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婿》 第5章 精诚所致 等李帆换好衣服来到街上时才发现,历朝历代京都之所以被称为京都,自是有他一番道理的。 虽不像前世逢年过节就会看见人挤人,全是脑袋的场景,但也能称得上一句热闹非凡。 况且从未见过华夏古代的李帆,此刻,对于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一路走走停停,挑挑拣拣,看着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要上手去摸两下。 奈何囊中羞涩,浑身上下加起来不过才三两银子,只能望洋兴叹了! 正当他想着为什么没有前世小说里那种猜灯谜,可以让自己白嫖些银子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哄闹之声。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李帆没有丝毫迟疑,掉头就朝着反方向迈步。 蓦然,人群中少女那无力的啜泣声,令他脚下一顿。 都说淋过雨的人,总会想为他人撑把伞。 眼下遇到这种情形,李帆心中多少还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曾几何时,他自己也怨过天,恨过地,哭的比少女还要撕心裂肺。 驻足良久,李帆摇头自嘲一笑,终究是学不来所谓的铁石心肠,转身便朝人群的方向挤去。 一入眼帘,便见几个脸色红润,一身酒气的男子,正面露淫邪的调戏个小丫头。 丫头年纪不大,约莫十一二岁,衣衫褴褛,身形瘦弱,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然,美人在骨不在皮,其脏兮兮的面容却隐约可见有几分美人坯子。 若是换在前世,这丫头怕是跟父母眼珠子一般珍贵无二。 可惜,这会儿却沦落到卖身葬父的田地,平白为京都的上元节添了几分晦气。 “小丫头,不如跟着牛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是啊,跟着牛爷,就不愁没银子花了!” 尽管小丫头眼眸垂泪,身躯颤抖,但仍旧小声道,“先给银子,只要给了银子,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被称为牛爷的男子眼神躲闪,继而诱骗道:“五两银子没问题,你同我回家去取便是!” “是啊,跟牛爷回家,还怕没有银子?莫说五两,十两都成!”另一男子在旁帮腔道。 可小丫头看似柔弱,却十分倔强,不肯退让分毫,“我要现银!” 见状,李帆暗暗点头,这丫头倒是不傻,还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 但是五两银子普通人家可拿不出来,更不用说这几个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人,典型的泼皮无赖。 牛爷隐隐失去了耐心,俶尔上手抓住小丫头的手腕,试图将她拖离此地,“牛爷还能骗你一个小丫头不成,跟我回家取来便是。” 而他这一举动却是令周遭百姓窃窃私语。 “这不就是那个泼皮牛二吗?” “是啊,他哪儿来的银子!” “造孽啊,这丫头怕是要被霍霍了!” “嘘,小声些,牛二可不是好相与的,听说他敢这般,全是仗着背后有靠山!” “靠山?是谁啊?” 牛二一听这话,顿时止住身形,面露凶狠地朝着四周吼道:“谁?谁在背后说老子坏话?” 眨眼间周遭寂静无声。 似乎很满意别人对自己的畏惧,牛二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转头对着小丫头淫笑道:“你看,我没骗你吧!跟着牛爷我,往后在京都谁都要给你几分薄面!” 说着便再度拖拽起小丫头往暗巷里走去。 不曾想,这丫头虽瘦弱,但性子颇为刚烈,眼见挣脱不开,索性抱起牛二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上去。 剧烈的疼痛,让牛二下意识甩动胳膊,瞬息之间,小丫头便被甩到一旁。 瞧了眼手臂上的齿痕,牛二神色狰狞地向着她步步逼近。 “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看你是找打!” 话音刚落,牛二抬起左脚就要朝那副娇小的身躯踏去。 小丫头见状并未求饶,反而立刻抱紧脑袋,蜷缩成一团,忍受着即将落在身上的拳脚。 只不过,眸底隐约可见一抹狠劲。 可惜,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等来,反倒是一旁的百姓发出了阵阵惊呼。 这让她壮着胆子从指缝中偷瞄起来。 就见一道如松柏挺拔的背影正缓缓收回右脚,轻描淡写地掸了掸鞋尖,仿佛是踢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爬起身的牛二,对着李帆怒目圆睁,可下一秒见其穿着,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此人衣着虽不是那种高门显贵的人家,但也绝非是任自己拿捏的升斗小民。 要知道在大虞文人可是有着极高的地位。 “这位公子,不知我牛二何处得罪过你?” 李帆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见这京都的路不平,抬脚踩实罢了!不用谢我,顺脚的事儿!” 他越是这般风轻云淡,牛二心中越是吃不透,而李帆赌的便是他这种人的心理。 混迹市井的泼皮无赖,若说别的本事定是没有,但他们那双眼睛毒得很,否则也不会在鱼龙混杂的京都活到现在。 眼见李帆如此有恃无恐,牛二只得耐着性子旁敲侧击打探眼前之人的身份。 “今日之事,算我牛二之过,只是不知是哪家公子近前,也好让我牛二备上薄礼,登门谢罪!” 前世在商战中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李帆,哪里不知道牛二想做什么? 他可不想替自家那位“小老弟”平白无故的招来祸事。 于是,剑眉一挑,面上掠过一抹玩味儿的笑容,近前几步,十分嚣张地拍了拍牛二的脸颊。 “怎么?我家是缺你那点东西?还是说你想借着机会探清我的身份,伺机寻仇?” 见心中所想被戳破,牛二连忙换上一副面孔,赔笑道:“不敢,不敢,公子说笑了,小的怎敢寻公子的仇!” 先前还一副笑脸的李帆,倏忽的变了脸色,双眼一瞪,一巴掌抽在牛二脸上,呵斥道:“知道不敢还不滚,难不成要本公子叫人抬你回去?” “这就走,这就走!” 听到还有旁人,牛二就明白面前之人是个喜欢扮猪吃老虎的主,今日全当是吃了个哑巴亏。 他这一走,连同身旁的狐朋狗友也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离此处。 见状,围观的百姓纷纷对着李帆拍手称赞。 而人群之中有几人似是疑惑不解,反复打量李帆,生怕自己看错了一样。 就在李帆享受着百姓吹捧的时候,殊不知人群的另一侧,早已有两道倩影盯了他许久了。 “舒月,这李帆好像也不似你口中的那般不堪嘛!” 王舒月面露厌恶,随手捏了枚果子送入口中,“狗改不了吃屎,殿下你就瞧好吧!一会儿他就得原形毕露!”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几名身着锦衣的公子从旁路过。 其中一人脚步微顿,似乎是认出了眼前的两人,连忙驻足行礼。 “在下莫元清,见过临颍公主殿下,见过王姑娘!” 眼见有熟人到来,王舒月连忙背过身将手中的果子一股脑塞到自家婢女怀中,囫囵吞枣地咽下嘴里的果肉,方才转过身。 霎时间,一个温雅端庄,知书达礼的王舒月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即微微俯身一礼,浅笑出声:“原来是莫公子,舒月这厢有礼了!” 反观姬明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哪里,王姑娘不必多礼!” 莫元清一边回礼,一边暗中偷瞄姬明雪。 无他,只因姬明雪的容貌实在是太过惊艳,便是王舒月这般已是惊为天人的长相,与姬明雪比起来,也稍逊一筹。 眼见李帆并未离去,反而在与小丫头说着什么,这让姬明雪好奇之心大盛。 她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夺了自己清白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品行。 “舒月,走吧!” “是,殿下!” 正当二人欲要离去之时,莫元清连忙出声相邀,“今日正值上元节,不知我等能否有幸与临颍殿下和王姑娘同游灯会?” 听到这话,二人黛眉均是微微一蹙,但很快便消散无踪。 王舒月虽心中不喜,但不好明说。 毕竟莫元清的父亲是当朝的户部尚书莫澈,远比自家父亲官阶要高,更何况自己在外面可是顶着知书达礼的名头,断没有直接出言拒绝的道理。 可姬明雪却不似王舒月这般顾虑颇多,冷漠的留下一句不必,便和王舒月携手而去,徒留莫元清一脸遗憾的望着两女的背影发呆。 “行了,元清兄就不必看了,临颍殿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妄想的!” “是啊,还是走吧,咱们去露水阁喝酒去,听说那里今日摆下了文试擂台,彩头可是足足有三百两!以元清兄的才学,定是能拔得头筹!” 说着,那人就要拉起莫元清赶赴露水阁,生怕错过了比试,平白损失三百两银子。 然而莫元清这会儿就跟着了魔一般,痴痴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临颍殿下只是性子冷了些,在下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必会被元清的一片赤诚之心所感!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说完,便朝着两女的方向追去。 第6章 跑啊,还愣着干嘛? 两女来到李帆身后站定,后者仍浑然不觉,还在与小丫头讨价还价起来! “小圆,五两银子太多了,我只有三两!” 小圆摇了摇头,“那不行!” “所以啊,我没钱,要不还是让我走吧!” “那也不成!” “不是,小圆,你这也不行,那也不成的,你这是要强买强卖啊!” “公子您是好人,看您的穿着不像是缺二两银子的人,求您发发慈悲,将小圆买回府去吧!小圆会做饭洗衣,还会缝补,天冷时还能替您暖床!” 闻言,李帆虎目含泪。 看吧,世人总是以貌取人。 人人都以为我不会缺银子,可唯有自己知道,这三两银子便已是全部身家! 看着小圆眨巴着双大眼睛,李帆悔不当初。 早知道就让你给牛二拐走算了,也不会有眼下赖上自己的戏码了! “小圆啊,我……” “不过是区区二两银子,李公子难不成还给不起?” 闻听身后传来的讥讽之声,李帆顿时悲从心头起。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 “什么不过是区区二两银子,那是二两银子吗?……那他妈是我的命啊!” 起先,王舒月还以为是自己算错了,直到李帆最后一句话出口,王舒月霎时间被逗的花枝乱颤。 若不是姬明雪暗中提点,恐怕王舒月经营小半生的名头便要在今日破功了! 而李帆见着两女,心中也稍显疑惑。 王舒月他是认得的,只是身旁这位容貌更胜一筹的女子却是不认得,脑海中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算了,京都名门贵女众多,自己哪儿能个个都认识! 王舒月见他一脸痴傻,只当他是被姬明雪的容貌所迷,心中不免生出一丝鄙夷,当即就要吓唬吓唬他。 “这位就是……” 谁料,姬明雪突然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 王舒月一愣,可对上姬明雪勾人的眸子,顿时心领神会,只当她也想戏弄李帆一番。 话到嘴边,顿时改口:“这位是我的闺中好友,家在京都做生意的,你称呼纪姑娘便可!” 李帆一愣,随即多看了两眼,拱了拱手,“原来是季姑娘!在下有礼了!” 姬明雪顺势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但出乎二人意料,李帆并未有过多纠缠,反而蹲下身子,继续循循善诱。 “小圆,我是真没钱,要不你看这两个姐姐如何?她们人美心善,想来定是会收留你的,跟着她们总比跟着我这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棍强些!” 小圆看了看姬明雪与王舒月,又看了看李帆,最终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爹爹常说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是公子从歹人手中救下的小圆,小圆自然是要跟着公子你的!” 李帆一捂脑门,“丫头,你这哪儿是知恩图报啊,你这叫恩将仇报啊!我跟你说……” 见两人如此拖拉,王舒月最先受不了了。 “行了,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拉拉扯扯,要是传出去你爹的官声还要不要了,巧儿,拿二两银子给他!” 王舒月虽不喜李帆对自己的骚扰,但一来人家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二来先前救人的一幕令她对李帆改观不少,故而愿意为他补上二两银钱。 “喏!” 正当巧儿取钱之际,李帆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王姑娘大义,正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你将小圆收回府中当个婢女吧!我看这丫头还算机灵。” 王舒月一愣,诧异地看向他道:“怎么?你不喜她?” “倒也不是!” “那为何?” 李帆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那二两银子,我还不起!” 此言一出,便是姬明雪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大虞一名从九品的官员月俸不过才80文,加上禄米80升,换算下来一个月到手的工资不过也就几十块钱和160斤粮食。 而这二两银子就是2000文钱,他要还近乎两年半才能还清! 至于李文赟? 还是算了! 从前身过往的记忆得知,那“小老弟”抠门得紧,除了逢年过节给上个几十文钱,其余时候一毛不拔。 还美其名曰自己的俸禄是留着给李帆娶媳妇用的。 便是他身上这三两家当,还是前身曾经为了在王舒月面前显摆一番,要死要活向着李文赟求来充门面的! 结果可想而知,门面没充成,倒是闹出个天大的笑话! 然而,就在王舒月还准备调侃两句的时候,只听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愤怒的声音。 “就是他!” 李帆一愣,转身就瞧见先前的牛二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泼皮狞笑着向自己走来! 围观的百姓被这架势吓得纷纷躲到一旁,生怕被牵连进去。 李帆微微皱眉:“怎么?你……” 不等他说完,牛二便朝一旁吐了口唾沫,扭了扭脖子,将手中的棍棒一指李帆。 “娘的,差点被你个小崽子给唬住了,若不是有人提醒,老子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公子哥,结果闹了半天是跟在我姐夫后面的狗腿子!” 李帆不着痕迹的将几女护在身后,沉声道:“你姐夫是谁?” “我姐夫是于裕州!” 仅是刹那,李帆就想起他口中的于裕州是谁。 于裕州,大理寺卿于恩荣的嫡子,也是前身跟着的那群纨绔子弟之一。 而身为大理寺卿的于恩荣实权很大,正三品的大员,比自己那个没什么实权的“小老弟”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官阶不如尚书,但几位尚书见着也得卖他几分薄面,难怪牛二敢这般有恃无恐。 当然,姐夫这一说,不过是牛二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姐姐说白了不过是于裕州纳的一房小妾。 只不过自己在于裕州那儿的地位和牛二差不太多。 甚至可以说还不如牛二,毕竟人家还有个姐姐能吹吹枕边风,而自己就是个跑腿的! 岂料牛二的话虽令李帆心生忌惮,可却并未吓到姬明雪二人,反而是将姬明雪心中的怒火点燃! 至于王舒月? 压根就没在怕的。 甚至隐约有着一股兴奋之色,想要掏出果子边吃边看戏! 眼见一群泼皮蠢蠢欲动,暗处的武德卫就要出手护驾。 不曾想,牛二却伸手拦住身后众人,警惕地打量起李帆身后的两女。 二人容貌堪比天仙,一个气质清冷,一个高贵典雅,穿着打扮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但看样子,她们二人似乎又与李帆有些交情。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忽然暗骂自己杞人忧天。 能跟李帆有交情的又岂会是什么高门大户,多半是商贾人家亦或是与李家差不多的门户。 顿时心中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若是将二女绑去送给于裕州,以后自己岂不是真能沾着这位姐夫的光了? 想到这里,牛二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领着一群泼皮便要上前围住几人。 谁料,李帆却一改先前态度,转而谄媚的凑上前笑道:“原来是于公子的小舅子,失敬失敬,先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说罢,取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子递了过去。 而他这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落在两女眼中,刚升起的好感顷刻间化为乌有。 本就不曾受过委屈的姬明雪这会儿已是龙颜大怒,瑾儿当即就要命藏在人群中的武德卫动手。 同一时刻,莫元清也是阴沉着脸,拨开人群迈步上前,打算来个英雄救美。 殊不知,就在牛二伸手去接钱袋子的时候,异变突生。 上一秒还满脸堆笑的李帆,下一秒面容骤变,一式撩阴腿那叫一个快准狠! 围观百姓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少男子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裆部。 不理会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牛二,李帆一把抱起小圆,冲着还愣在原地的几女喊道:“跑啊,还愣着干嘛?” 见几人不为所动,李帆心急如焚,只得冲着小圆低吼道:“搂紧我!” 接着一左一右拉起两女,没了命似的朝远处狂奔而去! 第7章 大虞必败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李帆实在是迈不开腿了,这才停下脚步,气喘吁吁道:“妈的,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老子真跑不动了!” 小圆一边贴心的用打着补丁的袖口替李帆擦去额头冒出的汗珠,一边不停地用小手扇着风,试图让李帆凉快些。 而直到现在,姬明雪与王舒月也不明白,她俩为何要跑? 回过神来的姬明雪神色复杂的看向李帆,“明知打不过人家,为何还敢踹他?” “无他,唯脚熟尔!” 倏地一愣,他似乎觉着这位季姑娘的声音在哪里听过。 可思前想后,还是否决了这个念头。 女子声音本就偏阴柔,相似之人何其多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于是也没再计较。 王舒月没好气道:“说正经的!” 李帆一屁股坐在地上,随手抄起一旁的碎石朝着远处丢去。 “不踹他又如何?明显是奔着报复我来的!卑躬屈膝就能原谅我了?他们这种人欺善怕恶,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横竖这顿打是躲不掉的,还不如踹他一脚,挽回些许颜面!” 闻言,姬明雪美眸泛起不一样的光彩,“你倒是和舒月口中的不一样!” 一听这话,李帆顿时来了兴趣,饶有意味的追问道:“哦?她怎么说我的?” 先前王舒月虽口出讥讽,但还是选择帮衬自己,至少在他看来,那层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因素。 既然如此,就得知道从哪里才能改变王舒月对前身的看法,以后也好上门提亲不是? 总不能让自己名义上的第一个女人嫁为他人之妇吧? 可这话落在姬明雪耳中却是另一番感受,顷刻间面沉似水,“你打听这个作甚?” “呵呵,没什么,随口一问罢了!哦,对了……” 李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舒月的脸色,见她并无异色,方才开口道:“那什么,我听说你爹在京都四处为你相看夫家?” 姬明雪一愣,茫然地看向王舒月,后者更是张大了嘴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但不等姬明雪辩解,王舒月率先反应过来,狡黠一笑,抢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帆不厌其烦地扔着手中碎石,“外面盛传你父亲备了丰厚的嫁妆想要为你择一位如意郎君,我爹就起了别的心思,今日本打算让我邀你同游上元节灯会,被我给拒了!奈何阴差阳错还是碰上了!要是改明儿我爹上门,你不用理会便可!” 李帆的这番话,让姬明雪双眸微眯,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然而,王舒月看热闹不嫌事大,故作不悦,板着脸道:“怎么?难不成我这好友还配不上你?是她容貌入不得你的法眼,还是你瞧不上她是商贾出生?” 这话令姬明雪心中又是一颤,略显慌乱地望向李帆。 谁知,李帆仔细端详了姬明雪一番,自嘲一笑,“季姑娘容貌世所罕见,我李帆何德何能可以娶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为妻!出生商贾又如何?只要品德贤淑,出身不是问题!” 王舒月在听到李帆的解释后,捉弄之心更盛,“这么说,你愿意娶她为妻了?” 反观姬明雪双颊红霞晕开,使劲扯了扯王舒月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胡说,以免闹出笑话! 殊不知,李帆再次摇了摇头。 王舒月不解,“为何?” 李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为何不娶她,你心里没点逼数?” 王舒月一脸茫然,可唯有身旁两颊发烫的姬明雪再清楚不过。 “好了,舒月,莫要再胡闹了!” 随即对着李帆道:“李公子怕是误会了,你口中的季姑娘与我不是同一人!所以,你先前之言与我无关!” 这回换到李帆尴尬了,摸了摸鼻尖,“啊……这,对不住啊,是我误会了!” 姬明雪略显娇羞地别过脸去。 “没意思,一点都不好玩!”王舒月闷闷不乐地坐到一边。 很快,姬明雪就整理好情绪开口道:“牛二的事儿,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处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京都乃天子脚下,我爹再不济也是个真二八经的正五品朝臣,他于家难不成还会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同我家撕破脸皮?” “那若是于裕州来替牛二出气呢?” 本以为李帆会说挨一顿打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没成想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令姬明雪高看他一眼。 “那就只能白天他打我,晚上我敲他闷棍了!” “哦?你就不怕事后于家找你麻烦?” “怕,怎么不怕?” 李帆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泥土,“你越怕他,越忍他,只会令他变本加厉!我就是块瓦片,可他于裕州是块瓷器,你说此事若是闹开了,传到陛下耳朵里,吃亏的是他于家,还是我李家?” 越是声名在外的上流人士,越是怕名声臭了。 这是前世李帆在底层打滚摸爬得来的经验。 就比如前世的大众品牌,德国人用了百年时间堆积而成的口碑,因为悬挂问题,一夜之间口碑崩塌,销售量暴跌。 而对于牛二那等泼皮无赖,李帆则是有了另一番打算。 唯有比他下手更狠,更毒,他才会畏你,怕你,不敢再招惹你。 这同样是前世得来的经验! 正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都是人,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而已! 姬明雪不置可否,望向夜空惆怅道:“北虏人兵临幽州,这京都内却还有这等欺男霸女之事,真该将这些人全部送去边关!” 闻言,李帆脸色一变,惊呼道:“要打仗了?” 姬明雪微微颔首。 “什么时候的事情?” 姬明雪不明所以,下意识答道:“就在前几日!” 李帆皱眉问道:“北虏与大虞兵力悬殊几何?” 姬明雪虽不指望李帆能帮上什么忙,但还是为他一一道来。 很快,在听完姬明雪的叙述后,李帆暗道一声:“遭了!” “怎么了?”姬明雪不解的看向他。 要论对战争的敏感度,这世上除去从政之人,商人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李帆不答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打起来了吗?” “两军尚在对峙,这是舒月告诉我的!” 王舒月一愣,但还是为其圆谎道:“不错,我爹说的!” 李帆微微点头,二话不说,拔腿就朝着家中走去。 “你干嘛去?”姬明雪快步上前,拦住他问道。 “回家囤粮!” 一听这话,姬明雪神色一沉,怒视道:“你也不看好大虞?” 李帆停下脚步,叹息道:“我不是不看好大虞,而是此战大虞必败!” 第8章 唯有一个拖字 大虞必败这四个字,便如一根尖刺深深扎入姬明雪柔嫩的心房。 但她还是强忍心中怒意,沉声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大虞必败?” 一旁的王舒月听到姬明雪的语调都阴沉了下来,心中顿时替李帆捏了把冷汗。 “其一,据你所言,先帝击败北虏至今,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先帝殡天不过短短五年,为何北虏人敢有这般底气兵临城下,逼我大虞交出十五万担粮食?你可想过?” 姬明雪思索良久,微摇螓首,“想过,但没想明白!” 李帆叹息道:“那是因为他们人口增长过快!” 在这个人均成亲普遍都是十来岁的古代,十多年的时间足够北虏人培养出下一代了。 而北虏又属游牧民族,十来岁的男孩子早就在父兄的帮扶下,驯服了属于自己的烈马。 甚至说句不夸张的话,第三代可能都在酝酿了! “为何如此肯定?” 李帆深吸口气,他本不想多言,但没办法,既然话都说到这了,索性一次性说完,免得姬明雪追在后面烦自己。 “我且问你,姑娘先前所言北虏那边争夺水草死了很多人,是否属实?” “不错,听说为了争夺草地,几个部族相互厮杀!”姬明雪如实答道。 “那不就结了!”李帆两手一摊,“我大虞从未与北虏人互通往来,牛羊养再多对他们而言除了能吃饱,便再无其他用处!” “相较于战败且人少畜牲多的北虏,你觉着他们会有精力去争夺草地吗?养再多不过是为其他更大的部族做嫁衣罢了!” “况且,当年一战,北虏与大虞均是人口锐减,每一个成年男性对北虏而言都是相当宝贵的战力,如何舍得让他们相互厮杀?” 姬明雪似乎抓住了什么,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北虏因人口增长过快,草地肥沃不均,从而导致他们大打出手?” “对!”李帆点了点头,继而面色凝重道:“只是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叫乞颜雷哈的人!” 姬明雪对乞颜雷哈的名字一点也不陌生。 能让父皇几乎倾尽举国之力堪堪惨胜的对手,又岂会是昏庸无能之辈? 当年大虞以近乎三比一的战损,方才勉强击退乞颜雷哈守住幽州,足见对方的强大与北虏人的凶狠。 只不过这些都是在自己登基为帝从兵部编撰成册的记录中了解到的。 而他李帆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从未见过乞颜雷哈,又是怎么凭借三言两语就对乞颜雷哈有这么高的评价。 没有在意姬明雪的表情变化,李帆虚眯双眼,自顾自道:“若是我没推测错,这人是想通过对大虞发动战争,以此将内部矛盾转为对外矛盾,这样一来便能缓解北虏自身的窘境,但前提是要将水草分配不均的问题暂时压制下来!” “而北虏多为部落聚集,眼下能够陈兵二十万在我大虞边境,显然这人已经暂时将水草问题给处理好了,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如今大大小小的部落被他拧成一股绳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倘若换作你是小部落的首领,你愿意被大部落吞并,还是与他卖命一同攻打我大虞?” 姬明雪在李帆这番真知灼见的剖析之下,娇躯如坠冰窟! “那若是北虏人攻城失败了呢?” “失败也没什么损失,北虏人死的多了,退兵之后,水草不均的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但对大虞的仇恨却是延续了下来,下一次北虏还会卷土重来!” “原来如此!一石二鸟,乞颜雷哈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姬明雪总算明白过来李帆开始那句大虞必败是何意了! “所以我先前才会说,此战大虞必败,因为无论输赢,乞颜雷哈都将北虏内部矛盾转嫁到大虞身上,从而减轻北虏自身的压力!” 想了想,李帆似乎觉着不严谨,又摸着下巴嘀咕道:“如果我没猜错,乞颜雷哈他是想通过对外大虞发动战争,来消耗已经年迈的北虏人口!若真如我所料,那幽州城外的二十万北虏人中应该有相当多的一部分是年岁较大之人!” “可他们为何人口增长得如此之快?” 姬明雪仍旧不明白,同样人口锐减的大虞与北虏人为何天差地别! 李帆面容古怪的看向她道:“人家北虏是游牧民族,又没有我们大虞这么多夜娱活动,除了放牧不就是吃饭睡觉,搂着老婆生孩子?人口增长快那是必然的!而大虞百姓考虑的就要多了!”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姬明雪白皙的脸庞似是要滴出血来,妩媚的白了他一眼,轻啐一口,“登徒子!” 李帆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委屈道:“不是你要问的?” “我问,你便答吗?那好,你说,眼下大虞该如何才能破局?” “关我什么事儿?我又不是幽州守将,这事儿轮不到我操心!” “不行!” 姬明雪大有一副李帆今日不说,就要跟他死磕到底的架势。 王舒月见状,也是张开玉臂,拦住李帆的去路,“今日你若是不说,便休想回去!” “你俩有毛病吧?打仗的事儿轮不到咱们操心,上一边玩儿去!” 说着脚步一错,绕开两女就要回家。 而正一筹莫展的姬明雪岂会就这样任由他离去? 当即开口道:“你若是能够想出解决之法,我便回去托关系帮你解决了于家的事!” 李帆停下脚步,有些狐疑的打量起姬明雪,“你还有这本事呢?那可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 “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可你是女子啊!”李帆仍有些不相信。 姬明雪面容一僵,随即遮掩道:“女子怎么了?女子也不比儿郎差!” “这倒也是!” 李帆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可光这点还不够!” “你待如何?” “得加钱!”一边说着,李帆还一边来回搓动手指。 见他一副财迷相,气的姬明雪酥胸来回起伏,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能解气。 一个人怎么可以贪财到这个地步? 借着国事来要挟自己,这不明摆着是想要趁火打劫吗? 可下午那会儿,百官递来的奏章她也看了,没有一人所述是令自己满意的! 无奈之下,姬明雪只得答应李帆的条件,“好,你想要多少!” “不多,一百两!” “可以!” 见姬明雪答应得如此爽快,李帆暗骂自己没见过世面,还是要少了! 不过姬明雪的态度倒不像是个商贾人家,反倒是有点像朝中权贵之女,或者说是将门之女更为妥帖。 “你应该不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吧?” “为何有此一问?” “普通人家的女儿不会对战事这般上心,更别说商贾人家的女子了!” 王舒月在姬明雪的眼神示意下,清了清嗓子,“你听清楚了,眼前这位便是大虞的临颍公主殿下!” 李帆恍然大悟,连忙弯腰行礼,“下官大理寺录事李帆,见过殿下!” “不必在意这些虚礼!还是正事要紧!” 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李帆也不敢马虎,立刻开口道:“想要破解此局,也不难,唯有一个拖字!” 第9章 挣钱嘛,不寒碜! “拖?” 姬明雪略感失望,本以为他会有什么万全之策,没想到竟是这般不着调。 李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以为然的笑道:“殿下误会了,此拖非彼拖!” 姬明雪黛眉微扬,“此言何意?” “殿下可以请陛下回信一封,假借和亲之名拖住乞颜雷哈,承诺与他们结百年之好,互不犯边,此外,许诺二十万担粮食和金银器具作为陪嫁,一并送去北虏。接着便以准备陪嫁为由,拖他个十天半个月!没了粮草补给,北虏人自然坚持不了多久!” 李帆的这个法子属于金融领域对冲的一种。 他坚信,相较于人口增长过快的北虏而言,粮草供给必定是短板,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的兵临城下。 当然,这个方法也存在一定的风险。 一旦反应自己被骗,乞颜雷哈恼羞成怒之下或许会孤注一掷,这就要看大虞能否尽快调兵前往幽州协防了! “此法太过儿戏!”姬明雪摇了摇头否决道。 也是,李帆一个纨绔子弟又能想出什么好的计策,自己病急乱投医了。 罢了,此人终究不是自己的良配,看来只能委屈舒月了。 万一若是有了骨肉,便将舒月招入宫中当个挡箭牌吧! 李帆见姬明雪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将自己的提议当回事。 既然不信,那便无需解释。 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人微言轻,该说的都说了,至于采不采纳,全是她的问题。 何况,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自己先奔向小康生活,否则一个大男人成天出门就带三两银子,还舍不得用,这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更别说泡妞了! 再者,如自家“小老弟”所言,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自己何必操着卖白粉的心,赚着卖白菜的钱! 而李帆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瞬间激起姬明雪的怒意。 “本宫说你此法儿戏,你可是不服?” 李帆立刻低眉顺眼,“临颍殿下所言极是,是臣思虑不周!” 姬明雪一愣,显然李帆的举动出乎了她的预料,本以为他会同自己辩驳上两句,没想到这么爽快服软,可是他话里话外的语气分明是懒得同自己辩解。 姬明雪越想越气,俏脸涨红,嗔怒道:“那你说,此法若是被北虏人识破怎么办?” “不会的!” “本宫如何敢拿幽州成千上万的百姓去赌你这三个字!” 李帆轻叹一声,“殿下,此法想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随即便将心中完整的计划娓娓道来。 然而,听着听着,姬明雪与王舒月二人同时眼眸明亮,心中震撼无比。 这法子太损了,完全是把北虏人当傻子溜啊! 若真如李帆所言,此计一旦施行,由不得北虏人不信,甚至可以说如果大虞兵力再强盛些的话,灭了北虏也不成问题! 果不其然,待说完之后,李帆略显遗憾道:“殿下,此法虽好,却只能应一时之急,因为大虞尚无国力灭掉北虏,否则此计一成,北虏弹指可灭,而眼下我等只有暂避锋芒,养精蓄锐,待到国力昌盛之际,方可一雪今日之耻!” 姬明雪心中激动,但很快又神色黯然道:“此法本宫觉着甚好,但只怕朝中大臣们不会同意!” 李帆撇了撇嘴,“不同意?他们凭什么不同意?合着上战场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死了不心疼是吗?谁若不同意,也成,就让他们每家每户只留一名男丁侍奉父母,其余人全部送去幽州参军!” “可此法在朝臣的眼中却是皇兄失信于外邦,若是激起其他各邦的同仇敌忾,届时,大虞将会四面受敌!” “放他娘的屁,一群迂腐的文人,他们懂个锤子的兵法,知不知道什么叫兵者,诡道也?只要能赢,将来这史书怎么写还不是我大虞说了算?历史不过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罢了!” “更何况,若是连眼前的燃眉之急都解决不了,北虏只会得寸进尺,对我大虞敲骨吸髓,等到再也榨不出一滴油水时,便会穷图匕见,挥兵南下!到那个时候,北虏将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畅通无阻直插京都!” 姬明雪苦笑着摇了摇头,“本宫自然明白养虎为患的这个道理,只是此计若出,不说别人,国史院的史官们第一个就不会答应,他们可是秉笔直书!” 李帆忽然面露笑意,紧盯姬明雪,直到后者脸颊微微泛红,软糯问道:“你,你这般盯着本宫作甚?” “不知临颍殿下可知我大虞国史院是哪位大人在执掌?” “监修国史,姚恒!” 李帆瞬间收起笑容,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在姬明雪与王舒月二人愕然的表情下,单膝跪地,拱手沉声道:“臣,李帆,请斩监修国史,姚恒!” 此刻,某位正在府邸奋笔直书的官员后脖颈没来由的一凉,自言自语道:“怪哉,今日房内怎的这般寒气逼人!” “胡闹!” 姬明雪没好气地瞪了李帆一眼,“史官秉笔直书乃是职责所在,为君者岂能拒谏饰非?难不成你想让陛下陷于不义?” “臣说笑罢了,殿下不必动怒!” 没办法,谁让古代人没有玩梗这一说呢! 稍作沉思,姬明雪柳眉舒展,“倘若陛下将此法交由你来实施,可有办法说服朝臣?” 闻听此言,李帆一脸黑线。 汝闻人言否? 我替你出谋划策,你还让我演反派,然后再把黑锅扣我头上? 这不太好吧! 说不得此事之后,国史院那帮木鱼脑袋就要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庆和五年,兵部清吏司文选李文赟之子李帆,蛊惑圣心令陛下轻诺寡言,残杀忠良等恶毒字眼! “陛下,臣不过是大理寺小小的录事,这种场合登不上台面!” “无妨,本宫会奏请皇兄,准你上朝议事!” 李帆脸色一僵,讪笑道:“殿下,臣……” “此计若成,本宫会替你向皇兄请功,至少官升三品,封赏无数!” 霎时间,李帆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正气凛然道:“臣李帆定为我大虞肝脑涂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看着李帆那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姬明雪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然而,就在此时,恰巧几名学子窃窃私语从几人身旁路过。 “听说没?露水阁摆下文试擂台,京都有名的才子都折在那儿了,便是后来赶到的元清兄也才堪堪闯过第三关就折戟沉沙了!” “哦?竟然连元清兄都不曾闯过,究竟是阁中哪位姑娘有这等本事?” “为兄还能诓你不成,听说出题的是位叫素锦的清倌儿,据说若是能闯过最后一关,今夜便可入她的红鸾帐!” 听到路人的话语,李帆眼皮子都不曾眨下,反倒是姬明雪趁此间隙暗暗观察起他来。 见李帆神情不变,似是对这位露水阁的清倌儿并无太大兴趣,悬着的心方才稍稍放下。 至少证明李帆此人不是贪花好色之流。 可谁知,下一秒,姬明雪便银牙紧咬,恨不得让暗中护卫的武德卫将他暴揍一顿,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才好。 “为兄还听说露水阁为了这位清倌儿特意拿出三百两银子当做文试的彩头,好大的手笔啊!” “真的?” “自然,为兄还能诓你不成?” “走走走,咱们也去瞧瞧,说不定还能碰碰运气!” 就在几名文人前脚刚走,李帆后脚便动身打算追上去。 “你想干嘛?” 李帆一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姬明雪纳闷道:“挣钱去啊!” 姬明雪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去青楼里挣钱?” “昂,挣钱嘛,不寒碜,在哪儿挣不是挣?” 第10章 狗眼看人低 听到这话,姬明雪都被气笑了,“你……你身为大理寺录事,又是兵部清吏司文选之子,难不成李文赟还能短了你的吃穿不成?” “呃……殿下,首先臣要申明一点,我爹的银子是我爹的,我兜里的银子才是我的,其次,我爹那点俸禄相在京都可谓是不值一提,外加他这人贼抠,也就逢年过节才会丢给我三瓜两枣,否则臣何至于此!” 见李帆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姬明雪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但很快便又规劝道:“你身为大虞官员,去那等藏污纳垢之地赚银子,不觉着自降身份吗?” “啊?殿下,我大虞还有不许官员赚彩头一说?” 李帆的反问让姬明雪语塞良久。 大虞确实没有此等律例,只是从未有官员开过先河啊! 你让他们去青楼里扔银子,那是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可若是让他们去青楼挣银子,怕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还不如一刀杀了他们来得痛快! 眼见姬明雪沉默不语,李帆两手一摊,“既然大虞并无这条律例,臣去赚个彩头也不妨事吧?还请殿下移驾,不然臣就赶不上趟了!” 就在姬明雪绞尽脑汁想要劝阻李帆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不曾想,他早已三步并作两步蹿得没影了。 王舒月眼看着脸色涨红,胸膛剧烈起伏的姬明雪,安慰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要不……” 回过神来的姬明雪一咬牙,冲着空无一人的方向下令道:“给朕取三套男子的衣衫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角落却蓦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喏!” 见状,王舒月无奈地扶额摇首。 这两人算是彻底较上劲了。 也不知道当李帆以后得知姬明雪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被吓得双腿发软,肠子都悔青了。 要不说青楼和赌坊是古代最大的两座销金窟呢! 此刻,站在露水阁门口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显得格外萧索。 抬头望了眼那富贵逼人的三个烫金大字,又尴尬的看了眼自己与小圆的穿着,李帆神色窘迫不已。 第一天点卯,官服尚未做出,李帆身上所穿乃是自己仅有且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缎衣。 说白了,就是一件细麻丝纺织而成的衣物,比之锦、绫、绸所制成的衣物可谓是天壤之别。 而且,此衣本是竹青色,眼下却已微微泛白。 即便如此,李帆这身穿着也不是普通百姓高可以奢望的,只不过在露水阁这等地方却太过“显眼”。 更别提一旁小圆身上穿的破旧麻衣了。 尤其是她那双草鞋里伸出的三根脏兮兮的小脚趾,足以说明二人的落魄! 只怕看惯了豪门贵胄的露水阁护卫决计不会让他们进去坏了别人的雅兴! 想想门内的三百两,李帆心有不甘,扭头哄骗道:“要不,你先在外面等着我?” 小圆死死拉着李帆的衣袖,眨巴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小祖宗,你这样,人家怎么会让我们进去啊!” 小圆低着个小脑袋也不搭话,只是小手攥着李帆的衣角,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 “乖,听我的,等我进去赚到了银子,便能将你爹的尸身从义庄取回下葬,到时候莫说五两,便是给你十两都成!” 小圆依旧不为所动,紧咬着唇瓣不吭声。 “我的天,小祖宗,再折腾下去,银子就要跟别人跑了!” 就在李帆急得抓耳搔腮之际,姬明雪带着王舒月几人迤迤然地走到近前。 姬明雪见状,眉头微皱,“怎么?他们不让你进去?” 李帆讪笑道:“这种地方,我倒是能勉强进去,只是……” 说着还将目光看向一旁不肯松手的小圆,那意思不言而喻! 姬明雪白了他一眼,语气不屑道:“跟着本……公子进去!” 言罢率先迈开莲步,领着王舒月等人就朝露水阁走去,其身后还跟着几个表情冷漠的壮汉。 李帆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皇宫侍卫了。 瞧这几人虎背熊腰,走路脚下生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强的可怕! 而正如李帆先前所想,这露水阁的护卫对于姬明雪等人并未阻拦,反而是笑脸相迎。 可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大手一伸,眼高于顶的模样,轻蔑道:“这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李帆心中有气,但为了三百两还是强忍下心中的怒意,笑道:“我跟前面的两位公子是一起的!” “一起的?”其中一名护卫鄙夷一笑,“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前面那两位公子是何等尊贵,你一个穷……” 可不等护卫更多的奚落之词出口,便听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将其打断。 “掌嘴!” 话音刚落,只听“啪啪”两声,先前出言不逊的那名护卫突觉两腮剧痛,口中腥甜之味四溢,下意识就要张口吐出血沫。 不曾想,出手的那名武德卫先他一步,将其嘴巴捂住,眼眸凌厉如刀,“我家公子赏的巴掌,便是有血也给我吞下去!” 接着便在李帆目瞪口呆的眸光中,那名露水阁护卫颤栗着身子,喉结滚动两下,就将口中的血水咽了下去。 见状,那名武德卫方才收手,又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眼眸低垂的退回到姬明雪身后。 “傻愣着干嘛,还不跟上来。” 说完便不再理会李帆,继续迈步向着露水阁内走去。 此刻,两名护卫尚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哪里还敢出手阻拦李帆,整个人欲哭无泪。 天知道这两个穿着天差地别的人竟然是一起的。 殊不知,姬明雪命人出手教训他并非是因为他阻拦,而是因为他言语间羞辱了李帆。 在姬明雪眼中,纵使李帆再不堪,那也是与她有了肌肤之实的人,她教训得,旁人可教训不得! 而李帆这边心下一突,暗道不愧是古代的公主殿下,高人一等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优越感。 同时心里更是暗暗打定主意,往后说什么也不能得罪这位喜怒无常的临颍公主,否则她要是一个不高兴,自己穿越而来的日子就算是走到头了。 想到这里,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应声道:“来了,来了!” 在进来之前,李帆对露水阁的豪华程度在心中就有了个大概的估算。 可等真正迈入大厅的时候,他仍旧有一瞬间微微失神。 果然,相较于前世那种虚有其表的豪华会所而言,眼前的露水阁装修可谓是高端大气。 虽是青楼,但整体氛围媚而不俗不说,周遭搭配更是让其看上去宛如置身仙境一般,丝毫没有那种淫糜的感觉。 即便是身为帝王的姬明雪,此刻其眼眸中也掠过一抹诧异,这与她想象中的青楼大相径庭。 至于王舒月则更像是个好奇宝宝似的,眨巴着杏眼四处观望 第11章 露水阁 还不等李帆几人细细打量,不远处,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一边听着龟公的禀报,一边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几人身上飞速掠过。 接着便挥了挥手,屏退龟公后,那华丽妇人轻扭腰肢,一脸笑容的上前来招呼。 “哟,几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这露水阁啊?” 闻言,妇人身上浓郁的脂粉气令姬明雪不由得眉头轻皱。 一旁的瑾儿见状立刻横在中间,拨开妇人即将搭来的手掌,冷声开口:“可有厢房?” 听到瑾儿开口的声音,妇人微微一怔,随即后退半步,仔细打量着几人,忽然笑吟吟道:“是奴家眼拙了,竟一时没有发觉来的不是公子哥,而是几位豆儿。” 姬明雪与王舒月不明所以地看向妇人,似乎不明白豆儿是什么意思! 先前出手的那名武德卫苦笑着来到近前,低声道:“殿下,这位老鸨说的是黑话,她是看出来殿下几人是女扮男装了!” 姬明雪霎时间俏脸绯红,但一息之后便收敛好情绪,拨开身前的瑾儿冲着老鸨道:“既然夫人看出来了,不知能否安排一间厢房!” 老鸨媚笑道:“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公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吴妈妈便是!” “那还请吴妈妈帮着安排一二!” 说着一挥手,身旁的瑾儿顺势掏出一袋银子抛了过去。 触碰的瞬间,吴妈妈就知道分量定是不轻,顿时眼底滑过一抹贪婪之色,但仅是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遗憾的笑着将钱袋又推了回去。 “这位公子,不是奴家不行方便,只是今日是我家素锦梳拢,京都来了好些个达官贵人,二楼的厢房都被他们给包下了,实在是没法子给几位公子腾出空房,如今也只有大厅尚有一处空桌,若是不嫌弃……” 说到这,吴妈妈便不再言语,眼神望向姬明雪。 能混迹在青楼这种三教九流之地的哪个不是人精,察言观色那是必备技能。 而吴妈妈身为青楼老鸨,更是个中翘楚,早已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虽不知她们是谁家的闺阁贵女,但显然此女才是这群人中的主心骨。 至于身份,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贵不可言,否则楼上那位见门面被打,也不会听之任之。 要知道,这露水阁背后真正的主人,那是京都谁见了都得给三分薄面的主,何曾咽下过这等恶气? 想来定是看破此女的真实身份,给她家长辈一些薄面罢了。 只不过,即便眼前女子的身份如何尊贵,吴妈妈也断没有为她赶客而腾出一间厢房的道理。 先不说露水阁从未有过此等先例,就是二楼诸多厢房内的公子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哪个不是家财万贯,门楣显赫,不见得比此女身份差到哪儿去! 为了个一时兴起前来露水阁的女子而得罪他们这群熟客,往后露水阁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吴妈妈又岂会做出这等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事儿来? 正当姬明雪翠眉拧成一团之际,一名小厮快步从二楼下来,近前对着吴妈妈小声低语了两句,便匆匆离去。 而吴妈妈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得极为精彩。 先是震惊再到畏惧,最后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姬明雪见状,柳眉一扬,“怎么?可是有其他事?” 吴妈妈不愧是混迹在风月场所多年的老人,眨眼间便和无事人一般。只是面上没了先前那副媚态横生的模样,转而神色恭敬地俯身一礼。 “公子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奴家这会儿并无他事。只不过巧了,有一间厢房的公子喝醉了,人已归家,既然您是头一次来,这厢房便让给您了!还请公子稍后片刻,我这就派人前去打扫!” 说着便招呼来先前的龟公紧张道:“去,将梧竹轩赶紧收拾好,请几位公子上楼!” 而那龟公不明所以,神色不解道:“吴妈妈,那梧竹轩……” 吴妈妈脸色一变,厉声打断,“让你去就去,哪儿来那么多话!” 见状,龟公不敢多言,一路小跑着上了二楼。 吴妈妈在面对姬明雪时,又恢复了和煦的笑容,“公子见笑了,稍事片刻,很快就好!” 姬明雪倒是不以为然,只是微微颔首。 可一旁的李帆却是看出了些门道。 混迹商场多年的他对于人情世故这方面的直觉很是敏锐。 老鸨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明显是露水阁背后的主人认出了姬明雪,而龟公的无心之言也印证了这点。 否则又怎么会将专门留给某位大人物的梧竹轩收拾出来给姬明雪呢! 还醉酒回家? 编瞎话都不会,也就只能骗骗姬明雪这种象牙塔里的小白! 只是,这露水阁背后的那位究竟是何人? 卖了情面又不出来,这不等于是骑马扛布袋——白搭嘛! 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今夜前来露水阁自己只办三件事:挣银子,挣银子,还是他妈的挣银子。 很快,几人便在吴妈妈的带领下,登上了二楼。 推开梧竹轩房门的瞬间,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鼻而来,桌上更是早已备好酒菜,望着升腾的热气,明显是特意为几人准备的! 待引众人落座,吴妈妈便十分识趣地躬身道:“奴家就不打扰诸位公子的雅兴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唤门口的小厮即可!” “不必了!” 姬明雪拒绝了吴妈妈的好意,对着先前出手的武德卫吩咐道:“乐典,你们几人去外面守着!” “喏!” 随即又对着身旁的瑾儿开口:“赏!” 这回吴妈妈倒是没有拒绝,而是千恩万谢地接过银子退了出去。 王舒月见人走了,顿时放松心神,刚要伸手,却被瑾儿拦住,“王姑娘稍后!” 话音刚落,一根银针在其手中出现,作势便要为姬明雪验毒。 不曾想,一双筷子却先她一步伸入盘中。 姬明雪两道柳眉蹙成一团,“你就不怕有毒?” 李帆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人家早就看出殿下的真实身份了,难不成殿下觉着有谁会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人?” 姬明雪愕然,稍显诧异的盯着李帆,似乎想要分辨出此言是真是假,“你是如何得知?” 李帆咀嚼着口中的肉片,嘟囔着嘴道:“垫……下显遣……” “闭嘴,吃完再说!” 李帆飞快的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方才讪笑着解释。 “殿下先前一直忙着与老鸨交谈,自是不会将目光放在别处,而臣闲来无事四处打量,先前与老鸨交谈的小厮正是从二楼下来的,再者,我们进来时房内檀香浓郁,但从吴妈妈派人收拾房屋到我等进屋,连半刻钟都不到,桌上这几样热菜也不怎么耗时,如此短的时间内,单凭一炉檀香就想要充盈这般大的房间定然是做不到的,两者相结合之下便不难猜出!” 