有些心不在焉。
绿氢现在可以说是内忧外患,内部有人偷偷泄露了绿请的核心技术,外部又有廖翰飞在虎视眈眈的觊觎着。裴放关心道:“在想公司的事?”
“嗯。”陈与禾只露着半张脸,双眼无神,从电梯的镜面看向裴放,“你说,这种事怎么处理比较好呢?”
陈与禾想不通,到底是谁出卖了公司呢?
廖翰飞这种人不足为惧,能让陈与禾焦虑的肯定内忧。裴放一手握着行李箱,一手搭着自己的大衣,神色冷峻:“我知道你舍不得。但这种事,第一次不处理好的话,就会有人不断来试探你的底线。所以我建议,按行规处理。”
“可是…”
“不管那个人是谁,这一次,你都要狠下心。经营一家企业,其实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情。作为一个负责人,平时跟同事们相处得再好再和谐,也不可能成为真的朋友,因为你们立场不同,利益也不同。”
“陈与禾,我理解你的心情。同时我还挺佩服你的,资金短缺、技术瓶颈,市场开拓受阻,这些都没能打败你。直到现在,你才遇到了创业以来最难的挑战。”
裴放的话,是一味很好的安慰剂。陈与禾笑着看他:“这么说来,我还挺幸运?”
裴放扭头看她沮丧的脑袋:“不排除有幸运的成分,更多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
陈与禾抬头对上裴放的视线,露出一个稍显疲倦的笑容:“多谢裴总赏识。裴总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的。”
裴放把右手臂弯里的大衣挂到行李箱上,腾出右手来,轻轻按在她的头顶:“以后再想,今晚早点休息。”
*
行业峰会是相对比较严肃的会议,本届举办地在京市,会议能级也相对较高,不仅有领导出席做政策解读,还有行业专家和优秀企业代表做技术交流。
孟玦作为最年轻的分享嘉宾,被安排在领导致辞后的第三个出场,分享了固态储氢技术中的材料革命与产业突围。
孟玦的分享干货满满,数据案例详实,赢得一大片喝彩。
年轻的研究者能得到行业内的认可实属不易,孟玦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
可并不是每一位分享者都像孟玦这样慷慨无私。
会议进行到后半程,陈与禾开始走神,台上老生常谈的话题勾不起她的兴趣,她的心思逐渐被公司的烦心事吸引。
今天一大早,陈与禾给吴浩帆去了个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目前的情况,吴浩帆在电话那头沉默半晌,跟陈与禾刚推测出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一样。
而后,他们俩同时叹了口气,吴浩帆疲惫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我知道了。小禾,这事你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但她怎么可能不操心呢。
绿氢是一家刚成立的公司,每位一起共事的朋友她都很珍惜,特别是技术部的同事。
他们当中不乏有学历和经验都不错的,去大厂也会有很好的工作机会。
但他们愿意相信绿氢这个年轻又稚嫩的团队,一群人一起熬夜加班,一起为一个技术难题抠破脑袋,说他们是战友也不为过。
但现在,他们突然得知,团队里有一个叛徒,出卖了他们潜心研发的成果。
怎么能叫人不难受。
陈与禾知道裴放说的有道理。绿氢第一次出现这种事,必须得处理妥当,防微杜渐。
窃取公司的技术秘密获利,轻则赔偿,严重的甚至会判刑。
陈与禾舍不得自己的朋友沦落到这种下场,但理智又告诉她得狠下心来。
陈与禾脑子里天人交战,依然找不到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上午的会议结束,会场的人窸窸窣窣地向酒店的宴会厅移动。陈与禾心事重重,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
“小禾,你也来了,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陈与禾正准备离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她。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井德明教授。
井教授旁边是快一个月不见的孟玦。他一身妥帖西装,身高腿长,看着也比之前清瘦了些。他正低头跟一个跟他的身材完全相反的男人说话。
一脸和蔼的井教授朝她招着手,陈与禾立马换上一个灿烂的笑,提溜着包,小跑过去,一一打招呼:“井教授好,孟老师。”
孟玦和那个矮胖的男人应声回头,陈与禾的笑僵硬在脸上。
孟玦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见陈与禾神色有异,又去打量那个号称是特意来找他的廖翰飞。
不同于陈与禾笑容的戛然而止,廖翰飞几乎是在看到陈与禾的一瞬间,就堆起了满脸的横肉,冲陈与禾伸出手来:“好久不见,Ceres?哦不对,我现在应该叫你陈总?”
99
第99章
◎山人自有妙计◎
廖翰飞会出现在孟玦周边,陈与禾一点儿也不奇怪。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廖翰飞这次就是冲着孟玦来的。
他若是想复制绿氢的iMOD进军氢能源领域,他必须得先克服iMOD的技术难点。虽然廖翰飞现在可能已经有了iMOD的完整配方和工艺路线,但很多细节的东西仍需要专业人士把关,孟玦就是最好的选择。
廖翰飞收起对孟玦讨好的笑,对着陈与禾色眯眯的笑着,一身西装,装得像个人的样子,实则恨不得狭窄的眼睛缝里都藏着油,活像一些地区用来祭祀用的系着大红绸缎的猪头。
廖翰飞故作大方的示好,陈与禾看得直反胃。她忍了又忍,才没当场发作,不过笑脸是给不了一点儿的。
陈与禾当没看见廖翰飞伸出的右手,把自己的包抓得更紧:“廖总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倒是没想到当年在酒吧打零工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氢能源行业的新秀了。”
“过奖。”
井德明旁听了几句,见二人不再对话,好奇问道:“小禾跟廖总认识?”
陈与禾笑眯眯的:“嗯…算不打不相识吧!”
“陈总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我那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陈与禾嗤笑一声:“廖总对君子的定义还真是不敢苟同!”
“呵呵,陈总真会开玩笑。”
廖翰飞自知无趣,便换了话题,改去拉拢孟玦:“井教授,孟博士,不如我做东请二位吃个便饭。”
“不用了,主办方准备了餐食。廖总自便。”
孟玦丢下这句话,拉着陈与禾就走了。
孟玦大跨步走得很快,陈与禾小跑着才能跟上:“孟玦,不等等井教授吗?”
出了会场,孟玦才停下来:“他就是那个人,对吗?”
这种事情是瞒不住孟玦的。陈与禾犹疑着抬眸,缓缓地挤出一声嗯。
孟玦周身的气温骤降,紧咬着牙,下颌骨紧绷着,显然是在压制怒气。
孟玦了解陈与禾,她向来与人为善,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这么有敌意。
他猜得果然没错。
这个廖翰飞,孟玦第一眼见就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那双绿豆似的眼睛太过狡猾。孟玦还暗暗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才耐着性子跟他多聊了几句。没想到此人还真是表里如一,从里烂到外。
跟孟玦认识以来,陈与禾还没见过他这么生气,修身的西装都快束缚不住他的戾气了。
陈与禾握住他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这事你别管,我会找机会收拾他的。”
看着陈与禾认真的表情,孟玦渐渐收敛了怒气:“嗯,我知道了。”
冷静下来后,两人牵着的手热度直线攀升,陈与禾匆匆瞥了孟玦一眼,触电似的,把手收回来。
“最近怎么样?”
孟玦去解衬衫袖口的扣子:“挺好的。”
陈与禾怔怔点头:“那就好。”
尴尬蔓延之际,井教授跟了上来,用力拍在孟玦的背上:“你这小子,有了媳妇忘了老师是吧!”
“老师…”
“陈总是孟博士的女朋友?”
讨人厌的廖翰飞也跟了过来,听到井德明的抱怨,故作惊讶地问。
孟玦本来是要跟老师解释的,但廖翰飞显然对陈与禾不怀好意,为了打消他的不轨之心,孟玦向前半步,把陈与禾挡在身后,默认下来:“这与廖总无关。”
廖翰飞一副惶恐的样子,表示自己无意探听私事,装成过来人的样子,跟井德明打趣道:“井教授,要不说热恋期的男人温柔呢。昨天都那么晚了,孟博士还亲自接陈总呢。”
“两个人郎才女貌,就跟电视剧里的人似的。孟博士手里又是行李箱又是衣服的,硬是没让陈总受一点儿累。”
廖翰飞那双眼睛就在两人之间来回看:“这次峰会正好碰上情人节,孟博士是不是为陈总准备了惊喜?”
不明真相的井德明听着这话是夸奖,便笑呵呵的应承下来:“我们小孟可不只是研究做得好,做男朋友也是顶尖的。”
井德明话里有话,边说还边往陈与禾这边瞟。可两位当事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井德明只当他们是害羞,左右手分别往孟玦陈与禾背后轻轻一拍:“走啊,站这儿干嘛,吃饭去。”
这次廖翰飞倒没有厚脸皮地跟上来,只跟孟玦说了声:“孟博士,我们鸿泰真的非常诚挚地邀请您来做我们的技术顾问。我等您的好消息。”
参会嘉宾众多,全国各地的人都有,为了调和各方口味,主办方准备的自助餐。
陈与禾三人排队打了饭,找到一个角落用餐。
刚一落座,井德明就说起上午的会议来,顺便把一只鸡腿放孟玦盘子里:“小孟,上午讲得不错。”
孟玦表情怪异地看回老师,井德明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你们年轻人不是都流行说加鸡腿吗?”
行业大佬原来还是紧跟潮流的小老头一个。
陈与禾扑哧笑了:“鸡腿就是这样用的井教授。孟老师表现很好,值得加一个鸡腿儿。”
“就是。”孟玦的不领情,井德明还嗔怪上了,“你也上上网吧,年纪轻轻的,网速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呢。”
孟玦实在不敢苟同:“您才应该少看手机,眼睛不要了?”
被晚辈管教的小老头儿很不服气,找陈与禾告状:“他比我还古板呢!”
陈与禾偷偷点头,被孟玦逮个正着,她只好乖乖闭嘴。
孟玦又扭头看向左手边不服输的老头:“您再大半夜刷短视频不睡觉,我就只能告诉师母了。”
井德明花白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你敢告状,我就不给你写推荐信了。”
推荐信?
陈与禾停了筷子:“井教授,什么推荐信?”
井德明含着一口饭嗯了一声,匆忙咽下去后说:“京市材料研究所的推荐信啊。”
陈与禾怔愣着哦了一声,没发表别的想法。
女人这种表情,通常蕴藏着巨大的隐患。井德明饭也不吃了,撂了筷子就往孟玦手臂上招呼:“你没跟小禾说?”
孟玦被猛地一拍,筷子夹着的鸡腿又掉回盘子里:“老师,我跟小与不是…”
“井教授?您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吃饭?”
井德明的朋友打断了孟玦的话,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偶遇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井德明瞬间把孟玦抛到脑后,端着餐盘往旁边坐了几个位置,边吃饭变跟老朋友聊着近况。
留守在原地的两人埋头吃饭,一时间没了话。
偏偏两人坐在墙边,出口被井德明和他的朋友堵住了,两人吃完了饭也没好意思出去。
还是孟玦先打破尴尬:“不好意思啊,我还没来得及跟老师说。”
“没事。”
陈与禾纠结了一会儿又问:“你准备到京市来工作?”
孟玦淡淡笑着:“对,像你说的,换个环境嘛。”
陈与禾顿顿地点头:“也好。这边都准备好了吗,什么时候能正式入职?”
“我提得突然,学校那边还有一些交接工作,季阳波手上的课题还没结束,我想跟到结题。到京市估计得三个月以后了。”
“这样,那提前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现在面对面聊起天来,还不如刚认识的人轻松随意,实在让人唏嘘。
“裴放也来京市了?”
廖翰飞那话本就是说给孟玦听的,他自然能猜到。陈与禾也没想过要瞒孟玦:“嗯。他来跟我说一些工作上的事,今早已经回江宁了。”
这么着急飞过来,还要当面说的工作,想来是很重要的。
孟玦突然想到廖翰飞:“那个廖翰飞突然来找我做技术顾问,跟这事有关系吗?”
陈与禾本不想让孟玦牵扯进这件事,但廖翰飞已经找上门了,孟玦迟早会知道。
“他们也想做iMOD。”
孟玦瞬间蹙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陈与禾没把廖翰飞放眼里,这种人不足为惧。她呵了一声:“他可能以为鸿泰能替代绿氢吧。”
孟玦心里了然:“他可能不知道iMOD是你的成果,所以才找上我的吧。”
“不对。”陈与禾笑着摇头,直直地看向孟玦,“这是我们共同的成果。”
“嗯,好。”从她口中脱口而出的我们二字,依然让孟玦心旌摇曳,他脸上有了些笑意,“那鸿泰那边,你打算怎么做?”
说起这个,陈与禾脸上洋溢起一抹狡黠的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每次想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就会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眼睛圆圆的,带这些俏皮,紧抿嘴唇压抑疯狂上扬的嘴角,信心十足又透露着小傲娇。
孟玦想,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像更能看清她的样子。他曾经羡慕的,她在裴放面前才展露的那份灵动和韧劲,他如今也看见了。
孟玦这才深刻的意识到,他之前做的一切,纠缠束缚她太久了。
明明这样坦然大方的陈与禾,才是真正的她,明明他们可以抛下厚重的过去,像现在这样轻松的相处,这才是健康的关系。
孟玦暗暗怪自己顿悟得太晚了,给她带去太多压力,他也错过了27岁的崭新的陈与禾。
她那样美好,唯一不太妙的是,孟玦好像沦陷得更深了。
她生动的表情引人注目,孟玦垂下眼帘,暗暗告诉自己得克制,回到正题:“你已经想到办法了?”
“嗯。”陈与禾的眼神变得坚定,“不论是我还是绿氢,都不是他能肖想的。”
“需要我做什么吗?”
“怎么都想帮我。我自己能处理好的,放心嗷。”
她说的另一个人,不用想,肯定是裴放,他昨晚着急过来,应该就是为了这事。不过在这种事上,陈与禾对他俩倒是很公平,一律不准插手,她有自己的安排和节奏。
孟玦看着她浅笑:“好,我知道了。廖翰飞的邀约,我会拒绝的。”
“有钱干嘛不挣?廖翰飞应该会花重金请你的。”
“iMOD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我不想让他被有心人利用,更何况他明显是冲着你去的。”
陈与禾点头:“随你吧。其实不去也好,要是经常面对廖翰飞那种人,确实挺让人恶心的。”
“嗯。”
孟玦淡淡的回应。他没说出口的话,在胸腔里激荡回旋、振聋发聩。
我的小与,已经走了好远好远,我会努力追上你的步伐。
100
第100章
◎情人节◎
陈与禾和孟玦餐盘里食物已经凉透,井德明教授终于跟老朋友叙完旧,一起去往餐盘回收处。
井德明时刻不忘撮合自己的学生和陈与禾:“听刚刚那个廖总说我才想起来,今天是情人节啊。你俩晚上约会去,不用管我。”
陈与禾没搭话。
这下孟玦终于逮着机会澄清了:“老师,我跟小与不是男女朋友。”
井德明啧了一声,附在孟玦耳边小声问:“还没追到啊?”
孟玦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哎呀,您就别管了。”
孟玦这孩子,井德明从他研究生开始带到现在,还能不了解他?
自家孩子这一脸晦涩难言,心里百转千回的思绪想来也不少,又联想到孟玦最近的变化,破天荒的说要换个环境,能影响他的只有一个人,井德明猜想应该是感情不太顺利。
作为老师和长辈,井德明想安慰他两句,又怕挑起他的伤心事,满腔担忧和期望化作两声叹息。
“男人专注搞事业当然没错,但你若是放不下小禾,就别轻易放手。”
“我明白,老师。”
明白个头!
井德明恨铁不成钢,终究又狠不下心说他一句不是。
“早让你到京市来发展,你非要留校。”井德明哼了一声,“我老头子的话比不得心上人的?”
孟玦何尝不明白老师处处撮合的良苦用心。
“老师,她不喜欢我。”
井德明动作一顿,担忧的眼神扫过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得意门生,心里满是怅惘。
什么教授专家、学术泰斗,学生的引路人,外界给他的荣誉太多,他能给孟玦的,只是专业上的尽心教导和一点点缺失的父爱。
井德明无比清楚,孟玦心里的巨大亏空,只要一点点爱就能填满。可来自于师长的关爱只能填补一部分,孟玦心里永远有一个缺角是属于陈与禾的。
可爱情是人类情感中唯一具有独占性的,不可分割。
若是孟玦说,他跟陈与禾的差距是消弭的六年,是金钱地位,是事业上的差距,井德明相信孟玦有能力化解。可唯独爱情,不是努力就能有好结果的。
最终,他也只能拍拍孟玦的肩,像一个再也无力为孩子承担更多的父亲,佝偻着背,默默走远了。
孟玦看得眼酸,井德明对他的好,已经远远超过老师对学生的付出。
陈与禾取了餐巾纸回来,见孟玦呆立原地,关切道:“怎么了?”
“突然发现,老师好像真的老了。”
井德明于孟玦而言,是老师,也是长辈。
长者的疼惜和爱护,晚辈的尊敬和感激,陈与禾都看在心里。此刻井德明褪去了老顽童的外衣,双手背在背后,略弯的脊背都是岁月的重量。
陈与禾过年时,也看到过陈怀远这样的背影,她明白孟玦此刻心里的惆怅。
她习惯性地握上他的手腕,安慰道:“井教授会长命百岁的。”
*
有人在京市的情人节失意,有人在江宁的情人节这天迈出了勇敢的一步。
春节从老家回到江宁后,苏灵铃和陈家父母相处了几天。
刚开始苏灵铃还有点不习惯,何琳没有年轻人所提倡的那种边界感,她喜欢肢体接触。高兴的时候,何琳就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说年轻真好。惹她生气了,她也会毫不客气地打在她的手背或者背上,再教训她几句。
在家看电视,何琳会突然出现在沙发背后,双手从后面绕过来环着她的肩,然后指着电视机里的婚恋节目对两个女儿说“妈宝男可不能要”。出去逛街时,何琳也喜欢一手挽着她,一手挽着陈与禾,陈怀远就在后面负责拎包。
苏灵铃总忍不住地想,原来妈妈的手这么暖和。
后来何琳拿出一张卡,说给她们付房子首付用。苏灵铃还是没忍住,在春节期间大哭一场。
她的确经历了很多不幸,也尝尽了离散的苦涩。可命运依然馈赠她新的家人,那些温暖的絮絮叨叨、饭桌上的打趣逗乐,冲刷着过往的悲辛。
她的人生不再像身上的旧疤一样斑驳,那些缝隙终将被爱一一延展撑平,长出新的血肉。
春节后的这段时间,美甲店不怎么忙。苏灵铃一得了空,脑子里就开始循环回放陈与禾出差前说的话。
陈与禾临出发前,提着大大的行李箱,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嘱咐:“苏苏,情人节啊,抓住机会!”
此时情人节已经过了大半,苏灵铃盯着桌上的外卖,没有一点儿食欲。
她突然开始畅想吴浩帆在雪地森林里说的“每一个普通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就这么纠结到下班时间,苏灵铃决定去一趟绿氢。
她到的时候,前台的夏颖正准备下班:“苏苏姐,小禾姐最近不在哎。”
“我知道,我来找吴浩帆。”苏灵铃路过前台,笑容满面的夸夏颖的外套真好看。
年轻姑娘大大方方地转了一圈,展示着新衣服:“苏苏姐要链接吗?我发你。”
苏铃铃犹豫了一秒,随即又笑开了:“好啊。”
夏颖直觉苏灵铃好像有了些变化,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她正疑惑着,苏灵铃拍了拍她,笑眯眯地问:“下班吧,不去约会吗?”
刚才的一点点疑惑被夏颖抛到脑后:“那我先走了,苏苏姐。”
“好。”
转移注意力好像也不太管用,夏颖走后,苏灵铃的心脏又开始剧烈的跳动。
这间办公区她来过很多次,现在看着这里的一桌一椅竟然都有些陌生。
还没下班的同事热切地跟她打着招呼,苏灵铃一一回应着。这一刻她突然想跟他们多聊聊,企图延缓那个时刻的到来。
或许是近乡情怯,吴浩帆办公室紧闭的门在苏灵铃眼里一下子变得有些突兀。
他可能正在办公室埋头工作,或者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苏灵铃又有些犹豫了,她突然过来,会不会打扰他,要不要下次再说。
恰巧石高朗路过,见苏灵铃望着吴浩帆办公室的方向发呆,他提醒道:“吴总不在办公室。”
“…”苏灵铃有些失望,又莫名松了口气,“好,谢谢。”
石高朗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跟苏灵铃毕竟也是一起去过西川的交情,他就多了一句嘴:“吴总最近心情不太好,不在办公室的话,应该就是在楼顶天台。”
苏灵铃致以感谢的笑容,转身去了电梯间。
苏灵铃听陈与禾说过,当初他们资金紧张到处找投资的时候,吴浩帆没事就往天台跑,刚开始陈与禾怕他想不开,时不时跟上去瞧瞧,后面发现吴浩帆也只是在天台吹风抽烟。
最近没听陈与禾说工作或项目有什么问题,吴浩帆又在天台上躲着干嘛?
这么想着想着,电梯到达顶楼。
通往天台的门特别重,苏灵铃双手奋力往后拉,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冷风,席卷着天台地上的灰尘,吹得苏灵铃眼睛都睁不开。
两只手把着门不敢放,就没有多余的手能去揉眼睛,这地方怕是跟她有仇。
眼里异物感很强烈,苏灵铃紧闭着眼,摸索着跨出去,刚抬脚,有一股力帮她稳住了大门。
“苏苏,你怎么来了?”
苏灵铃双手终于得了空,她拼命地揉着眼睛。
“别这么用力揉。”吴浩帆先把人拉到平地上站稳,又捉住她的手腕,“我看看?”
苏灵铃半眯着眼,时不时再用力挤上一下,刺激泪腺分泌出液体带走眼里的异物:“没事了。”
她挤眉弄眼的不让他帮忙,吴浩帆趁机问:“你来找我?”
“嗯。”经过冷风和灰尘这么一遭,苏灵铃意外的不紧张了,“听说你心情不好?”
有点承受不住苏灵铃关心的眼神,吴浩帆移开目光:“嗯,是有点。”
“工作上的事?”
楼顶的风很大,把吴浩帆的头发全部吹向脑后。他又迎风向前走了几步:“算是吧。”
苏灵铃抬脚跟上,扭头打量吴浩帆一眼:“之前那么多困难,大家都一起挺过来了。听小禾说,现在两个项目都进展得不错啊,怎么还愁呢?”
吴浩帆不禁更感慨:“对啊,那么多困难都过去了。”
今天的晚霞特别漂亮,橙红色一大片,只是占据了观景最佳位置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思欣赏。
吴浩帆有心事,并且不打算说,苏灵铃则又开始打退堂鼓了,现在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时机。
可是吴浩帆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苏灵铃的心跳又剧烈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像天边的晚霞一样烧起来了,“…还是下次吧。”
其实吴浩帆是有预感的,在见到苏灵铃出现在门缝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的来意。
可是,苏灵铃不像陈与禾,她的胆小,她的犹豫,她的害怕,都有迹可循。
她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试探性的探出触角来感受外面的世界。她很慢,可能还有些扭捏,她不能被外力拖拽,否则又会缩回壳里。
她感受外界的方式是渐进式的。这时候,静静地等着她就好。
吴浩帆不想逼她,所以只回了一个嗯。
天台的风呼呼的刮,直到余晖渐弱,苏灵铃长叹一声:“吴浩帆,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什么意思。”
有暖色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吴浩帆终于扭头看她,目光灼灼:“苏苏,你想好了吗?”
苏灵铃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想好了。”
吴浩帆向她靠近一步,勾住她的手指:“那…今天就是第一天?”
吹了很久的风,苏灵铃的手凉得很。
吴浩帆的手勾住她的时候,苏灵铃只觉得好温暖,但吴浩帆又只肯握住她的指尖,苏灵铃只好自己往他宽厚的手掌里探进去几寸,还故意问他:“什么第一天,咱俩说的是一回事吧?”
吴浩帆低头失笑,伸手把她的两只手完完全全握在手里。
他又抬头,看向苏灵铃的眼睛,认真地把心里的话完整表述出来:“今天是我们谈恋爱的第一天。”
“好。”
他们牵着手一起看夕阳从天边落下。
“苏苏,为什么想到今天来?”
尘埃落定后,苏灵铃的心跳却没有恢复平静:“情人节和纪念日在同一天,不好吗?”
“挺好的。”吴浩帆轻笑,“那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苏灵铃摇摇头:“餐厅早就没有位置了。”
吴浩帆扭头看她:“今天是情人节,不去感受下节日的气氛吗?”
苏灵铃迎着风深呼吸,仰着头闭着眼去感受风速:“情人节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喜欢每一个普通又平凡的日子。”
吴浩帆听懂了她的暗示:“我会努力的。”
100-110
101
第101章
◎新的规划◎
从电话里知道了苏灵铃和吴浩帆在一起的消息,陈与禾在房间里原地蹦跶了好几圈,压抑不住的高兴,京市的会议一结束,陈与禾连主办方准备的社交晚宴都没参加,连夜赶回了江宁。
苏灵铃是第一次谈恋爱,她肯定有很多心里话想说,陈与禾想回去陪陪她。
当然,这么着急回去,也是为了尽快抓出公司的内鬼。
到家的时候,陈与禾在门外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现在早就过了寻常的*晚饭时间,这香味,肯定是苏苏给她准备了好吃的。陈与禾加快了脚步,进门后在玄关处看见一双男鞋,原来是吴浩帆和苏灵铃两个人在等自己回来吃饭。
“我回来了。”
苏灵铃闻声出来:“怎么这么晚,菜都凉了。”
陈与禾放下行李:“已经够快了,我还是斥巨资从机场打车回来的,不然更晚。”
“这趟是公事,打车可以报销吧?”
不等陈与禾回答,吴浩帆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可以。”
“哟!”陈与禾不怀好意地笑着,“这就登堂入室了?”
“瞎说什么。”吴浩帆瞪了她一眼,“这还不是为了迎接你。再说,我以前不也来吗?”
吴浩帆跟个没事人一样,倒是苏灵铃,明明在自己家,反倒拘束了起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陈与禾好事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傲娇地说,“身份不一样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啊,领导和姐夫,我还是分得清的。”
这话吴浩帆就不爱听了:“什么意思,合着以前我把你当妹妹,你就只把我当领导?”
陈与禾自知说错了话,陪着笑脸认错:“以前咱是铁三角,现在嘛,是一家三口?”
还是苏灵铃叫停了这场争论:“别贫了,去换衣服,吃饭了。”
“好嘞。”
三个人一起吃顿饭是吴浩帆的注意。
他和苏灵铃确认关系的时候,陈与禾远在京市,他想借这顿饭的名义,重新梳理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也代表着他和苏灵铃另一段生活的开始。
其次,吴浩帆也想趁机会跟陈与禾商量一下公司的事情。吴浩帆怕苏灵铃会担心,所以选择苏灵铃也在的时间来讨论处理方案,同时,多个人也多一个视角。
饭菜都上了桌,陈与禾迫不及待动筷。
苏灵铃心里装着事,没心情吃东西:“小禾,吴浩帆非得等你回来才说什么事,现在能讲了吗?”
陈与禾正啃着一块糖醋排骨,嘴里含糊不清:“有人偷了我们的技术,公司里面有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
“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呢。”苏灵铃看着陈与禾一心扑在饭菜上,“你还吃得下饭?”
“让小禾先吃饱吧。”知道苏灵铃是关心,吴浩帆把苏灵铃的手拉回桌下牵着,示意她别着急,“我们的技术也不是谁想偷就能偷走的,小禾还留了一手呢。这不用担心,我跟小禾觉得难办的,是怎么处置一起熬过来的朋友。”
“这么说,技术泄露得不严重?”
“不严重,放心。我跟小禾不可能一点都不防着的。”
苏灵铃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了下去:“那就好。那你们说的那个不同心的人,是谁啊?”
说到这个,陈与禾和吴浩帆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笃定,随即又双双叹气。
苏灵铃看得着急:“到底是谁啊?”
陈与禾陷入深思,吴浩帆佝着背:“应该就是去西川的两个人之一。”
*
陈与禾和吴浩帆虽然有了猜测,但毕竟没有直接证据,同时,陈与禾也想好好整治廖翰飞,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她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在公司里,她还把跟合能的合作当成一个重点项目来推进,还得时不时召开一些内部讨论会议,稳住绿氢内部的人员。
但实际上,绿氢已经不可能跟合能一起联合出口,那么他们就得物色新的合作伙伴。以及最重要的,失去了合能在德国的渠道优势,绿氢得想办法建立自己的渠道。
这每一件都不是容易的事。
德国是欧洲氢能发展的领头羊,且是受国际能源局势影响最大的国家之一。
早在创业之初,陈与禾就瞄准了德国市场。
她准备以点带面,用成功的示范项目来证明绿氢产品的可靠性、经济性和安全性,先建立市场信心,再在德国建立一套自己的本地合作伙伴网络。
做好以上两点,后期的市场准入、销售渠道、技术支持和建立客户信任也就水到渠成了。
当初也正是这一清晰的发展规划打动了裴放,获得了越盛的投资。
可现在,不论是示范项目,还是建立当地合作网络,都不是在待在家里就可以远程做到的事。
“你想去德国?”
吴浩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反对陈与禾的新想法。
陈与禾倒是很淡定:“学长,你知道的,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她在那儿待了4年,无论是语言还是风土人情,陈与禾都是绿氢上下最合适做这件事的人。
吴浩帆又陷入了焦虑:“那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完的吗?”
看吴浩帆那紧皱的眉毛,陈与禾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
“所以我需要学长你的帮忙啊,你负责稳定后方,我负责开疆拓土嘛,我们一直都是分工明确的。”
吴浩帆跟迷路的蚂蚁似的瞎转悠:“分工合作是没错。但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你让我和苏苏怎么放心啊。要去也是该我去。”
“学长,没有什么工作是男人该去女人不该去的。我刚好适合做这件事,所以是我去。公司需要你坐镇,通航的项目明年还有更重要的规划,出不得一点闪失,所以你必须得留下来。分工,是各自做擅长的事,仅此而已。”
“可是…”
吴浩帆还要再劝,陈与禾顶着一副严肃的表情站起身,双手交叠在身前,以一个非常正式的汇报工作的姿态面对吴浩帆:“吴总,请你以公司的发展为先。”
陈与禾就会用这套来制他。吴浩帆泄了气,又跌坐回椅子里:“小禾,那太辛苦了。”
陈与禾眼珠子一转,打趣吴浩帆:“那吴总以后多给我发点奖金?”
吴浩帆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说正事呢,少嬉皮笑脸的。”
对付吴浩帆和苏灵铃,撒娇这招永远好用,陈与禾屡试不爽:“哎呀学长,这里一堆烂摊子还没收拾,就算我要去,那不也得两个月以后了?”
现下已经是深夜,办公室早就没有人了。吴浩帆自知劝不了她,便摆了摆手:“回去吧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
陈与禾本就打算要下班的,临走前还不忘调侃吴浩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苏苏?”
“怎么,想蹭我的车?”
“嘿嘿,是有这个意思,但更重要的是,苏苏想你了。”
吴浩帆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她才不会说想我呢。”
陈与禾抿了抿唇,安慰道:“你还不了解苏苏吗,她就是习惯把感情藏在心里,其实很在意你的。”
苏灵铃那边,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来。吴浩帆把自己劝好,又瞪陈与禾一眼:“苏苏还说你最近太累了,我看你精力好得很,还有心思管我们。”
*
既然定了要去德国,陈与禾一直在为开发德国市场做准备。倪明轩的合能和廖翰飞的鸿泰在背后虎视眈眈,绿氢一定要抢在他们之前,先把示范项目做起来。
但就像陈与禾昨晚跟吴浩帆说的那样,在去德国之前,她得先把烂摊子收拾完。
为了尽可能的抢占德国市场的先机,陈与禾跟宋文林在京市商量的针对廖翰飞的计划,可能得提前了。
计划其实很简单。
当初宋文林执意要上MOD产线,公司元老不同意,他就缩减了开支,只上了一条产线。现在若既要供应绿氢,又要供应廖翰飞,产能必然是跟不上的。
廖翰飞之前从宋文林那儿采购的MOD,主要是用于实验和中试的,用量不大,宋文林那边的存货就能供应上,不影响绿氢。但若是廖翰飞真的想替代绿氢,那么他必须得上智能生产线,采购大批量的原材料。
这就跟绿氢有了冲突。
陈与禾希望宋文林做的,就是双面间谍,假意向廖翰飞投诚,引他上钩。在廖翰飞来采购原材料时,宋文林只需要做出为难的态度,提出要廖翰飞全盘接收绿氢的采购量,宋文林才肯冒着跟绿氢违约的风险,给廖翰飞供货。
从廖翰飞的角度看,他既有了绿氢的配方和工艺,又能断了绿氢的原材料供应链,必然能把陈与禾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个烟雾弹在一定程度上会迷惑廖翰飞。
当然仅凭这些还是不够稳妥。
根据裴放的消息,廖翰飞已经在向泰克咨询生产设备采购事宜了,可见廖翰飞这人急于求成。
跟昂贵的智能设备相比,绿氢一年的MOD采购量也就1500万,对廖翰飞的家族企业来说,不算很大的支出。
多重原因加持下,廖翰飞大概率会答应宋文林不算过分的要求。
这样一来,宋文林手里囤的货也有了销路,也不会影响后期对绿氢的供应。
而陈与禾敢把让宋文林走这么一招棋,其实是因为她有足够的自信,即便廖翰飞偷了绿氢的配方和工艺,他也做不出来iMOD,更做不出他们的产品。
iMOD这种材料,要想发挥最极致的性能,在使用前必须得激活,这件事只有3个人知道。而激活的方法现在只有陈与禾能熟练掌握。
目前国内只有绿氢需要大批量的MOD,廖翰飞若是不想这1500万的原材料砸在手里,那么他就会主动来找陈与禾。
届时,主动权就在陈与禾手里了。
这个计划谈不上周密,不过用来针对廖翰飞却是足够了。先让他看到“胜利的旗帜”,降低他的戒心,在他志得意满之际,再借势摧毁他的根基。
新仇旧账,陈与禾要一笔一笔跟廖翰飞算清楚。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人算不如天算……
102
第102章
◎乐意奉陪◎
陈与禾电话跟宋文林商议提前实施计划。
电话那头的宋文林喝着茶,声音听起来也是刺啦刺啦的,应该是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了。
宋文林哈哈笑着:“Ceres,你运气真好。最近还真有一个好机会去见廖翰飞,又不会引起怀疑,我顺便跟他提一下原材料的事。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多半会同意。”
陈与禾好奇:“嗯?什么机会?”
宋文林哼笑着,似在幸灾乐祸:“廖翰飞不是被打了吗,就在京市住院呢。他作为我的客户,去探望一下很正常吧?”
从京市回来这几天,陈与禾一直忙着调整绿氢的出口计划,忙得两耳不闻窗外事。
“被打了?”陈与禾满脑子疑问,“他不是去参加峰会吗,怎么会被打呢?”
宋文林立马支棱起来:“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竟然不知道?”
“会议一结束我就回江宁了,我哪知道京市发生了什么。”
话刚出口,陈与禾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没等她深究,电话那头的宋文林就给了陈与禾答案。
“孟博士打的,还把人一脚踹酒店前面的喷泉池里了,要不是保安离得近把人捞起来,就廖翰飞那酒囊饭袋的身体,够呛能爬出来。”宋文林说着说着又叹了气,“不过孟博士就倒霉了,这事要是闹大了,怕是工作都会受到影响啊。”
孟玦?打人?
陈与禾从来没想过这两个词语会联系到一起。
这到底怎么回事?
还工作不保?
短短几天,怎么就闹到了这种地步!
陈与禾最近也是忙昏头了,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匆匆交代了宋文林几句就挂了电话。又给孟玦拨了电话过去,对面又一直忙音没有接听。
没有接电话的孟玦正等待着校领导的审判,本该一起坐在审判席位的井德明,此刻作为家属,正焦急地等在办公室外面。
行政楼会议室,一张暗红色长桌,对面坐着几位校领导。孟玦一个人坐在这头,背挺得笔直,脸上的表情似深潭静水,没有任何波澜,不卑不亢地应对着校领导的问询。
副校长苦口婆心:“孟玦,你一向温和,在学校这么多年,从没跟人红过脸,这次为什么这么冲动,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因为看他不顺眼。”
“别说气话。”另一位女性领导林姝华的语气则惋惜更多:“孟玦,我们都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你上学期期末说要到京市去发展,我们虽然舍不得,却也支持你往高处走。我们现在是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尽量降低负面影响,你若是不配合把舆论平息下来,你怎么办?”
“谢谢各位领导关心,按学校规章办事就行。”
副校长气得摔了笔:“孟玦,你以为闹了这么一桩事故,京市研究所那边还会要你?你不要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以为学校会一味惯着你!”
林姝华轻拍副校长的手臂,提醒他不要太激动,而她自己则继续执行怀柔政策:“孟玦啊,我们都相信你是迫不得已的。只要你说清楚你为什么会打他,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孟玦缄口不言。
几天前,京市。
峰会结束后,主办方筹备了一场晚宴,意在促进各行各业的交流。
孟玦将要到京市工作,当地的人脉和资源对个人发展有着很大的推进作用,井德明不允许他缺席。
井德明在行业内的地位,有的是人主动攀谈交流。井德明向来随和,只要是技术交流,他都来者不拒。跟以前不一样的是,很多问题,井德明都交由孟玦为他们解答。
在场的都是人精,井德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好在孟玦在行业内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无论是科研实力,还是成果转化,都有亮眼的实绩,没人怀疑他的实力。
孟玦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吸睛的。整场宴会,他和井德明一直被簇拥着回答各界人士的问题。
直到宴会结束,孟玦和井德明才得了空填饱肚子。
不过有人却不想孟玦安心吃饭。
廖翰飞等了一晚上,直到大部分人都散去,他才有机会接近孟玦:“孟博士?”
孟玦本就不喜欢廖翰飞这个人,在得知他就是欺负陈与禾那个人渣以后,就更不可能给他好脸色了。
孟玦低着头当没听见,还是井德明回应了廖翰飞:“廖总找小孟谈合作?”
“不瞒井教授,我们鸿泰准备进军氢能源,想请孟博士把关。”
“哦?”井德明一听来了兴致,“你们准备做哪一块?”
廖翰飞笑意岑岑:“固态储氢。”
“这…”
固态储氢是绿氢主攻的技术方向,井德明瞬间明白了孟玦为什么不同意廖翰飞的邀请。涉及到陈与禾,孟玦总是会特别固执。
这事井德明就不好插手了。他拍了拍孟玦的肩,“我先回房间了,你们聊吧。”
“好,老师您早点休息。”
井德明一走,廖翰飞就收起了笑,他往孟玦对面一坐:“孟博士,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
孟玦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廖总不必多说,我不会跟贵司合作的。”
廖翰飞呵呵陪着笑:“孟博士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绿氢能给你的,我给两倍三倍都可以。”
话不投机半句多,孟玦实在不想跟这样的人徒费唇舌。
廖翰飞却不怕冷场,往高脚凳的椅背上轻轻一靠,呵笑一声,自顾自说着:“孟博士对我这么严防死守,不会还顾及着绿氢那位陈总吧?”
孟玦实在不愿听到陈与禾的名字从这种人嘴里说出来:“与他人无关。”
廖翰飞又啧啧两声:“女人创业就是容易啊,长得漂亮点,嘴巴甜点,什么东西都手到擒来。”
他意有所指,孟玦紧咬牙关,出言警告:“廖总慎言。”
见孟玦油盐不进,廖翰飞凑近孟玦,干脆直言相告:“还真不是我乱说,就拿孟博士心心念念的陈与禾来说吧,她一边巴结着越盛的裴总,一边还把你吊得死死的。资金和技术都有了,不然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她那个小公司,早就倒闭了。”
孟玦并未如廖翰飞所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笑着扭头审视了他一番,还在他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处扫了一眼,然后轻笑一声:“不怪廖总目光短浅,您这眼睛,确实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地方。”
“你…”
廖翰飞因为出身,从小被人恭维着,哪里受过这种气。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倒也比年轻的时候稍微能忍些,他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这两天的发现:“孟博士还不知道吧,那位陈总,在来这儿的第一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跟越盛的裴总春宵一夜,第二天还跟没事人似的,巴巴地往你跟前凑,她可真是两头都舍不得放手,把你们俩玩得团团转呢。”
孟玦已经顾不得体面了:“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某些人都做得出这事,还不让我说了?”
孟玦始终记得陈与禾的提醒,他不想破坏陈与禾的计划,所以才一忍再忍。
可廖翰飞从来就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拍在桌面上,照片上的正是陈与禾和裴放一同从酒店房间出来的画面。
孟玦视而不见,转身离开。
廖翰飞抓起桌上的照片跟上去:“这些照片发出去,陈总怕是再也洗不清靠男人上位的污点了。”
“要说靠男人上位,我看廖总才是靠老男人上位的吧。”
廖翰飞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孟玦说的老男人是他爸。他气急败坏:“那能一样吗?我是继承家业。”
孟玦上下扫了他一眼,很是不解:“你这样的败家富二代凭什么看不上创一代?”
孟玦说完就走。廖翰飞知道自己掰扯不过孟玦,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缠,他举着照片跟上去:“孟博士确定不看看吗?陈总这我见犹怜的样子,当晚怕是战况激烈啊!”
廖翰飞猥琐的调笑没维持多久,就被孟玦一脚踢翻在地。
廖翰飞像只被掀翻的王八,四仰八叉地半晌翻不过身来,他蜷缩着身体,满身的肥肉剧烈地抖动起来。
怕被弄脏鞋子似的,孟玦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蹲下,脚边就是廖翰飞撑在地面上的手:“廖总想感受下更‘激烈’的吗?”
廖翰飞半天喘不上气,肚子上的西装扣子也崩开了一颗,形容狼狈,趴在地上也不忘言语刺激孟玦:“孟博士情场失意,在我这儿发泄,这不对吧。”
孟玦没有再动手,怕脏了自己的手,甚至都不屑于看他恶心的嘴脸:“廖翰飞,她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评价的。”
因为孟玦那一脚,廖翰飞手上的照片散落一地。
廖翰飞缓过劲儿来,环顾四周,盯着照片上的人:“孟博士没见过心爱的女人这副样子吧,我见过。”
他忍着剧痛,挣扎着用肘部撑起上半身,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恶毒的笑意,再次开口。
“当年她在德国留学穷困潦倒,在酒吧打工,见我出手阔绰,主动找上我。”说话间,廖翰飞露出一个猥琐的笑,“那时她应该才二十三岁吧,比现在可嫩多了…”
廖翰飞伸出那又短又肥的手想去够地上照片。
孟玦睚眦欲裂,他不可能任由廖翰飞那张污秽的嘴里说出更恶毒的诋毁。
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彻底被暴戾的怒火吞噬,孟玦缓缓站起身,只消挪动一小步,廖翰飞那只罪恶的手就被孟玦踩在脚下。
“嗷——”
廖翰飞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另一只手徒劳地想去推开孟玦的鞋。
廖翰飞的叫喊引来了还没有走远的宾客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不明真相的众人纷纷劝阻,孟玦置若罔闻,他一把揪住廖翰飞胸前的衣襟,把人拖拽起来,往宴会厅外面走去。
廖翰飞像一只破麻袋般被孟玦拖到酒店外面,直奔喷泉池。即便到了深夜,水柱仍然敬业地冲着夜空喷洒。廖翰飞已经预感到孟玦要做什么,心里直打怵:“孟玦,你要干什么?”
盛怒中的孟玦把人拖到池边,将他提到与自己视线平齐的高度:“你自己进去吧。”
看戏的观众也从宴会厅跟了出来,廖翰飞稍微有了些底气:“孟玦,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不怕吃官司吗?”
孟玦冷笑着:“乐意奉陪。”
话音刚落,只听得“扑通”一声,廖翰飞被扔进了喷泉池水里。
说扔也不准确,廖翰飞这人,酒囊饭袋一个,孟玦只轻轻一推,他就跟卸掉骨头的半扇猪肉一样倒了进去。
夜晚,天气已近零下,廖翰飞在池子里挣扎。
孟玦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求生的本能让廖翰飞凭空多出些力气,他拼命扒在池边,吃力地往上爬。在他快要爬上来时,孟玦轻轻一按,浮肿的人又沉入水里。
孟玦俯视着他,像看一只蝼蚁:“冷吗?”
103
第103章
◎我们会找到证据的◎
孟玦打廖翰飞的视频虽然没有大面积传播,学校方面还是受到了不小的舆论压力。
换了几波人追问,孟玦始终不肯说打廖翰飞的理由。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孟玦说不出那些诋毁的话,他也怕这件事会牵连到陈与禾,进而影响到她事先准备好的计划。
至于为什么要打廖翰飞,孟玦心里很清楚,打他都是轻的,这种人就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孟玦不开口,也是怕他若是对领导们解释原因,会忍不住说出更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材料学院的院长旁观了一整场审判,一直没说话,见学校领导们撬不开孟玦的嘴。院长亲自出马劝说道:“小孟,你若是不想跟我们说,跟井教授说说也行。”
院长比校领导更了解孟玦的为人和他的处境,他在院里这么多年,无论是同事还是学生,都对他赞赏有加。他知道孟玦不是一个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如果温和如孟玦都能被逼得对人大打出手,那肯定是那人有错在先。
可校领导们总说他是在护犊子。
眼下,校领导们已经逐渐没有耐心追问,隐隐有了放弃的意思,惜才的院长更是痛心疾首:“小孟,你在研究上非常有天分,井教授几乎是把你当亲儿子培养。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你难道要因为那样一个人,辜负井教授对你的期待吗?你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学习吗?”
孟玦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涟漪。
因为怕孟玦被逼着道歉,井德明推掉了后面的工作,这几天不管是谁要找孟玦问话,他都陪在孟玦身边。
从事发到现在,哪怕京市研究所拒绝了他,哪怕学校说要给他处分甚至开除,孟玦都没有后悔打了廖翰飞。
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老师。
老师这么大年纪了,却因为他的事情四处奔波,明明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还要为了他跟人说尽好话,孟玦心里备受煎熬。
可是他也不想妥协,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院长突然提及老师,孟玦一下子垂丧了脑袋:“这件事跟别人没有关系。”
“小孟…”
叩叩——
院长苦口相劝,孟玦仍不为所动,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门口传来敲门声。
这样的会议一般是不允许其他人进来的,连井教授都在门外等着。
但这么一颗科研的好苗子,院长实在是痛心,他动了些恻隐之心。他望着房门,希望门外会是转机:“各位领导,不如看看情况?”
领导们面面相觑,商量着对策。后来还是林姝华发了话,同意外面的人进来:“我们本来就只是想弄清楚事实,当事人不愿意说,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
副校长也深有同感:“好吧,让外面的人进来吧。”
*
陈与禾联系不上孟玦,只好打电话给季阳波,才得知了今天这场针对孟玦的问询。
顾不得其他,陈与禾让吴浩帆送她去江宁大学,路上顺便听季阳波说了一些现在的情况。
孟玦打了廖翰飞这事,有酒店的监控,有路人视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现在争论的焦点是,孟玦为什么会突然向廖翰飞发难,下手还这么重,把人打进了医院。
陈与禾当然不相信孟玦会这么冲动。但孟玦遇到跟她有关事情,总是会变得格外固执,她得去帮他解开心里的疙瘩。
因为廖翰飞有求于孟玦,有意用这事做交换条件,所以目前事态并没有大面积失控,只在小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季阳波发了当时的视频给陈与禾,视频应该是旁观者拍的,已经是整个打人事件的末尾了。
视频里的孟玦把廖翰飞整个人都按进喷泉池水里,不让他起来。孟玦他脸上似有些笑意,问扒在池边的廖翰飞:“冷吗?”
视频播放完毕,陈与禾靠倒在椅背上,闭眼拧眉,脑仁生疼。
几年前发生的事,到现在还对他们有着不小的影响。
吴浩帆一脸担忧,却还是宽慰着陈与禾:“别担心,桥到船头自然直。”
到了江宁大学,季阳波骑了他的小电驴来校门口接陈与禾,她才能在会议结束前赶到。
井教授见陈与禾来,像看到了救星:“小禾,你去劝劝他。他什么都不说,还不让人告诉你…”
陈与禾安抚性地回握井德明的手:“我知道了井教授,我去看看。”
“好。”
听到会议室里面传来回应,陈与禾推开门。她没有着急进去,先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各位老师好,我是江宁大学2016级材料学院的陈与禾,跟孟博士一届,也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孟玦本来对来的人并不关心,但听到陈与禾的声音后,他猛地站起来,实木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小与,你怎么…”
陈与禾目不斜视,只当孟玦不存在,只盯着那一排领导:“孟博士这件事,大概是因我而起。”
林姝华见有转机,便招呼陈与禾进来详细说。
陈与禾先转身带上了门,再一步步走到长桌的前面。她没有跟孟玦站在一起,而是站在一个方便汇报的位置,双手交叠在身前,老老实实地站得笔直。
“那位被踹进水里的廖翰飞,曾经对我做过同样的事。”
在场的人都惊讶于听到的事实,纷纷把目光投向孟玦,表情复杂。
孟玦用力捏着桌沿,心疼不已。他不愿意让陈与禾知道这事,就是不想她再回忆这段经历,何况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在场唯一一位女性领导林姝华怜爱地看着陈与禾:“同学,你先坐,我们慢慢说。”
“谢谢老师。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全部。”
“这…”林姝华没想到陈与禾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为了得到更多信息,她努力引导着话题,“同学,你的意思是,孟玦是因为你的遭遇,所以才会对廖翰飞出手的,对吗?”
“我不知道。”
有别的领导急了,说话就大声了些:“你进来就说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老师问你话你又说不知道,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陈与禾被突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她隔着长桌,看向孟玦:“你还不打算说吗?”
孟玦不忍心看她被人凶,也不忍让她知道廖翰飞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他实在是左右为难:“小与…”
孟玦明显是在犹豫,陈与禾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孟玦,你如果真的了解我,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隐瞒。你知道的,我不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
孟玦猛然抬眸,看到陈与禾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是自己把陈与禾想得太脆弱了,她从来就不是需要被人保护的玫瑰。
“廖翰飞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孟玦艰难开口,但他依然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
陈与禾看到了他的变化,她知道以孟玦的品性,有些话他是说不出口的,那么就由她来说。
“他说,我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靠男人上位,对吗?”
“他说,我在跟你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在跟别的男人私会,对吗?”
“他故意说些愚蠢的言论挑拨我们的关系,好让你去他的公司做技术顾问,对吗?”
孟玦紧握的拳头和铁青的脸告诉了在场的人答案。
林姝华对着陈与禾笑了一下鼓励她,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同学,你不在场,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陈与禾不屑一顾的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从古至今,抹黑女人的话术,不就是这一套吗?”
在场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而林姝华眼里则是透露出惊喜。她对这个年轻的女孩,多了一份欣赏。
搞清楚了事件的前因后果,他们仍然不可以放松。
事出有因,被人当面侮辱朋友,孟玦出手还击,或许能得到一部分舆论的谅解,但这也不是打人的理由。
何况,任何事都得讲究证据。
领导们自然也提出了这个问题,陈与禾一改刚进来时的唯唯诺诺,自信地说:“我们会找到证据的。”
问询结束,领导们依次离开。
孟玦看着陈与禾,心里十分内疚:“对不起小与。”
陈与禾凝神:“孟玦,你答应过我,以后做任何决定,首先要为你自己考虑。”
孟玦眉头紧锁:“我努力过。”
可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对陈与禾不在意,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有用心的人伤害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
“你傻不傻啊。”对孟玦,陈与禾终究是心软的,“他就是故意激怒你,用舆论给你压力,又断了你的退路,不就是想逼你做他们的技术顾问吗?”
“我知道。”孟玦像做错事的小孩,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不可能让他影响你,也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技术支持。”
“这种人还影响不了我。”陈与禾走到孟玦身边,安慰他:“他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倒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京市研究所那边…”
孟玦释然地笑笑:“没事,去不了就去不了吧,以后还有别的机会。”
季阳波来时把所有事都告诉了陈与禾,包括孟玦因为这*场舆论被京市研究所拒绝的消息。
这个廖翰飞,倒是比陈与禾想象中难对付一些。廖翰飞为了对付她,还做了不少功课,奈何不了她,就从孟玦下手。
不过现在的陈与禾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现实妥协的女孩。
虽然跟领导们做出了保证,说会找到证据,但陈与禾心里也没谱:“孟玦,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吗,有可能拿到证据吗?如果能拿到证据,研究所那边还有没有转机?”
孟玦摇头:“可能没有,那个宴会厅很大,就算有监控,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当时也没有其他人在场。至于研究所那边,为了保险,应该不会再录用我了。”
陈与禾拍拍他的手臂:“没有也没关系,我有办法对付廖翰飞。”
“谁说没有了!”
104
第104章
◎转机◎
这间会议室今天格外热闹。
孟玦和陈与禾看向门外,来人是简晨,正跟井德明一起站在门口。
看到简晨,陈与禾浮躁的心都定了下来,难掩开心:“简特助?你怎么来了?”
“裴总让我来的。”简晨笑了笑,看起来还有些喘,“不好意思,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简晨都到这儿了,肯定是为了孟玦的事来的。陈与禾开门见山:“简特助有发现?”
“嗯。”简晨递给陈与禾一个U盘,“视频证据。”
“真的?”刚刚孟玦还说不可能呢,突然有了好消息,陈与禾眼睛都亮了,“你怎么找到的?”
简晨娓娓道来:“我去酒店问了当时的工作人员,刚开始确实不太顺利,都说不知道。后来还是一个女生大堂经理跟我说,当时宴会厅有几台服务机器人在投入使用,有可能拍到一些画面。果然被我找到了。”
陈与禾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你简晨。”
简晨敏锐地注意到陈与禾对他称呼的变化。他犹豫了一瞬,还说开口说:“呃…其实是裴总吩咐我去的,您还是谢裴总吧。”
陈与禾不同意简晨的话。
她也当过员工,深知作为员工的心态。领导交办的事,愿意花80%的心力去做都已经很好了。
特别是这种跟本职工作无关的私事,就算简晨找不到证据,裴放也没有理由怪他。
但简晨还是费尽心思去做了。
陈与禾明白简晨的良苦用心:“这是因为你细心才有机会找到的。”
被人毫无吝啬地夸奖,简晨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说起视频内容来转移注意力:“这个视频拍到了大部分当时的情况,声音不太清晰,处理后勉强能听清。”
“已经很好了,简晨,这次多亏有你。”
简晨笑着点头:“都是朋友嘛。”
孟玦守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等到两人说完,孟玦也感激地看向简晨:“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他。”
面对孟玦,简晨立马恢复了裴放特助的身份,言辞间生疏得不像话:“好的孟博士。您的感谢,我会帮你带到的。”
简晨来去如风,办完事就走了。
事情有了转机,井德明看起来比孟玦本人还高兴:“还好找到了证据。”
刚高兴几秒钟,井德明的脸又垮下来:“但是研究所那边,也很难再挽回了。”
“没事的老师,我是您的学生,在哪儿都会发挥作用的。”
井德明似是不满孟玦的没心没肺,狠狠打了他一掌:“你倒是心大。前几天怎么问都不肯说,非得要小禾来问你吗?”
“老师,您给我留点面子。”
井德明冷哼一声:“面子?工作都快没了,还要面子做什么?”
孟玦笑道:“那我以后就做老师的跟班吧。”
这话听得井德明心软几分,面上还是装得很严肃:“谁要你做跟班。”
井德明为了给学生腾出机会跟喜欢的人相处,佯装生气地拂袖而去。
看着井德明背着手从走廊离开,小老头瘦削的身形被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光衬得更加单薄。
走到楼梯口,小老头儿似是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回头冲他们摆了摆手。
陈与禾和孟玦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你看,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的。”
“嗯。”
其实,天光一直都在,只是需要我们先走出深海。
*
京市某私立医院。
宋文林从接到陈与禾的电话后,就一直蠢蠢欲动,想来医院“看望”廖翰飞。
现在终于成行,他嘴角的笑意简直藏不住。
不过他得先忍着,因为还得在廖翰飞面前演戏。他得装作什么都知道,引导廖翰飞主动问起MOD的供应。
宋文林果篮鲜花一样不落,应声进了病房门:“廖总,您好些了吗?”
“宋总稀客啊。”廖翰飞手上缠着纱布,靠在床头,“宋总还没回去?”
“嗐,别提了。”宋文林放下礼品,就开始诉苦,“我家老爷子给我下了死命令,今年的KPI必须得完成。这不,我就只能在京市碰碰运气了,不然还没机会来见廖总呢。”
“哦?”廖翰飞了然地笑笑:“我听说宋总带头搞的新业务做得很好啊。”
宋文林换上一副愁容:“好什么呀,只有一个稳定客户,到现在都还没赚回投资生产线的钱呢,公司的老头子们就差指着我鼻子骂了。”
两人都是二代,在这种事上是很有共鸣的。
廖翰飞路过一个了然的笑:“老东西思想老旧,比不得年轻人。”
“可不是。”说起这个,宋文林可来劲了,“当初我想开拓新业务,老东西们非不同意,被逼无奈,我当初就上了一条产线。现在产品有了销路,产能却跟不上了,这不是耽误事吗!”
廖翰飞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产能跟不上?”
宋文林撇撇嘴,姿态轻松得像在自己家,还把自己带来的果篮打开,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装作是故意说漏嘴的:“是啊,我们现在基本就只能供他们一家。”
廖翰飞若有所思,盯着宋文林掰着橘瓣。宋文林暗喜,廖翰飞已经上钩了,他面上不显,注意力都在橘子上,还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廖翰飞一半。
廖翰飞摆了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瞥了宋文林好几眼,见他嘴馋得没心没肺的,又试探着问:“宋总没想过开发新客户?”
“人家一个小创业公司也不容易,我不给他们供原材料,他们只能去花三倍不止的价格千里迢迢去国外买,不就把人拖死了吗?”
正慷慨激昂关爱小公司的宋文林,突然大喇喇地往廖翰飞跟前凑,装得一副纨绔的模样:“再说了,这不是没有新客户吗,费挺大劲也多赚不了多少钱,我也就懒得动了,老头子那边能应付过去就行了,我是他亲儿子,他还真能把我开了?”
廖翰飞得意地笑:“哦?若是有一个现成的大客户呢?”
“现成的?哪儿?”宋文林“嘶”了一声,笑眯眯的,“廖总要给我介绍客户?”
“宋总觉得我们鸿泰怎么样?”
宋文林先是一愣,又反应过来:“鸿泰?廖总也想进军氢能源?”
“不行吗?”廖翰飞往床头一靠,看起来信心十足,“我们鸿泰本就是做新能源的,现在布局氢能源也是顺势而为嘛。”
“是是是。”宋文林的声音突然变小,生怕泄密似的,“廖总也需要我们的MOD?”
廖翰飞哈哈大笑:“就看宋总愿不愿意给我这个面子了。”
“廖总哪里的话,跟能鸿泰合作是我们的福气啊。”宋文林说着说着就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们跟江宁那家去年就签了合同了呀。”
“这就看宋总怎么打发他们了,大不了付一点儿违约金嘛,宋总不会付不起吧?”
“哎,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归不太好…”
廖翰飞冷笑一声:“创业公司,倒闭的还少吗,也不差他们一个。”
宋文林还是有些担忧:“MOD,廖总能要多少?”
廖翰飞面露不悦:“宋总还在担心?怕我反悔?”
宋文林陪着不是:“鸿泰家大业大,自然是不在乎我们那三瓜俩枣的。只是小鬼难缠,要是万一再缠上官司…”
廖翰飞从来没把绿氢和陈与禾这样的小喽啰放在眼里,就算他们要闹,也闹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要断了绿氢的供应链,绿氢这个初创型公司就成不了气候了,哪怕她背后有越盛,也不可能斥巨资躲过这次危机的。
陈与禾那一堆烂摊子,一大堆设备,员工遣散,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以她的背景,也就只有iMOD这套技术和工艺值点钱,只有通过转让技术来回款。
而孟玦这边,他失手打了人,只要廖翰飞把监控视频握在手上,让孟玦来做技术顾问,未尝不可能。
届时,技术和人才都到手了,还愁做不出产品吗?
现在提前支付原材料的货款,就当是给自己定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对廖翰飞来说,跟宋文林合作这一步棋,不仅能打压陈与禾给自己出口气,还能趁机挺进氢能源领域的前列,可谓一箭双雕。
现在,面对宋文林的犹豫,廖翰飞出奇的大方:“这样吧,宋总,违约金我付,货款我也可以先付八成,如何?”
廖翰飞斩钉截铁地表态,势在必得的样子,宋文林恍然大悟:“哦对了,前段时间有一所高校来采购我们的MOD,难道这是廖总在提前布局?”
说到这种程度,廖翰飞也不瞒着了:“正是。”
“廖总真是高瞻远瞩。”宋文林猛地拍了下手掌,高兴得不像假的,“那我这边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不过,咱这协议…”
廖翰飞眼里冒着精光:“我通知集团,走特批流程。”
“好嘞,廖总真不愧是干大事的人。”
*
完成了陈与禾对她的嘱托,宋文林高高兴兴地去“讨赏”,奈何陈与禾忙得不可开交,说好的大餐只能一再往后推。
而陈与禾这边,终于等到了宋文林跟廖翰飞签了协议,简晨找到的视频证据也终于可以公开了。
陈与禾要一步步瓦解廖翰飞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侵占计划。
她和绿氢虽然还不够强大,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整件事影响最大的是孟玦,不仅京市研究所的岗位没了下文,还背上了一个江宁大学的处分。
视频发布后,虽然大多网友都站在孟玦这边,但“网络断案”毕竟不是法律。孟玦打了人是事实,江宁大学迫于舆论压力,还是给了孟玦一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孟玦本人倒是不在意,既然已经向学校递交了辞呈,他就没想过要继续留在这儿。
陈与禾说得对,世界那么大,他有很多试错的机会。
他的小与早就领先于他去探了这个世界,他当然也不能落后。
105
第105章
◎内鬼◎
廖翰飞最近诸事缠身,焦头烂额。
本以为稳妥的技术顾问没请到不说,还因为自己对女性的恶臭言论让自家集团陷入了网络舆论,不少网友们甚至扬言要抵制他家新能源车。
总部反应迅速紧急公关,但收效甚微,最后只能把他拉出来挡箭。
廖翰飞在集团股东及自家老爸的淫威下,被迫录制了一段道歉视频。
可毫无诚意的道歉网友们并不买账。
心里憋屈不已的廖翰飞并不是真心悔过,并没有因为一时挫败就此收手。既然他陷入了网暴,陈与禾凭什么置身事外。
廖翰飞私下买通了多个网络营销号,准备打舆论战,目的就是要拆穿陈与禾借男人上位的“真实面目”。
很快这些虚虚实实的八卦掩盖了商业恶意竞争的本质。
绿氢的同事问陈与禾要不要回应舆论,陈与禾表示不用。
情感八卦戳中了人们窥私的癖好,澄清只会是火上浇油,不如冷处理。而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合能科技的倪明轩,或许是察觉到廖翰飞的不靠谱,最近跟陈与禾和吴浩帆联系得格外紧密,数次主动推进合作协议的签订。
倪明轩前后态度不一,吴浩帆没太放在心上,企业之间的合作本就需要磨合,有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他还是很决然地拒绝了跟合能的合作。
倪明轩收到吴浩帆的消息很是惊讶,接连问了三个为什么。
吴浩帆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借口说公司原材料供应链出了问题,怕耽误出口计划的进度,不能再继续合作。
倪明轩数次叹息,只好作罢。
沟通结束的倪明轩,仰躺在皮椅上,突然开始懊悔。因为他的目中无人,摇摆不定,或许错过了一个发展的良机。
现在绿氢明确拒绝了合作,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廖翰飞身上。希望他前期承诺的,都是真的。
廖翰飞原本号称已经有现成的技术和工艺,也试验出了iMOD的样品,最近还截断了绿氢的供应链,利用一些不入流的办法,胁迫技术顾问孟玦为鸿泰服务。
可是,现在廖翰飞陷入负面舆论,连带着他家集团也受到牵连。孟玦这位技术顾问是不可能请得到了,倪明轩只盼廖翰飞有其他专家资源,以及他的产品能真的能达到绿氢的水平,不要影响他们出口的计划。
廖翰飞确实没有骗倪明轩。
从一开始计划照搬绿氢的技术时,他就自信地认为,以自家公司的资金人才实力,完全可以复制绿氢的产品。
后来知道绿氢跟倪明轩搭上了线,廖翰飞跑去合能挖墙脚时,对倪明轩做出的承诺,都是源于对自己的盲目自信,以及对陈与禾和绿氢的低估。
不过廖翰飞没想到的是,他花了很大的精力和代价,平息的这场舆论,仅仅是他倒霉的开始。
宋文林那边的第一批MOD已经送到,廖翰飞组织的新研发团队,根据已有的配方和工艺,也顺利做出第一批iMOD的样品,可是测试下来,产品性能还达不到绿氢的四分之一。
廖翰飞下了死命令研发团队在一个月之内找到解决办法,不然都别干了。
他费劲心力搞来的配方和工艺路线,他是请专业人士看过的,非常详尽,完全可以当做是作业指导书,原材料和设备几乎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最后呈现出来的性能会差这么远。
廖翰飞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越来越慌。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次联系绿氢那位给他配方和工艺的人,准备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廖翰飞脑子里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这一切该不会都是绿氢的一个圈套吧?
*
自年初开了一次动员大会之后,绿氢各部门各忙各的,已经很久没有把所有员工召集起来开会了。
吴浩帆和陈与禾难得的没比同事们先到,大家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起来,今天到底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等两位年轻的领导进来时,他俩一改之前笑容满面的亲切形容,板着脸,非常严肃地走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与禾先开口,跟平时活泼嬉闹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今天请大家来,是想宣布几件事情。”
“吴总。”陈与禾示意吴浩帆这个总经理来宣布。
夏颖小声跟田雪咬耳朵:“完了,小禾姐都叫吴总了,怕是事情不小呢。”
田雪拍了拍夏颖的手:“好了,听着吧。”
吴浩帆今天穿的正装。他平时不见客户的话,是很少穿正装的。他这么隆重,又表情严肃,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就肃静了下来。
吴浩帆松开西服的扣子,站了起来:“各位,最近大半年以来,我们公司得到了很多机会,各个部门也为了抓住这些难得的机会,付出了非常大的努力。我作为公司的负责人,先谢谢大家。”
“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两个项目,一个是跟通航合作开发大型车辆的动力模块,一个是跟合能科技一起把产品推向国外。”
“目前,通航的项目进展顺利。”吴浩帆顿了顿,继续说,“但跟合能的合作,因为一些原因,现已终止。”
为了能让产品出口海外,绿氢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前期的市场调研,相关资质的办理,以及产品性能的测试,绿氢上下做出了百分百的努力,现在突然要终止合作,大家都很不解,七嘴八舌地询问原因。
有人觉得终止合作也好,说合能本就不太看得上我们小门小户。有人则是很生气,半年的精力就这么打了水漂。
等大家的情绪暂且过去,吴浩帆才接着说:“虽然跟合能的合作结束了,但我们的出口计划还是照旧,以前的功夫没有白费,只是我们要换一个合作伙伴。”
技术部的李杭问道:“换一个?为什么不跟合能继续合作了?”
吴浩帆沉吟一瞬:“因为合能有新的合作伙伴了。”
“新的?哪家公司还能做固态储氢?还是合能想换别的技术方案?”
吴浩帆徐徐道来:“他们不打算换技术方案。因为有一家公司跟我们的技术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李杭刚毕业就来了绿氢,一门心思钻进项目里,人情世故方面会反应慢一些,“我们的产品是小禾姐和孟老师一起开发出来的,怎么会有人跟我们的技术一模一样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没说话。吴浩帆和陈与禾对视一眼后,也沉默以对。
李杭一脑门子问题还没搞清楚,正想再问,旁边的石高朗敲了敲他的腿:“别说了。”
年轻的李杭这才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咋了,朗哥?”
“这还不明显,有人泄露了我们的技术。”
“啊?这…”
石高朗怕引火上身:“小点声。”
会议室里仿佛有人突然按下了静音键,空气里所有的声响都被瞬间抽空。
鸦雀无声的空间,吴浩帆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长久的沉默以后,吴浩帆打起精神笑了笑:“大家猜得没错,确实有人泄露了公司的技术,包括iMOD的配方和制备工艺。”
这话引起一片哗然。绿氢的核心技术就是iMOD的配方,制备工艺也是技术部一大群人苦熬了两三个月一点点优化的。一朝被人全部偷走,怎能不心疼。
“不过大家也别太担心,我们的技术不是那么容易抄袭的。”
吴浩帆的话给了大家一点信心,但没有人敢开口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只有李杭这个愣头青不一样:“吴总,知道是谁泄露的吗?”
吴浩帆紧了紧牙关:“嗯,我跟小禾都知道了,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这话瞬间激起千层浪,大家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来会是谁。
从绿氢成立到现在,有新人加入,也有旧人离开,留下来的都是一群有点理想主义的人,他们相信一群臭皮匠也能做出好产品。现在,好不容易熬过了艰难的时期,就在即将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里出现了叛徒,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石高朗倒是比其他人稳重很多,他在心里默默地梳理着各种可能性,然后他把目光转向同样沉默的郑俊身上。
这种场合,往常郑俊是最活跃的,今天却罕见地冷静。
同事怀疑的目光像一支利箭射进胸口,郑俊强装镇定:“朗哥看我做什么?”
“郑哥觉得是谁?”
“我怎么知道。”郑俊笑得勉强,“何况一定是公司的人吗?”
石高朗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不是我们公司的,怎么会知道这么机密的事情呢?”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吗?”
石高朗没搭话,反倒是李杭反应激烈:“郑哥是说孟老师?”
郑俊勾起嘴角:“在座的各位有谁比他更了解技术吗?”
李杭立刻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郑俊冷哼一声,“他追求小禾不成,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技术卖给对手公司,也不是不可能。因爱生恨的故事,也不少见吧?”
这话李杭是断然不会信的:“孟老师不是那种人。”
郑俊皱眉:“我就是那种人?”
“这…”李杭被郑俊的话噎了嗓子。他当然也不愿意相信郑哥是出卖公司的人,事实上,这种事发生在技术部任何一个人他都不能接受。
就在大家辩论得难舍难分之际,吴浩帆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对人群中的某一个人对话:“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说这些,是希望让你看看,曾经一起奋斗过的朋友,知道你这样出卖大家共同的成果有多痛心。同时,也是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主动承认错误,迷途知返,公司可以选择不报警。”
李杭听得糊里糊涂的,小声问石高朗:“朗哥,如果是真的,会怎么样啊?”
石高朗右手扶额:“大概率会坐牢吧,以及巨额赔偿。”
“啊?这么严重?”
石高朗也很无奈:“人,钱,时间,都是很珍贵的。”
是啊,绿氢全体上下五十几号人,花了2年的时间,接受了2次投资才做出来这么一件成果,谁会甘心呢?
石高朗的话听着很不近人情,但却是事实,也是陈与禾和吴浩帆决定公开这件事的原因。
绿氢没有那么明显的上下级之分,很多时候只有工作职责的不同。
被偷走的成果是所有人的心血,陈与禾觉得有必要跟大家一起共同面对这次的难关。
就在大家窃窃私语时,郑俊一句话打破了会议室的氛围:“吴总的意思是,那个人就在我们中间。”
“是。”
郑俊不再像以前那样嬉皮笑脸:“吴总刚刚说,我们是一起奋斗的朋友,可吴总却这么怀疑我们,这合适吗?”
“我大概是最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的两个人之一。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自然是因为廖翰飞那边已经露馅了。”
廖翰飞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在绿氢的内部会议上出现,所有人都疑惑,只有郑俊露出了一丝慌乱。
郑俊这才意识到,他们大张旗鼓做这么一套戏,不是在引蛇出洞,而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郑俊不再开口,吴浩帆适时宣布第三件事。
“各位,虽然跟合能的合作已经终止,但把产品出口到国外,是我跟陈总监在创业之初就定下的规划,我们依然要把这个项目做下去。只是现在,没有了合能的渠道优势,我们得自己去德国提前布局。”
“处理好国内的各项事宜后,陈总监将会亲自去德国开发渠道。”
今天的会议全是重磅消息,在场的人在经历前两件事情后,对陈与禾将要去德国的消息,已经没有那么大反应了。
会议室里面的人没什么异议,会议室外的某人却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猪肝色的会议室门被人从外推开:
“你要去德国?”
106
第106章
◎冥冥之中◎
裴放会突然来,吴浩帆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他这次的出场,实在谈不上体面,有失他越盛总裁的身份。
只见裴放一脸不可置信,推开会议室的门,还来不及进来,就站在门口,隔着绿氢几十号员工,看着会议室另一头的陈与禾,问出了一句满是震惊的话。
“你要去德国?”
陈与禾现在可顾不上裴放,她满脑子都在想郑俊为什么要背叛他们。
“是的裴总,陈总监要去德国。”吴浩帆先招呼了裴放,因为会议还在进行,很快就把他晾在一边,继续跟同事们介绍,“这次出差,大概会在德国待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今天宣布这件事,也是借这个机会请大家好好想一想,有没有愿意跟陈总监一起去德国的。”
“我!”李杭第一个举手,还有点亢奋,“我愿意去!”
吴浩帆会心一笑,感慨小李年轻气盛:“小李,你好好考虑一下再答复我。友情提示,这次孟博士不会去。”
“啊?为什么?”
李杭崇拜孟玦,技术部的人都知道,对他的疑问没有什么异议。
“这次主要是寻找各方合作伙伴,跟技术关系不大。”
“那为什么是小禾姐去?”
“你忘了你小禾姐在哪儿留学的?”
“也是。”李杭恍然大悟,接着更兴奋了,“那我更想去了。”
背井离乡去德国是一趟苦差事,有同事这么积极地起到带头作用,吴浩帆就跟李杭多说了几句。李杭兴致高昂,吴浩帆暂且答应了他:“好,那小李就是第二位成员。其他同事愿意去的,可以来找我和小禾报名。”
三件大事宣告完毕,会议结束。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会议室,嘴里还对公司的各种情况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裴放坐在角落,听了几耳朵。核心技术泄露整件事从发生到现在,陈与禾和吴浩帆虽然初时有些手忙脚乱,但后续的处理已经做得很好了。
陈与禾嗅觉敏锐,提前意识到了危机,最大限度地把损失降到最低,但她太过仁慈,对内部人员的处理还得由吴浩帆出面。
他们两人还真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一个锐意进取,一个踏实稳重,正好互补。最重要的是,他们互相信任。
裴放跟着陈与禾去了她的小办公室。
回房前,陈与禾还跟吴浩帆使了个眼色,吴浩帆瞬间明白了陈与禾的意思,比了个ok的手势。
裴放看他俩私底下默契得更像是兄妹。他原本以为是因为陈与禾和吴浩帆这两个人都是做技术出身,对所以没那么多心眼儿,又是校友,所以有一层天然的信任。
陈与禾给裴放的答案却有点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她说:“哪有那么多天然的信任呢,我跟学长能合作这么久,没有大的矛盾分歧,确实有性格互补的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我们把丑话都说在了前面。比如责任分工,比如利益分配,事无巨细地都列进了合同里。”
“嗯,很合理。”裴放了然地笑,“所以,是我还没有得到你的信任,你要去德国的事情也没有打算告诉我。”
瞒着裴放技术泄露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
裴放告诉自己,成为她的“之一”已经很好了,可现在他发现,“之一”的位置也人满为患。
裴放来兴师问罪,陈与禾只好顺毛捋:“是要告诉你的,那你突然过来,就提前知道了嘛。”
“还怪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没有。”在公司,陈与禾习惯把裴放当成投资人来讨好,“裴总随时都可以来视察工作。”
“就会说些好听的。”
陈与禾有她的道理,但裴放也真是有点有苦说不出的意味。
裴放今天跑这一趟,说好听点叫视察工作,说不好听点,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陈与禾曾问过裴放,要怎么处理背叛公司的人,裴放也知道她心里舍不得,担心她太难抉择,所以才跑这一趟。
他想着,万不得已之时,他可以出面当这个坏人。
他在会议室外旁听了他们的会议内容,想来陈与禾和吴浩帆已经有了解决方案,并且从吴浩帆的态度来看,是有放人一马的打算的。
既然他们商量出了结果,裴放准备悄悄离开,谁知刚转身就听到了另一个令他心碎的消息。
即便千分万分舍不得陈与禾,裴放也不得不承认,绿氢在拒绝跟合能的合作后,德国这一趟是非常有必要且紧要的,陈与禾也的确是绿氢内部最合适的带队人选。
这个决定,裴放也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可私心来说,裴放不想跟她距离这么远。
年前去西川测试也才一个月,就让他牵肠挂肚个不行。这次去德国,快则半年,慢则一年甚至更久,陈与禾又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她哪还有心思再去想,春节前给他下的钩呢。
裴放多想提醒陈与禾,放了鱼饵,要记得收网啊。他这条鱼,一定一点儿都不挣扎,乖乖落入她的手里。
现在,鱼早就上了钩,渔夫却要拍拍屁股走了,去一个坐飞机都要十二个小时的地方。
而更让裴放忐忑的是,他昨天刚刚听孟玦说了他的职业规划。
裴放陷入长久的沉默,陈与禾戳了戳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裴放抓住她作乱的手指,凝神看着她:“孟玦也要去德国了,你知道吗?”
“啊?”陈与禾忘了收回手,“我不知道。”
裴放低头苦笑。
上天真是一点都没有眷顾他。
在西川时,裴放劝孟玦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孟玦照做了,他选择去京市的研究所。可一场意外,导致京市的工作被撤销。
国内没有了更好的选择,孟玦就把目标放到了国外。那么多国家,他最喜欢德国的学术氛围,现在正在申请去那边的研究所工作。
虽然孟玦的工作还没定下来,但以他的能力和成绩,以及井德明教授的推荐信,应该不成问题。
好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陈与禾和孟玦,总会在不同的阶段,被命运在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而他本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以为就要熬出头时,被宣告延期。
听到孟玦要去德国的消息,陈与禾是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她好好多问题:“孟玦是去那边工作吗,定下来没有啊,去哪个机构或者是学校?”
裴放说了一个知名研究所的名字:“以孟玦的成绩去那儿没问题。”
陈与禾欣慰地笑了,感慨道:“那里才是孟玦该呆的地方。我听同学说过,那里氛围很好,可以专心做研究。”
“是吗?那确实适合孟玦。”
裴放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子沉闷,陈与禾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你不高兴?”
“陈与禾,你问的是什么?是孟玦有了新方向,还是你和孟玦又会在德国继续相处?”裴放闷闷不乐,“如果是前者,我当然高兴。如果是后者,我不高兴。”
陈与禾耷拉着耳朵:“裴放,你这顿醋吃得,一点儿道理都没有。”
裴放刻意避开了陈*与禾探究的眼神:“我知道。我什么身份也不是,生气也好,吃醋也好,都‘师出无名’。”
“裴放…”
“好了,不说这个了。”裴放真的怕她又说出什么狠心的话来,赶紧转移了话题,“既然定了要去德国,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说起来还真有一个。”说起工作,陈与禾就把私人情绪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们的产品还是要跟太阳能光伏组件做组合的,德国很多光伏组件的产品都是国内制造的,我想直接去德国跟他们谈。”
这一点裴放跟她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的:“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
两个人又谈了一些对渠道开发的各种想法,陈与禾大有所获,对德国之行更有信心了。
“看来我不需要在那儿待一年了,我真是吃不惯那里的食物。”
看到陈与禾期待满满的样子,裴放忍不住自责起来,若不是他对合能的预判失误,绿氢的出口计划或许会顺利很多。
裴放抬眼,满是愧疚:“这次是我失误,让你们走了很多弯路。”
“怎么会!”陈与禾轻轻皱眉,似是不理解裴放的自责从何而来,“不管要不要跟合能合作,产品测试、寻找合作伙伴,开发渠道,都是我们本来就要做的,怎么是走弯路呢。”
“至于技术泄密,那是廖翰飞在针对我,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不知道为什么,“没关系”三个听起来很扎耳,陈与禾积极乐观的态度反倒让裴放沮丧:“在出口这个项目上,我没有帮到你们。”
“公司是我和吴浩帆一起开的,要是什么事都要让你来帮忙,我们干脆去越盛上班好了!”
道理裴放都知道,但情绪的低落是骗不了人的:“我就是觉得你好像一点都不需要我。”
陈与禾本想用很多道理来劝慰裴放,但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心里一阵窃喜。
“怎么会!我和绿氢都非常需要裴总。比如现在,我就有一个伟大的计划,不知道裴总能不能帮我们这个忙?”
每次她有事相求的时候,眼睛都会直直地盯着裴放,说起自己的“伟大计划”来,眼睛里都放着光。
有时候裴放真的是拿陈与禾没办法。她明明知道他说的需要是什么意思,她却偏偏只理解成工作上的支持。
但她提出了需求,就算再难,裴放也会想办法完成的。
“说说看,你的伟大计划是什么?”
陈与禾神神秘秘的:“明年夏天,江宁会有一个大型的体育赛事,裴总应该知道吧?”
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个?
裴放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准陈与禾的计划是什么。
陈与禾也不说透,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放,等他自己猜。
果然没一会儿,裴放露出一个促狭的表情,满眼欣赏地看着陈与禾:“陈总监胃口不小啊!”
107
第107章
◎摸了就要负责◎
看裴放这反应,陈与禾知道自己这步棋是对的,一下子就更有自信了。陈与禾轻挑眉梢,问裴放:“这事难办吗?”
“倒是不难。不过我只能帮你得到一个竞选的机会,其他的得靠你们的本事了。”
“我明白,我对产品有信心。”陈与禾眼里泛着星星,“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鸣惊人。”
大型的体育赛事,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机会,很多知名大企业都要挤破了头花高价去赞助比赛,其背后的品牌曝光和企业形象的塑造,对企业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收获。
当然,绿氢肯定是没有这个钱去赞助的。陈与禾瞄准的是另一个必争之地。
体育赛事里用到的各种新技术,比如灯光屏幕,场馆布置,甚至场地周边的交通管控,每一项都是机会。能为大型赛事提供这些服务或产品的往往都代表着某个行业里的顶尖水平。
绿氢若是能参与进去,对公司的知名度是非常有利的。
绿氢跟通航合作研发的氢能源车辆,完全可以用于体育赛事各个场馆间的转场。这样他们的新产品不仅有了很好的示范效果,还有机会得到各级领导的关注。
绿氢这样的新兴产业,除了自身本事要过硬,政策和领导的支持也是非常重要的。
大型赛事往往会与顶级科技公司建立长期或赛事周期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绿氢这样的小公司,可能连参与竞选的资格都没有,这正是陈与禾需要裴放帮忙的原因。
饶是见过了很多创业公司和团队,裴放仍然惊叹于陈与禾对公司业务规划的敏锐和高效。抛开个人情感不谈,有这样的合作伙伴,裴放作为投资人也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
“低碳能源本就是重点关注的领域,绿氢又是本地成长起来的企业,只要产品好,我想领导也没有理解拒绝这么优质的企业。”
“真的吗?”陈与禾喜笑眉开,“那我们的机会还是挺大的,是不是?”
“嗯。”裴放不想扫陈与禾的兴,但有些残酷的真相,还是要跟她提前说明,“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你们可以让通航作为主体去申请。”
通航是本地客运车辆行业的龙头企业,不管是企业知名度或者产品可靠度,都比绿氢要受重视得多,这是现实。陈与禾即便再对自家的产品有信心,也不得不承认,光凭绿氢自身去承担这样的重大项目,资质和履历都是不够的。
陈与禾撇撇嘴:“我明白。绿氢还是太年轻了。”
聪明的人,一点就透,裴放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很快,陈与禾又打起精神:“不过能得到关注就很不错了,一步一步来吧。”
突然提起通航,裴放才猛然发现陈与禾的小心思。
申请成为大型赛事的供应商,其实由通航出面,拿到项目的机率是很大的。陈与禾既然能想到在这样的体育赛事上露脸,肯定也想过让通航出面的,哪里还需要裴放来横插一脚呢。
裴放跟陈与禾确认思路:“你没想过让通航去申请项目?”
“想过啊!”
“那你还让我帮你?”
陈与禾背过身去:“你委屈巴巴地说我不需要你,我这不是想办法让你有点参与感吗?”
本来裴放还有些不确定,一看她别扭地扭过头不看他,裴放满足地笑了:“所以,陈总监这是编了个理由来哄我开心?”
“你每次来找我,都惹得你不高兴,那我只能勉为其难地哄哄你呗…”
陈与禾越说越小声,裴放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他的心跳逐渐加快,迫不及待想确认她的心意:“与禾,你会在意我的情绪,还愿意花心思哄我,是不是说明,你开始喜欢我了?”
“嗯…”
叩叩——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陈与禾的思路,随之而来的还有吴浩帆的声音:“小禾,来我办公室一趟。”
吴浩帆声音急切,应该是郑俊去找他了。
有了正事要去处理,陈与禾哪里还顾得上情情爱爱的,况且她本来也没完全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吴浩帆的话,正好给了她一个逃跑的理由。
她几乎是拔腿就走,裴放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你还没回答我。”
“我…”陈与禾有些不敢直视他炽热的眼睛,“我得想想。”
“这次要想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裴放把人拽进怀里,虚抱着,“鱼已经上钩了,还不准备收网吗?”
陈与禾把手抵挡在他胸前:“你愿者上钩是你的事,收不收网取决于我想不想要你这条鱼。”
“那你想要吗?”
问出这话的裴放心里很是忐忑。陈与禾早就说过,她对男朋友的要求很高,自然也不会这么轻易松口,但他还是下意识问出了口。
“嗯…”陈与禾还真认真想了想,退后一步,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还是再养养吧!”
她的手在他脸上碰了两下,裴放的心脏突然漏了两拍。
他盯着她的手,恍惚中想到,她这只手上次碰到自己的脸,并不是刚刚那个轻柔的力度。
那晚愤怒的陈与禾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胆大妄为的“垂钓者”。
除了卢惜寒,裴放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摸过脸,这种亲昵中带着些许宠爱的动作,让裴放心里既欢喜又有点别扭,莫名有一种被陈与禾调.戏了的感觉。
他决定扳回一城,裴放抓着陈与禾作乱的手,覆在自己侧脸:“摸了就要负责。”
裴放较真的样子像在路边被逗的流浪狗,只需要对他“嘬嘬”两声,他就会跟着你一路回家。
这个想法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陈与禾心情大好,尽力憋着笑,眼睛还打量着裴放,观察他和流浪狗的共通之处。
可惜没有。
裴放看着她的笑,总觉她笑得不怀好意,他故意冷脸:“你又在笑什么?”
陈与禾嘴角的笑意更不加掩饰:“你不会想知道的。”
“陈与禾!”
真是没劲,每次说不过她就知道冷脸吓唬人。陈与禾早就对裴放这套免疫了。
“乖啊,本姜太公还有要事,您这条大鱼还是先回家吧。”
裴放表情别扭地瞪她一眼:“谁允许你没大没小的?”
陈与禾眼珠转了转,说:“我呀!”
陈与禾向来理不直气也壮,反正裴放也拿她没办法,只好任由她闹。不过闹归闹,他还是想多提醒陈与禾一句。
“好了,不开玩笑。郑俊的事…”
“你怎么知道是郑俊?”
“我有眼睛!”
“哦,裴总好眼力!”
又是不走心的阿谀,裴放姑且先接着:“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家那个姓董的司机吗?”
为什么突然提起他,陈与禾不明所以:“记得啊。”
裴放用食指指节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你啊,碰到自己的事就容易犯糊涂。当时我跟你说董叔的时候,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吗?”
陈与禾顿时豁然开朗。
当时陈与禾说,董兴国之所以敢兵行险着绑架裴放,是在赌裴放的善良,赌他不忍心。
现在郑俊的行为和心理,未尝不是跟董兴国一样。
赌赢了,名利双收,赌输了,或许吴浩帆和陈与禾会看在同事两年的份上,不过多追究。
……
陈与禾走到吴浩帆办公室外,敲了敲门,应声进去后,郑俊回头,看见是她,便起身叫了一声“陈总监”。
这句疏离的称呼,陈与禾不禁悲从中来。
曾经,她和郑俊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时不时还上演一出梁山好汉的戏码,为枯燥的研发工作增添了不少乐趣。
陈与禾总是学着李逵的语气浮夸地叫郑俊一声“哥哥”,郑俊也一直亲切地叫她小禾,两年的相处,他们亲近得像很好的朋友。
现在,郑俊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陈总监”,陈与禾觉得这个称呼无比刺耳。
两个人都站着,相顾无言,还是吴浩帆招呼两人坐下。
郑俊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纠缠着,想来他已经跟吴浩帆交代了事情经过了。
郑俊的无措看得陈与禾眼热,她悄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颤抖的嗓音:“郑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老是叫你哥哥吗?”
郑俊闻言抬头,盯着陈与禾看了须臾,然后轻轻摇头。
“因为我知道你对我不服气。”
郑俊并未对陈与禾的这个结论提出异议,但他眼里仍有些惊讶,惊叹于这个小他好几岁的年轻工程师,有着敏锐而又顿感的内心。
陈与禾明白郑俊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她继续说:“你和朗哥,都是工作经验很丰富的工程师,年纪也比我大,对我这样一个后辈,不服气是正常的,我完全能理解。”
“我的能力需要一点点展现,打消你们对我的顾虑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一开始,我只能选择一种笨办法来消弭你们对我的认知错位。我以一个稍低的姿态跟你们沟通会更容易。”
“我知道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很浮夸,刚开始我也觉得挺丢脸的,”陈与禾苦笑了一下,“可是后来,我们相处得越来越好,还经常一起逗大家开心,我以为你认可我了。”
“小禾,你在我眼里是很优秀的。”
“那为什么…”
“因为不服气。”郑俊狠狠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有句话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以前我在大厂,优秀的人太多了,我算个什么?我以为到了一个小公司,就能受到重视、被看见。可是小禾,你太优秀了,我依旧做不了‘鸡头’。”
“廖翰飞承诺你技术总监的位置?”
“是。他说我过去就能享受三倍高薪和技术总监的位置,整条氢能业务线都由我说了算。”
金钱和抱负,廖翰飞确实舍得下本钱,陈与禾垂眸深思:“那确实很诱人。”
“是啊,我又不是什么衣食无忧的圣人,不可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吴浩帆接过话头:“郑俊,你就没考虑过,剽窃他人成果的人做出的承诺根本不值得信。”
“怎么会没想过呢,配方和工艺我精心改过的,他们看不出问题。只要他们短期内做不出来成品,就一定会来找我。”郑俊露出一个得意中夹杂着苦涩的笑,“抛开道德人品不谈,他想分氢能源的一杯羹,我想求一份前程,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吴浩帆痛心疾首:“如果廖翰飞并不只是想分一杯羹呢?他要弄死绿氢,把小禾踩在脚下,他想完全切断绿氢的原材料供应链。”
“郑俊,你也是绿氢的一员,你应该清楚,供应链断裂,交不出货,我们就会面对巨额的赔偿。绿氢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郑俊猛地抬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可以向老天爷发誓,他没有把绿氢置之死地的想法。
即便到了现在,他依然怕被吴浩帆和陈与禾误会成彻头彻尾的坏人,郑俊慌乱解释:“我没有,我不知道。”
到了这个地步,郑俊没有必要再撒谎,陈与禾愿意相信郑俊对廖翰飞的恶毒并不知情。
可她又想起裴放刚刚的提醒,郑俊也会像董兴国那样,赌她的善良和不忍心吗?
陈与禾怀疑的眼神让郑俊特别难受,他刚刚已经在吴浩帆那儿知道了公司对自己的处置,他没有异议,公司终究还是念了些旧情,没有完全追究他的过错。
但郑俊还有未曾想明白的事情。
他给廖翰飞的配方和工艺是有作假的成分,这是他的自保手段,但吴浩帆和陈与禾是不知道的。郑俊不明白,为什么陈与禾在得知核心技术泄露了以后,仍然这么自信廖翰飞做不出同样的iMOD。
“小禾,iMOD的配方和工艺,是不是还有我不知道的技术点。”
陈与禾逼自己狠下心来,她得学着去做一个不被情感裹挟的企业负责人:“郑哥,这是公司内部机密,不能告诉你。”
108
第108章
◎反击◎
随着郑俊的暴露,廖翰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着了陈与禾的道。
听说他在自己亲自组建的研发小组里无能狂怒了好几场,有心气儿的技术骨干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剩下一些“残兵败将”,既撑不起研发的重任,又忍受不了集团别部门明里暗里的嘲讽,纷纷摆烂,本就缓慢的研发工作更是没什么进展了。
节节败退的廖翰飞被逼无奈,不得不用回郑俊,决定遵照之前的承诺,请他来做技术总监,郑俊却拒绝了。
廖翰飞气得跳脚,指着郑俊的鼻子骂他不识抬举:“郑俊,我之前对你客气是看在你还有点用处。现在闹出这么大个丑闻,这个行业你别想混下去了,除了我,没人敢要你。”
“廖总,这些事不需要你来跟我说。”之前偷偷见面好几次,郑俊还是头一次在廖翰飞面前这么有底气,“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我去了鸿泰,iMOD也是做不出来的,你别想了。”
廖翰飞瞬间变了脸:“你不是有配方有工艺吗,你在陈与禾那儿待了那么久,就一点技术没偷到?”
廖翰飞说话难听,句句往郑俊心里扎。可现在的郑俊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不会再像之前一样畏首畏尾地不敢反驳。
更让郑俊没想到的是,廖翰飞到现在也没有怀疑过他给出的配方和工艺。
也正是因为郑俊的自保手段,吴浩帆才给他留了最后一丝体面。
“绿氢的关键技术从来没有完整跟我们公开过。即便有配方有工艺,你也做不出绿氢同样性能的产品来。”
廖翰飞不可置信地看着郑俊。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看出郑俊没有撒谎,他双手叉腰仰头看天,嘴里不住地发出不屑的声音。
老天爷也压抑不住廖翰飞的怒火,他一挥手把桌上的杯盘全部扫落在地。
“陈与禾,可真有你的。”
看到破防的廖翰飞,郑俊心里出奇地畅快。他是失去了工作和朋友,但廖翰飞失去的好像更多。
前期的研发投入,以及因为廖翰飞自信心膨胀,提前订购了一小批设备和绿氢一整年需求量的MOD原材料,这些投入加起来,三四千万还是有的。
几千万,对鸿泰这样的企业来说,算不得伤筋动骨。但同样是几千万,是用来投资,还是纯粹打水漂,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廖翰飞这次是栽了个大跟头。
不仅是经济上的直接损失,廖翰飞本人在鸿泰集团董事们面前更是丢尽了脸。他这次的决策失误,让集团陷入舆论风波不说,还被无数同行看了笑话,恐怕从此就失去了集团继承人的竞争资格。
想到这里,郑俊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跟满地的陶瓷碎片一样不计后果。
大快人心啊大快人心!
*
半个月后,陈与禾终于等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廖翰飞。
接到廖翰飞的电话时,陈与禾并不惊讶。
他迟早会来。
陈与禾不想让他到公司来,脏了绿氢办公区的空气,所以把他约到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厅。
陈与禾姗姗来迟,就是想挫挫他的傲慢。
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电话里语气还这么颐指气使,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陈与禾可不会惯着这种人。
不过表面上的礼节还是得维持,陈与禾还是先道了声不好意思:“公司事情太多,来晚了,还请廖总见谅。”
廖翰飞冷笑一声,身体完全瘫在椅背上,扭过头去看陈与禾。
陈与禾今天一身商务裙装,清爽干练。廖翰飞眼前一亮,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漂亮动人。
在公事上,廖翰飞讨不到好,他就故意恶心她:“陈总穿这么漂亮来见我,是我的荣幸。”
苍蝇在哪儿都会摩擦前足到处留下脏污,廖翰飞也只有在这种事情上才能体现他作为男性的“优越感”了。
陈与禾当没听见,自信落座,端起架子,明知故问:“廖总这次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廖翰飞强装镇定地坐在陈与禾对面品咖啡。但再昂贵的西装也遮不住他一身的疲惫和满眼红血丝。
他还捏着绿氢最后一个筹码,何况在陈与禾面前,他怎么也得绷着面子:“贵司的供应链还好吗?”