说着又来到镂空的雕栏处,一指道:“其他厢房臣不知,但唯有这间梧竹轩正对楼下大厅,身居此处便可俯身纵观全局,殿下以为何人才会如此设计?” 姬明雪瞬间明悟,“你的意思是此处是露水阁背后之人长居之地!” 李帆并未答话,反而称赞道:“不愧是殿下,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便是臣不说,殿下也能想得到!” 而李帆的这句夸赞却让姬明雪稍显娇羞,看向他的眸光隐隐有了一丝不明的意味。 只不过出于少女的矜持,仍旧口是心非道:“哼,本宫倒是没看出来,李大人还会谀奉承呢!” 听到这话,李帆一阵无语。 夸你两句还得被你阴阳,要不是你贵为公主,又是舒月闺蜜,老子才懒得搭理你。 但面上却十分恭敬道:“殿下,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殿下明鉴!” 第12章 也让你吃个够! 至于这会儿的王舒月压根没空搭理他们二人,在瑾儿试过毒后便开始风卷残云般的横扫面前一堆菜品。 边吃还不忘逐个点评,那样子像极了个吃货,看得李帆一阵皱眉。 前身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怎么喜欢上这么个老饕的? 啧,就王舒月目前的饭量,往后自己得赚多少钱才能够养得起她啊! 一念至此,李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终究是自己睡过的妞,再穷也得想法子赚钱养她不是! 况且能吃是福,而王舒月还是属于典型的吃不胖体质,营养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尤其是那对珠圆玉润的双峰,怎么着将来也饿不到孩子! 想到这里,他又觉欣慰了些许,不由得上前替王舒月斟满酒水,柔声道:“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来,喝点酒水,别噎着!对了,小圆你也要多吃些,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小圆胆怯地望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王舒月,后者豪气的将面前一盘笋片炒肉推了过去,嘴里含糊不清道:“多吃点,别客气!” 而一旁的姬明雪见李帆对王舒月这般柔情似水的模样,心中又酸又涩,恼怒之下,竟是对着李帆的脚面狠狠踩了下去。 “嘶~” 李帆倒吸一口凉气,眉眼皱起,转头怒视着始作俑者,可下一刻便偃旗息鼓。 “殿下,不知臣何处做得不对?” “亏你还算是个读书人,难不成连男女大防的道理也不懂?舒月若是渴了,自会有瑾儿、巧儿为其斟酒,不用你来操那份闲心,还是莫要逾矩的好,否则若是此事传扬出去,舒月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听着姬明雪的话,李帆想发作又不敢。 这公主什么毛病? 难不成是要替王舒月出气? 可你没见着人家似乎对我并不排斥吗? “殿下,臣……” “闭嘴!” 姬明雪嗔怒之声乍响,顷刻间王舒月的筷子一抖,白嫩的鱼片就这么水灵灵地掉在了桌上,看得她一阵肉疼。 一旁的小圆更是瑟瑟发抖,放下筷子不敢动弹。 王舒月茫然地看向姬明雪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录事大人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姬明雪的话让李帆心中微微失落,拱手道:“是臣失言了,还望殿下恕罪!” 诚然,无论在任何时代,自家与王家可谓是相差甚远。 尤其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自己这种人往往都被称之为攀高枝,或者更为直白点来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更不用说前身这小王八蛋用的还是下三滥的手段,莫说身为王舒月闺中好友的姬明雪不忿,便是自己都恨不得把前身拖出来鞭尸。 王舒月不明所以,只当李帆是出言无状,轻薄了姬明雪,立刻上前轻抚后背,宽慰道:“殿下莫要同此等登徒子一般见识,若是不解气,一会儿就让乐典狠狠揍他一顿便是!” 说着还杏目圆睁地瞪了其一眼,轻啐道:“狗改不了吃屎!” 闻听此言,李帆只觉茹苦吞酸。 原来在王舒月心中还是怨恨更多些,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也是,遇到那种事,说不恨,鬼都不信! 恰在此时,大厅之中传来了女子娇柔之声,“第四试若无其他佳作,便共计七位公子进入下一轮!” 听到这里,李帆连忙来到雕栏处循声望去。 只见戏台上,两名小厮合力抱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情”字! 虽心中对王舒月有愧,但眼下赚钱才是正经事,当即便开口询问:“我等刚来此处,敢问这位姑娘,不知这“情”字作何解释?” 婢女仰头看向梧竹轩的方向,略一施礼,“这位公子,这“情”便是今日第四试,赋诗作词皆可,只要得到在场诸位公子半数以上认可,便算闯过此关!” 婢女的回答引得不少人抬眼望向梧竹轩,只不过李帆早在听完解释后便将头缩了回来。 此刻他心中稍显得意,这三百两银子今日自己赚定了。 诗词一道,有点九年义务教育基础的穿越者都能随便扯出两首,这不就是给自己送银子来的? 但一般的诗词就显得太过平庸了。 虽然今日来露水阁的目的是为了挣钱,但倘若既能挣得银子,又能让王舒月对自己改观,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李帆当下心念一动,冲着楼下高声道:“烦请送文房四宝来梧竹轩。” 很快一名小厮便在乐典的陪同下,将笔墨纸砚送了进来。 李帆半点也不敢耽误,接过小厮手里的托板,便命他研墨,自己则是闭目在脑海中飞快剽窃着前世文豪的作品。 就在小厮放下墨条的瞬间,李帆也猛地睁开双眼,随即笔走龙蛇在宣纸上落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随着最后一笔收尾,李帆反复查验了一番,直到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将纸张递给小厮,客气道:“烦请小哥送下楼。” 小厮在露水阁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如此和善的公子,顿时如视珍宝地接过纸张,憋红着脸回了句公子客气,就匆忙下楼,生怕耽误李帆的要事儿。 姬明雪虽心中好奇,但出于自身的骄傲,始终都不曾看上一眼,至于王舒月更没那份闲心去看李帆作诗赋词,面前的菜还没吃完呢! 二女毫不在意的模样却是令想在她们面前装一回逼的李帆颇为无语。 当楼下婢女瞥了眼手中的纸张,霎时间双眸一亮,高声道: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 今日美人弃我去,青楼珠箔天之涯。 …… 美人兮美人,不知为暮雨兮为朝云。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待读完最后一句,大厅之内不少青楼女子暗暗垂眸,似是想起了伤心往事,而一众文人才子皆是呆愣半晌方才爆发出雷鸣之声。 “好诗啊,上面那位兄台文采斐然,不知是哪位世家公子,可否有幸一窥真容?” “诗是好诗,只是这首诗所写的是相思之情,并不太应景啊!莫非这位兄台与素锦姑娘乃是旧相识?” “兄台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来,有传闻说这位素锦姑娘当年乃是门名闺秀,与其交好的世家子弟之中有一位年岁相仿的青梅竹马,奈何后来素锦姑娘家道中落,为了生计才流落风尘,倘若传言属实,那楼上公子所作此诗便能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想来楼上公子便是素锦姑娘的竹马了!” 诗是好诗,只不过得分谁听。 起码姬明雪这会儿脸色阴沉出水,压根就没管这首诗的好坏。 什么意思? 他这是将那日之事写入诗中,以此来表达对舒月的相思之意? 明明…… 越想越委屈,姬明雪贝齿紧咬,一双玉手藏在袖中暗暗攥紧,这会儿她想杀了李帆的心都有了! 不过好在王舒月听完之后并没有什么过多感想,只是淡淡的称赞一句,便接着品尝桌上的美味佳肴。 这让李帆更加郁闷。 说好的名满京都的贵女呢? 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一首诗,你就一句好诗就完事了? 没点表示? 我能不知道这是好诗吗? 这他妈可是被尊为“茶仙”的玉川子卢仝所作的乐府诗,人可是初唐四杰之一的卢照邻的亲孙子,用得着你说! 见王舒月依旧埋头猛吃,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气得李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心中咒骂不已。 对牛弹琴,吃吃吃,就知道吃,等老子把你娶进门,每晚都让你吃个够! 而姬明雪瞧见李帆吃瘪的样子,忽觉心情舒畅,整个人念头都通达了许多。 “来,舒月,够吃吗?要不要本宫再让人去做几样你爱吃的来?” 说着还瞥了眼李帆,得意地替王舒月擦去嘴角的油渍。 “好啊,我要吃醋溜肉段,还有……” 李帆见状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目光隐晦的恶狠狠盯着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咬牙切齿又在心中添了一句。 也让你吃个够! 第13章 釜底抽薪 眼见台下众人对李帆的诗作交口称赞,于是婢女柔声问道:“诸位觉着楼上公子这篇诗作可否闯过第四关?” “此诗通关绰绰有余!” “说不定楼上那位兄台与素锦姑娘本就是青梅竹马呢?君子理当成人之美,我同意!” “若是此篇佳作都不能通关,实为平生一大憾事,我也同意!” 婢女微微颔首,轻笑着昂起雪颈,“敢问公子,此诗可有诗名?” 略一沉吟,梧竹轩内便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 “《有所思》!” 众人闻言,眼前又是一亮。 “好一个有所思,当真是应景!” “妙啊,心系佳人,理当情有所思!佩服,佩服!” 婢女双手虚按,巧笑道:“既然诸位公子都无异议,那便由八位公子角逐这第一名!” 闻言,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等候这第五试的试题! 其实眼下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待出题,毕竟第四试已然令他们一筹莫展了,更遑论这压轴之题! 无非是想看看最后花落谁家罢了! 紧接着,婢女神秘一笑,“这第五试与前四试不同,并非由我家姑娘出题,而是请八位公子相互考校,由一人出上联,另一人对下联,对出下联者便算获胜,再由胜者出上联,而先前败者依旧可以作答,以此类推,直到所出上联无人能对出,便算是夺魁!” 这番话顿时令大厅哗然一片。 与众人反应不同,李帆则是微微皱眉,看向对面某间敞开的房门若有所思。 这第五试看似简单,实则不然。 在场之人虽身份各不相同,但大多数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故而前四试意在考校众人的学问,筛选掉滥竽充数之人。 可这第五试却不同,此举好似不是为了今夜梳拢,反倒更像是在选拔。 选拔? 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李帆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不成她是想要择婿? 可很快便拼命摇头,将此等荒谬想法抛诸脑后。 青楼女子想要从良何其难也? 单是赎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若无人帮衬,等攒够了银子,怕已是人老珠黄,韶华不复了! 况且谁又愿意真的娶一个青楼女子回家? 即便你是清倌儿,可说到底还是在烟花之地讨生活的风尘女子。 敢娶回家,先不谈是否有辱门楣,只怕前一秒刚进家门,下一秒就被人沉井了。 除非…… 果然,正当李帆猜测之际,便听婢女继而又道:“我家姑娘说了,若是今夜有人能脱颖而出,拔得头筹,无论身份如何,姑娘都会替自己赎身,入府为妾,并将多年攒下的金银细软当作嫁妆一并赠予未来的夫婿,供他考取功名!” 这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可唯有李帆在听到话后方才恍然大悟,暗道自己小觑了这位素锦姑娘。 要知道青楼这个地方虽然鱼龙混杂,但家风严明者,是决计不会允许自家子嗣来这等藏污纳垢之地玩乐。 至于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在才学这块怕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素锦深知自己身份低贱,必不会被京都豪门贵胄所接纳,哪怕是妾也不行! 所以她一开始便将目标对准了那些寒门学子与前来赚取彩头的落魄书生。 春闱在即,谁也不知道这群人中会不会有人蟾宫折桂,从此一步登天。 而她绝口不提正室之位,却自愿为妾,恐怕目的不单单是为了离开露水阁,更多的是想要脱除贱籍。 倘若素锦所助之人高中,日后榜下捉婿的都是达官显贵,怎会让自家女儿与一个青楼女子共侍一夫,定是要逼着高中之人将她扫地出门,以正门风。 然,为了日后不落下把柄累及自身仕途,那人定会好生放她离去博一个良名。 如此一来正中其下怀,既避免被正室发卖出去的风险,又能顺理成章的脱离贱籍恢复自由之身,岂不是一举两得? 如若那人有情有义,因她拒了婚事,便是遇上一位可以托付终生之人,何愁将来不会成为正室? 啧啧啧,这女子好深的心机,当真好算计! 就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婢女的言论中时,角落里的吴妈妈此刻却是脸色铁青,紧盯着素锦半敞的房门,目露怨毒之色。 她万万没想到,一向言听计从,乖巧懂事的素锦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来了手釜底抽薪,逼自己就范的戏码。 此时她若是站出来阻止第五试,只怕会引起众怒,往后露水阁的生意如何不说,单是这京都就待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吴妈妈只得含恨将这份屈辱吞了下去。 若是寻常的清倌儿想要赎身,她们倒也不会为难。 只需替露水阁挣够银子,再付上一笔不菲的赎身钱,露水阁自是会与其好聚好散。 可素锦不一样,她的容貌与才情皆是上乘。 说句不夸张的话,若是生在官宦之家,她定会是位声名在外的大家闺秀。 也正因如此,素锦这些年为露水阁吸引来了无数达官显贵与文人雅士。 他们中不少人为了听上素锦一曲亦或是见上一面,不惜豪掷千金,从而令露水阁近些年赚得盆满钵满,远超京都其他青楼。 尤其是工部尚书秦家的小公子秦彻,他在素锦身上花费的银钱不下千两。 至于这今夜梳拢一事,本就是吴妈妈见素锦过了双十年华,想要榨干她剩余价值与秦彻狼狈为奸联手下的套。 毕竟来露水阁的男人都是图个新鲜。 即便素锦再有才华与容貌,可随着时间流逝,终有人老珠黄的一天,难不成指望一辈子仅靠弹唱过活? 那样的话,她又能为露水阁挣几年银子? 所以吴妈妈便想着趁她炙手可热之际卖个高价。 奈何素锦死活不愿卖身,好话歹话说尽了,都未曾让她改变主意。 就在吴妈妈束手无策之时,恰巧秦彻托人找到了她,想要以三千两的价格为素锦开瓜。 二人当即一拍即合,联手设下此局。 以秦彻对其情根深种为由,哄骗素锦。 承诺只要过了今夜,秦彻便会说服家中长辈将她纳入府中为妾。 当然,是否真会纳她为妾,答案显而易见。 秦彻这等公子哥不过是逢场作戏,岂会因为一个青楼女子而毁了自己的名声与仕途。 至于所谓的文试不过是个幌子,走个过场罢了,因为第五试的答案只有秦彻一人知晓。 如此一来,只花区区三千两便能在诸多才子面前脱颖而出博一个高名,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又能抱得美人归,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可要说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并非秦彻,而是露水阁的老鸨吴妈妈。 只怕今夜过后,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旦素锦破了身,往后便只能留在露水阁内替自己挣银子了。 因为卖身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要不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在二者眼中,唯有银子最实在!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原本计划好的一切,眼下却突生变故,在这最后一步出了岔子。 谁能想到,素锦明面上应承此事,结果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作主张,擅自更改了原先的试题。 眼看到手的三千两银子就这么飞走了,吴妈妈这会儿对素锦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只不过心生怨恨的不单单是她一人。 同样在二楼雅文轩的秦彻,此刻目光阴冷,连带着看向大厅内吴妈妈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第14章 得加钱! 就在大厅众人静候花落谁家之际,一个通过第四试的文弱书生却将心中疑惑问出。 “不知这位姑娘,敢问第五试中的上联该有谁先出题呢?”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诚然,先出题者必然是占据了先机,而答题者却要考虑的更多,如此一来,势必有不少人要落入下乘。 “是啊,这几人皆是通过第四试,不知该有谁来出题?” “我看要不就秦公子吧?” “非也,我倒是觉得梧竹轩的那位公子更胜一筹!” “李公子的诗句也不差!”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不曾想,听到第五试试题的李帆脸都黑了。 身为一个穿越者,你要是让他拽两句前人的古诗名句,他能眼不眨的给你背个十几二十首。 可若是让他对对子,那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正所谓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树海,赤日对苍穹。 对对子讲究一个对仗工整、韵律和谐,内容还要行文简练。 可偏偏前世语文课本并未教过这些,如此一来,那三百两银子不就黄了? 暗道今日怕是要白来一趟的时候,素锦那清脆悦耳的嗓音,顿时沁人心脾。 “诸位公子不必争执,第五试的题目便请梧竹轩的公子来出吧!他来得最晚,可所作诗赋却是最快,且诸位公子皆是推崇备至,不知奴家所言,诸位公子意下如何?” 闻言,众人稍稍平静下来。 毕竟素锦所言乃是事实,此等才情之人,有点特权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不过一些好事之人,却不由得打趣起来。 “素锦姑娘,此人怕不是你早些年的青梅竹马吧?莫不是想要借着今日的机会让他一诉衷肠?” “哈哈哈!” “是极,是极,本少爷也觉着是这个理!” 几人的调笑,非但没有惹怒周遭众人,反倒是令大厅内的争执气氛缓和了些许。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沉浸在调侃的氛围之中。 此刻,梧竹轩内的姬明雪眼眸冰冷,暗自恼怒。 无奈自己又不好发作,只得生着闷气,狠狠剜了李帆一眼。 反倒是先前还一副死了亲爹模样的李帆,这会儿脸上愁容一扫而空。 这三百两跑不了了! 自己虽不会对对子,可架不住先手出题啊! 要知道前世那脍炙人口的上联时至今日都没有与之能够相媲美的下联补上。 而唯一能勉强对上的还是上世纪60年代的一位北大教授给出的下联。 虽说差强人意,但已然是拔尖般的存在了! 见着李帆眉开眼笑,姬明雪心中怒意更甚,恨不得将碗筷砸到他脸上才解气。 恰巧此刻素锦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小女子与那位公子不过是萍水相逢,诸位公子还是莫开玩笑,免得令人心生误会。” 不等众人接着开口,素锦语气一变,恭敬道:“烦请公子出题!” 李帆胸有成竹的来到雕栏处,假装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道:“诸位,那在下便献丑一回,抛砖引玉了!” “在下所出的上联为:烟锁池塘柳!” “哈哈,这是什么……” 大厅之中,一人本想着嘲笑李帆两句,可脑海却浮现出一道美景。 幽静的池塘,周围绿柳环绕,又有一层烟岚笼罩其外,仿佛此等美景就在眼前一般。 霎时间,那人笑容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敬佩之色,至于调笑之言再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为何突然愣住?”一名身着锦衣的公子不解的看向那人。 唯有莫元清此刻眉头深皱,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心有不甘道:“张兄想必是察觉到了此上联的意境,故而不敢口出狂言了。” 锦衣公子表情茫然,明亮的眼眸泛起淡淡疑惑,“意境?有何意境?” 莫元清苦笑着摇了摇头,“此上联远非看似那般简单,若只是单纯的五行偏旁,那下联在场众人自然信手拈来,可偏偏这五个字看似毫无关联,但组合在就会呈现出令人无法言说的美景!” 正如莫元清所言,烟锁池塘柳虽短短五个字,但其所描绘出的那种美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如此美景不敢说世所罕见,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偏偏就这五个字却是将此等美景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锦衣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刻,闻听此言之人皆是沉默不语,细细品味。 梧竹轩内,姬明雪诧异地看向李帆,心中不免纳闷。 李帆今日所展露的才学与王舒月所言的不学无术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莫不是舒月先入为主,对他有了偏见? 恰在她蹙眉凝思之际,梧竹轩对面半开的房门内从容地走出一道倩影。 女子约莫双十年华,身着红衣罗裙,手执一柄团扇,身姿聘婷,娇而不媚,似是仙子临红尘,令人挪不开眼帘。 雅文轩内秦彻见着素锦走出,眼底顿时被欲望充斥,丝毫不加掩饰,恨不得立刻将她揽入怀中狠狠蹂躏一番,方才能泄了小腹内的无名火气。 而大厅众人更是不堪,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就连酒水洒下都恍若未觉。 唯有一些自恃身份之人还保留着些许体面。 但也仅仅是如此! 饶是姬明雪也不得不承认,盛名之下无虚士,无怪乎如此多的青年才俊争相追捧。 心念一动,下意识将那双星眸移向雕栏处站着的李帆。 反观后者,他对素锦的长相虽有欣赏但并无龌蹉之想。 见素锦隔空对自己微微一礼,李帆也顺势抱拳回礼。 这一幕落在姬明雪眼中,却显得格外刺目。 “诸位公子,不知可有人能对出此下联?” 素锦此言一出,场中才子们罕见的默不作声。 不是他们不想对,也不是不敢对,而是实在是对不上。 想要对仗工整,并不难。 难的是上联所暗藏的意境却是自己等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层次。 见无一人开口对答,素锦嫣然一笑,“既然诸位公子谦让,那今日第五试便算……” 就在素锦想要宣布李帆夺得头筹之际,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雅文轩传出。 “且慢!” 闻言,李帆心中“咯噔”一声,莫不是要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 秦彻笑着走出雅文轩,向大厅拱了拱手。 “此联堪称绝妙,闻听上联秦某受益匪浅,只不过在下以为,若是此等绝妙上联却无下联岂不令人唏嘘?” 素锦眼底的不屑一闪而过,柔声道:“不知秦公子以为如何?” 秦彻收起折扇,皮笑肉不笑的冲着雕栏处的李帆微微拱手,“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李帆不疑有他,淡然道:“在下姓李!” “原来是李公子,在下秦彻,李公子果然才学过人,实在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不敢,秦公子谬赞了!” 面对秦彻的热情吹捧,李帆并未受宠若惊,一来,他确实不认识秦彻,二来,正所谓话留三分,心藏七分。 对于这等捧杀的小手段,李帆早在前世的商战中就见过不下数十次! 如今虽顶着这具身体,但内心却是一位久经商场的老狐狸!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果然,下一秒秦彻话锋一转。 “李公子如此才情,想必定然是有下联,说出来也好令大家开开眼界,否则,怕是底下诸位公子输的也不会心服口服!” 李帆眉毛一抖,心中暗道:露水阁这是几个意思?是不想给彩头,特意安排的后手,还是说此人单纯对文学有着非比寻常的执着? 碰巧此时的吴妈妈为了将功赎罪,立刻笑着出言附和:“秦公子所言甚是,今日乃是素锦大喜之日,有道是好事成双,若是只有上联没下联,岂非大煞风景?” 李帆眸光在吴妈妈与秦彻身上来回扫视,见其时不时拿眼光瞟向秦彻,心中顿时了然,冷笑不已。 果然是露水阁安排的后手,舍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先有秦彻出言阻挠,再有老鸨一唱一和,二人联手想要让自己出糗。 这露水阁当真是小家子气! 想到这里,李帆不由得脸沉了下来,神色不善地盯着她,直盯得吴妈妈背后发毛。 “吴妈妈你什么意思?是不想给彩头?” 若换做前身,定然是不敢如此硬气。 可眼下自己穿越而来,又有着退敌之策,于情于理都该扯一扯房内这位临颍殿下的虎皮! 他不信吴妈妈敢明目张胆的赖账,自己可是随着姬明雪一同进来的,不给自己银钱事小,落了姬明雪的颜面事大! 吴妈妈笑容一僵,很快便恢复如初,笑道:“李公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露水阁打开门做生意,自是不会言而无信!只不过大喜的日子总不好讨了晦气!您说是不是!” 说实话,吴妈妈她真不想两头得罪人,一个是工部尚书府的大公子,一个是东家都要礼让三分之人。 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她这个小人物能够惹得起的。 只不过先前已经应下了秦彻的事儿,如今本就出了岔子,若是再反水,只怕自己活不过今夜。 她在赌,赌梧竹轩内的女子在意名声,不会将事情闹大,否则一旦来露水阁之事传扬出去,只怕两女身份再显赫,也会落人话柄! 李帆冷笑一声,“想要听下联没问题,但……” 一听李帆松口,吴妈妈顿时长舒口气,连忙赔笑着开口:“李公子有话尽管说,奴家能做到的绝不推脱!” “得加钱!” 第15章 她走了,我银子怎么办? 此言一出,莫说是露水阁众人愕然,就连姬明雪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吴妈妈更是瞠目结舌。 如此才情之人,竟……竟这般贪财? 不是都说文人风骨桀骜,不屑沾染黄白之物,怎么这位才学过人之辈却与传闻中的文人大相径庭! 似乎以为自己听岔了,吴妈妈试探道:“李公子刚刚说什么?奴家有些听……” “你没听错,我说的是,想要听下联,可以,但……得加钱!” 在李帆看来,理想与现实之间差的就是真金白银。 没有金钱支撑的理想,就好似岛国片里熟睡的丈夫一般,无能为力! 正所谓钱是英雄胆,眼下自己兜里就碎银三两,胆气自然不足,就连买小圆还差人二两,逮着机会当然要薅一薅露水阁的羊毛了! “这……” 见李帆口出并非玩笑之言,吴妈妈这会儿倒是有些犹豫不决! 三百两的彩头已经是自己能动用的最大权限。 要知道自己不过是代人经营露水阁,其中绝大部分的银子都是要送给东家。 若自己贸然挪用账上银钱,得利也就罢了,如若不然东家可不会放过自己! 正当吴妈妈进退两难之际,秦彻轻笑出声,“可以,只是不知道李公子的下联所需多少银钱?” 李帆想也不想便答道:“不多,两百两即可!” 李帆很清楚,说多了人家会说自己贪心,说少了怕让别人以为自己乃是狗尾续貂之作,而二百两价格刚刚好,既不显得自己贪心,也能博一个彩头! “好,李公子爽快,为了这千古绝对的下联,这钱秦某出了,权当是为了满足诸位公子的好奇心了!” 听到这话,厅内众人纷纷夸赞其秦彻来。 这一幕令李帆嗤笑不已。 即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这种人最是令人不齿! 不过他李帆不会和钱过不去,当下拱手笑道:“秦公子大气,那便请听下联!” 秦彻一本正经道:“烦请李公子道来,在下洗耳恭听!” “下联是,茶烹凿壁泉!” 前世那位教授对出的下联用的是倒装句,是用凿壁泉水以煮茶,而且平仄协调,意境优美,烹茶细品,赏心写意。 仅是片刻,场中便喝彩声连连。 “好,好,好,如此一来,在下便是死也瞑目了!” “如此绝对,堪称意境之最,在下才疏学浅,只得凭杯中之物,遥敬李公子一杯,聊表心意!” 说罢,那位才子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别人给面子,李帆自然得懂里子,于是也转头倒了一杯酒,隔空举杯,仰头饮下! 在场众人皆是颇有之人,细细品味便知其中意境,秦彻自然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心中却是将李帆给记恨上了! 第16章 定计 面对姬明雪的逼问,李帆有苦难言。 古代皇权之上,自己家中那位“小老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职,在面前这位临颍公主眼中可以说是毫无地位可言。 若是一个不慎答错,恐会因言获罪,而倘若狡饰不说,那便是落了个欺瞒之责,实在是叫人进退两难。 似乎是看穿了李帆的心思,姬明雪清冷出声:“本宫不是那等听不进实话之人,李大人直说便是,本宫不会降罪与你!” 闻听此言,李帆把心一横,算是豁出去了。 深吸一口气,坦然与姬明雪对视,“臣请殿下补臣一百两!” “哼,李大人果然还是在责怪本宫!” “臣并无此意!” “那你说说,为何要本宫还上这一百两?” 李帆轻咳一声,“殿下有所不知,素锦姑娘身为风尘女子,其本身过得已然十分艰难,这些年在青楼之中见惯了花言巧语,而臣对其并无所图,之所以要一百两,目的便是为了令其安心,同时也会立下文书,与她钱货两讫,不拖不欠!” 姬明雪若有所思地看向李帆道:“你的意思是若不讨要这一百两,担心素锦姑娘觉得你别有所图?” 李帆答非所问,“敢问殿下,这天下何物最贵?” 姬明雪略一思索答道:“自是奇珍异宝!” 李帆摇了摇头。 王舒月探着脑袋试探问道:“莫不是山珍海味?” 李帆哑然失笑,还是摇了摇头。 姬明雪微微蹙眉,“那是何物?” “不要银子的东西最贵!” 此言一出,姬明雪顿时陷入深思。 片刻后,看向李帆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内。 “李大人的见解当真是独到!” 王舒月不明所以,疑惑出声:“殿下,李帆所言何意?” 姬明雪拍了拍王舒月的玉手,柔声道:“舒月无需多问,只需记着做自己便是!” 王舒月也不追问,只是塞了枚果脯便乖乖站在一旁。 姬明雪看向李帆似笑非笑道:“所以今日这一百两,本宫是非出不可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突然改口,难免会让姬明雪认为自己是个表里不一之人。 需知,在古代,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此事。 “殿下,正所谓慷他人之慨,心中自无负担,然,臣家中老父年迈,官职低位,臣实在不忍心让他太过操劳了,故而只能厚着脸皮向殿下讨赏钱了!” 李帆赏钱二字用得极其巧妙。 既不会落了姬明雪的颜面,又不会让她觉着这钱掏得心不甘情不愿,从而日后给自己穿小鞋。 第17章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回到家中,待安顿好小圆之后,李帆便躺在床上一边把玩着姬明雪赐予他的玉簪,一边腹诽道。 “啧,这古代皇室变脸比翻书都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真是白瞎了我给她出的这个好计策,竟然只送了一枚玉簪,还不能换钱!” “不过,明天朝堂之上,皇帝恐怕是有的忙了!” 收起玉簪,李帆双手枕在脑后,眼前似是浮现出姬明雪那道曼妙的身影。 “还别说,临颍公主的长相当真是没的说,双眉眼蛾眉曼睩、顾盼生辉,鼻梁高挺,小巧精致,身材娉婷,气质出尘,不愧是皇室出身,养得就是好!” 翻了个身,李帆叹息道:“可惜了,若是没有王舒月那档子事儿,将露水阁的素锦收回府中当个妾室也挺好,那姑娘媚骨天成,艳若桃李,我就说有时候真不能怪帝辛与周幽王,那妲己和褒姒我是没见过,但是素锦我可是亲眼所见,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忽的,李帆坐直了身子,满脸愁容。 “不行了,我的去外面冷静冷静!” 想到这里,李帆披上外衣,拎着壶茶水就来到了门外。 李家的房子不大,看起来像是有两个小院,实则是一个院子砌了堵墙隔开而已。 坐在院前的石凳上,李帆撑着下巴,抬头眼神迷茫地望着当空的皓月。 “这家是回不去了,前世打拼的那点家产也不知道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我这一死,怕是那些股东头都要挣破了,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早点结婚生个儿子,死后好歹也能有人继承家产。” “辛苦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可笑至极,难怪老祖宗说,是非成败转头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哎……可悲可叹啊!” 喝着凉茶,李帆不免愁绪上涌,“前身这个废物,这么大个人了,都不知道娶个媳妇儿,现在好了,如此良辰美景,却是少了佳人相伴,何其不幸!” 想着想着,李帆不自觉吟唱出声:“天上掉下个林……” 歌声未落,便听房顶上似是有脚步踩踏,李帆下意识扭头望去,就见一道黑影从房顶滚落而下。 吓得李帆身子一蹿,跳至半米开外吞咽了口唾沫,盯着地上的黑影将未唱完的两字念出。 “妹妹?” 声音虽不大,但在李家小院却显得格外刺耳。 “帆儿,怎么了这是?大晚上不睡觉,你干嘛呢?” 见着李文赟房内烛火燃起,李帆心急如焚。 恰在此时,柴房内的小圆揉着猩红的睡眼走了出来。 “少爷,您这是……” 很快,见着眼前一幕的小圆瞬间清醒了过来,猛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就要惊叫出声。 李帆见状,一个箭步蹿了过去,捂住其小嘴低声道:“别喊,别喊,容易出事儿!” 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明白了李帆所言,小圆机械地点了点头。 松开手掌,李帆悄声道:“先将这人拖去我房间,等我安抚好我爹就来!” 说罢,抢先一步在李文赟开门前挡在了他的门外。 “你这是做什么?” 李帆神色自然地活动手脚,“没什么,就是刚刚睡不着,来院子里打打拳,活动活动筋骨!一不小心打碎了东西,不妨事,不妨事!” 第18章 仙子?贼子? 李帆头一回认真打量起面前的这位“小老弟”。 李文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两鬓却初见斑白。 尽管身材略显臃肿,但并没有给人一种厌恶感,相反,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对谁都讨好的笑容。 而如今肉眼可见其神太慌乱,却仍旧强自镇定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倏地,李帆鼻头没来由的一酸。 前世是孤儿,又没有子嗣的他,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为人子与为人父的苦心。 但穿越不过才两天,他切身体会到面前的这个“小老弟”是真的爱惨了前身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无论是替他送礼谋求差事,还是眼下想要为前身登门赔礼,归根到底所求不过是前身平安二字。 至于面前的小老弟,说白了始终没将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毕竟年纪摆在那儿! 可如今李文赟的所作所为,却让他一改先前心中所想。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吃人的社会,无非是吃法各不相同罢了。 这会儿李文赟的模样倒是勾起李帆在底层时挣扎求生,屈于权贵的场景。 只不过,当时他是为了自己,而李文赟却是为了儿子。 自己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可终究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收起爪牙,化作家犬一般,才一步一步迈向了成功。 可即便如此,在那些权贵眼里,他这千万身价不过是比普通蚂蚁强壮些的蚂蚱罢了,始终蹦跶不了几下。 就是想蹦跶,也要看他们的心情! 曾几何时,李帆也想过,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选择那条屈辱不堪的道路。 或许会! 又或许不会!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容我再少年? 眼下老天爷垂怜,真的给自己重活一世的机会,李帆比任何人都明白,求人不如求己。 生死唯有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叫人吃得香,睡得着! 既然如此,他李帆就非要改一改自己的来时路,不再做看人脸色的家犬,做那下山的猛虎。 而想要改变这一切,首先他就必须手握大权! 至于权利怎么来,李帆心里想的很清楚。 古代权力巅峰便是皇权,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尽心辅佐大虞的皇帝。 严嵩也好,张居正也罢,就连那大贪官和珅亦是如此。 只要有权,银钱自然慕名而来。 但李帆既想要钱,又不想步他们的后尘,便唯有从始至终坚定的站在大虞皇帝身边,不参与朋党之争,不贪墨落人把柄,成为皇帝最忠心之人,如此一来,方可保自己一世富贵! 至于银钱,李帆更是丝毫不担心。 前世自己就是商人,想要弄点银钱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不了把皇帝也拉进伙,这样一来,银子既赚得安心,又不会被人捏住把柄! 除非那些个眼红之人想要连同陛下一并除去,否则自己绝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里,李帆的眼眸刹那间如磐石般坚定。 一把夺过李文赟手中的木盒,平静道:“父亲,不必如此!” “你这孩子,莫要胡闹……还不快……” “我说了,父亲,不必如此!” 掷地有声的语气令李文赟伸在半空的手臂一滞,看向李帆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惊愕。 “你……” “父亲,今夜与我同行的还有临颍公主殿下,而我……” 李帆一指自己,笑得很淡然,“已经为陛下献上了幽州退敌之策,未来我也会一步一步爬到大虞的权利顶峰,我要父亲你知道,孩儿并非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孩儿告辞,父亲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向着自己小院走去,徒留李文赟呆愣的望着离去的背影不知所措。 回到房内,李帆放下盒子,见着脸颊红扑扑,发丝还沾着几滴汗珠的小圆心疼道:“辛苦了!” 小圆摇了摇头,转而问道:“少爷,可要奴婢去打点水来替这位姑娘擦洗?” 李帆纳闷地看向她道:“为何?” 小圆有些于心不忍道:“这位姑娘先前唇角溢血,想来应当是受伤了,只不过奴婢没见着她哪里有受伤的地方!” 望着躺在床上黑巾遮脸,身材被夜行衣包裹的凹凸有致的女子,李帆沉默片刻道:“别了,还是先找条麻绳来!” “啊?”小圆微微一呆。 李帆没好气道:“大半夜穿成这样,你觉着她会是个好人?还不快去,万一等她醒了杀我们灭口那就迟了?” “哦哦!”小圆不再多言,麻溜儿的出门去找麻绳。 等到主仆二人将黑衣女子捆绑好,李帆还不放心的打了个死结后,这才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道:“妈的,都说死沉死沉的,以前还不信,这回老子算是彻底服了!” “少……少爷,接下来怎么办?”小圆喘着粗气问道。 李帆挠了挠头,“我哪儿知道,我也是头回碰上这事儿,要不咱俩先看看她长什么样?” 小圆点了点头,“也好,万一到了下面,咱们也好同阎王爷告状!” 李帆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呸呸呸,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净说些让我去死的话!” 小圆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不再做声。 正当李帆想要揭开女子面巾的时候,一声嘤咛,床上的黑衣人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而李帆捏着面巾的手掌心虚之下微微一抖,面巾顺势滑落,女子容颜赫然显现在两人眼前。 竟然是露水阁的那位清倌儿素锦。 此刻,幽幽转醒的被的素锦,眼神里哪还有半分先前在露水阁媚态横生的模样,眼神呆愣片刻,便被杀意充斥。 待看清站着的人是李帆时,素锦先是一惊,挣扎两下便镇定下来,虚弱道:“是你,李公子!” 李帆后退数步,谨防素锦暴起伤人,毕竟他不知道大虞的江湖人士会不会如同前世金庸先生笔下所写的那般夸张! “本以为素锦姑娘是个仙子,没想到是个贼子!素锦姑娘,你这让我如何是好?” 素锦表情异常淡定,仿佛并没有被李帆所制,反而平静开口:“放了我,我给你银子!” 李帆噗哧一笑。 这倒是让素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缘何发笑?” “素锦姑娘,我是公子,但不是傻子,放了你,万一你脱困之后杀我们灭口怎么办?” 素锦平静道:“不会……” 不等她说完,李帆便出言打断:“打住,别和我来赌咒发誓那一套,这世间若真有神明,坏人早就死绝了!” “那你想如何?” 李帆没有理会她的发问,反倒是好奇道:“那护卫如何了?” 在李帆看来,临颍公主身边的护卫绝不是寻常角色,光从露水阁门口逼着别人和血吞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个狠人。 而素锦能够偷跑出来,无非是杀了那人,亦或是和电视剧里一样迷晕了别人,总要二选一的。 看似一样的结果,实则天差地别! 前者心肠狠辣,绝非善类,而后者……至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我弄晕了他!” 李帆皱眉,似是不信道:“当真?” 素锦没好气道:“本姑娘不是刽子手!” “你住哪间客栈?” “悦华客栈!” “小圆!” “少爷,何事?” “去悦华客栈瞧瞧,看看那护卫死了没!” 小圆没多问,小脑袋猛地点了点,接着一溜烟消失在了黑夜中! 见小丫头跑得没影了,李帆这才端过一把椅子坐在距离素锦不远处悠哉开口。 “现在或许咱们可以聊一聊关于素锦姑娘身着夜行衣一事了!” 见她不说话,李帆自顾自道:“素锦姑娘,你不说也无妨,但在下也能想到,你身着夜行服无外乎是杀人、偷盗、或是查探消息!不知是哪一个?” 素锦神色复杂,似乎这人远非自己在露水阁初见时那般只知贪财! “不想说也没关系,但待会儿小圆回来,那护卫如果死了……呵呵!” 素锦心中一沉,“你待如何?” 李帆第一次眼底泛起一抹冷意,“我会杀了你,然后将你的尸体埋在自家后院!” 在他看来,做事儿就要做绝,尤其是对付这等江湖中人。 如若是送交官府,万一她的同伙劫狱,助她脱困之后,等待自己的便是满门被灭。 与其这般,不如先下手为强,至少能保证自己一家的安全! 第19章 救人 素锦轻蔑地瞥了眼稍显文弱的李帆,唇角划过一抹讥讽之色,“杀人?你敢吗?” 对于素锦的鄙夷,李帆没有去争辩,反倒是好奇地撑着下巴,眼神肆无忌惮地来回在她身上扫视。 直至看得素锦面红耳赤,忍无可忍的之际,李帆才淡然出声:“杀人我不在行,但我知道无论是谁,只要利器捅入心脏,便是神仙难救!” “说得轻巧,莫说杀人了,怕是李公子连只鸡都没宰过吧?” 李帆点了点头,“诚如素锦姑娘所言,我确实没杀过鸡,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姑娘又怎知我被逼急了不会杀人?” 说到这里,李帆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眼底泛起一股赤裸裸的胁迫之色。 “素锦姑娘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谁说就非得杀人了?像素锦姑娘这等浑然天成的娇媚之姿,杀了多可惜?不如……” 一边说,李帆还一边靠近床榻,手指隔空在素锦娇躯上方摆弄,气得素锦脸颊涨红,娇斥出声。 “李帆,有本事你就杀了本姑娘,否则……咳” 怒急攻心之下,素锦话未说完,便轻咳出血。 这可把李帆吓了一跳,连忙一改先前轻佻之色,紧张道:“你到底哪里受伤了?” 素锦脸色羞愤,倔强道:“要你管!本姑娘便是死了,也与你无关!” 李帆无奈道:“我不过是故意吓唬吓唬你,我还不至于下作到那个地步,说吧,到底哪里受伤了!” 素锦别过脸去,似赌气道:“说了不用你管!” 李帆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这种人啊,说好听点叫执着,说难听点就叫犟种,何必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呢!你要还硬挺着不说,我可就自己动手找了,到时候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地方,你可莫要……” “别!” 不等李帆说完,素锦立刻转回脸来,烛火之下,少女的面容宛若熟透的蜜桃,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素锦强忍着羞意,软糯出声:“在……在腰间!” 闻言,李帆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都说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撩! 何况还是在封建礼教最为死板的古代,这要是一个弄不好,自己事后还真可能被她给宰了! “可在下并未看见素锦姑娘腰间有血迹渗出,你究竟受了什么伤?刀伤还是剑伤?” “莫要多问,你只需松开我,放我自行离去便好!” 李帆不是不想放了她,可一来怕她脱困之后出手杀人,二来眼下身受重伤,她又能走多远,别到时候人刚放了还没出门就死在自家门口。 届时,无论是临颖殿下的护卫,还是素锦的团伙亦或是她的仇人循着蛛丝马迹找上门来,到时候自己可就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帆在脑海中冷静的分析一番后,道:“不是在下不想放你走,而是此刻放你离去,先不说你能不能走掉,万一祸水引到我家,我李家岂不是遭了无妄之灾?我家小门小户背不起这口大锅!” “那你想要如何?” 沉默片刻,李帆不等她开口,一咬牙道:“素锦姑娘得罪了!” 还不等素锦有所反应,李帆便将其翻过身来,随即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开腰间布料,雪白的肌肤跃然于眼前。 “住手,你……登徒子,你放肆,你……” 没有理会素锦虚弱到宛如诱惑般的娇媚之声,李帆眼神死死地搜寻着她腰间上的每一寸肌肤,直到发现一处微不可察的针眼,方才松了口气。 接着李帆双手搭在素锦的腰间,顿时滑嫩的触感涌上心头。 “呀,你……” 不等素锦说完,李帆微微一按,针眼处便被挤出一滴黑如墨汁般的血珠。 这让李帆心头一沉。 “你中毒多久了?” 素锦也明白李帆是想要救她,可眼下的情形,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见她默不作声,气得李帆一巴掌抽在她挺翘的雪臀之上。 “你说的越迟,咱俩就越危险,你死不要紧,可别拉上我!你若不说,别怪我打到你说为止!” 闻言,素锦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羞人的画面,她宁愿死,都不愿意被人这般救活,可又怕自己被轻薄。 只得闭上美眸,强忍着羞怒,低声道:“没多久,他们想要活捉我,故而这毒并不致命,只是时间拖久了,恐会伤到武学根基!” 李帆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张嘴俯下身子便贴上其腰间吮吸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素锦口中发出一声妩媚的呻吟声,似是察觉出不妥,随即赶忙死死咬住下唇,不再有一丝声音发出。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李帆吐出最后一口黑血,双手又按了按,见鲜红的血珠被挤出,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好死不死,刚巧小圆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入眼便见着李帆嘴角鲜血淋漓似是啃食人肉的恶鬼吃饱了般从素锦身上离开。 吓得她两眼一翻,“哐当”一声,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素锦心中一惊,背身发问,“发生何事了?” 李帆苦笑着去将门口的小圆抱回床上,“这丫头估摸着被我吓着了!” 素锦扭过头看来,顿时笑出声道:“你这模样,大半夜谁见着不害怕?” 李帆不满道:“瞧你这话说的,还不是为了救你?” 似是想起先前腰间酥麻的感觉,素锦脸颊“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我又没让你救我!” “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闻言,素锦似是被戳中痛脚死的炸了毛,“李帆,你骂谁是狗呢?” “我,我骂我自己是狗,行了吧?” 不给素锦争吵的机会,李帆话锋一转,试探道:“好点了没?” 素锦微微点头,“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无妨,你松开绳子,我怀中有药!” 李帆警惕地望向她,“你该不会松开之后就要杀我灭口吧?” 素锦妩媚地白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一直捆着我?莫不是李公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李帆见她这副勾人的样子,心中暗骂一声妖精。 转念一想,素锦所言也不无道理,自己难不成真能一直将她捆在家里不成? 若是换个大点的院落还能来个金屋藏娇,可偏偏这李家也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与其这样僵持,还不如早些送这尊瘟神离开的好! 想到这里,李帆警惕道:“先说好,你可不许过河拆桥啊!” “不会!” “我想了想,要不还是我替你拿药吧?” 听到这话,素锦并未有任何羞恼,反倒是邪魅一笑,舔了舔红唇,诱惑道:“行啊,就在奴家怀中,李公子大可以伸手来拿!” “蒜鸟,蒜鸟,我惹不起你!” 李帆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恐怕素锦解开绳索的那一刻,便是自己重新投胎之时! 第20章 有缘再见 面对素锦吐气如兰般的诱惑,李帆义正言辞地拒绝道:“素锦姑娘说笑了,男女授受不亲,在下这就替你解开绳索,你还是亲自取药疗伤吧!” 若有现代人看见,必然是要夸上一句,他不好色的样子像是戒过毒! 而素锦也算是看明白了,眼前的李帆本性不坏,虽然人不正经,喜欢口花花,但骨子里不是贪花好色之徒。 真要论起来,比在露水阁遇见的那些伪君子强太多了! “有色心没色胆!” 素锦声音不大,但李帆伸向绳索的指尖却是微微一颤,仅是刹那间便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很快素锦就从怀中的小瓷瓶中倒出一枚圆滚滚的药丸仰头服下,李帆也没闲着,顺势给她倒了杯茶水方便她服用药物。 “多谢!” “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见李帆接过空杯,人却是越退越远,素锦反倒是被他气笑了。 “怎么?怕死还敢解开我的绳索?” “瞧女侠这话说的,只要是个人都会怕死,但有人的死重于泰山,有人的死轻于鸿毛,在下不过想留着有用之身,待他日死得其所而已!” “怕死就怕死,何必说的这般大义凛然!”素锦轻啐一口,“李公子如此能说会道,恐怕不少女子都被你这花言巧语所哄骗了去吧!” 李帆连连摆手,“素锦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在下至今尚未娶妻,更无婚配,莫要污了我的名声!” “那今日与你一同前去露水阁的两位女子又是何人?” 李帆面色一僵,讪笑道:“不过是家父至交好友的女儿罢了,带她们去涨涨见识!” 素锦没搭话,只是眼睑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见周围气氛陷入尴尬,李帆正想开口时,忽地眼前一花,本该坐在床榻边的素锦身形骤然消失不见。 同一时刻,自己左侧脖颈处一股凉意袭来,右边耳垂略显温湿。 “李公子,莫要诓骗奴家,奴家要听实话,在梧竹轩时明显你是在怕那名女子,若真如你所言,你两家交好,又怎会如此?而且先前陪奴家去客栈之人亦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你猜我在他晕倒的时候从他身上搜出了什么?” 李帆喉结滚动,颤声道:“在下不知,不过……素锦女……女侠,刀剑无眼,莫要……莫要伤了和气!” 素锦不仅没有松开架在李帆脖颈处的匕首,反倒是手上又紧了紧,刺骨的寒意顷刻间直冲李帆天灵盖。 恰在此时,一枚赤金色令牌,明晃晃地映入李帆眼帘,巴掌大小的金令,上面赫然写着一个武字。 “女侠,我是真不知道啊!我不过是和另一位只顾着吃菜的女子相熟,她是吏部左侍郎王密家的嫡女王舒月,我爹前日曾去他家为我谋求官身,故而上元节碰上,为了表达谢意,我才邀请他们一同出游,至于小圆,也是在上元夜遇见几个泼皮无赖欲对她图谋不轨,才出手相救,不信的话你大可以等天亮去听风街拉个人随便一问就知真假!” 李帆不敢赌,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临颖公主殿下安排的局,毕竟皇室的心思猜不透,所以只能凭借着真假参半的话来糊弄过去。 “王舒月名满京都,我自是认识,如此说来,你倒确实不知情!” 感受到脖颈处的凉意消失,李帆长舒口气,拍了拍跳个不停的心脏似是极力缓和自己的情绪。 “所以,你当真不知那女子的身份?” 