“挺好的。”
陈与禾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心里直笑廖翰飞天真。他在经历的一场败局之后,竟然没有意识到MOD供应的问题所在,以为还能以此来拿捏陈与禾。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廖翰飞再给宋文林惹麻烦。
廖翰飞干笑了几声:“女人这么嘴硬可不是好事!”
“哦?这么说来,是廖总买走了国内的MOD?”
廖翰飞很是得意:“不错。”
陈与禾故作惊讶:“廖总偷我的技术不成,居然还想搞垮我们的供应链?”
“MOD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买。”
陈与禾不禁笑问:“廖总买这么多MOD,是打算囤着过年吗?”
这话一出,廖翰飞脸上的得意就挂不住了,不过他随即又恢复正常:“我是暂时做不出来iMOD,不过你陈与禾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没了原材料,拿什么给客户交差?”
“廖总进入一个行业前都不进行调研吗?MOD这种材料,国外也是有的,不过贵一些而已。”
“你那个小公司,拿得出这个钱?”
陈与禾淡然一笑:“这就不劳廖总费心了。”
看起来陈与禾胜券在握,廖翰飞突然开始心慌:“陈总这么自信,看来是找到金主了?”
廖翰飞试图用泼脏水这一招让陈与禾不依靠“外力”,他以为,像她这种独立的女人,最怕别人说她靠男人了。
陈与禾可不上他这个当:“廖总这么熟悉这一套,是经常靠金主解决问题吗?”
“你…”廖翰飞被陈与禾的一句反问堵塞了咽喉,“陈与禾,你不要不识好歹。”
表面的和谐维持不下去,陈与禾也不怕跟他撕破脸。她说得口干,端起咖啡润了润嗓子:“廖总,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陈与禾这话并非打肿脸充胖子。她十分清楚,廖翰飞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好过。外有舆论压力,同行嘲笑,内部又遭受家人的集体打压和集团董事们的排挤。
不需要陈与禾多做什么,光是廖翰飞那些同为继承人竞争者的兄弟姐妹就能他踩到泥里,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廖翰飞这次来找陈与禾,无非就是迫于家里和集团的压力,来挽回一点损失。
但他实在拉不下脸来求一个女人:“一句话,MOD,你要是不要?”
陈与禾可不买他的账:“廖总做生意一直这个态度吗?”
见陈与禾软硬不吃,廖翰飞好言相劝:“陈与禾,MOD是你必须要用的原材料,我这儿就有充足的货,何必舍近求远地去国外买呢?”
陈与禾浅浅一笑:“因为这样就能让廖总吃不了兜着走啊!”
话音刚落,陈与禾就感觉对面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不少。她正得意呢,听见廖翰飞服了软。
“货款我给你九折,零头就不收陈总的了。整批货,1600万。”
1600万?还是9折?
不愧是宋文林啊,不仅把廖翰飞忽悠得团团转,还多卖了他300万。也就只有廖翰飞这种草包,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陈与禾实在是想笑,好不容易才绷紧了表情:“我不缺钱的,廖总。”
“那你想怎么样?”
既然廖翰飞主动问了,陈与禾也不藏着掖着:“三件事,缺一不可。第一,公开给我道歉。不仅是最近在京市的言论,还有几年前,你在德国骚扰我的事情。”
还没听完第一点,廖翰飞已经怒不可遏了:“陈与禾,你不要太过分!”
“既然廖总觉得过分,那我就先走了。”
陈与禾一点没犹豫,作势要起身离开。
廖翰飞慌乱叫住陈与禾,脸色十分难看:“你先说完。”
“好。”陈与禾又坐下,“第二,跟孟玦道歉。”
廖翰飞就差拍案而起了:“那天是他打的我,你要我跟他道歉?”
“他为什么打你,你不清楚?”
廖翰飞姑且先咽下这个哑巴亏,先想办法让陈与禾同意,后面再想办法敷衍着完成就行了。
“你继续。”
一切尽在掌握,陈与禾笑了笑:“第三,您手上这批MOD,我只能给廖总7折的价格。”
廖翰飞简直要被气笑了:“陈与禾,你当我做慈善呢?”
“廖总,你可能搞错了。现在是我在做慈善,帮你收拾烂摊子。”陈与禾往椅背上一靠,自成一派慵懒的姿态,“当然了,廖总也可以不答应。”
廖翰飞就差把舌根咬断,仍强撑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行。男人嘛,就愿意给漂亮姑娘面子。损失的500万就当给陈总的新婚礼物了。对了,陈总到底属意哪位才俊,别到时候两头落了空,一样都捞不着啊。”
无能的人除了给女人泼脏水还能干什么?
陈与禾懒得跟这种人费口舌,她只需要提出自己的需求即可:“首先,廖总又错了,今天是绿氢给廖总一条活路。另外,廖总的道歉视频,由我亲自提供稿子。希望廖总能一字不落、声情并茂的‘真心’悔过。”
“道歉视频通过我验收了,才会支付货款哦。”
事已至此,廖翰飞除了同意已经别无他法了,不然他连在集团的位置都保不住。
“陈与禾,我好心劝你,一个女人别这么咄咄逼人。”
事情谈完,陈与禾没有一点心思跟廖翰飞纠缠。
她麻利起身,给了廖翰飞最后一击:“廖总,我也好心劝你,别老拿性别说事。据我所知,这次风波,让廖总吃亏最多的,就是您那位杀伐果断、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大姐呀,你怎么还敢瞧不起女人呢?”
“天天男人这个,女人那个的,是不是你的人生失败得就只剩下性别叙事了?您□□那半两肉是拿脑子换的吗?”
【作者有话说】
这里想解释一下小禾为什么没有采用法律途径解决这个问题:
主要还是因为维权成本太高了。商业或技术秘密侵权的判定非常复杂,泄密行为隐蔽性强、侵权证据链难完整,需要花费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现实中有大量案例,有的甚至跨度十几年仍未有结果。
小禾的事业,当务之急是发展,她的精力有限,只能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同时,这篇文作为一本言情向的小说,重点在小禾的事业成长和感情变化,作者本人专业水平也非常有限,类似于“商业秘密”维权这类更专业的内容就省略了。
还请勿怪。
如有专业人士,也欢迎指正。
109
第109章
◎你想见她吗◎
组建一支小分队去德国工作半年这件事,有些难办。
从吴浩帆宣布这个消息之后,只有李杭愿意主动去。市场开发部的同事大多都已成家,不太愿意离家这么久。
这么重要的事,只靠陈与禾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她需要更多的配合和支持。
为了打消同事们长久出差的顾虑,陈与禾抽时间做了一个更加详细的规划书。把在德国要做的事,要完成的目标一一拆解,分成不同的阶段。
陈与禾总抓,跟完全程,其余同事只需要参与自己负责的那个阶段任务,那么他们离家的时间就不会太久。这样既解决了人员和费用的问题,又能让整个计划更加清晰明了,每个阶段环环相扣,一步步推进,就会越来越顺利。
团队组建完成后,陈与禾照例把规划发给了简晨,请他和裴放也帮忙出出意见,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简晨很快给了他本人的反馈意见,裴放很反常的没有及时回复。
陈与禾以为他最近太忙给忘了,就找简晨问了一下裴放的行程。简晨支支吾吾的不肯透露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让陈与禾自己去问裴放。
最近陈与禾忙着对付廖翰飞的敷衍,好不容易让他按照自己的要求录了道歉视频并公开发布。应付廖翰飞的同时,陈与禾还要熬夜做规划书,找同事们谈话,组建小分队,忙得顾不上裴放。
简晨突然这么一说,陈与禾才反应过来,最近一个月,裴放好像在她生活里消失了。
以前虽然双方都忙,裴放偶尔还是会发个信息问一下她的工作,顺便再关心关心她本人。可这段时间裴放没有主动跟她联系过,只有一两次由陈与禾发起的工作沟通。
她是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裴放?
正犹豫着,裴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陈与禾接起:“裴总?”
电话那头的裴放欲言又止,陈与禾不由得揪心起来,屏气凝神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与禾,你来一趟明德医院吧。”
“医院?”陈与禾一阵心慌,“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裴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都没有,我很好。”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放顿了顿:“你先过来吧。”
裴放很少这样优柔寡断,欲说还休的,不是他的风格。
无数种不祥的揣测如野草般在陈与禾心里疯狂滋长,她僵立在原地,心脏被不上不下地悬吊着,一点动静都能让她慌乱不已。
她捏着已然沉寂的手机,深深地吸气,再缓缓的吐出来。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去医院。
明德医院是江宁最著名的私立医院,不论是医生的医术还是对病人的关怀,都是顶尖的,服务费自然也不菲。
陈与禾悬着一颗心从公司赶到医院,下车后看到裴放在医院门口等她。
她小跑过去,上下打量着裴放,双手在他身上探索,查看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吧?”
裴放不着痕迹地拂去陈与禾的手,笑容有些勉强:“不是我,是我小姨。”
陈与禾瞬间拧眉:“啊?”
沈吟秋住院了?
裴放神神秘秘叫她来医院是为了看沈吟秋?
陈与禾的两边眉峰上仿佛挂了两个大大的问号,裴放伸出食指揉散她眉间的疑云:“我是让你来看看孟玦。”
“孟玦?他怎么了?”陈与禾睁着一双大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他妈妈病得很严重?”
裴放点了点头:“嗯,挺严重的。医生说可能很难再醒过来了。”
陈与禾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封闭的声道才重新开始工作:“怎…怎么突然这么严重啊?”
初夏的阳光明媚耀眼,裴放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把陈与禾往医院里面供医护人员休息的小花园带:“到里面说吧。”
裴放刻意放慢了些脚步,陈与禾走在他身边,感觉他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裴放将她带到一排木椅上坐着,蹲下身看着她,又碰了碰她的手指:“我去给你买瓶水。”
“裴放。”陈与禾心里不安,一把拽住他,“就这样说吧。”
失魂落魄的裴放,他刻意*伪装出来的轻松,这样的前奏往往预示着故事后续的残忍。
陈与禾尚未想明白将会听到什么,但她做好准备了。
“好。”裴放挤出一个不能称之为笑的笑,起身坐在她旁边,握住陈与禾放在膝盖上的手。
故事要从何说起呢?
裴放从来就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说话的本事好像只会用在谈判和怼人上,此刻面对一无所知的陈与禾,竟有些词穷。
与其纠结怎么开口,不妨开门见山吧。
“大概一个月前,孟玦跟他妈妈吵了一架,她…当场晕厥,在医院躺到现在。”
“孟玦这段时间一直很自责。今天他突然告诉我,他终于想明白,六年前你为什么会跟他分手。”
裴放简单的两句话,完整交代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以及裴放叫陈与禾来的原因。
信息量过大,陈与禾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想通整件事的脉络只需要一秒钟,而消化这个事实,她用了好久好久。
陈与禾倏地睁开眼睛:“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
不擅长讲故事的人,揭开了一个残忍的真相。
……
孟玦一直都知道沈吟秋有自己的方法打探他的消息,所以自他决定去京市工作开始,就对自己的各项行踪和计划严格保密。
他一直瞒得很好,春节期间也没有什么异常。
直到他在京市打人的消息传出来,沈吟秋就跟应激的猫一样,撕心裂肺的勒令孟玦不准再跟陈与禾来往。
沈吟秋说:“她就是个祸害。”
接着,打人风波逐渐平息,江宁大学给了孟玦一个公开的处分,这无疑又让沈吟秋把所有罪责都怪到陈与禾身上。
她又说:“她没回来之前,你什么都好好的,现在京市的工作丢了,还背上个学校的处分,你让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孟玦直觉好笑。好好的?如果一个人只剩下一副躯壳也算好的话,那他确实也称得上是一个正常人。
孟玦早已失去跟沈吟秋辩驳的欲望。
京市的工作取消以后,孟玦着手准备申请德国研究所的offer,他悄悄准备材料,递交了申请和井德明出具的推荐信,接下来只要通过资料审核和面试,他就能拿到那所陈与禾眼中神圣研究所的offer。
可是,等待的时间里总是会出现些意外。
沈吟秋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孟玦要去德国的消息,恶狠狠地等在他家门外,要他一个说法。
这间房子是孟玦的爷爷奶奶留给他的,沈吟秋没有钥匙和密码,只能在门外等。
深夜,孟玦才从学校回家,迎接他的,是母亲的怒火。
孟玦想,他宁愿回家,是一屋冷清。
孟玦像招待一位陌生来客一样招待了他的母亲。
新的男士拖鞋,新的玻璃杯和一杯常温的水。
可是,孟玦弯腰去拿拖鞋时,沈吟秋分明看到了一双可爱的女士卡通拖鞋。孟玦去倒水时,杯架上倒扣着好几个造型各异的杯子,沙发上还有两只陈旧的风格不符的抱枕。
这个空间,仍旧保留着那个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更让沈吟秋火大。
所以,当他的儿子恭敬地递给她一杯水时,她立马把那个中规中矩的玻璃杯拂到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比杯子里的水波及得更远。
孟玦突然有些耳鸣,那清冽又刺耳的碎裂声好像来自尘封记忆里的童年。
他蹲在碎片旁边,不远处是女人尖锐的辱骂。
可他已经长大了,玻璃碎片不会再划伤他的手,母亲的骂声入不了他的耳。
沈吟秋骂了一大堆,孟玦没怎么听见。
最后她可能是说累了,腰背不再像刚进来那般挺直。她说:“是不是那个女人撺掇你离开我。”
地面被孟玦收拾得洁净如常,再细小的碎屑都被他挑拣干净。
孟玦手里捧着碎渣,借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看向他的母亲:“是我要离开你。”
那句话之后,沈吟秋没能再开口说一句陈与禾的不是。
她的心跳脉搏变成了心电图机上规律的波形图。
三周后,孟玦从医生那儿得知,他的母亲可能不会再醒过来。孟玦竟然感到一丝清甜的氧气从他的鼻腔穿过喉咙,直抵心脏。
在那一瞬间,情感尚未战胜求生的本能,那是被勒紧脖颈的人最直观的身体反应。
沈吟秋一天天睡下去。孟玦突然在某一个清晨,明白了陈与禾当年一定要跟他分手的原因。
彼时正值裴放在医院陪着孟玦和沈吟秋。
初夏的天光一点点照亮病房的每一个角落,裴放被强烈的光线驱散了睡意,他半眯着眼,看见孟玦在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
似是感应到裴放的转醒,孟玦背对着他说:“哥,我和小与,是不是再没有可能了。”
孟玦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得出奇,像每一次平静地接受不公的命运。他没有哭喊,没有埋怨,他说他知道了。
可是他叫他哥。
裴放心里震颤,泛起一阵酸楚。
其实,裴放从很早之前就知道孟玦和陈与禾会走到这一步,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这个“情敌”,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
小时候,每一次卢惜寒把孟玦带回家里,孟玦都很拘谨。卢惜寒以为他是害怕跟大人接触,就让裴放带他玩。
卢惜寒总会指着裴放告诉孟玦:“这是哥哥,小玦跟哥哥一起玩吧。”
可孟玦很少这么叫他。
他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
后来长大一些,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朋友,年龄相差本就不大,孟玦就更不愿意这么称呼他了。
裴放记不起这是不是孟玦第一次叫他哥。
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的孟玦很无助。
裴放想,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安慰孟玦。
他问:“你想见她吗?”
110
第110章
◎脐带◎
孟玦出身在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至少曾经短暂地幸福过,不过那些都在他的记忆之外。
孟玦的父亲是一个出色的商人,经营着一家公司。随着公司风生水起,孟父越来越忙,时常顾不上家庭。
沈吟秋在家带着孩子,经常枯坐到深夜。
后来,令人心碎的消息传来,沈吟秋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
父亲去世的时候,孟玦不过3岁。
年幼的孟玦对死亡没有概念,不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即使在父亲的遗体面前,3岁的孩子依旧活泼可爱,不知愁滋味。
孟玦还来不及跟父亲建立感情,就失去了父爱。因为没有获得,所以在心理上也没有太多的不舍。逐渐长大的孟玦,因为怕提起沈吟秋的伤心事,也鲜少提及或想起父亲这个缺失的家庭角色。
这在沈吟秋眼里,无疑是一种背叛。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难过?
凭什么所有人都跟平常一样,只有她一个人陷在失去亲人的痛苦里?
孟玦刻意不提父亲,沈吟秋嘴里却经常念叨失去的丈夫。所以父亲于孟玦而言,更像是一个精神符号,被他的母亲奉为“神明”。
沈吟秋试图把他培养成另一个“父亲”。
孟玦的成长过程中,几乎没见过沈吟秋的笑脸。
他必须优秀于其他同龄人。
孝顺听话、举止得体、形象完美、学业优异、事业成功。他的一切都被精心规划和塑造,如同一个精心打造的标本,美丽却没有生命本应该有的活力。
这份“完美”是他获得母亲赞赏的资本,是他赖以生存的培养皿,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沈吟秋似乎也不在乎孟玦的内心,或者说,孟玦的痛苦只会让她觉得畅快,终于有人跟她一样痛了。
孟玦小时候第一次见裴放时,被他的顽劣和肆意深深震惊了。他没有被卢惜寒要求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他只是他自己。
卢惜寒指着裴放说,那是哥哥,小玦跟哥哥一起去玩吧。
可他不知道怎么玩,他的生活里几乎只有学习。
是裴放拉着他玩乐高,打游戏…尝试了很多他不被允许的事物,孟玦得以窥见晦暗生活以外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很快,沈吟秋把这扇可能的窗关上了。
她不允许孟玦和裴放甚至卢惜寒接触太多。
小时候的孟玦还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发现裴放也开始喜欢陈与禾以后,孟玦心里慌得不行,因为没有比他更清楚,裴放的家似乎有一种魔力,轻松得会不自觉把人吸纳进去。
正是因为这样,沈吟秋害怕失去他,所以婉拒了孟玦和姨妈一家的频繁往来。她的痛苦那么绵长深远,必须要有一个人跟她共担,她不允许儿子叛逃。
那之后,孟玦的世界回归沉寂。
沈吟秋并不只是对陈与禾严防死守,她抗拒每一个可能把孟玦拽离她身边的人,刚开始是裴放和卢惜寒,后来是陈与禾。
大一开学初见时,孟玦就注意到这个瞳孔像琥珀一样的女孩,接着他惊喜地发现,他们竟然是一个专业的。
无数次他想,她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是不是也像滴落的松脂一样会让人沉溺。孟玦破天荒的想一探究竟。
在他们在暗暗较劲的两年里,孟玦一次都不肯让。这样她就会来找他下挑战书,说下次一定要赢过他。
因为想跟她对话,孟玦开始在意每一场考试或者竞赛,终于在大二的一个傍晚,陈与禾拉住了他的书包背带。
那一刻,孟玦先看见了那只纤弱的手,然后才看见倔强的脸和琥珀般透亮的眼睛。
原来她的眼里真的会让人不自觉沉迷。
她问:“孟玦,你是不是讨厌我?”
孟玦想,快两年了,她终于忍不住了。
她是个不服输的女孩,输给同一个人太多次,她一定会想办法赢他一回。
但想要每次都赢过她并不容易,孟玦认真准备每一场考试,终于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说:“我以后能不能跟你一起做实验。”
那之后,她像春天的细雨般渗透进他的生活,带着汹涌又毫无保留的爱扑向他,把他心里干涸的沙丘浸润成绿洲。
后来的孟玦在一篇科普文章里得知,一些农作物的植株并不显眼,但它的根系非常发达。孟玦深以为然,因为属于他的那棵小禾苗儿,早已在他心里盘踞生根,再难拔除。
所以,当陈与禾离开他以后,那颗心迅速枯萎,寸草不生。
六年后,她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这一次,孟玦没有了诱哄她的资本,只有往日的缱绻情深能让她为自己短暂停留。
他知道陈与禾是一个勇攀高峰的人,她愿意为他停留一时,但不会永远在原地等他。
他下定决定要改变的,可他的好运已经用尽,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戛然而止。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孟玦终于明白陈与禾当年为什么一定要跟他分手。
想通这个困扰他多年的问题后,孟玦做了一个决定。
他想带沉睡的沈吟秋一起定居德国。
“他…不打算回来了?”
被裴放告知了孟玦的决定,陈与禾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手里捧着的鲜花差点没抱稳。
裴放帮她固定好怀里的花束,声音沙哑,无措地低头看花:“我也不知道。”
就这么心事重重地来到病房外,透过门缝,陈与禾能看见病床边孟玦瘦削的背脊。
短短一个月,他竟然瘦成这样。
陈与禾不禁湿了眼眶。
裴放站在她身边,看她紧抿着唇,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好好的。”
“嗯。”陈与禾吸了吸鼻子,暂时忍住了泪意。
裴放叹了口气,轻轻敲了敲门,帮陈与禾推开了门。
孟玦应声看过来,笑了下:“你来了小与。”
陈与禾答应了裴放要好好的,可她没做到。在见到孟玦憔悴的面容时,她的眼泪就一颗一颗砸进了象征着希望的向日葵花束里。
或许是预见了别离,眼泪就来得迅猛了些。
孟玦一如往常般温柔,为她擦去泪水:“我哥都告诉你了?”
沉浸在情绪里的陈与禾没有注意到孟玦对裴放称呼的变化,她抱着花束,哭得不能自已。
裴放看了一眼孟玦,把陈与禾怀里的花束抽出来,拍了拍孟玦说:“我在这儿守着,你们好好聊聊吧。”
孟玦知道裴放的好意,他却没有把陈与禾带离这个地方。
陈与禾的眼泪止不住地掉,孟玦手心都快湿透了:“别哭了小与,再哭眼睛又该肿了。”
最近孟玦身上发生了太多事,失手打人,被处分,他计划着离开,导致沈吟秋气急攻心,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陈与禾跟多年前一样,用哭花了的脸去蹭孟玦的手心:“我让那个人给你道歉了,你看到了吗?”
孟玦最不忍看到陈与禾哭,他把她揽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看到了,我的小与很厉害。”
“可是为什么还是成了这样?”
孟玦笑她傻,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小与,不用为我担心。除了忘掉你这件事有点难以外,其他的都很好,你要相信我。”
陈与禾鼻头更酸了,眼里蓄了更多眼泪,模糊了视线。
孟玦摩挲着她的脸颊:“我会尽量做到答应你的事情,以后做的每个决定,都是为我自己。”
陈与禾泣不成声:“可是…可是,这次呢?”
“这次…”孟玦也开始哽咽,他松了松喉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这次,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委屈自己,放弃了他最难以割舍的爱情。
往后的每一次决定,都不会比这次更难过。
“小与,我现在才真正理解了你当年跟我分手的原因,你是对的,是我奢求太多。”
孟玦看着她的发顶,眼神有些缥缈,回忆着过去,“小时候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够好,就能治好她的心病,总没有母亲真的想看到孩子痛苦吧。”
她,沈吟秋。孟玦此刻不想称呼沈吟秋为妈妈或者母亲。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所以我想跟她彻底分开,去安安心心地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就好。”
孟玦顿了顿,声音越来越无力:“再后来,我以为我可以自己去承受她的所有情绪,至少能保护你不受她的干扰。”
“可是我忽略了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
孟玦低头苦笑,顺便抹去陈与禾下颌处挂着的泪滴。他没有再抬头看陈与禾,而是像一个跪在神明面前忏悔的囚徒,他虔诚地发问:“明明出生的时候,医生已经把连接着我和她的脐带剪断了,为什么过了28年,这根脐带还缠在我脖子上。”
这句发自灵魂深处的叩问,这世间恐怕没有人能解答。
神话里,哪吒剔骨还父尚且摆脱不了李靖之子的身份,何况茫茫尘世间一个普普通通、表面上“毫发无伤”的孟玦呢。
他这些年,研究了那么多材料,硬度更高,韧性更强,更轻质更耐用,技术发展得那么快,可仍然没有一种材料,比脐带更难以挣脱。
陈与禾也给不了孟玦答案,她只能抱抱他。
因为她早就预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所以当年才毅然决然地想要分手。
早些年,网络上兴起一个问题,当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这个两难的问题十分荒诞,陈与禾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同时掉水里呢?了解沈吟秋之后,陈与禾好像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了。
沈吟秋的偏执,可以让她为了绑住孟玦,不惜让自己一直沉溺在水底。
当时的陈与禾就意识到,沈吟秋会是她和孟玦之间,不可控的定时炸弹。与其长期处于炸弹随时会爆炸的提心吊胆中,她决定,不如快刀斩乱麻。
短痛总好过长久的麻木。
可是孟玦身在迷雾中,自然不如陈与禾看得这么清楚。对于妈妈,他以一个孩子的身份,抱着天真的幻想,不愿意以最坏的心思去揣度沈吟秋。
他那么爱陈与禾,他始终想两全。
可是一根名为脐带的枷锁,死死地缠在孟玦身上,不论他想多少办法,又走了多远,都会因为他不够狠心,被这根锁链拽回痛苦的深渊里。
陈与禾怜惜孟玦,如同心疼另一个自己。她当年狠下心离开他的时候有多难熬,此刻的孟玦只会比她更难过。
孟玦把陈与禾紧紧抱在怀里,用一种想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力度。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拥抱,以一个爱她的男人的身份。
孟玦想,所幸他身上的锁链只缠得住他一个人。
他的小与,有更广阔的天地,值得拥有一份更纯粹的、美好的爱情,以及幸福的婚姻和家庭。
他依然爱她。
“小与,我爱你。”
有温热的眼泪落进陈与禾的后颈,她的声音再度哽咽:“嗯,我知道。”
“我爱你小与。”
110-120
111
第111章
◎关于遗憾◎
孟玦对陈与禾说的那句既是告白又是告别的“我爱你”,裴放听得很难受。
他自己说不清楚这种难受是出于羡慕还是同情,亦或者都有。
裴放羡慕孟玦跟陈与禾共同拥有的纯粹又缠绵的过去,他会嫉妒孟玦即便没有了陈与禾的爱,也依然在她心里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
同时,作为孟玦这段近十年感情的旁观者,裴放心里难免陡然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悲观。
陈与禾曾质问裴放,凭什么她只能在他和孟玦之间选择。
是啊,陈与禾是自由的,没有人能限制她的选择。
裴放忍不住地想,如果有一天,陈与禾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会不会也不得不跟她告别。他离开的时候,陈与禾也会这么舍不得吗?
作为同样爱陈与禾的男人,孟玦的退出,裴放生不出一丝庆幸,他突然有了一种唇亡齿寒的紧迫感。
如果孟玦都不可以,那么他凭什么能得到陈与禾的爱呢?
他连认识陈与禾,都是靠着作弊。他和她的开始,甚至是源于一个他对她的重大误解,那么他们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吗?
裴放不确定。他有些慌,以至于他没有听到孟玦对他的交代。
“哥,帮我送小与回去吧。”
陈与禾这才注意到孟玦对裴放称呼的改变。
有时候人的巨大变化,往往始于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她看着孟玦,希望有天他真的能放下所有。
裴放规规矩矩地坐在病床边,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孟玦收拾好心情,走过去,拍了拍裴放的肩。
裴放如梦方醒,抬头看向孟玦:“嗯?”
孟玦的眼眶有些红:“送小与回去吧,这里我来就好。”
“好。”裴放木然地点头,“我妈待会儿会过来替你。”
孟玦犹豫了一下,本想叫姨妈别再来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就像卢惜寒说的,他们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
“好。”
走出医院,陈与禾觉得阳光好刺眼。
裴放见她眯着眼,问她:“眼睛酸?”
被发现了,陈与禾干脆用手遮着眼帘:“嗯。”
哭了那么久,能不酸吗。
“想去哪儿,回家?还是公司?”
“去…学校吧。”陈与禾扭头看裴放,“你能跟我一起去学校看看吗?”
江宁大学,她和孟玦共同的母校,也是承载他们恋爱印迹最多的地方。
陈与禾和孟玦的感情纠葛,裴放从最开始的旁观者到后来的参与者,或许他应该补齐他们的故事。
陈与禾那双哭红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裴放,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走吧。”
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裴放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与禾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时间跑得好快。孟玦还跟以前一样,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们在一起两年,分开六年,重逢后又不清不楚地纠缠了一年。
当年他们分开的时候,没有不爱,没有背叛,也一直都想着为对方好,但他们仍旧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离。
裴放的车没有开进学校,他们并肩走着,到了学校门口。
大学里永远不缺年轻的面孔,他们步履匆匆,站在青春的开头,感叹四年的漫长。
陈与禾抬头看着头顶“江宁大学”四个大字,想着自己也曾无数次从这里经过。
“裴放,你站在孟玦的视角看过了这段感情的始末,有兴趣再做一次我的见证人吗?”
她也要做一次告别的吧,跟从前的陈与禾,跟孟玦。
裴放温柔地看回去:“我的荣幸。”
校园其实挺大的,但陈与禾在这里读书的时候,经常停留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教学楼、图书馆、实验室,她和孟玦也不怎么刻意约会,他们的点滴都融进了学习和生活里。
那段日子,太过日常和琐碎,像月光洒在湖面上的点点星芒,灿烂却微小。陈与禾不知道从何讲起,只是回忆一段段涌入心头,猝不及防让人鼻酸。
裴放就那么跟着她,不说话,不打扰,直到他们走到行知湖边,他见到了孟玦笔记本提到过的,湖中心的石墩。
裴放沉默了一路,终是开了口:“就是这儿?”
“什么?”
“确定关系。”
裴放没说全,陈与禾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明白了裴放的意思。
湖中央的石墩,是她和孟玦互通心意的地方。
“嗯,就是这儿。”陈与禾快走两步,在护栏旁边站定,指着湖里的石墩,“以前这条近道还没被封,我们每次都是走这里回宿舍。”
裴放晃了晃岸边结实的围栏:“现在为什么封上了?”
说到这个,陈与禾不免觉得好笑:“听说是有小情侣打闹掉进湖里了。”
“你没掉进去过?”
“当然没有,学姐可是很稳重的好吗。”
“稳重?”裴放也跟着漾开一个浅笑,试图掩饰心里的苦涩,“那你还在这儿告白?”
陈与禾似乎不太满意裴放的说辞:“什么告白,是戳破孟玦的少男心思。”
浮夸的词汇引得裴放笑着追问:“那为什么选在这儿?”
陈与禾转身看向湖面,还真的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为什么,就是突发奇想。”
“不怕会错意?”
陈与禾回过头来,眼睛亮亮的:“我呢,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我早就看出孟玦喜欢我。”
陈与禾的眼波流转间,裴放仿佛窥见了多年前,月光下勇敢俏皮的女孩。
孟玦从小就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壳子里,裴放想象不出来他追一个女孩是什么样子的。
“我印象中孟玦几乎不显露情绪,你能看出来他喜欢你?”
怎么看出来的呢?大概是孟玦对她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吧。
孟玦的确内敛,稳重得不像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温润有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或者说,那更像是一种谁都没办法引起他情绪波动的冷淡。
可唯独对陈与禾,孟玦会着急,会生气,会害羞。
正式确定关系之前,他们做了很久的实验室搭档。
陈与禾长得漂亮,又活泼,在学院里人缘特别好,加上专业能力丝毫不输孟玦,所以很多人都愿意跟她一组做实验。
即便是跟在孟玦组成固定搭档以后,还是不断有同学想要加入,陈与禾也不拒绝。他们这个专业的实验往往时间很长,在实验室一待就是一整天,陈与禾习惯用聊天来打发无聊的等待实验结果的时间。
也因为这样,通常一个实验做着做着,话少的孟玦就被陈与禾晾到一边,跟别的同学聊得火热。
刚开始孟玦还忍着,次数多了以后,孟玦就会冷着一张脸,问沉浸在八卦中的陈与禾:“你是来做实验的还是来聊天的?”
孟玦说这个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压迫感的。别的同学随便寻了个借口远离战火,只留陈与禾去堵枪口。
哄孟玦对陈与禾来说很简单。
本科阶段的实验并不复杂,陈与禾就故意犯点小错,让孟玦来帮她,然后再借机说两句好听的话,孟玦就会不着痕迹的被陈与禾哄好。
其实也不算不着痕迹,陈与禾发现,每次她凑到孟玦跟前,说些取悦讨好的话时,他的耳朵总是很红。
有一次陈与禾出于好奇,偷偷捏了一下孟玦的耳朵。孟玦不可置信地看回来,陈与禾就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笑,孟玦也就不跟她多计较。
可陈与禾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看着孟玦微微泛红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又摸上去,还明知故问:“这里怎么这么红啊?”
孟玦悄悄往另一边挪一小步,不敢看她,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手里的实验器具上:“被你气的。”
鉴于孟玦在学院里高岭之花和他冷脸“劝学”的权威形象,同学们生怕影响两个学霸共同进步,久而久之,陈与禾和孟玦这组固定的实验搭档,就再没有别的同学加入。
想起这些,陈与禾不禁觉得当年的自己幼稚又好笑。
至于裴放问的,她为什么能看出来孟玦喜欢她,陈与禾自信回答:“很明显啊。”
裴放若有所思,定定地看着她:“很明显吗?”
陈与禾的明显说的是孟玦,裴放的明显是问的自己。
湖边有缕缕微风吹过来,陈与禾敛了笑,迎上裴放的眼神,语调肯定:“明显。”
都说喜欢一个人是掩饰不住的,陈与禾怎么会看不出来裴放喜欢她呢?她都亲口承认了他的喜欢很明显。
那句“为什么之前会一直否认我的感情”,裴放突然问不出口,她的答案只会让他更加怅惘。
“嗯。”裴放故作轻松,转移了话题,“再逛逛吗?”
陈与禾双手搭在围栏上,水面上倒映着对岸的图书馆,偶尔有风,把湖水里图书馆的倒影吹得漾漾。陈与禾闭上眼睛,好好地感受了一下这里的风和空气。
“就到这儿吧。”
九年的牵绊,就到这里结束吧。
陈与禾看起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留恋,裴放忍不住问:“会遗憾吗?”
“什么?”
“孟玦。”
“会吧。”陈与禾突然扭头看着裴放笑了,眼里又有了湿意,“我总觉得,他应该更快乐一点。”
无关于爱情,陈与禾只是希望孟玦可以更幸福一些。
陈与禾虔诚的祝福,裴放好像没有办法违心地附和。
孟玦应该会和裴放一样,在没有陈与禾的日子,虽不至于艰难,但总归是少了些什么。
心里有缺口的人,很难再满溢幸福。
“走吧。”
回去的路上,陈与禾心情轻快了一些。
她心疼孟玦的心没有一丝作假,可这是孟玦的人生课题,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对。而她自己,正如孟玦期待的那样,会去往更大的世界。
到绿氢公司楼下的时候,陈与禾没有着急下车。
她松开安全带,侧身面向裴放。他今天特别不对劲,刚开始陈与禾以为他是在暗暗吃醋,直到他问起她和孟玦恋爱的开始。
“裴放,你怎么了?”
他的喜欢和胆怯在陈与禾眼里,果然很明显。
裴放拧着眉,缓缓看过来:“孟玦退出,我以为我会高兴。可是陈与禾,我突然很害怕,我会不会也失去你?”
他送她回来这一路心思深沉,到了目的地,安全带也忘了解。陈与禾一边好心帮他解开,一边逗他:“裴总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裴放抓住她的手,突然不想让她就这么把手收回去,不敢看她直直望过来的眼睛,他揉捏着她的指节:“你这么好,应该也不想一天之内让两个爱你的男人伤心吧。”
裴放揉得她很舒服,陈与禾就把手抽回手:“可是,我马上就要去德国了。”
裴放用指腹蹭着她的手心:“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不合适。但是与禾,在你出发之前,不能给我一个可以去德国看你的身份吗?”
“投资人的身份还不够吗?”
“我要的不是这个。”
陈与禾想了想说:“我刚刚伤了一个男人的心,不想再伤你的心了。”
陈与禾用裴放自己说出口的话回答了他。她利索地下了车,在关上车门之前,陈与禾还是对车里失魂落魄的男人说:“裴放,出发那天,来机场送我吧。”
112
第112章
◎你可真会折磨我◎
几天后,陈与禾先于同事们出发去德国,苏灵铃和吴浩帆开车送她去的机场。
她这次去德国,如果不顺利,估计得春节才能回来了。几个相熟的同事本来也想来送她的,被陈与禾婉拒了,让他们别浪费周末睡懒觉的机会。
因为此次在德国待的时间跨度大,陈与禾的行李很多,距离也远,吴浩帆自费给陈与禾订了商务舱。
吴浩帆好不容易大方一次,陈与禾在苏灵铃面前夸了他好几天,现在还是不忘感谢吴浩帆,她凑到吴浩帆身边,偷偷说了声“谢谢姐夫”。
吴浩帆表面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实则扭过头的时候,嘴角也压不住了。
陈与禾笑他假正经:“跟我还装什么装?”
吴浩帆说她没大没小。
苏灵铃扭头看见这俩人神色诡异,撇嘴质问:“你俩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吴浩帆已经初步呈现出“妻管严”的架势:“没什么没什么!”
家人远行,苏灵铃还是担心居多,嘱咐陈与禾:“到那边缺什么就买,别抠里抠搜的。吃不惯也得说,我给你寄好吃的来。”
这些叮嘱,陈与禾这几天耳朵都快听起茧了,陈与禾觉得苏灵铃跟何琳越来越像了,唠叨个没完:“知道了知道了,昨晚不都量过体重了吗。”
因为陈与禾有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前科,这几天苏灵铃耳提面命地交代她,一定要以身体为先。
光是说还不行,苏灵铃干脆搬出体重秤,记下了她出发前的体重,还要求陈与禾每周都要汇报体重情况,要是瘦了,苏灵铃就只能上报“皇太后”,请二老出马了。
“好了进去吧,我们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离别之际,陈与禾还是舍不得了,抱了抱苏灵铃,潇洒地挥一挥手:“走啦!”
陈与禾在家*人朋友的注视下,走向休息室。
突然她回头向远处望了望,机场旅客匆匆,裴放没有来。
苏灵铃还在冲她挥手,见她回头,问道:“有什么忘了带吗?”
“没有。”陈与禾只好扯着嘴角夸张地笑,“这回真走了。”
这还是陈与禾第一次来机场的VIP休息室,环顾一周,发现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好像也就那样。
她随便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对这里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
孟玦知道她今天走,给她发了个祝平安的信息,说明了自己不能来送机的原因,陈与禾现在才有时间回复他:有机会德国见。
陈与禾陆续回复了几条信息,突然感觉身边的沙发塌陷下去一些。
裴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悄悄往她身边一坐:“在等我吗?”
陈与禾举着手机扭向另一边:“没有。”
裴放往沙发靠背上一躺,身体松弛而舒展:“没看到我,一个人在这儿闷闷不乐呢?”
陈与禾气鼓鼓地回头,瞪他一眼:“我只知道,你今天要是不来,我就不要你这条鱼了。”
裴放稍微歪了下头,嘴角带着些许笑意看着她:“陈与禾,承认你开始喜欢我了有这么难吗?”
此刻的裴放好像回到了陈与禾最初见到他的那个样子,身体微微向后,右手手肘撑在他身体的斜后方借力,脸上有一抹似笑非笑的神秘,既不是得意也不是轻慢,是那个久违的,胜券在握的裴放。
“不难。”陈与禾垂下眼眸,无意间扫到裴放衬衫的第二颗扣子,她定定地看着那颗纽扣,借以它给自己一些勇气,“我喜欢你。”
似是没想到陈与禾就这么轻易承认了,裴放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他又坐直起来,捉住陈与禾的手,不敢相信地再次跟她确认:“什么?”
再来一次,陈与禾就有底气多了,她抬眸,跌进裴放期待的眼睛里。
不看不觉得,陈与禾猛然发现裴放这呆呆愣愣的样子特别傻,她边笑边说:“我说我喜欢你,裴放。”
这不是裴放第一次听到告白,以往那些女孩,她们要么羞红了脸,要么大胆直白地喊话想做他女朋友,但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说喜欢他的,还是头一回。
这个陈与禾真是,一点不按常理出牌。
裴放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先捏捏她的脸质问她在笑什么。
陈与禾也知道自己好像有点太随意了,她重新坐直,以一个十分诚恳的表情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认真的。”
在裴放面前,陈与禾从来就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人。裴放见识过她的顽劣,她这样似真似假的告白在裴放看来,反倒像是一种捉弄,跟上次她故意摸他的脸说还得再养养时那样。
被拒绝了太多次,裴放实在不敢赌。他有些泄气:“逗我好玩吗?”
裴放这一委屈,陈与禾反倒慌了神。
怎么跟他表白还不相信?她的表白这么不正式吗,她真的只是突然笑场了而已,没有在开玩笑。
刚刚他不还自信满满的样子吗?还是说,现在只是在装可怜?
不管了,管他是不是装的,她说出口的话不容置疑。
陈与禾伸手拽着裴放的衣襟,把他扯向自己,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脖子,借力吻了上去。
这个不怎么温柔的吻只停留了一秒,陈与禾放开裴放:“现在信了吗?”
“不信。”裴放心跳如鼓,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身,不容她撤退,他勾起一抹坏笑一点点凑近,“除非你再亲我一下。”
陈与禾拂开他越靠越近的脸:“我就知道你是装的。”
“那你还上当?”
“那是因为…”
裴放不想再听她口是心非的话,用自己的嘴唇堵上她惯会狡辩的嘴。
这个吻裴放等了好久好久。
他不想吓着她的,可是一碰到她以后,所有动作都不受控制般倾注了所有心力,吻得又急又快。任陈与禾怎么拍打他,他都顾不上了,好像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因为这个吻被激活了,在身体里叫嚣着想她。
陈与禾勉强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近在咫尺的亲吻她的男人,怎么都推不开。她只好以攻为守,抓着他的衬衫领口,指尖划过他的胸膛。
热情中的男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喘息着放开她,低头看着被纤白指尖激起阵阵颤栗的胸前。
裴放以为她大胆至此,眉心猛地跳了一下,狐疑着看向陈与禾。
陈与禾终于得了自由,钻进他衬衫里的手也抽了出来,改为抵挡在他身前。
“不可以。”
这次换裴放笑着问:“为什么?”
“因为你还不是我的男朋友。”
裴放眸色渐深,笑了笑,伸出手,在陈与禾嘴角擦了擦:“可是,你顶着一张被我亲花的嘴说这些,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休息室空旷且安静,陈与禾压低了声音:“裴放!”
“我在。”
得到了陈与禾亲口说的喜欢,裴放变回了以前那个落拓不羁中带着点蔫儿坏的他。
陈与禾不想理他,对着手机屏幕查看自己的情况,胡乱地抹了两下嘴唇,起身想去洗手间整理一下自己的妆,刚站起来就被裴放拽着跌坐回去。
“做什么?”
“我帮你。”
无事献殷勤,陈与禾想也不想就拒绝:“用不着。”
裴放不肯松手:“陈总监对男朋友的要求这么高,不得好好考察一下吗?这次我会轻一点的。”
轻一点?他要知道轻一点,她的口红就不会花成这样。
不过陈与禾还是决定大发慈悲地给他一次机会。
她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塞到裴放手里:“用这个,一点一点擦,不准把周围的粉底擦掉。”
“好的收到。”
陈与禾扑哧一声:“裴总还有说这句话的时候呢?”
陈与禾做打工仔的时候就经常给领导发这四个字,创业以后,又经常有同事发给她。她总觉得这句话是社畜对工作的消极抵抗,没想到裴放说这话时,好像还挺开心。
裴放不置可否,眼角含笑,不紧不慢地抽出纸巾:“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我不得抓紧时间表现表现?”
“裴放…”
裴放捏着她的下巴:“别说话了。”
陈与禾被迫合上嘴巴,垂着眼帘,看着裴放把纸巾折叠出一个角,小心翼翼地拭去唇边晕开的口红。
当红色沾满折出来的尖角时,裴放又低头去换另一张纸巾。他拿着旧的不知道往哪里放,又腾不出手去叠另一张。
裴放还是会随机应变的,旧方法用不了,就用纸巾裹住食指指尖,继续在她唇边一点点蹭。
陈与禾忍不住笑话他笨拙的样子。裴放抬头瞄她一眼,趁陈与禾不备,在露出原始颜色的唇瓣上浅啄一口。
陈与禾讨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心虚的某人用湿纸巾堵住了嘴。
这还不够,裴放还不忘倒打一耙:“说了别动,要这样才老实?”
陈与禾没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睛睨他。
裴放好不容易掰回一城,又被陈与禾一掌拍在胸前狠狠制裁了。
裴放顺势捂着胸口喊疼,陈与禾完全不理他,掏出口红来给自己补妆。
见得不到某人的关心,裴放趁着她涂口红的空当问她:“怎么不晚几天,过了生日再走。”
初夏,陈与禾的生日又快到了。
陈与禾对着小镜子抿唇,淡淡回应:“生日哪有生意重要。”
陈与禾挺直了背补妆,裴放侧靠着沙发,玩着她裙子腰间的系带:“陈总监什么时候才能对工作以外的事情上上心?”
陈与禾明知故问:“比如什么?”
“比如…”裴放把她腰间的系带缠在手上又解开,如此反复,“你都主动亲我了,还说了喜欢我,那我什么时候能转正啊?”
陈与禾收好补妆用的物品,侧过身子,认真地看着他:“裴放,你觉得我,或者绿氢,会成为行业顶尖吗?”
裴放想了想:“会。”
陈与禾对他的答案很满意:“裴总对我这么有信心?”
“嗯,相信你,也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裴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不过她既然这么认真地问了,他自然不会敷衍:“不然你以为我花3000万,真是为了跟你签那个什么假扮情侣的协议?”
陈与禾得了夸奖还不忘卖乖:“那裴总这3000万花得很值啊。”
“确实很值。”裴放眉眼温柔,直勾勾地看着她,“如果能意外收获一个女朋友,就更值了。”
“裴放。”
“嗯。”
“我想,我是个很记仇的人。”
“嗯。”裴放轻挑眉尾,示意她继续说。
爱情的甜蜜容易让人忘形。可陈与禾没有忘记她和裴放之前签订的那个荒唐的协议。那段时间里,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涌上陈与禾的心头。
裴放的女朋友,裴放带来的女人。那段时间,陈与禾听够了这样的称呼。
诚然,那段虚假关系的开始,她因为“裴放的女人”这个身份得到了一些机会,可那也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陈与禾可以自信地说,她能抓住这些机会是因为她有能力。
后来有一次,跟裴放在路边吵架,陈与禾不满自己的称呼在裴放出现以后,从“陈工”变成了“陈小姐”。
那时的裴放说,或许有一天,有人会用“陈与禾的男朋友”来指代裴放这个名字。
陈与禾永远记得裴放说这句话时,她心里发出的那声巨响。这声巨响无关于情情爱爱,是她对高位发起的冲锋号角。
她要站到高处,告诉所有人她的名字。
现在,陈与禾突然想跟裴放翻一次旧账。她说:“我是个独立的个体,我不喜欢被人称为谁的女朋友,谁的女人。”
陈与禾在慢慢跟他交心,裴放无比珍惜:“我知道。”
“那你介意吗?”陈与禾观察着裴放的反应,“如果有一天,有人用某某的男朋友来称呼你,你会不高兴吗?”