李帆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赔笑道:“素锦女侠,知道的我都说了,不知道的我总不能编瞎话诓你,你说对吧!” “哼,瞧你还算老实!” 收起匕首,素锦再度换上那副娇媚的面容,朱唇轻启:“今日之事,奴家希望李公子能守口如瓶,最好是永远烂在肚子里,否则,若是让奴家知晓今夜之事是从你口中传扬出去,届时,定会亲自“登门拜谢”!” 擦了擦额头沁满的汗珠,李帆连道不会。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那位武德卫差不多该醒了,奴家多谢李公子的救命之恩,告辞!” 临到房门外,素锦忽然螓首微转,对着李帆回眸一笑,“李公子,有缘再见!” “素锦女侠此言在理,有空自当多走动走动,联络感情!” “女侠慢走,女侠不送!” 待看见素锦一跃而上翻过墙头,消失在夜色之中,李帆这才敢关上房门手忙脚乱地落下门栓,随即便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衫不知何时竟早已湿透了。 “妈的,总算是送走了这尊瘟神,走动个屁,老子明日便搬家,对,明日得告假一天,去找中介,不对,是牙行,去找牙行换个新房子,最好里闹市区近些,免得被这尊瘟神再找上门!” 折腾到现在,李帆哪儿还有丁点睡意,他恨不得马上天亮,好让牙行带自己去看房子! 正当李帆想着自己手头的银两会不会不够置办房产时,一声惊叫险些让李帆的三魂七魄被吓散了! “啊……少爷,不要吃我!奴婢的肉不好吃!” 看着梦魇而醒,身躯微微发颤的小圆,李帆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小祖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缓过神来的小圆盯着桌边神色如常的李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爷……您不知道,刚才小圆似乎瞧见您在吃素锦姑娘!” 李帆脸色一黑,额头青筋直跳。 良久,突然面目狰狞道:“小丫头,你没看错,少爷就是吃人了,其实我是恶鬼,瞧见你睡的床榻了嘛?先前那素锦姑娘给我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少爷最喜欢吃你这种年岁不大的小丫头,肉质细腻还香喷喷的!” 眼见小圆被吓得面露惊恐,身子拼了命地朝墙角蜷缩。 李帆知道差不多了,再吓唬下去多半要被吓病了,转而一改先前狞笑,轻扶额头叹息道:“诓你的,素锦姑娘走了,你刚才看错了,我那是在帮她祛毒!” “啊?祛毒为何要用嘴啊!”小圆眨巴着大眼睛不解的问道。 “废话,针眼大小的伤口,我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去替她请个郎中回来?” “倒也是!” 小圆暗暗点头,转而道:“对了少爷,那护卫……” “没死对吗,只是昏睡过去了!” “咦,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我文曲星下凡,能掐会算!” “真的?” “煮的!”李帆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他忽然发现古代的小丫头就是好骗,说什么都能信。 不过若非如此,自己还真差点就忘了,明日得先帮她将其父亲的尸身收敛入土! 毕竟人死为大嘛! 第21章 朕意已决 翌日,天刚蒙蒙亮。 正德殿外,三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早已分立在螭陛两侧,等候开朝。 然而,或许是因为困扰之事已解决,亦或是心烦意乱整夜未曾睡好,总之一向没有迟到过的姬明雪头一回还未起床! 寒风凛冽,陆陆续续有朝臣打着哈欠前来正德殿外站定,相熟之人彼此间打着招呼。 “李大人!” “啊,原来是张大人!” “昨夜睡得可好?” “甚好,甚好!” “嘿嘿!” 而最前面的一位老者却是闭目养神,身后众臣也无一人敢上前攀谈。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名老者似乎是憋不住了,出言道:“萧老匹夫,你说今日为何陛下还未开朝?” 敢骂三公之一萧文铮,萧太师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 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陈太保脸色一沉,一指萧文铮,怒道:“萧老匹夫,你……” 眼瞅着陈武先就要犯浑,一旁的太傅翁守礼赶忙苦笑着上前打圆场。 “陈太保,同为三公,况且还是在诸多同僚面前,你所言太过失礼了!” “失他奶奶个腿儿,他萧老匹夫当日敢在陛下面前开口和谈,还怕老夫我唤他两声老匹夫吗?莫说是老夫,若是给北边的将士们知道,怕是他萧文铮脊梁骨都要给戳断了!” 似是不解气,陈武先继而又怒斥道:“老夫就不明白了,先帝当年是何等的英明雄武,怎会将你这等贪生怕死之人列为三公之一。” “陈太保,你就少说两句吧!” 翁守礼生怕二人起了争执,让后面的群臣看笑话,连忙拉起陈武先的袖子作势就要朝旁走去。 然而,同为三公,谁还没有点脾气。 只见萧文铮眼皮微抬,身子微转,面向陈武,向着正德殿一拱手,先轻声开口:“先帝圣明,之所以将老夫列为三公之一,全然是知晓你这莽夫智如孩童,恐我大虞社稷毁在你的手里,故而命我与守礼二人坚守朝堂,免得陛下被你撺掇成一个穷兵黩武的莽夫!” 一听这话,翁守礼顿觉天旋地转。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陈武先脸色霎时涨红,梗着脖子就朝着萧文铮的方向走去,翁守礼是怎么拉也拉不住。 “老匹夫,你骂谁是莽夫!” “老夫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好好好,老子年轻那会儿能揍得你爬不起来,今日依旧能让你回家躺上个十天半个月!来来来,咱俩比划比划,看看你这一把老骨头能禁得住老夫几拳!” “哼,莽夫就是莽夫!” 说罢,萧文铮也不理会陈武先的叫嚣,重新站定,阖上双眸再次入定。 “你……” 就在此时,正德殿内传来刘瑞阴柔的嗓音,“开朝!” 闻言,原本还在争吵与看热闹的群臣纷纷按官阶站好,依次进入正德殿。 大殿内,姬明雪坐在龙椅之上,檀口轻启:“昨日,诸位爱卿递上来的奏章,朕已一一看过!” 文臣武将皆是屏息凝神,等候姬明雪的决断。 “朕以为,无论战与不战,朝中诸位爱卿皆是为我大虞基业所想,然,正如萧太师所言,我大虞历经先帝一战,现如今兵力匮乏,百废待兴,而北虏人兴兵来犯必是有所倚仗,我大虞实难再经历一次战火,故而,朕以为和谈一事可行!” “陛下英明!” 萧文铮拱手行礼,余下文臣皆是附声应和。 姬明雪的话却令陈武先神态落寞,可仍旧不死心的想要开口再争上一争。 可不等他出言,姬明雪再度出声。 “但朕以为还不够,若想两国永不犯边,仅是和谈还不足以!” 这话一出,莫说是陈武先,便是萧文铮、翁守礼二人也同样诧异。 他们不明白,姬明雪所言何意! “朕以为,应当在和谈的基础上再缔结姻亲,如此一来方能更加牢靠的保证两国交好,不再有战事发生,百姓亦能安居乐业!” 一石激起千层浪,姬明雪的话无疑是在众人心头砸下一记重锤。 翁守礼与萧文铮二人齐齐踏出一步,“陛下,和亲一事万万不可!” 陈武先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也横身出列,“是啊,陛下,怎可与北虏人和亲?” 此时,无论文武两方,谁都没有赞成姬明雪所言,这倒是让她颇为欣慰。 “陛下,老臣虽赞同和谈,但并非如陈太保所言乃是因为怯战,实乃我大虞刚恢复些元气,不易轻启兵戈!” “陛下,老臣以为萧太师所言在理,将临颍公主送去与北虏人和亲,实乃国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纵观前朝,送公主和亲之数,多达数十人,可其中又有几人落了个好下场?而临颍殿下还是陛下的亲妹妹,先帝仅有陛下与临颖公主两位子嗣,若是送临颖殿下去北虏和亲,这让臣等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先帝,还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姬明雪正欲开口,监修国史姚恒愤然起身,“陛下,老臣不知是何人为陛下献出此等辱国之策,但此人蛊惑陛下,足见其包藏祸心,实乃奸佞之人,臣恳请陛下令将其处斩,以正视听!” 陈武先亦是面露愤慨,“陛下,老臣认为姚大人所言极是,臣也以为陛下应当将此人斩首示众,以安民心!” 仅是瞬间,便有无数文武大臣出言附和。 姬明雪脸色冷漠,一拍扶手怒而出声。 “怎么?诸位爱卿是欺朕年幼,想要联手逼宫不成?” 此言一出,正德殿内温度骤然下降,群臣纷纷跪伏在地齐声高呼不敢。 姬明雪再度坐回龙椅之上,语气缓和道:“朕知诸位爱卿心系大虞与临颖,但北虏已陈兵二十万于幽州城下,事情迫在眉睫,而镇北军不过才五万之数,便是从其他各州调兵支援,也需时日,万一北虏人趁机攻城,一旦镇北军落败,幽州城破,无数百姓将流离失所,届时北虏人便可长驱直入,战火将会蔓延至其他各州,到时候其他各地百姓又当如何?” “陛下,老臣定当死战不退,绝不让北虏踏过幽州半步!” 陈武先神色肃穆,抬头仰视姬明雪,其表情凝重,似是已做好以身殉国的打算。 “朕知陈太保勇武,但如今我大虞实不易轻启战事,若诸位爱卿心中有恨,那便记着今日之耻,来日吾等君臣同心,定要一雪前耻!” “陛下!” 众臣还想说什么,便见姬明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朕意已决,稍后便会将和亲诏书送达幽州,至于这事儿……” 想了想,姬明雪轻启红唇:“魏爱卿,此事便交由你礼部去操办吧!” 礼部尚书魏承泽一听这话,心中叫苦不迭,但也无能为力。 只得硬着头皮,咬牙道:“臣,谨遵诏令!” “若无其他事宜,便先退朝吧!对了,张洵,你来一趟懋勤殿,朕有要事同你相商!” 听到这话,不少人对着张洵面露愤慨,而张洵本人则是一脸茫然之色! 第22章 陛下,此举怕是不妥吧? 刚出正德殿,众多官员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嚷道。 “太傅,陛下坚决要和亲,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太师,若是让临颍殿下去和亲,我等以后有何颜面去底下面见先帝?” “太保,您说句话啊!” “是啊,您句话啊!” 正憋着一肚子气的陈武先推开众人,脸色阴沉道:“说说说,我他娘说个屁!陛下圣意已决老夫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谁有能耐,谁去!” 翁守礼安抚着众人,唯有萧文铮一言不发。 “诸位,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且听老夫一言!”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轻咳一声,翁守礼白眉微皱,“老夫以为此事还需商……” “商榷个屁,等你商榷完,临颍殿下孩子都出世了。” 陈武先满脸怒容接着道:“其他的事儿老夫都能让着你们,但临颍殿下是万万不能下嫁去北虏,别的不说,殿下是我等看着长大的,那是除了陛下之外,先帝仅有的子嗣,若是让殿下去和亲,老夫还不如吊死在泰华门前来得痛快!” 一旁的萧文铮看似面色如常,实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以往的姬翰霄绝非如此独断专行之人,善听各方意见,有明君之相,为何独独今日在北虏一事上非要让自己的亲妹妹临颍公主去和亲?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为人所知之事! “萧老匹夫,你往日里不是能说会道嘛,怎么今日一棍子都打不出个闷屁来?” 霎时间,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在尚未开口的萧太师身上! 见状,萧文铮微微摇头,“老夫也不知晓其中缘由,但陛下绝非莽撞之人,诸位可以细想,临颍公主与陛下乃是一母同胞,自小变得先帝喜爱,陛下宠溺,如今我大虞虽与北虏兵力相差甚大,但若殊死一搏,却也并非无一战之力!缘何陛下要力排众议非要将临颍殿下送去和亲?” 不等众人开口,萧文铮再度出声:“诸位试想,以陛下对临颍殿下的宠爱,难不成陛下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嫁去北虏那等茹毛饮血之地受苦?” 翁守礼若有所悟,“萧太师所言在理,这其中症结怕还是在那位出谋划策之人身上!” 莫澈拧眉道:“难不成真是那张洵?” 秦瑜附和着点头,“我看多半就是他了,否则陛下为何散朝后独独唤他一人去往懋勤殿?” 云臣仲却是疑惑道:“可我先前在正德殿观张洵神情,似乎他对陛下单独召见一事也分感意外!” “张洵当初乃是陛下东宫的属臣,若不是他,我想不出还有谁!” 面对魏承泽的揶揄,云臣仲一时语塞。 是啊,若论出身,张洵在陛下还是太子时便相伴左右,更遑论适才还单独召他去懋勤殿议事,种种迹象都表明,和亲一事极大概率是张洵献策。 但不知为何,云臣仲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先前张洵在殿内错愕的模样他是尽收眼底,丝毫做不得假! 正当云臣仲还想说些什么,翁守礼叹息道:“如今不是争论是非对错之际,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让陛下回心转意,收回成命!” 就在此时,姚恒吹胡子瞪眼的站在台阶之上指着几人怒斥道:“你三人受先帝托孤,位列三公,几位大人更是统领六部,今日却容陛下行如此辱国之策,老夫说什么也得在史书上记你们几家一笔,好叫世人知晓你等几家是如何黑白不分,纵容陛下行此荒唐之举。” “姚恒,你莫要往我等身上泼脏水!有本事,你倒是去劝陛下收回成命啊!” 姚恒脖子一梗,“不用莫大人你开口,本官正欲死谏!” 说罢,便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转身大步流星向着懋勤殿走去。 翁守礼白眉一挑,“胡闹,姚恒什么性子你不知吗?如此激他,万一他若真一头撞死在懋勤殿,你让国史院的那群人如何写陛下?逼死良臣吗?” 莫澈闻言冷汗直冒,慌张道:“我那不是被他气着了嘛,老师,眼下该如何是好?” “哎,为今之计只好我等一同前去懋勤殿劝谏,希望陛下看在我们三把老骨头的份上,能收回成命!必要的时候,你看着姚恒一些,莫让他真一头撞死在殿上!切记,以后行事莫要如此莽撞!” “是是是,老师教训的是!” 在一群人浩浩荡荡赶到懋勤殿时,姚恒已然脱下官帽,叠好朝服,整理了内衫跪倒在殿外。 他尚未开口,几人就见刘瑞快步上前,柔声道:“姚大人这是要做甚?” 姚恒不理会刘瑞的问询,正欲开口,就听殿内传来姬明雪的怒斥之声。 “放肆,临颍是朕的亲妹妹,身为皇室,她去和亲是朕彰显我大虞诚意,是为两国世代交好而去,谁若再敢轻言起兵,朕定斩不饶!” 众人皆是身子一抖,不自觉将目光移至三公身上。 萧文铮脸色一变刚要迈步,忽听姚恒朗声高呼。 “陛下昔日曾言,善纳忠言,以德治国。今日若能复此誓言,则社稷之幸,百姓之福也。然,陛下听信谗言,欲以公主和亲,实乃辱国之策,岂不闻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难不成陛下以为光靠临颍殿下的美貌,便能让北虏人承诺永不犯边吗?陛下此举是想将来受我大虞万千子民的唾弃吗?是想先帝在陵墓中痛斥后世子孙不孝,诸公无能吗?” 话音刚落,姚恒又一头重重磕在地上泣不成声,“臣知忠言逆耳,但匡正陛下言行实乃身为臣子的本分,今日,臣愿以死相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纳臣之言,万不可送临颖殿下去北虏和亲!” 连续三个响头,夹杂着收回成命四个字,悲戚之声,响彻懋勤殿上空。 刘瑞脸色一变,低声厉喝,“姚大人,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而此时懋勤殿内突然寂静无声,萧文铮三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恐怕姚恒那句受万民唾弃,先帝痛斥子孙不孝已然触怒龙颜了。 姚恒性命不保! 当即不再犹豫,三人一前一后跪倒在姚恒身侧,齐声开口:“陛下……” “姚恒,给朕滚回府去!” 可姚恒像是入魔一般,只知一个劲地磕头高呼收回成命,其余的充耳不闻。 唯有额前那块石板上的斑斑血迹,见证了一位史官的拳拳之心! 殿外声声泣血,莫说张洵,饶是姬明雪亦是心中不忍。 可事情还未有着落,一切皆有变数,容不得她妇人之仁! “来人!” “在!”门外两名禁卫军拱手而立。 迟疑片刻,殿内传来姬明雪厉喝之声,“将姚大人请回府内,令着武德司严加看管,待北虏使者入京后方准其入朝!” “喏!” 懋勤殿内,张洵听着姬明雪的命令,神色颇为纠结,“陛下,此举怕是不妥吧?” 第23章 背锅侠 姬明雪闻言苦笑,压低嗓音道:“朕如何不知,可若是任由姚爱卿这般叫嚷,怕是全天下都知道朕是个拿妹妹换江山的昏君了!” “陛下何不将计划全盘托出,也好叫朝堂诸公们安心?” 姬明雪面容苦涩,“亏张爱卿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不成没听过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缜密而不出也!” 张洵恍然大悟,转眼间躬身行礼,“陛下心思缜密,臣佩服!” 姬明雪疲惫地摆了摆手,“此计若成,朕定会亲自向姚大人请罪,只是眼下至关重要,正如李……那人所言,想要骗过敌人,定然要先瞒过自己人,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切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可功亏一篑!” 闻言,张洵略显担忧道:“陛下,可若是北虏人不信如何?亦或是待他们反应过来,重振旗鼓再度来犯,我大虞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姬明雪脑海中蓦然浮现出那夜李帆自信的神色,沉声道:“这便是要你陪朕演这出戏码的原因,此计你是关键,若你“死”在正德殿,北虏人岂会有不信之理?” “再者,仅是拖上他们十天半月,二十万人的消耗就足够北虏人喝一壶的,正如那人所言,此计虽是解了燃眉之急,但并非长久之策,此计意在打击乞颜雷哈在北虏人心目中的形象,想要再度犯边,怕也要等数月之后,如此一来,他们既没占着便宜,还白白消耗半月口粮,待回去之后,北虏其他各部如何看他乞颜雷哈?届时,就算他乞颜雷哈想要强攻我大虞幽州城,而我大虞各州援兵已至,他如何能啃得下幽州这块硬骨头?” 听到这里,张洵顿时眼眸亮起,“不知此人是何人?如此大才,理当入朝为官,辅助陛下才是,何故明珠蒙尘,遗留在坊间?” 姬明雪一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洵的这个问题。 难不成说李帆是自己的男人? 那自己身份不就暴露了? 到时候,怕是整个朝堂都要闹翻天了。 若说是男宠,恐怕皇兄还得被冠上一个龙阳之好的污名! 想到这里,姬明雪无奈扶额,实话实说道:“在这之前,朕听闻此人不过是个贪财好色的纨绔子弟罢了!” 张洵表情一僵,不可思议地望向姬明雪,“能想出如此计策之人竟是个纨绔子弟?” “嗯,还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张洵苦笑道:“陛下,莫要说笑,若此人是不学无术之辈,你让满朝文武如何自处?” “哈哈,不提他,不提他,咱们再研究那日具体的细节,以防有疏漏!” “喏!” 心知陛下不愿多言,张洵便不再追问,只是心底打定主意,有机会一定要见见这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眼睁睁看着姚恒被两名禁卫军架走,嘴里还不停叫骂姬明雪昏庸无道,余下几人心中不免涌起兔死狐悲之感。 此时,刘瑞上前苦口婆心劝阻,“三位老大人还是带着几位尚书回去吧!须知,临颍殿下是陛下的亲妹妹,和亲实属无奈之举,陛下心中只会比诸公更痛!可若是不和亲,我大虞百姓将会再度卷入战火之中,到了那时,陛下才是真正的不孝!” 陈武先面沉如水,“刘公公,你也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你何曾见过先帝与北虏和谈、和亲?” 刘瑞摇了摇头,“老大人,杂家不过是个宦官,对于朝堂之事所闻甚少,亦不敢过问,但杂家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公公不必如此,尽管直言便是!” “当年幽州一战,我大虞真的算赢了吗?倘若赢了,他北虏休养生息多年,又如何敢再度来犯?” 陈武先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 是啊,赢了吗? 倾尽举国之力,以三比一的战损勉强击退乞颜雷哈,守住幽州,这应该算赢了吧? 可战后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多年的休养生息,时至今日大虞才稍稍恢复些元气,这当真能算是赢了吗? 但若说未赢也不真! 假若当初幽州被迫,北虏便能长驱直入,一路直插京都,届时,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大虞早已不复存在。 就是先帝那一战,才免于这些惨剧发生,这又如何不能算赢? 说到底,所谓的输赢,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见陈武先不说话,刘瑞叹息道:“杂家言尽于此,三位老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吧!” 恰在此时,懋勤殿的大门由内而开,张洵面露笑意地躬身退了出来。 见状,本就憋屈的陈武先似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起身举着拳头就朝张洵奔去。 “竖子,你安敢口出此等辱国之计!” 刘瑞脸色骤变,脚下一错,单手挡住陈武先砸向张洵的拳头,声音冰冷刺骨。 “陈太保,杂家敬你位列三公,可这里是懋勤殿,是陛下御前,饶是您乃先帝钦点的三公之一,倘若陛下降罪,杂家也不得不将你拿下,明正法典!” 要知道,刘瑞虽是一名太监,但其一生服侍两条真龙,虽无一丝龙气,但染一身龙威,此刻威严尽显,便是陈武先都不由得下意识后退半步。 见状,翁守礼赶忙起身拉住红脸的陈武先,向着刘瑞连连告罪。 “陈太保一时心急,故而失了分寸,还望刘公公莫要计较!” 刘瑞心知他们也是为了大虞,所以并未揪着不放,反倒是语气缓和下来。 “翁老大人,还是与几位请回吧!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降罪下来,杂家怕诸位大人担待不住!” “多谢刘公公出言提醒,老夫这就带诸位同僚回去!” 说罢,拖着尚还在冲着张洵骂骂咧咧的陈武先一路向宫外走去。 此刻张洵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浑身僵硬,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莫要觉着陈武先年纪大了,拳头无力。 便是一个从沙场退下来的老兵都要比书生多一膀子力气,更何况这位被荣封太保衔的陈武先。 那一拳倘若没有刘瑞拦着,一旦砸实,怕是张洵好几天都不能上朝了! 看着惊魂未定的张洵,刘瑞轻笑着安抚道:“张大人莫要怕,有杂家在定不会让你受伤!” 回过神的张洵连忙对着刘瑞拱手道谢,“多谢刘公公出手相助,在下铭记于心!”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杂家送张大人出宫!” “有劳刘公公!” “无妨,张大人,请!” “有劳!” 第24章 穿小鞋 “大人,今日下官想告……” 不等李帆开口,坐在上堂端着茶水的大理寺主簿林望,头也不抬的开口:“李帆来了,正好,你去将几个房间打扫一番!” 听到这话,李帆微觉诧异。 自己身为大理寺录事,官身从九品,这种粗活在大理寺向来是由杂役负责,再不济也是那些差役去做,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才是。 见李帆并未有动作,林望端着茶盏,眼底泛起不悦,“怎么?本官使唤不动你?” “不敢,下官这就去做!” 说完便躬身一礼,向着门外走去。 忽的身后再度传来林望的声音。 “对了,记得回来后再添壶茶水,本官有事要先出去一趟!” “喏!” 待林望走后,李帆抱着扫帚半倚在门框处,心中纳闷不已。 前两日这位大理寺主簿虽对自己没有过多理睬,但还没有到拿自己当下人使唤的地步,怎的今日这般苛刻?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帆小声嘀咕起来。 “是哪个想要给我穿小鞋呢?工部尚书秦瑜的小儿子?还是我顶头上司大理寺卿于恩荣的大儿子?” “不对,若是于裕州的话,以前身对他的了解,此人性格执拗,睚眦必报,不会弄这些弯弯绕绕,应该会带着那帮狗腿子等我下值后堵住,将我带至无人处暴打一顿,犯不着玩弄阴损的招式!” “可若是秦彻的话,他无官无职,没道理一个尚书的儿子能将手伸到大理寺来啊!” “当真是令人费解!” 摇了摇头,李帆始终想不明白,最后只得将原因归咎为林望在家里受了老婆气,只能寻自己发泄一通! 可偏偏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正当李帆想着尽早清扫完后再去告假之际,一道略显不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我大理寺眼下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就连洒扫都需要录事来做了?是没杂役可以使唤了吗?” 李帆心中“咯噔”一声,赶忙丢下手中的扫帚,转身向着来人恭敬行礼。 “下官李帆见过寺丞大人!” 来人没有理会,反而皱眉看向李帆问道:“李帆,你身为大理寺录事,可知你的职责是什么?” 不敢怠慢,李帆作揖回应:“回寺丞大人的话,下官的职责是负责案件的记录和整理以及协助上官进行案件审理!无事时,负责整理抄录各项卷宗以作备用!” “哼,那你倒是告诉本官,如今你在做什么?前两日交由你的卷宗可曾抄录整理完了?” 李帆语塞,任谁被逼问都会觉着心中不爽。 可转念一想,自己眼下还要在大理寺待着,万不能得罪了林望那个狗东西,毕竟他是自己的直系上司,否则以后自己会有穿不完的小鞋。 而眼前这位大理寺丞邓甫虽不知是不是也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林望都不能得罪,何况这个还是林望的上司,谁也开罪不起! 想到这里,李帆就打算将事情全归错在自己身上,但不能真的揽责,不然就是给他们借口发难了。 一念至此,李帆心绪微动,“回大人的话,前两日的卷宗,还差少许下官便能抄录完毕,只是久坐身体不适,又见房内有些灰尘,故而……” 可不等李帆说完,邓甫便一脸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本官不想听你过多解释,本官只想知道今日能否抄录完?若是耽误了于大人和少卿大人处理案卷,你担待得起吗?” 闻言,李帆心中怒意顿时上涌,可偏偏眼前之人官职比自己高出一座泰山,只得强压下心头怒火,低三下四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处理!下值之前定会交到邓寺丞手中?” 谁知,邓甫一听这话似乎找到了发难的契机,顿时面容盛怒。 “还想等到下值?若是如此,我大理寺还办什么案?于大人和少卿大人日理万机,还得等你一个区区录事?若是这样,不如干脆我这寺丞的位置也交由你来做可好?” 这话一出可谓是杀人诛心,无论李帆如何回答都会给邓甫继续刁难的机会。 如此环环相扣,说他不是来故意找事儿,狗都不信! 正在此时,一道冷哼声宛如菩萨转世救李帆于水火之间,刹那间令他激动不已。 果然,关键时候还得是自己人靠得住,不枉自己为陛下出谋划策。 “哼,本宫倒是觉得邓大人言之有理,不若就按邓大人所言处理了吧!你觉着如何?于大人?” 于恩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跟在一袭宫装,明眸皓齿的姬明雪身后连连点头附和。 “临颖公主所言极是,极是!” 反观邓甫,见到来人是当朝公主殿下,顿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臣大理寺寺丞邓甫,叩见临颍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没有理会邓甫行礼,姬明雪走过去一把扶起正要一同行礼的李帆,冲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柔和道:“昨夜多谢李大人搭救,否则本宫险些让歹人掳走,今日本宫是特地来感谢李大人的救命之恩!” 李帆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 姬明雪这是暂时不想让大理寺的人知道是自己替陛下出谋划策,今日前来怕是如她所言为自己解决牛二一事。 也对,毕竟自己都替她哥出谋划策了,总要给点甜头尝尝。 想到这里,李帆一本正经地整理了下官袍,接着拱手行礼。 “殿下言重了,下官那日不过是碰巧经过听风街,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罢了,担不起救命之恩四个字!” 姬明雪螓首微转,盯着脸色慌张的于恩荣揶揄道:“李大人不必过谦,若非李大人出手相助,怕是昨夜本宫与舒月就要被那贼人轻薄了去,听那贼人说,还想将本宫与舒月掳走,献给某人!” 姬明雪一番话,吓得一众大理寺官员脸色煞白。 京都之内,天子脚下,竟有人胆敢对临颍殿下不敬? 还妄图掳走殿下献给他人? 这是什么? 是赤裸裸的打京都各大府衙与营卫的脸面! 如此嚣张行事,饶是谁都保不住那人! 于恩荣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不知那贼人可曾抓住?” 恰在此时,瑾儿从屋内端来了一把椅子,姬明雪一挥衣袍,顺势坐下,似笑非笑地看向于恩荣,柔声道:“于大人觉着呢?” “这……臣不知,还请殿下明示!” 仅是在于恩荣话语落下的瞬间,姬明雪骤然发作,怒拍扶手起身而立,“于恩荣,你好大的胆子!” 突如其来的怒喝,让小院内所有官员纷纷跪伏在地。 于恩荣表情一僵,随即跪伏在地,“殿下……殿下这是何意?臣实在是不知啊!” 第25章 于家 “你不知?哼,本宫倒是希望于大人是真的不知情才好,可于大人,烦请您为本宫解惑,那人为何打着你于家的旗号行事,对本宫不敬不说,还妄想将本宫献与令郎,怎么?本宫已经沦落到要给被人做妾的地步了?令郎真是好大的威风!” 对当朝公主图谋不轨,意图掳走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还妄图献给他人为妾,这桩桩件件皆是骇人听闻。 无论是哪一桩单拎出来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霎时间,偌大的院内除去枝头上鸟儿翠鸣,便是紧张到极致的心跳声! “殿下,臣是真不知道,便是给臣那逆子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如此啊!还望殿下明鉴,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一定将幕后真凶抓捕归案,以证我于家的清白!” “不必了,于大人日理万机,本宫怎敢劳烦您的大驾呢!” 听到姬明雪的暗讽,于恩荣更是心慌无比。 “殿下明鉴,殿下明鉴,臣冤枉啊,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我于家才出此恶毒之计!” “哦?于大人的意思是本宫所言不实,亦或是说武德司冤枉了你?” 说到武德司三个字,姬明雪声音格外冰冷! 那日在姬明雪等人被李帆拉着离开听风街,暗中护卫的武德卫为了不惊扰百姓,在牛二等人离去之后便将其一干人等尽数拿下,带回武德司严刑拷问。 然而,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所有一切,不过是牛二打着于家的旗号在外作威作福,并无人授意,故而姬明雪点出不过是意在敲打于恩荣一番。 姬明雪心中清楚,于恩荣不可能真的因为牛二一事被罢免,而那句让李帆取邓甫而代之的话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毕竟任免、罢黜官员的事还轮不到她后宫的一个公主来干预。 即便贵为公主,她也不得干预朝政! 今日来大理寺不过是为了李帆解决麻烦,免得日后他在大理寺寸步难行,也好让人知道,他李帆是姬明雪的人,想要动他,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根骨头。 至于于恩荣,在听到武德司三个字的时候,身子顿时瘫软在地,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别人不知,他于恩荣身为朝堂重臣,审理重大刑狱案件的大理寺卿能不清楚武德司是什么样的存在? 武德司,大虞皇帝姬翰霄手中最神秘的机构,他们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甚至于恩荣都觉得自家院内便有武德卫的身影。 那些陛下口中所谓的三司会审,不过是个笑话,能送交至大理寺牢狱中的朝臣,哪一个的罪证不是早已被武德卫呈交在陛下的龙案之上? 所谓的三司会审不过是走个过场,人被武德卫送来时就剩半口气吊着了,还如何能再接受拷打? “殿下明鉴,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于家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还望殿下莫要被奸人蒙蔽,以至亲者痛仇者快!” 望着于恩荣不停磕头,姬明雪凝眉坐回座椅上,故作疑惑道:“难不成于大人当真不知?” 一见姬明雪有松口的迹象,于恩荣连忙顺杆上爬,“殿下,臣确实不知,还望殿下给予臣些许提示!” 姬明雪佯装思索,忽的红唇轻启:“罢了,本宫也觉着此事颇有些蹊跷,不过武德司的人亦不会构陷于大人,实乃所抓之人自称牛二,说自己是于大人家大公子的小舅子,于大人不妨现在归家问问令郎,可确有此人?” 听到牛二二字,于恩荣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牛二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此人就是一泼皮无赖,成日里仗着手下的几个狗腿子便横行乡里,但尚还知晓分寸,从未闹出过人命。 可自打大儿子看上了他姐姐牛莲,将其纳回府邸为妾后,牛二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以前不过是耍耍浑,但到后来逐渐演变成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甚至还因此闹出过人命! 奈何于裕州背着自己出面疏通关系,又替牛二花钱打点好一切,不然京兆府那日就要将他下大狱问斩。 为此京兆府尹章珩事后还特意来府邸找过自己一趟。 若不是已成定局,又有自家儿子牵涉其中,于恩荣说什么也要将牛二此人杀之而后快。 无奈覆水难收,那被牛二祸害自尽的小丫头双亲眼见求告无门,万念俱灰之下,最后选择双双跳河自尽,寻女儿去了。 这才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这事儿也就此揭过。 不行,今日回去一定要让大儿子将牛莲秘密发卖出去,决不能让她还留在京都,若是东窗事发,一切则为之晚已。 想到这里,于恩荣连忙起身,神色悲愤道:“殿下,臣这就回去询问犬子,倘若属实,臣定不会姑息,绝不轻饶了他,定给殿下一个交代。” 姬明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如此,于大人便先退下吧,好生查明即可,倘若真如牛二所言,还望于大人好生教导令郎,下一次,本官可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臣先行告退!” 望着于恩荣急如星火的背影,姬明雪深邃的眸底闪过一缕精光。 些许小事,姬翰霄的身份不好插手,但姬明雪的身份却是可以,但也只能敲打敲打,否则过犹不及! 眼见今日之行的目的已达成,姬明雪顿觉乏味,在瑾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望着还匍匐在地的官员,轻声道:“既如此,诸位大人还是各自去忙吧!” “喏!” 待众人退却,姬明雪望着还愣在原地的李帆笑道:“怎么?李大人是没有事情可做?” 闻言,李帆连忙开口:“回殿下的话,臣今日前来是想同主簿大人告假一日的!” “告假?”姬明雪红唇蠕动,“好端端的为何告假?” 此言一出,姬明雪顿觉后悔。 臣子的私事按理说自己贵为一国公主不该,也没有理由去过问。 可不知为何,姬明雪如今时不时会想起李帆的模样,甚至有意无意都想着打探李帆的行踪,生怕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李帆倒也没在意,毕竟前世请假还得有个理由呢! “呃……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小圆父亲的尸首还停在义庄,臣想着将其父亲尸身收敛,尽早的入土为安,顺带家中多了一个人,总不能让那小丫头一直住在柴房吧,所以就想着换套大点的宅子,索性今日一并办了!” “嗯,人之常情,倒也能理解!”姬明雪微微颔首,“那便一同去吧!” “啊?” 闻言,李帆一脸错愕之色。 不是,自己买房子与她有半毛钱关系? 她又不是女主人,跟在后面着什么房子? “怎么?李大人是不乐意?” 听到姬明雪语气转冷,李帆慌忙开口:“殿下误会了,只是臣没想到些许小事还能劳殿下同行,一时受宠若惊罢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嗯,那便走吧!” “殿下,先请!” “同行即可!” “呃……喏!” 第26章 季蓁蓁 在将小圆父亲的尸首顺利安葬过后,一行人便来到了京都最为繁华的街道,月华街。 与听风街不同,这里可以说是京都的市中心。 宽阔的月华街上车水马龙,来往行人络绎不绝,两旁小贩不停吆喝着招揽路人,酒楼内的店小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热闹! 望着尚还沉浸在悲伤之中的小圆,李帆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十一二岁正是受到父母宠爱的年纪,可如今身旁的这个小丫头早早的就成了孤儿不说,还需将自己卖身为奴才能下葬父亲,何其不幸。 不过,好在是遇到了穿越而来的自己,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殿下……” 姬明雪似是看出了李帆的意图,柔荑轻摆。 “在外面李大人就不必多礼,以免惊扰百姓,称呼本宫明雪姑娘便是!若有事先去忙,小圆,我自会帮你照看!” 李帆神色诧异,不过还是弯腰行礼,“多谢殿……明雪姑娘!” 说完揉了揉的小圆的脑袋,柔声叮嘱,“小圆,你同明雪姑娘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莫要给明雪姑娘添麻烦!” “喏!”小圆虽心中伤感,但仍是强行压下,尽可能在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很快,李帆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梅花韵,京都最负盛名的糕点铺,各式糕点琳琅满目的摆在货架上任人挑选。 而店中有一味糕点最是令人称奇,喜欢的人异常欣喜,不喜欢的,则是一口不愿意多尝! 梅花韵的店名便是取自这味糕点。 “听说了吗?那宅子里又死人了!” “啊?真的?” “是哎,据说这次死的是京都守备龚大人家的儿子。” “娘嘞,龚大人老来得子,到头来,白发人送黑发人,京都岂不是要翻天了?” “那可不,听我家那口子说啊!”说到这里,那夫人眼神警惕地扫向四周,随即压低嗓音道:“昨夜那刺客本是奔着龚大人去的,可不知怎的阴差阳错杀了龚大人的儿子,据说似乎还是个女子!” 李帆听着店内夫人的小道消息,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空亦或是朝代都少不了这类“碎嘴子!” 可莫名李帆的身子陡然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 昨夜、女子、刺杀? 这三个字联系起来不正是自己救下素锦的时候? 莫非素锦身受重伤便是为了刺杀那所谓的京都守备龚大人? 想到这里,李帆心中一沉,身子也不由得往两位夫人附近挪了挪,耳朵微微竖起。 “嘶,一个女子?”另一位稍显瘦弱的夫人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曾抓住了贼人?” 先前那胖夫人摇了摇头,“我家那口子说了,那女子功夫了得,就这么三两下便解决了龚大人身边的护卫,若不是有巡逻的士卒赶到,怕是龚大人昨夜就和他家儿子一并没了!” “不说了,不说了,大白天说的我背后冷汗直冒!” 正当李帆想跟上去问问具体事宜的时候,身后骤然响起一道甜美动听的声音。 “不知公子想要买些什么?” 李帆脚下一顿,转身就瞧见一袭鹅黄长裙,头上簪着步摇,面容娇嫩,长相可人的女子站在身后。 仅是打量一眼,李帆便拱手笑道:“在下头一回来贵店,不知掌柜的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姓季名蓁蓁,公子若是不弃,称呼一声季姑娘便可!” “季蓁蓁?”李帆默念了一句,淡然点头称赞,“好名字,想来令尊是对你寄予厚望!” 季蓁蓁略显娇羞,眼波流转,“公子谬赞,不知公子如何认为爹爹对小女子寄予厚望?”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令尊是想你顽强自立,成为一个有主见的女子!” 刹那间,季蓁蓁杏眼中闪过一抹欣喜。 许多自以为是的文人都觉得蓁蓁二字寓意草木繁盛,皆以为是自家父亲借机暗寓家中生意昌盛之想。 殊不知,这才是父亲为自己取名的真意。 季蓁蓁情绪内敛,淡然出声,“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李,单名一个帆字!” 李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好像与她的名字比起来,自己这个帆字就显得没那么有深度了。 “原来是李帆李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接着季蓁蓁再度开口询问:“不知公子口味如何?对糕点有何要求?可有忌口?” 李帆想了想,讪笑道:“我这人对糕点并无讲究,什么都能够吃上两口,更别说忌口了!” 想当年李帆在前世打拼的时候,别说忌口了,那会儿能有口热乎饭吃就不错了,最穷的时候,大冬天他可是一连几天都靠冷馒头和凉水勉强裹腹。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后来李帆发达了,也始终不曾浪费一粒米饭。 季蓁蓁身姿灵动,似乎遇上了什么好事一般,来到单独的一个货架旁,指着糕点道:“李公子既然不忌口,不若试试这味糕点?” 李帆跟随着季蓁蓁的脚步,顺着她纤细玉指的方向看去,梅花形状的糕点层层叠放在一起,静静地躺在盒中。 “这是……” 李帆正欲请教,季蓁蓁早已抢先一步捏起块儿梅花韵介绍道:“此为糕点名唤梅花韵,亦是这家店铺的由来!” “原来如此!”李帆默默点头,这就是前世以招牌菜命名的店名。 季蓁蓁似乎有些担心道:“只是梅花韵不似其他糕点,并无甜味,虽李公子不忌口,但也不晓得是否吃得惯!” 闻言,李帆毫不避讳地取过季蓁蓁手中的糕点,轻咬一口。 “人生难料,不苦便已是七分甜!”说着,还看了眼缺了一角的梅花韵,“嗯,不错,挺好吃的,口感清淡,又不腻人,甚好!” 听见李帆夸赞,季蓁蓁心中亦是暗自高兴。 “既然李公子喜欢,小女子便放心了,今日与公子投缘,莲儿,去后面多拿些梅花韵送与公子!” “喏!” 李帆一愣,随即囫囵吞枣地咽下手中剩余的梅花韵,连连摆手。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既是镇店招牌,想来价格定是不菲,在下岂能白收季姑娘的礼物,况且在下还需挑选其他糕点,这万万使不得!” 见李帆拒绝,季蓁蓁也不好太过殷勤,只得微微颔首,“不知李公子还需什么,小女子可为公子介绍!” 第27章 闹鬼的宅子 等到从店铺内走出,李帆左右手上已经提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盒子,脖子上都挂着一盒。 那样子像极了替自家媳妇儿拎包的汉子。 “莲儿,去派人打听打听,这位李帆是谁家的公子?” 莲儿掩嘴轻笑,打趣道:“大小姐,您这是春心动了?” 季蓁蓁脸上红晕一闪而逝,轻拍了她一巴掌,故作恼怒。 “好啊,莲儿,你都敢编排自家小姐了,看我不打死你!” “哎呀,小姐,奴婢不敢了,不敢了!” 二人在后院打闹了一会儿,方才停下脚步。 莲儿却一改先前调侃之色,反倒是有几分紧张道:“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这几日似乎替你挑了几门不错的亲事,若是……” 闻言,季蓁蓁面露不屑。 “哼,那几户官宦人家存得什么心思,当真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他们几家哪个不是寅吃卯粮?想着等我嫁过去,用我的嫁妆填补亏空,他们想得美!本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白白送银子给他们花!与其送钱给别人还落好,倒不如找个情投意合之人共度余生!反正本姑娘有的是银子,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说到这里,季蓁蓁神色稍显落寞,“若非如此,那些人又怎会看上我一个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儿!” “可大小姐,若是那李公子与她人有了婚约,亦或是早已成亲了又该怎么办?” 听到莲儿的话,季蓁蓁神色复杂,良久方才长叹一声,略显心酸。 “若是如此,便是我与他有缘无分!” “奴婢明白,这就安排人去打听!” 临出院门之际,莲儿回眸瞥了眼神色紧张,坐立不安的季蓁蓁,心中默默祈愿:“满天神佛啊,你们可千万要保佑李公子尚未婚配啊!” “阿嚏,阿嚏!靠,谁他妈在背后咒我!” 看见李帆身上挂满了糕点,还打着喷嚏的滑稽模样,姬明雪忽地捂住红唇,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瑾儿见状,连忙招呼着几名护卫上前帮李帆拿东西。 “哎哟,累死老子了!”李帆锤敲着肩膀,抱怨出声。 “怎么?李大人这一趟是把糕点铺子端回来了?” 姬明雪很自然地打开一盒糕点,在瑾儿尝过后便捏起一块儿借着水袖遮挡朝檀口送去。 倒不是她贪嘴,而是从处理完于家的事儿,再到跟随李帆安葬小圆的父亲,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早就饿了。 可李帆不开口,姬明雪自然不好喧宾夺主,毕竟今日本就是以李帆为主! “殿下有所不知!” 听到姬明雪的打趣,李帆苦笑着解释:“这其中有一半是别人硬塞的!” “别人送的?”姬明雪面容一愣,手中的半块糕点也滞在半空。 自打王家那夜之后,姬明雪就以姬翰霄的身份让武德司彻查了李帆一家。 而武德卫所呈上来的内容,与自己从舒月那里听到的大致相同。 不过是些李帆和那群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说好听点叫厮混,说难听点他李帆就是别人的狗腿子! 但唯一有所出入的便是李文赟这个人! 此人入朝为官之前,性格孤僻,一直深居简出,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帮人代抄书信勉强赚些糊口钱。 但偏偏考取功名赴任县丞之后,性情大变。 为人谨小慎微不说,处事也变得极其圆滑,深受上官推崇。 若说这是在官场中待久了所致,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最耐人寻味的地方便是,他的上官高升,想着提拔一下他,吏部也多次将他调任,均被其以各种理由推脱。 这当中不乏断胳膊断腿,身染顽疾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 起初吏部以为是他的搪塞之词,直到亲眼所见,任命之际,李文赟含笑领诏,可转眼间就被一辆受到惊吓的马车撞出数米的距离。 至此,调令又被耽搁! 直到后来,方才安全来到京都! 看到武德卫当时递上来的密报,姬明雪不禁莞尔。 她都怀疑李家是不是与京都相冲! “你在京都还有朋友呢?” 似是听出姬明雪话中的暗讽,李帆面容尴尬,自己在京都哪有什么朋友。 于是轻咳一声,遮掩过去,“殿下,你尝尝那块梅花糕点,是梅花韵的招牌!” 姬明雪倒也没追着不放,而是点了点头拿起李帆推荐的梅花韵。 入口的瞬间,姬明雪黛眉微蹙,“这糕点虽香气扑鼻,滑腻软糯,但为何没有丝毫甜味?” “这便是梅花韵的独到之处,反正我倒是觉得挺好吃的!” 说着,也顺势从瑾儿手捧的盒子里取了块放进嘴里。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牙行。 里面的牙郎一见两人,便快步走出,热情的招呼道:“二位贵人不知是想置办产业还是宅院?亦或是租赁?” 李帆没有姬明雪那般气质高冷,盛气凌人,反倒是神色自然的在牙行内来回踱着步子,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才坐下出言问询。 “掌柜的怎么称呼?” “贵人折煞小人了,小的不是东家,不过是个牙行跑腿的,公子若是看得起称呼一声李牙郎即可!” “哟,还是本家!”李帆轻笑道:“那好,李牙郎,咱们也甭兜圈子了,今日来你这,我就想要寻一处人多且热闹点的宅院买下!” 一听这话,李牙郎顿时眼底闪过一抹贪财之色。 人多且热闹,这不就是奔着繁华地段来的嘛! 如此一来,自己佣金便又能多上许多! “贵人,您这是来对地方了,不瞒您说,您所要求的小店正有几座宅院待售,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去取法式图(宋代平面、立面图纸的称呼)来!” 说罢,一路小跑着来到里屋,很快便抱着几张图纸回到李帆面前摊开,逐一为其介绍起来。 “这座院落先前是一户商贾人家的住宅,其院内风水……” 一边翻看着法式图,一边听着李牙郎舌灿莲花的介绍,李帆心中暗暗发笑。 自古以来做销售的果然都是能说会道,恨不得把自家东西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可惜,看了半天李帆都没遇到钟意的宅院,于是皱眉问道:“就这么几座吗?” 李牙郎一愣,心知这位公子是没看上几座宅院。 不过为了生计,他还想再争取一番。 “公子,这几座都是上好的宅院,其余的倒是有,只是与这几座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李帆微微点头,忽地一指几张法式图道:“我看这几座院落交错,几乎都在同一条街上,为何独独这一座与旁边那座中间似乎是缺了什么,莫非中间这户已经有人家了?” 闻言,李牙郎顿时面色纠结,“确实还有一座,只是……只是……” 见李牙郎欲言又止,李帆更加好奇,“无妨直说便是!” 李牙郎一咬牙道:“不是小的不想做成公子这桩买卖,实在是缺的那座宅子的法式图小的不敢拿出来!” “这是为何?” 李帆被他这么一说,更是心痒难耐,按理说做销售的怎么会有钱不赚? 难不成当中是有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见李帆询问,李牙郎把心一横,四下打量一番,这才紧张道:“其实这事儿在我们牙行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实话同您说了,那座宅子闹鬼!” 第28章 针尖对麦芒 “闹鬼?” 听到这话,李帆的表情瞬间呆滞,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凝固其上。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可唯独没将宅子与闹鬼一事联系在一起! 也不怪他,谁让他前世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时代的接班人呢! 鬼神传闻于他而言,不过是与路边趣事一般,听过发笑也就忘了! “小的怎敢诓骗贵人!听说当年那座宅子死的可是前朝某位皇室,有人说他死后心有不甘,思念故国,所以夜夜要找那些覆灭亡国之人复仇!” 牙郎说得煞有其事,李帆却是听得白眼直翻。 一旁的姬明雪更是冷笑出声:“哼,鬼神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倘若世间真有恶鬼一说,何来那么多作恶多端之人,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饶是李帆也不禁竖起大拇指,他是真没想到姬明雪竟也会有如此高的觉悟! “这位贵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 话音未落,一阵香风袭来,两道倩影就这么一前一后踏入牙行。 见状,李牙郎话都不说了,一路小跑来到门口,恭敬道:“见过大小姐!” 季蓁蓁微微颔首,款款来到李帆面前,展颜一笑,“李公子可是要置办宅院!” 李帆先是一愣,随即张大嘴巴惊讶道:“季姑娘,你可别和我说这牙行也是你家的产业啊!” 季蓁蓁略显一丝娇羞,“不错,诚如李公子所猜测那般,这牙行确是小女子家的产业!” “都是季姑娘在打理?” “不错!”季蓁蓁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以往都是爹爹在经营,不过打去年开始,爹爹身体不适,便由小女子代为打理!” 李帆竖起一根大拇指夸道:“季姑娘当真是兰心蕙质,一个人要管两家铺子,令在下佩服!” 莲儿适时插嘴道:“莫要小瞧人,我家姑娘经手的何止这两间铺子,整个季家在京都的产业如今都是我家小姐在打理!” 此言一出,周遭几人表情各异。 瑾儿等人自是不会将一个区区商人之女放在眼中,莫说只是京都的产业,就是给她整个大虞季家的产业打理又能如何? 可比得过面前的陛下? 姬明雪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罢了。 季家的富商之名,她也略有耳闻,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抛头露面出来打理商铺属实不易,况且还经营得井井有条,确实值得称赞。 相反,听到莲儿的话,李帆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似是有些试探道:“季姑娘,你稍等,我捋一捋,你婢女口中的季家是不是京都季家商号的那个季家?” 季蓁蓁不明所以,反而谦虚开口:“让公子见笑了,正是那个季家,不过是略有些薄产,不值一提!” 李帆一仰头夸张道:“季姑娘,你家这可不是略有薄产,你家这叫有矿啊!” 提起季蓁蓁亦或是其父季万石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你要是说季家商号,整个大虞上至耄耋老翁,下至蹒跚稚子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任谁提及都会夸上两句。 能有如此名气,却并非骂名,足见季家商号涉足生意之广以及口碑如何。 “不知这位姑娘是……” 见季蓁蓁询问,李帆一拍脑门笑道:“忘了给季姑娘介绍了,这位……是明雪姑娘,我的一位好友!” 想着先前姬明雪的叮嘱,故而李帆并未将姬明雪的姓氏说出,只是淡淡一笔带过。 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季蓁蓁心里却是一紧,称呼自己为季姑娘,但称呼对方时用的是名,二者孰亲孰远,高下立判。 足见眼前女子与李帆的关系匪浅,再加上此女容貌秀美,世所罕见,莫非…… 想到这里,季蓁蓁率先行礼,“见过明雪姑娘!” 