“如果那个某某是陈与禾,是你,我欣然接受。”裴放目光灼灼,“我期待我们的名字可以一起出现。”
得到了裴放肯定的回答,陈与禾才说出自己的承诺:“裴放,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有人在裴放这个名字前面,加上了陈与禾男朋友的前缀,我们就在一起吧。”
终于,裴放等到了她的答复。她喜欢他,她也愿意接受他。
可她没有直接宣判他的命运,而是把这个特殊的权利,交给了一个未来的不知道会是谁的人。
这样或许对他们都公平,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时刻什么时候会来。
裴放应该要满足的,可是他真的有点等不及了。
他前三十年的人生,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陈与禾,好像天生就是来磋磨他的,就是要让他尝尽求而不得的滋味。
裴放心甘情愿接受她的提议,却又有那么点不甘心。他一把揽住她,将人扣进怀里。
陈与禾不挣扎,任由裴放紧紧抱着。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如雷的心跳。
抱够了,裴放在她耳边苦涩低语:“陈与禾,你可真会折磨我。”
113
第113章
故地重游远没有诗里写的那么浪漫,时光的滤镜没有赋予眼前的风景任何温暖的色彩。
当陈与禾再次抵达这个国家,涌入她记忆里的,是无尽的贫穷和窘迫,是漫天风雪中,她踉踉跄跄地推开一扇扇门去寻求一个兼职的机会,是独在异乡、孤立无援的伶仃。
陈与禾因为有些私事要处理,所以比同事们提前了几天抵达柏林。同时,她希望先把食宿都安顿好后,给第一次来柏林的同事,尽小半个“地主之谊”。
项目正式启动后,陈与禾提前做的任务规划书起了大作用。
虽然每天都有不同的大大小小的意外发生,但大家的劲儿都朝一个方向使,还算进展顺利。
第一个阶段,绿氢的同事兵分两路。
一路负责跟光伏企业柏林分公司的负责人谈合作项目。陈与禾则负责开发两到三个能源合作社谈应用示范。
这两部分工作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在德国的第一个示范项目,陈与禾并不打算贪大,也并不是非要选址在首都柏林。
她知道,绿氢单枪匹马,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进入大型项目。绿氢在德国的市场定位是家庭储能,所以陈与禾的主要目标是距离城市较远的小镇或社区。
陈与禾虽然在德国待了几年,但她那几年忙着学习和生存,只涉足过这个国家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国土。
为了方便,陈与禾租了一辆车,请了一个当地的向导。陈与禾和李杭每天都奔波在路上,在各个小镇流连穿梭,走到哪里天黑,就在哪里住下。
刚开始,李杭还很兴奋,这样的行程简直称得上是带薪旅游。但接连碰了一个星期的壁过后,再瑰丽的风景也激不起年轻男孩的兴趣,他变得耐不住寂寞,兴致明显不如刚来时那么高昂。
异国他乡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工作繁忙,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随着时间推移,陈与禾事先制定的计划在一步步的完成。
第一个月,他们初步确定了光伏企业的合作意向,同时,吴浩帆在国内启动签约前的考察事宜。
第二个月,光伏企业签约完成。陈与禾跟萨克森州的一个小型社区达成了光伏-固态储氢应用项目的初步意向。后续取得许可,针对当地特殊要求进行施工,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第三个月,陈与禾和李杭在勃兰登堡州考察的时候,她收到了裴放的消息,说孟玦已经处理好国内各项事宜,已经正式搬到了柏林,不久后将入职柏林的研究所。沈吟秋也几经波折,转到柏林郊区的一家疗养院,由专业的机构照顾。
知道孟玦也来了德国,小粉丝李杭几乎称得上是亢奋,死乞白赖地求陈与禾带他去见孟玦一面。
也不知道李杭是真的想见见“偶像”,还是只是想回柏林休息几天,陈与禾还是答应了他。毕竟从头到尾陪她在德国转悠几个月的人只有李杭一个,她得珍惜。
正好,陈与禾也需要给自己放一天假。
这段时间,她太紧绷了。
江宁的体育盛会在明年7月,按照惯例,赛会服务的公开招标会提前了一年开始。
陈与禾收到吴浩帆的消息,本次赛事的主办方提出了“赛时服务+赛后利用”的双重目标。
也就是说,由绿氢为通航提供动力模组的新能源车辆,这次若能顺利进入赛会供应商名单,以后也将有机会继续为市政交通提供服务。
这对绿氢来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通航和绿氢已经成立了专业的团队应对此次公开招标。
陈与禾最开始的计划是,明年7月,绿氢的产品不仅要在国内的体育盛会上亮相,德国的应用项目也必须在那之前取得良好的示范效果。
现今市场,酒香也怕巷子深。
绿氢籍籍无名,陈与禾想趁这个机会,在明年7月,好好地为绿氢造一波势,名和利她都要。
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和截止日期,这三个月来,陈与禾几乎没休息过,在德国大大小小的小镇奔波、洽谈合作。
这次也是借着促成李杭跟孟玦见面的机会,才放任自己休息一天。
陈与禾没跟孟玦提见面的事,只发了条信息,问候了一句。孟玦很晚才回复了她,想来是刚搬过来,生活和工作,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陈与禾在酒店补了一整天的觉,又跟李杭一起出去吃了个晚饭。
晚饭过后,李杭不想这么早回酒店休息。为了怕李杭走丢,陈与禾就带他去了当初宋文林开的那家酒吧。
当年留学时,陈与禾找到的第一份兼职,就是这家酒吧里做服务员。
这里的装修变化不大。
陈与禾推门进去,李杭跟着她问:“小禾姐,这就是那个廖翰飞骚扰你的地方?”
陈与禾先是愣了一下,这小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打趣李杭:“你可真会聊天呢。”
在德国各地“流浪”的这几个月,李杭这个原本不怎么多话的人,因为旅途的无聊,几乎把陈与禾的前半生打听透了。
大到学习生活经历,小到生活习惯,事无巨细,什么都聊。陈与禾在李杭面前,简直是个透明人。
对于孟玦和陈与禾的badending,李杭这个孟玦的“唯粉”,还狠狠地惆怅了好几天。
那几天,但凡有任何跟爱情相关的歌曲或话题,李杭总忍不住摇头叹气。
陈与禾笑他入戏太深。
李杭把自己装成个大人模样,颇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你不懂,小禾姐,孟老师真的很喜欢你。”
这间酒吧,见证了陈与禾很多心酸,但同时,很多想法和心态的转变,也跟在这里的经历有关。
现在陈与禾的酒量还不错,起源也是这里。
酒吧这个地方,哪有不闹事的客人呢。陈与禾长得好看,经常收到一些所谓的“好意邀请”,宋文林又不能随时都出面维护她,当年的她不想因为自己给宋文林惹麻烦,只要不太过分,陈与禾通常就喝一杯了事。
久而久之,酒量就练出来了。
当年在这间酒吧工作过的人大多都有了新的去处,连宋文林这个老板都回国做了一个无聊的企业家。
但陈与禾对这个环境还是有一些感情的,毕竟在这里工作获得的报酬,让她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保留了最基本的体面。
陈与禾给李杭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酒,让他自己先玩会儿,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老朋友。
陈与禾转悠了一圈,在舞台旁边的一张高脚凳找到了Jolene,她还是这么喜欢跟女生搭讪。
不过Jolene只是喜欢跟姐妹们聊天,顺便化身夸夸机器,时不时发射彩虹屁,也算是一种客情维护吧。
Jolene是中德混血,个子高挑,眉眼深邃,带着几分英气,按现在的网络热词来说,斩女不斩男。Jolene比陈与禾大几岁,很照顾她。她当年跟宋文林一起开了这家酒吧,后来宋文林回了国,Jolene就留在了这里。
陈与禾往Jolene旁边一坐,要了一杯酒,没喝,就拿在手里晃。她也不说话,等Jolene自己发现她。
最后还是跟Jolene聊天的女生先看过来,Jolene才跟着转头看见了她。
陈与禾轻挑眉尾,浅浅一笑。
Jolene双手捂着嘴,从高脚凳上窜下来,就差尖叫了:“Ceres?真的是你!”
她还是这么一惊一乍,陈与禾笑容更甚:“好久不见,Jolene。”
“听Eric说你们在国内见过几次,怎么不早来找我?”Jolene在陈与禾身边转悠,全方位打量着她,“怎么还这么漂亮?”
“我不是一直都这么漂亮?”
“No。”Jolene竖起右手食指晃了晃,神神秘秘地说,“以前是小女孩,现在是女人了。”
陈与禾不置可否,笑着点头:“谢谢夸奖。”
两人凑到一块儿叙旧,不知不觉聊了快二十分钟,仍不觉过瘾。直到有人找Jolene过去处理点事情,陈与禾看了看腕表,才发现自己把李杭给忘了。
“你先忙,我还有个朋友在外面。”
Jolene一步三回头:“先别急着走,我待会儿来找你。”
“好。”
李杭只在来德国前恶补了几句最常用的德语,英语口语也说不太利索,陈与禾担心他一个人太无聊,告别Jolene后就赶紧回去找他。
结果他正跟一个人聊得起劲,手还在空中比划着,陈与禾无奈笑笑,倒是低估他的社交能力了。
跟他交流的那个人背对着陈与禾,正好被挡住了,陈与禾看不真切。
等她过去一瞧,那人抬眼看他,陈与禾不由得呼吸一窒,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他:“孟玦?”
孟玦倒是很淡定,让出他旁边的位置:“坐吧。”
陈与禾顺势坐下:“你怎么会来这儿?”
孟玦握着一只玻璃杯,无意识地转着:“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可这儿是酒吧,孟玦从来不喝酒的。
陈与禾没拆穿他,问起别的:“你住在哪里,在这边习惯吗?”
“还在适应中,住在研究所附近。最近刚搬进去,还有很多要收拾的。等稳定下来,你们还没回国的话,请你们来做客。”
听到孟玦要请他去家里做客,李杭实在是掩饰不住高兴:“那就说好了孟老师。我们可能还得在这儿待几个月呢,到时候一定来。”
“欢迎。”
陈与禾没表态。
孟玦住研究所附近,但这个酒吧离研究所挺远的,根本不是孟玦说的路过。
没一会儿,Jolene处理完事情来找陈与禾,风度翩翩地从另一边过来。她惯会招摇,陈与禾没放过她见到孟玦时眼里的精光。
陈与禾暗道不好,但还是先站起来介绍双方:“Jolene,这是我同事李杭,朋友孟玦。”
“酒吧老板,Jolene。”
“孟玦?”Jolene微微抬头,打量着孟玦,做沉思状,似是想起了什么,半眯着眼睛问陈与禾,“这名字听着很耳熟啊。”
陈与禾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心道不管是宋文林还是Jolene,记忆力怎么都这么好。她当年不过是喝醉了酒难受,迷糊中叫了孟玦的名字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记着呢!
孟玦低头不语,李杭好奇的眼睛看过来,Jolene则一脸看好戏地等陈与禾回答。
陈与禾自认倒霉,谁叫她突发奇想来这儿,正巧碰上所有人都在。
陈与禾干脆豁出去承认:“是,他就是那个,我喝醉了以后叫名字的人,行了吧?”
Jolene和李杭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被满足了好奇心后的迷之微笑,只有孟玦,捏着玻璃杯修长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像他越来越沉的心脏。
Jolene倚着吧台,肆无忌惮地盯着孟玦的侧脸。
当年她就跟Eric猜过,到底是怎么一号人物,能让陈与禾这么惦记。今日一见,终于解惑,Jolene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陈与禾说:“他确实有让人念念不忘的本事。”
被提起多年前的糗事,陈与禾顾不得羞赧。因为Jolene好奇的眼神太直白,陈与禾怕孟玦会不自在。
陈与禾悄悄侧身横在孟玦前面,挡住Jolene的目光,冲Jolene摇头:“他刚来,你悠着点…”
“护这么紧?”Jolene看出陈与禾的心思,小声跟陈与禾耳语,“放心,我以前没跟他抢你,现在也不会跟你抢他。”
紧接着,Jolene退开了一点,像故意让人听见似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我不跟姐妹抢男人。”
陈与禾想解释她和孟玦不是情侣关系,但又怕孟玦多想,不解释,对在场和不在场的人都不公平。
正在陈与禾犹豫间,被陈与禾护着的孟玦突然起身,握着她的手臂往旁边带了一下,他自己跟Jolene对话:“Jolene你好,我不是她男朋友,但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会喜欢她。”
114
第114章
◎弄丢了你,却找到了自己◎
现在再听到孟玦脱口而出的爱意,陈与禾的心依然会为之一颤。
正如忘记陈与禾、接受爱情的遗憾是孟玦的课题,而对孟玦的心疼则是陈与禾要尽力割舍的。
她在往前走,在尝试去接受另一个人的爱情,她知道,她必须得再狠心一些。
可这个人是孟玦,他们刚分开不过三个月。
孟玦在探访他未曾参与过的陈与禾的六年,试图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找到一些陈与禾存在过的痕迹。
现在他们重逢了,在一个陈与禾无数次想念孟玦,提起过孟玦的地方。
虽然在酒吧,除了李杭尝了一点酒,陈与禾和孟玦都滴酒未进。
孟玦还没来得及置办代步车,只能打车回去。
陈与禾住的酒店离酒吧不远,步行就能到。
他们本可以在酒吧门前互道再见,可孟玦的绅士风度不允许女孩子在深夜一个人走在路上。
“我送你回去。”
“好。”
被偶像忽略的李杭非常识相,开心地表示要再去买点吃的。
陈与禾没拆穿李杭的小把戏,因为她确实有话想跟孟玦说。
只是一时间无从说起。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同行的路程又太短。
孟玦衣服的袖口时不时掠过陈与禾的手背,一扫一蹭间,时间慢慢流逝。
陈与禾问他:“为什么想来德国?”
孟玦倒也坦荡:“不全是因为你。”
孟玦向这边的研究所递申请时,沈吟秋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病床上。彼时,孟玦确实存了要找回他和陈与禾之间消失的六年的心思,但研究所的实力和技术方向才是孟玦考虑的重点。
这不算说谎。
他不会对陈与禾撒谎。所以刚刚在酒吧,他说的也是实话。他不会忘记陈与禾,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我刚刚说的话,你不用觉得负担。”孟玦放慢了脚步,始终保持着跟陈与禾平齐,“我没办法这么快忘记你,但你是自由的。”
“孟玦,我刚刚在酒吧说的话,你不要苛责自己。”
孟玦和她说现在,陈与禾却想跟他聊聊以前。
“当年我刚到德国时,过得很难。学业、生活、钱,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没有时间想你。到酒吧打工那会儿,我已经在这儿待了快一年了,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很想你。”
“我想,如果没有跟你分开,如果我们能一起来留学,至少在我很累很累的时候,你可以抱抱我。我会想,如果你在我身边,当我在酒吧被起哄喝酒的时候,我可以有底气拒绝他们,在被廖翰飞污蔑偷东西的时候,我可以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孟玦的手动了动,他多想能抱抱她。
陈与禾就站在孟玦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可他现在失去了给她安慰的身份。
“可是后来我明白,我没有做那些我本可以做到的事,不是因为你不在,而是因为我太弱小了。我想让自己强大起来。”
“孟玦,分开的六年,我过得确实没有那么好,但那不是因为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责怪自己。”
“命运这件事很奇怪,我弄丢了你,却找到了我自己。”
“现在的陈与禾虽然还是会很累,但她很开心,很充实,她在朝梦想一点点靠近,她会越来越好的。”
陈与禾抬头看着孟玦:“希望你也是。”
孟玦认真地看着她,轻轻说了一句:“我会的。”
这是孟玦的承诺。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陈与禾仿佛是卸下重担一样的呼出一口气,她不用再背负那些沉重的过去。她笑脸吟吟地看着孟玦,缓缓张开了双臂:“孟玦,你可以抱抱我吗?”
孟玦有一瞬间的错愕。她爱的女孩站在月光下,张开手,坦坦荡荡地笑着望向他,想要一个拥抱。一如多年前,她在同一轮月亮下,问他,孟玦,你是不是喜欢我。
当年的她是在勇敢追爱,但现在的这个拥抱与爱情无关。
孟玦向前一步,把人搂紧怀里。
这个拥抱非常克制,孟玦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绕过她的肩,却并没有用太多的力气。他想尽量延长这个拥抱的时间。
陈与禾双手环抱住他的背脊,在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她仰着头,把下巴搁在孟玦肩上,满足地笑着:“孟玦,现在我没有任何遗憾了。”
孟玦越过重重时光,抱住了当时很想很想他的陈与禾。
陈与禾笑着,眼里隐隐有些泪光。
孟玦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伸手想安慰她。陈与禾却背着手退后了一小步:“这是高兴的眼泪。”
孟玦的手自然收回,在腿边捏成拳。他知道,这一次,她真的放下了。
孟玦回以一个微笑:“回去吧,很晚了。”
“嗯~”陈与禾笑着摇头,“我看着你走。”
“好。”
最后一次,陈与禾想送一送孟玦。之后的路,只能他一个人走了。
*
陈与禾怀疑李杭这小子根本没去买吃的,而是躲在某个角落看戏。
孟玦前脚刚走,他就从旁边窜出来,吓陈与禾一大跳。
李杭跟做贼似的,回头看早已走远的车:“孟老师走了?”
被李杭这么一吓,一切离别愁绪都消失了。陈与禾打趣李杭:“刚刚怎么不出来送他?”
李杭嘿嘿一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说话吗?”
“怎么不先回房间?”
做戏做全套,李杭把手里的食品袋掂了掂:“真买吃的去了。”
陈与禾轻哼一声,正准备搜刮一点“民脂民膏”。李杭把袋子往自己身前一紧,跟护食的小孩似的:“不过小禾姐,我刚刚好像看到裴总了。”
闻言,陈与禾搜刮的手一顿,李杭这才发现陈与禾是想拿点吃的,把纸袋往她那边送,陈与禾却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看错了吧。”
“也是,他在车里也看不清。”李杭自己也嘀咕着,“但是真的很像。”
陈与禾也拿不准裴放会不会来。
来德国之前,在机场的休息室,陈与禾跟裴放约定了他“转正”的条件。
裴放心有不甘,却又没办法,想耍赖皮。
他说:“我去德国找你,那些只认识你不认识我的人,见到我,不就会问你,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这算达成你的条件吗?”
陈与禾气愤地表示:“当然不算。你也不能来德国找我。”
裴放一句话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凭什么?”
“男人只会*影响我搞事业。”
“少来。我能影响你?”
裴放自然不会相信陈与禾的说辞,他也明白陈与禾不让他去德国的原因:“你怕我会影响外界对你的评价?”
对于陈与禾的顾虑,裴放总是很敏锐。
陈与禾若有所思:“裴放,你在绿氢最难的时候给了我们投资,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希望外界只把绿氢的成功看做是你投资的功劳。创业这两年多以来,被人嘲讽,去酒局去陪笑,跟张广运死磕,现在又要去德国做项目,我做这么多,要的就是名和利,一样都不能少。”
“我知道会有人说,走自己的路,管别人说什么。但我不行,至少在事业上,我做不到大度,是我的,我一定要争。”
所以,裴放的转正,只会发生在陈与禾名利双收之后。
裴放软了态度,摩挲着她耳后的皮肤:“好,谁叫我非你不可呢。你去搞事业,就只能委屈我了。半年见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陈与禾拍拍他的脸:“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可是我想抱你,想亲你…”
裴放扣着她的脑后,作势越凑越近,陈与禾抵住他的下巴:“你来了也不能!”
即便被某人挡住了下巴,裴放还是偷亲了她一下:“那陈总监要好好努力,我能不能快点转正,就看你什么时候成功了。”
这话说得陈与禾心里特别熨帖:“我尽快。”
*
陈与禾确实有在拼命赶进度。
在来德国的第五个月,陈与禾终于谈下了第二个项目,给勃兰登堡州的一个小镇提供光伏+氢储能的家庭储能方案。
至此,陈与禾开发两个示范项目的目标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盯着项目施工,再把好消息传回国内。
之后的一个多月,陈与禾又详细深入地了解了两个项目所在地对施工的政策要求,并根据当地不同的要求调整了项目实施方案。
在这一年的末尾,与绿氢合作的光伏企业正式入场项目地,开始架设光伏设备。陈与禾得以在他们施工期间,回国一趟。
再回江宁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陈与禾还穿着秋装,不过机场的温度不低,裴放自告奋勇地来接她,一路上没受什么冷。
时隔半年多再次见面,两人都不多话。裴放只问了她一句冷不冷,还没等陈与禾回答,就把她塞进了车里,自己把她的两个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开上了机场高架,视野开阔了许多。陈与禾扭头看一言不发的裴放:“裴总怎么不说话?”
裴放专心开着车:“想听什么?”
“没什么。”陈与禾讨了个没趣,把注意力放到窗外的风景,“这是去哪儿?”
“吃饭。”
“哦。”
回程的路有些堵车,裴放也不说话,陈与禾干脆靠着安全带睡着了。
等她醒的时候,发现被裴放带到了他家楼下,陈与禾揪着安全带:“不是去吃饭吗?”
“嗯,在家吃。”
“也行。”
松了安全带,下车,进电梯,一直到家门口,裴放都很沉默。陈与禾不由得看了他好几眼,开始回想是不是刚刚哪里惹他生气了。
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高兴过头,变傻了?
一头雾水的陈与禾刚进门,就被裴放抵在墙上,他作势要吻下来。
陈与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没转正呢,不能让他养成随时随地亲她的习惯。
陈与禾眼疾手快,架着他的下颌,笑他着急:“干嘛?”
“不让亲?”
裴放边说边靠得更近,近到陈与禾完全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陈与禾的另一只手挡在他身前。
裴放感受到胸前的阻力,低头看着她挡着他的手,蹙了下眉头:“他能抱你,我不能?”
115
第115章
◎女朋友才能看◎
“他能抱你,我不能?”
陈与禾瞬间冷脸,抬眼惊疑地看他。她知道裴放说的是孟玦,她只是不明白,裴放明明知道她和孟玦的始末,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
她眼里都是不解:“你在说什么!”
裴放好像听不进她的话,他迎上她的眼神:“陈与禾,你说你喜欢我的。”
陈与禾那股逆返的劲儿又上来了:“那又怎样?喜欢你就不能有朋友吗?”
“可孟玦不一样。”
“所以呢,你希望我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我没有。”裴放像突然被人戳中了痛处,他急切地辩解。
这正是裴放纠结的点。
孟玦是他的弟弟,他知道他应该给孟玦多一些关心,给孟玦更多的时间走出来。他也知道陈与禾对孟玦没有了爱情。
但当他看到陈与禾那么自然又坦荡地跟孟玦要一个拥抱的时候,他嫉妒了,他知道不应该,但他就是止不住地嫉妒孟玦。
除了在机场的那个吻,裴放从来没有得到过陈与禾的主动示好,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这几个月来,这些悖论般的情绪在裴放心里变成了一颗即将爆炸的气球,现在陡然被陈与禾戳了一个孔,生气的理由不复存在,但心里的郁结又排解不掉。
今天去接机,裴放以为陈与禾会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脸上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然后高兴地冲过来抱住他,然后再说一句想念的话。
可是没有。
她只淡定地说了一句:“麻烦裴总亲自来接我。”
甚至连称呼都是生疏的甲方。
可陈与禾哪里知道裴放的心思,她只知道,裴放在怀疑她,怀疑她和孟玦还藕断丝连。
她紧抿着唇,不想跟他计较。
这个空间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可裴放不让,他一个闪身,在门口拦住她。
陈与禾动作很快,一头撞进裴放怀里。情急之下,陈与禾用手肘撑着保护自己。可这样一来,肘部径直撞上了裴放的上腹。
由于惯性的作用,这一下冲击力度不小,裴放闷哼一声。他没空管腹部被撞得生疼,仍死死地抱住她。
“没事吧?”
伤到他实在是意外。陈与禾从裴放怀里挣脱出来,想低头查看他的情况,手已经摸索到衬衫下缘,准备抽出来时,被裴放摁住了手。
他忍着疼,勉强勾起一抹坏笑:“这是女朋友才能看的。”
陈与禾睨了他一眼,推了他一把,真就放了手:“那算了,你疼着吧。”
“呃…”裴放捂着上腹,表情很痛苦的样子,“陈与禾,你可真狠心。”
刚刚可能是真疼,现在肯定装的,陈与禾不惯他:“不是不让看吗,那送你去医院?”
“不用,你就是我的止疼药。”被识破的裴放,脸上见不到一丝愧色,朝陈与禾张开手臂,示意她过来。
陈与禾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太想就这么顺着他,磨磨蹭蹭地没动。
她的表情略有松动,裴放看出她的扭捏,伸手一勾,把人揽进怀里,紧紧抱着,还得寸进尺地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
“半年都没见着你,我很想你。”
裴放抱得有些紧,陈与禾把着他的腰想撤开一些,这个小动作被裴放发现后,又被他拦腰勾回,撞到他身上去。
他毫无保留地诉说着想念,陈与禾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少来,李杭都看见你了。”
裴放泄愤似的亲了一下她的耳廓,对着她的耳朵告状:“那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他看见我那天,你在干什么?”
若有似无的气息钻进耳朵,陈与禾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她瑟缩着去躲避灼热的喘息,明白了他今天这番冷淡是从何而来。
她解释说:“那天,突然碰到了,就聊了聊以前的事。”
裴放追问到底:“以前什么事?”
他说话间的热气扑撒在陈与禾耳后,痒痒的,她很难专心,又有些难为情:“你先放开我。”
“不行。”裴放手上的力一点没松,也没忘记主题,“你说你的,我酌情考虑。”
“就…就说以前留学的时候…很想他。”
“什么?”裴放把她放开了一些,看见陈与禾一脸无辜的时候,他突然笑了,咬牙切齿地说,“陈与禾,你还真坦诚,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大度了?”
“是你非要问的…”
“所以你让他抱你?”
“嗯。”陈与禾看了一下裴放阴沉的脸色,仍迟疑着点了下头,眼见裴放又要发作,她继续说,“算是…给那六年一个结局吧。”
裴放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点:“真结束了?”
“嗯。”
陈与禾说她以前在德国的时候会想孟玦,裴放突然开始在意她这次去德国半年有没有想他。
可是陈与禾已经28岁了,她身上太多的责任,爱情只是她生活的一小部分,现在的她好像很难再把想念轻易地说出口。
陈与禾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我…我想了呀,我想你什么时候能转正。”
裴放难免失望:“你是在想绿氢什么时候能跻身行业前列吧。”
“不冲突啊,名和利,和你,我都要的。”
陈与禾不卑不亢地说着自己的目标,丝毫不觉得自己贪心,这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有了她这句话,裴放觉得所有的委屈和苦等都是值得的。
他重新抱住她,他几乎是痴缠地埋进她颈间,他心里那些不安和焦躁好像必须要跟她肌.肤相亲才可以缓解。
裴放又开始孩子气般耍赖:“陈与禾,你忍心晾着我吗?”
陈与禾笑笑:“忍心。”
“不如,我做陈总监的地下情.人好不好?”
“不好。”陈与禾眼睛弯成新月,“怎么能让裴总受这种委屈。”
可裴放免不了会失落:“不委屈。”
陈与禾被他箍在怀里,只有手和脑袋能动。她搂着裴放的脖颈,抬头看着他:“不是女朋友的话,可以亲吗?”
裴放的坏情绪被她一句话哄好,他压抑住心里的澎湃,盯着她的嘴唇:“你试试?”
虽然很想亲她,但裴放忍着没动。
他就是想要她能随时察觉到他的情绪,主动来哄他,主动抱他,主动亲他,想让她的重心一步步向自己倾斜,直到在她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陈与禾搭着他的肩,裴放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是她在借力一点点靠近自己。她够得吃力,裴放也没有低头去迁就她,只是搁在她腰间的手暗暗用力托着她向上。
当她的吻终于落到他唇上时,裴放整颗心都是鼓胀的,他甚至舍不得闭上眼睛,他看到了她颤抖的睫毛。
裴放彻底折服于她的勇敢和直率,裴放低下头,含吻着她,接替她成为这场亲吻的主导者。
裴放似有太多的情绪在这个吻里,后悔、怜惜、委屈和满足。
后悔自己一开始看错了她,怜惜她一路走来的不易,为自己情路坎坷、时常被她忽略而委屈,又因为她终于敞开心扉开始接纳自己而满足。
亲到最后,还是陈与禾抚着他的下颌,轻轻推开了裴放。
裴放将额头抵上她的,抬眼撞进她湿润的眼睛,眼神询问她为什么停下。
陈与禾踮着脚挂在他脖子上:“有点累。”
裴放轻笑一声,把人拦腰抱起来,放在一边的斗柜上,靠近,再次俯身。
陈与禾用手挡住他的下巴,没让他得逞,语气柔柔的:“还有点饿。”
“那我去做饭。”裴放捏着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
陈与禾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你还会做饭?”
裴放把人托着抱下斗柜,中途还不忘跟她耳语:“这半年我学了很多东西。”
“哦?比如?”
他故意说得暧昧,就是知道她经不起激,她果然上当了。
裴放轻挑眉尾,嘴角含笑地逗她:“比如…做饭。”
陈与禾这才反应过来着了他的道,她也不恼:“怎么想着学做饭啊?”
裴放让陈与禾先休息一会儿,自己转身去了厨房。
“因为卢女士说,她未来的儿媳妇是个工作狂,要我先学着做一个贤内助。”
陈与禾心里淌过一股暖流:“裴总这么听妈妈的话呢?”
裴放站在岛台后面,给自己套上围裙:“从家族传统来看,我应该也会听老婆的话。”
隔得那么远,陈与禾依然觉得他的眼神黏在自己身上。
陈与禾走过去,撑在岛台的另一边,去看他已经称得上娴熟的动作,她笑他小心机太多:“裴总不用暗示我,你表现得好,自然会有人看见的。”
“包括你吗?”
“包括我。”
裴放不自觉叹了口气:“行。慢慢熬吧!”
陈与禾偷笑:“友情提示,装可怜这招不适合裴总。”
这话孟玦也提过,不过他没再在陈与禾面前提起他。裴放自讨了个没趣,强行挽尊:“我说的是汤。”
“哦,最好是。”陈与禾见旁边确实放着一个汤锅,试探着问,“你这汤,不会是跟卢阿姨学的吧?”
卢惜寒做的汤,在两人心里都留下了一点阴影。
裴放哭笑不得地扫她一眼:“不是!”
裴放叮叮当当地切着食材,准备其他的菜。陈与禾问:“要帮忙吗?”
“不用。”
裴放做得很有条理,看起来真是学了一段时间了。陈与禾不吝夸奖:“做饭的男人是挺帅!”
明明是夸奖,裴放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好像在故意逗他。
被她赤裸裸地盯着,裴放感觉有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心里滋长,他莫名有些别扭:“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吃。”
再这么被她看下去,裴放怕是要招架不住了。为了转移注意力,他问起别的:“半年才回来,苏灵铃没催你回去?”
“我没告诉她我今天回来。”
裴放拿着刀的手明显一顿,头也没抬:“为什么?”
“因为你啊。”陈与禾撑着脑袋,一顿一顿地说,“因为我猜某个人会很想我。”
“你故意的吧陈与禾。”
陈与禾装得无辜得很:“怎么了?我会错意了?”
裴放啪的一下放下刀,压低了声线,极尽诱哄:“过来。”
陈与禾笑着摇头:“不。”
她不过来,裴放只好摘掉围裙,绕过岛台去找她。陈与禾也不躲,坐在高脚凳上看着他慢慢逼近。
他高大的身影罩住她,手撑在她背后的椅背上,把她整个人拢进身下。
陈与禾被逼着后仰,仍不甘示弱地看着他,她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在挑衅还是在撩拨。
裴放无奈至极,对着她额头吧唧一声亲了一口。他退开半步,胡乱揉乱了她的头发,好心提醒她:“你现在在我家,最好老实点。”
116
第116章
◎向前,向前◎
后来的陈与禾的确老实了很多。
老老实实地吃了饭,又老老实实地汇报了工作进展。
德国那边进展顺利,裴放自然是为她高兴的,他只是舍不得,才刚见了一面,她又要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工作中去了。
陈与禾回国只能待半个月,并且这半个月的行程非常满。
她先是跟吴浩帆对了一下绿氢现在两个重点项目的进展,又重点安排了产品质检出库、物流等各项事宜。
德国的示范项目对绿氢的发展至关重要,公司已经因为内部人员出现过重大失误,这次的产品绝对不能再出错。
这也是陈与禾一定要回来全程盯着的原因。
这次回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迎接领导们的调研视察工作。
通航开发的新能源车辆是由绿氢提供的动力模组,借了通航的光,绿氢也被列入领导调研考察的企业名单里。
这次来的是分管经济发展与产业升级的李书记,虽然绿氢此次只是作为龙头企业通航的核心部件供应商进入了调研名单,但对于只成立了2年多的新兴企业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荣耀了。
吴浩帆非常重视这次调研,不仅让人把全公司上下整理了一遍,还想斥巨资订做工作服。
后来还是简晨跟吴浩帆说,不用武装到这种程度,吴浩帆才作罢。
李书记一行人到的时候,陈与禾和吴浩帆下楼去迎接。
通航的张广运跟着一起来,陈与禾倒是不意外。
可是裴放为什么会出现在领导行列里?
他站在李书记身后,朝陈与禾笑了一下。
陈与禾和吴浩帆匆忙间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再震惊也不能耽误正事。吴浩帆立马迎上前:“李书记好,我是绿氢的负责人吴浩帆。”
李书记的秘书跟绿氢的人员微微颔首:“吴总不用这么客气,不如我们进去聊?”
“好的好的,各位领导请跟我来。”
李书记一行的行程安排得比较满,上午调研了别的行业。下午才到的通航,结束了通航的调研,留给绿氢展示的时间其实非常少。
再三考虑之后,陈与禾和吴浩帆决定舍弃播放企业宣传片、讲PPT这种形式大于内容的环节,直接带李书记一行去参观实验室和智能生产线,这些是最能直观反应绿氢技术实力的地方。
李书记和张秘书好像对他们的安排有些许意外,不过也很快进入了状态。
陈与禾和吴浩帆分别作为实验室和生产线的负责人为李书记一行介绍了研发和生产的情况,李书记和张秘书对这样一个年轻又有实力的企业非常感兴趣,期间问了他们很多问题。
参观结束后,李书记主动提出找个会议室详谈。
他们当然是准备了会议室的。
陈与禾高兴得掩饰不住笑容,吴浩帆也是。不过他到底比陈与禾沉稳些,率先反应过来,指引李书记一行前往会议室。
从产线的车间去会议室需要先坐电梯上楼,吴浩帆带着李书记走在前面,陈与禾落在了后头。
裴放也跟着走在人群后面,陈与禾路过他身边时,偷偷拽了她一下。
陈与禾用口型悄声问他:“干嘛?”
“这么高兴?”
“废话,那可是李书记。”陈与禾毫不留情地丢掉裴放的手,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正巧这时,正在等电梯的李书记想起了陈与禾,回头叫她:“小陈,你过来。”
“哎!来了。”
裴放忍不住偷笑,因为陈与禾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甜美过。
张广运作为这两人感情发展见证人,忍不住打趣道:“裴总这是笑什么呢?”
裴放轻咳两声,抱歉地笑了笑:“没什么。”
李书记特意叫陈与禾过来,其他人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出来,她躬着身子走过人群,站到了李书记身边,乖巧得不像平时的她:“李书记。”
李书记拍了拍陈与禾紧绷的小臂:“别紧张,只是闲聊。”
因为还没到正式会议的场合,李书记也就随意跟陈与禾聊着。
李书记约莫五十来岁,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戴了一副无框眼镜,眼神却很明亮锐利。
因为同为女性,李书记又笑脸盈盈的,陈与禾面对李书记时,也就没有那么拘谨了。
李书记问她:“下午在通航,听张总介绍你,说你年轻漂亮又能干,我还有点不信呢。现在听过你介绍你们的技术,我倒真是刮目相看了。”
“谢谢李书记。张总重视人才,愿意提携我们这些后辈,我们才有机会见到李书记。”
张秘书听着,会心地笑了。李书记见秘书笑,对张秘书说:“机灵吧?”
张秘书点头称是,顺便问陈与禾:“听说你们还在德国布局了示范项目?”
陈与禾没想到这件事李书记也知道了,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她眼睛都亮了:“是,不过现在还在施工阶段,估计得两个月后才开始试运行。”
“不错,年轻人敢想敢干。”李书记接着张秘书的话继续问,“那边还是你负责?”
“对,我这次回来也是想亲自把关产品出口,下周估计就得去德国继续督进项目了。”
李书记又捏了捏陈与禾的手臂,细胳膊细腿儿的,她关心道:“那边挺冷吧?”
陈与禾傻笑着:“是挺冷的,不过我身体很好的。李书记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李书记听了也笑了,看起来还挺有亲和力的,不知道她会不会满意陈与禾的回答。
其实,陈与禾没想着多表现,今天这样的结果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了。所以领导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绝不多嘴。李书记这样的人,身居高位,看人的眼光毒辣,陈与禾怕说多错多,不敢造次。
到了会议室以后,谈话就正式多了。吴浩帆还是为李书记一行讲解了PPT,以便李书记对绿氢有更全面的了解。
会上,李书记表达了对绿氢技术的褒奖和对年轻创业团队的支持。
正式的汇报结束后,张秘书接着书记的话说:“还是裴总慧眼识珠,不然这么优秀的团队可就蒙尘了。”
“越盛一直跟着政策方针在走,相比于玩概念,越盛更看重人才和技术,一直支持实体经济发展。”
陈与禾不由得扫了一眼裴放,她还没见过裴放这么正经的一面,还真有些不习惯。
张秘书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他捕捉到陈与禾的视线,不忘夸一夸一起来张广运和裴放:“吴总和陈总监还不知道吧,这次调研绿氢,是裴总和张总极力举荐的?”
吴浩帆讲完PPT,坐回到陈与禾身边,冲着各位客人微微颔首:“确实不知道。”
张秘书继续介绍:“氢能源是重点发展的领域,江宁一直想布局全产业链,但固态储氢一直没人做。大概三个月前吧,市上组织了一次会议,准备去别的城市招商引资几家好的企业到江宁来,工作计划都列好了。最后还是听张总和裴总说,江宁有一家企业,固态储氢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才有了今天这一趟。”
“原来是这样。”吴浩帆频频点头,对两位致以感谢,“裴总在我们最难的时候投资了我们,张总也是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真是非常感谢两位,也感谢李书记和张秘书到我们绿氢来。”
张秘书也不忘带上李书记:“江宁非常需要你们这样优秀的团队。特别是李书记听裴总说,你们已经在德国布局项目了,说什么也一定要来看看,这一趟还真是收获很多。”
调研结束时,已经傍晚时分,送走李书记一行后,张广运多留了一会儿。
通航的项目近来一直是吴浩帆在负责,陈与禾也很久没跟张广运对接过了。
领导一走,陈与禾赶紧说好话:“这次真的要多谢张总引荐。”
张广运双手交握在身前,要笑不笑地开着玩笑:“不多替绿氢想想,怎么对得起陈工在李书记面前给我架这么高?”
“张总,我可是实话实说。不然李书记这样的领导,我还能糊弄得了她吗?”
“陈工给的高帽子,我戴得乐意。”张广运又说起明年的规划,“明年运动会的投标,这下陈工不用担心了吧?”
“有张总亲自把关,我当然放心了。”
张广运乐得被奉承,笑得皱纹都深了,指着陈与禾对裴放说:“真是嘴甜!”
裴放幽幽地开口:“她对我可不是这样。”
张广运哈哈笑起来,跟过来人似的拍了拍裴放的手臂:“男人嘛,多哄着点。”
裴放点头默默记下。
张广运交代完事情就要走,吴浩帆赶紧邀请他留下来吃个便饭,张广运摆了摆手,顺便招呼不远处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张广运说着话,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放一眼,“陈工刚回来又要走,裴总不得抓紧时间多聚聚。”
“那就多谢张总成全了。”
生意场上,一些不怎么合时宜的玩笑,或是一些没有边界的试探,即便是裴放,也不好太过较真。
但裴放知道陈与禾会因此不开心:“别放在心上。”
陈与禾是有点介意的,但她也没办法改变这些现状,对于裴放的安慰,她淡淡回应:“我知道。”
领导和客户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自家人,吴浩帆也就不拘着,打了声招呼就回办公室去了。
为了见领导,两人都穿得很正式,大冬天的,西装衬衫还是不足以御寒。
裴放握着她两侧手臂:“冷吗?”
“嗯,有点。”
“德国更冷。”
李书记无意间提起的话,被裴放记在心里。陈与禾心里暖暖的:“放心,我会穿得很厚的。”
裴放不愿意她受冷,也舍不得现在就离开:“去车上待会儿?”
上了车,裴放把后座多余的外套披在她身上。陈与禾没什么反应,呆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放没忍住捏了下她的脸:“怎么了,高兴傻了?”
陈与禾慢慢回神:“谢谢你裴放。”
裴放观察着她的表情,感觉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又在乱想什么?”
“就是觉得你的一句话,比我苦哈哈地跑半年都管用。”
陈与禾一方面很感激裴放和张广运能在李书记面前给绿氢机会,一方面又会因为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而觉得挫败。
“你啊,最近老爱钻这种牛角尖。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合理利用资源没有问题。”裴放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戳了下陈与禾的额头,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今天的事实是,你不苦哈哈地开发项目,我说再多话也没用。”
“再说,你以为张广运为什么愿意跟李书记举荐绿氢?”
张广运的确愿意提携有能力的后辈,但他终究是个商人,不可能把自己的蛋糕平白送给绿氢,他能牺牲通航的调研时间,让李书记来绿氢一趟,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陈与禾跟张广运打交道这么久,很清楚他的动机。可裴放这么一问,她突然就想跟他唱个反调,不肯说了:“嗯?你说呢?”
裴放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自己想!”
陈与禾把自己陷进座椅里,裹紧身上的外套,挡住下半张脸:“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转不动了。”
“又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知道她又在装傻,裴放也拿她没办法,可这不耽误他耐心地一点点引导,“通航是龙头企业不假,但大型车辆谁都能造,翻不起什么新花样来。李书记看重的是绿氢提供的氢能动力模组,这才是核心部件,通航只是个载体。”
“至于明年江宁运动会的招标,绿氢需要借助通航的行业地位和知名度,而通航也需要绿氢的技术来领先和区别于同行企业。你们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他当然愿意举荐绿氢。”
“今天李书记这一趟,是为了绿氢来的,不是因为谁的一句话,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或者张广运,本来就有责任和立场给李书记推荐一家优秀的企业。”
陈与禾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裴放把她的脑袋从外套里剥离出来:“所以陈与禾,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不要胡思乱想。”
陈与禾也意识到自己想太多,现在的绿氢,已经形成了一个非常利好的局势,两个项目即将结成硕果,成绩也被领导看到了。可能是越接近理想的目标,她就越不安。
裴放的分析极大地缓解了陈与禾的不安和焦虑,她伸出双手,搂上裴放的脖子:“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裴放眸色渐深,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些:“光口头上谢啊?”
陈与禾笑着吻上去:“这样呢?”
披在陈与禾身上的外套滑下肩膀,裴放把外套往上提了提,左手顺势往上固定住她的下颌,不容拒绝地,再次覆上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像上次那样急切,裴放浅吮几个回合后,再温柔地探进,久久地勾缠着。
因为担心她会累,也担心自己会失控,没过多久,裴放就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陈与禾睁开眼睛,向裴放投去疑惑的眼神,搂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没松。
她柔柔地看过来。裴放用指尖描摹着她的眼睛,试图遮住她带着钩子的眼神,他费了很大的心力才按捺下脑子里的心猿意马:“送你回去?”
“不要。”
裴放轻笑,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那要干嘛?”
“想…再感谢裴总一次。”
陈与禾又勾着裴放吻下来,这一次是她先主动探出舌尖的。
嗯,她果然是甜的。
117
第117章
◎你想我留下来吗◎
裴放不知道什么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恋爱脑。陈与禾一周能在公司见到他3回。还有4回,他总能出现在她在的地方。陈与禾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被裴放偷偷装了定位器。
陈与禾确实很忙,忙到没时间跟裴放聊什么风花雪夜的事。有时候裴放问她在哪儿在干嘛,陈与禾随手回了一句或者发了个定位,自己又给忘了,等裴放出现的时候,她又怪他神出鬼没。
可裴放又嘴硬,不愿意承认自己老黏着陈与禾。
比如当他一个人出现在绿氢办公区,也不刻意去找陈与禾,等她路过时,就把人拽过来,让她尝尝他带来的甜点或者水果。
被甜点包围的陈与禾瞪着他:“你又来干嘛?”
这时,傲娇的裴总往往会死不承认:“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来给大家送点吃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用上班的吗?”
“有简晨在,放心。”
陈与禾一脸不敢相信:“他是老板你是老板?”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陈与禾勉强扯出个笑算作回应,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原来大公司的老板是不用亲自工作的。
再比如,陈与禾去跟客户谈事,裴放车接车送,方便的时候就跟着一起去,不方便就在一边等着。
好像是准备兑现他承诺的“贤内助”,裴放几乎变成了她的专职司机。
等陈与禾忙完,裴放又送她回家。
每次到了晚上,一天的工作忙完之后,陈与禾卸下一身的任务,才能好好地跟裴放聊一会儿天。
这就是裴放一天的酬劳。
绿氢产品出库的时候出了点小问题,陈与禾又和同事们加了两天班,产品顺利打包完成。亲自盯完所有流程,陈与禾比原定去德国的时间,又*晚了几天。
临出发前一天,是陈与禾回国这半个月来最清闲的一天。
德国冬季的气温有时会到零下,施工大多都是露天环境,陈与禾在现场督工,风吹雪淋的,想想都难熬。
裴放一路往商场开,陈与禾揣着明白装糊涂,笑意盈盈地问他:“裴总要给我买衣服?”
“去看看吧。”
“去年在西川零下十几度都没事,现在更没有问题,放心吧。”
“我也就只能帮你做这些了。”
只有做了这些,裴放才不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这些天,他死乞白赖跟着陈与禾,看着她忙碌而充实的工作,她乐在其中,裴放却有些失落。
她的生活里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事,他们两人的生活如果没有裴放固执地掺和进去,就没有相交融合的时候。陈与禾的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只有在察觉到他的情绪时,会回过头来哄哄他。
她对他说了喜欢,可裴放明白喜欢和爱的距离。
分别在即,裴放提前感受到了离愁别绪,以及某些来自人性幽暗面的不安。
这些纷杂的情绪持续到购物结束。
陈与禾不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她以为裴放只是舍不得她,可当裴放不顾她劝阻,执意要买那些她大概率用不上的东西时,陈与禾才知道裴放又陷入了某些慌乱情绪。
是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回程时,陈与禾在上车前拉住了裴放。
裴放重新把副驾的门缓缓关上,回头看她:“怎么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一股梗在胸腔里的气因为她的关心而有了出口。裴放轻轻将人揽过来,拥进怀里:“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
“说谎。”
这样抱着,裴放才敢释放自己的情绪,在她头顶轻轻叹了口气,但还是嘴硬:“真没有。”
陈与禾在他怀里抬头,见他绷着下颌,隐忍不发的样子。
“我都要走了,你还要跟我闹别扭吗?”
陈与禾踮脚去亲他,被裴放扭头躲过去了,轻柔的吻堪堪擦过他的嘴角。
被拒绝的陈与禾也不想哄了,爱咋咋的吧,气鼓鼓地要走,下一秒又被裴放箍进怀里。
“每次都只会用这招哄我。”
陈与禾也没真的生气:“那你想怎么样嘛?”
“我要你爱我。”
他大胆直白地索求着百分百的爱,话里却暗含着幽怨和不确定。
“裴放,我不喜欢你这样。”
不喜欢。
裴放搂在她背后的手明显僵住,他脑子里有一根弦一下子就崩断了,他一时忘了要做出反应。
陈与禾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认真地说:“裴放,你不要总想着要帮我什么,或者给我什么。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是事实。可那并不代表我不需要你。我说了我喜欢你,那么在感情上,我就是需要你的。”
“你很清楚,这一年是绿氢的关键时期。我做的努力,当然是为了让绿氢更好,但从另个角度来看,我做的这些,也能让那一天更快到来,不是吗。”
那一天,他们约定的真正成为恋人的那一刻。原来不只裴放一个人记得。
陈与禾抚摸着他的脸:“我知道这段时间忽略了你,但我也在为我们努力的。”
裴放悬着的心就这么落入柔软的云朵里,被她的在意和努力稳稳接住。
“对不起与禾,对你,我总是不确定。”
陈与禾一副“让我想想要不要原谅你”的表情,但还是不舍得裴放再胡思乱想:“现在确定了吗?”