姬明雪表情冷漠,“不必多礼!” 奈何李帆两世为人,可加起来都没有谈过一次正经恋爱,自然看不出两女之间已经暗藏火花! 转而话锋一转,疑惑道:“季姑娘……” 可话音未落,便被季蓁蓁打断。 “李公子相逢即是缘,何况还如此凑巧,若是李公子不嫌弃,换一声蓁蓁便是!也好交个朋友!” “呃……行……那蓁……” “咳!” 一声轻咳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姬明雪神色不变,语气淡然道:“季姑娘如此轻信于人,就不怕遇上坏人?” 李帆微微一呆,坏人? 谁? 我嘛? 不是,我帮你家哥哥出谋划策,拒敌幽州,你倒好,反手卸磨杀驴,当人家姑娘面说我是坏人,这是不是有些缺大德了? 不曾想,姬明雪一番言论非但没有引起季蓁蓁的疑虑,反倒是更加坚定心中所想,眼前这位姑娘明显对李帆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明雪姑娘说笑了,李公子为人谦虚有礼,进退有度,怎么会是坏人!” “呵,那可说不准,季姑娘可曾听闻,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明雪姑娘此言差矣,李公子言谈举止表里如一,小女子可拿性命担保,李公子绝不是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季姑娘如此笃定,不知见过他几回?又与他相识多久?” “小女子虽与李公子仅有两面之缘,但交浅言深,明雪姑娘这般咄咄逼人,又是与李公子相识多久?便是好友之间调侃,如此言论,怕也是不妥吧?” 两女看似面上平静交谈,实则暗潮汹涌。 这会儿李帆也看出端倪来了,虽不知二人为何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但为了避免闹出矛盾,赶忙上前劝阻。 “停停停,打住,打住!不过是玩笑之言,都不必当真!” 眼见两女各自别过头去,李帆心中大感无语,这群小丫头片子都什么毛病。 见气氛尴尬,李帆心绪微动,迅速转移话题。 “那什么,李牙郎,不知你口中所说闹鬼的宅子要多少银子?” “这……”李牙郎紧张地看了眼一旁的季蓁蓁,劝阻道:“公子,不是小的不想卖您,您与我家大小姐乃是好友,小的总不能害了您吧?” 季蓁蓁闻言亦是帮腔道:“是啊,李公子,那间宅子闹鬼的传闻虽不可尽信,但亦不能不信!不若换一套宅子吧!我亲自为你挑选!” “哼,可笑,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简直是一派胡言!” 姬明雪再度出声,却是让李帆对她的佩服更上了一个台阶! 第29章 巧了,我这人最不信邪! 季蓁蓁却是没有搭腔,反而生怕李帆购了那套宅院,连忙再次好言相劝。 “李公子,小女子知晓你为人正直,一身浩然气,但鬼神之说不可不敬,那套宅院的事一时半会儿也同你说不清,但里面确实发生过几桩骇人听闻之事,况且死状极其诡异,故而那套宅子平日里我都嘱咐牙郎莫要拿出来售卖!” 说罢,还责怪地瞪了李牙郎一眼。 李牙郎哭丧着脸,手足无措道:“不是我拿出来的,大小姐,这……我……哎。” 李帆知晓底层人民的不易,淡笑着为他解围。 “不怪李牙郎,是我见这几张法式图中似是有缺失,故而一时好奇心起来,便追问于他,做生意哪儿能拒绝客人呢,蓁蓁姑娘以为呢?” “可……” 季蓁蓁还想说什么,却听李帆又道:“况且,我瞧着这座宅院法式图甚是喜欢,且位置落座亦合我意,就选这座了!” 见李帆心意已决,季蓁蓁无奈叹气。 “既然李公子都这般说了,小女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若是李公子发觉有异可来我这重新更换一套宅院,切莫拿自己身家性命说笑。” 李帆面含笑意,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季蓁蓁所言。 “不知这套宅子需要多少银子?”李帆略一犹豫开口问道。 如今他全部身家加起来不过才五百两,这座宅院又曾是前朝皇室所购,想来价钱方面定不会便宜。 但如今为了避免再度和素锦扯上关系,说什么也得硬着头皮把房子换了。 毕竟鬼哪有人可怕! 季蓁蓁沉吟片刻,柔声道:“既然李公子心意已决,小女子若是再劝,只怕会引公子不满,既如此,唯有在价钱上稍作补偿,聊表心意,此座宅院只需一千两即可!” 李帆话到嘴边硬生生憋回肚里,神色颇为纠结的看着桌上的那座宅院法式图。 不知为何,这套院子他是真喜欢,奈何囊中羞涩也是真的,怕是只能作罢。 似乎看出他的局促,姬明雪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招来瑾儿低语两句,后者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尚在惋惜的李帆。 “这是家兄先前借你的银子,今日先还这么多,待日后定会补齐!” 李帆瞬间明白姬明雪的意思,微微点头接过银票对着季蓁蓁道:“如此,便过契吧!” 季蓁蓁手握京都季家产业,那是何等的精明? 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但眼下戳破只会令李帆失了颜面,双方尴尬,故而只能装作不知。 在牙郎过契之时,李帆心中却对这座宅子的来历更加好奇了。 “对了,蓁蓁姑娘,不知可否同我说说这宅子里发生的事情?” 闻言,姬明雪亦是来了兴趣,像这种琐事京兆府一般并不会上书,于是也坐在一旁侧耳聆听,全当解闷。 季蓁蓁柳眉紧缩,思索片刻后,方才檀口轻启。 “这事儿还得从这套宅院的主人说起,其实这套宅子的主人究竟是谁,时隔多年早已无从查证,只是京都百姓口口相述其主人是前朝的皇室,一来二去就这么流传了下来,至于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按理说若是前朝皇室的住处,前朝覆灭之后这处宅院理当充公,缘何会沦落到你的手上?”姬明雪疑惑道。 “哎,确实本该如此,但听说工部前去收缴房屋之人莫名癫傻痴狂,口中说着什么有鬼,不是我害的你们,时间久了便再无一人敢去那座宅子,可不知为何,一日工部的人找到爹爹,不知他们在书房中说了什么,只是出来时爹爹脸色难看,最后这座宅院便成了我家的产业!” 李帆双眼微眯,“所以你爹一直都没有将这座院子卖出?” 季蓁蓁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没有卖出,而是卖不出!” 莲儿为季蓁蓁三人依次倒了杯茶水,季蓁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继而再度出声。 “当年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京都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此事,爹爹本以为不过是个巧合,便想着过两年,待事情平息之后再将它挂出售卖,可后来发生的事令所有人都对此处宅院避之不及。” 这回轮到姬明雪脸色阴晴不定,眉宇紧蹙冷声道:“又死人了?” “嗯!”季蓁蓁淡淡应了一声! “远的不说,就说近几两次吧!” “近两次?” “嗯!”季蓁蓁压低声音道:“京都守备龚大人的事儿知道吗?” 李帆诧异地望向她,“此事不是说凶徒是个女刺客吗?” “龚骏?他发生何事了?”姬明雪听到二人对话神色错愕。 “据说,昨夜龚大人之子龚仲受邀赴约,结果亥时已过却迟迟未归,亦没派人回家传话,龚大人便派人外出去寻,可被告知戌时龚仲就已离开宴会,龚大人心忧之下就命家仆去龚仲常去之地找人,可当路过那座宅院的时候,龚大人不知怎的突然脸色剧变,似是对那座宅子十分恐惧,恰巧里面传来了声响,龚大人便命人打开大门,结果发现龚仲面向大门而跪,脑袋低垂,已然气绝!而他当时身边站着的正是一名身着夜行服的女子!” “如此说来,当真是那女子所为?” 姬明雪的言论让李帆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一切都是猜测,不过,眼下此女确实嫌疑最大!” “那还有一事呢?”姬明雪追问道。 可忽然似是想起什么,姬明雪面容阴冷,沉声道:“你说的可是两年前兵部尚书王衡易归家途中被刺杀一事?” 季蓁蓁微愣,随即肯定道:“不错,这件事鲜少有人知晓,其实王大人被发现尸首的地方正是如今那座宅院的大门外。” “哼,看来当真是贼心不死啊!” 听着姬明雪冷如寒霜的语气,李帆纳闷道:“明雪姑娘这是何意?” “无事,接着说!” 季蓁蓁也不多问,而是对着李帆嘱咐道:“李公子,非是小女子危言耸听,实在是此地不详,还是多做些准备才是!” “嗯,那为何不将房屋推倒重新建造?” 季蓁蓁苦涩一笑,“家父早就试过了,可白日里那些工匠不是莫名其妙昏睡,就是不甚摔断了手脚,甚至有人还看到白日里有鬼影飘过,一传十十传百,如今京都的工匠没人敢再接这座宅子的活计,故而一直耽误至今。” “原来如此,倒是有些意思!” 见李帆不仅不怕,甚至还隐隐有了兴奋之色,吓得季蓁蓁以为他要想不开了。 “李公子,小女子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是故意吓唬公子!” 李帆摆了摆手,“多谢蓁蓁姑娘告知,我心中有数,放心便是!” “可万一要是真有鬼呢?” 恰在此时,李牙郎捧着改好的契约来到众人桌前,笑着道:“文契已拟好,李公子看是现在过契还是稍等片刻?” 没有迟疑,李帆接过牙郎递来的毛笔,大手一挥便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冲着季蓁蓁洒脱一笑。 “巧了,我这人最不信邪!” 第30章 哥,他说不是他撞的! 眼瞅着李帆放下毛笔,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可对面季蓁蓁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这人有时候真的不能太过执拗,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难得碰上个自己还算有好感的男子,亦或者说至少不像别人那般讨厌。 虽说看样子应该也是个读书人,但他看向自己时目光清澈,除去欣赏与诚挚,便再无其他,更没有往日那些虚伪之人的做作与暗藏的不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那座闹鬼的宅院里。 想到这里,季蓁蓁暗下决心。 “李公子,不如这几日小女子多调派些护院在您宅子附近守着,以备不时之需,不知你意下如何?” 李帆闻言略微思索倒也觉着合理。 毕竟这宅院七七八八也死过几个冤大头,季蓁蓁之意怕是担心若是自己作为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买家死在了宅院之中,怕是往后这宅子的谣言会越传越玄乎,直至最后烂在她的手中。 虽然李帆不信鬼神之说,但即便是寺庙还有冤死的鬼魂,何况是民宅? 而在他看来,宅子里的事情不出意外定是人为无疑,可自己家里算上“小老弟”与小圆也才三个人,万一真碰上了装神弄鬼的歹人,怕是力不从心,还是多些人手的好! 一念至此,李帆全当这是季蓁蓁为自己这个业主提供的物业服务,自然也就没有理由拒绝。 “如此,便多谢……” “不劳季姑娘操心,李帆家中之事,我自有安排!” 听到姬明雪的阻拦,李帆本来心生不悦,可当她最后那句话说出口,却又喜上眉梢。 论武艺,看过电视剧的朋友都知道大内高手众多,季蓁蓁家中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护院,如何能比得过皇宫内的侍卫? 若真如姬明雪所说,安排高手保护自己,那真是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不过季蓁蓁一片好意,自己自然不能视若无睹,至少两边他都不想得罪。 谁让老祖宗曾云:多个朋友多条路! 以后自己脑海里的挣钱大计想要实施,少不得还需靠着季家帮衬。 “蓁蓁姑娘与明雪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只不过此事颇为古怪,绝非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故而两位所派人手不知可否全权交由我来调配?” 似是李帆的解释让二人都觉着在理,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便同意了。 抬头看了眼,太阳略微西移,自己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于是为了转移话题,李帆笑着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忙自己的事,不知二位接下来可有其他安排?若是无事,一起吃个便……一起用午膳如何?” “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姬明雪的话令李帆口中一噎。 “呃……” 算算银子,安葬小圆父亲的尸身花了三两,自己先前在露水阁赚的五百两全用在买房了。 如今倒欠小圆二两不说,口袋里还分币没有! 季蓁蓁似是看出李帆的窘迫,没有迟疑,当即上前一步为其解围。 “无妨,季家在京都亦是有涉及酒楼的产业,今日与诸位觉得甚是投缘,便由小女子做东,全当结识新友!” 此言一出,再次让李帆感受到资本的魅……呸,万恶的资本家! “如此便多谢蓁蓁姑娘!” 眼下李帆虽身无分文,但架不住他是底层爬上来的,这脸皮自然比一般人要厚些,也没有读书人那股子迂腐。 破天荒这一回,姬明雪没有与之针锋相对,而是转身从瑾儿处拿了一张银票,借着季蓁蓁在前方引路的机会,飞快地塞入李帆怀中。 不等后者反应,亦如既往的清冷之声便随之传来。 “这一百两就当本宫替素锦出的!” 说罢莲步轻启,人也到了远处。 李帆将银票揣入怀中,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傲娇这玩意儿在哪儿都吸引人!” 小圆却是眨巴着双大眼睛,掰着小手一脸惆怅道:“少爷,咱们家欠了殿下那么多银子,往后可怎么还啊?” 李帆不以为意,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放心吧,说不定以后她还得谢谢咱呢!区区六百两换来一个忠心耿耿的治世能臣,是她赚了!” 几人刚走没多远,迎面就见着一瘦一壮两个衣着补丁的汉子向着自己一行人走来。 说也奇怪,这两汉子看着姬明雪与季蓁蓁时眼中并无其他异色,而是下意识选择了避让。 反倒是看见落在二女身后的李帆时,眼底涌现出一股猎人盯上猎物的暗喜之色。 李帆察觉出二人的不怀好意,嘴角却泛起一抹讥讽。 故意在即将与瘦弱汉子撞上的时候,身子忽地一侧,一个措手不及瘦弱汉子失重之下扑了个空,顿时栽倒在地。 李帆轻蔑地看了一眼倒地的汉子,嘴角撇了撇,心中好笑。 碰瓷碰到你祖宗头上来了? 尚未发家时的李帆为了生存他什么都做过,干过工地,送过外卖,总之只要能赚钱,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没多久他就发现所谓的工作只能勉强糊口,并不能让他发家致富,改换阶级。 而恰在此时,曾与他一同干工地的朋友却已早早改头换面。 眼红之下,李帆便接着请他吃饭,向他打听发财的原因。 酒过三巡,在那人含糊不清的话语间,李帆了解了他发财的真相。 当时的李帆见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以及富人的鄙夷,仇富心理飙升,所以脑子一热,在那人的介绍下,踏上了歧途。 正如眼前二人一样,李帆加入了一个碰瓷团伙。 或许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亦或是他李帆命里该有贵人相助。 头一次出活,就碰上了那位改变他一生的老者,一个一年四季都喜欢穿唐装的老人,郑伯。 时至今日,他仍还记得郑伯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小伙子,即便是个瞎子也能找到正确的道路,今天这钱我可以给你,也不会报警,但若是你以后还想挺起脊梁骨堂堂正正的做人,那就跟我走吧!” 只不过那会儿李帆可不想他们这般没技术含量,至少他还知道先弄折一条胳膊。 果然,瘦弱的汉子摔倒在地,只是愣神片刻,就哀嚎起来。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疼死我了!” 汉子的叫喊声将周遭百姓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姬明雪眉头微皱,率先在乐典的护卫下,挤入人群。 季蓁蓁则是在莲儿耳畔低语了两句,后者狠狠点了点头,向着酒楼方向小跑而去。 此时,另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略显憨厚地上前揪住李帆的衣领凶狠道:“你撞了人还想跑?” 李帆摊了摊手,强忍笑意,“这位兄弟,你哪只眼睛看到人是我撞的?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跑的?” 憨厚的汉子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李帆的衣领,挠了挠头,回头看向倒地的汉子,木讷开口:“哥,他说不是他撞的!咱们是不是讹错人了?” 第31章 那就跟我走吧! 壮汉这话刚一出口,别说围观百姓了,就连李帆也是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倒在地上那人恨不得这会儿自己真的两眼一翻疼晕过去才好。 而姬明雪目睹眼前这一幕,当即冷喝道:“乐典,拿下他们送交京兆府处置!” “喏!” 不等李帆开口阻拦,乐典身后两名乔装的凤阳殿护卫便一前一后走向倒地的汉子,作势就要将他拿下。 壮汉一见,顿时煞气横生。 “莫要动俺哥哥!” 说罢,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当头朝着两名护卫砸去。 身为皇宫护卫自然不会将这些市井百姓放在眼中,他们哪个不是军中千挑万选,身手矫健,武艺不凡之辈? 区区一个莽夫自是入不得法眼。 其中一人面露轻蔑,单掌伸出,试图挡住壮汉这一拳。 可不曾想,临近面门之际,刚猛的拳风扑面而来,令那名护卫面色陡然一变,仓促之间,化掌为拳与那壮汉硬拼一招。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骨裂之声传入众人耳中。 那名护卫脸上布满冷汗,右臂也宛若面条般耷拉在身侧。 这一幕令乐典神色为之一变。 壮汉好似不知道什么叫点到即止,赤红着双眼又朝着另一位捉拿瘦弱汉子的护卫砸去。 后者背对壮汉,等到察觉之际,为时已晚,眼见就要被砸中。 乐典见状,当下左脚蹬地,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后发先至,替那护卫挡下壮汉这一记重拳! 饶是乐典身为凤阳殿护卫统领,一身武艺早已非普通高手能够比拟,却仍是被眼前形似铁塔般的壮汉一拳砸得半跪在地,外衣之下的整条手臂亦是青筋暴起。 足见憨厚汉子这一锤力道有多生猛! 瘦弱汉子眼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当机立断,爬起身拨开人群就向着远处逃去。 这一幕令李帆微微皱眉,这二人莫非不是亲兄弟? 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是说去叫人了? 然而,见着瘦弱的汉子跑得没影了,乐典心中焦急万分。 这要是让人跑了,往后在殿下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 但他亦是有苦难言,面前的壮汉仿佛孩童一般,一拳接一拳地朝着乐典发泄心中怒意,全然不曾发觉已然跑得没影的哥哥!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遑论乐典这位一直挨锤的凤阳殿护卫统领! 霎时间爆喝一声,乐典涨红着脸双臂发力,在壮汉再次落拳的瞬间,猛地双手顶了上去,顿时壮汉脚下一个踉跄,后退数步,身形不稳险些被掀翻。 一击得手,憋在心底的那股怒火似是寻到了宣泄口,没有丝毫迟疑,乐典拇指一推刀格,刀锋出鞘三寸,随即白芒在众人眼前一闪而逝。 再看去,乐典黑着张脸,右手持刀,刀尖指地,刀身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骇人的寒芒, 而乐典本人阴沉着脸,一步步向着壮汉逼近。 壮汉也不晓得什么叫害怕,反倒是双瞳灌血,吼叫着向乐典扑来。 “乐大哥,莫要伤他!” 眼见乐典就要下死手,李帆突如其来的惊呼,让乐典微微分神,下意识将目光望向姬明雪处。 见后者微微颔首,乐典这才在汉子扑来的瞬间反手握刀,侧身闪避的同时以刀柄狠狠砸在壮汉的后脖颈处。 然而,一向无往不利的这一击却并未置壮汉昏迷,反倒像是激发了其凶性,让他不顾伤痛爬起身,再度扑向乐典。 这一次乐典似是要扳回一城,只见他不闪不避,任由壮汉搂住自己的腰身,接着眼底发狠,举起手刀对着壮汉后脖颈狠狠砍去。 可无论他如何击打,壮汉双臂仍旧纹丝不动,死死箍住乐典腰身就是不松手。 反倒是乐典这会儿腰身被箍得难受,胸膛处隐隐传来骨裂之声。 乐典明白若是再拖下去,自己怕是要被这个汉子给生生箍死,当即长刀就要从背后捅下。 “虎子,松手!” 眼看着刀尖距离壮汉背部不足一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喝让壮汉松开了手臂,随后便发生令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个形似铁塔的壮汉,此刻正虎目含泪,宛若孩童受了委屈一般,跌跌撞撞向着瘦弱的汉子跑去。 李帆似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拼命地揉了揉眼睛。 不是,大哥,你这一米八几的身高,长得跟他妈棕熊一样,你哭什么,搞得好像谁欺负你似的? 人乐典才要哭了好嘛! 而反观瘦弱的汉子似是习以为常一般,尽力伸直手臂拍了拍憨厚汉子的肩头,宽慰道:“乖,不哭,没事了,没事儿了,一会儿哥带你买馒头,哥不喊你,你就站着别动!” “嗯!” 安抚完憨厚汉子,瘦弱汉子来到李帆几人面前,一咬牙双膝一弯,跪地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兄弟二人瞎了眼,冲撞了几位贵人,要打要罚小的章龙没有半句怨言,便是取了我的性命,我也不会说个不字,但还请几位贵人看在我弟弟章虎智如孩童的份上,饶他一条狗命!来世做牛做马,我章龙也会报答几位贵人的大恩大德!求贵人开恩,求贵人开恩!” 说罢章龙便拼命地磕起头来。 李帆看得出来,他们兄弟二人本性并不坏,从先前挑选下手对象便能看出。 若是因为担心姬明雪护卫众多不去挑她作为下手对象,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季蓁蓁只带了个莲儿,两个柔弱女子相较于自己而言,岂不是更好拿捏? 然而他们兄弟二人却没有,还是选了自己。 再加上先前章虎与乐典交手的场景,足见得此人智力残缺,但气力很大,大到乐典都险些栽在他手里。 但面对自己时,却没有用尽全力,否则自己这小身子骨哪儿禁得住他摆弄两下? 想来定也是章龙外出时曾告诫过他。 如今自己换了个宅院,正是用人之际,但从牙行买来的人不确定因素太多,单单就是一个忠诚度就够自己愁的了。 这二人虽误入歧途,但品行还不错。 饶是章龙先前落跑,但终究还是没熬过良心,选择回来面对自己,他之所言,亦算是颇有担当。 于是李帆蹲下身子,看向章龙道:“听你们二人的口音不是京都本地人,合着两个大男人背井离乡来到京都就是为了讹人的?我看你俩手脚齐全,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弄这些鸡鸣狗盗登不上了台面的事儿来?” 章龙苦笑着开口:“正如贵人所言,我兄弟二人确不是京都之人,但您有所不知,非是我兄弟二人想要如此,实是被生活所迫!” 姬明雪闻言双眸微沉,语气冰冷道:“怎的?我大虞民生凋敝到这般境地了?连口饱饭都让你们吃不上了?若我没记错,大虞自先帝战胜北虏之后,田地大量荒芜,为休养民生,先帝推行均田一制,让百姓人人有田可种,有米下锅,只需你等缴纳少许田租承担徭役和兵役,待五年之后,田地便可归个人所有,而你还敢巧言令色说生活所迫,该当何罪?” 闻言,章龙仅是错愕片刻,就要委屈开口作答,却被突然伸出的一只手臂拦了下来。 姬明雪神色一变,却见李帆压低声音凑上前道:“殿下,此处人多口杂,不是说事的地方,想来以他们兄弟二人的秉性绝不是信口雌黄之辈,不如换个地方再说,以免隔墙有耳!” “好,便依你所言,先去酒楼!” “殿下稍等!” 李帆话毕,转头对着章龙道:“章龙,曾有一位老者同我说过,英雄不问出处,好汉莫问贫贱,即便是个瞎子也能找到正确的道路,今日我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亦不会将你二人扭送官府,甚至还会给一笔银钱让你二人自行离去,但若是你往后还想挺起脊梁骨堂堂正正的做人,那就跟我走吧!” 第32章 何必将军是丈夫! 章龙低垂着脑袋,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人生不过三万天,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干背后被人戳脊梁骨的糟心事? 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谁都懂,可怕的就是生不如死! 与其那样,倒不如死了干净。 但章龙不一样,他不敢死! 他担心死了之后自己这个与孩童一般的弟弟从此失了人照顾,将来必定会遭人欺凌,直至饿死! 李帆见他半晌不说话,心中不免起了猜忌。 莫不是自己看走眼了,弄了个画虎不成反类犬? 当初自己怎么就愿意跟着郑伯走的呢? 思来想去李帆也没想出其中关键,只得悻悻作罢。 罢了,罢了! 终究是人各有命,只希望以后他能洗心革面,莫要在京都再做坑蒙拐骗之事就行了! 想到这里,李帆将怀中的银票取出,犹豫半天,不好意思的向着一旁的季蓁蓁开口。 “劳驾蓁蓁姑娘给我换两张五十两的银票!” 待接过季蓁蓁递来的两张银票,李帆收起其中一张,将另外一张银票按在章龙的掌心。 “五十两够你们兄弟二人活好一段日子了,往后还是找个正经营生,莫要白费我今日一番劝解!”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向着远处酒楼走去。 恰在此时,莲儿带着一众酒楼的护卫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正欲开口,却被季蓁蓁的一个眼神制止,最后一群人默默地跟在李帆身后离开了。 路上,李帆心中暗暗吐槽,妈的,当初我怎么就那么傻,跟着郑伯走了呢? 万一他要是给我卖去缅北,我哭都没地方哭! 恰在思索之际,一道调侃声钻入耳中。 “本宫倒是不知道李大人如此贪财还会慷慨解囊?” 望着姬明雪美不胜收的俏脸上蕴含着些许促狭,李帆苦涩一笑。 “殿下莫要打趣微臣,归根究底还是他们二人本性不坏,所以臣才动了恻隐之心,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白白损失了五十两还没招揽到两个好帮手?亦或是说没招揽到章虎?” 头一回李帆觉着这位临颍殿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慧许多,至少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殿下既然明白,又何必出言讥讽微臣?” 见李帆神情落寞,姬明雪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若是李大人需要人手,本宫倒是可以将凤阳殿的护卫调派与你差遣!” 姬明雪这番惊世骇俗的话,吓得一旁瑾儿眼皮子狂跳。 哪有臣子敢用皇室禁军充当看家护院的,陛下怎对李帆如此上心? 虽说此人皮相不错,可说一千道一万,他与陛下身份悬殊,背后又无世家支持,终究不是良配! “多谢殿下好意,臣官职低微,担不起此等重礼!” 拒绝了姬明雪的心意,李帆再次陷入失落。 不应该啊,按理说天时地利人和我都占全了,章龙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我这般对他,没理由不感恩戴德跟随在我身边啊!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想着想着,几人便来到了季家的酒楼,醉仙阁! 一眼望去门头虽不如露水阁那般华丽,但作为酒楼来说,倒是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在季蓁蓁的安排下,一行人快步来到预留好的雅间,而桌上也摆满了精心准备好的菜肴。 李帆一扫先前颓势,柔声道:“令蓁蓁姑娘破费了!” 季蓁蓁掩嘴轻笑,“不过是些寻常菜肴,也不知道合不合二位的口味,若是吃不惯直说便是,小女子再命下人去做些别的样式!” “不必了,不必了,已经比我在家里吃的都好了!” 听着李帆如此直白的言论,季蓁蓁眉眼间笑意尽显。 随着几人依次落座,瑾儿正要上前为姬明雪试毒,李帆便抢先一步,夹了筷肉片放入口中。 “嗯,不错,看来蓁蓁姑娘为了经营好这座酒楼,怕是下了高价请来了这位大厨!” 姬明雪见状,心知肚明,轻笑一声便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李公子见笑了,喜欢便好!来,小女子敬二位一杯!”说着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李帆连忙起身饮尽杯中酒水,“蓁蓁姑娘不必如此客气,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正当姬明雪举杯之时,醉仙阁的吴掌柜神不安地敲响雅间房门。 季蓁蓁面露不悦,她记得来时曾特意叮嘱,若无要事,莫要打扰自己等人的雅兴! 莲儿开门的瞬间,就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汉子神色局促,弯腰道:“大小姐!” “说吧,何事?” “门外有两个汉子吵嚷着要见李公子!护卫没拦下,现下正在大堂闹得厉害!” 李帆面容一喜,“可是一壮一瘦!” “正是!” “好,请他们上来!” 吴掌柜看了眼季蓁蓁,后者淡然道:“李公子说的话没听见吗?” “听见了,听见了,小人这就去,这就去!” 很快,在吴掌柜的引领下,章龙章虎兄弟二人就出现在雅间之内。 李帆心中激动不已,人既然来了,自然就跑不了了! 可尚未开口,一进门的章虎就悄悄拉着章龙的袖口,一副眼馋的样子,着实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章龙略感无奈,只能出言安慰,“乖,听话,这不是咱们能吃的,一会儿哥带你去买馒头!” 话音落下,转头就对着李帆递出了他先前给的五十两银票。 “贵人,这钱小的不能收!” 不曾想,李帆看都没看章龙递来的银票,反倒是快步来到章虎身边,强行挤出一副自认为煞是和善的笑容。 “别听你哥的,他懂个求,饭就是用来给人吃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说着还拉着章虎的手就往桌边走去。 奈何章虎这人虽然憨傻,可只听章龙的话,任由李帆如何拖拽,章虎就是纹丝不动,只是虎目警惕的盯着他。 想来若不是章龙叮嘱,怕是早就一拳砸在李帆身子骨上了。 这让姬明雪与季蓁蓁二人看得心中大笑不止。 万般无奈之下,李帆只得放弃章虎,转头向着章龙道:“皇帝还不差饿肚子的兵,要说事儿也得先吃饱饭才是,来,先坐下,边吃边说!” 可李帆越是如此,章龙心里便越没底,连连拒绝。 到最后,李帆失了耐心,一拍桌子,“你说你这么大个老爷们儿,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白瞎了你爹娘给你起的这个名字!” 然而,此言一出,章龙倒是没觉不妥,反倒是一旁二女神色微微一沉。 姬明雪放下手中筷子,美眸平静,可话语间却夹杂了一丝不忿。 “怎的?李公子的意思是看不起女子?” 季蓁蓁顺势附和出声:“李公子此言差矣,女子就如何比不得男子?” 闻言,李帆愣神片刻,回过神来后悔不已。 一个是皇朝公主,一个是事业女强人,口无遮拦之下将她们二人一并给得罪了去。 于是连忙端起酒杯向着二女赔罪。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我的错,我失言了,该罚,该罚!” 说罢一饮而尽,再度讪笑开口:“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第33章 谷贱伤农,米贵伤民 季蓁蓁听到李帆脱口而出的诗句,顿时眼前一亮,说的对,何必将军是丈夫,谁说女子比不得男子? 姬明雪美眸更是异彩连连,“我怎不知,李公子还会作诗?” 李帆一愣,立刻讪笑着解释,“略懂,略懂!” 闻言,姬明雪也不再追问,而是端起酒盏轻抿一口! 眼前两女怒火平息,李帆这才又转头看向章龙道:“行了,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了,坐吧,章虎肚子都打雷了,难不成真忍心让你弟弟挨饿?” 望着章虎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章龙心中叹息一声,拱手告罪。 “既如此,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而莲儿也在季蓁蓁的吩咐下添了两副碗筷。 章虎在得到章龙的允许后,眉开眼笑地吃了起来,但他自己却是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 这一幕倒是让李帆觉得章龙此人知进退,懂规矩,更信了他在路边所言。 于是端起酒盏向着章龙敬了一杯,后者受宠若惊,赶忙起身回敬。 放下酒盏,李帆忽然开口:“章龙兄弟,先前明雪姑娘问你时,在下见你似乎是有话要说,但街边人多口杂,故而想着待你跟我走之后再行询问,如今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一番?” 而李帆的这番话吸引了姬明雪的注意,饶是李帆不开口,过会儿,她也会出言询问。 见李帆开口,章龙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转而神色落寞道:“非是小人信口雌黄,而是事实如此!” 姬明雪脸色阴翳,冷声道:“你且细细说来!” 章龙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出声:“诸位贵人,实不相瞒,先帝所推行的均田一制,对我等百姓确有好处,那时候爹娘还在世,我们全村家家户户都吃得饱穿得暖,人人皆是对先帝仁政感恩戴德!” 说到这,章龙顿了顿,倒了一杯酒猛灌一口,随即将酒杯拍在桌上发出一声炸响。 “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年,那些地方上的豪绅官商相互勾结,私相授受,以各种法子将我等百姓良田全部侵占了去,成为了他们自己的私田!” “以至于最后先帝赐下的田亩最终都成了他们的产业,我等无力缴纳赋税,只能逃离家乡,沦落至此。” 想到这,章龙苦笑道:“诸位也看见了,我弟弟虽然智如孩童,但他吃得多,往往他一个人一天的口粮就能比得上两三个汉子一天的吃食,所以我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 季蓁蓁听得眼底似有怒火喷涌,“当地豪绅怎敢如此为富不仁!” 姬明雪更甚,眼中杀意迸发,“罔顾国法,难不成当大虞的律法是摆设?还是说地方官员是嫌命太长了?” 反观李帆并无惊讶之色,依旧喝着杯中酒水,吃着盘中佳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见状,姬明雪冷声道:“李公子难道就不觉着骇人听闻?” 闻言,李帆放下筷子,面露笑意,“敢问明雪姑娘,人家二人你情我愿,你买我卖一应手续皆是齐全,完全符合大虞律法,敢问何罪之有?” 言外之意便是,你就算是公主想要定罪,也不能随意罗织罪名吧! 姬明雪微微一怔,随即冷静下来,沉声道:“他们是用什么法子逼迫百姓心甘情愿的卖田呢?” 章龙正要开口,李帆淡淡吐出八个字。 “谷贱伤农,米贵伤民!” 不等姬明雪开口细问,李帆接着娓娓道来。 “无非是串通粮商,压低谷物收价,再抬高米粮价格的一些不入流手段,迫使百姓因为赋税与生计导致无法裹腹,只得将自己所握有的私田低价售卖给豪绅,从而豪绅再雇佣他们耕种,以此令农户变为佃户,好进一步的掌控他们!” 此话一出,最为震撼的便是章龙,因为李帆所言只字不差! 看着章龙的表情,姬明雪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语气冷漠道:“李公子好学识啊,连这都清楚?” “呵呵,明雪姑娘见笑了,不过是喜欢看些闲书,充实自己而已!” “那你倒是学得挺杂!” 话锋一转,姬明雪看向李帆继而又道:“不知李公子可有解决之法?” 正题来了! 李帆心中一喜,自己既然打定主意站在陛下这边做坚定的保皇派,为了将来的荣华富贵,自是不会欲擒故纵! “办法有很多,不知明雪姑娘想要哪种?” 姬明雪本不过是随口一问,心中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毕竟这其中牵扯利益颇深,想要一劳永逸绝无可能,甚至在朝堂之上还要扯皮一段时日。 可当她听到李帆能够解决之时就已经很是吃惊,而那句办法有很多,更是让她瞳孔巨颤。 这还是舒月口中的那个不学无术的狗腿子? “你且说来听听?” 李帆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敢问殿下,陛下究竟是想一劳永逸还是徐徐图之?” 此言一出,瞬间震惊全场! 季蓁蓁等人则是因为李帆口中的殿下与陛下。 姬明雪则是因为李帆的一劳永逸与徐徐图之! 而李帆此刻也不再故弄玄虚,起身作揖:“臣大理寺录事李帆见过临颍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季蓁蓁几人慌忙起身拜见,顺道也问候了李帆! 姬明雪摆了摆手,“诸位不必如此,今日来此不过是为了帮皇兄体察民情,不必在意这些虚礼,都请坐下答话吧!” 话是这么说,但再次落座季蓁蓁与章龙都显得分外局促。 唯有章虎依旧不停吃着,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李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一劳永逸是何办法?” 李帆略一思索,语气凝重道:“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废除土地私有,将土地收归国库亦或是收归集体!” 姬明雪不置可否,微微颔首,再度开口:“徐徐图之呢?” “摊丁入亩,且必须由朝堂下达公文,明确规定佃户与豪绅之间所产生的雇佣租金!否则,即便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也只会让豪绅将赋税转嫁在佃户的头上,从而激化百姓对朝堂的仇恨!” “那李大人觉着,朝堂如何做才能把控住此举?” 李帆眸光一沉,口中蹦出一个令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字。 “杀!” 在他看来,一劳永逸是杀,徐徐图之也是杀,可杀与杀又不同! 前者是颠覆国家制度,需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而后者是为了推行政令,故而想要一劳永逸的话,就必须先有质的变化才能达到目的。 想来姬明雪应当也是明白其中艰难,才会去问另一个徐徐图之的办法! 第34章 利与弊 姬明雪睫毛轻颤,看向李帆语气分不清喜怒。 “李大人这是何意?以为本宫的皇兄是嗜杀之人?亦或是你以为推行政令光靠杀就能解决了?” “臣不敢,但……殿下!” 李帆眼神坚定,眸底没有任何退让之意,斩钉截铁道:“臣之所言,并非是想让陛下滥杀无辜,而是推行政令之初定然艰难险阻,百官之中亦会有人阳奉阴违,钻律法漏洞,若无杀伐果决之断,如何让他们知道陛下变法的决心?” 姬明雪原本暗淡的眸光陡然一亮,急切开口:“你且给本宫细说!” “殿下稍等,容臣整理好思绪为殿下详细道来!” “好!”姬明雪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不催促,当即准了李帆所言。 一旁的季蓁蓁也不闲着,招来莲儿吩咐两句,很快文房四宝就被端了上来,而季蓁蓁在研磨好砚台便将笔杆握在掌心中,眼神一刻不离的盯着李帆。 很快,在沉默片刻后,原本闭目思索的李帆,睁开双眼。 “殿下,我大虞自建国以来,所交赋税大致可以分为田地税与人头税,而这其中,田地税便是谁家土地多,谁交的税就多,谁家人丁兴旺,人头税交的就多,而劳徭役说白了就是无偿出工,属于大虞百姓的义务!” 姬明雪微微颔首,“不错,但与你所言有何干系?” 李帆神色一正,怅然道:“可殿下可曾想过,先帝推行均田一制的时间?” 姬明雪端着酒盏的玉手一滞,若有所悟。 “李大人的意思是因为与北虏一战?” 李帆点了点头,“不错,正因当北虏来势汹汹,如猛虎南下,逼得我大虞不得不与其放手一搏,而先帝御驾亲征,军民一心,故而此战无不胜之理,但即便如此,我大虞亦是惨胜,可在这期间,长期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因此田地荒芜,无人耕种!恰在此时,大虞战胜消息传来,民间人心振奋,所以先帝推行均田一制恰到好处,一来可以保障百姓生活来源,二来也可保证国家赋税来源,此举利国利民,深得民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先帝均田一制不适宜如今的大虞?” 听到姬明雪的询问,李帆答非所问。 “殿下,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凡人者,皆有私欲,这世间绝无真正意义上大公无私之人,所以均田一制起初看似能令大虞繁荣昌盛,保障百姓利益,但长此以往却会令土地兼并严重,百姓再度流离失所!” “为何?”姬明雪不解道。 “其一,我大虞人口虽不如北虏增长过快,但因为均田一制,百姓富裕,人口也在稳步上升,但眼下朝廷所掌握的荒地已无力满足新增人口的需求,其二,自陛下登基以来,土地买卖的政策放宽,日子久了有的人便起了歪心思,毕竟谁会嫌地少?故而土地兼并更加严重且轻松,正如章龙所言,豪绅只需略微出手,便能以极低的价格买下百姓手中的私田,至于其三……” 可说到这里,李帆却是闭口不言,这让姬明雪不由得好奇追问:“怎么?这第三条李大人为何迟迟不敢开口?” “还请殿下恕臣无罪!” “说吧!若是所言在理,本宫自不会降罪与你,可倘若信口开河,本宫亦不会轻饶了你!” 有了姬明雪的保证,李帆心中长舒一口气,因为这第三条很可能会触怒姬明雪。 虽他从未见过大虞的官员,但想来与前世古代华夏差不太多,官商勾结绝非个例,阳奉阴违更是司空见惯。 深吸口气,李帆冷峻出声:“这第三条便是土地分配不均!” 闻言,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均田、均田,字如其意,先帝推行均田一制,为的就是让百姓过上有田可耕,有米下锅的好日子。 而李帆此言却是直接打了先帝的脸,亦是在骂先帝不公! 果不其然,李帆的话令姬明雪俏脸寒霜,一拍桌子娇斥出声:“李帆,你放肆!” 季蓁蓁等人慌忙跪地,不敢抬头直视姬明雪,反观李帆,依旧身体如松柏般挺得笔直。 “说,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宫定会奏明皇兄,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敢问殿下,我大虞先帝推行均田一制,可曾触碰到豪绅的私田?又不知成寻常百姓家的丁男子可分得多少田地?” 姬明雪没有丝毫犹豫,开口便答:“我大虞,凡年满十五至七十者,授露田八十亩,桑田二十亩,其中露田可分正田与倍田,正田四十,倍田四十,至于豪绅私田,本就是他们自己所有……” “殿下不必再说!” 李帆挥手打断,他听到姬明雪前面的话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大虞的均田与前世北魏均田制并无分别。 转而目光灼灼的盯着跪伏在地的章龙,沉声开口:“章龙,你且如实道来,你父亲与你兄弟二人成年之后,所授露田各几何?” 李帆在赌,赌人性的贪婪,若是推行均田一制初期,他相信没有哪个官员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贪墨徇私,但时间久了,可就说不准,否则他们兄弟二人也不至于逃户! 章龙跪伏着的身子微微一颤,口中结巴道:“回……回大……不,回殿下的话……草民……草民……” 姬明雪暗暗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着众人柔声道:“都先起来答话,章龙你莫怕,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赘述详情即可!” 吞咽了口唾沫,接过李帆递来的酒水仰头灌下,随即抱拳气愤道:“回殿下的话,我父亲正如殿下所言,所授露田一亩不差,然,等我兄弟二人年至十五,却被官府告知朝廷有令,往后年至十五者只能分得露田五十亩,其中正田少了十亩,倍田也仅有二十亩,我家中……” 随着章龙的娓娓道来,姬明雪白嫩的手背上肉眼可见的青筋凸起,眼底逐渐泛起猛兽才有的凶意,择人而噬! 何为倍田? 便是正田需要休耕之际,额外提供给百姓过活之地,如今正田少了十亩不说,当地官员倍竟中饱私囊到如此境地,将额外授予百姓的倍田减半。 长此以往,百姓还有田可分否? 这是要让父皇为他们的贪婪背下骂名吗? 在场之人,唯有李帆一人神色轻松。 在章龙开口的瞬间,他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因为他赌对了! 人心便是如此,无论善恶,总难恒一! 第35章 朕要他们人头落地 不知过了多久,章龙已全然叙述完毕,可姬明雪依旧一言不发,眉心紧蹙,李帆观其神态,心中便知晓她在想什么! 怕是有人要遭殃了,至于是谁,反正不是自己,爱谁谁! 瑾儿适时小声出言提醒,姬明雪方才回过神来。 只是脸上的怒意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临到开口时却是大笑出声。 “好啊,好啊,好一个忠君爱民的九江郡守,好一个清正廉明的扬州州牧,我大虞有此二人何愁不兴?” 任谁都听得出,此刻姬明雪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如此反话,足见章龙之言对她的震撼有多大。 看看,看看,把好好的一个举止端庄的公主殿下都给逼疯了,造孽啊! 李帆心底吐槽的同时,另一边季蓁蓁却是将写满的纸张递交给了一旁的乐典,上面竟密密麻麻记满了章龙所言经过。 冷静下来的姬明雪,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望向李帆,声音宛如冬夜寒风,“李大人可有良策?” “回殿下,正如臣先前所言,摊丁入亩便是解燃眉之急的手段!” “若按照你的说法,此法是否可以替代先帝的均田一制?” “可以,但……” 姬明雪美眸一瞪,李帆身子瞬间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卖关子。 “殿下,此举虽能代替先帝均田一制,甚至一定程度上能将豪绅土地兼并的局面给打破,可若想推行,其中所需要时间与人力是巨大的,并且还有一个先决条件!” “怎么说?” “殿下,若是想要摊丁入亩,首先必须奏请陛下下定决心颁发诏令,我大虞从今往后,永不加赋!” 永不加赋四个字,李帆说的轻松,可姬明雪心中猛地一沉。 这条政令一出,便意味着以后税收固定,若是谁家新添人口,待他达十五岁后,朝廷将不再对其征收田地税、人头税。 此外,国家遇上天灾或是人祸,朝廷就不能以其他名义再向民间征税来补充国库,否则便是朝令夕改,令百姓心生怨怼,对朝廷公允产生动摇,亦会给有心人可趁之机。 见姬明雪不说话,李帆也不急,斟满一杯拿在手中细细品尝。 他很清楚,封建王朝的税收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民间百姓,一时半会儿想让姬明雪接受摊丁入亩,恐怕是极为不易。 但,同样,若是自己为她解释清楚其中利弊,便会知晓摊丁入亩与均田制二者孰轻孰重! 果不其然,姬明雪听后并未急着否决,转而双瞳剪水般望向他道:“继续说!” “殿下,请容臣稍后为您细禀,在这之前,臣先将税收一事为您解释清楚,之后便是臣不说,殿下亦能明白永不加赋对我大虞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好,你说!” “殿下,我大虞收税,绝大多数是以家庭为单位也就是所谓的户,在这之中有普通百姓五六丁报一丁交税,亦或是如豪绅世家那般,七八十丁报两丁交税,说到底人口这一块就是笔烂账!” “再者,于豪绅、世家而言,人口增减对他们来说并无负担,该缴的还是那些税,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就有天壤之别,万一人口减少,他们的赋税会变得更加繁重!” 顿了顿,李帆接着道:“若是碰上个小灾小祸,百姓交不起赋税,又会如何?不知殿下可曾想过?” 姬明雪心中隐隐猜测到了几分,脱口而出道:“卖地?” “不错,但不仅仅如此!”李帆面容悲悯,继续说道:“卖地还算是好的,就怕他们之中有人会因赋税沉重,卖儿卖女,甚至为了不交纳赋税或是少交税,将刚出生的亲子掐死、溺死!如此人间惨剧想来殿下是不曾见过!” “而臣先前所言永不加赋便是为摊丁入亩做铺垫,若无摊丁入亩与永不加赋,大虞遇上天灾战乱,只能加税,而对豪绅世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届时百姓又当如何?” “本宫明白,便会如章龙章虎兄弟二人一般!”姬明雪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不,殿下不明白!” 李帆面容肃穆否决道:“长此以往,流民会变多,但这并不可怕,只要朝廷安置妥当,何尝不是陛下的功绩?可怕的是恶性循环,永无止境的流民,而这将会造成……” 说到这里,李帆故意不说,而是沉着脸待将姬明雪与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方才一字一顿接着道:“官逼民反!” 这并非是李帆故意吓唬姬明雪,也不是危言耸听,实则是前世华夏大多数封建王朝的缩影。 就比如明末,什么明军不满响,满响不可敌,什么冰河时期,都不过是借口,归根究底的原因便是赋税收不上来致使国库空虚。 再加上遇到天灾,百姓粮食收成锐减,无米可食,朝廷又拿不出赈灾银,以至于民怨沸腾,为了求生,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得不为了口吃食加入起义军。 他们仅仅是想活着罢了! 谁能,谁又敢说百姓错了? 倘若国库充足,百姓安居乐业,军民一心,你且再看? 莫说引清军入关,便是大开山海关门不设防又如何? 国力摆在这,你敢踏过山海关试试? 届时,你敢入关,只怕会引得百姓与朝廷同仇敌忾,再来一次丁亥之役,说不定这回就是彻彻底底的灭其种族! “若是殿下能将永不加赋与摊丁入亩告知陛下,严令各地官员恪尽职守,普查人口户籍,臣相信,到那个时候,百姓自不会瞒报、漏报,税收也会只增不减!” 其实无论在哪个封建王朝,变法所想达成的根本目的就是核田归税,充实国库。 而绝大部分的百姓不是不想交税,实在是被逼无奈,无钱可交,一来一回便造成了社会阶级矛盾。 此消彼长之下,必然引起社会动荡,也就是所谓的农民起义。 姬明雪凝眉不语,众人亦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待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姬明雪神色恢复平静,起身道:“今日便先到这,李帆,你回去后将你口中的摊丁入亩写一份详细的周奏章呈交……” 想了想,姬明雪将随身腰牌取了下来,递给他道:“算了,明日卯时前,你持本宫的令牌在凤阳殿等候!” 看着手里金灿灿的令牌,李帆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个吓他一跳的念头。 若是将这枚令牌熔了,不知道能换多少银子? 似是有所察觉,姬明雪嘴角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冷笑。 “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若是明日本宫见不到这枚令牌,你便趁早找根麻绳寻颗歪脖子树吊死算了,免得脏了本宫的手!” 李帆吓得一个激灵,耳畔似是回响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悲鸣。 连忙道:“殿下放心,臣必会物归原主!” 再抬头时,已然没了姬明雪的身影,徒留下一道清泠的冷哼声。 街道上,瑾儿瞥了眼身后的乐典,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是否要命刘公公传三公以及户部尚书莫大人彻查此事?” 姬明雪冷着脸道:“不必,此事若交由户部去查办,怕是根本查不出东西,让刘瑞去武德卫传朕口谕,严查扬州各郡县,尤其是九江郡,一经查实即可上报,不得有误!” “喏!” 姬明雪贝齿紧咬,一字一顿出声:“这次,朕要他们人头落地!” 第36章 喊我一声帆哥你不吃亏! 姬明雪离去之后,余下几人各自长舒了口气。 没办法,封建皇朝统治下,普通百姓见到官员便如井底观月,更不用说最顶尖的皇权,那对于他们来说好比蚍蜉见青天! 饶是李帆这般前世受过高等教育之人来到大虞,面对姬明雪的气场,亦是不由自主的退让。 “好了,殿下已经先行回宫了,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儿别往心里搁!” 说着,李帆率先端起酒杯对几人笑道:“今天首先要感谢蓁蓁姑娘的盛情款待,才让我等有机会大饱口福!” 见状,季蓁蓁慌忙起身,下意识低垂螓首,手中酒杯矮上一节。 “李大人这是儿哪儿的话,小女子有幸能请到临颍殿下与您是我醉仙阁的福气,小女子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杯中酒水已被悉数饮尽。 李帆望着她手中的酒杯微微皱眉。 这一幕令季蓁蓁心中微微一沉,不知是哪儿做错了,让李帆心生不满。 “李大人,可是小女子有照顾不周之处?若是有,还请大人明示,小女子定当备上厚礼登门赔罪!” 望着神色紧张到连俯身行礼的动作都是仓促之间完成,而季蓁蓁的身形更是显得尤为僵硬。 李帆心中轻叹一声,士农工商这四个字将封建社会的百姓划分成了三六九等,着实令人唏嘘。 饮尽杯中流霞,李帆略显失落出声:“蓁蓁姑娘,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你不必如此恭敬,相较于眼下,我还是更欣赏初见蓁蓁姑娘时的灵动与温婉,依蓁蓁姑娘先前所言,我们不应该是朋友才对吗?哪有对朋友这般客气的?” 季蓁蓁瘦弱的肩头微微发颤。 她不是没见过文人雅士,甚至是所谓的官员亦是与爹爹宴请过不少,但无一例外都是有求于人,且全程都是爹爹陪着笑脸。 而在这其中,官员身边不乏有些胥吏见着自己也是鼻孔朝天,将自己视若无物。 更有甚者明里暗里都曾让她委身来换得一些便利。 得亏这里是京都,天子脚下,那些人不敢乱来,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州郡,季蓁蓁想都不敢想自己将会沦落到怎样的下场,又或是会成为谁的玩物! 如今却有人不夹杂任何功名利禄愿意和自己交朋友,怎能不让她感觉惊诧? 至少在李帆之前,她从未见过如此真挚的眼神。 见季蓁蓁低眉不语,李帆心中了然。 商人在古代身份低贱,即便家财万贯,也不过是比普通百姓过得好些,在所谓的权贵眼中亦如前世的自己一般无二。 “罢了,既然蓁蓁姑娘不想交李某这个朋友,在下又有何脸面在此地蹭吃蹭喝,就此告辞!” 话音落下的同时,酒杯已然放在桌上,作势就要拂袖而去。 季蓁蓁连忙开口挽留,“李大人,且慢!” 见李帆并无停留之意,季蓁蓁暗骂自己蠢笨,急忙改口道:“李公子请留步!” 听到这话,李帆面露笑意转过头道:“蓁蓁姑娘这是愿意交在下这个朋友了?” 季蓁蓁双颊绯红晕开,宛若盛开的牡丹,耀眼夺目。 “李公子愿意屈尊与我一介商贾之女交友实在令小女子受宠若惊,既然李公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再推辞,便是小女子不识好歹了!” 