笑意染上眉梢,裴放垂眸低笑,牵过她的手:“要是你能亲口说出来,我会更确定。”
爱不爱的,陈与禾确实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只能抠着裴放的手心说:“我有点饿了。”
裴放干脆摊开手心让她在上面作画:“想吃什么?”
“去你家吧,你做的饭还只吃过一次呢。”
裴放一把把人拉回来,逼问道:“我以前还给你做过酒酿鸡蛋的,忘了?”
“呃…”陈与禾心虚地绕过他准备上车,“那不算,我说的是正餐。”
“那回家想吃什么?”
“随便吧。”
裴放撑住未关的车门:“什么随便,随便最难做。”
陈与禾做沉思状:“那…佛跳墙吧。”
裴放一瞬间失语,等她上了车,从外面关上车门,自己坐上驾驶位后才点破她:“怎么不上天呢你!”
“我明天就要飞上天了。”
“你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会儿!”
陈与禾在手机上买了些常见的菜,外卖送得很快,跟他们一起到了家。
裴放马不停蹄地钻进厨房。
陈与禾从袋子里拿出跟蔬菜一起送过来的甜点,小口咬着,踱步到岛台旁,看着裴放忙碌的身影:“我也没那么饿,不用着急。”
裴放得闲扫了一眼过来:“我饿了。”
陈与禾扬了扬手里的小蛋糕:“要不要先垫一口?”
其实裴放不太吃甜食,可她手里的甜点看着格外诱人。
“我手没空。”
“我喂你。”
裴放正洗着菜,往她这挪了一步,陈与禾举着小蛋糕,撑着岛台越过去就裴放的嘴。
见她够得费劲,裴放关了水,挪到她正对面,可他眼里没有一点蛋糕的影子,控住她的脑后,俯身亲在她的嘴唇上。
慌乱之下,陈与禾只能控制住手里的蛋糕不弄脏裴放的衣服。
裴放只浅啄一口,下一秒就若无其事地回归岗位。
被出其不意地亲了一口,脸上脖子上还有没干的水份,陈与禾不禁调侃他:“裴总想这招想一路了吧!”
裴放轻咳一声,装得正经:“刚刚没亲上,现在补给你。”
补给我?
“裴放,你怎么好意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嗯,我脸皮厚,我自我检讨。”
这顿晚饭吃得有点早,结束后天还没黑。陈与禾主动去洗碗,裴放就在一边守着她。
“待会儿想做什么?看电影?”
“好呀,”陈与禾的期待中还有些遗憾,“我都好久没看过电影了。”
“想看什么?”
“我喜欢喜剧。”
裴放若有所思,在脑子里搜索着为数不多的喜剧片单:“好,我去找。”
陈与禾去卫生间过来,裴放拍拍他身边的位置,陈与禾一溜烟儿地跑过去,软硬适中的沙发稳稳的承接住她的身体。
陈与禾舒服得伸了个懒腰,放了一个抱枕在怀里,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盘腿坐着。
龙标出来的时候,陈与禾问:“什么电影?”
“大圣娶亲。”
“也行。”经典的片子怎么看都不腻,陈与禾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打发时间。
陈与禾是很喜欢周星驰的片子的,每一部都看了很多遍。可这段时间她太累了,电影播了刚二十分钟她就以一个极不舒适的姿势睡着了。
裴放的心思没在电影上,刚开始他还以为陈与禾看得认真,不想打扰她。过了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她好像安静得过头了,扭头一看,果然睡着了。
只是陈与禾这仰着头的姿势,再睡下去势必会落枕。裴放把她怀里的抱枕抽走,垫在自己腿上,轻手轻脚地把她扶过来躺下,调小了电影的音量,把提前准备好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当婉转凄美的《一生所爱》钻进陈与禾的耳朵时,她悠然转醒。
本来是想陪裴放看电影的,怎么睡着了?陈与禾“噌”地一下坐起来,惊醒了还没睡沉的裴放。
陈与禾稍显慌张,裴放淡定地把人掳回来,手臂环着她的肩颈,左手自然地揉着她的耳朵,像在哄睡。
客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万家灯火和幕布反射的微弱光亮。
陈与禾躺在他腿上,望上去,裴放还在闭眼养神。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裴放竟然也是好看的。陈与禾握住他的手臂,摩挲着他的腕骨,下巴蹭着他的手腕内侧。
裴放感受到她的依恋,乖乖把手借给她用。
陈与禾打量着裴放的睡颜,忍不住问:“裴放,你听没听过美色误人这个词语?”
裴放的眉毛轻微跳动,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手上加了些力气捏她的耳珠:“到底想干嘛?”
“裴放,今晚,你想我留下来吗?”
118
第118章
◎我迟早被你弄死◎
“裴放,今晚,你想我留下来吗?”
他揉捏耳垂的动作暂停了一瞬,裴放幽幽地睁开眼睛,发现陈与禾正直愣愣地看过来。裴放担心骤然鼓噪的心跳会通过腕间的脉搏泄露他的慌乱。
好在他已经开始熟悉陈与禾的说话风格,很快镇定下来。
可她好像能看穿他的伪装。裴放莫名心虚,把手从她耳边挪到脸上,完全覆盖住她的眼睛,他心慌意乱地答非所问:“睡你的觉。”
陈与禾不信邪,拂开他遮住自己视线的手,翻身坐起来,凑到裴放跟前,不死心地问:“问你呢,要不要?”
裴放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固定住她的腰,让陈与禾处在一个不至于彻底扰乱他心神的距离:“要,但不是现在。”
裴放这人看着挺随意的,其实挺注重“程序正义”这件事,尤其是对陈与禾,他已经犯过太多次错,不能再行差踏错一步。
他现在还没有通过陈与禾的考验,他们还不是可以让她“留下来”的关系。
陈与禾也没见失望或不开心,反倒是意味深长地笑着:“哦,这半年,裴总没学这个?”
一瞬间,裴放感觉一阵血气上涌,脸上的温度骤升。陈与禾则毫无顾忌地观察他的反应,笑意渐深。
没有男人愿意被喜欢的人以这样的方式看轻,裴放不满地掐了一下她的腰:“陈与禾,你非要这么口无遮拦是吗?”
陈与禾被腰间的大手刺激得直往他身上扑,可又实在忍不住笑,那笑声钻进裴放耳朵里,全是挑衅。
没等陈与禾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裴放压在沙发里。
裴放右手控着她的两只手以防她作乱,左手扣着腰把人按在身下:“跟没跟你说过,让你老实点?”
她一脸天真:“挺老实的呀,我还问你了。”
裴放简直被她的无赖气笑了:“那不老实的你打算怎么办呢?”
陈与禾仰头看了看自己被困在头顶的双手,很是可惜的样子:“现在没法不老实了。”
“激将法?”
被识破的陈与禾也不恼,嘴里念念有词,“看也不让看,睡也不能睡。”
裴放哭笑不得,不忘引导她说点自己想听的话:“你打算以什么身份看,什么身份睡?”
陈与禾不上当:“我预支一点儿福利不行吗?”
裴放像铜墙铁壁般难攻克,假笑了一下,然后跟拒绝给人投资那般果断:“不行。”
“裴总怎么这么小气?”
裴放放开她的两只手,俯下身去,亲了亲她的侧脸和耳根,故意激起她的颤栗,让她也感受一下被撩拨的滋味。
然后裴放在她耳边耳语:“等陈总监给我转正了,我什么都听你的。”
“真的?”
躺在他身下的人,脸上没有一点羞赧,眼睛晶晶亮,倏忽闪过一丝狡黠。裴放这才后知后觉,他是不是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这种时候,说出口的话不可能再撤回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真的。”
陈与禾乐于看到裴放的妥协和退让,顺便抚摸他的脖子安慰:“干嘛这么不情愿。”
裴放埋首叹息:“陈与禾,我迟早被你弄死。”
*
或许是创业前期的磨难太多,德国项目进展特别顺利。
从施工开始,陈与禾两个项目地来回跑。虽然两边都有同事盯着,但很多事她都想亲力亲为,倒不是不放心同事,主要这两个项目太重要,不能出一点差错,她得慎之又慎。
陈与禾连轴转,也没觉得有多累。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绿氢真的快熬出头了,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待到6月,在热烈的夏天,绿氢将会以黑马之势闯进江宁甚至全国商界的视野。
陈与禾不敢有一丝松懈,春节也没回去。倒是吴浩帆心急的跟着苏灵铃回了淮北。大年三十那天,何琳和陈怀远给陈与禾打来视频,陈与禾在酒店吃泡面。
老两口心疼得不行,陈与禾没心没肺的,端着泡面桶给爸妈展示:“这可是好东西,这边不容易买着泡面,我想这口好久了。”
两个项目施工地都在小镇上,能选购的商品实在有限,这些还是同事回国前匀给她的,她专门留着过年吃的。
老两口絮絮叨叨地说陈与禾不懂得照顾自己,陈与禾正招架不住的时候,苏灵铃和吴浩帆加入战场,陈与禾还以为有救了,结果变成了四个人一起“讨伐”她。
到底还是心疼陈与禾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四个人还是关心居多。特别是吴浩帆,又心疼又内疚,苏灵铃见了,悄悄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着。
陈与禾扫到两人的小动作,故意打趣:“吴总什么时候发喜帖啊,我在德国收得到吗?”
苏灵铃还是面子薄,放开吴浩帆的手,冲着手机屏幕喊:“少嘴贫。大过年的,裴总没去陪你?”
苏灵铃一句话就转移了战火,何琳终于逮着机会问这个裴总了。
去年春节,陈怀远因为还车,见了这个裴总一次。何琳当时不知道情况,就没过问。后来听苏灵铃频繁提起这个裴总,陈怀远才后知后觉似的跟何琳说,他当时见那个裴总就觉得奇怪。何琳因此揪着陈怀远的耳朵念叨了好几天,埋怨他怎么不早说。
现下,又被苏灵铃故意提起,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呢,家属倒是比本人还着急催进度。陈与禾头疼得不行,埋头嗦面,企图蒙混过关。
视频那头还不依不饶,陈与禾只好使出缓兵之计:“时机合适会跟你们说的,放心嗷。”
其实裴放确实提过要来德国陪她,被陈与禾严令禁止了。
中国人对春节的重视,连德国人都知道,陈与禾怎么好意思让裴放抛下父母来陪自己呢。春节期间,裴家各种人情往来非常多,陈与禾也不想耽误他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陈与禾觉得,裴放若是来了,好像真的会影响她的工作效率。
美色误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工作,只能委屈裴放一下了。
春节后,同事们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两个项目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就在陈与禾以为快要结束这边的工作回国时,意外发生了。
在测试设备时,因为注意力全放在测试的数值上,陈与禾没注意脚下,踩到一个浅坑摔倒了。别的倒没什么大问题,左手手臂因为摔倒时本能的用手撑地而骨折了。
紧急送往医院治疗后,陈与禾疼得冷汗直冒,仍不忘叮嘱同事们不要把她受伤的消息传回国内。
一旦被吴浩帆知道了,就意味着苏灵铃、何琳、陈怀远都会知道,想想就麻烦。
反正这边也快结束了,她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好死不死,骨折的疼还没见好,痛经又卷土重来了。
跟陈与禾一起来德国的都是男同事,陈与禾手不方便,很多事情不方便让他们帮忙。让他们帮忙买药和卫生用品已经是极限了。
这天晚上,陈与禾艰难地洗完澡,躺回床上时已经累够呛,肚子也翻绞似的疼,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又被疼醒,点亮手机一看,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暗夜滋生矫情,她突然有些委屈。
国内的裴放,刚晨跑完准备去洗澡,接到了陈与禾的电话。
从见到屏幕上她的名字开始,他的笑意就止不住。裴放随手划过屏幕,接通了通话,声音懒洋洋的:“想我了?”
“裴放,我好疼啊。”
……
陈与禾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间给裴放打了电话,但她不记得自己说什么了,大概是些没营养的话。
绿氢的设备安装是很简单的,主要是安装后的调试和试运行比较花时间。
虽然之前在气温更极端的西川做过测试,但德国毕竟离国内很远,为了避免其他没有提前预估到的问题,陈与禾把试运行的时间增加到一个半月。
待设备稳定运行一段时间后,再正式交付给当地的运维团队。
现在试运行已经进行了半个月,其实不需要她每天亲自到场盯着。陈与禾因为正处于经期的第二天,吃了药肚子还是隐隐作痛,破例在酒店休息了一天。
她好好补了一天的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肚子饿得不行,又不想出门,就叫了酒店的餐。
没一会儿,餐就送到了。
陈与禾蔫头巴脑地去开门,看到门外的人,瞌睡虫立刻被赶走,她握着门把手,不敢相信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你…你怎么来了?”
裴放一言不发,盯着她缠着绷带的左臂,再抬眼看到陈与禾稍显疲倦的病容,心疼、担忧和不被依赖的失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都散发着低气压。
裴放紧抿着唇,眼神像淬着冰茬,冷冷地扫过来。
陈与禾自知理亏,慌乱地移开他的视线,挠了挠鼻尖:“进来吗?”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心上。
身后的门应声锁上,他停在她面前,伸出手。陈与禾以为他会心疼地抱抱她,可是没有。裴放一只手抚上她手臂上的绷带,从上到下,再轻轻握住。
“多久了?”连声音也没有温度。
陈与禾支支吾吾地没答。裴放抬眼,递给她一个质问的眼神。
“半个月。”
裴放握着她的手臂没放,嘴角似有抽动:“半个月?半个月你才想着告诉我?”
其实也没想告诉你的。
陈与禾本能地想把手收回,无奈裴放抓得紧,没能成功。她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谁都没说,怕你们担心嘛,不只是瞒着你。”
“要我夸你懂事吗?”
陈与禾咧嘴傻笑:“也不用。”
她实在没心没肺,裴放手上用了一点力,陈与禾立马皱起眉来,唤了一声疼。
“现在知道疼了?”
裴放是真生气了,陈与禾气鼓鼓控诉他:“本来就疼,你还捏我。”
裴放沉重的叹息,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好,对不起。”
这还差不多。陈与禾凑到他跟前卖乖:“这么久没见,不抱抱我吗?”
裴放心底塌陷似的软成一片,伸手揽过她,手覆在她腰后,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手心传递她身上。
“肚子还疼吗?”
“有点。”
话音刚落,陈与禾被裴放拦腰抱起,三两步走到床边,把她塞到床上。
陈与禾靠在床头,要笑不笑的看着裴放。
裴放太熟悉她这个表情了:“又打什么坏主意?”
陈与禾看了看两人刚刚站着的地方:“其实,你不用抱我过来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陈与禾就站在床尾,几乎是一扭身,她就能坐到床上来。可裴放还是不嫌麻烦地抱她进了被窝,心思昭然若揭。
看破不说破,可陈与禾最喜欢拆裴放的台,简直就是破坏气氛大王。
裴放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陈与禾,别不知好歹!”
被陈与禾点破心思的裴放,硬绷着面子,有些气急败坏地数落她时,意外地有些可爱。陈与禾喜欢看他吃瘪又纵容她使坏的样子。
他的手总是温热的,陈与禾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嘴上只是象征性地征求他的意见:“给我暖暖好不好?”
119
第119章
◎关心则乱◎
裴放自然不可能拒绝陈与禾的。掌心下是滑腻柔软的皮肤,裴放就放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裴放肢体僵硬,陈与禾看得好笑,忍不住调侃他:“以前我住你家的时候,你不也帮我捂过吗,怎么现在这么拘谨?”
“那能一样吗?”
“哪儿不一样?”
裴放没应。
之前他们两人的关系是假的,虽然偶尔也有些亲密接触,但那时的裴放更多是捉弄她的心思,是想看陈与禾的反应,并没有真的想怎么样。
现在她故意招惹,作为一个男人,裴放不可能不起心思。但他碍于自己没被承认的名分,艰难地守着自己的坚持。
裴放揉了揉她的肚子:“睡吧,我守着你。”
“我叫的晚饭还没到呢。”
果然裴放又皱了眉:“还没吃饭?”
“嗯。”
“饿吗?”
裴放下意识地把手往胃的地方腾挪过去,陈与禾在被子里抓住了他的手,眼里有些慌张:“去哪儿?”
裴放这才反应过来,他手的走势,再往上一些确实有些危险了。
不过陈与禾的慌乱倒是无意间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裴放的手被她紧攥着,生怕他多往上一寸似的。
裴放笑她之前都是在虚张声势:“你也会怕?”
“谁怕了?”
“不怕,那你抓我这么紧做什么?”
“我只是没准备好…”
陈与禾越说越小声,窘迫地翻过身去,不去看裴放戏谑的眼睛。还好门铃响了,救她于尴尬之中。
裴放去取了餐回来,扯了扯被子:“别瞎准备,先过来吃饭。”
陈与禾点了一份意面,在德国待了很多年,她还是不太吃得惯这边的食物。
她随意扒拉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了。
裴放见她把餐盘推远:“这就不吃了?”
“嗯,难吃。想吃泡面。”
裴放也不劝:“难吃就别吃了。明天带你吃好吃的。”
说起吃的,陈与禾眼睛都亮了:“真的?”
裴放拿了瓶水,坐在她对面,右腿搭在左腿上,悠闲地晃悠着:“嗯。休息吧,明天睡醒就带你去。”
她都睡一天了,现在哪里还睡得着。陈与禾笑吟吟地看着他:“裴放,你帮我洗澡好不好?”
裴放眉心猛地跳了一下,故作凶狠:“又开始了是吧。”
陈与禾把受伤的左手凑到他眼前晃了晃:“真的不方便,手不能沾水,一直举着很累的。”
“半个月都坚持下来了,这会儿不行了?”裴放把她的手拉下来,没好气地说,“自己洗。”
“那你不能走。”
裴放想了想还是心软答应了:“好,等你出来我再走。”
裴放还担心陈与禾又要故意考验他的自制力,好在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安安生生地自己洗了澡,没再作什么妖。
浴室门打开,她穿着宽松的睡衣,直奔他而来。
她在他腿间站定,两只手臂搁在他肩膀上。带着一身潮湿和香气的她,像被洗掉了乖戾和棱角,乖得不像话。
她低头看他:“晚-安。”
她拖长了语调,声音轻轻柔柔的。裴放心软得不成样子,仰头给了她唇上印上一个晚安吻:“晚安,明早我来叫你起床。”
……
第二天一早,裴放没能如愿叫陈与禾起床,他到陈与禾房间的时候,陈与禾已经到项目上去了。
明明昨晚那么黏人,还说好了起床带她去吃东西,怎么一大早就见不着人了。
裴放气结,这女人受伤了也不消停。
裴放在项目上见到陈与禾的时候,她正在李杭和另一个同事的帮助下,爬上一个高台去看设备的运行状况。
李杭在下面把纸笔递给陈与禾。因为她一只手还疼着,陈与禾就地蹲下,把笔记本放在左腿膝盖上,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又嘱咐了李杭几句。
陈与禾正准备从高处跳下来时,看到了裴放。
因为离得有些远,她没看清裴放的表情,还没意识到风雨欲来,咧着嘴冲裴放招手。
看见陈与禾的动作,李杭往后一瞧,不禁后背一凉。裴放微微歪着头,一脸铁青,一副来找人算账的架势。
裴放一来,李杭也不敢再伸手去扶陈与禾了,自觉地退到一边去。
裴放快步过来,朝陈与禾伸手,冷冷地说:“下来。”
陈与禾蹲在高台边缘,这样她就比裴放高很多了,正得意呢,突然察觉到裴放的情绪不对劲,那冷漠的表情跟初见时昨晚一样。
陈与禾蹲着戳了戳裴放的额头:“怎么又生气了?”
裴放没被她示好的动作讨好到,反而更气了,她好像从来意识不到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
蹲在这么高的地方,要是站起来的时候低血糖,头晕眼花的,再摔到地上怎么办。
她这副小身板,经得起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吗。
“你还要在这儿蹲多久?”
白天的陈与禾没有晚上那么矫情,裴放硬邦邦的态度只会激发她的好胜心:“你不在这挡着,我早就下来了。”
这高台都赶上裴放胸口高了,她一只手已经伤了还非得爬上去,还扬言要直接跳下来,也不知道在犟什么。
高台上还站着另一个男同事,刚刚就是他在上面把陈与禾拉上去的。
裴放让出一个位置让他下来,陈与禾被激得也跃跃欲试的要下来,被裴放一个眼神制止了:“待着别动。”
两个无辜的打工仔哪里见过气头上的裴放,恨不得直接隐身。
裴放不准备如他们的愿,转身面向他们,问李杭:“这儿有几个人负责?”
李杭跟同事面面相觑后回答:“除了小禾姐,就我们俩,其他同事已经回国了。”
裴放嗯了一句:“现在项目什么情况?”
李杭老师交代:“现在是试运行阶段,设备能稳定运行后,再交付给甲方。”
裴放点头:“这事你们俩能干吗?”
这话听着像要辞退他们一样,两人如小鸡啄米疯狂点头:“能。”
“好。现在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陈与禾见两个同事灰溜溜地被裴放打发走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同事们在德国出差这么久,陈与禾本就有些歉意。特别是李杭,这大半年,从头到尾一直陪着她。裴放还这么不客气,陈与禾下意识护短。
“你什么意思裴放?他俩是我的同事,不是你们越盛的员工,你凭什么训他们。”
“凭我是绿氢的投资人,我问一下项目进展有问题吗?”
好,一晚上过去又成投资人了是吧。陈与禾露出一个谄媚的表情:“当然没问题裴总。”
裴放做了个深呼吸,缓和了语气,再次向高处的陈与禾伸手:“陈与禾,下来。”
“我自己会下来!”
“手废了,腿也不要了?”
陈与禾反呛回去:“你手才废了。”
“我不会。”她不下来,裴放尴尬地收回手,揣进裤兜里,“因为我知道合理分配工作任务,也知道身体最重要。”
“裴总多厉害啊,堂堂越盛集团的老板,我能跟您比吗?”
被她这么一激,裴放一顿输出:“你少阴阳怪气。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知人善用。什么事都要你亲自做,招他们来做什么,供着吗?”
知人善用,陈与禾当然想做到。可她只会搞技术,她不会做什么领导。
因为她比公司很多同事都年轻,陈与禾有时候不太好意思给人安排工作。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放之前确实提醒过她很多次,要合理利用员工的价值,可她就是不会嘛。
而且德国这两个项目对绿氢很重要,她必须得全程把关才放心。
她把自己忙成这样也很累啊,谁想手疼肚子疼还要工作啊。可是有什么办法,绿氢太弱小了,容不得一丝差错。
可裴放只知道责怪她,陈与禾就想跟他唱反调:“我乐意。”
“你乐意就是弄得一身伤吗?”
裴放着急起来就是这样,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口却伤了人。
陈与禾突然觉得委屈:“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裴放一点不让:“你好好说话了吗?”
陈与禾红了眼眶,手臂疼,腿也蹲麻了:“裴放,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亲力亲为?”
裴放愣了一瞬,想起她这次来德国前跟他说过的话,她对绿氢倾注的心力比任何人都多。她只是想最大程度地确保项目成功,能有什么错呢。
况且。绿氢的成功和他们两人的未来是高度绑定在一起。
意识到是自己说话太冲了,裴放卸下一身的无名火,柔和了语气:“对不起,是我态度不好。”
陈与禾怎么会不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只是情绪上了头,说的话就失了准。她睨他一眼,消了气:“我要下来!”
裴放噗嗤笑了:“不是不要我抱吗?”
“谁让你把我同事都赶走了。”
裴放酸溜溜地问:“我若是不来,你要让他们抱你下来?”
陈与禾还是惯常的嘴硬:“我自己就能下来。你在这儿,就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呗!”
工作时,陈与禾确实没那么娇气,爬高台,进深坑这种事,在项目施工现场并不少见,大多情况下她自己就能行,有时候同事会扶她一把,她也不拒绝。
“来吧。”裴放感觉自己又被她拿捏了,心甘情愿地再次向她伸出手,“抱着我!”
陈与禾往前扑,搂住裴放的脖子,把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裴放的手臂架着她的两条腿绕在腰间,把人抱了下来。
平稳挂在裴放怀里,陈与禾搂着他脖子没放,裴放猜她又要搞小花招了。
果然,她说:“今天你表现不好,扣一分。”
裴放托着她往上掂了掂:“这不算将功补过?”
陈与禾来了兴致,拍拍裴放的肩指挥他:“举高一点。”
裴放不明白,但是照做。
裴放只能仰头看她:“你又要干嘛?”
陈与禾腾出右手来,捧着他的脸,向上用力,抬高他的下颌,再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是我的道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只这一下怎么够。裴放意犹未尽仰头索吻:“诚意不够,再亲一下。”
裴放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陈与禾看向别处:“你不是说带我吃好吃的。”
“怎么尽想着吃独食,请厨师过来做了。”
“真的?”
那就是所有同事都能一起吃顿家乡菜了,陈与禾对裴放的安排十分满意:“扣掉的一分可以加回来。”
裴放把人抱着,往前一小步,直到陈与禾的背抵上高台侧面。他稍微卸了一点力气,陈与禾就往下掉,直至视线跟他平齐。
这样就*方便多了。裴放照着她的嘴吻下去,由浅入深,极尽勾缠。她环在他脖颈后的手臂渐渐收紧,裴放心念一动,重重吮吻一下后,强忍着让自己停下。
陈与禾缓缓睁开眼睛,似是疑惑他的戛然而止。
裴放自然是不想停下来的,只是被她捉弄了太多次,现在他想讨一些回来罢了。
他把陈与禾往上掂,既然她喜欢在高处,那就成全她。
裴放仰视着她,眼里欲念深重,以一个不容她拒绝的声线,引诱她主动吻下来:“继续。”
陈与禾笑着吻上他。很快,裴放重新获得主动权,延续了刚刚的深吻。
她主动的吻。
120
第120章
◎报告◎
为期一个半月的试运行正式结束,陈与禾和同事们在草长莺飞的四月回到了江宁。
裴放正全国的飞,抽不出时间来接她,陈与禾也觉得没必要。
这一次是苏灵铃和吴浩帆来接的她。
他们像欢迎功臣一样的隆重地接待了陈与禾。从接到陈与禾开始,一直到回家吃饭,几乎没让她动过手。
陈与禾正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家庭地位,大喇喇坐在沙发上,却突然觉得家里有些陌生。
难道是太久没回来了?
苏灵铃和吴浩帆两个人还在厨房忙着,陈与禾闲得无聊,到处转悠着,非得要找出那些陌生感从何而来。
客厅,卧室,洗手间,最后连苏灵铃的卧室她也进去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正要出来时,陈与禾在苏灵铃卧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行李箱。
苏灵铃的美甲店不太允许她长时间出门,这只行李箱上次使用还是在去年春节苏灵铃回老家那次。回江宁后,行李箱一直都放在某个柜子里,防止落灰。
她的行李箱为什么会放在外面?
陈与禾再往房间里一扫,发现苏灵铃的房间特别空,跟自己的不遑多让。
她是刚从德国回来,房间空是应该的,那么苏灵铃是什么情况?
一个想法直冲陈与禾的大脑,她冲到厨房门口,对着里面默契配合的两个人,故意大声哼了一声:“你们俩!怎么回事?”
吴浩帆在掌勺,正到关键处,分不得心。苏灵铃在一边备菜,听到陈与禾的不满,回头看了她一眼:“咋了?”
“你们趁我不在这大半年,都做什么了?”
苏灵铃继续手上的动作:“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
陈与禾往苏灵铃卧室一指:“我都看见你行李箱了。”
吴浩帆这才反应过来陈与禾在说什么:“我们过年都见父母了,你说呢?”
陈与禾三两步冲到吴浩帆跟前,质问到:“你把苏苏拐跑了我怎么办?”
吴浩帆跟老父亲似的语重心长:“你要学会独立。”
苏灵铃拍了拍吴浩帆:“好了,你逗她干什么。”
然后又对陈与禾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不等陈与禾接话,吴浩帆接着说:“不过,我们计划今年年底或者明年年初结婚,到时候苏苏还是会搬到我那儿去的。”
陈与禾耷拉着眼皮,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吴浩帆,你非要今天跟我说这些吗?”
吴浩帆不禁偷笑:“对不起,我只是想早点把这个喜讯分享给你。”
“哼。”陈与禾翻了个白眼,“每次都趁我不在搞大动作。”
两人确认关系的时候,陈与禾在京市开会。这次她去德国这段时间,这俩人同居、见父母、订婚期一气呵成,那叫一个迅速,生怕陈与禾会反对似的。
不过闹脾气是闹脾气,陈与禾是真心希望苏灵铃幸福的。
现在苏灵铃把行李箱都拿回来了,看来是真想着从吴浩帆那儿搬回来住,陈与禾反倒是不同意了。
她酸溜溜地跟苏灵铃说:“不都要结婚了?搬过去搬过来的多麻烦。反正我后面也会很忙,估计在家的时间也不多,苏苏你就在学长家住吧,我随时来找你们蹭饭就是。”
苏灵铃吃着饭抬眸看了陈与禾一眼:“也行,你要是自己在家无聊,可以找裴总。”
陈与禾一时心虚:“说啥呢!”
苏灵铃漫不经心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回来先去找了他。”
陈与禾顿时语噎,下意识辩解:“我又没有夜不归宿。”
苏灵铃完全代入了家长心态,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还算他裴放懂礼节。”
*
由绿氢提供动力模组的新能源车辆,不负众望地获得了6月的体育盛会提供服务的机会。专项小组在吴浩帆和通航技术总监的带领下,正紧锣密鼓地做筹备工作。
裴放虽然人不在江宁,但他把绿氢的各项工作都提前安排好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向李书记汇报两个项目的进展。
李书记事务繁忙,会议也多,只给了绿氢1个小时的时间。
这天下午,李书记还在开会,陈与禾和吴浩帆就在她办公室乖乖等着。两人都是第一次来领导办公室,有些拘谨。
李书记开完会回来,看到二人坐得笔直,不禁笑道:“不用这么拘束,咱们随便聊聊。”
两人闻声立马站起来跟领导问好。
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的办公室,李书记比几个月前调研绿氢时随意了很多。
她往他们对面一坐,翘了个二郎腿,关心陈与禾:“怎么样小陈,在那边没受苦吧?”
陈与禾乖乖摇头:“没有,项目也很顺利。”
吴浩帆看了她的左手一眼,没打岔。
“看来还是很辛苦啊。”两人的小动作没逃过李书记的眼睛,但她也没多问,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直接进入正题,“项目怎么样了?”
德国的项目由陈与禾来汇报:
“报告李书记,我们分别在萨克森州和勃兰登堡州两地建设了示范项目。这两个项目应用范围不算很大,但效果还不错。”
“我们的试运行阶段主要集中在3月到4月上旬,没有了雨雪对光伏发电效率的影响,我们的设备运行状况良好。将多余的电量储存起来,到晚上或用电高峰期使用,效果很稳定,用户反馈不错。”
“接下来到了夏季,光伏发电效率会倍增,我们也会持续关注运行使用情况,用数据说话。”
“不错。氢能源是我们江宁部署的重点产业链,正需要你们这样的生力军。”李书记面上淡定,但能从她眼里看出欣赏,“对了,听说,你们已经中标运动会项目了?”
这部分则由吴浩帆回答:“是的,李书记。我们组建了专项小组,正在积极筹备中。”
李书记满意地点头:“嗯,听说这次竞标,不乏外省的知名大企业。”
吴浩帆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这次的竞争确实很激烈,不过幸好这次主办方提出了‘赛时服务+赛后利用’这一指导思想,同等条件下,会优先考虑江宁本地的企业,我们有幸得到了这个机会。”
这话并非是吴浩帆妄自菲薄,而是在领导面前,多少还是要感激一下规则的制定者的。
从李书记的表情来看,她应该对吴浩帆的话并不反感。
拍马屁这事,什么时候都适用,只看能否拍到点上。
张秘书在一旁补充:“说起来,这个想法,当初还是越盛的裴总提出来的。后来领导们商量了一下,认为支持本地企业发展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所以在招标文件里有了这么一个加分项。”
这些内幕,陈与禾从未听裴放或简晨提起过,猛地听张秘书这么一说,还真是有些意外。
李书记重在了解项目进展,张秘书则负责补充一些场外信息,既是缓和气氛,也是鼓励企业。
张秘书继续说到:“越盛一直支持实体经济,这次也是裴总发现了咱们绿氢这颗冉冉升起的明珠。接下来,绿氢既能在运动会上好好亮个相,又有德国的应用项目做支撑,国内国外的市场都有了好成绩,厚积薄发,未来大有可为啊。”
“谢谢张秘书。”
本次通航和绿氢能中标,除了本身的技术实力和“赛时服务+赛后利用”这一指导思想以外,绿氢在德国项目的布局,也起到了一定的正向作用。
李书记突然发问陈与禾:“你们是怎么想到要去德国布局项目的?”
陈与禾淡然一笑,娓娓道来:“不瞒李书记,我们从创业之初就有这个打算,国际能源局势瞬息万变,正是我们进军国外市场的好机会,德国只是第一站。同时,国内市场一向很卷,政策也鼓励企业往外走,我们还是很听话的。”
陈与禾沿袭了吴浩帆的说话策略,既凸显了绿氢规划的前瞻性,再拍拍领导的马屁,顺便还能表下忠心。
李书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能听出陈与禾的言外之意。不过恰到好处的奉承,任谁也难以拒绝。
鼓励企业往外走,正是李书记在经济上的重要部署之一。
绿氢跟着这一政策走,并且有了好的效果,是政策制定者最乐于看到的。
这一个小时的会谈很愉快,陈与禾和吴浩帆走出市政大楼时,感觉终于拨开乌云见到了灿烂的日头。
回去的路上,吴浩帆感慨:“没想到裴总私下帮了我们这么多。”
在李书记第一次调研绿氢后,陈与禾有同样的感慨,当时还在裴放面前情绪低落了好久,还是裴放劝好了她。
这一次,陈与禾依然很感谢裴放,但不会再迷失自己。
“裴放做这些是他这个身份本来就有的责任。是我们足够优秀,才会因为他的提议而受益。”
吴浩帆扭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小禾,你不一样了。”
陈与禾失笑:“哪不一样了?”
吴浩帆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有一种自家孩子出息了的自豪感:“成熟了。”
“我一直很成熟好吗!”
“好好好。”吴浩帆向来说不过她,不过他从苏灵铃那儿知道了她的死穴,“那么成熟的小禾苗儿,准备什么时候给裴总转正啊?”
陈与禾果然开始跳脚:“吴浩帆,你再这样,我就要装可怜让苏苏搬回来住了,让你独守空房。”
“行行行,惹不起你,我认输。”
“这还差不多。”
吴浩帆哀叹一声:“你们姐儿俩就知道欺负我。”
陈与禾莫名为苏灵铃的家庭地位感到自豪:“谁叫你‘妻管严’呢!”
吴浩帆哭笑不得,却也乐在其中:“我看裴总也不遑多让啊。”
“是吗?”
陈与禾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确定,裴放对她的纵容跟吴浩帆对苏灵铃的百依百顺是一样的吗?
【作者有话说】
李书记这个人物出场的时间不多,因为她的职业特殊性,有些描述不会很直白。
一个新产业的发展,其实是很需要ZF和政策的助推的。
总而言之,这个人物的作用就是让绿氢公司和产品更好的被看见。
120-130
121
第121章
◎橙花味洗手液◎
裴放算是“妻管严”吗?
陈与禾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答案。
裴放绝不是会对人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人。他对她的顺从,是因为他们想法一致,是任她自由自在的生长。裴放只会为她托底,不会轻易影响她的决定和发展。
现在克制的裴放跟协议情侣期间那个胆大妄为的裴放简直是两个人。
在情爱上,裴放不是如今这样克制隐忍的人。
自从陈与禾给裴放定下了那个转正条件以后的这一年,他们聚少离多,每次见面,不管陈与禾怎么招惹或试探,裴放对她的亲昵只停留在亲吻的程度,再多他就会明确拒绝。
这是一种自我约束。
他在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负责,是在认真恪守他们的约定。
裴放和陈与禾一样,无比在期待着6月的到来。
但他们先在5月见面了。
结束了大半个月的出差,裴放终于回了江宁。
此时,陈与禾已经休完了一周的假,正式加入了江宁运动会的筹备工作中。
得知裴放要回来,陈与禾准备了一份惊喜迎接他。
不过她还是故意给裴放透露了这个“惊喜”的内容,因为要用到他家的厨房。
裴放早就听说陈与禾不善厨艺,让她一个人在家做饭实在不放心,况且她的手臂前不久骨折了,现在没有亲眼见到,裴放不敢确定伤势有没有完全好。
奈何他实在拗不过陈与禾,只能无奈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把他的厨房给烧了。
莫名其妙被人看扁,陈与禾不服输:“你能学会,我也学得会。”
试过以后才知道,厨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裴放回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一屋子的烟和一片狼藉,还有些意外。
可是当看到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精致的摆盘,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与禾这一下午的经历。
听到开门的声音,陈与禾拿着一张抹布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陈与禾很快又钻回厨房,只留下一句话:“去换衣服准备吃饭吧!”
厨房的狼藉被陈与禾收拾干净,洁净如新,她盛出唯一一道自己做的菜——鸡汤。
她自己先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很鲜美。
不过她也知道,这道汤的成功得益于现代化的厨具,与她的手艺关系不大。
陈与禾兴冲冲地给裴放盛了一大碗汤,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喝这个,特别好喝。”
裴放嘴角上扬,语气不太正经:“这是硕果仅存的一道?”
“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他唇角弧度渐深,扫了桌上的菜一眼,“这不都是鸣鼎轩的菜?”
陈与禾笑了一声缓解尴尬:“做饭确实没那么简单。我都是按教程来的,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吃?”
陈与禾其实做了两道菜出来的,她迫不及待尝了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这才叫了外卖。
她都把大话说出去了,就算没做成,也不好让裴放辛苦出差回来,还要吃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菜吧。
“没事,我已经学会了。”裴放原谅了她的心血来潮,却难以克制自己心里的痒,他把人揽在身前,仰头看她,“亲一下?”
陈与禾摇头拒绝:“我手上全是油,我先去洗手。”
说着,陈与禾挣开他的怀抱,往洗手间走去。她下午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瓶橙花香味的洗手液,她想去试试味道好不好闻。
走到途中,陈与禾听到裴放的一声叹息。她还是心软了,停下脚步,杀了个回马枪,双手跟投降似的举着,在他得逞的眼神里,俯身吻住他。
裴放并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站起来,一手扣住她的脑后,一手揽着腰身,像一堵墙一样,边亲她边带着她往后退。
直到陈与禾退到洗手间门口,身后的门被两个人的重量一推,向后扇去,发出“嘭”的一声,惊醒了沉迷于亲吻中的陈与禾。
她想推开裴放,又怕弄脏他的睡衣,一边发出嗯嗯的呜咽声,一边用掌根去拍打提醒他。
意犹未尽的裴放只好暂时放开她,握着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将人翻了个面,从背后抱住她,推着她到洗手池前面。
背后是热度惊人的胸膛,陈与禾的两只手被他包进手里,用流水冲洗着。
陈与禾察觉到他的心急,想用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她指了指洗手台上新的洗手液,说想试试。
裴放一言不发,三两下拧开了泵头,挤了几泵在自己的手心,揉搓出泡沫后,全部抹在她手上。
香气四溢,滑腻不堪。
他不像是在帮她洗手,而是在玩她的手指,一会儿捏一会儿揉,或是用带着薄茧的手挤进她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
两双手像互相纠缠舍不得分开的蛇,陈与禾看得耳热:“可以了裴放。”
陈与禾自己打开了水龙头,流水将手上的泡沫慢慢清洗干净。
裴放取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手上的水份。
“哎…”
不等陈与禾转身,裴放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俯身吻过来时,他说:“这次记得抱着我。”
陈与禾忙用手捂住他凑过来的唇:“菜要凉了。”
裴放听不见陈与禾在说什么,他只握着她的手,去亲她的手心。
好像不只是亲吻,还有轻微的舔.舐。
陈与禾慌乱捏拢手指,他便张嘴咬住她的指节。
他有些不对劲,陈与禾柔声问:“怎么了?”
“我好想你。”
陈与禾莞尔一笑:“我也想你。”
她亲口说的想念,裴放还是会不确定:“真的?”
“真的。”
陈与禾的手指在他唇边游走:“这个味道好闻吗?”
他如实作答:“好闻。”
她主动吻上他,任由他长驱直入,听凭他胡搅蛮缠,让心跳脉搏通通失控。
直到陈与禾手上的香气快要散尽,裴放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眸中很快恢复清明。
他抚过她略微红肿的嘴唇:“吃饭吧。”
陈与禾却抓住他的手腕:“这样了你也不要?”
裴放直勾勾地盯着她,静默一瞬后,忽然低头笑起来:“要什么?”
陈与禾抬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裴放,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要什么?”
他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他扭了扭被陈与禾握着的手臂,轻轻往下滑,让自己的手指落在她手心里,被她攥着:“这个?”
然后又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还是这个?”
陈与禾心脏跳得很快,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缝,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她鼓起勇气问:“别的呢?”
他目睹了她的忐忑,裴放无声笑着,眼里都是宠溺和些许无奈,他欣赏她的勇敢和直接,但嘴上依然严词拒绝:“别的,现在不可以。”
陈与禾轻哼一声,很快接受了现实。她轻松跃下洗手台,把裴放留在原地,潇洒离去:“不行就不行吧,吃饭去。”
裴放缓过来后跟在她后面,不确定地追问:“生气了?”
“没有。”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赌气,但陈与禾向来是一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每次她装腔作势的耍小脾气,一般都代表着她没有真的生气。
走到餐桌前,她又气鼓鼓地转回来:“这顿饭花了我小半个月工资呢,你给我报销!”
“这么财迷呢?”
陈与禾又贴上去挑拨:“你要是答应我,这顿饭我请你了。”
裴放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别乱说。”
闹腾过一阵,两人正准备坐下吃饭,门口突然响起按密码的声音。
裴放看向陈与禾:“应该是我妈来了。”
“正好,叫阿姨一起来吃饭。”
卢惜寒知道儿子今天回来,熬了汤送过来,进门见陈与禾也在,把保温壶往裴放怀里一塞:“小禾来啦。”
陈与禾还有点不好意思:“阿姨。”
卢惜寒正换着鞋,突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了顿:“没打扰你们吧?”
“不会!”陈与禾赶紧到门口去接卢惜寒过来,“我们正准备吃饭呢,阿姨跟我们一起吧。”
卢惜寒往餐桌那边一瞧,好奇地哟了一声:“这么多菜呢,小禾自己做的?”
没等陈与禾解释,裴放先在一边笑出了声。
卢惜寒毫不客气就是一掌:“笑什么?”
陈与禾这才有机会解释:“汤是我做的,菜是外面买的。”
“这才对嘛!”卢惜寒拉着陈与禾的手往里走,“以后就让他做饭啊,他跟赵姨学了很多菜的,让他慢慢做给你吃。”
“好。”
裴放去厨房把卢惜寒带的汤盛出来,卢惜寒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双手捧着,凑到鼻子前面,边走边说:“这洗手液还挺好闻的。”
陈与禾面上一热,不自然地清着嗓子。裴放面色不改,端着汤碗出来:“那你把这瓶带回去,我再去买。”
“行啊。”
桌上的菜本就是外卖送来的,又在桌上搁了一会儿了,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菜还是凉了。
卢惜寒对孩子们的饮食比较在意,说什么也要拿去热一热,顺便嘱咐两人:“下次早点吃,别耽误。”
“嗯。”陈与禾深以为然,突然有了靠山似的,跟卢惜寒告状,“阿姨,他不让我吃饭。”
果然,卢惜寒腾出手来去打裴放,刚好拍在他正拿着勺子的右臂上。
裴放一时不察,勺子就掉进了汤碗里,溅了好几滴汤在脸上。
还好汤已经放了一会儿了,不烫,但是狼狈。
裴放缓缓抬头,无奈地陈与禾说:“这下消气了?”
陈与禾漾开一个得逞的笑,没回答。
裴放胡乱擦干脸上的汤渍,起身去帮卢惜寒一起热菜。
母子俩路过陈与禾时,裴放故意语气暧昧地对卢惜寒说:“妈,你以后再来我这儿,得先按门铃。”
卢惜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笑都憋不住了:“我懂我懂。”
“不不不,”说着说着卢惜寒还不满意,转身去看陈与禾,换了一个说法,“我以后不来了,这里只有你们小两口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与禾还是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谈论这些,只瞪着裴放:你故意的!
裴放则挑了挑眉:我还治不了你?
122
第122章
◎特别感谢的人◎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陈与禾几乎天天泡在项目上,一边要跟进运动会项目的筹备进展,一边要分析德国项目的数据。
就这么忙碌着,江宁热情似火的6月到了。
本次运动会规模很大,项目也很全。田径、游泳、球类运动以及水上项目,应有尽有。除了主会场之外,市区各大体育馆都有比赛上演,每个项目比赛的场馆在江宁不同的地方,交通保障是非常大的考验。
除了线路规划和增设临时调度以外,交通车辆的高效稳定同样很重要。
本次运动会统一采用新能源大巴、中巴组成专用车队,车辆的动力由两种技术提供。一种是较成熟的锂电池,一种则是氢燃料电池。运动会专用车,车身有明显的运动会和供应商标识。
这意味着,这十天内,印有通航和绿氢标志的运动会专用车辆,将会穿梭在江宁市的大街小巷。
普通老百姓或许不会在意,但定然会引起相关行业的瞩目。而绿氢二字则非常通俗易懂地告诉了所有看到消息的人,绿氢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这也是创业之初,陈与禾和吴浩帆抠破脑袋,想了各种有内涵有寓意的名字后,还是选择了绿氢作为公司名字的原因。
在尚未有影响力之前,简单清楚地阐明自己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运动会结束之后,这些车辆也会作为公交车继续为江宁的老百姓提供服务。
绿氢这个名字也会跟着车辆走街串巷,作为城市血脉里一粒粒红细胞,为这座城市带去氧气和生机。
在为期十天的运动会期间,通航和绿氢的团队非常高效地保障了各个会场之间的人员流动。炎炎夏日,没有出现一例故障。
在最后的闭幕式那天,领导们乘坐通航和绿氢专门开发的观光车,在主会场内观光游览,全程有媒体跟拍。
在经过会场的湖边时,李书记给其他领导们介绍了他们乘坐的这辆氢能源车,是由两家江宁本地的企业联合研发的。
领导们虽未过多表态,但这无疑会在领导们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江宁本地就有氢能源企业,并且已经有了很好的市场应用。
*
筹备了一年多的高光时刻真的到来时,真的像在做梦。
陈与禾和吴浩帆,作为绿氢的负责人,在领导们乘坐过的观光车前,接受了江宁市级媒体的采访。
虽然几乎每一家为运动会提供服务的供应商都会被安排采访,但陈与禾还是很高兴,这是第一次,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还会有更多更正式的专访。
她早就知道有采访这道流程,所以提前跟吴浩帆准备好了说辞。
从产品的亮点、研发设计的攻坚克难到创业的初心,这些问题他们早有准备,回答起来也得心应手。
最后,记者问到:“我们注意到,贵司是本次运动会供应商中最年轻的一家企业,李书记也在游览会场时特别提到了贵司的产品。作为一家新兴企业,贵司发展到现在,想必受到了多方的关注和帮助,二位有特别感谢的人吗?”