说着为李帆与自己各自斟满一杯酒水递了过去。 “承蒙李公子不弃,今日之后,你我便是朋友了!” 李帆接过酒杯,望着那双似是会说话的大眼睛,心中不免感叹,果然以退为进在任何时候都是好用的。 “能与蓁蓁姑娘相识,亦是在下三生有幸,李某不善言辞,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一切尽在酒中!” “好,便如李公子所言,一切尽在酒中!” 说罢二人一同饮尽杯中之物,随即相视一笑。 在这期间,除去章虎一人埋头苦吃外,余下几人皆是站立在一旁,不敢落座。 李帆无奈地看了章龙一眼,故意板起脸,“怎么?难不成还要我请你入座?” 章龙神色慌乱,手足无措道:“小的,不敢!” 哑然一笑,李帆顺势搂过章龙的肩膀笑道:“你这人怎么不识逗呢?我刚才逗你玩呢!既然你答应跟我走了,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与小圆一样,称呼我公子也好,少爷也行,自己看着喊,当然,若是唤我一声帆哥,我甚是乐意!” 章龙闻言更加紧张,刚想开口拒绝,却见李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不明所以,但都是立刻收声,看着他想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交由章虎来决定,他称呼我什么,往后你就喊我什么!” 说罢不容拒绝的对着大快朵颐的章虎笑出声询问:“小虎,这醉仙阁的东西好吃吗?” 章虎头也不抬,鼓着腮帮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那若是让你以后跟着我,你可愿意?” 听到这话,章虎放下手中的肉片,歪着脑袋看向李帆,憨憨道:“有肉吃吗?” 李帆一拍胸脯,“有,顿顿有肉!” “管够?” “管够!” “那俺哥跟你走吗?” “你哥和你一起跟着我!” “那成!俺也跟你走!”说完便要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恰在此时,李帆一伸手拦住了他。 章虎茫然地看向李帆疑惑道:“咋啦?不让吃吗?” 李帆轻笑一声,“让吃,怎么不让吃?不过吃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就让人上什么!” 一听还有吃的,章虎顿时双目瞪得溜圆,“成,你说!” “你说往后你要是跟我走了,你该称呼我什么?” 章虎皱着眉头,好半天才道:“俺哥喊你啥,俺就喊你啥!” “你哥说听你的,所以你觉得是公子好听还是少爷好听,亦或是帆哥好听?” 看着拼命向着自己使眼色的章龙压根就不明白在家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但想了想,章虎挠了挠脑,瓮声瓮气说道:“俺哥有肉都给俺吃,你也给俺吃肉,那你和俺哥一样,都对俺好,所以俺觉着喊你帆哥好听!” “对咯,果然比你哥懂事儿!” 言罢,李帆还斜了一眼满脸苦笑的章龙,揶揄出声:“行了,别哭丧着脸了,喊我一声帆哥你不吃亏!” 而季蓁蓁在听到李帆开口询问时便吩咐莲儿去让厨子多做几道肉食上来。 她清楚,以李帆的个性,想来无论章虎如何回答,这顿肉食定是少不了他的。 第37章 娘的,草率了! 望着隐没在人群之中的身影,季蓁蓁眼底的星光渐渐暗淡下去。 此时,莲儿小心翼翼开口询问:“大小姐,咱们还要派人去打听吗?” 季蓁蓁苦笑着反问:“打听谁?” 莲儿不明话中深意,想也不想便答道:“自然是李大人啊!” 闻言,季蓁蓁又是自嘲一笑,“你也知道称呼一声大人了,若此前不知道他身份也就罢了,横竖我季家的家产足够养他吃喝,可如今却……哎!” 莲儿眼中满是不解,“大小姐,他不过才是九品官员,俸禄微薄,与老爷相熟的官员比起来,不值一提,奴婢观他衣衫已然洗得发白,想来家境并不富裕,若是小姐能嫁与他,怕是李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等她说完,季蓁蓁便打断道:“他是九品不错,但你不也看见了?他身后站着的是谁?” 忽的,莲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张大的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向自家的大小姐。 见状,季蓁蓁摇头轻叹,“李帆此人相貌堂堂,文采斐然,公主殿下为之倾心本就不足为奇,更何况能写出摊丁入亩策论之人又岂会是凡夫俗子?” “可公主殿下不是说来体察民情吗?” 无奈一笑,季蓁蓁玉指轻轻戳了戳莲儿的秀额,“你见过哪个体察民情的公主会陪着别人置办宅院的?” “这……”莲儿一时语塞,好像自家大小姐说的是那么个理儿! 看着茫茫人海,季蓁蓁怅然若失道:“所以啊……如此才华横溢之人,又怎会看上我一介商贾之女,其胸有韬略,定然志在庙堂,我与他今世只怕是有缘无分了,罢了,且回吧!” “喏!” 想起自家小姐从仆从那儿听到的消息,满心欢喜的赶到牙行,再到如今失魂落魄的从醉仙阁离开,莲儿顿时觉得替季蓁蓁不值。 可一想起那位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份都高出自家小姐不止一头的临颍殿下,莲儿瞬间又哑了火,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樱桃小嘴蠕动两下,最终化为了不服气的腹诽。 哼,若不是公主殿下,我家大小姐不一定会输。 另一边,吃饱喝足的李帆领着小圆三人晃荡地走在街上。 碰巧,迎面走来一行人,各个衣着华丽,腰佩玉带,一眼看去便知价格不菲,身份定然非富即贵。 “都说好狗不挡道,本公子道是谁呢!原来是李帆李大公子啊,不知你挡住我是有何赐教?” 领头之人身后跟随的几个富家公子附和着哄笑不止。 李帆看向领头之人微微皱眉,自己与小圆三人并未拦住他们的去路,反倒是他们几人老远就向着自己走来,似是认定了自己一般。 只不过此人虽面容可憎,嘴巴和吃了屎一样臭,可偏偏自己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但从他的言论不难推断,这人前身必然认识,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果然,见李帆不搭理自己,那人似是觉着被羞辱了,顿时暴跳如雷。 “狗东西,怎么着?仗着你爹求来的芝麻绿豆大小的九品官,就敢给本少爷摆谱了?李帆,你是活腻歪了是吗?告诉你,在大理寺,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否则,本少爷有的是法子整治你!” 闻听此言,李帆原本紧皱的眉头顷刻间舒展了开来,嘴角隐隐勾勒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娘的,你还敢笑?三天不给你松松筋骨,本少爷看你是皮痒了!” 说着一挥手,身后突然蹿出几个护卫,各个腰胯佩刀神色不善的直勾勾盯着自己。 同一时间,章龙将李帆与小圆二人护在身后,顺势推了章虎一把,叮嘱道:“下手轻点!” 章虎微愣,随即一步跨出,挡在几人身前,怒目圆瞪,“你们想做甚?” 于裕州面容一僵,忽然指着李帆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瞧见没,狗腿子都有随从了,当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李帆本意懒得同他计较,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可偏偏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一而再再而三地指着鼻子骂自己,便是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自己呢? 如今自己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先有献计退敌之功,后有摊丁入亩之策,仅是这两样就足够让自己不惧于裕州等一众纨绔子弟。 毕竟,若是自己磕了、碰了,那怕是谁来求情都无用,陛下绝不会轻饶了他们! 况且,眼下身旁还有这为天生力大无穷的章虎,就连乐典都在他手里吃了暗亏,就对面那几个护卫,李帆真不信他们还能比皇宫护卫要厉害。 如今这个局面,他都想不到怎么才能输! 不过,华夏人讲究个师出有名,否则无论在哪儿都站不住脚。 稍稍侧身,李帆直视于裕州,沉声开口:“本官乃是吏部记录在册的官员,尔等不过是一介白身,纵使出身名门贵胄,亦不该公然对本官出言不逊,意图当街行凶,可知该当何罪?” “哈哈哈!” “不行了,于哥,我要笑岔气了,这狗腿子还真把自己当个官儿了!” 于裕州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止住身形,嘲弄道:“李帆,我爹乃大理寺卿,是你的顶头上司,怎么?你还想治我的罪?” 听到这话,李帆笑容愈发浓郁,“于裕州,你既身为大理寺卿之子,理当通晓律法才是,如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好大的官威啊,李大人!怎么?还想拿我下狱?本公子今日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将我锁了去,送交大理寺如何?皆是,谁治谁的罪可就不好说了!” 说实话,李帆前世也见过不少没脑子缺心眼的富二代,亦或是坑爹坑妈的官二代。 可像于裕州这般既坑爹,又将把柄送到他人手上,生怕自家父亲死不透的憨批,倒还是头一回见。 没有一丝犹豫,李帆拍了拍章虎的肩膀,“虎子,上,打赢了帆哥晚上给你加鸡腿!” 一听有鸡腿吃,章虎咧着大嘴,就朝几名护卫飞奔而去。 对面几人瞧着章虎那模样压根就没将他放在心上,一个稚气未脱,还看上去有些憨傻的孩子,能是自己几人的对手? 其中一个三角眼的汉子,面露不屑,刚一迈步,尚还未来得及开口训斥章虎,便见着沙包大的拳头向自己砸来。 三角眼汉子眸底泛起一抹阴冷,右手握拳打算给章虎一点教训。 毕竟这是京都,杀人他是不敢的,但要是弄伤弄残,有着于裕州在,他倒也不惧。 只不过当他举拳的刹那,章虎刚猛的拳风已然袭来,眨眼间他便肠子都悔青了。 章虎这一拳虽并未用尽全力,可三角眼轻敌之下,外加没有丝毫准备仓促间出手,只听手臂脆裂之声响起,断骨之痛也随之而来。 再想反击时,却发现右手全然失去了知觉,可不等他做出应对,章虎再度挥起他那宛如蟒蛇般粗细的胳膊,照着汉子的胸膛抡去。 刹那间人影倒飞,三角眼汉子只来得及在心里默念五个字便昏死过去。 “娘的,草率了!” 第38章 一对一单挑! 仅是这一拳就让周遭围观看热闹的众人震惊不已,尤其是于裕州面前的几名护卫更是瞠目结舌。 他们虽不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自身武艺亦是不容小觑,否则也不会被于家招揽来担当护卫一职。 但眼前虎背熊腰的憨傻汉子却令他们心生胆寒,着实骇人得很。 三角眼在他们之中武功或许不是最顶尖的,但综合能力却能排进前三。 可眼下对面壮汉轻描淡写的两拳便让他昏死过去,甚至能看出是收了力的,若非如此,怕是能生生砸死三角眼。 即便换作自己等人恐怕亦讨不到半分便宜。 除非……动刀! 但若是一旦在京都城内动刀,那可不是同你说笑的。 准许带刀是一回事,可见了血、死了人又是另外回事。 保不齐哪里就蹦出几个武德卫出来,将自己等人一并带回审讯。 届时,就算是有于恩荣保着,怕是哥几个也得脱层皮! 况且,这憨厚壮汉一招一式没有任何章法可言,全凭本能驱使,奈何偏偏力大无穷,仅凭拳脚恐怕难以伤他分毫。 就在几人还在进退两难之际,章虎可没他们那么多心眼,咧开大嘴为了晚上的鸡腿就一头扎进了护卫之中。 “嘶~” 望着狼入羊群的章虎,李帆嘴里不停倒吸着凉气,立刻用手捂住小圆的眼睛。 惨啊,真的惨,太他妈惨了! 别看章虎打起来杂乱无章,身形没有于裕州几个护卫利索,但你别让他碰着你,否则那拳拳到肉的快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啧啧啧,章虎这几拳下去,看似很重,实则一点也不轻啊!” 章龙一愣,他不知道李帆这车轱辘话是不是嘴瓢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自己的兄弟很受李帆的看重。 “我说章龙啊!” “帆哥,我在呢!” 李帆面露古怪问道:“章虎是吃什么长大的?” 章龙虽不解,但还是苦笑着如实道来。 “没什么特别的,您也知道,我家那时候没什么能吃的了,所以我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 李帆闻言不禁感叹道:“果然,这人还是不能挑食!” 说着又望了眼身前瘦弱的小圆,叮嘱道:“听见没,以后不许挑食!” 小圆却撇嘴嘀咕道:“奴婢不挑食,但可不想长成虎哥哥那样,太丑了!” 章龙听得尴尬,李帆却是捧腹大笑。 就在三人谈笑之间,章虎已经解决了于裕州的一众护卫。 正要向着那几名公子哥走去时,于裕州等人见势不妙,当即拔腿就跑。 这一幕令李帆目瞪口呆,他知道于裕州几人会跑,但至少也会放几句狠话,比如什么:“你等着我,我定要你好看亦或是我绝不会放过你”之类的。 谁能想到这几人头都不带回一下的,跑得如此光棍! 望着裕州等人逃窜的背影,李帆暗自摇头,妈的,当年曹植要是有你们这腿脚,七步估计都出城了,哪儿还会有什么七步成诗的典故。 而章虎眼睛一瞪就要追上去,却被李帆叫住:“行了,虎子,跑就跑了,回来吧!” 后者闻言,这才似是犯了错事的孩子一般,乖乖的重新站回到几人身旁。 李帆眉头微皱,“怎么了,虎子?” 嘴里嘟囔半天,章虎小心翼翼问道:“帆哥,人跑了,晚上俺还有鸡腿吗?” 李帆哑然一笑,“有,肯定不会少你的!” 章龙瞪了眼虎子,扭头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几人,沉声道:“帆哥,这几个人怎么办?会不会惹出麻烦?” 李帆白了他一眼,“怕什么,又不是我们的人,人于裕州都不管了,你就别瞎操心了,况且,本官是吏部钦点在册的朝廷命官,他们敢当街行凶,我没将他们绑去大理寺,他们就该烧高香了!走吧!先去咱们自己家看看,然后各自挑选屋子住下,一会儿你们再陪着小圆去集市上买些菜回来,我要回一趟大理寺!” 章龙眉心一跳,于裕州的话,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立刻担忧道:“要不我让章虎跟着您一起回大理寺吧!” 章龙言外之意李帆明白。 霎时间,一股暖流滑过胸膛,李帆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一个二世祖,奈何不得我!莫忘了,如今我可是奉殿下之命办事,哪个不长眼的若是敢拦着我,哼哼,看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眼见章龙还要说什么,李帆打断道:“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对了,你可得记着,一定要买鸡腿给虎子吃,咱们当家长的可不能骗孩子!” 交代完三人所有事情,李帆这才孤身来到大理寺。 可远远就瞧见于裕州领着一众大理寺差役神色憋屈的回来。 “哟,于大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于裕州先是一愣,随即身躯隐隐发颤,接着面色激动地回身一指李帆,“就是他,给本公子抓住他,我要亲自教训!” 一众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动手。 毕竟于裕州是于恩荣的儿子没错,可眼下要抓之人那是正儿八经的大理寺录事,即便官职才九品,可对于他们这些差役来说也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本以为跟着于裕州就是去抓几个青皮无赖,既能混个脸熟,又能捞一份功劳。 谁成想,竟是让他们动手抓大理寺的官员。 眼见没人动手,于裕州气急败坏,对着领头的差役就是一脚,怒道:“去啊,还愣着干嘛?本少爷说话不好使?” 那人神色纠结,颤声道:“大……大公子,李大人可是大理寺录事,既无海捕文书,又无于大人的许可,小的们怎敢随意拿人?” 这人说话倒是两边都不得罪,颇让李帆意外。 言下之意便是自己等人官职低微,要抓大理寺官员你于裕州还不够资格,得让你爹来,要不你就拿出朝廷下发的海捕文书。 闻言,于裕州脸色阴沉,盯着那领头的差役冰冷出声,“齐三,本少爷看你是皮痒了是吗?是不是嫌自己……” 可于裕州话未说完,李帆就冲着于裕州勾了勾手指。 “于大公子,你有什么事儿冲着我来,拿弟兄们撒气算哪门子出息?不就是挨了顿揍,想找回场子嘛,来,我奉陪,你要是个带把的,咱俩今天就一对一单挑,谁输了谁孙子,也别回家哭鼻子抹眼泪的卖惨。” 说着,李帆还将自己长衫袖子卷了起来。 有机灵的差役,见事情闹大,连忙朝着内衙叫人去了。 李帆这番话让一众差役心生感激,下意识齐齐看向于裕州。 于裕州却被几人的目光盯得骑虎难下。 他不明白,前几日还跟在自己身后忙活的狗腿子,怎的才几日,竟有了泼天的胆子敢和自己对着来。 他一个小小兵部清吏司文选之子,究竟有何底气敢这般同自己说话。 越想越气,看向李帆的眼神愈发愤怒。 反观李帆,撸完袖子便从容不迫地站在原地等着于裕州从台阶上下来同自己单挑。 就看这孙子脚步虚浮,面色蜡黄的模样,用屁股想都能猜到那具身子骨定是被酒色掏空了,纯纯一个废物。 而自己这具身子虽然也瘦弱,可毕竟元阳就泄了那么一次,正要打起来,李帆绝对有信心,将他打得妈都不认识。 今天要是不将他屎打出来,都算他出门前拉得干净。 此刻,不远处,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大理寺门口的一举一动。 第39章 老子打儿子! 李帆见他没反应,于是眼神冷漠的逼视着于裕州,缓缓抬起一只脚踏上台阶。 如今的李帆可不是昔日前身那个狗腿子,纵使身上没有所谓的官威,但能作为一个年收入千万的企业老总,即便是穿越而来,其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场就不是这种废物能够抵抗的。 须知,虎死威犹在! “怎么?于大公子是不敢?还是说只会躲在别旁人身后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嗯?亦或是需要本官亲自前来寻你?” 见于裕州面色微红,眼神躲闪,李帆心中冷笑连连。 “身为人子不为自家父亲分忧也就罢了,反倒是仗着父亲的官声在外作威作福,此为对父母不孝;作为官员家属,你不以身作则,严以律己,而是领着一帮狐朋狗友成日里在街上欺压良善,横行霸道,此为对陛下不忠,于大人乃陛下钦点的大理寺卿,熟知律法,掌天下刑狱,你身为其子却知法犯法,当众辱骂朝廷命官不说,还意图纵仆行凶,视于大人官声于不顾,此为不义,如此三罪,你有何颜面在这里狺狺狂吠?” 于裕州似是被李帆戳中痛处,脸色涨红,想要反驳,但又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憋了好半天方才色厉内荏道:“李帆,你少得意!你也说了,我爹乃是陛下钦点的大理寺卿,你有本事就在这里等着,待我父亲归来,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可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怒吼声响起,于裕州顿时如遭雷击。 待看清来人后,声音发颤道:“爹……爹……你来……” “啪”一声脆响,于裕州捂着半边脸颊眼神惊恐又疑惑地看着须发皆张的父亲。 “老爷,老爷,你的官靴!” 听着熟悉的话语,再看向官袍不整,以及捧着一只官靴追在于恩荣身后的于府管家,于裕州眼神更加茫然。 “逆子,咳咳……逆子啊!” 两声急喘的怒骂似是仍不能让于恩荣解气,当即抡起拳头对着于裕州身上砸下。 “我让你嚣张跋扈,让你肆意妄为,谁给你的胆子敢随意调动大理寺差役拿人?你是什么身份?既无官职,又无爵位,一介白身就敢仗着老子的身份领人去捉拿朝廷命官,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李帆在一旁看得津津乐道,圣人云: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更何况李帆清楚,今日于裕州所犯之事往小了说是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可真要是较起真来,政敌一纸奏章递上龙案,那便是于恩荣恃宠而骄,纵子行凶,犯下渎职的重罪! 想来,于恩荣今夜回去还得写份奏章请罚,不然若是瞒下今日之事,便有了欺君罔上之嫌。 轻则罢官归隐山田,重则抄没家产,全家跟着流放。 这顿打,看似是在教训裕州发泄怒火,实则是救子心切。 打着打着,于恩荣气血翻涌,停下手,回头四下张望,似是在寻什么东西。 很快,他便从门口的差役手上夺过上黑下红的杀威棒。 于裕州见状,不知为何,原本惊恐之色转化为了不甘,一闭眼道:“打,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你就只在乎二弟。” “还敢在此犟嘴!” 于恩荣眸底挣扎片刻,他本不过就是做做样子,明日朝堂之上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可眼下这逆子非但不知悔改,还敢出言顶撞,那就不得不狠下心去保他了。 于是于恩荣原本抡起的棒子下移三寸,把心一横向着于裕州双腿拷去,力道之大,足见是下了死手。 而李帆见状,刹那间,一道念头滑过,当即上前握住于恩荣的双手,险而又险的堪堪将棍棒停在距离于裕州双腿上一寸之处。 于恩荣眼底闪过一抹感激之色,但面上依旧怒容泛起。 “放肆,李录事这是要做什么?逆子犯下重罪,本官教训自家儿子与你何干?” 李帆收手恭敬道:“于大人,说到底于公子不过是年幼无知,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虽犯了错,但幸未酿成大祸,罪不至断其双腿,下官以为玉不琢不成器,于公子不过是缺乏管教,若是于大人肯严加教导,假以时日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我大虞的栋梁之才,还请于大人三思!” 于恩荣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依旧怒气冲冲道:“我于家世受天恩,有此逆子,已是家门不幸,若是今日本官徇私枉法不惩治与他,他日铸成大错,则悔之晚矣,届时,本官有何颜面去殿前觐见?” “于大人铁面无私,下官佩服,但圣人云: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必于公子已然知晓自己所犯之错,与其断其双腿,徒留父子怨怼,何不借此机会留于公子有用之身,让陛下将其送至军营锤炼一番,也好为其重塑根骨?” 听着李帆的话,于恩荣心中纠结,自己拢共就两个儿子,一大,一小。 小儿子于裕兴倒是无需自己操心,知书达礼,温润如玉,着实令自己心喜。 大儿子虽纨绔,但本性不坏,就是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牛二那事便是最好的证明,若无牛莲撺掇,给于裕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掺和进人命官司当中。 不过好在先前归家之时,未寻到这个逆子,看着引诱儿子犯下重罪的牛莲,于恩荣一时恼怒,当即喊来妻子将牛莲发卖了出去。 虽说为人父母,自家儿子后宅之事本轮不到他们来管,可没办法,有些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于恩荣比谁都清楚,若是今日不在大理寺上演这出老子打儿子的戏码,怕是明日早朝之上弹劾他于恩荣的奏章就能将陛下的龙案给淹了。 随即,李帆凑到于恩荣近前,压低声音道:“于大人,有些事想压未必能压住,与其等到积沙成塔,不如索性趁着事情未闹大,将所有罪责一并带入此中,交由陛下决断才是,于大人难道不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于恩荣在听完李帆的这番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本以为当初吏部强塞进来的这个小子,不过是哪家小门小户为其子谋了个安身立命的差事,也没在意。 可如今看来,能让临颍公主亲自前来为其撑腰,恐怕不单单是救命之恩这么简单,再加上现下这番言论,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证明眼前的李帆绝不会是池中之物。 想到这里,于恩荣狠了狠心,对着一旁的差役吩咐道:“来人,将犯人于裕州收监入狱,待明日本官禀明陛下后再做判罚!” 两旁的差役一时间有些愣神,彼此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敢上前。 “怎么?本官说话你们听不到吗?” “喏!” 两名差役身子一颤,连忙一左一右架着早已失神的于裕州向着大理寺牢狱走去。 见状李帆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向着于恩荣拱手恭敬道:“于大人,下官还有公主殿下吩咐的要事要处理,便先进内衙一步!” 于恩荣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不远处,一个奴仆小跑上楼,对着正在品茶的秦彻低声道:“少爷,看来邓寺丞传来的消息应当不假,这李帆似乎转了心性!” “嗯,我知道了!” 说罢,深深瞥了眼窗外的大理寺,将杯中茶水饮尽便起身离开。 第40章 君子赠人以言,小人赠人以财 李帆刚穿过庭院来到内衙,一眼就瞧见了大理寺主簿林望正在劈头盖脸的训斥着几个差役。 “你们几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若是守备龚大人怪罪下来,你们担待得起吗?” 其中一个看似颇为机灵的差役将捂着左眼的手放下,哭丧着脸对林望道:“主簿大人,非是我等不尽心办事,你看,小的左眼到现在看东西都有些重影,那群人是真敢打我们!” 林望微微愣神,先前光顾着教训这几个人却忽略了他们几乎各个身上都带着伤。 虽然不致命,但青一块紫一块的着实丢了脸面。 顷刻间,胸膛处怒火中烧,一拍桌子愤而起身。 “贼子好胆,京都乃天子脚下,他们眼里难道就没有王法吗?还是说被发现时你们没有表露身份?” 先前那机灵的差役闻言更是叫苦连连。 “大人,小的们说了,可人家压根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说!” 差役支支吾吾,一咬牙低头抱拳道:“领头那人让我们几个打哪儿来滚哪儿去,他还说让我给大人您带个话!” 林望似有些诧异,皱眉问道:“什么话?” “这宅子往后有人住,莫要再在暗处盯梢,若是惹了宅子主人不痛快,问问自己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林望一怔,随即脸色憋得通红,怒极反笑,“好啊,好啊,本官倒是不知道,在这京都还有这等飞扬跋扈之人!去,叫人带上枷锁,随本官前去青石街拿人!” 听到这话,差役顿时欣喜,当即应了一声就要小跑出门。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拦下了他。 “林主簿,且慢!” 话音落下,李帆已从门口一步跨入,拱手行礼道:“下官李帆,见过主簿大人,还请主簿大人稍安勿躁,静听下官一言。” 其实他在门口听了有好一会儿了,只是当时并未在意,可当听到林望口中京都守备四个大字再加上暗中盯梢,李帆隐约之中猜出几人所去之处应该就是自己刚买下的那座闹鬼的宅子! 至于差役口中所说的那群人,李帆细想之下便猜得个八九不离十。 季家的护院可没这个胆子敢对大理寺的差役冷嘲热讽。 林望本就在气头上,正要发作,见来人是李帆,顿时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李录事不是告假归家了吗?怎的又来内衙?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往后遇上这事儿差人知会一声即可,本官自会派人替你送去。” 上午之事林望从京都守备营回来时就听下面的人说了。 眼前这位李帆如今可是了不得,竟然得了临颍殿下的青眼,日后若是真成了驸马,那可谓是一步登天啊! 临颍殿下那是谁? 先帝的掌上明珠,唯二的龙嗣,当今陛下的亲妹妹。 说句不夸张的话,只要临颍殿下不谋反,整个京都横着走的主,她要保的人,谁敢得罪? 远的不说,就拿大理寺丞邓甫来说,从五品官职,就因出言刁难李帆,差点就被临颍公主罢了官。 若说二人之间没什么,林望那是打死都不信。 现在若不趁早将他当成祖宗供着,等日后飞黄腾达了,自己巴结还够不上呢! 更何况先前对他还有些不敬,此刻正是讨好他的机会。 而李帆见林望半日不到的光景,态度就转变如此之大,亦是不由得心中好笑,但倒也没有小人得志般趁机恶言相向甚至讥讽于他。 毕竟这种人不过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罢了,习惯了拜高踩低。 真若与他计较,岂不是平白无故失了身份? 当即拱手行礼,“林主簿客气,我受殿下之命来处理些事儿!” 闻言,林望更加坚定先前所想。 这人果然是被临颍殿下看中了,于是心里愈发打定主意,就是此刻李帆现在赏自己两巴掌,自己都得笑着问他手疼不疼! 当即板起脸冲着先前那名差役吩咐道:“张小六,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李录事泡壶好茶来!你们几个,赶紧将李录事的位置打扫干净,都脏成什么样了!” “喏!”张小六连忙应下,领着人向门外跑去。 吩咐完后,林望这才转头笑着道:“李录事还请稍等片刻!” 李帆心中暗自摇头,有时候真不能怪人喜欢权利,如今林望对自己的态度便是最好的例子。 “林主簿不必这般,你我同僚一场,该如何还是如何!” “自然,自然!”林望虽点头应下,可心里却是不敢将李帆的话放在心上。 反观李帆,他也不管林望是真听进去了,还是当作耳旁风,总之话自己说了,余下的就要看林望自己怎么理解了。 清了清嗓子,李帆接着便发问道:“不知林主簿刚才所说之事,可是青石街那处闹鬼的宅子?” 林望诧异地看向他道:“李录事是如何得知的?” 如何得知的? 那他妈是老子真金白银花一千两买下来的! 你说老子怎么知道的? 可不等李帆腹诽完,又见林望一脸正气凛然的模样道:“既然李录事也在,恰好,本官正要带人前去封了那座宅子,捉拿一干阻碍大理寺办差之人!不如一同前去?” 林望本意是想给李帆分一杯羹,算他份功能! 可这话李帆听进耳中脸色又是一垮。 抓人? 人不弄死你就不错的了! 还抓人,真是应了那句话,无知者无畏。 至于封宅子? 你封了老子晚上一家老小睡哪儿? 去你家睡,你乐意? 编排归编排,李帆自是不会任由他去与皇宫护卫起冲突,对方既然不想表明身份,定然是姬明雪刻意嘱咐过的,自己也不会去多那个嘴。 转而淡然开口:“既如此,那就不必劳烦主簿大人了,这件事下官定会处理妥当!” “你?” 林望微微一呆,他知道李帆受器重,可这事儿与他何干? 见对方一脸茫然,李帆开口解释:“这与公主殿下交代下官所办之事有关,还请主簿大人撤了人手,通融一二!” 听到这话,林望恍然大悟,连连赔笑,“李录事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既然临颍殿下有交代,本官这就吩咐下去,让他们都散了!” “如此,下官便在这里谢过林主簿了!” 林望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上前一步,恋恋不舍的将其塞入李帆手中。 “李录事言重了!你我同在大理寺任职,往后下官还需李录事多多提携才是,此事既是殿下过问了,本官自是遵从殿下之命行事,只是李兄弟若是有需要人手之处,莫要忘了本官才是!” 说着便轻轻将李帆拿着银票的那只手合成拳,临了还不忘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李帆心中眼角一抽,刚想拒绝,可当看着那张期盼中隐隐藏着紧张不安的笑脸,李帆心中不忍驳了他的好意。 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人生轨迹亦是各不相同,但彼此皆在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林望这种人不是个例,往后随着自己的官职越做越高,手中权利越来越大,巴结自己的人会只多不少。 都拒了? 那不合适! 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小人报仇一天到晚啊! 万一哪个节骨眼上给你使个绊子,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再说了,在官场上,能变成朋友的,就不要变成仇人,实在不行的话,那就能弄死的,绝不留他一口气。 还有,千万别说这是什么贿赂公行! 这叫行贿? 当然不是,这是同僚知晓自己搬家,特意送来的乔迁之喜,怎么能叫行贿呢? 况且,自己初来乍到,家里还有“老父”要赡养,几口人都等着开锅。 远的不说,就是章虎一个人就能顶三四个人的口粮,接受点同僚赠礼何错之有? 谁还没三五个至交好友在关键时候帮衬自己一下? 这叫君子赠人以言,小人赠人以财! 林望不是君子,所以他赠送自己财物相帮,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 其实李帆心中也清楚自己若是不收,怕是林望今夜都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中微微叹息,嘴角顺势露出一抹同道之人才懂的笑容,反握住林望的手,柔声道:“林主簿放心便是,我李帆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林主簿的好意,李某便却之不恭了!” 眼见李帆收下了银票,林望心中巨石方才落下, 若是不收,李帆定是因为自己上午差遣他而记恨在心,既收了,这事儿自然就算是揭过了! “对了!” 忽然,李帆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不知林主簿与邓寺丞可相熟?” 第41章 兄与弟 听到李帆的问询,林望表情明显一愣,随即在心中细细盘算起来。 有此一问,必是有其深意,绝不会是随口之言,而观其模样虽波澜不惊,但难保不是对今日邓寺丞呵斥他一事怀恨在心! 想到这里,林望立时出声,“李录事,我痴长你几岁,托个大,唤你一声兄弟!” 李帆知道他是有什么秘闻要说,故而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林老哥无论是年纪还是在大理寺的年头都要比我长久,一生兄长自是不在话下!” 林望心中窃喜,无论李帆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眼下二人面上说得过去。 随即小心翼翼看了眼门外,压低嗓音凑到近前道:“邓甫之人远非你我想象中那般简单,不是当哥哥的吓唬你,若是可以,兄弟你还是莫要得罪此人的好!” 李帆心中一紧,面不改色问道:“林大哥何出此言?” 林望忽然抽出身子,对着不远处的几人喊道:“行了,这里没事儿了,都出去忙自己的事儿吧!” “喏!” 随着差役们前脚离开,林望后脚便探头出去,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关上门,蹑手蹑脚将李帆拉至最里面,神色凝重道:“兄弟,你可是因为邓甫今日训斥你一事而记恨上他了?” 李帆微微摇头,但又点了点头,“算是吧,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闻言,林望果然一副如我所料的模样,当即苦口婆心劝道:“既然你愿意喊我一声林老哥,做哥哥的自然不能害你,你的事儿,我今日从京都守备营回来时就听下面的人说了,为兄知道你心中有气,但听当哥哥的一句劝,邓甫此人来历绝非履历上所写那般干净,就我知道的,他与秦家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现在还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至少也得等你成了事儿,彻底得了那位的欢心,才有根基与他翻脸。否则你依旧不过是个九品录事,他可是从五品的寺丞,无论官阶还是背景,你都不如他,那位就是想帮你,怕也要忌惮朝臣的悠悠之口!” 李帆微微点头,林望所言在理,即便知晓今日之事是秦彻因为素锦一事心生怨怼,让邓甫故意来整治自己。 但正如林望所言,自己现在也没那个实力同他掰手腕,纵使有着姬明雪相帮,可终究是个公主,朝堂之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更何况,求人不如求己,打铁还需自身硬。 只要自己讨得陛下的圣心,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与他掰手腕不过是时间问题。 甚至到时候他不过是土鸡瓦狗,自己随口之言便能断了他的前程。 但知微见著,从这点就不难看出,秦彻并非心胸宽广之辈,此人睚眦必报。 眼下阴差阳错有了姬明雪的帮助,挡过这一劫,可李帆断定秦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立功让自己有一定的权利在手,方能见招拆招! 只可惜,两人所言所想,皆不在一处。 当即躬身行礼,“小弟多谢林老哥提点!” 林望受宠若惊,立刻双手托起李帆,情真意切道:“自家兄弟不说这客套话,对了,不知兄弟来内衙可有什么需要哥哥帮忙的?” 李帆略一思索,便开口:“还真有一事,需要老哥帮忙,不知大理寺的架阁库内可存有关于田地纠纷的卷宗?” 林望心中纳闷,大理寺哪儿会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李帆有此一问定是与临颍殿下托付之事有关,于是便低眉沉思了起来。 李帆见他沉默不语,只当是自己为难别人,正想说没有就算了。 忽见林望一拍脑门,惊呼道:“别说,还真有一事,事情还不小,你跟我来!” 入夜,大理寺牢狱之中,于裕州瘫坐在草堆上,两眼无神呆愣地盯着地上。 从他下午进来时便明白,自己在父亲心中那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将自己关押在此等脏乱腥臭之地不说,蚊虫鼠蚁更是多到令他睡不安稳,就是饭菜也如猪食一般难以下咽。 自己堂堂大理寺卿之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笑的是,这还是自己的亲爹,那位大理寺卿亲自命人将自己押进来的! 随着不远处牢门响动,一道修长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渐渐显露真容来到于裕州的牢房前。 “哥!” 一声心酸的轻唤,令于裕州肩头一颤,可他头也没抬。 他知道来的是谁,是最受爹娘喜爱的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于裕兴。 “哥!”于裕兴再度哽咽着开口。 这一次于裕州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谦逊有礼,容貌在京都闺阁女子中广为流传的亲弟弟。 那年他才不过十岁,一个偶然路过的老道士就看中了他,开口便赠言,此子双眼如炬,将来定是贵不可言。 “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大哥,我……” “行了,不用在我面前卖乖,也不用惺惺作态,我知道爹娘疼你,总觉着我不成器,我就是命好比你早出生两年,否则,呵呵……” 听到于裕州的话,于裕兴心里更加难受。 他从未想过与自家大哥争宠,甚至在小的时候自己的命都是被眼前这个大哥救起来到,从那时起,于裕兴便将大哥视为自己的偶像。 可以说即便是父亲在他心里都不如眼前的大哥重要! 但不知何时开始,眼前这个哥哥便对自己极其厌恶,甚至动不动就是明嘲暗讽。 以至于到了现在,二人即便是在家里见着于裕州都不愿同他说上半句话。 “哥,我见父亲今日归家便是一脸愁容,想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多方托人打听之下,才知道你身陷牢狱,不过,哥你放心,父亲一定会想办法保全你的!” 闻言,于裕州嗤之以鼻,惨然一笑。 “他保全我?他巴不得我死了才好,这样就不会累及到他的官声了,他眼里只有你这个知书达礼,为外人所称颂的好儿子,哪儿还记得我这个有辱门楣的阶下囚?” 没有在意于裕兴的沉默,反而停顿片刻,于裕州挣扎许久问道:“那个,牛莲怎么样了?她还好吗?你记得回去同她说,我这几日有事外出,便不回去了,莫要让她担心!” 于裕兴听得心中五味杂陈,看向自家哥哥的眼神复杂无比。 见于裕兴不说话,于裕州似是察觉出什么,顿时急了,握住牢门吼道:“你说啊,牛莲怎么了?可是父亲母亲责罚于她了!于裕兴倒是说话啊!” “哎……”于裕兴长叹一声,不顾及地面脏臭,一抖衣袍跪坐在于裕州对面,神色坚定的开口:“哥,牛莲已经被母亲大人发卖了出去!” “什么?” 闻言,于裕州如五雷轰顶般脑瓜子嗡嗡炸响,随即呆愣地瘫软在地,两眼无神喃喃自语。 “为何?我明明什么都不和你争了,我也尽量早出晚归,免得徒增你们厌烦,可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先是亲爹拿我下狱,后是娘亲发卖了我的爱妾,难不成真要将我逼死了,你们才会满意吗?那你们可以说啊,我大可以带着牛莲远走他乡,不碍你们的眼,不挡你的前程,为何非要将她发卖出去?你说啊!” 望着说到最后几欲癫狂的于裕州,于裕兴不为所动。 直到他冷静下来,于裕兴方才低声道:“哥,时至今日你还没看明白吗?她牛莲当真是你的良配吗?你的耳根子太软了,软到会被一个女子左右,若非如此,他牛二怎敢仗着你的名声在外欺压百姓,横行乡里?” 第42章 认罪 于裕州头一回见着自己弟弟敢这样同自己说话。 往日里虽然甚少相见,可每一回碰上,哪次不是那副令自己十分讨厌的装乖卖巧、谦逊有礼的模样。 如今这般不吭不卑,大有父亲那般教训自己时的架势,竟一时间让于裕州有些错愕,忘了开口。 于裕兴没有理会他的震惊,他不想再忍了,本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谦逊便能做到兄友弟恭,可如今事实证明,越是这样,哥哥便越讨厌自己。 那个曾经喜欢逗弄自己,成日里带着自己四处玩耍的哥哥,早已不在了,他要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苦楚统统都说给他听。 “从十岁那年的冬天,大哥将一众世家子弟从湖中救起时,我便将你视为毕生的目标,立志要成为你那样的人,所以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什么,什么权利、财富甚至是家主之位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将来,你我兄弟联手能让于家经久不衰,若是能位列三公,更是一段佳话。芳名可流传百世!让泉下的列祖列宗因为于家出了我们两个人而感到欣慰。” “可你呢?作为于家长子,理当挑起家族兴衰,而不是被一个女人所左右……” 烛火映照下,牢房的暗处一道人影微微点头,颇为赞同,“不错,应该左右都是女人!” “而你非但没有挑起于家大梁,反之却被一个妾室哄骗,若此女能匡扶大哥举止,纠正你的言行,成为你的贤内助,那她即便是哥哥的妾室,弟弟自当敬她如长嫂,父母亦会将她视为儿媳,哪怕抬她为正室亦无不可!” “可她却因为那个作奸犯科的弟弟,竟罔顾律法,蛊惑大哥你掺和进人命官司中去,你可知这会将我于家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于家自祖父起便世受皇恩,到了父亲这一代更是受陛下器重,委以正三品大理寺卿的重任,掌天下刑狱,如今依附在我于家之下的宗亲,姻亲、连襟,足足有数百口人,父亲在朝堂之上亦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宗族就会受到牵连,而哥哥你…… 说到这里,于裕兴停顿片刻,凄凉一笑,“当年那个救了我们几人的哥哥,怎的如今却视人命如草芥?竟想着拿钱去买人命?” 于裕州底气不足,但依旧不觉着自己有错。 “牛二是犯下了错,可我拿出三百两交于女子父母,足够他们富裕的过完下半辈子,何况,牛二该受的刑罚亦是受了,怎么就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于裕兴似是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之人发愣,两行清泪顷刻间滑落。 “哥,那可是人命啊,活生生的三条人命,怎么到你口中竟这般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他们一家三口都是直接与间接死在牛二手中的啊!” 闻言,于裕州当即高声驳斥:“不可能,那女子死后,我拿出三百两亲自交与两位老人,更是命京兆府差役将他们二人安全送回家中,亦是没有让施刑的差役留手,牛二的伤势至少也需一两个月放才能痊愈,他哪儿来的机会报复?何况,他手下之人也被我一一警告过,事后不准找那两位老者麻烦,我不信他们谁敢?” “呵呵,大哥好手段啊,如此一来是不是觉着只要他们死了就同我于家撇清关系了?” 看着于裕兴满是讥讽的面容,于裕州瞬间脑瓜子嗡的一下炸开。 大哥呆滞的表情映入于裕兴的眼帘,便知他已猜到三分,继而哽咽道:“不错,那两位老人归家没多久,便将你施舍来的买命钱分给了往日里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乡亲,当天夜里,两位老人家便双双跳河自尽,寻他们的女儿去了!” “大哥,你可曾想过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想看着她成家生子,颐养天年,可现在他们死了,一家三口都死了!” 说到最后,于裕兴的声音宛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嘶鸣出声。 听到这话,于裕州身子微微晃动,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坐在地,捂着脑袋双眼惊恐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前些日子还让牛莲去看过,她说两个老人还活着,就是还没从丧女之痛中缓过来。不可能,牛莲最是懂我,她不可能骗我,是你,一定是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于裕兴失望地看着眼前曾被自己视为榜样的男子,终于是死心了。 “此女心机之深,也就只有大哥你才会觉得她是真心待你,若非爹娘见你对她中意,又怎会容忍她到今日?更不用说你结交的那些泼皮无赖。” 话到这里,于裕兴嘴角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是觉着那些人把你当朋友?他们不过是想将你绑在同一条船上,有朝一日出了事儿,有你于大公子在前面顶着,他们才好有机会脱罪,再不济也能从轻被发落!” 于裕兴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怜悯地看着还不肯认清事实的于裕州,摇了摇头。 “愚不可及啊,吾兄当真是愚不可及!多说无益,也罢!于裕州,我若是你,此刻定是要写下一份认罪书,将自己所知道之事一一详细道来,以求陛下看在我于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恳请陛下从轻发落!至少那样你也算是为了于家做了件好事,没有拖累其他人,不是吗?” 说罢,于裕兴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而躲在暗处的李帆听到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嚯,小西天封不了真大圣,低位面出了个高材生? 这于裕兴倒是有点意思! “都是一个娘生的,差距怎的就这么大?” 恰在此时,于裕兴来到拐角,迎面就撞上了李帆,前者并未多言,而是将李帆当成同样是来探监的家属,微微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不曾想,他转身的瞬间,身后就响起了李帆的玩味之声。 “你就这么想保住他的命?” 于裕兴脚下一顿,转头看向李帆皱眉道:“兄台这是何意?” 李帆耸了耸肩,指了指牢顶与地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什么意思难道于二公子不清楚?” 于裕兴微微眯起双眼,“你到底是何人?” 李帆半倚靠在墙壁上,两手交叉于胸前,慵懒出声:“你猜呢?” “哼,既是藏头露尾的鼠辈,那便无需多言!” “哟,于二公子,你若是走了,你哥这条命可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于裕兴衣袖内的双拳死死攥紧,背对着李帆的身子还是僵硬的转了回来。 “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哎,提钱多伤感情啊,若无我的提点,此刻令尊恐怕还在家里头疼那奏章该怎么写吧?” “是你,你就是李帆?” 于裕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表情颇有些意外。 能对父亲说出那番话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年轻人,至少也得侵淫官场数载才对。 似乎是看穿了于裕兴的心思,李帆摸了摸鼻尖,略带尴尬道:“所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心思缜密亦是如此!” 于裕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弯腰作揖。 “多谢李大人救我于家与水火!此番恩情,我于裕兴铭记肺腑,他日定当报答!” 李帆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毕竟行动远比口头上的承诺要来得更切实际一些。 况且,他本人一直信奉的是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 “于二公子客气,不过是不忍大公子被人蒙蔽,沦为他人手中作奸犯科的挡箭牌,正如于大人所言,大公子本性不坏,只是错交了狐朋狗友,才会误入歧途!” “李大人所言,在下替兄长谢过!但想来以大哥的秉性,这认罪书定是会写下!” “你还真把你大哥算计得明明白白!” 于裕兴无奈苦笑,“若不出此下策,只怕明日陛下纵使有心放过我于家,亦会被某些人以此来作为借口攻讦父亲!届时,莫说大哥性命不保,便是我于家满门都难逃罪责!” 话语未落,牢房之中就传来于裕州急切的喊声:“拿纸笔来,我要写认罪书呈交大理寺卿!” 二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不过,李帆却压低声音道:“可仅凭一纸认罪书与于大人的自请辞官的奏章怕是还不够!” 于裕兴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只是……” “我既喊住你,自有办法解你燃眉之急,但你必须听我的!” 于裕兴后退半步,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李大人,你与我于家非亲非故,这般不遗余力相帮,所图什么?” 李帆面容平静,淡然开口:“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帮到我!” “李大人为何如此笃定?”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单从第一眼,我就觉着你这人将来绝对会有一番作为,不用急着否决,我这双眼睛看人看事很准!” 若是不准,他当年又如何能成为年入千万的企业老总? 当真以为富一代什么都不干,张嘴就等着老天爷喂饭给你吃? 笑话,那是靠着血与泪养出来的一双火眼金睛! 第43章 面首? 翌日,天色朦胧。 李帆打着哈欠头重脚轻的来到了皇宫外。 这是他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古代真实的皇宫,前世那些名胜古迹,早已失了生气,沦为了景点而已。 如今黄瓦红墙,墙身雕龙刻凤,让人老远便能感受到大气磅礴的气势,等到站在此处更是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庄严肃穆之威。 宫门处,两名腰配长刀手持长戟的禁卫见到李帆时,当即兵器交错,发出金鸣之声,吓得李帆一激灵。 “来者止步!” 威严之声响彻宫门周遭。 李帆在腰间掏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枚金灿灿的令牌,接着举起道:“本官大理寺录事,受临颍殿下之命,前去凤阳殿议事。” 两名禁卫相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查验令牌,另一人依旧盯着李帆。 直到查验之人归位,方才各自收回长戟重新持立,其中一人沉声道:“大人稍等,容小人进宫禀报。” “多谢!” 等那名禁卫再回来时,他身后跟着一位头戴兜帽,龙行虎步,身披甲胄的汉子。 正是一直跟随在姬明雪身边的护卫乐典。 “见过李大人!” “乐将军客气!” “公主殿下已等候多时了,李大人,请!” 听到乐典的话,李帆略显惊讶,他没想到古代公主能起这么早。 在他的印象中,这等出身之人必然是随叫随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谁敢催他们早起当牛马?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既然让自己去了,肯定要在上朝之前将摊丁入亩的策论交给陛下查阅,否则皇帝什么都不知道,一上朝张嘴就四个字摊丁入亩,底下群臣一问三不知,岂不是尴尬死了。 “有劳乐将军!” “李大人,请!”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在李帆快要走睡着的时候,便听乐典开口:“李大人,到了!” “哦哦,劳烦乐将军了!” 乐典浓眉微皱,“李大人缘何如此疲乏?” 李帆苦笑拱手,“实不相瞒,在下昨夜策论写的太过耗费心神,一夜未眠,故而才会失态,让乐将军见笑了。” 乐典表情缓和,“那李大人还是尽快整理好才是,莫要在公主面前失态!” “多谢乐将军提醒!” 其实也不怪李帆如此。 昨夜他来到牢房本想着提审那位田地侵占案的苦主询问。 可半路上碰到了于裕兴探监,因此八卦之心熊熊燃起,也就暂时将寻苦主一事放下了。 接着又为了拉拢于家入伙,故而又与于裕兴谋划至深夜。 等到一切忙好了,天都亮了。 而且,在李帆看来,摊丁入亩还需要时间完成,政令推行触碰到的是权贵阶级的利益,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施行的。 正好,趁着今日早朝的机会,让陛下探探群臣的口风,若是事情顺利还则罢了,若是不顺利那就只能等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推行了。 毕竟无论什么事情想要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刚想着事儿,就听凤阳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瑾儿身着素雅衣裙迈步而出,接着便站到一旁侧身低首,紧接着姬明雪一身淡雅红裙走了出来。 此刻的姬明雪虽不施粉黛,但难遮其相貌出众,即便没有金钗头饰的点缀,亦是掩盖不住其自身高贵典雅。 李帆见状,不敢多看,立刻迈上台阶躬身将策论双手呈上,随即又退回石阶下方垂眸静候。 姬明雪随手翻开,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便顺势细细看了起来。 可台阶下的李帆却是有苦难言,纵使自己百般忍耐,但打哈欠那是生理反应,催促身体要及时休息。 即便他忍了一个又一个,可架不住哈欠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而当姬明雪听着李帆哈欠声连连,眼皮微抬,黛眉蹙起问道:“怎么?李大人似乎昨夜没睡好?” 李帆努力瞪大眼睛,拱手道:“昨夜在大理寺内写摊丁入亩的细则确实一夜未眠,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闻言,姬明雪收起策论,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激动。 “着实辛苦李大人了,这样吧,你就在本宫的寝殿休息吧!待陛下召见你时自会派人传唤你去懋勤殿议事!” 李帆一愣,临颍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睡她的床? 这不开玩笑嘛! 不对,等等,莫不是这公主瞧着这具身体样貌俊秀,对我起了什么歹心,想要将我当作面首收养进宫? 卧槽,不行,那不能,此公主非彼“公主”,这要是被当成面首豢养起来,往后我还怎么替老李家传宗接代? 见李帆久久没有出声,姬明雪神色泛起不悦。 “怎么?李大人是嫌弃本宫的床榻不如舒……你家的舒适?” 听出姬明雪有些怒意,李帆慌忙躬身道:“微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殿下清誉之重,非微臣性命可比,若此事传扬出去,令殿下清誉受损,臣纵使万死也难赎己罪,还请殿下收回成命!臣随便找个地方小憩一会儿即可!” “行了,本宫没那么多讲究,何况皇宫之内,岂容你随意走动?再者这后宫之中大抵都是先帝在世时的嫔妃居所,并无留外臣休息之处,若是让你直接去懋勤殿睡觉,届时陛下退朝后见你酣睡正香,岂不是失了体统?无需多言,就在本宫这睡下吧,待你走后,本宫自会让人换了床榻!” 李帆心中暗骂一句有毛病,可脸上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臣在外候着便是,殿下不必……” “本宫让你睡下就睡下,若是耽误了与皇兄解说策论,本宫看你有几颗脑袋!瑾儿,走,去懋勤殿!” “喏!”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帆回头看向乐典,后者却是一摊手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便领着人去凤阳殿外守着。 这是他们凤阳殿的规矩,公主出宫亦或是去陛下处,他们便留守凤阳殿,不让外人接近! 李帆面容苦涩,想了想决定还是进去吧! 一来,确实对古代女子闺房好奇,更何况还是公主的房间,二来,确实熬了一夜人受不了,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特别折磨人。 推开殿门的刹那,女子闺房独有的幽香扑鼻而来,李帆顿时精神一振,不自觉地又吸一口,那样子像极了某些变态行径。 突然,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这股子香味在哪儿闻过,可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嗅到过这种气味,当即归纳为可能自己在街上无意间闻到的女子胭脂味。 随即便背着手,悠然自得地打量起姬明雪的闺房。 这里的东西收拾得井然有序,房间桌椅摆放整齐,与普通人家女子闺阁差不太多,无非就是金银首饰多了些。 只不过,打量没一会儿,带给他的便是震撼。 因为大,实在是太大了! 前世即便自己有着千万身价,购买了一套独栋别墅,可无论哪个地方都没人公主的这个寝殿大。 感叹权利和金钱带来的美好,李帆随即挑了个贵妃榻就打算好好补上一觉,毕竟真要睡床上,保不齐临颍公主翻脸不认人,事后追责自己,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可往往人越小心,想的东西就越多,越多就越会去想,也就是俗称的多虑! 最终,李帆为了不让姬明雪拿捏错处,将身子靠在贵妃榻的矮柱旁合上双眼。 想着自己前世的不易,以及莫名其妙的穿越,自嘲一笑,“古人说马上疯,以前还不信,眼下真让自己遇上,又不高兴了!哎,白瞎了我那几年的起早贪黑,搞得那点身家,也不知道便宜……谁……了” 想着想着便沉沉的睡去。 第44章 东窗事发 正德殿内 姬明雪匆忙换好龙袍,坐在龙椅之上心中却思绪万千。 今日之所以晚了半个时辰开朝,一来是为了等李帆摊丁入亩的策论,二来则是刘瑞来报,大理寺卿于恩荣在明德门外自请降罪,甚至是写了一份奏章言明自己教子无方,致使百姓有冤难申,请诏降罪,只求自己能看在于家世代效忠的份上免去其长子死罪,甘愿发配边疆,充入军营。 说实话,姬明雪看到这份奏章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所以委任于恩荣为大理寺卿,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他于家洁身自好,不结党营私,故而委以大理寺之重任。 可昨日之事她也知道,本以为不过是官宦子弟之间的打架斗殴,解一时之气罢了。 不曾想,武德卫上报内容竟与于恩荣自请降罪的奏章相差甚远。 姬明雪万万没想到身居高位,还是掌天下刑狱的于家竟然牵扯到人命案中了。 而今日却未见一本有弹劾于恩荣的奏章,估计此事怕是早就传到朝臣们的耳中,都在正德殿内等着发难。 姬明雪心中怒骂于裕州是个不争气的废物,可事已至此,便是打他一顿出气又有何用? 眼下最棘手的便是如何处置于家。 若是贸然将于家下狱,大理寺空缺之位定会引起群臣争夺。 届时,自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朝堂局势又会再起波澜。 可如若不降罪,那自己就是开了先例,往后谁都不会将律法放在眼中,自己这位皇帝往后还如何能够服众? 更不用说李帆的摊丁入亩之策的推行了,只怕届时会更加寸步难行! 姬明雪此刻一个头两个大,要是早一步得到这个消息,或许还能问问李帆的建议再不济也能喊来三公进行商议。 正想着,群臣已陆续迈入大殿,分侧而立。 刘瑞见姬明雪眉头紧锁,小声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回过神来的姬明雪依旧柳眉不展,挥了挥手,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刘瑞弯腰转身,随即站直了身子阴柔之声响彻大殿。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紫色官袍,补子上绣着獬豸纹样的大臣手持笏板高声道:“臣御史中丞陈茂,有本启奏!” 闻言,姬明雪脸色阴沉,不辨喜怒地开口问道:“陈爱卿有何事要奏?” 陈茂手持笏板侧身出列,弯腰一礼,便开口道:“陛下,臣陈茂弹劾大理寺卿于恩荣两罪,其一教子无方,公然以权谋私,于家长子于裕州一介白身,无令擅自调动大理寺差役捉拿吏部在册官员,其二,于裕州与京兆府尹章珩相互勾结,致使城外无辜百姓一家三口含冤屈死,事后于恩荣竟同章珩二人联手压下此事,包庇其子,意图蒙蔽圣听,此等行径实乃骇人听闻!” “故而,臣陈茂,恳请陛下罢免于恩荣与章珩二人官职,将其二人缉拿下狱,以正法典!” 陈茂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群臣面色各异,有吃惊、有怀疑、有错愕,唯有不少知晓原委的大臣们都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姬明雪双眼微眯,神色漠然,“哦?竟有此事?” 陈茂赶忙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份奏章,双手虚托,“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乃微臣弹劾于恩荣之奏章,其中详细记录案情原委,烦请陛下过目!” 接过刘瑞递来的奏章,姬明雪佯装细细查看,实则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才能将于家保下。 说句心里话,有于恩荣在的大理寺她心里很踏实,至少一定程度上能够避免相互构陷,制造冤假错案的事情发生。 但眼下事发突然,想要将于家撇清干系无异于火中取栗,得不偿失,甚至到时候自己还会落下话柄。 合上陈茂奏章的瞬间,姬明雪就将之交给一旁的刘瑞,随即陷入短暂的沉默。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所有大臣都在静候圣音。 可无论姬明雪如何思索,始终都没想到一个圆满的法子来解决此事。 难不成真要舍了于恩荣? 若当真如此,届时恐怕因为这个空缺的三品官职,又要出现朋党之争了! 良久,姬明雪眼底浮现出一抹不忍之色,“陈爱卿所言朕已看过,不知大理寺卿于恩荣人现在何处?怎的今日未见其上朝?” 刘瑞恰逢其时开口道:“启禀陛下,今日上朝时就听宫中禁卫来报,说于大人在卯时之前便跪在明德门外,老奴前去问询,可于大人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在骂自己教子无方,愧对圣恩!而陛下忙于早朝,老奴担心三公身体不适,恐受风寒,这才想着待退朝之后再同陛下细说!老奴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明眼人都知道此事不过是刘瑞的推辞,怕是陛下也明白了缘由。 可陈茂闻言却是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开口。 “陛下,于恩荣此举足以证明微臣先前所言句句属实,只不过其见东窗事发,这才会有故作姿态一幕,臣以为其心可诛,故而恳请陛下即刻将此心术不正之人捉拿下狱,以安民心!” 闻言,姬明雪忽然脸色舒展,望着喜形于色的陈茂,柔声唤道:“陈爱卿!” “臣在!” 听到陛下声音如此和煦,陈茂心中窃喜。 于恩荣一事十拿九稳,到时候陛下定不会少了自己的封赏。 说不得因为此事,待张铭致仕之后,自己便能接替御史大夫一职。 届时名利双收,嘿嘿! 想到这里,陈茂似乎瞧见那身绯红色官袍正在向自己招手,竟是不自觉地低笑出声! “朕都不急,你急什么?莫不是我大虞三品官员的罪与罚皆在你一念之间?既如此,不如朕的这张龙椅交由你来坐可好?” 说着姬明雪还顺势起身,让开了居中之位! 此言一出,顿时令文武百官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听得出陛下这会儿已经龙颜大怒。 若是雷霆之怒也就罢了,尚有回旋的余地,但往往群臣最怕的便是陛下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涌动。 一个不慎,那可是要死人的! 陈茂再傻也知道自己惹怒了皇上,身躯发抖,随即磕头求饶,“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对陛下一片忠心,天可怜见,还请陛下明察!”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姬明雪随即返身落座,沉思片刻道:“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见解?” 殿内众人相互对视,谁也不敢先开口。 毕竟先前观陈茂神态自若,于家一事必然板上钉钉,可陛下的态度就显得耐人寻味了。 虽说于恩荣倒下,这大理寺卿的空缺必然是要争得头破血流,可坐收渔翁之利不比鹬蚌相争要来得更强些? 想到这里,群臣纷纷低垂脑袋,眼观鼻,鼻观心。 一时间,偌大的正德殿内竟无一人开口答话! 第45章 明正典刑 见状,姬明雪嘴角冷笑不止。 “呵呵,怎么?往日里能言善辩,明断是非的朝堂诸公此刻竟默契的缄口不言?是我大虞养的都是些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还是诸公觉着朕是不善纳谏之人?亦或是……” 说到这里,姬明雪稍作停顿,下一刻眼眸浮现出凌厉之色,盯着殿内群臣逐一扫视。 “亦或是尔等都在等着于恩荣被朕降罪,你们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太师萧文铮心中无奈,他明白此时的陛下已然盛怒难消。 叹息一声正欲开口,却见太傅翁守礼先一步出列。 “陛下,老臣以为于大人自任职大理寺卿一职以来,执法如山,刚正不阿,但其子于裕州老臣也有所耳闻,虽行事纨绔,但从未听说过此子有害人性命之事。” “若老臣没记错,八年前京都那个冬日,朝中有几位大人家的子侄还是被此子所救才幸免于难吧?” 听到翁守礼之言,群臣当中,有几人面露惭愧之色! “老臣以为凭于大人的为人,断不会教出此等有辱门风的长子,更何况于家二公子,于裕兴贤名在外,小中见大,老臣认为即便于裕州再如何混账,也断不会做出此等逼死良民之事来,还请陛下明察!” 翁守礼的话令不少不明真相之人暗自点头,毕竟于恩荣的为人大家还是心里有数的。 而于裕州虽说纨绔,但谁年少时不曾招猫逗狗,与同龄人打架互骂? 若此番行径算是有罪,怕是这正德殿内绝大部分的朝臣都要被罢官免爵了! “太傅所言甚是!”说话的乃是景桓侯宁远。 只见其手持笏板,弯腰一礼,接着便开口道:“太傅所言之事,臣的犬子宁北桓就在其中,当日若不是于家长子不顾天寒地冻下水救人,臣恐将痛失一子,不怕诸位耻笑,事后臣备上厚礼却被于大人拒之门外,足见于大人同其子并非那等奸佞之人,还请陛下明察!” 霎时间,其余几家亦是纷纷出列为于家证明。 陈茂眼见事情向着自己意料之外的趋势发展,心中焦急不已。 他倒并非是担心赏罚的问题,而是在意陛下会怎么看自己。 在这座大殿内,你可以当个平庸无能之人,无功无过到致仕归家。 也可以成为一个圣眷正隆的宠臣,亦或是受到陛下责罚的罪臣,因为二者皆是对陛下有用之人。 但独独不能成为陛下厌弃之臣,否则便再难于朝堂之上立足。 恰在此时,一名面容清冷,同样衣着紫袍之人出列。 “陛下,臣以为景桓侯等一众朝臣所言意在为于家长子于裕州开脱,颇有偏袒之嫌。” 宁远眉头一挑,但没说话,可剩下的几家却是不干了。 “左大人这是何意?” “左尚书此言可是在指摘我等?” “左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翁太傅与我等皆在欺瞒陛下?” 左光正丝毫不理会几人叫嚣,转而向着翁守礼微微躬身,随即又对姬明雪沉声道:“陛下,臣以为律法之严明便在于有错就罚,有功当赏,而几位大人所言亦是人之常情,然,岂可因一善举便忽视其恶举?如若开此先河,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先救人再杀人?长此以往,还需我大虞律法何用?亦或是要我刑部何用?” 左光正这话一出,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诚如其所言,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见无人出声,左光正继而又道:“正如诸位同僚所言,于家长子儿时所为,本官亦是佩服不已,但时至今日,于裕州所作所为却与儿时大相径庭,臣不敢断言三人之死必定与其有关,但足见陈大人弹劾之词并非无的放矢。所以臣以为理当查明真相,无论罪大罪小,都需按律行事!” 顷刻间,不少原本就与于恩荣有旧怨的朝臣亦是纷纷出声。 “请陛下查明真相!” 姬明雪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既如此,便宣章珩觐见!” “喏!”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京兆府府尹章珩便慌慌张张地来到正德殿内。 刚一进殿,就跪地颤声道:“臣……臣京兆府……府尹章珩,见过陛下!陛下万岁……” “行了,赶紧起来吧!”姬明雪心烦意乱的打断道:“朕问你,于裕州可曾逼死过城外一家三口?” 章珩在被禁卫传召入宫时,便在心中细细思索,陛下召见自己究竟所谓何事,没想到竟是将陈年旧案拿了出来。 当即开口道:“回陛下,此事与于大公子无关,而是与其妾室的胞弟牛二有关!” 姬明雪故作不知,“究竟如何,细细道来,若是说错半个字,你便自己看着办吧!” 章珩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连道不敢,随即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待说完之后,章珩额头紧贴大殿地面。 “启禀陛下,金作赎刑,在我大虞律典之中本就白纸黑字写的清楚,牛二不过是过失致人死亡,并无害人性命之意,故而臣才准了其以金代罚之举,请陛下明鉴。” “笑话,若真如章大人所言,他们夫妇二人又何必在归家之后散尽家财投河自尽?还不是因为他于裕州是大理寺卿于恩荣的儿子,逼得他们无处伸冤,这才不得不和解,于裕州身为大理寺卿之子,更当以身作则,而不是知法犯法,导致百姓有冤无处申,如此行径,理当罪加一等,而你章珩身为京兆府尹,不思为百姓做主也就罢了,还畏惧权贵,如今到了陛下御前还敢巧言令色,意图脱罪?” 不理会陈茂的咄咄逼人,章珩连忙颤声道:“微臣不敢,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有大虞律法为凭证,陛下可调阅刑部架阁库一查便知!” 陈茂见状也不甘示弱,跪地出声:“陛下,我大虞依法治国,倘若人人都如此巧舌如簧,将致人死罪一事改说成过失伤亡,将来岂不是谁都可效仿此举?请陛下明正典刑!” “陈大人,本官所言皆是有理有据,有大虞律法在前,如若不信,可亲自翻阅!” “哼,巧舌如簧,谁知你与于恩荣父子是否串通一气,欺上瞒下!” “你……” 听着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姬明雪心中顿觉烦躁无比,当即一拍龙椅,怒声道:“都给朕闭嘴!” 顷刻间,正德殿内鸦雀无声,群臣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 “陛下息怒!” “你们当这是哪儿?市井民坊吗?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就知道在这里相互攀咬,互相攻讦,是不是觉得朕以临颍和亲,便可高枕无忧了?倘若真的不思进取也就罢了,却在这里为了权势争得头破血流,你们那点心思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尔等还有一点身为臣子该有的觉悟吗?” 恰在此时,皇宫外传来“咚咚咚”的沉闷鼓声以及金属敲击石块产生的“铛铛铛”的金鸣声。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的瞬间,群臣皆是呆若木鸡。 这是有多久没听到路鼓和肺石之声了? 这人得是有多大的冤屈要诉? 第46章 于裕兴 此刻莫说群臣了,便是姬明雪听到路鼓和肺石之声亦是纳闷无比。 犹记得先帝设立此二物的初衷就是以防官官相护,致使百姓无处伸冤,故而在承天门外特设路鼓与肺石,可让百姓冤屈直达天听。 一来,意在提醒百官,为官需清廉爱民,莫要自误。 二来,也是给百姓留下最后的一线希望。 只不过,自路鼓与肺石设立之后,先帝在位的十数年中,拢共也就响了两回。 可哪一次不是有官员人头落地,抄家灭族,更有甚者牵连之广,足足杀了近千人。 所以听到路鼓和肺石之声,百官皆是心中狂跳不止,不知谁又要遭殃了。 想到这里,群臣的身子亦是不由得一颤。 “刘瑞,去看看何人在承天门外鸣冤,将他带入正德殿。”姬明雪凝眉吩咐道。 承天门便是百官上朝时所过宫门,亦是大虞皇城的正门! “喏!” 刘瑞应了声便快步向着殿外走去。 没一会儿,随着不少人的惊异声响起,一位傅粉何郎,气宇轩昂的少年郎步履平稳地迈入正德殿内。 仅是刹那,不少官员就认出此人。 正是于家于二公子裕兴,于裕州的亲弟弟。 “草民于裕兴,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此时,刘瑞归来后第一时间俯身在姬明雪的耳畔小声低语,后者疑惑的眸底渐渐明亮起来,直至最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起来吧!” “谢陛下!” “于裕兴,朕问你,你在承天门外敲击路鼓与肺石,究竟有何冤屈要诉?” 面对满朝朱紫贵,即便于裕兴再如何强装镇定,终究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孩子,骨子里还是有些畏惧。 这正德殿内的诸公哪个不是久居高位,一身官威常年累积,能没有露怯,其心性已远超同龄人甚远。 于裕兴脑海中不断闪过他与李帆昨夜在大理寺内衙的谋划,袖中指甲嵌入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 “请陛下为草民所述之事昭雪!” “哦?你可知在你进来之前,朕与满朝文武在议论何事?” 于裕兴略一思索便开口道:“草民不敢欺瞒陛下,故斗胆猜测,应是昨日大理寺府衙门口所发生之事!” 姬明雪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可知究竟是何事?” “回陛下,昨日草民归家后才得知兄长被父亲捉拿下狱,亦不敢隐瞒陛下,草民从兄长口中得知了昨日事情始末!” 姬明雪轻“嗯”一声,再道:“你身为大理寺卿之子,应当也该懂些律法才是,若换作是你,此事该如何判罚?” 没有迟疑,亦无半分偏袒,于裕兴沉声开口:“按我大虞律法,家父其罪有三,身为大理寺卿却未约束好衙内下属,导致家兄于裕州肆意接调动差役,理当官降一品,以示惩戒,这是其一!” “其二,家父掌天下刑狱却没能及时查漏补缺,致使城外百姓一家三口含冤而亡,理当罢免官职,家产悉数充公!” “其三,身为人父又身居高位但对子嗣疏于教导,以至于家兄遭人蛊惑犯下重罪,罪加一等,理当发配充军,家眷悉数流放!” 说罢便一头磕在地上,高声道:“家父有此三罪,罪无可恕,请陛下降罪!” 此言一出,正德殿内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暗暗在心中对于裕兴的为人有了一个认知。 姬明雪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殿下跪着的于裕兴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姬明雪面露不解,红唇微张:“先不论你是如何得知百姓屈死一事,既如此,那你为何敲击路鼓与肺石?” “草民是为城外一家三口鸣冤!此乃家兄认罪书,还请陛下过目!” 仅是瞬间,朝中百官不少人面露震惊,本以为这于家二小子是为了替其父鸣冤而来,不曾想,竟是为了死去的一家三口。 如此行径着实令人费解,若是于家所犯之罪被坐实,他于裕兴又有何好处? 还是说此子见事不可为,只想着大义灭亲,独善其身? 若是如此,足见此人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负有盛名,反倒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之人。 不少先前对于裕兴有好感之人此刻也是暗暗皱眉,望着少年的面容甚是不解。 唯有萧文铮与翁守礼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同寻常之色。 姬明雪翻阅完于裕州的认罪书,便抬眸问道:“这便说得通你是如何得知百姓冤死之事,而非朕先前心中所想你于家上下沆瀣一气!” 随即姬明雪面露疑惑,“只不过朕有一事不明,你既已知晓,为何不将此物呈交大理寺亦或是刑部?反倒敲击路鼓与肺石?” 于裕兴不吭不卑,“草民既无官职在身,又无爵位封赏,人微言轻,事发突然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你可知如你这般会受何惩罚!” “草民甘愿领罚!” 姬明雪略一思索,眉头舒展。 “罢了,一家三口尽数冤死,本就无人能够代为申冤,你此举虽不妥,但事出有因,廷杖就免了吧!” 于裕兴闻言,拜服在地,“草民谢过陛下!” 姬明雪摆了摆手,“先别急着谢朕,你先前所言于恩荣三罪确是属实,只不过牛二之案,朕不能光凭你一面之词以及于裕州的认罪书轻下判断,此事还得交由刑部彻查!” “翁太傅,左爱卿!” “老臣在!” “臣在!” “此事便交由翁太傅你去主办,左爱卿协同,将牛二从犯等一干人全部带回刑部彻查,待查明之后给百官一个交代!” “老臣谨遵诏令!” “臣谨遵诏令!” “至于大理寺卿于恩荣……” 想了想,姬明雪再度出声:“罢免官职,留在京都等候刑部传讯,其家产悉……半数充公,于家长子于裕州发配边疆,充入军营。章珩暂时留任京兆府府伊一职,若经查实与此案有关,再做判罚,此外,牛二此人已被扣押在武德司,一会儿朕会命人交接给你,诸位爱卿可有其他异议?” 虽不少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关键便是在那一纸认罪书上。 但陛下金口玉言已开,便无人再愿触怒天颜。 “陛下圣明!” “嗯,那便退朝吧!” 刘瑞尖着嗓子,高声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待姬明雪离开后,退出正德殿外的百官纷纷窃窃私语。 “这于家的二小子不简单啊!” “是啊!可惜了,若不是于裕州,此子将来的仕途不可限量。” “哎,摊上这么个哥哥,着实不幸!” 这会儿,正在看于裕州认罪书的翁守礼与萧文铮二人此刻皆是目露震惊之色。 短短一夜之间,便能想出这招以退为进的法子,于裕兴的心智远超常人,若能悉心教导,他日必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 翁守礼轻抚长须,感叹道:“若无此认罪书,老夫还以为此子是要大义灭亲寻得自保,没想到竟是步步为营,寻那一线生机。倘若行差踏错,他于家便是万劫不复!” 萧文铮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看似三罪,实则与认罪书相互佐证便唯有教子无方和没约束好下属这两条,好一招以退为进,这于家的二小子不简单啊!” 左光正此时缓步上前,拱手行礼。 “左光正见过太师、太傅两位老大人!” 萧文铮双手虚拖,轻笑道:“左大人不必如此拘礼!” 翁守礼微微点头,“左大人可是问接下来该如何?” “正如老大人所言!” 略一沉思,翁守礼开口道:“先带人将于家昨夜捉拿的牛二同伙带回刑部严加审讯,武德司会将主犯牛二移交刑部,至于牛莲便请左大人派人根据于裕兴所提供的位置前去拿人回来问话!” “下官明白,这就去办!” 第47章 驸马,狗都不做! 懋勤殿内,姬明雪刚坐下便开口询问。 “乐典那边可有派人来报?” 瑾儿摇了摇头,“回陛下的话,奴婢在内室并未听着有乐统领差人前来传话!” 姬明雪闻言,哂笑着调侃道:“看来我们这位大理寺录事大人还真是操劳过度了啊!” 刘瑞白眉一挑,在他看来,让帝王等候臣子本就是大不敬,如何能够这般毫无礼数,随即轻声道:“可要老奴差人去凤阳殿传话?” “不必了!”姬明雪翻开摊丁入亩的策论,微微摇首,“让他睡吧,想来昨夜他定是为此策论耗费心神,朕多等会儿也无妨!” 可这一等,便是从卯时开朝那会儿硬生生等到了用膳的时辰。 姬明雪刚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奏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什么时辰了?” 刘瑞柔声道:“回陛下,已经午时了!” “都晌午了啊!真是度日如年!”姬明雪苦笑不已,随即又问道:“李帆呢?” 瑾儿似是难以启齿,见状姬明雪顿时了然,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丝怒气。 “他是猪吗?能睡这么久?朕都批改完奏章了,他竟是还未醒!” “陛下息怒,老奴亲自去一趟凤阳殿将李大人请来!” 闻言,姬明雪一摆手,俏脸生霜,“不必了,朕亲自去一趟凤阳殿,朕倒要看看,这李帆是不是真是头猪转世!” 说罢便气呼呼的领着刘瑞朝着自己的凤阳殿而去。 不多久,守在凤阳殿的乐典老远就瞧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似是带着怒意向着凤阳殿走来,心中一紧正要开口,却是认出了来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臣凤阳殿护卫统领乐典,见过陛下!” “嗯,起来吧!” “谢殿下!” 而没见着自家临颍公主,乐典对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临颍殿下性子活泼,若是不带着自己,那定是在宫中四处游玩,亦或是去寻先帝的那些嫔妃说说体己话。 唯有出宫时,殿下才会将自己带在身边护妻周全。 “李帆还在里面?” 听到陛下隐约带有怒气的询问,乐典不敢耽搁,连忙开口道:“臣一直把守在此处,未见李大人出来,殿下交代过,若是醒了一定要通知必须,所以……所以……想来……想来应该还在休息!” “嗯,你们便待在这,我与刘公公进去即可!” “喏!” 站在凤阳殿前,姬明雪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一个人进去,于是叮嘱刘瑞在外看好,若无自己吩咐莫要进来。 待刘瑞应下,姬明雪便推门而入,顺势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凤阳殿内此刻只有李帆与姬明雪二人独处一室。 只不过此刻的姬明雪并不是女儿身来见他,而是以大虞皇帝“姬翰霄”的身份! 可姬明雪一眼就见着床榻上并无李帆的身影,心中纳闷之际四下搜寻。 很快,便在角落中见着正抱着药枕斜靠在贵妃榻旁的李帆。 只见其双目紧闭,时不时还挠一挠脖颈,翻个身,似是换个舒服的姿势睡着。 顿时计上心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狡黠之色,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 但蹲下身时,姬明雪忽的脸色微红,她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这个夺了自己清白的男子。 可不得不说,李帆的皮相确实生得不错,睫毛如女子般细长且密,剑眉星目,双唇薄而红润,五官俊朗却又不失男子刚毅。 看着看着,姬明雪竟有些陶醉其中。 突然,李帆似是睡久了有些不舒服,又翻了个身。 这可把姬明雪吓了一跳,连忙如小鹿受惊般低呼着向后逃去,芳心狂跳不止。 见李帆并无反应这才拍了拍胸口,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或许是先前姬明雪的惊呼让李帆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迷糊中下意识开口问道:“小雪,几点了?” 姬明雪先是一愣,随即原本就泛红的双颊,此刻更是浸透红润,宛若盛开的牡丹令人,娇艳动人。 小雪? 他在梦里竟然如此轻薄朕,还胆敢用此等亲昵的称呼唤自己闺名? 明明心心念念的是舒月,却还朝三暮四。 果然天下男子都一个样。 还有几点了是何意? 越想越气,姬明雪抬起鞋子就狠狠地踩了李帆一脚。 后者吃痛之下,顿时面露怒容的清醒过来。 可眼前站着个陌生的男子,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位女子,若不是他此刻身穿黄底金边的龙袍,他还真以为是姬明雪站在自己面前! 霎时间,李帆从愤怒中反应过来,这应该就是姬明雪的哥哥,当今的大虞皇帝。 想到这里,李帆慌忙起身行礼,“臣,李帆,参见陛下!” “哼!” 冷哼之声钻入耳中,顿时让李帆额头冷汗直冒。 “你睡梦之中都在唤朕妹妹的闺名,莫不是对明雪有意?” 李帆有些错愕,自己刚睡着的时候喊姬明雪的名字了? 不能吧? 若说喊王舒月的名字倒还有几分可信性,唤姬明雪的名字? 给自己十个胆子,怕是都不敢,那丫头冷得和冰箱一样,保不齐知道后怎么怼自己呢! 可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李帆面露古怪。 见状,姬明雪讥讽道:“怎么?李爱卿这是想起来了?” 李帆神色尴尬,他明白眼前皇帝所说喊姬明雪的名字是什么原因了! 自己前世身边有个助理的名字带个雪字,自己习惯喊她小雪了。 可李帆不敢说啊! 于是脑细胞疯狂转动,想着该怎么将这件事给圆过去,一个不好,万一人家说自己亵渎了公主,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到时候自己不就惨了! 可没想到,姬明雪却是先一步为他解了围。 “朕观李爱卿文采斐然,策论亦是眼光独到,假以时日必是我大虞的中流砥柱,倘若你真属意临颍,不若朕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听到这话,李帆的表情已经不是震惊了,而是觉得天塌了。 看这架势,只要自己点头,小皇帝立马就能自己当驸马! 可驸马能当吗? 不能,绝对不能,驸马狗都不当! 前世一夫一妻制,自己没钱的时候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更别说老婆了! 如今来到封建社会,这不得好好享受享受封建社会的腐败生活? 再说了,当初自己前半生吃尽苦头,后半生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结果还没享受两年,就在醉酒之后马上疯了。 眼下重活一世,自然是要妻妾成群,好好享受快乐人生! 娶个公主自己图什么? 图自己头上没有房遗爱的那顶绿帽? 还是说想要感受下公主这等强势女子的鞭挞? 自己又不是抖M,娶个公主回家,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与娶个祖宗有何区别? 第48章 不是,我家呢? “陛下,临颍公主乃千金之躯,金枝玉叶,所配驸马人选理当是人中龙凤,下官才疏学浅,何德何能可以与临颍公主喜结连理,还望陛下三思,重新为公主挑选驸马!” 李帆语气听上去谦卑有礼,那模样似乎也是真觉着自己配不上姬明雪。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是姬明雪! 她比谁都清楚李帆的才学,无论是同他一起去露水阁赚银子还是判断大虞与北虏战事,亦或是摊丁入亩之策,足以见得他并非王舒月口中所言的那般不学无术。 甚至可以说,文韬武略,他李帆都沾上一点。 只不过往日里都将心思花在了别处。 至于花在谁身上,姬明雪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爱卿的意思是否是觉着朕的亲妹妹配不上你?” 一听这话,李帆慌忙跪地,“微臣绝无此意,只是微臣家世陛下定是了如指掌,若是迎娶公主,恐会让公主跟着微臣一起吃苦,临颖殿下乃先帝子嗣,又是陛下的胞妹,那是何等的尊崇,若是叫公主殿下跟着微臣一同吃苦受罪,莫说微臣心中不安,只怕届时陛下瞧见了也会于心不忍,若先帝在天有灵,亦是会责怪微臣!” 话里藏针,让姬明雪心中怒意愈发浓郁。 拿父皇压我? 不过,随即姬明雪的怒火转瞬而逝。 李帆所言也不无道理,若是自己下嫁与他,即便带上不菲的陪嫁,还是改变不了他李家是子京都根基浅薄的事实。 纵使有着自己的扶持,只怕也会一朝麻雀变凤凰,从而不思进取。 况且,如此一来,朝臣心中定是会存疑。 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姬明雪笑着扶起李帆,“李爱卿不必当真,朕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罢了,不过……” 说到这里,姬明雪眼里流露出一抹狡黠,“倘若将来有朝一日,你与临颍两情相悦,那时候你便是想要向朕求娶临颍,恐怕也没今日这般容易了!” 闻言,李帆心中涌起一抹鄙夷,娶你妹? 得了吧,就你妹那脾气,我看这辈子想谈个对象都难! 虽心中腹诽,但李帆面上还是恭敬道:“真有那一日,微臣定当排除万难!” 听到这话,姬明雪心中也略微好受一些,至少李帆并未一口否决。 话锋一转,姬明雪便从怀中掏出先前李帆所写的策论。 “这摊丁入亩细则,朕尚有不明之处,还望李爱卿为朕解惑!” “陛下何处不懂……” “就比如这处,何为促进劳动力自由流动?” “哦,这个意思是……” 伴随着李帆的讲解,姬明雪听得入迷频频颔首,一双漆黑的眸子愈发深邃明亮。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眼便到了申时。 李帆看了眼门外日头渐渐西沉,随即起身道:“陛下,可还有何处不懂?” 姬明雪如视珍宝的将摊丁入亩的策论收入怀中,想了想便微微摇头。 “李爱卿讲得很是细致,朕已大致明白了,只不过今日朝堂之上因于恩荣一事朕还未来得及探群臣口风,只怕此策论不知何时才能推行!” 李帆却似没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听着姬明雪发牢骚。 “行了,今日便到此吧,李爱卿也一夜未归家了,这便回去吧!” “臣,告退!” 待李帆远去,刘瑞方才迈步进入凤阳殿。 “陛下!” “刘公公应当都听见了吧?你觉着此人如何?”姬明雪随意坐在一旁,淡然问道。 刘瑞是本父皇留给皇兄的老人,虽阴差阳错的跟着自己,但其忠心毋庸置疑。 何况他本身就是高手,听力自非常人能比,想来自己与李帆在殿内所说已悉数入耳,故而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穿了,一个身体残缺的宦官,他们的富贵荣华,不过是皇权的依附品。 刘瑞也不藏着,只是眉眼间赞许之意很浓。 “陛下,老奴在门外偶然听见殿内所言,此子腹隐珠玑,锋芒不显,但实为栋梁之才,倘若此子若能为陛下所用,我大虞便能出个自己的萧文铮!” 听着刘瑞的话,姬明雪捏着鬓边散下的发丝盘绕指尖,喃喃道:“萧文铮吗?” “不错,若非前朝帝王暴虐无道,亲小人远贤臣,意图废当时的太子,转立嫔妃所出,萧太师也不会一怒之下辞官归乡!” “而先帝多次前去请萧文铮出山,均被其婉拒,若非后来民不聊生,加之先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拯救黎明苍生为己任,怕是萧太师一身所学皆会被埋没了!” “当真觉着李帆能达到萧文铮的高度?” 对于刘瑞的推崇,姬明雪颇为诧异。 刘瑞弯腰道:“老奴虽不懂朝堂政事,但老奴亦曾是穷苦出身,李帆所言摊丁入亩之策,于国于民来说都是一件喜事,至少老奴觉着此举对贫苦百姓百利而无一害,故方才有此一说!” “嗯,朕明白了!” 姬明雪微微颔首,“对了,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刘瑞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变得阴骘。 “回陛下,正如陛下所猜测那般,这几日前朝那些个余孽又开始蠢蠢欲动,陛下还需严加防范,他们虽不敢闯入皇宫,但若是长此以往,百官定是会人人自危。唯有命武德卫四处搜捕前朝余孽的下落,让其难有藏身之处,方能暂时压制,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哼,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着实该杀!” 姬明雪眼眸冰冷,转而道:“对了,覃墨可回来了?” “尚未,不过应当快了!” “嗯,那便回懋勤殿吧!” “喏!” 离开了皇宫,李帆伸着懒腰,漫步在大虞的京都街头。 感谢前世的义务教育,感谢伟人的那句人民万岁,让自己能够学习到足够的知识,否则即便穿越到了大虞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还摊丁入亩? 不被征去做苦役就不错了! 一摇三晃,踩着节拍快步而行,李帆心情大好。 这会儿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房子有了,老婆也……应该也快了,自己再努努力,争取加官进爵,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有了足够的资本去上王家提亲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李帆已经习惯性回到了自己曾经所居住的那条街道。 只是反应过来走错时,自嘲一笑刚要离开,却见不远处百姓围成一片,似乎隐隐从人群中传来了阵阵吵闹声。 李帆皱眉艰难地挤进人群,可来到最前面时,顿时傻眼了。 原本的房屋已经在火海中化为了一片废墟,随处可见烧焦的木头与瓦片散落一地。 除了尚还能在空气中隐隐闻到的糊味,其余的几乎看不出这就是曾经自己的家! 不是,我家呢? 第49章 这小老弟心里似乎藏着事啊! “造孽啊,你说李大人这是得罪了谁啊?家都被烧成这样了!” “是啊,我记得李大人为人挺和善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怎的就遭此劫难?” “谁说不是呢!” 听到周遭百姓议论,李帆心中亦是无比纳闷。 自家那“小老弟”什么品性他再清楚不过了,胆小、怕事,为人圆滑,谁也不得罪! 这样的人又能犯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引得别人放火烧了自家宅子? 可下一秒,人群中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是点醒了李帆,瞬间让他神经绷紧,顾不得其他,连忙朝着废墟跑去。 “哎,不知道他们家里人如何了!” 守在外面的大理寺差役一见有人发了疯似地冲上来,当即没有丝毫犹豫,拔出明晃晃的佩刀厉声呵斥:“什么人,退下!” 林望被这一声怒喝吸引的皱眉回头。 仅是瞬间,待看清来人脸庞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边跑边喊,“住手,住手,他乃大理寺录事李帆!” 恰在此时,持刀的差役们也认出了李帆,这才险而又险的收住长刀,任由他越过自己等人冲进了废墟! 还不等他说话,林望便上前一把拉住神色焦急的李帆问道:“李老弟,你昨夜去哪儿了!李大人急得寻了你一夜!” “我……” 李帆正欲开口,又见林望将之拉到一旁,低声道:“老哥知道你心急,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大理寺再说,令尊与几位家仆皆是安然无恙,你且放心便是!” 闻言,李帆长舒口气,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待回到大理寺,李帆便迫不及待开口追问:“林老哥,我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望知道他心急如焚,可有时候人越急越容易出错。 反倒是不慌不忙泡起茶来劝慰道:“李老弟莫急,急则有失,缓则得全,至少令尊他们一行人没事儿就好,你先静下心来,心浮气躁不利于想事情。” 李帆接过林望递来的茶盏,一口气喝完,又做了两三次深呼吸,方才开口道:“多谢林老哥提醒。” “嗐,自家兄弟,不说别的!”林望笑着接回茶盏又为其添了一杯递了过去,同时面容凝重问道:“昨夜你在何处?” “林老哥走后,我便一直在研究侵占田地的那桩案子,后来去了牢房,本打算提审那名苦主!结果碰到了于大人家的二公子,就把事儿搁下了,同他说了两句话!” 李帆没有迟疑,当即便回答了林望的问询,只不过却隐去了与于裕兴的谋划。 林望微微点头,心有余悸道:“好在你昨夜不在家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帆心中一沉,“怎么说?” 林望看了眼门外,随即压低声音。 “听令尊李大人说,昨夜你家中似乎进了几名蒙面的歹人,好在李大人没睡熟,趁着歹人翻找银钱时夺门而逃,一出来便高声惊呼,加之你手下那兄弟俩一个机灵一个力大无穷,倒也是护住了李大人与那婢女的周全!” “进贼了?” 李帆一愣,家里有多少钱自己虽不说一清二楚,但也大概能猜到个一二,绝不至于引起贼人的歹念。 再说了,就自家那小院狗看了都摇头,谁家好贼来这里偷东西? 况且,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不是让小圆他们三个将父亲接回新家吗? 林望见状,便知他心中所想,苦笑一声:“莫说是你了,便是老哥我都不明白,京都那么多达官显贵,怎的就偏偏挑你家下手,昨夜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绪,所以此事怕是还得由你去问询令尊了!” 李帆双眼微眯,点了点头,语气冷漠道:“那伙贼人可曾抓住了?” 只见林望摆了摆手,“别说抓人了,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轻抿一口茶水,林望接着道:“说来也怪,那伙贼人来去如风,也不逗留,万幸当时李大人在你那仆人的掩护下逃了出来,恰巧碰上了巡夜的差役,或许是对方也不想将此事闹出太大动静,引得京都守备营的士卒赶来,故而只是伤了几名差役便折返了回去,只不过等我带人赶到的时候,你家宅院已经被大火吞噬,火光冲天一时半会儿也扑不灭,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宅子被烧毁!” 李帆听着但没闲着,而是在心里将此事分析了一遍。 若是为了杀人报仇,断没有追到一半就放弃道理。 况且这“小老弟”官职又不高,手上也没什么太大的权利,他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之事? 可若要说是图财,先不说京都城内大把的有钱人可以选,贼人再蠢也不会蠢到挑个普通人家来偷窃。 风险高,利润少,傻子才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再者说,寻常的贼人可禁不住章虎一拳,加之章龙在一旁,定是会让章虎留下活口用来问话才是。 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解释能够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李帆起身抱拳,“多谢林老哥出手相助,不知他们几人现在何处?” 林望轻笑道:“昨夜事发突然,你家宅院又被大火所焚,令尊几人无处可去,我只能将他们一行人先安置在客栈入,待你归家之后再做决断,至于令尊等人的安全老弟也不必担心,我已安插了人手在客栈内暗中保护他们!” “多谢林老哥,此事李帆记下了,往后若有能帮得上忙的事,林老哥尽管开口!” “哎,兄弟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唤我一声林老哥,岂有不帮之理,若再这般生分,老哥我可要生气了!” 李帆连连赔笑,随即不再耽搁,问到了几人的地址便向着客栈而去。 只是临走时,林望小声嘱咐的几句话倒是与自己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老弟啊,以我为官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些贼人恐怕不是冲钱财来的,反倒更像是冲着某样东西来的,见到灵族之后最好问问,是不是不小心和什么事儿牵扯到了一起,亦或是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了回来,否则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有贼人去你家行凶!” 出了大理寺,日头已然西沉,徒留天边仅剩下的微弱红霞,映照着京都。 刚一来到客栈,李帆就碰上打算寻找自己的四人。 李文赟原本担忧的神色在见到李帆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连忙上去这摸摸,那捏捏的关切道:“帆儿,你跑哪儿去了?为父担心死了,都不晓得差人回来说一声!” 李帆面容平静,可话语中却隐隐藏着试探。 “我刚从大理寺回来,听说了事情原委,只是不知父亲可知晓为何会有贼人闯入家中?” 李文赟面容上的一丝不自然一闪而过。 “为父哪里知晓怎么回事,当时魂都吓没了,睡得好端端的就听见房间有异响,接着便瞧见几道人影在悄摸着找什么,若不是你爹我机灵,再加上章虎这孩子厉害,怕是你都见不到咱们几个!” 不等李帆发问,李文赟面露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继而又道:“不过好在人没事儿,想来不过是些打家劫舍的飞贼,见我等逃脱,又没寻到银钱,所以才一气之下放火烧了咱家!” 李文赟说得轻描淡写,可李帆却敏锐的从他眼底捕捉到了浓郁至几乎散不开的紧张。 不,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恐惧更合适! 看来他很清楚那伙人是来找什么的,否则不会如此害怕! 看来,这小老弟心里似乎藏着事啊! 第50章 新家 李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不再多问。 因为他明白,李文赟若是想告诉他的事儿,即便自己不开口,也会告诉他,但假如不想告诉他的事儿,就算是把嘴皮子磨破,李文赟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给他知道。 随即看向小圆与章龙两兄弟疑惑出声:“昨日为何还在老宅待着?不是让你们接父亲回新家吗?” 一听这话,小圆顿时委屈不已。 “少爷,我们是买了菜准备接老爷回去,可是新家那里有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挡在那儿,不让进,说是等您回来才行!” 李帆眉眼一挑,“怎么?章虎打不过?” 章龙凑上前低声道:“虎子是能打过,只不过小的当时瞧见大理寺也在场,那些人似乎大有来头,连大理寺的差役也不放在眼中,所以为了不给少爷惹麻烦,小的就没敢让虎子动手。” 这话倒是让李帆颇有些意外,连看向章龙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惊讶。 “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不错,也懂审时度势!” 章龙讪笑道:“少爷谬赞了!” “行了!”李帆大手一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咱们去新家!” 另一边,一处看上去好久无人居住的院落里面却传来了阵阵低语。 “事情办妥了吗?”窗边的一道人影缓缓转过身,冷声开口。 不大的堂厅内,几名黑衣人单膝跪地,神情内疚道:“大人,是属下无能,办砸了!但人确定是齐策无疑,只是胖了许多!” “为何?”人影很是意外。 这几人的身手不敢说是自己手底下最好的,但绝不是一般人能挡得住的,便是齐策一个人对上他们五个也讨不到半分便宜,否则哪儿会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去做! “回大人,齐策身边跟着个憨傻的壮汉,那人虽不是练家子,但是力气很大,比当年扛纛营的兄弟都大不少,我们几人一时不甚,着了道。” 人影点了点头倒没责怪,反而向着身旁的一袭青衫男子沉声道:“看来锦儿说的那样东西真的在齐策手上!” 青衫男子点了点头,“当年从太子东宫出逃的几名护卫只有他……” 话未说完,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说了那盒子仅是外观相似,为何你要派人去烧家?” 闻言,人影眼底泛起一抹冰冷:“你越大越没规矩了!” 素锦身子一颤,当即垂首,“父亲,我……” “闭嘴,即便你是我女儿,就凭你擅闯议事之地,换作当年本将就斩了你!” 青衫男子适时劝慰道:“大人莫要动气,小姐不过是心善罢了,况且盒子的消息还是她发现的!” 素锦咬牙切齿,盯着青衫男子娇斥出声:“焦玉,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本小姐用不着你替我说好话!” “孙燕锦,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来人!” 焦玉连忙出声阻拦,“大人莫要动怒,大小姐她……” “你不用替她说好话,她何曾念过你半分情分?今日若是不惩治她,往后我孙德成还如何带兵?” 焦玉还想说什么,便见两名冷着脸的汉子一左一右进来。 “将军,何事?” 孙德成冷声道:“将孙燕锦带下去鞭十……二十!” “喏!” “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 临行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焦玉一眼,令后者无奈苦笑。 “将军,你这般,怕是大小姐要记恨死我了!” 孙德成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无妨,本将就是太娇纵她了,如今正是复辟山河的大好时机,北虏乞颜雷哈兴兵来犯,西夏人伺机而动,若不是幽州暂时没有兵报传回,只怕西夏人早就按捺不住了!” 焦玉凝神思索片刻,“此事在下觉着颇有些蹊跷!” “为何?” 焦玉来到挂着张巨大舆图的墙壁处,一指标记着幽州的地方轻声道:“北虏人此次来犯,号称二十万大军,而大虞的镇北军不过才区区八万人,即便算上城内百姓,堪堪十多万,虽说守城者占尽地利,然,以北虏人之凶狠,不该这么多日没有动静,二十万大军一日的粮草消耗可不少,所以在下觉着此事甚为蹊跷!” 孙德成盯着舆图眼睛都不眨一下,忽的指尖落在某处沉声下令。 “传令下去,让我们在幽州的探骑查探清楚北虏此次兵力分布如何!” “喏!” 焦玉似是若有所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 “将军是怀疑北虏人故布疑阵?” 孙德成眼底阴鸷,“数日围而不攻,若非信心十足,那便是兵力不足以攻城,所以北虏人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契机!” 另一边,李帆站在新家门口看着眼前和门神一般守在两侧的汉子有些暗暗好笑。 二人之中,一人身形魁梧,眉宇间尽是冷漠,一人身材瘦弱,但手掌的骨节分明,眼神犀利,一看就知道是高手! 见有人靠近,身材魁梧之人厉声喝止:“止步,什么人?” 听到问询,李帆也没废话,直接掏出姬明雪的令牌展示给他看。 “本官大理寺李帆,此处是我新买的宅子,这是房契!” 身材瘦弱之人迈步上前,接过李帆手里的房契与令牌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无误之,随即交还回去,拱手行礼。 “我等奉命在此等候李大人,还请勿要见怪!” 李帆轻笑道:“无妨,将军职责所在,本官感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瘦弱汉子受宠若惊,连忙道:“我等可担不起将军的称呼,不过是凤阳殿的护卫,既然李大人归家了,我们这就隐去,若有需要李大人尽管开口唤我二人便是,我叫符宗,这位是闻宁!” 李帆微微一呆,几个意思? 这是不准备回去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可能是姬明雪给他们下的命令,毕竟这宅子闹鬼的事儿太过瘆人,何况老宅还被人一把火给烧了,也不知是来寻仇还是报复! 总之有他们二人暗中保护,倒也能安心几分。 殊不知,李帆明面上只看到了他们二人,实际上,暗地里姬明雪调了整整两队凤阳殿的护卫守在此处,不过为了不扰民,其余人都各自隐去了身形。 “如此,便有劳两位大人了!” “不敢!” 待二人消失之后,李帆便领着众人推开大门。 刚一进去便让李帆震惊得无以复加,心中更是笃定这里先前即便不是皇室的宅子,也该是个达官显贵住所。 虽说院落中的树木早已枯死,花朵更是落败到化为了土里的养料,但此处却大到难以想象。 前世三进三出的院子在这座宅子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 光是从宅门进到外院,李帆就走了约莫有一分钟了,这里怕是与前世的园林相比,也不遑多让! 至于小圆三个人更是一进来就神情呆滞,他们从未见过有这般大的宅院。 可唯有李文赟对此并无波澜,似乎司空见惯一般。 第51章 恶犬狂吠 “哈哈哈,一群没卵的东西,赶紧回去抱着自家媳妇儿找奶喝吧!” “虞朝的废物,还不让你们的小皇帝洗干净身子,来安北城外伺候我们的可汗!” “哈达说的没错,我听说这虞朝的小皇帝样貌生得极为俊俏,不输女子,待我们打到虞朝都城,定要将那小皇帝剥光上衣,系上麻绳,牵着在都城内走上一圈,也好让他们虞朝人看看,他们的小皇帝与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处?” “哈哈,扎西所言甚是,甚是!想来他们定是眼馋许久了吧!” “哈哈哈!” 听着北虏人的污言秽语,城头上的将士们脸色涨红,握着武器的手背青筋暴起。 片刻后,却又无力地舒展开来! “哈达,昨日他们的那个少将军被巴图一斧砍翻下马,今日未曾出现在城头上,怕不是已经死了吧!” “定是死了,不死又能如何?我若是他,还不如死了算了!