之前的提问大多都是吴浩帆回答的,这个问题,可能陈与禾更有发言权。
从拉投资、研发、与通航达成合作、到最近的德国和运动会两个项目,大部分都陈与禾主导完成的,这期间遇到的每一个人,裴放、孟玦、张广运、李书记都对陈与禾赞赏有加,所以这个问题非陈与禾莫属。
另一边,裴放刚陪完领导,跟简晨汇合后,正好碰到陈与禾和吴浩帆在接受采访。
炎炎夏日,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头发挽在脑后,被微风一吹,几缕发丝随风而动,自信又昂扬。
她站在自己研发设计的产品前,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她说:“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贵人。各级领导、投资人、以及很多专家教授都给予了我们无私的帮助。”
“要说最感谢的,还是通航的张总。是他在绿氢藉藉无名的时候,愿意相信我们的技术,给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机会。也正是因为张总大胆启用新技术,我们才能够被看见,为本次运动会、为全城老百姓服务。”
“绿氢和通航的协同创新,是顺势而为。这一次有机会让全国都看到,江宁在领导们的带领下,已经打造了成熟的氢能产业链,传统行业积极寻求转型和突破,新产业能站稳脚跟,绿氢和通航的合作足以证明,江宁有培育企业和产业的资源和土壤。”
不远处的裴放和简晨,也听到了陈与禾铿锵有力的回答。
裴放一身妥帖西装,在烈日下一点也不觉得热,他眼里只有闪闪发光的陈与禾。
简晨站在裴放侧后方,双手交握在身前,同意一脸欣赏。他也见证了陈与禾的成长和蜕变。同为普通人,简晨或许比裴放更明白她一路的艰辛和不易。
看到今天这样一个场面,简晨发自内心的感慨:“陈总监很聪明。”
裴放听到声响稍微侧了下头,眼神却没有离开陈与禾。
直到那边采访结束,记者开始收拾机器,裴放才回应简晨的夸奖:“当然。”
简晨看好戏似的问裴放:“陈总监没有特别提到您,老板不会觉得失望吗?”
裴放却不甚在意:“她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刚刚说的那些,是各方领导都想听的。这种时候,过分凸显自己反倒不好,把现在的成绩分享出去,或许能得到更多关注。”
陈与禾非常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是很多年轻创业者没有的谦逊和眼光。
简晨非常赞同裴放的话,他作为裴放的特助,也同样见证了裴放对陈与禾态度的转变。他笑了笑:“老板这笔投资,当真是一本万利。”
“确实。”
“其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简晨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裴放瞥他一眼:“想说就说。”
简晨自认是了解陈与禾的,工作上她坚韧有傲骨、生活中又兼备淳朴可爱,跟她接触过的人,应该很难不喜欢她。
从一开始,她几乎就成了裴放的克星,简晨还一度觉得解气。终于有人治一治他这个眼高于顶的老板了。
老板的转变他看在眼里,因为陈与禾,裴放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去看见每一个独立的个体。
简晨太喜欢陈与禾为裴放设下的条件了,这个条件太精妙,他不得不感叹这个女孩的坦荡和远大志向。
他知道陈与禾此举是在一一讨回之前在裴放这里受过的委屈,但同样,也是在一点点化解裴放心里对她的歉疚。
他们俩都需要时间和契机,去消弭过去的误解和不堪。
陈与禾终究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她没有因为设置的这个条件而拒裴放于千里之外,而是毫无保留地回馈给裴放同样的感情。
眼见老板一天天为情所困,又见到了陈与禾接受采访的那一幕,简晨突然想到个馊主意:“老板,其实陈总监为您设置的条件,可操作性挺强的。比如刚刚,您若是跟陈总监一起接受采访,我再去跟记者朋友沟通沟通,问出那个问题,陈总监那么好,说不定就顺势答应了。”
“当然不行。这是她跟我要的唯一一样东西,我不能作弊。”
他已经做过一次弊了,不能再错第二次。
“明白。”简晨默默闭嘴。
等记者走远,陈与禾和吴浩帆才过来。
没有了采访时的严肃认真,陈与禾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小跑到裴放身边:“你俩怎么在这儿傻站着,多热啊。”
裴放接替她,用手帮她挡着太阳,陈与禾也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裴放的眼睛被强光晒得睁不开:“也没那么热。”
两个人眼里好像只有彼此,还是简晨有眼力见儿,跟吴浩帆一起去旁边阴凉处躲太阳了。
裴放没空管他们,带着陈与禾往停车的地方去:“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了,你呢?”
“那回家吧。”
陈与禾顶着太阳扭过头,半眯着眼看他:“裴总,你怎么说得这么自然啊?”
裴放打着马虎眼:“有什么不对吗?”
陈与禾耸耸鼻尖,轻哼一声:“咱俩还不是一家的。”
裴放直接上手把人掳走:“反正你的苏苏也有新欢了,不如你跟我凑合过吧。”
“我可不凑合!”
“我可以给你做饭,送你上下班。”
“这些我雇个司机保姆也能干。”上了车,陈与禾凑到他身上,存心戏弄他:“你的核心竞争力呢,裴总?”
他漫不经心地答:“爱你。”
“咦~”陈与禾搓着自己的手臂,嫌弃他肉麻,不过陈与禾可不吃这套,“我人见人爱,就算*是司机保姆,相处久了也会喜欢我对我好的。要这么说的话,裴总的竞争力也一般嘛。”
裴放就知道她要诡辩,准备启动车子直接开走,陈与禾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挡在启动键上,裴放的手一时落了空。
陈与禾可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听说裴总最近在偷偷健身,为什么呀?”
“陈与禾!”
“叫我干嘛?”
纵使是裴放这样厚脸皮,在名利场上处变不惊的人,被喜欢的人这么戏谑地盯着,他罕见地觉得难为情,甚至耳廓还有微微发热的迹象。无奈始作俑者还在没心没肺的偏着头装无辜。
裴放脸上挂不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偷笑的嘴挤成一个O型,用拇指去碾磨她的下唇,他恶狠狠地警告她:“陈与禾,你对我使的这些招数,总有一天,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陈与禾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呀!”
裴放敲了下她的头:“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要老实点。”
“可是裴总这样真的很好玩。”
“喜欢玩我是吧,”裴放就差咬牙切齿了,“行,我记住了。”
123
第123章
◎“夫”是什么意思◎
在江宁运动会上获得了一些知名度以后,绿氢这座小庙陆续迎来了一批客人。
他们先是受到了领导们的接见。领导们亲切地询问了他们的发展规划,并表示江宁会大力支持人才和技术密集型企业。
然后是以前高攀不上的客户,现在也主动找上了门。
当初陈与禾跟着裴放,在周家家宴上见到的凯悦酒店的贾元波,现在主动提出要跟绿氢合作,为即将到来的用电高峰期做准备。
陈与禾当然是欣然同意,送上门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最后,因为吴浩帆和陈与禾在媒体采访时的良好表现,以及各级领导对氢能产业的重视,两人分别接到了很多来自于不同媒体的专访邀请,连江宁大学也发出了讲座邀约。
他们深知,锋芒过后,必须得潜下心来做成绩,不可沉迷于浮华的虚妄。
所以吴浩帆和陈与禾拒绝了大部分采访,只接受了一家经济类媒体的专访和母校举办的毕业生就业指导讲座。
7月底,绿氢接到了氢能源协会的入会邀请,希望陈与禾可以作为固态储氢这一技术路线的代表到京市参加“氢能源发展与创新论坛”,并发表对固态储氢的见解和未来技术的发展方向。
这对绿氢和陈与禾都是一份肯定。
公司的发展逐渐步入正轨,陈与禾也学着放手。她把凯悦酒店订单的技术部分全权交给了石高朗负责,自己收拾行李飞去了京市。
裴放收到陈与禾消息的时候,她人已经落地了。
裴放扶额无奈:“悄默声儿的就去了,怎么,怕我非要黏着你啊。”
陈与禾心虚地嘿嘿两声:“没有,是不想裴总跟着我颠沛流离嘛。”
“少来!”
陈与禾到达酒店办理了入驻,刚进房间给手机充上电,行李箱还没打开呢,门铃就响了。
她开门一看,门外赫然站着裴放,长身玉立,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的?”
从在机场挂了电话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他是怎么从江宁瞬移到这里的。
裴放伸手合上她惊讶的下巴:“我本来就在京市,不然你以为我会飞啊。”
陈与禾一脸失望,开着玩笑:“我以为裴总动用了私人飞机来见我呢,原来不是啊!”
裴放被她逗笑:“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靠谱的。”
陈与禾把门彻底打开,让裴放进来:“所以裴总有没有私人飞机啊?”
“我连司机都没有,哪来的私人飞机。”
“人家霸总都有私人飞机,裴总还需要努力哦。”
裴放往椅子上一坐,看她整理行李箱,陪着她胡侃:“简晨女朋友说的那种霸总吗?”
陈与禾点头如捣蒜,裴放像给人驱邪似的,食指点上她的眉心:“少看那些有的没的,现实生活里只有企业家,没有霸总。”
陈与禾灵机一动:“没有吗?要不我来做第一个霸总。”
有时候裴放简直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明明就只差2岁,怎么跟有代沟似的。
“行,你来做第一个。”
裴放陪着她胡闹,陈与禾得寸进尺地扑倒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问:“那我是霸总了,你是什么,霸总的小娇夫?”
陌生的词汇听得裴放太阳穴直跳:“什么?”
“娇夫对应娇妻嘛,不明白?”
裴放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把人扣进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娇我明白了,还要请教陈总监,夫是什么意思?”
裴放勾着唇冲她那么一挑眉,陈与禾就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了。调.戏了他半天,竟然屁颠屁颠地跳进了自己挖的坑,她就不该逞一时嘴快的。
被裴放抓住了话头,陈与禾一时间实在想不到什么说辞可以堵住裴放故意寻她开心的嘴,她窘得脸颊发热。
好不容易能反制陈与禾一回,裴放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踮了下腿,好心提醒她现在的处境:“说话。”
陈与禾亲了他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亲了一下还不罢休,陈与禾再次袭来,裴放把脑袋往后撤,钳制住她的下颌:“少来这套。”
“亲都不让亲了。”
陈与禾作势要从他身上下去,被裴放紧紧按住:“说完再亲。”
这人真是一样都不想落下呢。
不让退她就进。陈与禾干脆也爬到椅子上去,不算宽敞的椅面艰难容纳下两个人。
距离骤然拉进,陈与禾的膝盖搁在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裴放下意识握住,不敢再让她轻举妄动。
双脚离地了,陈与禾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夫嘛,就是你要越过的第二道难关。”陈与禾也学他,捏住他的下巴,“但可怜的裴总第一关还没通过呢。”
裴放身体紧绷,脸上还是强装镇定:“我以为陈总监要给我连升两级呢。”
“那可不行,谁让你以前那么对我,我很记仇的。”
“别乱动。”
现在这情形,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裴放的注意力,她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容易惹起祸乱。
裴放不敢让自己长时间处于这种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境地,他一把将人抱起来,丢回床上去。自己站在床边看她翻过身来,她那眼神,看得出来是在骂他。
裴放没给她这个机会,先声夺人谈起正事来:“论坛会什么时候开始?”
陈与禾捋开糊在脸上的头发,气冲冲地说:“后天。”
裴放笑她气性大:“那明天干嘛?”
“上午没有安排,下午跟协会的秘书长见面谈事。”
“陈总监可以带我去见见世面吗?”
陈与禾煞有介事的样子:“明天不行,但后天可以,我有多的票。”
“正好,明天我有别的工作,不能陪你。后天论坛会结束后,一起回江宁?”
“好呀,听你的。”
这时候知道卖乖了。
“我还是喜欢你嘴硬的时候。”裴放俯身亲了她一下,起身告别,“我走了,明天下午结束我来接你。”
*
第二天下午,陈与禾作为绿氢的代表,去氢能协会的办公室商谈加入协会以及对行业发展的看法等各项事宜。
可能是协会的能级比较高,负责接待陈与禾的这位郑秘书长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多重视。
陈与禾也能猜到一些原因。
原本跟陈与禾约好的是协会的王副会长,但他突然有事出差了,临时委派了这位秘书长来接待她。
临时的任务,接待的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性,这位郑秘书长从一开始就存了轻慢的心思。
提前约定的两点半,他迟到了二十分钟。
慢悠悠赶来后,脸上也不见多少愧色,郑秘书长把自己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在陈与禾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势就躺倒在椅背上。没有一句抱歉的话,上来就问:“陈总监,你的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原来是怕她在明天的论坛会上露怯,像对待还没毕业的学生一样,先检查她功课准备情况。
陈与禾暂且咽下了这口气。在别人的地盘上,陈与禾不愿意先得罪人,避免落人口舌。
她淡淡回应:“准备好了。”
“陈总监准备的什么主题?”
“加快氢能在传统行业中的应用。”
郑秘书长瞬间紧锁眉头:“你们是做固态储氢的吧?我记得协会之前通知过你们,希望你们谈一谈固态储氢方面的技术内容。”
陈与禾不紧不慢地回答:“是这样的郑秘书长,我之前有跟王副会长讨论过演讲稿提纲,我的演讲稿后面会讲到固态储氢与传统行业的契合点以及具体的案例。”
郑秘书长面露尴尬,让助手去王副会长那儿把陈与禾的提纲拿过来。期间,他吹着茶水,悠闲自在得很。
拿到稿件后,他大致扫了一眼,再跟她逐一确认,一副很不放心她的样子。
陈与禾刚开始还礼貌有加的回答,后面实在是不想搭理这种外行又无理的人,当他再一次询问她的稿件有没有交给协会里的专家审核时,陈与禾实在是忍不住了。
“郑秘书长,请问既然贵协会不认可我的专业,那邀请我来做技术分享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郑秘书长显然没想到陈与禾会这么直接地拆穿他,愣了一秒后打着圆场:“陈总监误会了,不是不认可你的专业,只是想着陈总监年轻,资历尚浅,本次论坛会非常重要,很多领导专家都会出席,为了避免出错,所以才谨慎了些。”
“只是因为我年轻资历浅吗,没有性别因素?”
或许是被戳中了心思,郑秘书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陈总监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如果其他演讲嘉宾的稿件也受到了协会严格且傲慢的审核,我无话可说。如果这样的行为只针对我个人,那么对于贵协会的专业和服务行业的能力,我将持保留意见。”
眼见单位安排的任务要搞砸,郑秘书长才开始着急:“陈总监,你这么漂亮,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还是明天的演讲最重要。”
不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成就,有些人永远都只能看到女性的外表,并规训她们做一个听话温顺的女人。
陈与禾已经忍了又忍,不想惯着这种行为:“明天的演讲确实很重要,所以我就先回酒店准备了。不打扰郑秘书长,告辞。”
陈与禾说话间就要走,郑秘书长此次会面真正的任务还没跟陈与禾提起。
他跟着站起来,冲陈与禾的背影喊道:“陈总监,入会的资料您让同事寄过来就行,我们尽快审批。”
哦对了,还有入会这件事。刚看轻了人,又想收企业的会员费,哪有这种好事。
“不好意思郑秘书长,关于贵协会的入会邀请,我们公司还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本山大叔
[害羞][害羞]
124
第124章
◎惊喜◎
没等裴放来接她,陈与禾已经回到酒店了。
裴放见到人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准备第二天的稿子。
虽然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把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裴放上前查看她的情况,看出她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
陈与禾跟倒豆子似的把今天下午的遭遇和受到的贬低通通说给裴放听。
裴放全盘接收了她的愤怒和无奈:“明天演讲好好表现,狠狠打他的脸。”
陈与禾把稿子抖得噼啪作响,目露凶光,斗志满满:“正有此意。”
裴放轻笑:“饿了没,先去吃饭?”
这人不是要做饭,就是带她去吃饭。
“你是饲养员吗?”
“嗯?”有时候陈与禾思维太跳跃,裴放还得反应一下才能明白她的意思,“我是饲养员,那你是什么?”
陈与禾仰头去看他,反问道:“你想我是什么?”
裴放站在她身后,右手从她肩上绕过去托住她的下巴:“我想什么你不知道?”
“哼,光说不练。”
在这事上,裴放实在纠缠不过她这个狡猾的小狐狸:“饲养员也要吃饭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裴总走一遭吧。”
裴放心情好的时候特别上道:“感谢陈总监拨冗陪我吃饭。”
“小意思。”
裴放顺势牵过她的手:“想吃什么?”
陈与禾没有任何想法,却突然想起她和裴放开过的玩笑。
“裴放,你去学做佛跳墙好不好?”
裴放还真是跟不上她的思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想试试佛跳墙是什么味道。”
裴放没有立刻答应,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等有空吧。”
*
由氢能源协会主办的“氢能源发展与创新论坛”在京市盛大召开,各分会会长、众多专家学者和企业代表参与了此次论坛。
陈与禾作为企业代表和演讲嘉宾,被主办方安排在前排,裴放这个普通观众只能在后排旁听。
两人从会场后面进去的,时间尚早,人还不多。
场地是阶梯式的,站在高处更显得会场宽敞大气,大屏幕上蓝色的背景看起来庄严又肃穆。
裴放在倒数第四排的地方寻了个空位,陈与禾得继续往前去。
分开时,陈与禾拽了拽裴放的袖子,小声说:“乖乖等我哦。”
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撩拨他一句。
裴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低头看到她攥着自己的手,他伸手握住:“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大会上作为嘉宾去分享自己的想法,还是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陈与禾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要是你能跟我坐一起就好了。”
裴放又捏了捏她的手心:“今天你才是主角,我就在后面。”
“嗯。”陈与禾挤出个愁容,一脸舍不得的样子,“走了。”
“等一下。”
陈与禾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蓝色长裙。
出席这类场合最常见的白衬衫黑裤子,不出错,也不出彩。陈与禾一开始也打算这么穿的,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场合从来不缺穿衬衫西裤的人,她就要穿自己喜欢的。
蓝色的长裙,好看但不会太出格,但会冷。
“这里面冷气开得足,冷的话就披着。”裴放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又犹豫了两秒才说,“让它陪你。”
裴放很少认真说这种肉麻的话,真说出口后,不仅是他自己尴尬,连嘴贫的陈与禾都一时没接上话,这就让裴放更无地自容了。
他别扭地低下头,轻咳一声,眼神四处游移:“我是说…别紧张。”
陈与禾这才漾开一个灿烂的笑:“知道了。”
“去吧。”
陈与禾下了几步阶梯又返回来,再次提醒裴放:“我在第四个出场。”
裴放无奈笑笑:“我记着呢,你都说好几遍了。”
陈与禾刚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后不久,前排的领导专家陆续就位。陈与禾还看见个熟人,许鸿哲教授。
当时绿氢MOD第一阶段的验收评审会,许鸿哲是专家组组长。当时他先入为主的以为MOD是孟玦的想法,后来陈与禾据理力争后,许鸿哲不仅跟她道了歉,还给了陈与禾他的名片。
她赶紧站起来跟许鸿哲教授打招呼:“许教授,好久不见。”
“哎,小陈?”许鸿哲也是一脸惊喜,“听副会长说今年请了行业新秀来做分享,原来就是你啊。”
许鸿哲和陈与禾的谈话吸引了周围领导专家的目光,陈与禾微微颔首致意:“许教授客气了,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会议即将开始,两位没有过多交谈。
开场之后,协会会长上台宣布本次论坛正式开始。
先是各级领导致辞,宣讲本次会议的主旨和立意。
会场里温度比较低,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陈与禾心跳加快,倒不觉得冷。她把裴放给她的外套搭在腿上,等待主持人叫她的名字。
台下掌声过后,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领导提到绿色环保的氢能源将成为我国终端能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交通、民生等领域都将是氢能重点应用场景。”
“说到氢能源的应用,就不得不提到最近在江宁市崭露头角的一家年轻的氢能企业,他们在氢能的应用上已经有了非常大胆的尝试。下面就有请江宁绿氢科技有限公司的技术总监陈与禾女士上台分享她的经验。”
主持人介绍完毕,台下的掌声明显没有刚才热烈,还依稀能听到闲谈声。陈与禾站起来往台上走去,台下的议论声逐渐盖过了掌声。
“怎么是个女的?”
“还这么年轻?”
“还技术总监呢,她能分清SEM和TEM吗?”
陈与禾走上台,先是浅浅地鞠了下躬。她站在台上,往台下放眼望去,都是黑白灰。现场不是没有女性代表,但她们早已习惯穿上黑白套装。
她的蓝色长裙好像跟这个场合格格不入,一如她本人。
可她就是想穿这条裙子出席这次论坛,就像她一定要留在这个台上,就算此刻她真的很紧张。
她背后是50多位同事,她有技术和成绩做依靠,她不是孤身一人在台上。
陈与禾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演讲台前。
“各位领导、专家和企业代表,大家上午好,我是江宁绿氢科技的技术总监陈与禾,今天我要分享的是‘加快氢能在传统行业中的应用’。”
……
“氢能已经在交通和民生等领域实现了很好的应用,未来,随着氢能源技术的发展,以及在座各位同行的钻研,氢能将会在钢铁、化工等行业中,实现新的应用,开拓新的市场。”
“我的分享到此结束,感谢各位!”
陈与禾完美地把自己准备的内容讲了出来,她很满意今天的自己。
下台时,她依然自信昂扬,就算台下的同行给她的掌声并没有那么热烈。
可是,此时的喝彩比她上台时要热烈。
她在慢慢征服这个偏见的世界。
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前排的许鸿哲教授转过来对陈与禾说:“数据详实、详略得当。讲得很好,小陈。”
“谢谢许教授。”
结束了重要的任务之后,陈与禾彻底放松了精神,才终于感觉到冷。
她披上裴放的外套,认真地听着台上的分享。她没再觉得冷,也没再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到中午上半场结束,许鸿哲邀请陈与禾一直去餐厅吃饭。
“好呀,不过我还有个朋友。”
许鸿哲表示无所谓:“那就一起,正好王会长也想跟你聊聊。”
王会长就是氢能源协会跟陈与禾提前约好的那位老师,因为临时出差,才有了郑秘书长暗暗看不起她这件事。
陈与禾本来打算今天好好表现,气气那个郑秘书长。结果他今天没来,陈与禾更解气了,他甚至都没资格出现在这里。
因为许鸿哲跟陈与禾见过两次,他作为中间人给王会长和陈与禾分别做了介绍。
王会长先是肯定了她今天的内容,又对昨天没能亲自接待陈与禾而抱歉。
“王会长太客气了,郑秘书长也教了我很多呢。”
陈与禾一脸真诚,单纯得像刚毕业的学生。王会长一时也分辨不清她说的“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他的表情略微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爽朗笑着:“咱去餐厅边吃边聊?”
三人正要往会场后排走去,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后排下来。
只见许鸿哲上前两步,人还未到,就提前伸出右手:“裴总怎么也来了,还坐在后排?”
裴放跟许鸿哲握手,跟他站到同一级阶梯上:“好久不见许教授。我是来旁听的。”
陈与禾和王会长随后跟上前面的二位。
待陈与禾走近,裴放侧身,接过她臂弯的衣服:“走吧。”
王会长之前是没见过裴放的。但许教授都对他这么客气,说明来者地位不低。
自己单位主办的会议,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王会长本来就有点懵,又见裴放自然地接过陈与禾手里的男士外套,他的眼神在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之间打量,一时不知道要先问什么好。
还是许鸿哲率先为王会长解了惑:“王会长,这位是越盛集团的裴总。”
王会长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也上前握手致意:“裴总,久仰。”
“王会长客气了。今天听了您的分享,我真是收益良多。”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都是纸上谈兵,还是像陈总监这样的实干家,分享的内容干货满满啊。”
再次提到陈与禾,王会长又打量起紧挨着的裴放和陈与禾二人来:“那么裴总是?”
不等两位当事人回答,许鸿哲啧了一声,手在两人面前来回摆动,跟介绍产品的销售人员似的:“我说王会长,这二位男才女貌,站一块儿多养眼呐,您还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王会长这才后知后觉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是是,恕我眼拙。原来裴总是陈总监的男朋友。二位没坐在一起,我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放是陈与禾的男朋友。
一年前定下的约定,今天终于有人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以一个他们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
或许这就叫惊喜。她为他量身定制的惊喜。
那一瞬间,裴放的耳边仿佛全是哨音,他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他只看得见陈与禾。
陈与禾脸上见不得任何异样,也没看裴放。甚至她还把裴放抛在身后,跟许鸿哲和王会长走在了前面。
王会长对陈与禾说:“这样,下午我让同事给裴总在前面安排个座位,你们俩坐一块儿。”
“不用了王会长。今天是我们行业的盛会,他是外人。”
裴放跟在他们后面,低头浅笑。
今天,他被陈与禾带进这场盛大的会议,是陈与禾口中的外行,没有被允许坐到前排。
但是,对于男朋友这个身份,她没否认。
125
第125章
◎她是蓝色的◎
那一天的下午,陈与禾和裴放意外的都很平静。
跟这一年的每一次相处一样,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裴放没有多余地再跟她确认心意,陈与禾也没有刻意去强调他的身份转变。
他们早就默认了那个特殊的时刻,当它到来时,接受它,如同接受这一年的每时每刻。
他们在回去的航班上,还在讨论陈与禾今天在会议上的发挥,畅想绿氢未来的发展。
一切如常。
变化发生在回家后关上门的一瞬间。
那个克制的裴放已经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凶猛的、进攻的裴放。
黑暗中,只有唇.齿较量的声响。
陈与禾先是被抵在墙面,脖子仰得酸疼时,被裴放转移到一旁的斗柜上。
窗外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灯光不足以照亮这个空间。裴放整个人似隐匿在雾色中,只有灼热的吻是清晰的,一下一下叩问她的灵魂。
陈与禾坐在斗柜上,直往后退,鞋跟撞上柜门,发出一声闷响。
陈与禾用了些劲儿才把裴放推开。
他的眼睛像猛兽锁定猎物般幽邃,在暗夜中依旧亮得像淬炼过的冷星。
她还有些喘:“先开灯。”
尽管不想被打断,裴放还是停下来去开了灯。
一室整洁,只有她的裙子是乱的。
她从斗柜上下来。裴放想继续,却被她推着退后,半倚在沙发扶手边。
陈与禾理了理起皱的裙摆,在裴放跟前转了一圈,长长的裙摆像起舞的蓝色蝴蝶,她问他:“好看吗?”
“好看。”
陈与禾主动进入他的包围圈,揽上他的脖颈:“今天,只有我穿的蓝色。”
裴放目光低垂,入目皆是幽静的蓝色:“嗯,很漂亮。”
会场那么多人,裴放只看得到她。
她像一滴水彩掉进了水墨画里,墨痕在水里蜿蜒游动,向四周侵染。她轻灵自在,只身入局,却没有黑白色被同化。
她还是蓝色的。
她在他怀里。
裴放没有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这么快过,是那种想拼命挣脱禁锢的兴奋。
外套被丢在门口,她与他共享着这份狂热的悸动。
她带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他被她推倒在小沙发上,沙发靠背的高度刚好够裴放将后脑仰靠在上面。
她欺身而上,蓝色的裙摆堆叠在两人周围,裴放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和重量。
陈与禾攀上他的肩,借力而上,低头吻住他。
她从来就不老实,更何况这种时候。她越贴越近,连带着她的吻带着些宣泄的力道,像要故意挑起什么。
她渐离渐远,他追吻过去,被她捂住唇制止,裴放只能将她搂得更紧。
陈与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长裙,再抬眸看他:“这条裙子很有纪念意义,我要留着。”
裴放不明所以,他也没打算把这条裙子怎么样。
虽然她穿什么都好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色特别衬她,今天的陈与禾格外好看。
裴放笑了笑:“那把它挂起来收藏?”
“不用。”
裴放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说的要留着到底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裙子就被她扔到地上,像一朵怒放的蓝色玫瑰。
裴放呼吸停滞,几乎挪不开眼,这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
她怎么能…这么美。
陈与禾多少还是有些羞赧的。她掌心下的皮肤,温度一点点上升,起伏的胸膛像一只小船,载着她泛舟。
心思随涟漪渐渐飘远。她再次俯身,献上她的吻,轻柔,缠绵。
“与禾…”
她冷言打断了他的渴望:“裴放,你说过,你什么都听我的。”
完了。
她说出口的那一刻,裴放只有这一个念头。
从遇到她开始,他一直在作茧自缚。
她解开他的领带,缠上自己的手腕。冰凉丝滑,触感极佳。
裴放看到她从自己腕间缓缓抬眸。
她向他发号施令:“手,背过去。”
要知道,他现在正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而落入陷阱的小狐狸竟然想让猎人束手就擒。
猎人照做了,因为他承诺过。
往常领带是围系在衬衫领下面的,裴放从没想过它系在腕间时,竟会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裴放双手缚在背后,显得更肩宽窄腰。
暂时被困住的猎人嘴角含笑,期待着小狐狸的更多小花招:“想做什么?”
陈与禾身上浮出一层浅浅的红色,脸上尤甚,但她依然直直地看向他。她缓缓开口:“想…看看‘别的’。”
别的?
别的!
裴放的理智轰然倒塌,不等他反应,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等一下!”
口头制止是没有用的,可手已经被缠住了,情急之下,越用力收得越紧。
她早就有预谋。
“陈与禾!”
“干嘛?”陈与禾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视线随意从被解开的腰带一路向上扫到他脸上,“难道不应该公平一点吗。”
她几乎整个人都在他身上,裴放哪里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触碰,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他亲了亲她的耳后,极尽讨好:“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在他意乱情迷之际,她感受到他的变化,陈与禾知道计划得逞了。她拍拍屁股潇洒离开。
陈与禾从床上捡了一条薄毯披在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在的裴放称得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挺…诱人的,耳朵、肩颈,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红的,他梗着脖子看过来,一脸不可置信。
陈与禾却轻松一笑:“我说过我很记仇的。”
裴放眉头拧到一起,都是不解。
“你还记得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吗?”
“那次你让我再汇报一次项目,我去越盛大厦找你,你已经走了,我又去了一个我进不去的地方。那天,你故意把我晾在外面好几个小时。”
原来他当时那么混蛋。
裴放的心沉如谷底。
与他相反,陈与禾玩心大起,她在裴放腿边蹲下,把头搁在他膝盖上,抬眸看他:“谁叫我善良呢,我只晾你两个小时。”
裴放心痒难耐:“现在?”
她轻挑眉尾:“显而易见。”
他盯着她不放,动了动手臂:“你真以为我挣不开。”
陈与禾站起来,右腿膝盖跪在沙发表面,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你能挣开,但我劝你不要。你坚持过这两个小时,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到这个关头,她还要言语上刺激他。裴放绝望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顶,喉.结上下滚动:“刚刚那么热情,是故意让我这样?”
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是的。”
硬的不行,裴放就来软的:“与禾,你真忍心这么晾着我?”
“这一年来,裴总应该已经可以很熟练的让自己…退潮。”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陈与禾有无数个回旋镖在等着他,自己做的死自己受,裴放咬咬牙:“行,不着急,明天是周末,我就再等你两个小时。”
陈与禾可不会乖乖等他。
她去卸了妆,洗了澡,用了他准备的护肤品,特意选了一件轻薄的吊带睡裙。
每次往返于浴室,她都要故意拐个弯儿,在小沙发那儿绕一圈,沿途留下沐浴的香气、头发滴落的水珠以及旖旎的遐想。
她有点太肆无忌惮了,裴放伸长了腿拦住她的去路。
陈与禾才不惯着他,顺势摔倒在他身上,一番胡作非为,勾出心火后,在他冒着火星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徒留一只专心倒计时的“柳下惠”在原地打坐。
这一天,充实忙碌又特殊,陈与禾是真累了。盖上被子前,她还忍不住挑衅:“裴总还是老实点儿吧,再给憋坏了。”
裴放太阳穴直跳:“陈与禾!”
陈与禾这边则是岁月静好:“晚安。”
*
陈与禾是被暴雨的声音吵醒的。
昨天从机场出来时就觉得天气格外沉闷,酝酿了*一整夜,大雨浇透了这座城市。
陈与禾起身,被子滑落至腰间,空调温度有点低,意识刚清醒,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放不在身边,床单和枕头的褶皱提醒陈与禾,他昨晚是睡在她旁边的。
他还真熬过了她说的两个小时。
陈与禾没跟他一起熬,她早就睡着了,酣眠到天亮。
若不是簌簌作响的雨声,她应该还能再睡一会儿。
陈与禾来到窗边,隔着阔大的落地窗看那恼人的雨。
她双手环绕在身前,握住上臂取暖,窗外的雨势愈发显出几分暴戾,雨点敲击着玻璃,噼啪作响。
这场景搭配着室内的低温,还真是有点清冷。
身后有人拥住她:“站这儿干嘛,不冷?”
她往更温暖的怀里钻:“有点。”
裴放轻笑,揶揄道:“大早上的,在这儿多愁善感呢。”
陈与禾看着玻璃上蜿蜒流淌的水珠,耳边是近在咫尺的白噪音:“今天好适合睡觉。”
“睡觉?陈总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陈与禾装傻:“什么?”
“你昨晚说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记得我说的是,需要你坚持过两个小时。但是我昨晚早就睡着了,”说到这儿,陈与禾偷笑着扭开头,不去看他质问的眼神,“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乖乖完成前提条件。”
裴放气急,捏了她一下:“非得耍赖是吧。”
陈与禾受不住痒,想逃,又被他紧紧缠住。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叫醒,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强词夺理。”
陈与禾微微抬头,亲了亲他看起来很生气的喉间软骨,说了句软话:“裴总,我一向说话算话的。”
贴着那处,陈与禾感觉唇上突然酥酥麻麻的,是裴放紧张得咳嗽。
陈与禾埋进他颈间偷笑,被他端着脑袋推开。他眼神警告她不准轻举妄动:“老实点。先去洗漱,马上吃早餐了。”
裴放说完就走,陈与禾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大放厥词:“不是吧裴总,现在还想着吃早餐呢!”
【作者有话说】
裴总名言:好饭不怕晚[狗头][狗头]
126
第126章
◎下了一整天的雨◎
裴放早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不仅营养搭配得很好,卖相还很不错。煎蛋金黄圆润,清汤面素净清爽,蒸饺也是晶莹剔透。除了主食,还搭配了水果。
“裴总深得赵姨的真传啊。”陈与禾坐在岛台边,不吝夸奖:“做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裴放又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他没忘记陈与禾在房间里笑他还惦记着早餐的那句话,漫不经心地说:“多吃点,保持体力。”
嗯?
保持体力?
他把温水放在她手边,陈与禾抓住他正欲离开的手臂:“今天这天气,正好方便裴总做坏事是不是?”
这女人真是经不得一点激将法,裴放抬眼,直勾勾地释放自己的贪念:“就算不下雨,今天我也不打算让你出门的。”
“哦。”陈与禾无视他的威胁,低头浅笑,“那早餐可以吃了吗,裴总?”
又开始装乖了。裴放无奈妥协:“吃吧。”
陈与禾手撑着脑袋,没动筷:“还是等你一起吧。”
裴放记得陈与禾不爱吃西式餐食,准备的都是中式早餐。
这些都很合陈与禾的胃口,但她吃得慢条斯理,话还特别多。
“面条也是跟赵姨学的?”
“饺子不会是你自己包的吧?”
裴放前些天都在出差,这些都是他让卢惜寒帮忙准备的。
“哦,怪不得饺子这么好吃,原来是赵姨包的。”
她叽叽喳喳个没完,裴放停了筷子,缓缓抬眼,像能看穿她似的:“陈与禾,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陈与禾一句话就将了他的军:“催什么催?你知不知道民以食为天…”
她的歪理邪说一向多得很,裴放被堵得反驳不了,只能放些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你慢慢吃,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可裴放准备的分量太多了,陈与禾实在吃不下了。
裴放就在一边坐着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吃饱了?”
“我去洗碗!”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裴放忍不住笑意,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行。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
陈与禾故意放慢了动作,先把碗里的残渣处理干净,再动手开始洗碗。
她有点受不了裴放戏谑的眼神,一直埋头苦干。脖子酸痛后,她抬头一看,裴放已经不在原位了,陈与禾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早上,她像一头猎物似的被盯着,实在是心里发毛。
她虽然不介意这件事,但她之前招惹裴放太多次了,她预感到这一天不会很轻松。
现在连老天都垂帘他,暴雨天,也太适合在家里探索彼此的边界了。
磨磨蹭蹭地洗了碗,陈与禾没在卧室看见裴放。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陈与禾随手脱掉刚刚为了保暖穿上的薄衫,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玻璃隔间里影影绰绰的人影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陈与禾自顾自去了洗漱台,刷牙洗脸,再小心地把长发挽在头顶,留了几缕碎发在额间。
下定了决心,陈与禾敲了敲玻璃:“要我进来吗?”
里面的人没回答,水声没停。几秒钟后,玻璃门掀开一条缝,一直有力的臂膀伸出来,把她拽了进去。
他和头顶的大雨一起笼罩住她。
……
就算陈与禾提前把头发扎了起来,也免不了被浇透的命运。
甚至是在她闯进玻璃隔间的一瞬间就淋湿了。
窗外的雨势减小,陈与禾换上了干爽宽松的睡衣,正窝在裴放怀里,享受着吹头发的服务。
电机轰鸣声掩盖了雨滴落在窗户上的噼啪声。
裴放的动作算不得轻柔,把她的发顶揉得凌乱。
头发吹得半干,他的指腹掠过头皮,几缕头发全甩她脸上了。
陈与禾用手把头发捋开,气冲冲地扭头瞪他:“你会不会呀?”
裴放霎时顿了动作,关掉吹风机,把人搂到腿.上,让她动弹不了一点儿:“你再说这话试试?”
陈与禾拽着他的领口,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吹头发,你想到哪儿去了?”
“是吗?”裴放恶狠狠地,非要跟她掰扯清楚似的,“你在浴室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谈及细节,陈与禾终究不如裴放脸皮厚:“谁让你…磨洋工的。”
明明是怕她难受才特意缓下来让她慢慢适应的,怎么到她嘴里反倒成了磨洋工了。裴放真是比窦娥还冤:“嫌弃我?”
陈与禾难得的有些难为情,埋首在他颈侧:“没有,挺好的。”
“挺好?那就是没有到最好。”
她声音闷闷的:“你少咬文嚼字啊裴放。”
裴放故意在她耳边低声引诱:“不如陈总监手把手教教我,我学得很快的。”
光说还不够,他还真拉起她的手准备往自己身上招呼,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陈与禾抵抗无果,随便找了借口:“我头发还没干呢,再把枕头弄湿了。”
他抓起一缕发尾捻搓,其实差不多干了。
“那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陈与禾被他拦腰抱起来,来到早上观雨的窗前。
她的背贴着墙,雨滴仿佛就敲在耳边。
裴放把人架着,越过她看向窗外:“雨好像又下大了。”
陈与禾无语:“雨什么雨,你是想看雨吗?”
裴放放下她,握着腰把她扭转了方向。打闹间,丝质的睡衣滑落到臂弯,他骤然贴近:“我以为你想看。”
窗外的雨下了个痛快,整座城市都被浇透。
硕大的雨滴密集地撞击在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雨幕下的城市,被扭曲、被晕染,连平日里棱角分明的建筑,从斑驳的窗户看过去,冷硬的曲线渐渐溶解,褪去了平日的尖锐,像被水浸透的水墨画,黑与白相互交缠,融合,难舍难分。
这雨结结实实地下了一整天。
午后倒是停了一会儿,陈与禾得空睡了个好觉,到了傍晚,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迷迷糊糊的又被吵醒,陈与禾截获住某人不安分的手,实在是没了脾气:“裴放,你有完没完。”
“陈与禾,你别想食言。我这一年受的罪,今天一定要向你讨回来。”
说得怪可怜的。陈与禾摸摸他的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的,不急在这一时。”
“迫不及待想跟陈总监展示一下学习成果。”话虽这么说,裴放却只攥着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突然这么柔情似水,陈与禾反倒有些不习惯:“干嘛呀?”
裴放忽地用力,把她一整个搂进怀里,隔着轻薄的衣料抚上她背后的疤:“这道伤,为什么没想着去掉?”
刚刚在窗前,他就多次在这处流连。
陈与禾有点生气,一下推开他,趴在他胸口:“裴放,你不会又在吃些莫名其妙的醋吧?”
“没有。”裴放把她按进怀里,不愿显露自己的心疼,“就是觉得挺突兀的。”
光洁的璞玉,突现一道暗伤,确实可惜。
流畅细腻的脊背,平日里挺得笔直,坚强得能扛得住生活事业的所有压力,在某些时候又柔得受不住一个若有似无的照拂。
看不见裴放的表情,陈与禾依然在他的声音咂摸出一些怜惜来,她难得在裴放面前这么认真:“这是我跟苏苏的过往,与其他人无关。”
“我知道。”有了她的保证,裴放的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指腹在那处摩挲着,似是想缓解她的疼痛。明明手上全是温柔,说出口的话又硬邦邦的,“我没想别的什么,只是觉得这伤挺硌手的。”
陈与禾泄愤似的动了动腿,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意有所指:“我还觉得你硌着我了。”
裴放难耐地皱了皱眉,没放她离开,仍旧紧紧搂着她不放,他低声耳语:“陈总监不想试试俯视我的感觉吗?”
他坐起身,半倚着床头,双手固定住她:“我要你看着我。”
*
陈与禾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没办法用脚步丈量这个世界。他们一家三口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离家乡不远的一座水利工程。
她现在都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大坝开闸放水的震撼。
激流冲破闸门,如万马奔腾,手里握着的护栏都在震动,甚至还能尝到空气中的水腥味。
陈与禾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家乡的水是柔情而轻盈的,而这里的水竟显现出如此桀骜不驯的面目,给年纪尚小的陈与禾留下了深深的疑惑。
后来她遇到很多人,也带着水的多面性。
裴放好像也是这样。
初见他时,他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就像陈与禾小时候见到的洪水猛兽般不可控,她离他远远的,还是会被他锐利的骄傲误伤到。
后来,随着地势逐渐平坦,水流终于收敛了暴烈的脾气,变得温和舒坦,与沿途的风景和谐相处。
当它历经千山万水,在某一个分岔口进入到一片农田。他一路裹挟的泥沙和浮木被拒之门外,甘愿用柔软的、清澈的自己去浸润一方土地,去帮助一颗禾苗儿扎根,再被她驯服,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滋养她成长。
当陈与禾把这个离谱的联想告诉裴放时,裴放心安理得地承认自己早就被陈与禾驯服,顺便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在他们成为情侣的第三天,裴放提出想要陈与禾搬过来一起住。
陈与禾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
陈与禾正经八百地坐直了身子:“我的精力是要放在工作上的。”
裴放轻呵一声,忿忿不平地说:“合着用在我身上就是浪费?”
陈与禾讪讪地陪着笑解释:“那倒也不是。”
“用完就丢,陈总监就是这么过河拆桥的?”
裴放的话里全是醋味,陈与禾耐着性子哄:“还不是怪裴总太…诱人,实在是让我分心。”
“少来这套。”裴放尽力压制上扬的嘴角,挠她的痒逼人同意,“搬不搬过来?”
“我房租都交了,不住不是太亏了吗?”
裴放面不改色:“放着我这么‘诱人’的男人不睡,就不亏吗?”
陈与禾揉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也是,都说男人花期短,确实得‘应睡尽睡’。”
说完,她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全然不顾裴放骤变的脸色。
“陈与禾,你今天也不想出门了是不是?”
陈与禾直躲他:“不行,今天雨停了。”
“可我不想停。”
他确实像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127
第127章
◎好色的小狐狸◎
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裴放还没放弃劝陈与禾搬过来。
陈与禾正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悠闲地晃着腿,陪裴放做饭。
“你念叨好半天了,累不累啊?”
“我特意学的做饭,你不来,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对哦,还有贤内助,这听起来会让她的事业成长得更快啊。
陈与禾突然觉得搬来跟裴放一起住也不赖。
“那裴总待会儿跟我回家收拾东西?”
这次居然没提什么条件,裴放还有些不习惯:“答应得这么干脆?”
“毕竟贤内助确实很诱人。”
裴放满意地点点头,手里的动作都快了很多,生怕她反悔似的:“行,吃了饭就去搬家。”
其实,陈与禾也没那么多东西要搬,只有常用的日用品和衣服什么。
租来的这间房子,陈与禾和苏灵铃在这里住了几年,从一无所有到小有成就,这里承载了太多她们的岁月和喜怒哀乐,突然要搬走,陈与禾还真有些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她确实已经交了下半年的房租,反正钱也收不回来,就把这里当作临时的住所也不错。
裴放见她依依不舍地不肯走:“好了,这里又不是要拆了,以后偶尔回来住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走吧。”
跟着裴放回家的路上,陈与禾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突然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喜悦和未知参半,陈与禾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裴放见她心不在焉:“怎么了?”
“裴放,我想把那间房子买回来。”
都有新家了,还买房子干嘛?
裴放怔愣一瞬,突然想起苏灵铃曾跟他说过的女孩子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底气,他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好啊。”
陈与禾回握住他的手,浅浅一笑:“之前一直想买房子的,被德国的工作耽搁了。刚刚突然想到,这间房子我们已经住惯了,配套也不错,不如就这个了,还省得到处看房。”
裴放知道她们的预算有限,也清楚以陈与禾的心性,绝不允许他插手帮忙。再者,这是两个女孩子的家,他没有置喙的余地:“那是不是得看房东愿不愿意卖?”
“房东一家都去国外定居了,商量商量应该没问题。”
“嗯,你决定就好。”
陈与禾先跟苏灵铃沟通了一下买房的事,等回复的时候,她突然开始撒娇:“怎么办裴放,我们要是买了房子,我就是一个背负房贷的穷光蛋,要靠你养我了。”
裴放轻笑:“哦,那你少吃一点?”
“那不行,我还等着你给我做佛跳墙呢。”
裴放不免觉得好笑:“还惦记着呢!”
“当然了。”
“行,晚上做。”裴放换了个方向,开去商场,“先去买菜,顺便再给你添置点东西。”
陈与禾卖着乖:“真是让裴总破费了。”
裴放傲娇到底:“谁说我要帮你结账了。”
“哦这样吗?”陈与禾又装起了可怜,“那是我会错意了。”
裴放简直哭笑不得,这小狐狸演起戏来是一套一套的:“陈与禾,车上就咱俩,装什么装。咱俩到底谁可怜?”
陈与禾演到底:“裴总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以后会给裴总挣更多钱的。”
毕竟绿氢的收益有他的一份。
大肆采购一番,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陈与禾自顾自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裴放本想帮忙的,被她赶走了,让他专心做菜,她待会儿来验收成果。
裴放这儿本来就备齐了她要用的东西,今天从家里带来了一些,又新买了不少,很多东西功能都重复了,都摆在眼前显得累赘,陈与禾干脆就往次卧里放。
裴放认真地在看佛跳墙教程,抬头时不经意扫到陈与禾抱着一堆东西往次卧里去,他放下手机冲出厨房:“陈与禾!”
陈与禾一头雾水,拿着几套刚拆封的睡衣愣在原地:“喊什么,吓我一跳。”
裴放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棉质睡衣,往主卧去:“我是让你来住次卧的吗?”
她只是把次卧当临时仓库,没想住那儿,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看他紧张的样子,陈与禾决定装傻逗逗他:“不住次卧住哪里啊,住主卧的话,我怕我把持不住哎。”
看到她抿唇憋笑,裴放这才明白是自己没搞清楚情况,还这么大反应,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又看了看手里他自作主张给她买的睡衣:“这…得洗了再穿。”
陈与禾笑不可遏:“哦。那麻烦裴总帮我扔洗衣机里吧。”
“笑什么,不准笑了。”
陈与禾彻底忍不住,放声大笑。
裴放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搁到一边,把人压在沙发边警告:“再笑我可要把持不住了。”
陈与禾仰头亲了他一下,笑着把他推开:“快去做饭,我饿死了。”
*
绿氢最近有了不少进账,财务报表也好看多了。
通航和德国的项目都有款项到位,凯悦酒店的第一笔服务款也到了,财务田雪说,她进公司以来,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陈与禾和吴浩帆笑作一处,称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请财务部准备好接受现金流的洗礼。
田雪无奈接受两人夸张的说辞:“希望我们的款项哗哗地流进来,最好账户余额里有数不清的0,亮瞎我的狗眼。”
陈与禾夸张地拍拍胸脯保证:“相信我雪姐,会有这一天的。”
田雪走后,吴浩帆扬了扬下巴问陈与禾:“你们姐俩儿真要买房啊?”
“当然。我们也想在江宁有个家啊。”
吴浩帆咧嘴笑:“姐夫家就是你的家。”
“心领了姐夫。”陈与禾在吴浩帆面前,说话也是一点儿不留面子,“男人最靠不住了,要是哪天你跟苏苏吵架了,至少她还有家可以回。”
吴浩帆慌乱辩解:“什么我跟苏苏吵架,你跟裴总不吵架?”