省得破城之日,还得再遭一回罪!” “哈哈……” 城下的讥讽宛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安北城内将士们心中仅存的一点士气,也吹得烟消云散! 为兵者,最忌讳的便是破沮。 倘若士气低迷,迎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城内一座气势威严的府邸,匾额上清晰纂刻着将军府三个烫金大字。 但眼下却是大门紧闭。 床榻上一名长相俊逸,英武不凡的少年,这会儿正双目紧闭,唇角惨白,宛如熟睡一般。 房内几名身披甲胄的将士各个面露愤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横肉,身材壮硕的汉子终于忍不住,提起手边的两柄大锤猛然站起身,杀气腾腾的向着府外走去。 “胡广鹏,给本将滚回来!” 听到身后沙哑且压抑的低吼,胡广鹏脚下一滞,但仅是停顿片刻,便又径直埋头向外走去。 “若你想让整个将军府同你一般背负一世骂名,想让安北城内数万百姓遭受北虏人的屠戮,你就尽管去,我柳承龙绝不拦着你!” 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语气中没有先前那般严厉,有的仅仅是抑制不住的悲凉与不甘! 胡广鹏没有继续前行,而是驻足在距离大门仅有数步之遥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松开手中的双锤,泣不成声:“贼老天,你不公啊!” 柳承龙低声道:“本将说了在援军未至之前,决不能出城迎敌,你们倒好,跟着柳彦卿直接出城与人斗阵,若不是眼下北虏人兵临城下,本将又是用人之际,定要斩了你们以正军法!” 面对着柳承龙的训斥,房内寂静无声。 此时,另一名小将辩解道:“将军,非是我等不遵军令,实在是我等高挂免战牌数日,北虏人又骂得太过难听了,少将军一时没忍住,这才……” “胡闹,北虏人有多凶悍你们不知道吗?如今举兵二十万犯我大虞边境,整个镇北军才区区八万人,当年先帝倾尽国力死了多少人才勉强守下幽州,你们几个毛都没长齐,真以和那些散勇游兵打过几场就觉着自己行了?敢学人阵前斗将,不知死活,柳彦卿没死算他命大!传令下去,将柳彦卿官阶连降三阶,待病好之后送去斥候营好好练练眼力见!” 话锋一转,柳承龙对着那先前开口的小将再度怒骂:“还有你,吕文廷,平日里不是挺沉稳的嘛?怎么也跟着他们瞎胡闹?” 吕文廷苦笑不已,只得点头应道:“末将知罪,甘愿领罚!” 柳承龙没有丝毫墨迹,当即高声道:“来人!将吕文廷与胡广鹏押至校场,当众罚鞭三十,以儆效尤,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喏!” 吕文廷无奈地斜了眼胡广鹏,这才向着柳承龙拱手告退,而胡广鹏似乎心有不服,气呼呼地站起身,提着两柄大锤走了出去。 此时,一直跟着柳承龙的老将孔顺劝道:“大将军,眼下士气低迷,我等久不应战并非长远之计!” 柳承龙瘫坐一旁,双目猩红地盯着床榻上的儿子,双拳死死攥紧。 “本将如何不知?只是镇北军与北虏人兵力悬殊,即便我想出城一战,亦是有心无力,况且朝廷援兵未到,若是贸然出战,胜则罢了,若是败了,安北城的百姓们可就要家破人亡了!” 恰在此时,门外一道尖锐之声响起:“幽州守将柳承龙何在?速速前来听诏!” 柳承龙与孔顺相互对视一眼,均是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惊愕之色。 若是朝廷派兵援助,定不会是个太监来传诏! 但想归想,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一前一后来到庭院。 果然,正如二人所料,眼前站着个一看就是宫中的传令太监,手拿两卷金色诏书等候自己。 心中虽有疑虑,可还是立即单膝跪地,低首抱拳,“臣幽州守将柳承龙接诏!” “奉天承运……” 待听完太监宣读过诏书之后,柳承龙脸色震惊,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孔顺。 直到见他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才明白,不是自己听错了,而是诏书就是这么写的! “这位公公……” 柳承龙刚要开口询问,便被太监面露不悦打断道:“杂家姓尤!” 孔顺神色一变,当即跨步而出,不曾想柳承龙先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拱手道:“是本将失礼了,敢问尤公公,此番和亲之策究竟是何人所提?” 尤松不耐烦道:“杂家如何得知,这是陛下的旨意,柳将军只管依诏行事即可,其余的莫要多问。” 柳承龙眉眼低垂,拳背青筋凸起,沉声应下。 “本将明白了!” 尤松捏着兰花指,一甩拂尘,“既如此,还请柳将军带路吧!若不是陛下命我前来传令,杂家可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臭死了!” 此言一出,本就极力克制的众将再也忍不住了。 “你他娘的说什么?一个死太监,也敢跟老子阴阳怪气!” “若不是我们在这安北城守着,你能如此逍遥自在?还嫌我们这臭?” “娘的,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还扑粉,恶不恶心!” “哎,别乱说,人是公公,哪儿是娘们,人没把了!” “就是,就是,你还别说,李哥,我刚才隔老远就闻着一股尿骚味!难闻死了!” 如此讥讽对于太监来说不亚于杀了他们。 被阉之后,他们这类人时常无法管控好自己的尿意,往往会不自觉的漏尿,故而许多太监都会在自己身上配着香囊,遮盖气味,这在大虞乃是心照不宣之事。 可眼下被人当众拆穿,尤松扑粉的面颊,阵阵抽搐,眼神阴鸷道:“柳将军,杂家可是奉命前来宣读诏书,但如今看来,你们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啊!” 其实早在尤松出口之时,柳承龙就顿感不妙,可来不及阻止,一个两个就已经骂上了。 当即回头厉声呵斥,“放肆!你等怎敢如此藐视内官,来人,给本将拿下他们,拖去校场军法处置,一定要狠狠地打!” “喏!” 第52章 小人得志 见冷嘲热讽的几人被士卒拖了下去,尤松这才算是勉强消下心头怒火,不过还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柳将军,杂家在京都就听百姓说您领兵有方,镇北军军纪严明,可今日到了这里一看,才发现并非如此,不知柳将军平日里是如何管束他们的?竟如此肆无忌惮,若是平日里莫说骂杂家两句,便是打也打得,可今日杂家那是带着诏令前来,这几人却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连陛下都不放在眼中,难怪朝堂诸公都说柳将军您有拥兵自重之嫌呢!” 见柳承龙神色难看,尤松方才故作女儿态,掩嘴轻笑。 “当然,陛下自是不信的,只不过嘛……” 另一位看上去颇为圆滑的将领心中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肉疼的看了眼,一咬牙狠下心上前将其塞入尤松手中,赔笑道:“公公这是哪儿的话,那几个不过是个粗人,大字都识不得几个,哪里懂得什么规矩,都是些莽夫,得罪了公公,还请莫要往心里去,我等镇北军定是忠于陛下,望在陛下面前替我们将军美言两句才是!” 感受到手中玉佩的质地,尤松顿时嘴角挂笑,不着痕迹地将握着玉佩的那只手缩回衣袖。 继而道:“放心吧,陛下英明神武,自是不会听信谗言,不过诸位将军也知道的,人言可畏嘛!” 不怕阉人说话,就怕阉人不说好话! “公公既能替陛下前来传诏,定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所以末将才厚颜想让公公帮着美言两句!” 仿佛很享受这般吹捧,尤松眯起眼打量道:“这位将军瞧着倒是有些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末将花芝奇!” “花将军倒是不错,也罢,此事过后,杂家定会在陛下面前为诸位将军美言两句!烦请将军先行带路!” “多谢公公,公公这边请!”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孔顺唇角微颤,双眼似有火星喷射一般。 柳承龙拍了拍其肩膀,没有说话! 孔顺心中怒火中烧,“将军,你看见了?” “见着了,若不是芝奇怕他们被这阉人记恨上,怎会将他过世娘子的玉佩当作礼物送给那阉人!” “可……” “哎,军饷不足,本就军心不稳,如今和亲一事再出,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我大虞的天命仅有这十数年吗?” 孔顺不甘心道:“将军,难不成军饷之事就无人敢管吗?” 柳承龙哀叹道:“管?怎么管?从上到下哪个不搜刮贪墨些?你以为本将没写过奏章?原本能到手两百万两的军饷,便是在那次之后仅有一百多万两,朝堂上没有回话不说,还又克扣了近乎一半,这就是给本将的警告!信不信本将再写一次,只怕奏章还没送到陛下龙案上就会被人截下!届时莫说一百万两,能有七十万两本将都心满意足了,至少如今还有军饷发下,若是真惹恼了京都那些人,只怕我们就只能啃树皮了!” “先帝殡天才短短五年的光景,他们怎敢如此欺上瞒下!” “哎……”柳承龙轻叹一声,没再说话,而是开口道:“再不去,只怕那阉人又要借机生事了,只希望此事不要引起军中哗变,否则……哎!” 同一时刻,李帆在挑选完自己的卧房之后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带着小圆和章龙两兄弟出门了。 一路上章龙见李帆神色异样,就率先先开口。 “少爷,故意带我们出来可是有事不想让老爷知道?” “不急,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聊!” 说着在一间茶楼处停下,正要抬脚,便见着那道曼妙的身影站在柜台前似乎在同掌柜的说着什么。 李帆不由得一愣,心中暗道:不会这茶楼也是她季家的产业吧? 果不其然,在莲儿的轻碰下,季蓁蓁回头就瞧见站在门口的李帆一行人。 捏起裙边快步上前,柔声笑道:“李公子今日怎的得空前来?” 李帆点了点头,“今日搬新家,操心的事儿多,便想着找个地方躲清净,蓁蓁姑娘真是家大业大啊!” 听到李帆的调侃,季蓁蓁展颜一笑,“既如此,不如楼上雅间?” 李帆稍作沉思,低声道:“不知蓁蓁姑娘可有比较僻静些的雅间,我这人不喜人多!” 季蓁蓁先是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李公子请随我来!” 等到安排好几人,季蓁蓁道:“李公子放心,这雅间本是爹爹私人之处,故而不会有其他人在,周遭下人已被我悉数遣散,小女子这就告辞!” 李帆起身拱手道:“多谢蓁蓁姑娘,李某感激不尽!” 待季蓁蓁走好,章龙当即沉声道:“虎子,去外面守着,谁敢靠近这里就将他撵走!” “哦!” 章虎刚要起身,李帆就挑了盘点心推到他面前,笑道:“拿着在外面吃!” “嘿嘿,好嘞!” 章虎出了雅间门,章龙便道:“少爷可是要问昨夜之事?” “不错!”李帆点了点头,眼底闪过精光,“昨夜来了几个人?” 章龙想了想,答道:“人数不多,仅有五人!” “全在我爹房内?” “嗯,全在老爷房内!” 听到章龙答话,李帆眉宇皱得更深,自己这位小老弟可是个普通读书人啊! 按理说五个黑衣人,他是怎么能从五人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 “那几人身手如何?” 章龙仔细回想一番,肯定道:“比不过那日的乐将军,但也很厉害,虎子虽然打退他们,但事后虎子说若再打下去自己怕是要挨揍!” 李帆双眼微眯,眼眸如刀锋般凌厉。 这么一说,那五个人绝不是普通的打家劫舍之人,定是奔着某样东西来的! 会是什么东西呢? 李帆食指敲击着桌面,仔细在脑海中搜寻着前身的记忆与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事情。 很快,他猛地睁眼,一把握住正在倒茶的小圆,急切道:“那日的盒子呢?” 小圆被吓得一僵,茫然道:“什么盒子?” “就是那日遇到素锦姑娘时,我从我爹那儿拿回来的木盒,上面还雕刻着各种纹路!” 小圆想了想,似是记了起来,“哦,那木盒我看少爷放在桌上一直未动,只当您是忘了,所以第二日打扫时将它放在墙角的架阁处了!” “遭了,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拿去!” 李帆心中焦急,当下起身就打算回去看看。 章龙倏地出言阻拦,“少爷,你就算这会儿回去,东西怕也是被大理寺的差役拿走了,况且,即便没拿走,你这会儿回去亦是会引人注目,保不齐那伙人还在暗中窥视,到时候岂不是让有心人知道东西就在你这了?” 李帆一拍脑门,懊悔道:“还好章龙你提醒我了,不然我就干了件蠢事!” 章龙讪笑道:“少爷不过是心急乱了分寸!小的哪儿能比得上少爷!” “得了吧,你就别谦虚了!” 话锋一转,李帆疑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是读过书啊!” 章龙不好意思地点了点,“是上过两年私塾,但是后来虎子出世,家里就没什么多余的钱替我交束脩了!” 第53章 再见素锦 “嚯,没看出来啊,章龙你还是个读书人!” “少爷就不要调侃小的了,我哪儿算是什么读书人啊!顶多算得上是识几个大字,和真正的读书人可比不了!” 李帆稍作沉吟便开口问道:“可想再读书?” “少爷,莫要打趣了,哪儿还有机会再读书啊!”章龙低头自嘲一笑。 可好半天却不见周围有动静,章龙方才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眸,心中不由得一颤。 “少……少爷,没……没说笑?” 李帆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没同你说笑,若你还想读书,我可以帮你请先生来府邸教你!” 这话李帆真不是说说而已。 只要章龙有这个想法,他肯定是会为他请来京都最好的教书先生。 无他,只因李帆看得出来,章龙此人天资聪颖,无论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提醒自己的那份缜密心思,足以见得章龙是块璞玉,只要稍加雕琢必能大放异彩。 虽不敢说他这份聪慧属于顶尖的那一撮,但也绝不该就此埋没他的天资! 况且,李帆帮助他还有个原因:他将来需要个帮手,一个忠心耿耿,永不会背刺自己的帮手! 前世,他是商人不假,但身为华夏儿郎,哪个不想建功立业,留名千史? 先不论前世网络上评论区里那些叫嚣着马踏樱花的网友有多少是真的还是单纯的跟风,但其中必然不会全是假的! 万幸那会儿是新时代,只能在网上图一时嘴爽。 但若是在古代,他们当中但凡有一个是真的,遇上机会都敢进朝堂同那些老狐狸争上一争。 如若再给他添两三个帮手。 啧啧啧,那胆子可大了去了。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也未尝不可! 但,造反很难,想要造反成功更难,至少李帆不觉着自己有这个本事。 想要日月换新天,那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如今想要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自己肯定是不行了,但封王拜相倒是能拼上一拼。 再不济,搏一搏那大司马大将军卫青的天子降阶,虎贲抬轿,羽林垂首的殊荣也是极好的! 所以,他必须要培养自己的心腹,一个信得过的心腹! 这样的人,往往要从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 而章龙,便是自己的不二人选! 即便不为了章龙,也要拉拢他的弟弟章虎! 在不认识所谓的江湖高手的前提下,章虎的存在无异于是自己最好的一道护身符! 盯着李帆诚挚的眼神,章龙心里翻江倒海。 他清楚,李帆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的想要帮助自己,为的就是收服自己为他所用亦或是想要将章虎留在身边保护他。 但眼下自己已经跟着他了,为何还要这般? 说句难听点的话,自己和章虎二人实际上就是他李帆的家仆,无非是差了一张卖身契而已。 但只要李帆愿意,光是逃脱赋税这一项,想要兄弟二人的一纸卖身契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李帆品阶再低,终究是吏部在册官员,拿捏他们二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如今自己兄弟二人不过是个连房子土地都没有的流民,若不是他收留自己,怕是要成为流氓了! 想到这里,章龙看着他摇头沉声道:“少爷不必如此拐弯抹角,从那日你不计前嫌的帮助我们兄弟二人,还给了吃住的地方,我章龙就已经在心底就做过决定,这辈子跟着您,哪怕是把命交给您都行,虽然我只读过两年书,但我章龙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所以少爷若是希望我读书,我便读,其他的小人不多问,往后我兄弟二人绝不会背叛少爷您,若违此誓,叫我兄弟二人不得好死!” 李帆心中长舒口气,这回算是彻底收服了章龙。 毕竟先前自己算是耍了些心机,以章龙这么聪慧的人,只需稍加思索就能想明白其中关键! “好,以后你也别喊我什么少爷,也别自称小的,就跟着虎子一样喊我帆哥就行!” 说着又揉了揉小圆的脑袋,“还有你这丫头,以后和他们一样,喊我帆哥就行!也别自称奴婢什么的!” 小圆微微摇首,“奴婢觉着还是少爷好听点!” 李帆莞尔一笑,使劲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也不否决。 人嘛,总得给她自由,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事情说完了,李帆就让章龙喊虎子进来,老是抱着盘糕点在外面吃也不像样,还容易引人注意。 等到几人回家时,李帆一眼就看见与自家“小老弟”坐在一起相谈甚欢的女子,下意识脚下一顿,稍稍后退半步。 这二人此刻的模样像极了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在密谋着什么! 章龙见到李帆这个样子,顿时心生警觉,轻拍了下章虎的胳膊,低声道:“保护好少爷,小心那个女子!” 章虎看了眼那娇小妩媚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家哥哥和李帆,挠了挠头。 虽然不明白,但心思单纯的他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谁让除了自家哥哥外,就属李帆对他最好,哪有人能拒绝吃饭时一桌子的肉呢! 李文赟与素锦同时看到了归家的李帆,当即便招呼道:“帆儿,快过来,躲在章虎后面做甚,这位是同咱们一样新搬来的隔壁邻居,素锦姑娘,今日是来上门拜会的!” 似是有章虎在旁壮胆,李帆也是有了几分底气。 “呵呵,原来是邻居啊,我还以为是爹你娶的填房呢!” 此言一出,素锦眼底闪过一抹怒意,不过随即遮掩过去,起身向着李帆走来。 章龙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弯腰行礼,“见过素锦姑娘!” 莫要小看了这段距离,章龙此举既让二人能够听到彼此交谈,又能防止素锦突然出手。 纵使是饶过自己,身后还有章虎挡在李帆身前。 小圆看到素锦时,眼底亦是闪过惊讶之色,明显少爷是认出了素锦,不过没有相认,自己更不会多嘴! “小女子素锦,见过李公子!” 素锦娇笑一声,随即压低声音道:“李公子倒是收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仆从啊!” 李帆当即朗声道:“素锦姑娘好,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关照!” 当下也是压低声音道:“素锦姑娘这话就说错了,他们不是我的仆从,是我的家人,还有我家老宅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素锦并未答话,而是扭头对着李文赟道:“小女子与李公子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多聊会儿?” 李文赟刚要应下,却听门外传来一道清冷之声。 “何时素锦姑娘与李帆这般要好?我怎的不知?” 第54章 乔迁之喜? 在场众人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清泠之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循声望去。 李帆率先闻到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再回首时,姬明雪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素锦,眼底隐隐流露出些许疑惑之色。 先前还坐在庭院前石凳上的李文赟,瞳孔猛地一缩,赶忙脚步仓惶的迎了上来。 “臣兵部清吏司李文赟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谢殿下!” 瞧着李文赟一副神色紧张的模样,姬明雪心中微叹,柔声道:“李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这是在宫外,本宫亦不想惊扰周遭百姓!” 闻言,李文赟连连点头,“殿下所言,臣明白,也记下了!” 说着还冲着一旁的李帆疯狂使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切莫怠慢了这位公主殿下。 李帆不以为意,耸了耸肩,学着李文赟的模样恭恭敬敬道:“臣,李帆见过公主殿下!” 见自家少爷都行礼了,小圆与章龙等人亦是紧随其后,待众人行过礼,便见姬明雪莲步轻移,与李帆并肩而立。 “若是本宫没记错,素锦姑娘那日与李帆协商之事,本宫皆已许诺与你,今日上门又所谓何事?” 听到姬明雪的话,李文赟面露惊诧,听殿下这口气,似乎他们几人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那为何装成初次见面? 想到这里,李文赟看向素锦的眸子渐渐地趋于冷漠。 反观素锦,在听到众人对姬明雪的称呼时,眼眸深处的那抹杀意怎么也藏不住。 若非乐典等人在场,怕是素锦早已忍不住想要杀了她。 当听到姬明雪的问询,素锦眼底的杀意瞬间消散,当下抬头微微俯身一礼。 “回殿下的话,殿下那日之举,民女铭感五内,只不过今日之事并非是殿下所想那样,实在是过于巧合,民女亦是方才刚搬到隔壁,听闻此处也有邻居新搬进来,故而便想着上门拜会一番,不曾想竟是李公子的宅院。” 姬明雪凝眉不语,眼神却扫向一旁的李帆。 李帆一摊手,“殿下,臣刚进家门,同您一般,刚刚知晓此事!” 李文赟见气氛尴尬,连忙上前替素锦证明。 “殿下,确如素锦姑娘所言,她是刚搬入隔壁,先前马车货物较多,还闹出了不小动静,臣亲自出门看过,这不,没一会儿素锦姑娘就带着礼物前来拜会,来之前亦不知此处是李家宅院。” 姬明雪这才记起先前进门时,这座宅院的门匾处还空无一物。 而乐典却在素锦说话的第一时间便不着痕迹地退出宅院,唤来暗中护卫的符宗、闻宁二人,细问之下方才又返回院落,在姬明雪身边低语了两句。 后者微微点头,出言相邀,“相逢即是有缘,素锦姑娘与本宫也算是第二次相见,本宫亦是觉得与素锦姑娘一见如故,此外,李帆今日乔迁之喜,本宫也来凑一凑热闹,留在李大人家里用膳,不知意下如何?” 说罢便扭头望向李文赟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文赟顿觉受宠如惊,可眼下新家不似先前那座小圆,尚未来得及购买杂役仆从,唯恐怠慢了这位临颍殿下,随即诚惶诚恐道:“宅院粗鄙,尚未打扫,亦无购买仆从,恐怠慢殿下,若是殿下不嫌弃,臣这就先去醉仙阁订一桌上好的酒菜送来!” “如此倒是令李大人破费了,本宫惭愧!” “不敢,不敢,殿下自便即可,臣先行一步。” 二人一唱一和,李文赟更是在李帆震惊的目光中,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快步离开了府邸。 临走时还不忘叮嘱李帆,让他好生招待临颍殿下,莫要忘了让小圆他们打扫宅院。 “不是,就这么走了?”李帆不可思议的看着头也不回的李文赟喃喃自语:“当真是老奸巨猾!” 姬明雪没有理会呆愣在原地的李帆,反而率先迈开莲步向着宅院前方的堂厅走去。 小圆凑过小脑袋担忧道:“少爷,咱们这会儿怎么办啊?” 李帆无奈地揉了揉她的秀发,苦涩一笑。 “怎么办?凉拌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堂堂一个公主殿下,难不成还能吃了我?” 一旁的素锦闻言娇笑出声:“看不出来,李公子还有担惊受怕的一天呢?” 闻言,李帆瞬间冷脸,“我还没问你,那夜京都守备营龚骏的儿子当真是你杀的?我家老宅的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 面对李帆突然转变的态度,素锦心中不悦,当即沉下脸来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李帆双目如刀,闪烁着骇人的寒芒直视素锦,语气里近乎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我劝你想清楚了再说!有时候乱说话一样会死人的!” 李帆其实并不在乎龚骏儿子的死活,横竖都与自己无关,但他不能忍受自己家被人纵火烧成废墟。 那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是“小老弟”含辛茹苦拉扯前身成人的地方,承载了童年记忆的家。 如果不是有着章虎他们在,又或是小老弟真的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会儿自己怕是已经成了孤家寡人了。 即便自己是穿越而来,但这具身体对那座小院和家人的感情做不得假。 似是被李帆择人而噬的眸子吓着了,素锦低声辩解。 “你……你家的火不是我纵的,龚骏之子龚仲亦不是我所杀,当时我不过是去探查消息,碰巧见着一道黑影从这处宅子蹿出,等我进来的时候龚骏已经死了,被人一剑封喉,尸体是死后被人故意摆在这的!” 听着素锦的叙述,李帆神色冷漠,逼进一步,“听你的语气,你好像知道是谁纵的火?” 素锦心虚的后退半步,“你想做什么?” “说,是谁做的?” 近乎是低吼着出声,这让素锦心中一颤不敢直视李帆的双眸。 她觉得李帆此刻眼底已经不是怒意那么简单了,而是真想要杀人。 “我……” 话音未落,不远处就见姬明雪皱眉道:“还不过来?” 李帆深吸口气,笑着应了声,随即面沉似水地盯着素锦,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你绝不会是露水阁的清倌儿那么简单,我对你亦或是你身后的组织并不感兴趣,但我家宅院之事今夜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保证日后你们定会追悔莫及!” 在李帆看来,素锦既然知道是谁纵的火,那必然是与纵火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倘若是敌人,她怕是早就将对方说出来了,唯有与她相熟之人,素锦才会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 临了,李帆还不忘回头道:“信我,届时我保证他们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阴恻恻的语气让素锦娇躯一颤。 她清楚,李帆不是在吓唬他! 第55章 打赌 商人重利弊,李帆之所以有如此底气敢与对方叫板并非是无脑之举,而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首先,自己现在所住的宅院附近有凤阳殿的护卫暗中保护,加上地理位置属于京都富人区,京兆府巡逻的差役定是比普通百姓处要多得多。 况且,周围邻居非富即贵,谁家还没几个看家护院? 万一届时闹出动静,李帆保证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块瓦片,对方可是瓷器,犯不着因为这么点小事儿就与自己死磕到底。 若是脑残,那就当李帆没说! 何况,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未拿到,自然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想来那把火多半也是用于泄愤和毁去踪迹才放的! 再者,如今龚骏儿子死了,自己白日里就见到京都守备营的士卒披甲执锐成队巡街,入夜后只怕更甚白天。 不明不白的死了个儿子,任谁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两方博弈本就如此,谁若是先露了怯,那便等同于将屠刀亲手交给另一方。 届时,只会被砍得血肉模糊,瞧不出人样了。 李帆要的就是他们摸不清自己的底牌,从而花钱买平安,毕竟一点银钱远比铤而走险要划算得多! 思索再三,素锦还是决定将李帆的话带回给父亲,自己之所以搬来此处,也是奉命接触李帆打探木盒的下落。 若是因为此事令他怀恨在心,先不论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接近他,木盒的消息肯定会石沉大海! 快步追上李帆的身影,素锦低声道:“此事我会告知他们,今夜丑时必定给你个交代,开出你的条件,你想要什么!” 李帆点了点头,在心中暗暗盘算。 生气归生气,但宅子终究是毁了,即便是重建,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意义,说到底有了新家,那旧宅之事不过是争口气,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但若是贪得无厌,难保对方不会狗急跳墙,弄个两败俱伤,还不如趁着机会见好就收,勉强让自己减少些损失。 而眼下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是银子! “一千两!”李帆竖起一根手指淡然开口。 “什么?一千两?”素锦捂嘴低声惊呼,接着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去抢?你那院落满打满算不过才五六十两,你竟然敢要价一千两!真当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吗?” “废话!”李帆白了她一眼,“房子是不值钱,但我童年回忆在里面呢!这可不是能拿银钱来衡量的,那是无价之宝!” “可你已经搬进新家了!” “笑话,我搬进新家,就不能回旧宅忆苦思甜了?” “我……你……他……” 素锦被李帆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一跺脚恼怒道:“此事我会同他们说,但成不成我不敢保证!” “若是不成那你就告诉他们,他日我定会将他们连根拔起,以报昨夜纵火烧房之仇!” 不等素锦开口,李帆微眯起双眼,冰冷出声。 “不要怀疑我的能力,若是他们不信,大可以同昨夜那般派人潜入府邸刺杀,这次若让他们走脱了,我李帆的名字倒过来写!” 一个白手起家之人,其手段与魄力都不是常人所能比! 威胁之言甚是刺耳,但素锦此刻并无其他办法,为了不引起姬明雪等人的怀疑,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来到堂厅,姬明雪看着周遭遍布灰尘的家具微微皱眉。 小圆见状很是乖巧地拉着章虎替她挑水进堂厅打扫。 可没一会儿,就见小圆就嘟着嘴跑进堂厅不安道:“少爷,井水都脏了,有的还干涸了,这……” 李帆尴尬的看向一旁站着的姬明雪,讪笑道:“殿下……” “本宫听到了!”随即朝着一旁的瑾儿吩咐道:“带些人去京兆府,让他们弄些水来!” “喏!” 李帆感激地拱手道:“多谢殿下!” 姬明雪微微颔首,可转瞬便又凝眉道:“虽说眼下解了一时之急,但还是要尽快请人前来府上凿井才是,不如本宫派人寻个经验老道的匠人为你选址如何?” 李帆淡然一笑,“不劳烦殿下操心了,此事臣自有办法!” 随即招来章龙给了他五十两银票道:“你去买些黄豆与碗具回来,记得多买些!” 买碗具章龙倒是能理解,可买黄豆是要干嘛? 虽面露不解,但他也没多问,接过钱就小跑了出去。 “买黄豆做甚?” 莫说姬明雪好奇,便是素锦也是一脸纳闷地看向他! “山人自有妙计,等东西到了,臣自然为会殿下解惑!” 李帆故弄玄虚的模样惹得姬明雪白了他一眼,只是这一眼却不再似少女那般俏皮可爱,反倒是将她衬托得更加妩媚动人。 仅是一眼,李帆便微微失神。 待看清姬明雪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帆慌忙移开视线,忙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驱赶杂念。 无他,只因这临颖公主实在是太过勾人了,若不是公主,李帆还真有将她拿下的打算。 横竖都穿越到了古代,娶一个是娶,娶两个不也是娶? 大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嘛! 等到章龙带着一群商户跑腿挑着东西进入堂厅,李帆一抖衣袍弯腰道:“请殿下移驾庭院,臣这就为您答疑解惑!” 姬明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他一同来到了庭院。 李帆没有再卖关子,而是命章龙等人将黄豆洒在自己选中的位置,随即便让这些人将碗具倒扣在上面,并将周围缝隙用碎土堵严实了。 待做好这一切,小圆也将堂厅打扫好了。 姬明雪坐在首座疑惑道:“此法当真可行?” 李帆轻笑道:“不若殿下同臣打个赌如何?” 姬明雪一听就知道他又要坑自己银子,当即撇了撇嘴:“本宫看起来像是傻子吗?” 李帆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随即又对着素锦笑道:“素锦姑……” “打住,我没钱!” 见李帆吃瘪,姬明雪不由得掩嘴轻笑。 不得不说,同他在一起久了,才会发现李帆这人甚是有趣。 至少比那些之乎者也的文人有趣得多! “哎,这世道傻子明显不够用啊!” 两女俏脸一沉,异口同声娇斥道:“你骂谁是傻子?” 李帆顿时反应过来,这又不是前世,哪能这般口嗨,当即就要告罪。 恰巧此时李文赟脸色颇有几分古怪地领着一大群拎着食盒的人迈入堂厅。 其身后跟着一道婀娜倩影,李帆眉眼一挑,今日是怎么了,都快能凑一桌麻将了! 若是王舒月瞧见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万幸她今日没跟着来! 然而,这人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好死不死,李帆脑海中画面还未消散,瑾儿便带着王舒月走了进来。 李帆一捂脑门,心中苦笑连连,“得,这回真能凑一桌麻将了!” 几女相互对视一眼,除却王舒月,其他三女彼此眼中都有着异样之色。 “民女参见公主殿下!” “免礼!” “谢殿下!” 王舒月与季蓁蓁不同,行完礼后,便来到姬明雪身旁落座。 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问道:“殿下,你们刚在说什么呢?我进来前就听你们在说银子什么的!” 姬明雪嘴角挂笑,柔声道:“是李帆,他想同本宫打个赌!” “赌什么?”王舒月迫不及待追问道。 “赌门口那几个碗是否能寻到水源!” “赌注呢?” “他能赌什么?还不是赌银子呗!” 面对王舒月投来鄙夷的神色,李帆心虚不已。 可转念一想,自己光明正大挣钱,又不偷不抢,心虚个什么玩意儿。 以后说不得还得靠这些来养活王舒月呢! 随即眼珠子一转,正色道:“公主殿下可是怕输?” 姬明雪眼底泛起一抹讥讽,“李帆,你不用激本宫,本宫可不会钻套!但……” 话锋一转,姬明雪继而又道:“不过今日乃是你李家乔迁之喜,本宫并未带贺礼前来已是失了礼数,既如此,那便不妨同你赌上一赌,若你赢了,本宫的那枚金令就留给你,只要不欺男霸女令牌本宫便不会收回,如何?” 李帆闻言,顿时心下狂喜,立马起身行礼,“那臣便谢过殿下厚爱!” 姬明雪玩味道:“此事还未有结果呢!” 李帆十分自信,“倘若殿下不信,明日可来此查验!” “好,本宫明日定亲自前来!” “臣定扫榻相迎!” 第56章 他怎么不去抢? 其实李帆所用的方法很简单,不过是根据土壤湿度对植物生长的影响,从而判断出此地是否有水源。 具体是谁发明的已经无从考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法子乃是前世华夏古老智慧的结晶。 季蓁蓁美眸流转,不知为何,她总觉着李帆与姬明雪的关系好似不像自己看到的那般,亦或是说不像自己所想象中的那般。 莫不是那天自己想岔了? 至少在她看来,李帆看姬明雪的眼神里并没有欲望与攀附之意,更多的则像是恭敬与合作? 想到这里,季蓁蓁眼神一变,行了个礼,轻声问道:“不知小女子能否参与其中?” 闻言,李帆与姬明雪皆是一愣,只不过二者心中对季蓁蓁此举的感官各有不同。 李帆自认为老祖宗的法子基本不会出错,觉着这丫头人傻钱多,上杆子来做赔本买卖,又或者说是想结交权贵! 而姬明雪则是凭借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发现季蓁蓁似乎对李帆有不一样的情愫! 不过,身为帝王的她这点度量自问还是有的,毕竟季蓁蓁再如何对自己而言也并无威胁。 随即点了点头,“不知季姑娘想要如何赌?” 季蓁蓁想了想,薄唇轻启:“若明日李公子胜,则今日醉仙阁的酒菜小女子分文不取,不仅如此,还会想办法为李公子招来人修缮宅院,可倘若李公子输了,那便答应小女子一个请求!” 听到这里,姬明雪明显警觉了起来。 李帆下意识问道:“是何请求?” “小女子暂时并未想到,待想到了再同李公子说,如何?” 李帆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笑道:“只要不让我杀人放火便可!” 季蓁蓁莞尔一笑,“李公子放心,违反律法之事我季家必不会做!” “如此我便应下了!” 一旁的李文赟心中纳闷,但天色已然不早,于是开口道:“时辰也不早了,烦请殿下先行入席吧!” 姬明雪微微颔首坐下,接着众人便依次落座! 一顿饭吃下来颇为压抑。 有姬明雪在,大家几乎鲜少开口,唯恐失了礼数,引得姬明雪不快,席间除了李帆偶尔说上两句,便再无一人主动开口。 至于王舒月则满眼都是醉仙阁的菜肴,哪儿还顾得上说话。 晚膳过后,在瑾儿的提醒下,姬明雪方才起身离开。 不过,临行前还不忘叮嘱李帆,在明日自己到来前莫要揭开碗具。 其余几女见姬明雪都离开了,自己亦是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也起身纷纷告辞! 等人走后,李帆坐在萧索的庭院,看着偌大的宅子又看了看天边的月色,自言自语道:“再过几日,幽州那边应该就有回信了吧!” 另一边,素锦回来后在房内踌躇良久,方才一咬牙,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迈向了宅中的暗室。 “怎么?我不是同你说了,若是无要紧事,不要前来打扰为父吗?” 可见到自家父亲的那一刻,素锦却犹豫了起来,几度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同他开口。 焦玉似是看出了她的为难,略一皱眉:“可是有关李帆?” 素锦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出声:“他说要你们给他个交代?” 孙德成微微一怔,眉宇间满是不解:“交代?什么交代?” “烧他宅院的交代!” 闻言,孙德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一拍桌子,“笑话,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老夫给他个交代?莫说是他,便是他爹齐策来了,也不配我给他个交代!” 焦玉听到这话并未急着开口,反倒是皱眉沉思片刻后才盯着素锦问道:“大小姐,可是他发现了什么?” 素锦点了点头,继而又道:“他猜到了我同你们认识,便让我来传话,若是今夜不给他个交代,保证我等将来会追悔莫及!” 孙德成怒极反笑,“好好好,老夫倒是要看看他如何让我追悔莫及!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他们父子俩?今夜我便让人给他一个交代!” 焦玉思索一番,突然开口:“大人,在下以为此事还需慎重,如今李帆居住之处先不说附近有京都守备营与大理寺差役巡夜,便是周遭邻居亦是非富即贵,看家护院众多,假若闹出动静,我等也很难脱身,万一因此惹来武德司的人追查,将会更加棘手!” “那你说怎么办?” 焦玉毫不犹豫开口道:“与其交恶暴露我等行踪,不如许之以利,尽全力拉拢他!一来齐策本就是前朝太子东宫护卫,说起来也算是我们自己人,虽说如今不知是何原因让他摇身一变成了李文赟,但就凭当年太子对他的恩情,在下觉着他绝不会心甘情愿成为大虞之臣!” “其次,木盒的下落只有齐策知道,很可能就在齐策手上,若是惹急了他,难保不会将他逼到我们的对立面,盒子里的东西对将军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万不可因小失大!” 见孙德成依旧犹豫,焦玉劝道:“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闻言,孙德成才收起眉宇间的怒火,无奈道:“他提了什么要求?” 见状,素锦颇为为难地竖起一根玉指,“他要银子!” 孙德成皱了皱眉,“一百两?算了,一百两就一百两吧!” 想了想,孙德成还是决定给他一百两,既然李帆如此贪财,那便更好掌控! 素锦赶忙摇头,开口道:“他要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他怎么不去抢?就他住的那破房子顶了天也就值个五六十两,他倒好,把我们当冤大头吗?张口就是一千两,他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孙德成气得吹胡子瞪眼,焦玉亦是不理解。 “大小姐,他这一千两有何依据?” 素锦讪笑道:“他说那院子有他儿时的回忆!” “放他娘的屁,他的回忆值几个钱?一千两,本将看他是想银子想疯了!跟他说最多一百两!” 素锦面露苦笑,她早就知道父亲不会同意,但一想到李帆那张冷漠的面容和那双冰冷的眸子,素锦心中泛起了一抹恐惧。 焦玉瞧见素锦面色流露出几分畏惧的神色,又看了看孙德成,沉默半晌道:“将军,不如今夜我去同他交谈一番,看事情能不能有缓和的余地。” 素锦微微摇首,斩钉截铁道:“他说了,只要银子,若是不给,今日他或许奈何不得我等,但他日定会将我们连根拔起!” “黄口小儿,也敢威胁我,真当我孙德成是被吓唬大的?” 素锦神色不变,沉声道:“父亲,女儿并不觉着李帆是在说笑,而且女儿肯定,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有这个能力!” 闻言,孙德成与焦玉均是面容一惊。 “大小姐为何如此笃定?” 良久,素锦方才缓缓开口:“今日我在他府上看见了大虞皇帝的亲妹妹,那位封号临颖的姬明雪!” “什么?姬明雪?”孙德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 素锦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她,而且她还将自己的金令交给了李帆!” 孙德成面容严肃,坐下道:“到底发生何事,你给为父细细道来!” 素锦随即便将自己与李帆和姬明雪初次相遇一直到今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第57章 此计可行 等听完自家女儿的叙述,孙德成与焦玉彼此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震撼之色。 “所以,女儿以为,这一千两该给,全当买我等平安,眼下我们身在京都,万一他来个鱼死网破,恐怕将士们死伤惨重,若是父亲气不过,待事成之后再与他秋后算账也不迟!” 焦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将军,在下以为大小姐所言甚是在理,与其铤而走险杀了他引火烧身,不如暂时顺了他的意,说不得利用好还能伺机为我等打探大虞朝堂上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孙德成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心底反复衡量二人所说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孙德成停下脚步,把心一横,冷声道:“这一千两银子我可以给他,但他必须为我等做事,你待会儿就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为我打探大虞朝堂上的消息,钱不是问题,甚至老夫所能给的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素锦一愣,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接过孙德成递来的银票,回了句会将话带到,便转身离开。 待她走后,孙德成低声询问:“焦玉,你说素锦她还恨我这个做父亲的吗?” 焦玉望着孙德成在烛火下略显沧桑的面容,心中不是滋味。 这个曾经声名显赫的宣威将军也老了,为了复辟前朝,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从少年结发的夫人,到后来战死的两个儿子,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却还将她拖入这泥沼之中。 “将军,想来大小姐有朝一日会明白您的苦心的!只是此事是否需要向那位汇报?齐策当年身为东宫护卫,想来他多少会有些关于太子殿下血脉的消息,若是迟迟无果,怕是有些人要等不及了,难不成最后真要扶持那位傀儡继承大统吗?” 听到焦玉的话,孙德成眼底闪过骇人的寒芒,“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先皇醉酒后与宫女所生的贱种,也配继承大统?” “可如今太子殿下血脉久未寻得,只怕……” “不用担心,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将那木盒之中的东西弄到手,否则皆是空谈!” 顿了顿,孙德成接着道:“对了,我让你派人找寻当年赤羽骑的下落,可有消息?” 提到这事儿,焦玉无奈苦笑。 “将军,您不是不知道,这赤羽骑虽仅有三千人,但各个都是军中好手,能以一抵十都不为过,当年若不是龚骏此人里通外敌导致皇城被破,有赤羽骑在,绝对能撑到将军您领兵回援,只不过后来听说赤羽骑为太子殿下断后死了不少人,如今怕是鲜少还有在世之人,虞朝立国之后更是音讯全无,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即便他们还活着,怕也不如当年了!” 孙德成明白焦玉说的都是实话,但打心底里还是希望赤羽骑中有人还活着,毕竟找到他们或许就知道自己那素未蒙面的女婿在哪里了! 没想到当年太子殿为了刚出世的太孙和自家定下的一纸婚书,如今反倒成了困住孙家的囚笼! “哎,继续找吧!希望还有人活着!” 另一边,懋勤殿内,覃墨单膝跪地,面上尽是兴奋之色。 他庆幸那日自己所做的决定,因为他赌对了! 而此刻坐在懋勤殿龙椅上的姬明雪批阅奏折的俏脸上同样是掩盖不住的激动。 从先前覃墨带回的消息来看,果然与李帆设想的一样,乞颜雷哈所谓的二十万兵力,有相当一部分是年岁较大之人。 如此看来,李帆此计可行! “陛下,臣打探消息回来之时,在安北城遇上了和亲的队伍,想来不出三日应当就会来到京都,不知陛下……” 姬明雪原本低垂的眸子猛然抬起,双瞳内寒意乍现,语调却出奇的平静。 “朕何时做事需要同你知会一声了?” 覃墨慌忙跪地,“臣惶恐,臣该死!请陛下恕罪!” “若是没事儿的话,便下去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为陛下效力乃臣子的本分,臣不敢邀功!” 姬明雪没有在意覃墨的这些虚词,“不必多言,此事过后朕自会论功行赏!下去吧!” “臣告退!” 离开懋勤殿的覃墨,心中更加笃定,此次与北虏人和亲绝对是幌子,陛下心里还是舍不得自己亲妹妹远嫁北虏。 只不过……即便如此,大虞又该如何同北虏一战? 可随即覃墨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何必在意那么多,只需做好陛下交代的事即可,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好好睡一觉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这次覃墨可是亲自出马,不敢有丝毫懈怠。 “对了,带给女儿的小玩意儿放哪儿了,我记得好像就放腰间的啊……” 渐渐地,夜色吞噬了覃墨的身影,直到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有了覃墨带回来的情报,姬明雪心中平添三成胜算,甚至隐隐开始盘算该如何才能像父皇一般将北虏这群狼崽子彻底打回老巢! 一念至此,姬明雪对着刘瑞道:“刘公公!” “老奴在!” “去将三公以及兵部、户部尚书……不,就请陈太保一人来趟懋勤殿!” “喏!” 与此同时,素锦坐在李帆的对面,门外有章虎守着院落,小圆则是被李帆以熬夜长不高为由赶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既然没有食言,定然是事情有了结果,你们的决定是什么?” 素锦没有墨迹,直接取出银票递了过去,“这是赔偿老宅的一千两,算是我们给你的交代!” 李帆没有去接,而是皱眉盯着银票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恐怕不仅仅这么简单吧?说吧,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在他看来,自己这一行为可以说和敲诈勒索完全没有区别,而对方不单单是将钱付了,还付得如此爽快,其中定然不会这么简单。 素锦的身份毋庸置疑,绝不会是什么好人,也正如她所言,“那些人”更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甚至李帆做好了他们会讨价还价的准备。 之所以有如此底气敢和对方叫板,还是依靠了姬明雪留在暗中的护卫。 他不信,以他如今的能力,只会有符宗和闻宁二人暗中保护他! 只是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十分痛快的将钱给付了!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素锦诧异地看着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话感到几分意外。 “他们想让你成为在大虞朝堂上的耳目,为他们传递消息!” 李帆左眉一挑,“几个意思?让我当卖国贼?” “他们说了,只要你愿意,银钱不是问题,甚至可以给得更多!” 素锦诚恳的眼神让李帆明白这不是说笑,而是筹码,但诱之以利,必是为了更好的拿捏自己。 李帆拿起银票在素锦面前晃了晃揣入怀中。 “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卖国贼,这一千两是你们赔偿给我的,也是我应得的,今夜过后,你我两不相欠,日后若是无事,便无需走动。章龙,送客!” 一直站在李帆身侧没说话的章龙,面露歉意道:“素锦姑娘,我家公子要歇息了,若无事便请回吧!” 素锦站起身,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深深瞥了眼李帆,就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第58章 将计就计 待送走素锦后,章龙重新回到房内,李帆瞧他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其心中定是有许多疑问。 “章龙,你我往后也算是兄弟,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得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在一起,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何必藏着掖着!” 章龙略显尴尬的笑道:“少爷既然知道了,小人也就不瞒着了!小人斗胆一问,少爷就没想过堤防着些?我看素锦姑娘今夜所言,怕是对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李帆手肘撑着身姿,半躺在床榻上,“章龙,你觉着一个想要打探朝堂消息的人或组织,他们求的是什么?” 章龙想了想,摇了摇头,“小人愚钝,还望公子赐教!” 李帆坐直了身子,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章龙一呆,可不等他发问,李帆继续开口:“虽然我不清楚他们的目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加上如今这座宅院内外可不是只有咱们几个,你看不到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呢!” 章龙略一思索便明白李帆话中深意,压低声音问道:“少爷说的是今日凤阳殿的那两人!” “两个人?你太小瞧本少爷的价值了!” 站起身,李帆拍了拍章龙的肩膀,“走,咱们该去一趟老宅了!” 李帆前脚刚带着章龙章虎两兄弟离开了宅子,后脚隐匿在暗处的符宗便对闻宁打了个手势,领着七八个手下跟了上去。 “章龙,你去那边找找,虎子,你看着点附近,有人来就扯开嗓子喊就行!” “好嘞,帆哥!” 可二人在废墟中翻找了好一会儿,就差将石头缝掰开了,仍旧是什么也没寻到。 气得李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地丢着石子。 “少爷,你说小圆姑娘是不是记错了?”章龙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问道。 李帆漫不经心地丢着碎石子,神色纳闷。 “不应该啊,小圆肯定不会记错的,我院子就这么大,那东西还能摆在那儿?” “也对!”章龙看着化为废墟的小院点了点头,再度开口道:“少爷,你说会不会被大理寺差役拿走了?” 李帆皱眉良久,很快便否定了。 “如果是大理寺差役拿走的话,已经过去半日了,林望早该派人来通知我了!” “算了!”李帆双手撑地站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道:“走吧,找不到就回家睡觉去了!” 幽州,安北城外 北虏营帐内安静的可怕。 几道人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一个头上有着刺青,沉默不语的汉子正在大口吃着羊腿,似是发泄心中的不满! 为首的那道人影,耸肩似鹰,目凶如豺,正是捺钵的主人,乞颜雷哈! 帐内气氛格外的沉闷,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从地上碎裂的酒盏残片不难看出,之前这群人定是闹得不愉快。 此时,一道略显壮硕的身影端着酒杯,来到似是要将一身怒意尽数发泄在羊腿上的汉子面前,举杯笑道:“光吃肉不喝酒怎么行?来来来,巴图,我哈达敬你一杯!” 被称为巴图的汉子始终别着脸不去看向首座的乞颜雷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哈达无奈,隔空向着乞颜雷哈行了一礼,又退回了座位。 此时,乞颜雷哈身边的独尾辫男子忍不住了,当即卸下腰间弯刀,起身指着巴图,怒斥道:“巴图,你到底什意思?要还是个男人,咱们就去外面一对一角抵!” 巴图闻言,眼中凶芒乍现,手中的羊腿“哐当”一声摔在银盘内,轻啐一口。 “西林,你这瑚叶部的小崽子,老子也忍你很久了,待会儿要是不能把你的头拧下来当尿壶,我巴图从今往后就领着族人入你瑚叶部!” 营帐内不少同巴图关系较好的部落首领听到这话,纷纷上前劝阻,少部分的则是冷眼旁观,等着看二人的笑话! “够了!”一道并不大的声音却在众人耳畔炸响。 