陈与禾骄傲地晃着脑袋:“他吵不过我。”
“那倒是,你这张嘴吃不了什么亏。”吴浩帆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我就是觉得,现在买房,不如把钱留在手里安心,况且买了不住不也浪费吗?”
这些道理陈与禾不是不明白,吴浩帆也是好心提心,可陈与禾还是想有一个只属于她和苏苏的住所。
“我们偶尔会回去住的呀。而且我爸妈年纪也大了,我想着过几年让他们到江宁来养老,这房子也用得上。”
听陈与禾这么一说,吴浩帆也觉得这房子确实是刚需。
“行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说,姐夫随叫随到。”
“姐夫先把我的奖金发给我吧,我急着付首付呢。”
吴浩帆往老板椅上一靠,平白摆起了老板架子:“你要是着急用,姐夫可以先借给你,但奖金得按公司流程来,你也不能例外。这是咱们提前说好的。”
“好嘞吴总。”
*
绿氢不仅财务状况得到了缓解,紧接着还迎来了一次新的机会。
靖州市因其温湿度适宜、地质稳定等优势成为了非常重要的大数据中心,实现了庞大数据的同步传输和异地备份。
数据中心最怕的就是断电,所以能源体系的保障对数据中心的稳定运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目前数据中心采用的是独立市政电路和水电、风电等清洁能源相结合的技术方案。
随着氢能源的发展,靖州有意为数据中心配备以氢能源设备为主的备用能源,为数据中心提供长时备用电源和能源管理。
并且这一次的竞争是全国范围内的,不存在地域优势,完全是技术和产品的比较。
收到消息后,陈与禾一直处在兴奋中。
绿氢有机会踏上更高的平台,得到更多的关注。
本次采用了邀请招标的方式,项目方不公开发布公告,而是直接向经过预先筛选具备相应资质和能力的供应商发出投标邀请。绿氢就是其中一家。
虽然不知道其他受邀的企业是谁,但国内成绩亮眼的氢能源企业屈指可数,不难猜对手都会是谁。
当陈与禾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裴放时,裴放搁下手里的书,淡淡地问:“你们收到邀请了?”
“是的。”陈与禾难掩激动,还很自豪,“裴放,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绿氢已经闯出名头了?”
裴放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揽着她:“嗯,是的。”
陈与禾察觉到他的冷淡,蹂躏着他衬衫领口的扣子:“你怎么都不为我高兴?”
“高兴。”
“太假了。”陈与禾撇撇嘴,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质问裴放,“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行。”
裴放耐心解释:“没有,你想做就去做。”
陈与禾狡黠一笑,跃到他身上:“那你想做吗?”
她的话题是怎么转得这么毫无痕迹的。裴放不禁失笑,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桌上,一手揽腰,另只手捋着她的头发:“是谁说我会影响她搞事业的?”
陈与禾望着天花板装失忆:“啊?谁啊,我不记得了。”
裴放呵笑一声,抱着人离开书房:“好像是某只好色的狐狸。”
转头进了卧室,裴放径直往浴室的方向去,陈与禾预判了他的路线,抓着他的肩膀:“别在浴室…”
上次在浴室,上头是喷淋的热水,背后是冰凉的墙砖,攀在他身上又着不了地,折磨得她够呛。
裴放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裴放眼角含笑:“那我也不记得了。”
裴放没听她的,继续往浴室去,陈与禾莫名有些心慌,不该招惹他的。跟上次一样,不该说那句“你会不会呀”来挑衅他的。
她夹着嗓子叫他的名字,又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裴放。”
这柔柔的声音听得他心脏都塌陷了几分:“嗯。多叫几声来听听?”
陈与禾恼羞成怒,拍了他一掌。
裴放哈哈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递给陈与禾,只会让她气焰更盛:“裴放!”
裴放把她放在洗漱台上,亲了亲她瞪得溜圆的眼睛:“先洗澡,洗完正好出来吃饭。”
今天这么清心寡欲?
陈与禾还勾着他不放:“裴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
“别乱说。”
“那就是断崖式衰老了?”
除此之外,陈与禾暂时想不到别的原因,明明之前还跟要不够糖的小朋友似的缠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裴放贴近她耳边:“晚上我再来告诉你答案。”
128
第128章
◎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绿氢此次竞标压力非常大。
兴奋过后,陈与禾和团队根据评标标准,认真评估了绿氢的条件,胜算确实很小。
国内能把氢能源做出成绩和规模的企业不多,且每一家的技术路线都不相同,可以说各有各有的优势,而绿氢在技术上的最大优势是安全。
数据中心这类重要部署,安全是首要考核的指标。这也是为什么绿氢能在被邀请的行列。
至于其他方面,绿氢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他们有过市政重大项目中标经验,德国的项目也运行良好,国内国外的示范效果都不错,可作为加分项。
但相比于可能的竞争对手,绿氢的资历和人财物等资源上,存在明显的短板。
绿氢还是太年轻了。
内部评估过后,陈与禾才后知后觉,那天裴放欲言又止的原因。
这一次的机会很难得,陈与禾不想放弃,就算不能中标,她也想去尝试。
她决定还是去问问裴放和简晨的意见,众人拾柴火焰高,多方讨论,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陈与禾已经很久没到过越盛大厦了,裴放提前让人录了她的信息,她可以直接上17楼,去他的办公区。
她没提前打招呼,裴放和简晨都不在,应该是去开会了。陈与禾自己扫脸开了办公室的门,准备去休息室等他。
这间休息室也很久没来了。
刚认识裴放的时候,她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也在这里跟他有过争辩和较量。现在再踏进这个空间,还真有一种时光飞逝的错愕感。
这个房间可能对陈与禾有一些催眠的效果,她经常在这儿睡着,这次也不例外。
迷糊间她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一个声音她很熟悉,是裴放,另一个男声,听着有些沧桑,大概是裴放的客人。
陈与禾没太在意,直到他们谈起靖州数据中心的竞标。
但他们口中的主角不是绿氢,而是中实能源。陈与禾早就猜到这家企业也会在邀请名单中,他们初步评估下来,中实能源中标的可能性最大。
中实能源是某国企旗下主攻氢能源的二级科技公司,无论是资金、人力和规模都优于绿氢。
陈与禾听到沧桑的男声带着些笑意问裴放:“中实能源和你女朋友的那家公司比,你觉得谁更有机会?”
裴放没有立刻回答,陈与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半晌,陈与禾听到裴放说:“中实能源吧。”
陈与禾挺直的脊背一下就塌了下去。
他的选择竟然是中实能源吗?
外间沧桑的声音继续问:“说说看?”
“中实的综合实力更强,绿氢…还很不成熟。”
很不成熟?
陈与禾当然知道绿氢跟中实能源的差距,但真的听到裴放对绿氢的评价,陈与禾还是止不住心痛。
他明明最清楚绿氢走到现在有多难,他几乎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用尽所有力气经营的公司,她引以为傲的事业,在裴放眼里,只配得到一句“很不成熟”。
这让她前两天兴致勃勃地在他面前说起这次竞标时自信的样子,就像个笑话。
她不禁怀疑,他以前言之凿凿地说相信绿氢会成为行业顶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作为他们关系升级的工具吗?
布艺沙发扶手被陈与禾捏起褶皱,如同她裂帛般的心。
裴放全然不知休息间里有人的心碎成了破布,面对父亲的追问,他艰难承认了目前的绿氢还追不上中实能源综合实力的事实。
裴毅也没想跟儿子争个输赢。只是他听说绿氢也在被邀请投标的名单里,想提醒儿子给准儿媳妇打个预防针,免得花了无数心力去竞标却失望而归,再自信心受挫。
裴毅见过太多创业者。他深知像陈与禾这样年轻的创业者,一路高歌猛进,突然折戟,是很锉人的锐气的。
可裴放的想法跟裴毅不同,他不想给陈与禾任何压力,也不愿意在她最期待的时候泼她冷水。
他了解她,只要陈与禾静下心来评估项目,就会明白绿氢现阶段的难处。
他能做的,就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去挥洒能力和热情。
裴放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裴毅不恼也不再劝,只拍了拍儿子的肩,以示鼓励。
裴放释然地笑笑:“放心吧爸,她比你想得要坚强很多。”
这边正父慈子孝,门外的简晨心急如焚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简晨一向稳重,很少这么又急又重地敲门。
裴放疑惑地走向门口,简晨也推门而入,两人在门口相遇。
简晨连称呼都省略了:“陈总监来了。”
“什…”
裴放惊疑地环顾四周,哪里有人。
他又慌张地去往休息室,只见门半掩着,裴放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她一定听到了他说的话。
裴放认命般推开门,陈与禾也缓缓看过来,那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握着门把手没敢进去,声音也失了沉稳:“与禾,你怎么来了?”
陈与禾闻言起身走向他,挤出一个勉强又生硬的笑:“不好意思啊,我没提前跟你说。”
裴放想去拉她,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既然你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
熟悉的疏离感又来了,他们的恋情才刚开始,他就又要被她打入冷宫吗。
裴放慌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一愣神,陈与禾就从他身边溜走,徒留一阵气流给他。
陈与禾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走出休息室,来到办公区,向站在中央的儒雅男子微微颔首致意,直奔办公室出口去。
裴放小跑出来拽住她,陈与禾不想在他的客人面前给他难堪,也就顺势停下了,但脸色非常不好看。
“与禾,你听我说…”
裴毅打断儿子的道歉,微笑着向陈与禾伸出右手:“小禾你好,我是裴放的爸爸。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陈与禾迟疑着抬眼,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来:“爸爸?”
裴毅笑着打趣:“小禾愿意现在这么叫我也可以,不过可别叫他妈妈知道了,不然该怪我捷足先登了。”
陈与禾这才反应过来,她挣开裴放攥着她的手,去握裴毅的手:“叔叔好。”
叔叔你好,我是裴放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到裴放的父亲,按理说,陈与禾应该介绍下自己的。
可她突然没了这个心情。
看着儿子束手无策的样子,裴毅还是帮着解释了一句:“小禾,今天我跟裴放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一直对你和你的公司赞赏有加。”
陈与禾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裴毅给儿子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跟着简晨一起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一室静默。
裴放沉了一口气,去牵她的手,这次她没躲。
“与禾,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陈与禾任他拉着手,某些坏情绪胡乱攻击着她的思绪,“裴放,你以前夸我聪明、有能力,说相信我能走到行业前列,是真心话吗?”
裴放错愕地抬眸,不敢相信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她竟然还会质疑他的真心:“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提的那个条件,你也不甘心吧。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还要说些违心的话,你心里其实根本看不上绿氢的小打小闹,对吗?”
裴放感觉这身西装紧得他喘不过气,他解开扣子,深呼吸:“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陈与禾甩开他的手:“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所以呢?
因为被拿来跟更优秀的企业做了对比,就一定代表他看不起绿氢吗?
裴放也憋了一股气在心里:“绿氢的综合实力比不上中实能源,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你不就是因为知道绿氢胜算不大才会来找我的吗?”
“是。绿氢确实比不上中实能源。”陈与禾自嘲地笑笑,声线骤然变冷,“我也不该来找你。”
她撂下这话就要走。
裴放这下是真的慌了,拦住她的去路:“与禾,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裴总自己冷静吧。”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他绝不能再失去她一次。裴放抱着她不让她走,脑子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挽留的话来。
他想,先回家,他们俩都可以先冷静冷静再聊。
“先回家好吗?”
陈与禾失望地看过来。
他明明知道她在意的是他对绿氢的评价,可现在,他就连哄她也说不出违心夸奖的话,只会用回家粉饰太平吗?
他对她的在意还是比不过他所谓的原则。
陈与禾无比庆幸自己着急买房的决定,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陈与禾心灰意冷,大力推开裴放:“家?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我有自己的家。”
有什么在裴放脑子里轰然崩塌了,他手指收紧:“那房子你买了?”
“是。”
裴放强迫自己镇静。
陈与禾看中的那套房子,虽不是什么豪宅,但江宁的房价居高不下,首付款定然不少。她们姐妹俩这些年又是创业又要生活,苏灵铃那么紧急的烧伤都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治疗的,想来也没多少存款。
明明猜到了答案,裴放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买房的钱?”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裴放强忍着不快追问这些细节,陈与禾就是想故意气气他:“找吴浩帆借的。”
买房这事,对普通人来说,怎么都算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可裴放除了听她提过要买那套房子之外,再没有多的消息。他以为她们姐妹俩还要再攒攒钱,也一直没敢主动提及这事。
陈与禾说这是她和苏灵铃的家,裴放从来没想过要去置喙什么。可是对她来说这么一件开心和有成就感的事,她从来没想过跟他分享。
钱不够也不会第一时间想着找他帮忙。
现在看起来,他们三个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挺好的,恭喜你终于在江宁有了家。”裴放缓慢地别开脸,强装平静,“陈与禾,我在你心里永远就是个外人。”
129
第129章
◎你能正经超过五分钟吗◎
数据中心的项目,绿氢虽然基本被判了死刑,陈与禾还是亲自带队,加班准备资料,完善所有细节,尽全力去冲击这个项目。
陈与禾想着,数据中心这种重大项目,请的技术评审专家组也是非常重量级的,绿氢就算不能中标,能在这些专家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如果还能再得到专家的意见或者点拨就更好了。
这次的失败也让陈与禾清晰的认识到,绿氢不能一直靠iMOD吃饭。
如今科技飞速发展,技术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持续创新才有出路。
被裴家父子看轻之后,陈与禾痛定思痛,决心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她把自己掰成两个人用,除了负责竞标外,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看文献,就是泡在实验室里,为iMOD的性能升级做技术储备。
吴浩帆看着陈与禾这不要命的架势,跟潜心研发iMOD那段时间还有那么点儿不一样,现在似乎多了一种跟某人赌气的成分。
见这情形不妙,吴浩帆还是让苏灵铃回家陪陪她。
过了几天,两位局外人才大概搞清楚了事件始末。
还得是吴浩帆心好,约了裴放的时间,准备“上门调解”。
吴浩帆也不藏着掖着,寒暄也省了,开门见山:“裴总,小禾这么聪明,你觉得她会不知道绿氢比不过中实能源吗?”
“我知道她知道。”
吴浩帆难得在裴放面前指点江山一回:“可她还是生你的气了,知道为什么吗?”
裴放侧着身子,别扭地递了个眼神过来:“请吴总赐教。”
“她气的不是裴总,是男朋友。”吴浩帆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小禾呢,确实很独立,也很理智。但是,你是她的男朋友,是最亲近最了解她的人,你明知道她那么在意公司,你都不愿意服个软说句好话。情侣之间,做事原则什么的,放一放也没什么。”
吴浩帆说的,简晨早就跟裴放说过了,他也知道是自己太较真了。但陈与禾也不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她就算不想跟他有金钱上的牵扯,也不该把买房这么重要的事全程瞒着他的。
裴放把椅子转回来,正脸面对吴浩帆:“你知道她们买房的事吗?”
“知道啊。”
“她还跟你借首付的钱了?”
吴浩帆“嘶”的一声:“也不算借吧。小禾她爸妈本来就给了她们一笔钱,姐妹俩也有点存款。小禾的工资奖金得晚些时间才能发给她,我私人先给她补上了。”
原来是这样,裴放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些。
吴浩帆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禾自从跟你牵扯到一起,闲言碎语就没断过。说她因为攀上你,钱和资源都手到擒来的,都算文雅的。她是可以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但是裴总,她有多好强你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再张口找你借钱呢。”
吴浩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一副娘家人的做派:“裴总,你也别怪我偏心。现实情况是,女孩子在跟感情有关的传言上,总是被误解更多的那一方。”
吴浩帆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裴放后悔的神情。
裴放低头反思自己:“我知道了,谢谢吴总特意跑一趟。”
“小意思。”完成了任务,吴浩帆一身轻松,“别怪哥没提醒你啊,今天是投标的最后一天,小禾不加班。”
裴放缓缓抬头,眉峰差点拧成麻绳:“哥?”
吴浩帆脖子都梗起来了,架子摆得很足:“咋了,等你跟小禾结婚了,不得叫我姐夫吗?再说我本来就比裴总虚长几岁。”
结婚?
要是能跟陈与禾结婚,裴放也不是不能接受吴浩帆的新身份。
但他不可能叫吴浩帆哥的:“咱俩各论各的。”
吴浩帆也无所谓,起身告辞,出去的时候还嘴欠的学着裴放的语气,晃着脑袋嘟囔着:“咱俩各论各的”。
走到门口,吴浩帆才想起嘱咐裴放:“这都是苏苏跟我说的,她下了死命令警告我不准告诉你,要你好好尝尝分别的滋味。是哥看你可怜,才来点化你的。你可别说漏嘴啊,我今天可没来过这儿。”
裴放直笑他没出息。
*
晚上,“没出息”的裴放到绿氢办公楼下等陈与禾下班。
吴浩帆说她今天不加班,但他还是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陈与禾下楼。
裴放本来倚在车边,看到她下来,迎上前几步。
看到裴放,陈与禾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
正值周五晚上,园区里已经空了,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路灯比他们本人更急着让他们拥抱,把影子拉得很长。
裴放遥遥冲她喊了一句:“还生气呢?”
本就是生气冲动之下说的不理智的话,过了一个多月,陈与禾早就想明白了,她本来就不是在生裴放的气。
现在事情忙完了,裴放也来找她了。
陈与禾小跑过去,晚风吹着她的衣角翻飞。
她在裴放面前站定,抬眸看他。久未见面,突然还有点生疏:“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
陈与禾没应,只浅浅勾住了他的食指。
裴放趁势将她的手握进手里:“陈与禾,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夸你聪明、有能力,我相信你和绿氢会越来越好,是基于我的客观评价,不是因为我爱你。”
时隔一个月,裴放回答了陈与禾对他的质疑。
虽然迟到了很久,但短暂的分离让他们更懂得珍惜彼此。
“对不起裴放。”陈与禾垂着脑袋道歉,“我不该这么久都不理你的。”
刚出声眼眶就热了,陈与禾嘤咛着往他怀里扑,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拼尽全力还失败了的样子。”
“难道我会笑你吗?”裴放拍拍她的背,“再说,谁没失败过,别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你也失败过吗?”
“我的黑历史被我爸记到现在,每年过年都要被拿出来说。”
陈与禾一下子来了兴致:“是什么?”
裴放只字不提,只盯着她:“你今年去我家过年,你就会知道了。”
“哼,用八卦诱惑我。”
裴放还是心疼她的,提起了别的:“那就说最近的,跟你直接相关的,合能我不就看走眼了吗,还让你们走了那么多弯路。”
陈与禾立马严正解释:“那跟你没关系。”
“所以同理可得,这次就算绿氢没中标,也跟你没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道理她都懂,心里还是免不了难受:“我知道了。”
裴放柔声哄她:“那别生我的气了,跟我回家吧。”
“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陈与禾抬眸,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裴放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好好的哭什么?”
她呜咽着,抽泣着,温热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肩膀。
这一个月,陈与禾沉下心来回归到正常的工作,她想了很多。
绿氢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坎坷不断,但好在她的每一步都有不错的结果,也迎来了曙光。
江宁运动会过后,陈与禾收到了太多鲜花和掌声,周围都是夸奖和恭贺。她收获了领导和行业内的肯定,绿氢也越来越好,大大小小的订单也变多了。
生活上,她有了新的恋情,她和苏苏畅想多年的买房计划也完成了。
小时候她想象中的理想生活,正在一步步实现。
她有点太顺利了,甚至幸福得有些飘飘然了。
若不是那天在裴放办公室听到了裴家父子的实话,陈与禾还意识不到自己被短暂的浮华遮蔽了双眼。
绿氢收到数据中心的投标邀请,是对他们的肯定,这不假。但在收到邀请的那一刻,陈与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失去了往日的谨慎,甚至都忘了去评估项目可行性,就跑到裴放面前去炫耀。裴放的欲言又止也没能挽救她的自大,那时她以为绿氢真的能一飞冲天。
现实给了她答案。
她开始责怪自己:“裴放,最近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裴放揉着她的脑后安慰:“我喜欢的陈与禾从来都是骄傲的。”
“可是她现在骄傲得开始自不量力了。”
说到这里,陈与禾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裴放感觉到肩膀又被晕湿了一片,他悄悄叹了口气,把人从怀里退出来,躬下身子,跟她平视,言辞恳切,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陈与禾,你已经拿到决赛圈的入场券了,不要妄自菲薄。”
“我想你应该知道,靖州数据中心这个项目不是绿氢现阶段能够到的,这个结果跟你的能力和努力无关。”
“我就是知道机会渺茫,那天才去找你商量的。”陈与禾泪眼朦胧,声音哑哑的也不耽误她声讨裴放,“你倒好,给我当头一棒。”
她眼睛鼻子都哭红了,脸也是花的,发起脾气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更像是撒娇。
裴放笑着帮她擦脸:“好,对不起。”
说开了就好了,陈与禾吸吸鼻子,仰着头让他处理自己脸上的狼狈。
裴放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亲了亲她红红的眼睛:“竞标资料准备得顺利吗?”
“当然了。我们熬了几个大夜做出来的。”
她还是那个自信的陈与禾。
“辛苦了。”裴放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安慰。她背后的脊椎骨节节分明,摸着都硌手,“都累瘦了。”
陈与禾舒服得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抬头问:“哪儿瘦了?”
裴放一声轻叹还没出口,露出一个既无奈又纵容的浅笑:“陈与禾,你能正经超过五分钟吗?”
“那怎么办,我看到裴总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裴放把人从自己身上剥离开:“说你好色你还演上了是吧?”
陈与禾大言不惭:“这叫女人本色。”
“行,女人本色。”裴放低头冷脸看着她,声音极尽诱惑,“那要跟我回家吗?”
“嗯。”陈与禾把脑袋靠在他肩头,重重地点了下头,趁机扒着他的手臂借力,“可是我好累呀,裴放。”
车就停在路边,裴放提溜着她,让她站好,无奈地说:“矫情什么,就几步路。”
“有男朋友在,不能矫情吗?”
裴放搂着她往车的方向去:“陈与禾,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陈与禾笑了笑,友情提示:“裴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反悔什么反悔,这种事哪兴反悔的。裴放把人塞副驾里:“睡了我不想负责啊,门儿都没有。”
周五的晚高峰,大家都忙着回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硬生生开了一个半小时。
“独守空房”了整整一个月的裴放,刚进家门就把陈与禾往房里带。
她的衣服在玄关接吻时就被他剥了大半,又被他一路亲着退到床上,柔软的被子承托住她,陈与禾抵着裴放覆上来的肩膀:“困了,想睡觉。”
裴放热吻不停:“蒙谁呢,你都睡一路了。”
130
第130章
◎你是最好的◎
折腾到半夜,结束后陈与禾直接睡着了。
这段时间为了准备竞标资料,脑子太紧绷,猛地一放松,连梦里都是竞标的事。梦里,时间快进到结果公示,绿氢还真没选上。
陈与禾一下惊醒,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项目没中还是会有遗憾的。
身边的裴放睡得正熟,陈与禾平复了心情,睡意全无,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起裴放的眉眼来。
平日的裴放,桀骜中带着些许冷漠,眼神里总有些严厉。而此刻的裴放,碎发遮住了他凌厉的眉峰,长长的睫毛削减了几分淡漠,看着倒是温驯了很多。
陈与禾描摹着他的鼻峰,沿路抚过下唇,忽地被他张口咬住。
裴放把她的手搁在唇边轻吻:“不是累了?”
陈与禾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眸低垂,心事重重。
“裴放,你说,绿氢到底差在哪儿?”
此刻的陈与禾看起来像一只易碎品,跟平时自信洒脱的她完全不一样。裴放微微叹着气,右臂从她脖子下方穿过去,把人收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别想太多。”
她埋进他颈窝,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触得她的脸颊痒痒的。
陈与禾突然没什么安全感,迷茫如夜色蔓延,蚕食她的信心。她回抱住他的背脊,想从他身上汲取些力量:“可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
“我是不是,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好,我还能走得更远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自我怀疑过。这次的打击对她比裴放以为的要大。
裴放扭过身子想去开灯,再好好跟她聊聊,身体刚动就被陈与禾死死抱住。
“别开灯。”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
裴放见过的陈与禾的眼泪,几乎都是为了别人,因为苏灵铃的遭遇,亦或是因为心疼孟玦,她极少因为自己的事情哭。
这是第二次,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开始怀疑自己。裴放又是心疼又觉得束手无策。
裴放捧着她的脸,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哭了?”
“没有。”
寂静的深夜,一丁点儿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又在嘴硬。
“陈与禾,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像什么‘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这种话,我想你未必会喜欢。”
“数据中心这个项目,被邀请的企业绝大多数都是国字头,绿氢这么一家年轻的民营企业,能受到邀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甚至可能只有你们一家。这是独一份的荣誉。”
尽管这个项目还没有最终结果,裴放还是把事实摊平在她眼前:“这个项目不会给绿氢,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与禾这么怅然迷茫,也是因为她预知了这个结果,接受现实的同时,她还有些不甘和不解。裴放能做的,就是把她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统统拆掉。
有些话他本不该说,但今晚的陈与禾非常需要他的安慰和鼓励。
“这种级别的项目,参与决策的人最看重的是稳妥,是不出错。”
裴放说得隐晦,陈与禾却听得明白。
启用新团队新技术,对决策者来说,风险是非常大的。若是中标的企业表现不好,甚至出了事故,决策者可能会被牵连。
所以企业的技术、资金、资历以及兜底的能力,决策者都需要考虑进去。
而绿氢只有技术和产品能跟那些国字头的企业拼上一拼,其他的,可以说完败。
这其实也好理解,即便是江宁运动会,本着支持本地企业发展的原则,主办方依然采用了较为成熟的锂电池和氢能源两种技术方案,为的就是稳妥。
而靖州的这个项目关系到信息数据安全,责任重大,不出错才是最重要的。
陈与禾逐渐恢复了平静,裴放沉吟片刻后继续说:“但这并不代表绿氢只是陪跑。这次露了面,以后若是有合适的项目,绿氢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重点考虑范围内。”
这些陈与禾也想过,经裴放这么一说,她就更加确信了这一个月的努力不会白费。有些事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也超出了裴放的能力范畴,可裴放的如实相告,消解了她的不安和疑惑。
身上的担子轻了,陈与禾卖着乖:“裴总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有内部消息?”
“哪有什么内部消息,这是常识。”
她蹭到他身边,声音拖得又软又长:“我怎么没有这些常识啊。”
“少来。”裴放享受着她拙劣的恭维和讨好,“你自己明明已经猜到了,就是爱钻牛角尖。”
她搂着他的腰钻进他怀里:“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理清头绪嘛。”
“陈与禾,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撒娇呢。”
“裴总不喜欢?”
裴放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都喜欢。”
“裴放,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把裴放难住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她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会被她吸引,被她惊艳,会被她的喜怒哀乐牵动,会在意她的一切,把她的人生当作自己的人生。
面对她的灵魂拷问,裴放有些难为情:“大半夜的,别闹。”
陈与禾摇他的肩膀:“你说说看嘛!”
裴放只好如实作答:“不知道,就是喜欢。”
简短的回答,陈与禾并不满意:“你是不是嫌我矫情?”
“没有。”
陈与禾掰过他的脸,一脸认真:“裴放,你要站在我这边。”
裴放扭头看她:“嗯?”
“你说你不爱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有时候,嗯…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这边。”
“就像上次在你办公室,你爸问你,绿氢和中实能源谁更好。我当然知道绿氢现在比不得中实能源啊,可是我还是想得到你的支持的。”
“你们是父子,是家人,父亲又不会真的责怪儿子偏心没眼光,他问你,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回答他,我女朋友的公司就是比别的公司好。”
“我也希望我在你心里就是最好的。”
裴放听得认真。这是他的女朋友在对他提要求,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却很美好,有一种她真的想跟他一起走下去的坚定。
陈与禾从来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她以前总是说,“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诸如此类…
裴放一度以为,就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也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
直到那天在他的办公室,她因为他说的话而生气,失望,裴放在心疼之余,其实还有些庆幸,庆幸她会在意他的想法。
今晚,她在深夜难过时,寻求他的安慰,他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的。
裴放想,自己在她心里的重量应该有在渐渐增加吧。
她把她原本独立的人生掀开了一个角,大方地与他共享。
到此刻,裴放才觉得自己真的走进了她心里。
裴放抱住她,心被塞得满满的:“你一直都是。”
最好的!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其实裴放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她想说,就让她好好说个痛快。他懒懒的:“嗯?什么?”
陈与禾一个用力把裴放推到仰躺,撑着他的胸膛当垫板,越过他去开他那边的台灯。
裴放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干嘛,就被她过于宽松的睡衣糊了一脸,紧接着身上的重量传来,灯光亮起。裴放怕她撞到台灯,下意识扶着她,笑着说:“你开你那边的不行吗”
“忘了。”陈与禾嘿嘿一笑。她理好衣服,盘腿坐好,态度十分端正,借着暖黄色的灯光诚恳坦白,“裴放,买房的事,我不该瞒着你。”
裴放也顺势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嗯,还有呢?”
陈与禾转悠着眼珠,又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了。”
“没有了?”裴放操着手,一副等她坦白从宽的架势,“你再好好想想。”
“不该不理你,我已经道过歉了呀。还有什么,裴总提醒一下我?”
裴放学着她的动作,盘坐在床上,拉过她的手:“我个人名下3%的绿氢的股份,我想转让到你名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们签的那个协议…”说起当初干的蠢事,裴放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当时就约定了3%的股份在一年期满后会转让给你…现在我也得偿所愿了,也该把属于你的还给你了。”
提起以前,裴放说话都结结巴巴的,陈与禾故意开着玩笑想逗他笑:“裴总是不是嫌我穷?”
裴放佯怒:“你什么事都不肯找我,我只好用这种笨办法了。”
陈与禾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戳戳他的肩膀:“还在怪我买房问吴浩帆借钱,没找你呢?”
裴放一点也不掩饰:“是。”
陈与禾不知道吴浩帆去找过裴放,耐心解释着:“我那是说来故意气你的,我没找学长借钱,是学长预支了我的项目奖金而已。”
“与禾,我是你男朋友,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
陈与禾双手交握纠缠,十分纠结:“我们本来在公事上就有利益往来,我不想私人关系还跟你有太多金钱上的牵扯…”
“我们早就牵扯不清了陈与禾。”裴放定定地望着她,“你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是你自己走到我的世界里来的,你甩不掉我了。”
深夜的告白,陈与禾有些招架不住:“谁要甩掉你了。”
他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像蓄势待发的弓箭,不动如山,却蓄满了能量。陈与禾观察着他,心跳得很快,在裴放身形动的一瞬间,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耍赖:“不说了,睡觉。”
“我本来也是想说睡觉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陈与禾去捂他的嘴:“关灯!”
裴放还在笑:“陈与禾,你这脑子该清空一下了。”
“裴放,你闭嘴!”
裴放抬手关了灯,把陈与禾从自己身上薅下去,手臂自发地枕到她颈下。
卧室又恢复了黑暗和宁静,原来伴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入眠是如此安心和幸福。
“裴放,你说的那些,我会学着去做的。”
裴放收紧臂膀,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好,睡吧。”
130-135
131
第131章
◎试试◎
数据中心的投标结束,产品也有了更多的销量和应用,陈与禾恢复了她技术总监的本职工作。
裴放总说她得学着做一个管理者,陈与禾最近在摸索管理的门道,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根据以往的工作情况来看,她学习管理的第一步就是放权。
现在绿氢承接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项目,以前她一定要亲自到项目现场把关的,现在她学着把这些工作交给同事独立负责。
她自己则专心在研发上,iMOD需要进一步升级性能。
又在实验室泡了一天,下班时,夏颖来找陈与禾,神秘兮兮的样子:“小禾姐,裴总来接你下班了哦。我让他在你办公室等你。”
几个同事闻言纷纷起哄,陈与禾故作严厉地扫了一眼,他们非但没停,还愈演愈烈地打趣起陈与禾来。
其中闹得最欢的就属李杭,仗着跟她在德国患难与共了半年,最近说话越发没大没小起来:“小禾姐,你先走吧,别让裴总等太久了。”
陈与禾瞟了他一眼,怪声怪气地揶揄他:“杭哥还不下班,小心约会又迟到了,被姐姐惩罚。”
李杭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女孩比他大两岁,拿捏他跟拿捏个小鸡仔似的,给他立了好多规矩。
其中一项就是不准迟到。
有一回同事们无意间听到他女朋友叫他杭哥,从此李杭在技术部的代号一下子就从小李、小杭子升级为杭哥了。
最近研发任务不重,陈与禾不准他们加班,讨论完问题就各自下班了。
李杭约会心切,回工位捞起挎包就跑,路过陈与禾办公室门口时差点撞上她,还好裴放伸手护了她一把。
看着李杭着急的背影,陈与禾冲着他的身影喊:“杭哥你慢点。”
裴放都没看清人,只见到一个残影从门口掠过去:“他就是跟你去德国那个小李?”
“什么小李,人家现在升级为杭哥了。”说起李杭在德国的事,陈与禾不忘补充,“孟玦的忠实粉丝。”
裴放穿过绿氢的玻璃大门,意味不明地扫到在电梯间等候的瘦削身影:“就是他啊。”
陈与禾拍了下他胸前,笑他记仇:“我们也走吧。”
等电梯时,正好遇到石高朗从项目上回来,陈与禾刚好有事要跟他交待。
“朗哥,凯悦酒店那边的设备验收通过了,验收报告我放你工位上了。”
“好的。”石高朗为人比较冷淡。事情谈完,跟裴放点了下头就转头进了办公室。
裴放揽着她的肩进了电梯:“你跟你同事关系还挺好的。”
陈与禾得意地戳戳他的肩头:“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啊。裴总,高处不胜寒了吧?”
裴放不服气:“我跟简晨关系也很好的。”
“是吗?”
“公司那么多同事,他婚礼只邀请了我。”
陈与禾非要跟他对着干:“他也邀请我了。”
说起这个裴放就有点来气。
他和陈与禾是一家的,理论上送一张请帖就够了,简晨还多余地给陈与禾寄了一张请帖。
他什么意思!
裴放突然就开始后悔他特批给简晨的超长婚假和给他封的大红包了。
婚礼当天,裴放和陈与禾一起参加了简晨和井桐的婚礼。
陈与禾终于见到了简晨的女朋友。
在陈与禾的想象中,简晨的女朋友应该是那种爱看霸总小说的小姑娘。
当浪漫的音乐响起,女生拖着长长的裙摆从追光中一步步走向简晨时,那哪是软萌小女孩啊,分明是御姐。
井桐又高又瘦,妆容素净,一双丹凤眼特别有气质,跟沉稳冷峻的简晨十分相配。
“她真好看。”
裴放见陈与禾眼睛都快沾新娘身上了,不免觉得好笑,主动跟陈与禾换了个位置,让她离新娘更近一点。
裴放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凑近她:“陈与禾,你看我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眼神。”
“简晨也好帅呀。”
陈与禾根本不搭理他。裴放想了个招:“你知道简晨叫他女朋友叫什么吗?”
“嗯?什么?”
裴放在她耳边暧昧地说:“姐姐。”
“啊~这也太甜了吧。”陈与禾一下子觉得心脏被击中似的捂着胸口,“简晨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吗,我以为他会是那种不苟言笑,冷着脸对女朋友说‘过来’。”
她那句“过来”还是刻意降低声调说出来的。
裴放实在是无语,伸手敲敲她的头:“你这脑子整天想什么呢。”
经裴放这么一补充,台上的一双璧人就更好嗑了,陈与禾又冒出星星眼,继续看仪式。
裴放以为这招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结果适得其反。
女方父亲下台,从他们这桌旁边路过,陈与禾见老父亲偷偷抹泪,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
到新人敬酒环节,简晨和井桐换了身利落的衣裳,到他们这桌时,陈与禾又跟裴放把位置换了回去,就为了离新娘近些,再说一声“你真好看”。
井桐把跟宾客寒暄的任务交给简晨,自己跟陈与禾聊了起来:“小禾?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
“简晨经常说起你。”
这话说得陈与禾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
那边简晨跟其他宾客聊完,跟井桐一起敬酒:“老板,小禾,谢谢*你们来。”
裴放开了车,以茶代酒抿了一口。简晨过来后,裴放放下杯子,拿出老板的架势质问简晨:“你刚刚叫她什么?”
这话被陈与禾听到了,她代替简晨跟裴放叫板:“我跟简晨先成为朋友的,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叫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简晨倒吸一口凉气,悄悄退回到老婆身边,生怕被老板的怒火牵连似的。
裴放却没当场发难,被陈与禾的话堵住了嗓子,暂且先咽下这口气,回头再慢慢清算。
*
参加完简晨的婚礼,陈与禾和裴放二人回到自家楼下。
裴放解开安全带,没下车,也没解锁。
陈与禾打不开门,扭头问他:“干嘛呢?”
裴放幽幽地盯着她:“你过来,我有事想跟你聊聊。”
陈与禾看了一眼中控台,了然地笑了笑:“哎呀,这招不适合你,你走不了高冷人设。”
裴放冷冷来了一句:“简晨就能?”
“你吃醋了?”
见他面露不悦,陈与禾越过中控,跨.坐到他腿上,一脸不正经:“裴总不会是想玩一点新花样吧?”
她穿着裙子,薄薄的一层,裴放握着她的胯.骨把人带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这个。”
道貌岸然!
“你没想?你没想叫我过来干嘛?”
裴放不想跟她胡扯,直接进入正题:“陈与禾,我是不是应该有一个专属的称呼?”
陈与禾气焰一下小了一半,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嘴里咕哝着:“什么专属称呼。”
陈与禾莫名心虚,还想逃走,被他固定住。
“你对我,要么是连名带姓地叫我裴放,要么是装腔作势的叫我裴总,可我看你对你同事,这个哥那个哥的,叫得不是挺亲切的?”
“嗐。你说这个呀。”陈与禾悬着的心落了回去,“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裴放哥哥?”
“少给我避重就轻。”裴放非常不满意她的态度,“孟玦能叫你小与,你的朋友们叫你小禾,那我呢?”
“你也可以这么叫我啊!哦对了,我爸妈有时候还叫我禾苗儿,三个选项,供裴总选择。”
裴放冷言打断:“不行,我要一个特殊的。”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我的名字就三个字,都用了,你想要什么嘛,小陈?你还嫌班味不够浓啊。”
“我不管,你给我想一个。”
“那你叫我陈姐吧。”陈与禾破罐子破摔,就那么随口一提,真说出口以后觉得这称呼还挺不错,她嘿嘿笑着,“陈姐?这听起来还挺有钱的,我喜欢这个。”
裴放本来就对这个随意的称呼不满,可她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很喜欢的样子,裴放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动手拍了她一下:“你再没大没小试试看?”
他没怎么用力,陈与禾却跟被针扎了似的蹦得老高,头差点撞上车顶,还得是裴放眼疾手快伸手护住她头顶。
她捂着屁股调侃他:“裴总恶趣味挺多呀。”
裴放哭笑不得:“我不是故意的。”
为了防止她乱来,裴放两只手都控在她腰上,出手时他的腿不自觉往上抬了一点,相对位置有了些变化,才导致不小心碰到了。
他帮她揉了揉:“疼吗?”
陈与禾挤弄眉眼:“疼,疼得要命。”
“装吧你就。”裴放一边抚慰,也没忘了正题,“重新想一个称呼。”
“想不出来了嘛。”
“想不出来不准走。”
这是什么霸总发言。陈与禾略显嫌弃,被裴放逮着正着,掐了她一把:“不服啊?”
陈与禾趁他放松了压制她的力气,从膝盖处滑了过去,贴住他,有了新的发现。
陈与禾牢牢搂住他的脖子偷笑,去咬他的耳朵:“还说你没想。”
“本来没想的,谁让你乱动。”
她在他嘴上浅啄一下:“那要试试吗?”
“不试。”裴放义正言辞地拒绝,并且绕回了最初的话题,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快想。”
陈与禾自动忽略了他的后半句话:“我想试试。”
她真诚又期待地看着他,裴放实在是有些心猿意马,耐着性子把她的脑袋扭向另一边:“想什么想,你不想。”
就这么被裴放强制参观车外这个私密性极强的独立车库,陈与禾好奇心和捉弄的心思又起来了:“裴总是不是预判到有这么一天,才买的这个车库呀。”
这女人真是三句话不离主题,裴放简直无力招架:“开发商就这么设计的。”
“你就让我试试嘛。”
“说一个我满意的答案,我让你试。”
“我想不出来。”陈与禾彻底摆烂,作势要回副驾去。
裴放搂着她的腰,手探进群子里:“这样呢,能不能帮陈总监增加一点灵感?”
陈与禾跌坐到他身上:“你作弊。”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陈总监不妨考虑考虑?”
“是…什么?”她趴在他肩上,生怕溢出别的什么声音来。
132
第132章
◎谁是你哥哥◎
“其实我有一个提议,陈总监不妨考虑考虑?”
裴放附到她耳边,缓缓说出两个字。陈与禾几乎是立刻就说了不行。
“不行?”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现在…还不行。”
裴放理了理她的裙子:“不行的话,就算了吧。”
陈与禾现在这状态,哪能就这么算了:“你说话就说话,手上活儿别停啊。”
“那得你放话才行啊,同不同意?”
陈与禾绕开话题,故意去贴他:“裴放,你都这样了,你能忍住?”
“陈总监亲自认证的,我很擅长让自己…退潮。”
好好好,回旋镖终于有一天也落到陈与禾身上了。
她静静趴在他肩膀不动,似在等这波浪潮过去,裴放偏不随她愿,故意四处挑起战火。
“裴放,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这都是你以前对我用过的花招,现在只是还给你而已。”
陈与禾用力握紧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作乱:“我错了,我再也不那样了。”
“晚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裴放…裴放…”
无论她怎么软着声音叫他,他都无动于衷。
“哥哥,裴放哥哥…”
裴放又拍了她一下:“谁是你哥哥,换一个。”
他的裤子因此洇湿了一片,更增加了他的胜算。裴放也豁出去了,他放开最后的诱饵,让自己完全准备妥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世界突然间全部停摆,只待她一声令下,他身上的所有零部件都会重新起作用。
只需要两个字,就可以打开魔法世界的大门。
陈与禾有些犹豫,可她心里跟猫爪似的难受,他的呼吸和心跳脉搏都在引诱她。
短短两个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公。”
这声呼喊跟羽毛一样轻,落在裴放心里却有千斤重。
“陈与禾,你爱我吗?”
好不容易突破心里防线,叫出一个让她胆战心惊的称呼。哪晓得一个条件后面还跟着一个条件,陈与禾气急:“你耍赖。”
裴放不容她拒绝:“说你爱我。”
“…我爱你。”
尽管情况紧急,陈与禾还是察觉出裴放心里的不安,她将爱意坚定且果断地重复给他听:“我是爱你的,裴放。”
他终于得到了她的偏爱。
“我也爱你。”
他松开对她的限制,让她得以打开自我,自由驰骋。
……
电梯静静上升,裴放把外套搭在腕间,身上的白衬衫也稍显凌乱,还好电梯里不会有其他人出现。
他的另一只手捋着她的头发,在她头顶胡乱地揉着。
陈与禾本来觉得挺舒服的,就没管。无意间在电梯轿厢侧面反光处看到裴放的手法,她拧着眉瞪回去:“摸狗呢你?”
他更过分地轻拍两下,笑出声:“别这么说自己。”
陈与禾把他的手拽下来,装模作样地打了两下泄愤。
裴放把人搂近些,亲了亲她的头顶:“别给撞傻了。”
“我脑子好使着呢!”
裴放继续帮她揉着:“疼不疼?”
陈与禾实在是难为情:“不疼。”
裴放憋着笑:“哦,看来头盖骨比车顶硬。”
“裴放!”
裴放一副浪荡模样:“想试的人是你,想半路逃跑的也是你,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呢,嗯?”
陈与禾照着裴放的肚子给了他一拳。
裴放赶紧制住她的手,再来一拳他可受不了,嘴巴还贱嗖嗖地刺激她:“气什么,脑袋是你自己撞上去吧。”
“我是不是让你慢点了。”
裴放抓着她的手,往外套遮住的地方去,腰带以下,膝盖之上,湿湿点点,是她动.情的痕迹。
陈与禾想撤走,裴放不让:“慢点会有这个效果吗?”
“裴放!”
“你刚刚不是这么叫我的。”
无赖,小心眼儿,没皮没脸。
陈与禾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恰好电梯门打开,陈与禾率先出去,裴放优哉游哉跟在她身后:“跑什么,又不丢人。”
进了家门,陈与禾气鼓鼓地站在路中间,等裴放关好门,陈与禾一个箭步冲上前,扯掉他小臂上搭着的外套,向后一丢,紧接着,双手并用去解他的腰带。
裴放把她的手握进手里,不让她再行动下去:“怎么,还来啊?”
他一脸坏笑格外刺眼,陈与禾不满地剜他一眼:“丢掉。”
“丢了干嘛,这套衣服挺贵呢。”
“那赶紧洗了。”
裴放存心要刺激她:“不洗,我要留着你的‘把柄’,免得你再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
“那你现在在干嘛呢?”裴放的眼睛向下一瞟,抓她个现行。
陈与禾撒开手,开始狡辩:“我是让你注意卫生,再说湿衣服穿着多难受啊。”
陈与禾声音越来越小,裴放的笑意就越来越深。
这样情态的陈与禾还是裴放第一次见到,他心念一动,拦腰抱起她往屋里去:“那就一起都洗了吧。”
陈与禾说她不喜欢在浴室。
可裴放很喜欢。
自上而下的水流把她浇得透透的,她像是木浆做的,平时坚硬锐利,遇水后会变得柔软又易碎。他喜欢她在含糊不清的吻里叫他的名字,喜欢蒸气弥漫的潮湿里皮肤和玻璃摩擦的声音,喜欢她在失力的时候只能攀附自己。
裴放还总是喜欢埋在她的颈.间,他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在吸引他。
或许是柔软的触感,耳鬓厮磨实在是一个太浪漫的词汇。
或许是她近在耳边的轻吟。她的尾音上扬,受了诅咒的藤蔓绕着他的脊椎向上攀爬,生长进脑子里,摧毁他的理智,他浑身发麻,他只凭着本能爱她。
再或者,是唇.齿之下,汩汩流动的血液和与心跳同频的跳动。
是共振吧。
每当这时候,裴放总觉得自己终于触摸到了她的心跳,当两个人的心跳无限趋近时,心灵和身体的震颤都会达到顶峰。
什么隐忍克制,什么延迟满足,裴放只觉得被勾出了心底最直接、最幽暗的心思。
他只想跟她共赴一场透彻的冒险。
裴放本想好好利用这个夜晚,放任内心的野兽尽情啃噬欲.望。
可陈与禾从浴室出来后已经竭力,裴放不忍心叫醒她。
酣眠到天亮,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陈与禾被晃了眼睛,一头扎进裴放胸前埋怨:“你怎么不关好窗帘?”
这也能怪我?风吹开的我有什么办法。
裴放只敢在心里反抗,手上老实地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的脑袋。
裴放正要下床去关窗帘,被陈与禾嘤咛着抱住不让走。
“不是嫌光太亮了?”
陈与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的,还暗暗有些怨怼:“醒都醒了。”
“以后我会记得关的。”
裴放乖乖认错的态度陈与禾很满意,她从被子探出半个脑袋:“裴放,你喜欢小孩儿吗?”
裴放的身体明显顿住了,他非常清楚这个问题的背后代表的是什么。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别管,你回答我就行。”
裴放犹豫了。
在遇到陈与禾之前,他从未好奇过恋爱,不曾向往婚姻,孩子的事情他更是没有考虑过。被陈与禾突然提及,裴放觉得脑子里是空的,他没有任何概念。
孩子,不像别的物品或者是梦想,没有回头路可言。
小孩这种生物很奇怪,ta得来很容易,却会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花费巨大的心思。
裴放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陈与禾从他怀里抬起头看他一眼,又重新把脑袋搁回他肩上,轻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
裴放绕过她的肩,抚着她裸露在外的上臂:“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看要不要把结婚提上日程。”
她说得随意,裴放虽然猜到她要说什么,真听到时,还是止不住心颤,手上安抚的动作也停下了。
察觉到裴放的愣神,陈与禾支起上半身,手肘撑在枕头上:“你不愿意?”
裴放想岔开话题:“你不会是看简晨结婚,自己也想结婚吧。”
“当然不是。”陈与禾有些着急,点了点他的唇沟,“昨天是谁说要叫我老婆的?”
裴放心事重重的:“我那是开玩笑的,别当真。”
“我没开玩笑。”陈与禾吸取了确认心意时的经验,此刻格外认真,“裴放,如果结婚能让你更有安全感的话,我完全可以。”
昨天裴放跟陈与禾掰扯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被她给带偏了,厮混到深夜,她来不及细想。现在睡了一觉,脑子清楚了,她回味过来,裴放昨天的反常,是因为她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爱情有时候是很自私的。陈与禾和裴放走到今天,经历了多重身份的变化,就像裴放说的,他们早就牵扯不清了。
他们每一段新关系的开始和结束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信号,甚至连确定关系都是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他们的爱情好像太随意了,没有一个确切的开始,也少了很多仪式感。
陈与禾是这段感情的主导方,她全凭自己的心意行事。但裴放不同,他很难在第一时间完全了解陈与禾最真实的想法和对他的感情转变,所以他总患得患失。
昨天,裴放幼稚且固执地想要一个专属于他的称呼,大概是源于他内心的不安。
而陈与禾能想到的最确切的敲定两个人关系的方式,就是结婚。
神圣的钢印,两张证书,将两个人牢牢地绑定在一起。
裴放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真的害怕陈与禾仅仅因为照顾他的情绪而选择结婚。
“安全感不是那张证书给的,是你给我的。”
陈与禾眼里似有疑惑。
裴放敲了敲她的额头:“结婚很重要,要慎重决定。”
“所以我才先问你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呀。”
裴放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个女人聊这个话题:“你想要吗?”
“我…不太想要,但我妈肯定要催我。”
“怎么,你们老陈家的香火需要你延续?”
陈与禾嗐的一声:“我妈就是喜欢小孩。我是指望不上了,不过苏苏还有机会。”
裴放不禁失笑:“你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苏灵铃,她本人知道吗?”
陈与禾一脸讳莫如深:“那你别管。你管好你自己家就行,你爸妈会同意你不要小孩儿吗?”
裴放想了想,卢惜寒确实一直念叨着想抱孙子,但她还是很开明的,裴毅嘛,可以忽略不计,家里的事一般都听卢惜寒的。
“他们可能会有点遗憾吧,但是比起儿子一直打光棍儿,没有孙子应该也没那么难接受。”
陈与禾两指捏着他的下颌审视他的脸,又在他身上随意摸索着:“以裴总的脸和身材,怎么着也不至于打光棍儿吧?”
裴放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谁让我只喜欢你呢。”
陈与禾嘴角上扬,压抑不住的暗爽。
裴放跟着笑:“满意了?就想听我说这个是不是。”
“是的,裴总今天很上道。”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突然觉得,2岁年龄差还挺微妙的。
会有年上的宠溺,又有同龄人的随意和自然。
嘿嘿[害羞][害羞]
133
第133章
◎淮北老家◎
裴放最近回家都晚,每天行程安排得很满。恰巧简晨又休婚假去了,很多事情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自己处理,有时候饭都来不及吃。
裴放在家的时候,总是他做饭。
情侣之间也要有来有往,陈与禾这段时间看裴放做饭,也学会了些,就做了两道家常菜,准备了爱心便当,驱车去了越盛大厦。
一路直上17楼。怕打扰裴放办公,陈与禾敲了门,听到回应后才推门进去。
裴放正在打电话。
见到是她来,裴放还惊讶了一瞬。看到她把手里的两个便当盒提了提,冷峻的脸上立马春风拂面般融化,下巴抬了抬,示意她先坐。
如今天气渐凉,也不知道裴放这个电话会议要开多久,陈与禾没急着把饭菜拿出来。
抬眼望去,只见裴放一身衬衫西裤,领带挺括,袖口一丝不苟地扣着。
他一手插进裤袋里,一手握着手机,在落地窗前随意地站着,长身玉立,矜贵中又透露着几分散漫。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他眉目舒展,料想应该聊得不错。
不过几秒,陈与禾听到他说:“我看过现场视频,那边地势平坦开阔,完全有条件。”
看来他又在聊什么项目了。
陈与禾突然觉得认真工作的裴放实在让人挪不开眼,她手机也不玩了,就卧在沙发里,偏着头欣赏眼前的美景。
冷郁的钢铁森林被橙黄色的落日晕染,顺便给窗边的人渡上一层金边。
似察觉到打量的目光,裴放转身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陈与禾被逮了个正着,也不见收敛,大胆又赤裸的眼神紧紧跟随。
裴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边听电话边走过来,大手钳住她的脑袋往一边扭去,被陈与禾不满地拂开。
陈与禾用口型问:“还有多久呀?”
裴放就势在她身边坐下,掰过她的脑袋,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马上。”
开会还不正经!
陈与禾作势要打他,拳头还没抵达目的地就被裴放在拽住,大力扯到他怀里。
他的手跟装了定位系统似的,不需要看就能精准定位到她的耳垂,上手,轻轻搓捻。
陈与禾早就发现他这个癖好,手、唇或者鼻尖,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触碰或含.弄。
靠得近了,陈与禾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响,虽听不清,但能分辨出对面是个中年男子在谈论着公事。
陈与禾把他揉搓着自己耳垂的手摘掉再丢开,做了个鬼脸警告他别乱来。
裴放笑而不语,也没再不老实。
电话那头说完自己的担忧,裴放说:“这个您不用担心。这家企业做过低温环境性能测试,并且在西川一家民宿和在德国的应用效果非常不错。详细的报告待会我发给您。”
听到裴放的话,陈与禾一下眼睛都亮了,原来他是在帮绿氢谈项目吗,听起来还是个挺重要的项目。
但裴放又没说透,陈与禾只听了半截,还不清楚项目的具体情况,电话会议还在进行中,又不能现在去问他,她眼神时刻跟随他,心里痒痒的。
“好的戚主任,我们会带技术人员过去。”
电话终于结束,陈与禾迫不及待地问:“是什么项目?”
裴放把有些发热的手机放到一边,上半身往沙发上一靠,慵懒闲适:“什么什么项目?”
“你不是在给那个戚主任推荐我们吗?”
裴放故意往旁边挪了一些距离:“我有点名道姓说是绿氢吗?”
他刚刚那话,又是喜欢,又是德国的,除了绿氢还能是谁?
这男人那股子傲娇的劲儿又犯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与禾讨好着:“裴总,你就告诉我嘛。”
裴放压下嘴角:“那不得给我点好处?”
就知道刚刚甩开他的手,他又不高兴了。
陈与禾无奈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放,裴放满意地揉了两下,忽地用手揽住她的后脑,把人带过来:“现在光是这样已经不够了。”
陈与禾也不见羞涩,双手捧着他的脑袋,凑上前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见他还无动于衷,陈与禾又接连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
陈与禾泄愤似的揉搓着裴放的脸:“现在能说了吗?”
裴放促狭的眼睛看着她,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嘴唇:“这儿。”
得寸进尺。
刚开始心疼他工作辛苦,就开始上房揭瓦了。陈与禾上去就是一口。
裴放吃痛:“怎么还咬人呢?”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张牙舞爪的小狐狸。裴放摸着她的下巴:“哪有你这么狡猾的兔子,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我又不是来吃亏的。”
“我辛苦帮陈总监争取项目,竟然连女朋友的一个吻都得不到。”
她承认她心软了:“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原来陈总监吃软不吃硬。”
刚说完,她的吻就过来了。
开了一整天的会,裴放是真有点疲惫了,连接吻都也不想动弹,就软硬兼施地等着她主动亲过来。
裴放头靠着沙发,不慌不忙地在她唇上辗转,不急着深入。他只在她唇缝处试探,勾着她自己伸出舌尖,他又跟捉迷藏似的撤回去。
如此反复几回,陈与禾终于意识到他的恶劣,准备撤离。
她虽然在上面,主动权却不在她。
裴放似察觉到她的恼意,右手扣住她后脑,将她狠狠地压下来,彻底侵占她的呼吸。
“老板…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来!”
简晨推门而入,竟撞见素日里清心寡欲的老板扣着陈总监狂亲,那手上的青筋都快冒起来了,陈总监毫无反抗之力。
简晨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乱中出错,怎么就忘了敲门呢。
被打断的两人皆是一顿。
简晨很识相,一溜烟儿就出去了,
裴放意犹未尽,仰着下颌追过来,陈与禾却怎么也不肯再让他亲了。麻溜地从他身上起来,捂住他的嘴,又急又羞:“简晨不是休婚假去了吗?”
“今天刚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
早知道简晨在,她也不会这么放肆。真是脸都丢尽了。
裴放看着她红透了的脸,扬起一抹坏笑:“怎么,你的朋友休婚假回来没通知你?”
他把朋友这俩字说得重,这话是在反击陈与禾在简晨婚礼上说的,她先和简晨成为朋友的。
什么人呐,这么记仇。
陈与禾恼羞成怒,踩了他一脚。
裴放闷哼一声,忍着痛,不甘心地搂过她的腰身,俯身又亲了一下。
去叫简晨进来之前,裴放用指尖点了点她的嘴,好心提醒她:“口红,记得擦一下。”
陈与禾忙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情况,脸上什么都没有,她今天根本没擦口红。
“裴放!”
又被这人给耍了。
裴放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悠闲地把陈与禾眼睛里射出的冷箭一一接下,贴心收好保存。
气得跳脚的陈与禾真是可爱得很。
裴放满面春光地去开门,人模狗样地对外面的简晨说:“进来吧,小禾正关心你的婚假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
面对简晨,裴放又把“小禾”两个字说得用力又顿挫,简晨后背一阵发凉。
简晨进了办公室,裴放慢悠悠地说:“你的好朋友嫌我给你的婚假太短了。”
简晨悻悻地笑着,看似是在跟陈与禾说,其实还是在拍裴放的马屁:“谢谢陈总监关心。正常婚假只有3天,裴总给了我半个月,不短了。”
陈与禾还处在被撞破的尴尬中,此刻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简晨:“新婚快乐!你们聊,不用管我。”
简晨点头,转身去裴放跟前汇报工作。
“老板,戚主任说的确有其事。今年7月,因为一次台风导致污水处理厂附近停电超过48小时,厂里工艺几乎瘫痪,设备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那次事故挺严重的。”
“嗯,戚主任要求绿氢带技术团队过去评估项目,你跟他们对接下时间。”
“明白。”
简晨又把积压的几份资料找裴放签了字,就出去了。
裴放倚在老板椅上,小幅度地转着,盯着对面的沙发上的陈与禾:“不想知道是什么项目了?”
陈与禾也有了脾气:“你不是不说吗?”
“你说句好听的我就告诉你。”
陈与禾轻哼一声:“我去问我的好朋友。”
“你敢。”
这下子玩脱了,裴放赶紧见好就收,不敢再摆架子了。不然她真能去问简晨。
裴放收了玩笑的心思,坐到她身边:“还给我带了晚饭?”
“给狗带的。”
“我记得刚刚有人咬了我,咱俩到底谁是狗?”
陈与禾不可置信地看过来,眼神跟长了刺似的扎人。
裴放立马泄了气:“那肯定不能是你。”
见她怒气渐消,裴放主动打开餐盒:“先吃饭吧?开一天会,我都饿了。”
陈与禾睨他一眼,埋怨道:“再不吃都凉了。”
闹归闹,陈与禾还是惦记着项目的事。
饭吃得差不多,她递了张餐巾纸给裴放示好:“说说吧,裴总?”
裴放乐得被讨好,也不藏着掖着了:“盐阜港那边有一个污水处理厂,夏天台风,冬天暴雪,天气原因导致电力不太稳定。正在寻找替代的能源方案,那边的负责人找到我,我介绍了你们。”
“这个情况很适合用固态储氢啊。”
“是的,他们也很感兴趣,希望你们去项目现场看看。”
“没问题。”
裴放拉过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有些语重心长:“这个项目虽然没有靖州数据中心那么有显示度,但具有一定的地域特性,届时应用效果好,周边地区很多项目都能进去。”
靖州数据中心项目竞争失败,虽然在陈与禾的意料之中,但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迷,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裴放看在眼里,表面虽然不说,心里还是着急的。
最近刚好听朋友说了这么一个项目,他多方打听,联系上了污水处理厂的负责人戚主任。
戚主任临近退休,在岗期间出了事故,做事更加畏首畏尾,对于采用新技术持非常保守的态度。
裴放已经很多年没有跟进过这么具体的项目了。
这段时间,裴放跟戚主任沟通了很多次,得知他到临市出差,裴放特意驱车几个小时跟他当面沟通,从技术、方案、应用案例等各方面掰碎了、聊透了,戚主任才终于放下了成见,松口给新技术新企业一个机会。
陈与禾深深地看了裴放一眼,有些话不必多说,她都懂。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谢谢裴总时刻想着我们。”
他笑了笑:“不气了?”
“裴总费这么多心思帮我们介绍项目,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这小狐狸,变脸比翻书都快。
陈与禾握着他的手,若有所思,面露犹豫:“嗯…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裴放上手捏着她的耳珠:“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
“其实,盐阜港跟淮北离得蛮近的…”
淮北,是陈与禾的老家,她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陈与禾边说边观察他的神情变化,只见裴放收敛了玩笑,认真又郑重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现实中,污水处理厂会采用双回路供电、专线供电等措施保障电力稳定供应。
利用富余光伏制氢,燃料电池作为长时备用电源也有应用,但仍在探索中。
本章技术部分内容为情节发展需要,请勿深究[求求你了],感恩!
另:我们的电网系统还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全球第一哦。[叉腰骄傲]
134
第134章
◎禾苗儿◎
近来裴放老是很紧张,虽然他嘴硬地不肯承认。他时不时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或者正做着某件事,突然想到什么,拿起手机开始敲敲打打。
陈与禾曾打算偷看他到底在手机上写了什么东西,他总神神秘秘地不给看。
他过于神经质,陈与禾都有点后悔跟他提顺道淮北见父母这事了。
陈与禾还特意去找吴浩帆取经,问他去年过年去淮北的时候,也这么紧张吗?
吴浩帆支支吾吾的,像是有所隐瞒。
陈与禾只好当着他的面打给了苏灵铃。
苏灵铃到底还是向着陈与禾的:“裴总这么紧张估计是因为他以前对你做的事吧。”
“爸妈怎么会知道?”
话音刚落,陈与禾余光扫到吴浩帆正准备开溜。
陈与禾半虚着眼睛,视线跟随过去:“吴总?”
吴浩帆双手合十,猛地一拍,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小禾,你还不知道你妈吗,她问起来,我能不回答吗?”
说着,他心虚地笑笑:“我也是第一次去你家,我能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原来如此。
简单说来,就是准大女婿为了得到丈母娘的认可,“出卖”了准二女婿。
还不如不问。
得知前路坎坷的陈与禾也开始头疼,裴放当初的行为,怕是够呛能得到陈怀远和何琳的谅解。
不过焦虑归焦虑,他们还是上路了。
由于各方的时间很难协调,陈与禾和裴放准备在去盐阜港之前,抽出两天时间,回家一趟。
江宁到淮北挺远的,两人先坐了飞机到省会,高铁到市里,再打车回镇上。
一路颠簸,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冬日闲暇,正是小巷子里最热闹的时候。
空气里都是清冽的湿意,却不似北方的凛冽,淮北的空气,润得能沁到嗓子里去。
“我老家漂亮吧?”
“嗯。”
在认识陈与禾之前,裴放想象不到这样的温柔水乡还能孕育出陈与禾这样倔强不服输的人。
她身上也带着些家乡特有的柔软和娇憨,不过这些只对小部分人开放,他何其有幸被带到她的世界。
巷子中间那棵老槐树,叶子早已落尽,树下围坐了一群人,都是看着陈与禾长大的长辈们。
行李箱滚动过青石板的咔哒声比*人先传入人们的耳朵里,提醒了树下的原住民们,有客人到了。
他们伸长了脖子张望,一对年轻人手牵手出现在久未有新面孔的巷子里。
冬日的小巷是青灰色的,显得裴放手里的大红色礼盒格外瞩目。他穿了一身修长大衣,宽肩腿长,郑重,好看,但跟这这里有些不搭。
陈与禾捏了捏裴放的手,略显夸张地做着深呼吸:“开始了。”
裴放积极打配合:“嗯,准备好了。”
果然,他们人还没走近,长辈们的问候就先到了。七嘴八舌的,陈与禾不知道要先听谁的,先回答谁的。
“哎哟,这不是小禾苗儿吗,这是带男朋友回来了?”
“是,张姨。”
裴放直愣愣的,跟没睡醒似的:“叔叔阿姨们好,爷爷奶奶们好。”
李奶奶闻声抬头,浑浊的眼睛霎时亮了不少:“是咯,还真是小禾苗儿,小伙子模样也周正,这大高个子,禾苗儿好眼光!”
“谢谢李奶奶。”
另一边,张姨递了个橘子过来,见陈与禾没手拿,直接揣她外套兜里。
橘子只是个问路石,张姨正好走近了打量起裴放来,眼里的好奇毫不掩饰,超经意地问:“小禾苗儿男朋友做什么的?”
来前陈与禾早就编好了:“程序员。”
“看着不像。”张姨扁扁嘴,“一个月工资多少?”
“一万多。”
“你可别糊弄你张姨。”张姨不知道又从哪儿掏出些瓜子来,也不嗑,就捏在手里,“上回我给你妈说的那个姓王的小伙儿,也是个程序员,也一万多的工资,你不没看上吗?”
百密一疏,忘了这茬。陈与禾讪讪地笑着,突然灵机一动:“他长得好。”
张姨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看这个外来的年轻男人,她盯着看了几秒,下了结论:“那确实,小王比他还是差远了。”
张姨说着说着回忆起当年来:“咱们禾苗儿从小眼光就高,小时候就喜欢跟着附近长得好的哥哥们一起玩,那会儿我还跟你妈开玩笑呢,怕你以后找对象光看脸去了,现在真找着这么个帅哥。”
陈与禾哎的一声:“长得好有什么用。还是萌萌姐厉害,公务员,姐夫也是体制内的,多稳定!我妈都羡慕死了。”
张姨果然笑开了,嘴上不忘谦虚:“还不是那样,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陈与禾煞有介事地点头,嘿嘿一笑:“我萌萌姐从小觉悟就高。”
张姨话锋一转,带着淮北特有的口音:“听你妈说,你去年没回家,是出国挣大钱去了?”
裴放递了个狐疑的眼神过来,被陈与禾直接忽视,专心应付着这几个长辈:“哎哟张姨,我妈你还不知道吗,就爱吹个牛。”
“你妈是爱吹牛,但也不都是瞎吹。你都上电视采访了,你妈那段时间逢人就给人看你的采访视频呢,最近听说还去京市参加了什么会议来着,还上台讲话了呢!”
张姨闭着眼睛想也没回忆起来到底是什么重要会议,她摆摆手:“管他什么会议呢,反正我们青石巷也是出了个名人嘞。”
再说下去,陈与禾就要无地自容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张姨,您这瓜子给我点儿呗,闻着挺香呢。”
张姨啧地一声,似是怪她客气。她把兜里的瓜子掏出来,全装陈与禾兜里:“还得我们禾苗儿识货,我今天刚炒的。”
“怪不得,张姨炒的花生瓜子最香了。”
陈与禾道过谢,赶紧告辞,这一顿闲扯,指不定能扯到什么时候去呢:“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我们就先回去了。我妈等我们吃饭呢。”
张姨朝他们挥挥手:“快回去吧,你爸一大早就买菜去了,家里肯定很多好吃的。”
“好嘞!”
远离了信息中心,陈与禾脸都快笑僵了。
裴放直笑她:“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跟他们聊天的。”
“当然了,我在这一片儿都很受欢迎的好吗?”说着,陈与禾还展示了一下满兜的瓜子,“小时候零食就没断过。”
裴放提着一堆礼盒,低头凑近她:“是,小禾苗儿最受欢迎,从小就喜欢跟漂亮哥哥们玩。”
陈与禾拍了拍被他的气息弄得有点痒的耳朵,搡了他一把:“不准你这么叫我。”
“那叫什么?我要你叫你老婆,你妈妈能不能当场宰了我。”
“我妈哪有那么凶。”
……
何琳确实不会宰了裴放,只会阴阳怪气地怼他。
两人进了家门,放下手里的东西。陈与禾正式地跟爸妈介绍了裴放。
裴放正经八百地鞠了个躬:“叔叔阿姨好,我叫裴放,是与禾的男朋友。”
陈怀远只点了点头,何琳却对裴放笑脸相迎:“裴总里面坐吧。”
裴放哪敢啊,诚惶诚恐的,背都不敢完全打直:“阿姨,您叫我裴放或者小裴就行。”
“那多不合适。”何琳客气地笑着,“苏苏、小吴都叫你裴总,小禾以前也这么叫你,我们都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改不了。您就将就着听吧。”
又是裴总又是您的,要论阴阳怪气,还得是何琳。陈与禾听着自家老母亲的话,眉峰都快拧到一块去了。
“哎哟妈…”
陈与禾刚想帮裴放说话,何琳一个眼神甩过来,跟武林高手的杀招似的,带着凌厉的杀气。陈与禾乖乖闭上嘴,冲裴放耸耸肩,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在旁边扮演一个哑巴。
何琳的话真是句句往裴放心里扎。
自从定下淮北这一趟,裴放这心就没真正落下来过。
之前他不知道陈家父母是否全然了解他和陈与禾的过往,他是做好了准备要跟二老坦白的。
后来陈与禾给他打了预防针,说这一趟想必“凶险”,裴放只觉前途渺茫。
二老提前得知他和陈与禾的过往和裴放主动坦白自己的“罪行”,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陈与禾的妈妈表面客套万分,大有不承认他这个男朋友身份的意思。
裴放从来没有觉得说句话这么难。唯一的办法只有道歉加拿出诚意。
裴放请出还在厨房里忙碌的陈怀远,称有事想说。
陈怀远跟裴放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当时印象也还不错,就给了他这个面子。
陈怀远跟何琳并排坐着,裴放站在他们前面,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叔叔,我之前对与禾有很多误解,我跟与禾和二位诚恳道歉。”
“我跟与禾的开始是源于我的偏见和误解,但跟她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在对她抱有偏见的情况下,仍然不知不觉地喜欢上她…她真的很好。”
裴放有些口不择言,准备好的说辞也全都丢到九霄云外了。
“这次斗胆来见二位,是想向阿姨和叔叔证明我的决心和诚意。”
陈与禾没有见过这样的裴放,局促,无措,慌乱,无助。但她帮不了他。
“我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对与禾造成的伤害没有办法弥补。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我…”
裴放从随身的包里的拿出一个文件袋,双手递给何琳。
“阿姨,叔叔,这是我找律师拟的一份赠与协议,我愿意将我个人名下的财产无条件赠与与禾。如果叔叔阿姨和与禾都同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做公证。”
这下,不仅二老惊讶万分,陈与禾也是,她完全不知道裴放竟然悄悄做了这么多。
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裴放回以一个放心的笑容。
何琳瞥了眼两人紧紧牵着的手,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裴放,手上慢悠悠地解开文件袋上的棉绳:“裴总不会以为我们不会打开看吧。”
“妈,他既然都写了,那肯定就是真的。”
何琳嫌女儿不争气:“你闭嘴,吃饭之前不准再说话。”
陈与禾像只可怜的小狗朝裴放努努嘴,裴放捏了捏她的耳垂:“放心。”
陈怀远拧着眉头,重重地咳了两声,裴放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立正站好。
那头,何琳打开了文件袋,拿出协议,举到她和陈怀远中间。
怎么好当着人的面看。陈怀远觉得不好意思,推辞了两把,被何琳的一声“啧”给彻底制服了。
两个人一条一条地看,何琳看不太懂的,偶尔问上陈怀远一句,陈怀远别扭地撇撇嘴,不想回答。
陈与禾觉得这画面实在有点滑稽。嘴硬心软的妈,好奇又别扭的爸和如履薄冰的男朋友。
何琳把那叠A4纸拿远,半眯着眼,右手指着某一行小字:“这是多少个0啊。”
“后面不是有大写吗?”
何琳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抬眼看向站得笔直的裴放:“裴总还挺有钱的。”
裴放抿唇笑笑不说话。
似乎是嫌场面还不够混乱,苏灵铃和吴浩帆也在这时回来了。
何琳两眼放光,跟见着救星似的:“来来来小吴,你开公司的,你来看看这协议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吴浩帆听到何琳的召唤,狗腿地献殷勤:“什么协议啊阿姨?”
苏灵铃跟陈与禾对上视线,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陈与禾用手指了指自己紧抿着的嘴,苏灵铃笑开了,一下子明白过来,又向裴放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吴浩帆快速浏览了一下裴放的赠与协议,边看边震惊,既是惊讶于裴放的资产丰厚,也是欣赏裴放的坦荡,他是一点后路没给自己留啊。
吴浩帆最后来了一句玩笑话,也是给何琳的结论:“裴总这是下血本了啊。”
“应该的。”
验证了协议的真实性,何琳把装进文件袋里,好好收起来。
“都回来了,那就吃饭吧。”
二老嘴上嫌弃,但礼节还是不能废的。女儿第一次来男朋友回家,他们也是用了心里招待的。
菜色非常丰盛,比过年都夸张。
就几个人,做这么菜干嘛。陈与禾直念叨浪费:“我们走了你们不许吃剩菜。”
“剩这么多菜还能倒了吗,放冰箱里又不会坏。”
“妈妈呀,冰箱不是万能的。”
何琳不想跟女儿掰扯,她看向正对面的裴放:“你说,剩这么多菜倒了是不是浪费。”
【作者有话说】
裴总:啊?我吗?[菜狗]
135
第135章
◎遵命◎
何琳的灵魂质问,裴放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死亡问题?他提前押的几十道题,竟然一个都没考到。
裴放的脑子嗡地一声,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从来没觉得被人瞩目这么让人难堪。
陈与禾见他拿筷子的手都捏紧了,笑嘻嘻地把问题抛给吴浩帆:“姐夫,你觉得呢?”
吴浩帆多狗腿啊,这时候当然得站在长辈那边:“我觉得阿姨说得对,浪费可耻。”
吴浩帆都说话了,裴放也不好再逃避,端水想必是行不通的,他豁出去了:“阿姨,与禾说得也有道理,还是身体最重要。”
苏灵铃在一旁打趣裴放:“你就知道听小禾的,第一次上门,不得讨好一下岳父岳母?”
出乎裴放的意料,何琳没有生气,经苏灵铃这么一说,脸色还和悦了很多:“这倒是对的。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站在她那边。”
裴放端起一杯白酒,猛地灌进去:“我明白,阿姨。”
陈与禾帮他顺着背:“你少喝点吧。”
酒过三巡,沉默了一晚上的陈怀远已经有了醉意:“小裴啊,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对小禾也是呵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今天跟小禾一起回来,应该也看到了,街坊四邻,以及我以前的同事,但凡见过小禾的,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你不喜欢她,你觉得她不好,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这话不假。不仅是在老槐树下的长辈们,他们一路走回家,但凡遇到一个路人,都是笑脸盈盈的。
“小禾回来了?”
“禾苗儿带男朋友回家了?”
那待遇跟衣锦还乡似的。
陈怀远缓了缓,继续说:“今天你阿姨对你态度不好,还质疑你的协议,不是真的看重钱,是想看看你的决心和诚意。至于你的钱、房子、车子、股票,要怎么分配我们管不着。”
“你虽然比小禾大两岁,但也是同龄人。小禾从小就要强,这么多年在外面求学工作,早就学会了独立,我们不要求你事事都顾着她,让着她。但是你必须尊重她,平等看待她,打心眼里认同她,甚至,期待她有一天比你成功。这才是伴侣最应该也最难做到的。”
裴放总算知道陈与禾的倔强和韧劲来源于谁了:“叔叔,我会的。”
陈怀远又看了看隔岸观火的苏灵铃和吴浩帆:“这也是说给你们听的。”
苏灵铃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吴浩帆也立马端正了态度。
喝了酒的男人说起大道理来滔滔不绝。
“两个人过日子就像两个齿轮,要互相磨合。但磨合是各自磨掉自己身上的尖刺,绝不是过分消耗自己去迁就对方的张牙舞爪,不论男女都要先爱自己。”
陈与禾怎会不明白爸爸的良苦用心:“知道了爸。”
说起女儿,陈怀远满是不舍:“你啊,我和你妈没本事,帮不了你什么。以后,要靠你自己打拼了。要是受了委屈,就回家来,爸养你。”
陈怀远越说越悲情,何琳也一边抹泪,还要强忍着劝老公:“你女儿你还不了解,她吃不了亏,放心吧。”
陈与禾泪目:“哎呀你们俩,说这些干嘛呀。”
陈怀远醉得身子都开始晃悠了:“你就当爸爸喝多了乱说的。”
裴放站起来,端起酒杯承诺:“叔叔,与禾的梦想,我会陪她完成的。您放心。”
“嗯,你要记在心里。”
陈怀远醉了个彻底,裴放也没好到哪里去。
吴浩帆帮着把裴放送到房间,陈与禾费了老大的劲才帮他把外套脱掉,他却抓住她的手不放。
“真醉了?”
裴放把她的手放在额头降温,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没有,就是有点头晕。”
“喝那么多干嘛,我妈刀子嘴豆腐心,气撒过了就好了。”
撒气就说明真的生气过。裴放突然睁开眼睛,亲吻她的指背:“对不起。”
“没关系。”
陈与禾趁他醉了没有抵抗力,偷袭他的脸颊,却只捏起来一层皮肉,手感一点都不好。
裴放侧了个身子,把她的手抱进怀里:“我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为什么?”
“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早一点,我不是现在的我,你也不是现在的你,万一我们不喜欢那样的对方呢?”
“不会,我会先喜欢你的。”
陈与禾笑笑:“裴放,我看你是真的没醉,你是不是趁机演戏呢?”
裴放把玩着她的手,漫不经心的样子:“嗯,演的,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陈与禾低下头,在他侧脸亲了一下:“那我也会喜欢你的。”
“与禾。”
“嗯?”
“小禾。”
“嗯。”
“小禾苗儿?”
“嗯,我在呢。”
裴放把她给他的三个备选称呼都叫了个遍,陈与禾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只当他是喝醉了说胡话。
过了一会儿,裴放又喊出另一个称呼。
“陈姐。”
陈与禾终于扑哧笑出声,试了试他的额温:“你到底怎么了?”
裴放伸手扣住她的脑后,没怎么用力,示意她凑近些,陈与禾乖乖附耳过去。
他的气息有些热,扑在她耳边痒痒的。
他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叫你老婆?”
“嗯…我想想啊。”
陈与禾心里软软的,在他身边躺下,跟他面对面,抚摸着他的脸:“裴放,如果你是清醒的,不如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跟我结婚?”
他略显迷离的眼神霎时汇聚起光芒,怕她反悔似的,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深吸一口气,安抚快要溢出来的心脏,也想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
可陈与禾没有。她只是定定地望着他,眼睛亮亮的,等他的答案。
裴放的心终于落了回去:“要。”
陈与禾嗯的一声,想了想说:“那…明天就去?”
他不敢相信,再一次确认:“真的?”
陈与禾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
第二天一早,裴放在洗漱台那儿等陈与禾刷牙。他对这个环境还是很陌生,下意识去找唯一熟悉的人。
陈与禾穿着可爱的毛绒睡衣,有些短了,看着像是她小时候的。裴放无聊地揪着她帽子上的耳朵,小声念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陈与禾一嘴的泡沫,猛地扭头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你想反悔?
“没有,昨晚我喝多了,有趁人之危之嫌。”
这次她的眼睛里少了疑问,多了些娇嗔:我才不会反悔。
裴放看懂了她的意思,淡淡笑笑:“好。”
陈与禾开始头疼,要怎么跟家里人宣布这个消息。
她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吞吞吐吐了一整个早上。
一大家子人,安静得有些诡异了。何琳开口问陈与禾:“苏苏吃过早饭就回江宁了,你们什么时候走?”
嗯,就是现在。
“我们想先去办理结婚登记。”
平地一声雷,餐桌上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但没人说话。
陈与禾和裴放正忐忑着,就听到何琳说:“那快吃啊,吃完去收拾收拾,我跟你爸先去给你们排队取号。”
陈与禾和裴放对视一眼,有些奇怪,又没想到有哪里奇怪。
“呃…好。”
陈与禾打量着父母和苏灵铃吴浩帆,他们脸上一点震惊都没有,好像比他们本人更清楚计划似的。
几个人还围绕着政策便利性讨论起来了。
“现在还真是方便哈,登记都不用带户口本了。”
苏苏接过话茬:“方便是方便,但也怕…”
听他们闲聊着,陈与禾慢慢察觉出不对劲儿来:“等一下,你们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了?”
何琳放下筷子:“还偷听你们说话,我们是那种人吗?”
“那为什么你们听到我们要结婚,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是我生的,你一早上跟便秘似的满屋子转悠,肯定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你当你老娘白养你这么多年啊!”
陈与禾尴尬地挠挠鼻尖:“这么明显吗?”
陈怀远打量着小两口,又去问裴放:“小裴啊,你跟父母说过了吗?”
“他们同意的。”
酒醒以后,陈怀远想到昨晚跟人说那一堆大道理就觉得尴尬:“那就好。记得穿漂亮点,还得拍照呢。”
裴放也拘谨得很:“好的,叔叔。”
吴浩帆在一边看热闹:“还得是小禾啊,效率真高。”
何琳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苏灵铃和吴浩帆:“要不你俩一块儿吧,正好我跟你叔叔一人取一个号。”
吴浩帆饶有兴致地看向苏灵铃,只见苏灵铃摇摇头:“还是不了,我们再缓缓。”
因为陈与禾和吴浩帆还要去盐阜港跟同事们汇合,而裴放和苏灵铃则要回江宁。
一家六口人,拿着行李和陈家父母回赠给裴家父母的见面礼,向民政局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淮北小城市人口少,又是工作日,办理婚姻登记的新人并不多。
没多久就排到他们了。
他们什么都没提前准备,连戒指都没有,两人从头素到尾。到了现场临时去拍了红底照片,还好两人颜值高,连工作人员都说随手一拍,跟精修一样好看。
接着,他们去交了资料,宣读结婚誓词,拿到红色证书,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他们成为夫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太没有真实感了。
从他们决定领证开始,到证书拿到手上,不超过12个小时。
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到他们都有点懵,快到裴放来不及开心。
陈与禾扯了一下他的手,把红色的小本儿举起来,晃了晃。证书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可她的眼睛在笑:“裴放,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嗯。”
很幸运可以在你在出生的地方,跟你成为一家人。
从民政局出来,外面阳光明媚,家人们簇拥过来,拿着他们的证书来回抚摸翻看,连连说着恭喜。
陈与禾把证书从吴浩帆手里抢回来:“别看了,等你领到证书再慢慢看。”
大红本刚到陈与禾手里就被何琳抽走,塞到裴放怀里。
“证儿你拿着,小禾到处跑,再给弄丢了。”
裴放呆愣愣地接住:“好的阿姨。”
这声阿姨,一时间没人觉得不对,还是吴浩帆提醒着:“还叫阿姨呢?”
裴放明显慌了,紧张得直咽唾沫:“谢谢…”
“哎哎哎,算了。”何琳抬手叫停裴放的改口,也开始结结巴巴的,“你们这…太快了,我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下次吧,下次我和你叔叔去江宁,跟你父母见面的时候再改口。”
裴放想着也好:“好的阿姨。”
这句回答听着就顺畅多了。
何琳拽了一把陈怀远,悄默声儿地退后一步,看似埋怨实则不舍:“那就走吧,一个个的,比那总统还忙呢。”
确实也该走了,高铁不等人。
陈与禾本想潇潇洒洒地走,突然看到父母挽着手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她难得矫情一次,小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爸爸妈妈:“爸妈,我已经长大了。”
裴放等在旁边,揽住即将爆哭的陈与禾:“爸妈,我会照顾好她的。”
陈怀远眼中含泪,拍了拍裴放的肩。
何琳挥挥手,强忍着泪水:“走吧走吧,大街上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陈与禾撇撇嘴:“那我们走咯。”
告别了父母,他们又要分开踏上各自的旅程。
吴浩帆说:“刚领了证就分开,会不会不吉利啊?”
刚哭过一场的陈与禾,眼睛还是肿的,说话也闷闷的:“呸呸呸,我们是去开发业务的,怎么会不吉利。”
“也是。”
即将开始检票,他们不是同一个方向,陈与禾和吴浩帆得先上车。
陈与禾把裴放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她两只手抓着他大衣的衣襟,依依不舍的样子:“新婚快乐呀,裴总。”
“嗯,新婚快乐。”
陈与禾像即将出征的将士安慰留在家里的妻子似的:“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裴放无奈笑笑:“非得演这么一出?”
陈与禾给他一拳:“刚结婚就不配合了?”
裴放轻叹一声,抱住她:“遵命,老婆。”
两对年轻人各自分开,又组成新的两人组,奔赴自己的生活。
【全文完结】
136
第136章
◎笨蛋◎
陈与禾比原定的时间晚了几天回江宁。
跟上次来机场接她不同,陈与禾直接丢掉行李箱,小跑着扑到裴放怀里。
嗯,这才是裴放想要的反应。
行李箱认主人似的划过来,裴放一手搂着怀里的人,一边去拦截她的箱子。
滑轮在地板上叽里咕噜地摩擦出声响,裴放单手抱着她转了半圈,面向车门。
她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裴放亲了下她的额头,拍拍她的背:“先上车吧。”
半个月不见,陈与禾捧着裴放的脸仔细审视,顺便问:“想我没?”
人来人往的,裴放做不到像她那种无拘无束:“嗯。”
陈与禾对于他的敷衍很是不满:“嗯是什么,想就想,不想就不想。”
“想。”裴放凑近她的耳朵说着悄悄话,“很想你。”
陈与禾从他身上下来:“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帅呢?”
裴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是吗?”
“你是不是…”陈与禾收起调侃的笑,“算了,回家吧。”
裴放长舒一口气,放好行李,上了车。
“怎么晚了这么多天才回来。”
虽然他们每天都有打电话沟通,但具体的项目进展,陈与禾没时间一一解释。
“我们刚到的时候,戚主任对我们挺冷淡的。还好学长有先见之明,提前运了设备过去,我们现场演示,模拟了运行情况,戚主任才真正接纳了我们。”
说起项目,陈与禾满是兴奋:“盐阜港靠近水域嘛,其实附近好几座污水处理厂都有类似的隐患。戚主任临时帮我们联系了另外两家,我们又去了隔壁的修临县和延县,所以才晚了几天。”
裴放早料到似的:“嗯,那这三家都有意向了?”
“差不多吧,正在谈后续的方案呢。”
虽然核心技术是一样的,但三家污水处理厂的地理环境略有不同,现场施工需要因地制宜,石高朗和几名同事还留在当地做细致的规划。
“恭喜你们又谈成了新项目。”
陈与禾轻轻扯了下裴放的袖子:“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戚主任打招呼了?”
裴放心虚地往窗外扫了一眼,想着也瞒不住她,干脆实话实说:“也不算,我就是跟他说,绿氢的储氢材料将会进一步改造升级,届时不仅能解决他们的现有问题,还能节约不少电力开支。打造零碳能源自给自足的绿色厂区一直是戚主任的目标。”
“裴总还挺会画饼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后期规划,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呢。”
裴放笑笑:“你以为投资就只是给笔钱就完事了?”
“那倒是我小看裴总了。”陈与禾得意地跟裴放汇报进展,“我们跟戚主任承诺了,若是盐阜港水域的污水处理厂都交给我们做,我们可以免费更换升级版的储氢材料,届时各项性能都会升级,跟裴总说的能源自给自足不谋而合。”
“原来三家还不够,陈总监看中的是整个华东市场?”
“当然了。”陈与禾现在时刻告诫自己要戒骄戒躁,“不过还是得一步步来。”
裴放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万事开头难,慢慢都会有的。”
“这次还是要谢谢裴总的引荐呀。”
裴放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嫌我多管闲事了?”
陈与禾去挠他的手心,被他躲掉了:“怎么会,于公于私,你帮我介绍客户都没有问题,而且我们的产品本来就很适合他们。”
裴放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故意放慢语速:“于公,我是绿氢的投资人,有提供战略建议,对接关键客户的职责,那么于私是?”
陈与禾无奈笑了笑,乖巧地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于私,你是我的丈夫,是老公,行了吧?”
裴放不怀好意地揉捏着她的耳垂:“是什么?”
陈与禾气急败坏地拍开他的手:“裴总这么年轻就耳背了?”
裴放就把手放在中控台,任由她牵着。她把他的手当玩具,揉捏着,十指相扣又放开,反复翻看着跟自己的作对比:“你的手真好看,怎么我的手这么粗糙。”
裴放笑她较真:“就你这亲力亲为的作风,不粗糙都不行啊,买那么多护手霜也不用。”
陈与禾努努嘴:“晚上可以用啊,但白天不行,我们的仪器都很精贵的。”
说到这儿,陈与禾突然闪过一个灵感:“交给你个任务吧裴总?”
裴放嗯的一声:“老婆大人有什么指示?”
“以后每天晚上监督我擦护手霜好不好?”
裴放捉住她的手,揉捏着:“我可以代劳。”
上车的时候裴放脱了外套,只穿了件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陈与禾无聊,解开袖扣,裴放反手钳住她的手。
这本是陈与禾无意识的动作,裴放反应太迅速了,反倒显得反常。陈与禾固执地解开他的袖扣,把袖子往上一捋,白皙有力的手臂上赫然有几道划痕。
不深,只刮破点儿皮。
裴放轻咳两声,刚想解释些什么,就听到陈与禾用闷闷的语气说:“傻子,怎么这么笨呐。”
裴放难得没有回嘴。
他确实很笨。
一个小小的求婚现场,他笨手笨脚地布置了整整两天。期间累得腰酸时,他无数次庆幸是在冬天,鲜花的保质期挺长的。
到了家门,裴放跟在她侧后方,推着她的行李箱。
陈与禾在门前站定,回过头看他。裴放不紧不慢地回望,浅浅笑着:“家里没别人,进去吧。”
刚掀开门缝,最先传出来的是舒缓的轻音乐,然后是隐隐的花香。
熟悉的客厅几乎被彻底倾覆了。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鲜花的海洋,连地毯被厚厚一层新鲜的花瓣覆盖。天花板上的吊灯,也缠绕垂落下瀑布般的鲜花与藤蔓。暖黄的灯光穿过花瓣的缝隙,在一室缤纷里投下跳跃的光斑。
陈与禾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似乎还能看到裴放弯着腰勾着背做这些精细活儿的身影。
身后覆上来温热的胸膛。
“设计师原本设计了一个很漂亮的拱门,但我实在做不好,就取消了。”
陈与禾握住腰间的手:“很好看,辛苦了。”
“不辛苦。”
她隔着衣袖抚弄他手臂上被玫瑰花刺划伤的痕迹:“怎么想着弄这些?”
毕竟结婚证书都领了。
裴放牵着她的手,走向花海中央。
鲜花簇拥着他们,两人面对面,陈与禾能看出裴放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是因为紧张或是局促。
裴放握着她的双手,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以前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爱情要死要活,我也觉得吃饭睡觉散步这些一个人做才更有效率,其实…我不理解很多东西。”
“包括这样的求婚仪式,我以前总觉得虚假又浮夸。”
说着,裴放扯起一个释然的笑,陈与禾也跟着笑起来。
“可是遇到你以后,我都理解了。”裴放抬眼,看着她的眼睛,“我意识到,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生活里没有你,那些我以前觉得没有必要的事情,现在都想跟你一起去尝试。”
裴放看了一眼鲜花海洋:“我知道这样的仪式落俗又做作,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只是我觉得我的愿望实现得太轻易了,我应该要多经受一些考验才能拥有你…”
爱一个人时,会不自觉让人变得笨拙,会常觉亏欠,裴放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淮北一趟,被再次提及他们的过去,裴放又开始自责。
陈与禾舍不得他这样患得患失。
“裴放,你记得我*爸跟你说的话吗?他说,不需要你事事迁就我,他希望你尊重我,平等看待我,从心里认可我。这也是我的想法。”
“这些你已经做到了。”
“至于我爸说的,期待我比你成功,我相信你也能做到的,对吗?”
“当然。”裴放答得干脆,“我对你的期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那么,我会努力的,也会继续爱你。”
被陈与禾反客为主的告白,裴放在心动之余,一下子找不回自己的节奏了。
陈与禾看出他的慌乱,笑着问他:“下一步是不是该戴戒指了?”
裴放差点破功:“你别打岔。”
不过裴放的下一步确实是送戒指。
他取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盒。盒盖弹开,是两枚素圈戒指,款式简单,是很日常的款式,可以每天都戴着。
他迫不及待想向全世界宣告,他已婚,他是陈与禾的丈夫。
陈与禾笑着看他。
裴放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右腿向后撤一小步,正欲屈膝跪下,被陈与禾扶起来。
“不用。”
裴放停顿一秒:“好。”
他再次站直,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滚烫:“陈与禾,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已经嫁给你了。”
“我的荣幸。”
陈与禾捻起丝绒盒子里那枚稍大些的戒圈,向裴放伸出手,摊平,示意他把手伸过来。
裴放嘴角的笑意更深:“不是应该我帮你戴上吗?”
陈与禾顾不得这些:“快点儿。”
裴放似是无奈,眼神像温暖的海洋将她包围。他伸出左手,还没就位,就被着急地陈与禾一把攥住,那枚银色的素圈就套进了他的无名指。
她抬眸,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狡黠的甜蜜,带着一丝“你是我的”的小得意。
紧接着,陈与禾伸出右手,利落地交到他手里。
裴放拿起属于她的那枚戒指,稳稳当当地,套在了陈与禾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她的右手放在他左手里,两枚戒指紧紧相依,闪耀着点点星芒。
陈与禾问:“礼成了?”
“嗯。”
陈与禾再次打量起裴放精心布置的这个空间:“这么多花,你弄了多久?”
“比起等你喜欢我的时间,不算久。”
陈与禾扭头瞪他一眼,略显嫌弃,又不免觉得好笑:“你好好说话。”
“两天。”
陈与禾四处转悠,这里摸一摸,那里碰一碰,饶有兴致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有些煞风景:“那等这些花枯萎了,不还得收拾好半天?”
“别管这些花了,”裴放打横将她抱起,“迟来的新婚夜,老婆大人不会想赖掉吧?”
陈与禾抚上他的后颈:“本来打算进门就把你扑倒的,这些花影响我发挥了,客厅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裴放把她往上掂了掂,咬着她的耳朵,悄声说:“你可以坐我身上。”
陈与禾去揪他的脸:“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自己的老婆,不可以吗?”
说得也对。
满屋的花香里,裴放抱着她,避开一簇簇花,绕了一大圈才去到卧室。
还好他没傻到卧室里也铺满花瓣。陈与禾被小心放置到柔软的被子上,灼热的呼吸紧跟其后。
“等一下。”
她抬手抵住他倾覆而下的身躯。
“怎么了?”
陈与禾翻身而起,跪立在床边:“衣服脱了,我看看。”
裴放也没个正经:“你喜欢的都在,每天都健身呢。”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快点!”
知道躲不过,裴放也不再扭捏,脱了衬衫,还大大方方地转了个圈。身上背上都干干净净的,没有刺眼的红痕。
裴放老实交代:“就手臂上被划了几下,其他没有了。”
“手上呢?”
“在车上不是检查过了?”裴放配合着摊平手掌,“我戴手套了。”
陈与禾一把拍在他手上:“还不算太笨。”
花枝有点长,就算戴了手套,也难免会划伤手臂。
陈与禾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腕上那些刺目的划痕,有点心疼,又有点甜蜜。
行吧,跟这个连花都理不好的笨蛋过一辈子,好像也不赖。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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