乞颜雷哈冷着脸看向巴图,“你当我不想和亲?白送的二十万担粮食和金银器具我不想要?你就不怕吃不下?” 巴图梗着脖子道:“你要十五万担粮食,大虞送给你二十万担,还把亲妹妹都送来和你们锡伯部和亲,这可是二十万担粮食,足够我们北虏各部吃好一阵子了,为什么还要打?你想让北虏各部死伤殆尽才满意吗?还是说你锡伯部不想将这二十万担粮食分给其余各部?” 此言一出,不少跟随而来的各部首领均是将怀疑的目光看向乞颜雷哈! “你就不怕其中有诈?”乞颜雷哈鄙夷地看向巴图。 后者眼神轻蔑,不屑道:“你会拿你亲妹妹使诈?我看你就是被大虞小皇帝他爹打怕了!” 这话一出口,营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饶是先前抱着看戏态度的各部首领,此刻也是面露惊惧,小心翼翼地暗中观察乞颜雷哈的脸色。 唯有巴图依旧不惧! 与其他部落不同,他雅兰部虽不如乞颜雷哈的锡伯部大,但那也是北虏的第二大部落,况且他巴图本身就是北虏公认的第一勇士,真要打起来,不见得会怕了他乞颜雷哈的锡伯部! 乞颜雷哈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但很快便收敛好,拿起羊肉慢条斯理地咬了口,淡漠出声:“巴图,大虞人生性狡诈,当年安北城你是亲眼见识过的,你说我怕了,不错,我乞颜雷哈不否认,但你扪心自问,当年你们哪个没怕?” 一口闷完杯中的马奶酒,乞颜雷哈眼底一片赤红。 “不要忘了,大虞人最擅长的就是干这样的事儿,否则我弟弟怎么会死在安北城外!” 听完乞颜雷哈的话,巴图一屁股坐回地上,赌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乞颜雷哈眼底阴骘的神色愈发浓郁,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银杯,低吼道:“粮食我要,人我也要,这仗还得继续打!” 火光摇曳,所有人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乞颜雷哈,静候下文。 乞颜雷哈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羊肉,“等大虞将和亲的物资送出城的时候,咱们就里应外合,破了他们的安北城!” 哈达皱眉道:“那你打算派谁去当这个和亲使者?” “就让西林去,巴图你乔装成使团的护卫跟随一起去京都,我会安排哈密卫随行,等亲眼见着东西装填好马车,就快马加鞭派人先回来报信!到时候,我们便开始着手布置,一旦和亲物资有一半运出安北城,咱们就动手!以你的勇武,定能撑到我们北虏的勇士冲入安北城!届时,我以雄鹰发誓,打下安北城后,所有抢得到物资与虞人我们各部平分!” “好!那就听你的!” 第59章 刘昌盛 翌日清晨,李帆打着哈欠,来到大理寺点卯。 一见李帆,林望便招呼其过来,顺势递上一杯刚泡好的茶水,亲切道:“李老弟来啦!看着模样似是昨夜没睡好?来,先坐下,喝杯茶提提神!” 李帆笑着应了声,接过林望的茶盏,顺势看向四周调侃道:“今日内衙似乎挺悠闲的!” “嗐,大理寺哪儿能天天有事儿,真要那样京都还不乱套了!” “倒也是!” 林望抿了口茶水,好似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李老弟,侵占田地那事儿可有眉目了!” “噗” 一口茶水喷出,李帆慌忙道:“坏了,这两天光顾着别的事儿了,林老哥,你先喝着,我去牢狱提审下那个犯人!” “别急,先来看看你的官袍,总不能一直穿着自己的衣衫在内衙走来走去不是?那样子成何体统!” 说着便将他领到了衣冠架前。 李帆一眼就瞧见崭新的官服,不禁脚步微微一顿,后退半步。 绿色官服? 上面还绣了只鹌鹑? 什么意思? 老子他妈前日刚拒绝了小皇帝招驸马的意图,转头他就送自己一身绿? 等会儿,帽子呢? 帽子在哪儿? 待看到帽子后,李帆方才长舒口气。 还好,还好,帽子不是绿色就行! 在林望的帮助下,李帆勉强穿好官服,随口道:“多谢林老哥了!我先忙去了!” “等会……” 不等林望开口说话,李帆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林望回到自己的官位上,添了杯茶,摇头轻叹:“哎,年轻人啊,就是喜欢毛毛躁躁,估摸着一会儿还得来寻我!” 刚迈入大理寺牢房,一名颇为机灵的狱卒便凑上去道:“小六子见过录事大人!不知录事大人前来牢房有何事吩咐?” 李帆嗯了一声,“带我去找刘昌盛!” “录事大人这边请!” 一路上李帆算是见识到了古代牢房的条件有多恶劣。 不说别的,单就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就够折磨人的了。 外加偶尔听到的几声“吱吱”的老鼠叫唤,李帆很难想象里面的犯人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当路过于裕州的牢房时,李帆顺势瞥了眼,只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想来应该在发配充军的路上了。 等狱卒将他领到刘昌盛的牢房时,一股扑面而来的恶臭味让李帆不自觉地捂住口鼻。 这股恶臭与牢狱中潮湿和血腥味混杂的气味不同,很难形容! 不像是多日没洗澡的那股子馊味,更像是其本身散发出来的! 李帆使劲在鼻尖附近扇了扇风,试图让自己好受些,待味道小了些,这才开口问询:“你可是刘昌盛?” 背对着李帆的那道脏兮兮的人影没有答话,依旧和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喂,录事大人问你话呢!是不是要给你松松筋骨!”说着小六子便拔出佩刀使劲敲了敲了牢门。 李帆眉头一挑,按捺下心中不满,“以后对犯人客气些,别动不动就是拔刀吓唬别人!” 小六子谄媚道:“录事大人教训的是,小的记下了!” 其实在古代冤假错案很多,党同伐异被构陷降罪的也不少,所以李帆觉着在大理寺牢狱中的人并不一定全是坏人。 但他同时也清楚,小六子他们亦是不容易,随即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去,买点好酒好菜,然后再弄身干净的衣服来,余下的就当我请弟兄们喝酒了!” 小六子见着那十两银子的银票,顿时双眼放光,可又不敢立刻去接,只能假意推辞。 “录事大人,这不好吧!” “行了,别废话了,让你去就去,迟了,小心我抽你!” “哎,好嘞,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小六子接过银票的刹那,身形宛如一阵清风消失在了牢房内。 李帆似是已经习惯了这股恶臭,上前一步低声道:“刘兄弟,我是新晋大理寺录事,看过你的卷宗,知道你心里有冤,特意为你来申冤的!” 刘昌盛瘦弱的肩头微微一颤,但仍旧没有转身。 李帆也没生气,他知道这类人属于哀莫大于心死,每一次希望的落空都在消耗他的精气神,最终沦为现在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所以自己的话并不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不过,李帆一时半会儿也不急。 谈判嘛,总要先让对方卸下心底的戒备才能找到突破口不是吗? 于是他也顾不得牢房脏臭,席地而坐。 “刘兄弟,你的卷宗我看了许久,我知道这事儿错不在你,但对方乃是京都权贵……” 可李帆话未说完,便被刘昌盛一道沙哑的声音打断。 “你能让我妻儿和兄弟们活过来吗?” 李帆对上转过身来的那双麻木的眼睛,心中愧疚地摇了摇头。 当一个时代,好人入狱,坏人不能绳之以法,那便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刘昌盛见状并未怒骂,只是漠然冷笑,“你说要来帮我翻案,但大虞何来公道可言?” “我虽不能让你挚爱亲朋复活,但我能让那人伏法!”李帆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沉声开口。 刘昌盛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难得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就凭你?区区一个录事?你可知为何大理寺卿于恩荣只敢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中,却不敢提审问罪?你不过是个录事,何来的底气?” 李帆也明白口说无凭,于是便将姬明雪的令牌拿了出来,冲他晃了晃。 “我虽是九品录事,但我有这个!” 刘昌盛仅是淡漠的瞟了眼李帆手中的金令便低垂着脑袋,喃喃道:“公主的令牌,能管得了很多事,却管不了我的事儿!” 闻言,李帆纳闷不已。 这侵占田地案的卷宗他是看过,无非就是京都权贵霸占百姓良田而已,哪有那么复杂,难不成姬明雪的金令还管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平头老百姓身上了? 见李帆神色疑惑,刘昌盛嗤笑一声:“你连我是谁都弄不清楚,还想帮我?可笑至极!” 说罢,刘昌盛再度背过身,语气怜悯道:“回去吧,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这趟浑水你蹚不起!” 此时,小六子拎着食盒,提着酒壶,肩上还搭着件崭新的衣物,一脸谄媚的小跑至李帆身侧。 “录事大人,您要的东西,小的给您买来了,这是余下的银子!” 李帆看了眼地上摆着的食盒与酒壶,顺手拿过他肩上的新衣,对小六子递来的几两碎银看也没看就挥了挥手。 “把这间牢房的钥匙给我后就下去吧!” 小六子为难的看了眼牢房中的刘昌盛似是心有余悸,又看了看李帆,略显迟疑道:“这……” “怎么?我的话不好使?出了事儿我一个人扛着,与你们无关!” “哎,行吧!”小六子一咬牙,将牢房的钥匙解了下来递给了李帆。 “对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来这里!银子你们自己分了!” “小的明白,谢过录事大人赏赐!” 等到小六子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牢房深处,李帆这才打开紧锁的牢门,取出饭菜,自顾自的斟满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至牢门前。 “我这人说好听点叫执着,说难听点就是犟种,而且还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的那种,你的事儿卷宗上写的可能只是片面之词,但若你信我,便说,再不济就当在这里待久了,找个说话的人。若不想说,全就当今日遇上酒友,咱俩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回!” 第60章 归家之人 李帆没想到的是,直到他离开,刘昌盛都没有和他吐露半个字,仅是一味的喝酒,便是菜都吃得极少。 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刘昌盛,李帆不由得心中泛起酸涩,他虽不能体会到眼前汉子失去挚爱亲朋的痛苦,但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股凄凉与无力感。 晃荡着杯中的流霞,李帆心中感慨,从古至今,所谓的规矩,不过是像这个汉子一般善良、老实之人在遵守而已! 世间丑恶,只有不暴露在阳光下时,才会张牙舞爪。 若是换作之前他李帆或许不会管,但现在不一样了,想要推行摊丁入亩的政策,刘昌盛就是个契机。 即便这里面藏着什么天大的隐情,他也得想法子撬开个口子。 “老哥,好梦!” 说完,李帆起身拍了拍官袍上沾染的灰土,捏着袖口摇头晃脑唱道:“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 而在李帆离开的时候,原本抱着酒坛装睡的刘昌盛却是睁开了眼睛,眸底满是复杂之色。 刚出大理寺牢门,就见不远处林望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而来。 “我的天爷,李老弟,你怎么还在这慢悠悠的呢?” 李帆打着酒嗝,脑袋有些昏沉沉的,红润的俊脸散发着醉人的酒气。 以前的他在商场打拼,什么样的酒没喝过? 就算是内蒙七十多度的酒也能喝上半斤,怎么穿越到了这里酒量就变差了呢? 想来一定是这具身体里面的解酒酶不行。 使劲地摇了摇脑袋,李帆强撑着眼皮笑道:“哟,林老哥,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兄弟替你去做的?” 林望见他这副醉眼朦胧的模样,顿时天塌了,转头就对着小六子喝道:“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去打盆冷水来!” 小六子闻言立马脖子一缩,麻溜的去取冷水了。 等到林望双手捧着冷水浇到李帆脸上,后者一个激灵,霎时间人也清醒了不少。 抹了把脸,皱眉道:“老哥,这是要干嘛!” 眼瞅着李帆清醒过来,林望心中方才长舒口气,随即又紧张道:“活祖宗,临颍殿下来大理寺寻你了,老哥若是不这么做,万一你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冲撞了殿下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殿下?她怎么来了?” “我哪儿知道啊,你还不快点去见驾!” “哦哦,走走走!” 刚迈入内衙,李帆一眼就瞧见姬明雪熟悉的身影,以及她身边的两位老熟人了。 瑾儿与乐典! 李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臣,李帆,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行了,不用这些虚礼,本宫今日前来,便是寻你去看昨日之约的!”姬明雪淡然开口。 李帆这才想起来昨日的黄豆之约,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刘昌盛此人的来历,哪儿还在乎什么打不打井的事儿。 于是连忙开口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姬明雪美眸略显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一旁。 “殿下,摊丁入亩之策,臣已找到突破口,只是这其中尚有症结还需殿下出手相助!” 闻听此言,姬明雪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 她本就为如何推行摊丁入亩一策绞尽脑汁,今日朝堂之上亦无开口的良机,没想到李帆倒是先帮她找到了突破口。 “不知李大人想要本宫做什么?” 李帆沉思片刻,压低声音道:“大理寺有一卷宗,久未宣判,其中涉及到的便是权贵侵占百姓田地一案,但卷宗上所述,与臣提审犯人所说大不相同,故而臣想请殿下转告陛下,请陛下调派人手,查询一个叫刘昌盛的犯人。” 姬明雪没急着答应,只是黛眉紧蹙地盯着李帆。 后者面露疑惑,难不成姬明雪听说过这刘昌盛? 没想到姬明雪微微后退半步,捂着琼鼻,满眼尽是嫌弃。 “李大人,你当值时喝酒了?” 李帆心下一沉,但眼珠微转便开口解释:“微臣不敢欺瞒殿下,此事颇有蹊跷,故而臣不得不出此下策。” “笑话……” 姬明雪正欲发作,却又瞧见众人将目光投向自己,随即压低声音呵斥道:“何事需要你当值喝酒,莫要寻那些无用的借口!” 李帆苦笑着将前后经过叙述了一遍,姬明雪这才面色稍稍缓和。 “下不为例,此事本宫会想向陛下禀明,有消息后再派人通知你!” “多谢殿下!” 这一幕落在林望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暗叹还好自己当初没有同李帆交恶,否则就凭临颍殿下对他的态度,自己怕是在大理寺的日子不好过了! “行了,若无事便去你府上看看结果,本宫的金令可没这么好拿!” “这……”听到这话,李帆神色有些为难。 虽说自己有姬明雪罩着是不假,可终归是个公主,手中权利也就那么大,即便小皇帝再如何宠爱她,也端不能无视律法与朝中诸公的口舌。 若是被有心之人参上一本,小皇帝撑死罚她禁足,可自己就惨了,一个恃宠而骄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林望眉眼微张,轻咳一声适时上前道:“李录事,前些日子纵火之人尚未找到,你便回旧宅好好查下是否有蛛丝马迹留下。” 李帆心领神会,顿时躬身行礼,“下官领命!殿下这边请!” 临了李帆还不忘竖给林望一个大拇指。 而姬明雪仅是淡淡瞥了一眼林望便离开了。 与此同时,姚家府邸。 姚恒呆坐在书房内,心如死灰。 一连数日他都想去承天门前跪着求陛下回心转意,打消和亲的念头。 奈何如今整个姚家都是武德卫在把守,别说是去承天门跪着了,就连府门都出不去一步。 陛下这是要彻底绝了自己的念想啊! 呆呆的望着手中的圣贤书,姚恒自嘲一笑,“或许正如舜儿所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老爷,老爷!” 书房外一阵急促中还夹杂着些许兴奋的声音打断了姚恒的思绪! 姚恒白眉皱起,放下手中的书籍,不悦道:“何事如此喧哗?” 管家气喘吁吁,一脸激动道:“大少爷……大少爷他回来了!” 姚恒“噌”地一下子就站起身,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舜儿他回来了?” “是啊,大少爷回来了,眼下正在堂厅呢!老奴已经差人去请夫人了!” 姚恒刚要迈步,可转眼又收敛好情绪,坐了回去。 “不过是个在外漂泊数载的浪荡子而已,回来就回来了,弄得如此兴师动众做甚?老夫还以为他忘了自己有个家呢!” 闻言,管家面露苦笑,这爷俩还真是一个脾气,犟的很! 第6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老爷,夫人已经先行一步了,您这……” “不去,这个逆子,当初让他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他只知吃喝享乐,说他两句还不愿意,一气之下竟离家出走,一走便是五年,他娘亲险些眼睛都哭瞎了,如今倒是有脸回来?恐怕是身上的银子都用完了,我若是他,都没脸踏进这个家门!” 听到姚恒说的气话,管家着实无奈。 自家老爷是什么脾气,他文成从伴读书童开始就一清二楚,眼下十多年过去了,脾气还是一点没变! 不得不说,小少爷当年做的确实有些过了,不声不响就趁着夜色跑了出去。 急得当时夫人整日以泪洗面,生怕这位小少爷在外面受了委屈。 文成轻叹口气,上前一步,宛若当年陪读那般立在姚恒身侧。 “我的大少爷啊,您如今已经是一家之主了,老奴也从少爷的称呼变成老爷了,怎的还和少时那般同老家主赌气似的!” 姚恒将手中的书籍猛地丢在桌上,怒气冲冲道:“文成,你莫要替他辩解,怎的?只许做儿子的有脾气,还不许当老子的有脾气了?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似是不解气,姚恒竟是又将当年的事儿翻了出来。 “不过是让他读书,他倒好,不读也就罢了,竟还捉弄起孟先生来。那可是当年给我启蒙的先生,整个京都享有盛名的大儒,他教出来的学生,哪一个不是人中龙凤,他倒好,给人饭菜里加巴豆,人家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先生身子骨受得了?当初没打死他都算他命大。结果呢?小兔崽子一走就是五年,他娘夜夜以泪洗面,还有没有点身为人子该有的本分?合着整个姚家都得迁就着他?” 眼见姚恒怒意未消,文成只得叹气,低声道:“老爷,舜少爷他……他……” “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 “少爷怕是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姚恒冷哼一声,“吃点苦头才好,不吃苦头他这辈子都不长记性!” “少爷他……他落了伤!” 闻言,姚恒心中一惊,随即面露紧张道:“什么?你说清楚,为何舜儿会受伤?伤在哪儿了?” 文成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老奴问过少爷,可少爷什么也不说,但那刀疤确是落在脸颊处,想来应当是有些日子了,都结痂了!” “走,同我去前厅看看!” 堂厅内,姚恒的夫人崔静秀此刻正眼眸垂泪拉着少年粗糙的手掌啜泣不止。 本该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此刻脸上却平白无故的多出一道狰狞宛若蜈蚣般的伤疤,往后哪还有世家贵女愿意嫁给他一个破相之人? 姚舜反倒是不以为意的轻笑着拍了拍妇人的手背,宽慰道:“娘,没事儿的,孩儿这不好好的回来了嘛!” “可你这面上的伤痕,往后哪家愿意将女儿许给你……为娘……呜呜……” “无碍,娘亲宽心便是,不过是些许小伤罢了!会好的!” “便是伤痂掉了都要落下疤痕了,如何算得上会好!” 正说着话,姚恒便来到了堂厅,入眼便瞧见那道可怖的伤痕烙在姚舜的左脸处,心中惊怒不已。 “孩儿见过父亲!” 姚恒本想点头应下,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冷哼! 崔静秀闻声顿时柳眉倒竖,“姚恒,你什么意思?心中有气莫要朝我儿子撒邪火,有本事,你去找陛下!” 姚恒被自家夫人这么一噎,也是没了脾气,坐在首座生着闷气。 姚舜却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其中的可疑之处。 从他回来时就发现自家门口明里暗里都站着不少京都武德司的人,看样子像是将姚家众人软禁起来一般,但奇怪的是他们却并未阻挠仆从进出府邸。 “母亲,家中可是遭了什么变故!” 崔静秀望了眼儿子,随即叹气道:“我一妇道人家哪懂什么,你让你爹同你说说,我去亲手弄两个菜给你们下酒!” 说罢便领着丫鬟起身向东厨走去! 可待崔静秀走后,父子二人便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先开口。 还是一旁的管家文成忍不住,率先出声。 “舜少爷有所不知,前几日朝会上,幽州安北城外被北虏人大军压境,陛下力排众议要同北虏人和亲以化解安北城之危,但老爷觉着有损我大虞皇室颜面,便在懋勤殿外劝谏陛下,结果……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颜,陛下这才一怒之下命武德卫将老爷带回家中禁足,说是要等到北虏使者来了方才准老爷重回朝堂!这不,这几日老爷在家茶不思饭,就琢磨着该如何让陛下打消和亲的念头!” 听到这话,姚恒端起茶杯冷漠道:“你同他说这个做甚,一个在外漂泊的浪荡子懂什么!” 姚舜并未反驳,只是两道剑眉合拢一处,疑惑出声。 “北虏人大军压境这事儿孩儿也在外面听说了,但此前,北虏腹地深处几大部落为争夺水草死伤了不少人,这二十万大军孩儿觉得并不可信!况且,孩儿以为陛下此举并非是降罪父亲,反倒像是做给旁人看的!” 姚恒一愣,有些诧异地打量起这个五年未见的儿子,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他了! 起初只不过是觉得自家儿子脸上多了一道刀疤,在外漂泊的五年皮肤黑了些,也糙了些,现下细看,才发觉其气质沉稳了许多,面容更显刚毅,就连身子骨也不似以前那般孱弱,好像结实了不少! 放下茶杯,姚恒正要开口,却无意间瞥见姚舜拿茶杯的右手,瞳孔猛地一缩,随即不动声色道:“你说说看!” 姚舜想了想,一拱手道:“父亲,若是陛下真有心惩治你,光凭你触怒龙颜就不单单是罚你禁足,而是会罢官降阶,但陛下并没有,而是让你等北虏使者来京后再上朝,此举孩儿虽猜不透,但细细想来,陛下如此行径定是有其深意。” 经过姚舜的点拨,姚恒似乎抓住了重点,可又觉着有什么没捅破,于是便将心中不解问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陛下并非真心和亲?可若是不想和亲为何大张旗鼓的在朝堂上力排众议?” “圣心难测,孩儿不敢妄下定论,但种种行径看来陛下定是有自己的深意,父亲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姚恒盯着自己这个儿子沉默不语。 良久,突然沉声开口:“跟我进书房!文成,待会儿你在书房外面守着,莫要让人靠近!” “喏!” 书房内,姚恒看向五年前还比自己矮上些许的儿子,如今却已高出自己半个头。 “你这五年去哪儿了?” 姚舜略一犹豫,低下头不敢直视姚恒。 “孩儿四处游历去了!” 倏地,一把抓起他的右手手腕,姚恒双眼圆睁。 “你当为父是傻的不成?我虽是文官,但君子六艺也曾习过射艺,你这右手手掌处的虎口与小拇指处的老茧明显是常年握刀弓所致,还敢说谎!” 不给姚舜找借口的机会,姚恒一句话便将他堵死。 “陛下要和亲是不假,但若是为父没记错的话,北虏各部大打出手一事,便是身在庙堂的为父都不清楚,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面对姚恒的逼问,姚舜愧疚地低下头,默不作声。 丢开姚舜的手腕,姚恒冷声追问:“说,是去从军了还是去做别的什么了?” 好半天,姚舜才一抖衣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孩儿不孝,武德司幽州卫所第七队探骑都头,姚舜,见过父亲!” 刹那间,姚恒如遭雷击,身子竟是微微晃动,下意识向着后面踉跄。 万幸有书桌挡着,否则姚恒这一下必定栽倒在地! 第62章 探马蓝旗 见父亲差点栽倒,姚舜慌忙起身想要搀扶,却被姚恒愤怒地一把推开。 “滚开!” 怒喝声宛若天雷炸响,惊得外面的文成差点就要推门而入,但最终还是止住身形。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还是要他们父子说开才是。 姚舜面容平静地再度跪了回去,对父亲的态度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姚恒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姚恒,胡须颤动,几次三番话到嘴边都没说完整。 “你……你……我姚家没有你这等忤逆不孝的子孙!” 何为探骑都头? 自然是引领探骑之人! 而何又为探骑? 探骑身负蓝旗,故而又称探马蓝旗。 他们是军中常见的兵种之一,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兵种。 因为他们是用来换取情报的消耗品,是弃子,是战争开始前的预兆! 探骑因为需要传递或是获取一个情报,往往会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一整队人很可能只回来一人,亦或是一个都回不来! 大虞先帝因幽州之战过后,便常年加派探骑外出监视北虏各部动向,以此来掌握北虏人的行踪,必要时刻还会根据各部动向深入腹地,确保消息的可靠性。 正因如此,大虞的探骑时常会遇上北虏骑兵,若是对方没发现也就罢了,一旦发现,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北虏人相比,大虞的探骑就逊色得多了。 说句不夸张的话,便是刚被父兄扶上马的北虏少年,在骑射方面就远非新入伍的探骑能比。 可以说北虏人天生就是战士。 他们从年少握弓时起,便仿佛受上天眷顾,无师自通,箭术之高,骑术之精湛令大虞士卒望尘莫及。 再加之马匹远不如北虏人的马来得耐力充沛,故而大虞的探马蓝旗遇上北虏骑兵时,那是能避就避,实在被咬死走脱不掉的话,那便只能死战。 运气好尚且能回来一两人,若是走了背运,那便只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你不想过早娶妻,为父厚着脸皮上门为你退了祖上定下的婚约,你不愿读书,还捉弄孟先生,我不过是打了你一顿,给孟先生一个交代,结果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五年,我也从未派人去寻你,算是遂了你的愿,想着等你长大了,在外面吃过苦头了,便会知晓父母的良苦用心!” 说到这里,姚恒语气一变,须发皆张,怒斥道:“如今你是长大了,可你却想要我姚家绝后,你让我到了地下有何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去见你祖父?” 面对姚恒的训斥,姚舜无力反驳。 曾经他以为少年人就该肆意活着,什么君子六艺五德四修八雅全他妈是狗屁。 书读得再多又有何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便是街边泼皮无赖都知道,真讲道理还得看谁的拳头大不是? 自己只需肆意活着,得到父亲荫封的庇护便足矣! 可直到他意气风发来到了安北城后才知道,原来京都的繁华不是生来就是那般,是边疆的将士用血与泪换来的。 热血上头之下他便做出了投身军营的打算。 奈何柳承龙的镇北军选拔太过严苛,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自己仅是在募兵处照了个面便被婉拒了。 可这人啊就是如此。 越得不到什么,就越心痒难耐,更是绞尽脑汁想法子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于是变着法子几次三番想要溜进军营都被拎了出来,甚至还因为想要行贿挨了顿军棍,心灰意冷之下,姚舜便打算回京都混吃等死。 要不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碰巧此时遇上了走镖的镖局,姚舜见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有神,便又起了别样的心思。 于是在软磨硬泡外加倾尽身上所有银子的情况下,算是勉强入了镖局当个镖师! 起初镖局的人都只当姚舜是想要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死皮赖脸进镖局无非是图个新鲜与乐呵。 故而虽然他名义上是镖师,但镖局众人只是让他跑跑腿,干干杂活什么的,最多也就是跟着普通镖师们一起练练刀,却从不让他参与押镖。 可日子久了,他们发现无论让姚舜做什么,他从不抱怨,直到这会儿大家才明白,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轻人似乎不像是来图个新鲜劲,他是真想学走镖。 于是镖头在请示过镖局掌家人之后,就开始正经的教授他武艺与走镖的技艺,日积月累之下,不少镖师对这个富家子颇有好感,明里暗里都将自己一些“压箱底”传授与他! 这镖师一做便是三年。 三年内姚舜的足迹踏遍北方数个州郡,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更是见识到了北虏人掳掠村落的凶狠与残暴。 直到再次回到安北城时,姚舜告别了镖局众人,毅然决然的投身入伍。 只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去镇北军,而是选择了武德司幽州卫所的探马蓝旗! 与镇北军的探骑不同,武德司幽州卫所的探骑更加危险,或者说称他们为谍子更合适。 两年间,姚舜经历了大大小小几十次的死里逃生,每一次都是以命相搏。 身边的同袍换了不知几回,他也从一个懵懂无知的探马蓝旗成长到现如今的探骑都头。 而北虏各部争夺水草的情报,亦是付出了除他之外,整队人的代价才换回来的消息。 “我不管你什么探骑都头,也不管你在镇北军也好还是幽州卫所也罢,从现在起,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陛下那里我自会去禀明,明日开始就让你娘替你相看,寻到良人为父亲自上门提亲!” 姚舜心中微叹,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此刻都无济于事。 于是缓缓起身,面容异常决绝,“若是换作以前孩儿或许会从了父亲的意,但如今孩儿这探骑都头的职位是整队袍泽用命换来的,孩儿绝不会卸下职位在家听候安排!” 顿了顿,姚舜眼神狠戾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冰冷出声。 “便是脸上的这道疤,孩儿也是要还回去的,所以无论父亲你同意与否,过几日孩儿便要离开京都回幽州卫所复命,还望父亲见谅!” 说罢姚舜便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你……” 姚恒气得四下张望,随即抄起书桌上的砚台猛地砸到姚舜的脚边厉声道:“你敢,姚舜,老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若是你敢迈出这书房大门半步,往后你也就不用再回来了,我姚家族谱上将再无你姚舜之名!” 听到这话,姚舜挺拔的身形微微一怔,随即便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开门的瞬间,崔静秀早已捂嘴在外哭成泪人了,她先前便听到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她也知道儿子这几年过得有多苦。 姚舜心中愧疚不忍,对着崔静秀跪拜道:“娘亲,请恕孩儿不孝!” 跪拜完,姚舜想要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袖正被崔静秀死死拉着,娘亲眼底还流露出浓郁的哀求之色。 “走,让这个逆子走!让他去当什么探骑都头,最好死在外面永远都别回这个家!” 第63章 兄弟,你不会是没家吧? 从姚府出来时,姚舜最后望了眼写着姚宅的匾额,把心一横,头也不回地朝着街道走去。 也正是从此刻起,历史的齿轮悄然转动…… “殿下,你看,我没骗你吧!” “嗯!” 当看到凿井工匠真的在两处倒扣的碗具下方凿出了水源时,姬明雪大感不可思议的同时心中愈发的对李帆好奇起来。 “你是如何得知那发胀的黄豆下方一定会有水源?” “呃……” 李帆笑容僵在脸上,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姬明雪解释,毕竟这牵扯到许多前世的理论知识,虽然不复杂,但解释起来太过繁琐,为了避免姬明雪追问,他决定一笔带过。 “臣是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此法,故而一试!” 姬明雪微微颔首,不在追问。 而本该一同前来见识“奇迹”发生的季蓁蓁今日竟是未来。 不过她似乎认定了李帆一定会赢,早早便派了工匠前来为他修缮房屋。 虽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但季蓁蓁真的请来了许多工匠。 只不过这些工匠从踏入宅院的那一刻起,脸上的恐惧之色就未曾消散过,以至于干起活来都是胆战心惊,仿佛生怕哪里突然冒出鬼影。 最后弄得没办法,还是姬明雪让乐典将暗处的符宗与闻宁两队凤阳殿护卫唤了进来,这才让一众工匠稍稍放心。 也是趁着这个功夫,李帆与姬明雪二人有机会外出闲逛。 毕竟没人愿意听着敲敲打打的声音,着实令人烦躁。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好吃的糖葫芦!” “哎哎哎,姑娘留步,我们这有上好的胭脂水粉与您的气质那是相得益彰啊!” “一张铁嘴道破人间凶吉,两只怪眼善观世上败兴,算命了!” 听着街道两旁商贩的吆喝声,李帆甚是觉得有趣,在前世鲜少能瞧见这副热闹点光景。 二人就这般漫无目的在京都街头闲逛,宛若普通夫妇那般,走到哪儿算哪儿。 可很快李帆就被一个卖簪子的小摊贩吸引。 摊贩是个男子,年岁不大,似乎是头一次出来摆摊,见着李帆等人过来时,他坐立难安,涨红着脸几欲开口招揽生意,却嘴笨的说不出话。 李帆见着他就想起前世自己刚创业摆夜市那会儿,于是轻笑着上前拿起一根簪子问价。 “店家,这根玉簪怎么卖?” 男子红着脸,有些结巴道:“这……这簪……簪子……半……半钱……钱银……银子!” 李帆点了点头,“那这支呢?” “这……根……根……三……三百文!” 听着男子吃力的回答,李帆更是坚定了心中想要帮他一把的想法。 接着继续挑选着摊铺上的簪子,随口道:“第一次出来摆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男子这回没有答话,只是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李帆柔声宽慰:“做生意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偷不抢,胆子放大点,莫要紧张,越是紧张越容易着急的说不出话。” 姬明雪不明白李帆为何会对一个商贩这般细心,但她能感受到李帆是出自真心的想要帮助这个人。 “这根和这根我都要了,给我包起来,一共多少银子?” 男子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刚要开口,李帆便笑道:“别紧张,慢慢说!” 似乎是得到了鼓励,男子深吸口气,认真道:“一共三两!” 李帆觉得价格还算公道,便掏出银子结账。 等到付完钱后,李帆又觉得有些后悔,自己光顾着想要帮人家一把,可买的簪子又该送谁呢? 王舒月、季蓁蓁? 至于姬明雪,李帆下意识将她排除在外,谁让人家是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呢! 哪里会看得上民间的这些物件。 而一旁的姬明雪却是不知为何心中开始忐忑不安,眼神一直不自觉的看向李帆手中的两根玉簪,既紧张又害怕! 见姬明雪时不时瞟向自己手里的两根簪子,李帆试探道:“殿下是觉着簪子好看?” “嗯!” “喜欢?” 姬明雪略显娇羞地点了点头。 “那正好,卖你了,刚买冲动了!” 此话一出,莫说是姬明雪,便是二人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均是呆若木鸡。 他们想过千万种可能,可唯独没想过李帆打算将簪子卖给公主殿下。 要知道,多少世家子弟为博殿下一笑不惜花重金购来昂贵之物想要送与殿下。 即便这样还没门路! 李帆倒好,自己买多的东西为了不吃亏,竟是打算转手卖给殿下。 这人怕不是得了癔症! 闻言,姬明雪亦是脸色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李帆,你可莫要忘了,你还有事要求本宫呢!” 李帆摸着下巴纳闷道:“殿下此言差矣,臣是为陛下出谋划策,亦是为我大虞的江山社稷着想,归根究底受益的还是殿下,何来求这一说!” “你……无耻!” 见姬明雪白如凝脂的俏脸泛起红霞,李帆心中甚是觉得有趣。 逗一个外表高冷的美女远比自己想象中来的要更有意思些,尤其是她因自己而羞涩的瞬间,那种快乐一般人想象不到。 姬明雪越想越气恼,举起玉手就朝着李帆身上打去,后者下意识避让,却不小心撞到了路边蹲着的一人。 李帆连忙转身歉意道:“抱歉、抱歉,实在是对不住,是在下疏忽了!” 姚舜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没有说话,只是神色颇有几分落寞。 都说人走茶凉,没想到纨绔子弟也是这般市侩。 当初自己真是瞎了眼,枉自己还把他们当兄弟,结果到头来没一个好东西。 本以为多年不见,那群人总该请自己吃个饭什么的,结果一听自己没钱,那是连门都不让进。 更有甚者前脚还笑嘻嘻的喊着舜哥,后脚瞧见自己这副破了相模样,顿时皱眉不已,连道自己认错人了! 早知如此,自己说什么也得找娘要些银子傍身,哪会受这窝囊气。 而姚舜自己那点俸禄与奖赏,早就连同抚恤一起送到了七队的家眷手上。 李帆见这刀疤脸的汉子低着头跟个闷葫芦似的,心中亦是疑惑。 按理说这种人如果不是欺善怕恶的泼皮无赖,那便是遇上困难的江湖好汉了。 当下也不迟疑,掏出了一锭银子,不容拒绝地塞到他的掌心,全当是自己给他的赔礼。 “兄弟,真是对不住啊!一点心意,别嫌少!” 可突兀地被人塞了银子,姚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二人早已没了踪迹。 日落西头,街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 等到李帆从醉仙阁出来,与姬明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他又瞧见了白日那个蹲在街边的刀疤脸汉子此刻正一脸愁容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李帆下意识皱了皱眉,领着章虎几人走了过去。 而姚舜的低声咒骂也恰巧钻入众人耳中,不过却是让李帆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娘的,才短短五年的光景,京都吃住竟然这般贵?这不是明抢嘛!看来这几日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恰在此时,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骤然在姚舜耳边响起,吓了他一跳。 “我看你白日里就在这里蹲着,怎的到了晚上还不回家?兄弟,你不会是没家吧?” 第64章 全当交个朋友 姚舜循声望去,就见白日里塞给自己银子的那个少年正背着月光剔着牙站在自己面前。 “兄弟怎么称呼?”不等姚舜开口,李帆半蹲下身子笑眯眯问道。 可不知为何,姚舜总觉得眼前这人的笑容,隐约藏着种居心叵测的意味在内。 但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多虑了。 眼下自己身无分文,勉强算是初次相见,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去图谋的? 况且,白日里他身旁那名女子貌若天仙,气质出尘。二人看上去郎才女貌,除非他有龙阳之好,否则才不会对自己起了歹意。 再者,自己脸上的刀疤,一般人还避之不及呢! “在下姓姚单名一个舜字!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 “李帆!” 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姚舜微微点头,接着面露难色,试探道:“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遇上了些事儿,故而暂无住处,若是兄弟方便可否借我些银两?” 生怕李帆拒绝,姚舜连忙补充道:“若兄弟信得过,还请留下府邸,过些日子我定会差人将钱送还,若不放心,在下还可以立个字据,到时候可凭字据来安北城寻我!” 见姚舜似乎有些紧张,李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无妨,这几日我正巧搬了新宅院,房间还挺多,看兄台的样子不像是坏人,不如这几日就住我那儿,一应吃喝我全包了!” 李帆的大方让姚舜顿到不真实。 若不是白天其言行举止谦逊有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探骑的直接让他对李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自从自己脸上多了道刀疤,姚舜见识过不少人异样的眼光,虽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畏惧、嫌弃等诸多眼光他也见识了不少。 至少在他看来不会有陌生人敢将自己请回家中做客。 “你就不怕?”姚舜皱着眉道。 李帆一愣,随即洒脱道:“兄台若是坏人,白日里撞的那一下,怎么着也得讹我些银子才是!” 姚舜闻言,亦是笑出了声。 “看兄台的样子似是还没吃饭!”李帆扭头冲着章龙道:“让醉仙阁的掌柜送些酒菜来府上!” “喏!”章龙应了声便折返回醉仙阁。 “走吧,先回府上洗漱一番,看样子兄台没少赶路!” 等来到李宅门口,姚舜身体瞬间绷紧,一手拦下李帆,一手下意识向着腰间摸去。 姚舜本能的反应让李帆有些错愕的望向他,“怎么了?” 姚舜眯着眼,目光戒备道:“兄弟,你家中还有几人? “应该就剩我爹一人了吧!” 李帆想了想,毕竟在他看来白日里的工匠们应该也回去了才是。 听到这话,姚舜手中青筋凸起,似是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你这几日可有得罪人?” 闻言李帆似是明白了什么,拍着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接着便开口唤道:“闻宁,符宗!” 话音刚落,两道人影便一前一后从暗中走了出来! “见过李公子!” 李帆向姚舜解释道:“这二位是在下的一位故人担心我出事儿,暂时借给我的护卫,姚兄弟莫要紧张!” 闻言姚舜这才放松下来,朝着两人拱了拱手。 李帆看着闻宁与符宗,沉思片刻道:“要不往后你们便在府邸寻个房间住下吧,总这么在暗处待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宅院挺大的,空屋也不少的,你们住下来算是添些人气。况且你们也得轮着休息,不然怕是要不了几日,你们的身子骨就要吃不消了。” “这……” 见二人神色为难,李帆笑道:“没事儿的,公……明雪姑娘那里我自会替你们说去!” “多谢大人厚爱!我等自会请示殿……小姐!”二人抱拳感谢。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各自先回吧,明日我让章龙花钱买些仆人回来了,不然往后这一大家子人吃饭都成问题,总不能天天去醉仙阁吧!” 等到章龙将酒菜送到姚舜房间后,方才来到书房问道:“少爷,您将姚舜这个不认识的人带回府邸,难道不怕出事儿吗?” 李帆摸着下巴,轻声道:“我自问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的,他如果是坏人,白天那会儿就不会轻易的让我们走了,还有,你也看到了,一天过去了,这兄弟还蹲在那地方,手里拿着我给的碎银,明显是遇到事儿了!” 想了想,李帆接着开口:“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人生的俊秀,若不是脸上的那处刀疤,想来定会是个美男子,再者说,咱们府上还有殿下安排的高手,他就算真的是坏人又如何?难不成还能在凤阳殿护卫的眼皮子下动手吃了我不成?何况还是我主动找上他的!” 恰在此时,书房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得到应允,符宗与闻宁二人推门而入,见面拱手行礼,“大人,殿下已经应允了我等入住府邸之事!” 李帆点了点头,暗道这精英就是精英,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快! 随即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你们一边保护我,一边还得风藏露宿,怎么着也于心不安!” “大人不必客气,只是……” 见符宗迟疑的样子,李帆知道他是对姚舜的出现有了堤防,便笑道:“没事儿,有话直说便是,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这般!” 符宗点了点头,沉声开口:“今夜入府的那位身手不简单,而且属下暗中观察,发现其警觉性之高,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所以大人对他的来历是否清楚?” 毕竟被派来保护李帆时就被告知了某些事情,他身边应当是没有姚舜这号人才对。 李帆饶有意味的放下手中转着的簪子,追问道:“那你觉着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点我不清楚,但看他入府时警觉的模样,想来此人若非常年行走江湖,那便极有可能是军中之人。” “嗯!” 李帆微微颔首,随即思索一番道:“不用刻意去监视他,我估摸着他来京都应当是有事要办,怕也是住不了几日,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喏!” 第65章 我的死活,你是只字不提啊! 清晨,李帆穿上官服早早的便去大理寺点卯,有了正式的官服,再也不用像先前那般遇上不熟悉的差役还要掏出官牌自证,往来的差役见着他也是毕恭毕敬的唤一声李大人。 林望见李帆到来,也不想前几日那般矫情,而是很自然地递上一杯茶水。 君子之交淡如水,若只是一味的讨好,只会显得自己另有所图,还容易惹人反感,在这方面林望还是拿捏得很有分寸。 而李帆也亦是如此,喝完了茶水说了句先去牢狱,便匆匆离开。 反观林望,似乎是习惯了李帆这几日的去向,仅是点了点头,便忙起自己手头上的事儿来。 来到大理寺牢狱,小六子谄媚的将早已备好的饭菜拎着跟在李帆身后,等到了刘昌盛的牢房前,便自觉的放下食盒,告罪一声退了出去。 这几日小六子对李帆的行径也是见怪不怪了。 “老哥,还没吃东西吧,先喝碗热粥!” 见李帆递来白粥,刘昌盛没有推辞,而是直接接过吃了起来。 一连数日,从最初的疑惑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刘昌盛也不知道李帆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真的就是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李帆也不多话,顺手拿起自己的那碗白粥也喝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竟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与宁静。 在这几日李帆一日三餐的照料下,刘昌盛的身子骨比之初遇时壮实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面黄肌瘦。 只不过长时间没有接触太阳照射,导致他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惨白。 收拾好食盒,李帆正要离开,刚迈出一步,便听身后传来刘昌盛的声音。 “你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就仅仅是为了替我翻案而已?” 李帆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刘昌盛平静道:“若我说不全是为了替你翻案,又当如何?” 刘昌盛并不意外他的回答,反倒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这人还算实诚,至少没有为了从我口中套话而瞒骗我!” 多日相处,这是头一次刘昌盛主动开口询问自己,于是李帆放下食盒,席地而坐。 “若说没有私心,倒显得我虚伪!” 稍作停顿,李帆表情严肃,低声道:“实不相瞒,刘大哥你的卷宗我看过,虽说真实情况小弟并不清楚,但从卷宗上来看事情一目了然,如今陛下正想推行仁政,而大哥你的案子恰好是典型,所以我需要以你之案作为切入口,为陛下施行仁政推波助澜!” “当然,若是没有此仁政推行,我恐怕也接触不到刘大哥你的卷宗,也许你此生都会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直至老死!” 望着李帆不闪不避的诚挚眼神,良久,刘昌盛轻笑出声:“你倒是个讲究人!如实相告就不怕我气愤之下什么也不说?” “怕……” 李帆斩钉截铁道:“但与替挚爱亲朋报仇比起来,我相信刘大哥更愿意选择后者!” 沉默良久,刘昌盛叹息一声,似是心存死志般平静出声。 “这事儿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出了大理寺牢狱,李帆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任由艳阳高照,体内却是祛之不尽的寒气。 人怎么可以卑鄙无耻到这个地步,竟为了豢养斗狗取乐,便视律法如无物,肆意侵占百姓田地,伪装成山匪劫杀他人? 仅仅是为了一己私,便欲罔顾他人性命,如此人神共愤之举,理当杀之而后快! 而于恩荣之所以将刘昌盛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之中,并非是与那王爷蛇鼠一窝,实在是有心无力,只能出此下策保下刘昌盛。 对方手握田地契约,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即便是以家人相要挟,逼得刘昌盛亲笔画押,可说出去谁又会信? 官府只认他刘昌盛按在纸上的手印。 况且若是那位王爷反咬一口,只怕刘昌盛还会做实诬告皇室宗亲一罪。 毕竟此事对方做的滴水不漏,饶是于恩荣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却也无可奈何。 刘昌盛的家人活不过来了,暗地里护送他们一家出城的那位忠肝义胆的朋友,亦是惨死在城外山匪的刀下。 若不是刘昌盛曾为镖师,怕是连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而于恩荣能做的也仅仅是以怀疑他杀害家人朋友之名将他困在牢狱之中,至少远比让他送死强! 愤怒,极度的愤怒,什么狗屁王爷,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想到这里,李帆攥紧双拳,眼神坚定的大步踏向内衙。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他要找人帮忙! 他要知道有关那位王爷的事情。 可迈入内衙,望着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李帆纳闷的唤来差役问询。 “林大人呢?” 那差役见李帆面容难看,有些畏惧的开口出声。 “回录事大人的话,小的先前瞧见邓寺丞带人前来寻林主簿,二人不知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林主簿就神色凝重的唤来值班的弟兄跟着邓寺丞离开了!” 听到这里,李帆心中更是不解。 按理说能让邓甫与林望亲自带人前去捉拿的朝廷命官至少官居五品。 可自己没听说这几日有哪个大人物落马啊! 奇了怪了! 正当李帆想着要不要等林望回来的时候,乐典却是神色焦急的领着几名凤阳殿护卫快步走了进来。 “乐将军,这是……” 乐典微微摇头,示意李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接着高声道:“奉临颍殿下之令,特来请李录事回府一叙!” 李帆心领神会,当即应声道:“臣,李帆谨遵殿下令!” 几人刚一出大理寺,李帆就皱眉问道:“乐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乐典仔细观察一遍四周后,方才敢压低声音开口:“北虏来人了!” 不等李帆开口,乐典咬了咬牙,对着李帆躬身行礼,“若是可以,还请李大人救殿下于水火!” 李帆身子一怔,略显诧异地看向乐典。 “乐将军,我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何德何能敢受将军此等重托?” “我能看得出来,殿下待你与旁人不同,在你之前,殿下从未如此开心过,唯有与李大人在一起时,殿下笑得才会那般肆意!” 倏地,乐典沉声道:“我等不过是凤阳殿护卫,不知庙堂之事,更不知晓什么家国大义,但殿下宅心仁厚,面冷心热,凤阳殿所属皆受殿下恩惠,一国兴亡不该由殿下一个弱女子来挑起,所以…… 说到这里,乐典微微停顿,接着把心一横,单膝跪地。 “若是可以,还请李大人带殿下逃出宫去,届时,我等会守住宫门,替二位拦住追兵,为你们争取逃出京都的时间!” 闻言,李帆倒吸一口凉气,好嘛,这个乐典是想造反了! 古代带公主私奔,这可是挑衅皇权,与谋反无异,抓到了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他乐典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自己把全家性命给压上,还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嘴上说得容易,替我们拦下追兵,可万一要是拦不住呢? 到时候被抓回来,她临颍是陛下的亲妹妹,还肩负和亲重任,顶多也就是禁足到送她去和亲。 但我呢? 我的死活,你是只字不提啊! 第66章 北虏使者 若不是这个计划是李帆想出来的,但凡换个愣头青来,单就凭乐典的那一句公主待你与旁人不同,再加上姬明雪那副绝世容颜,恐怕热血上头之下便会答应下来。 但他是谁? 是李帆啊! 一个穿越过来的企业老总,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到了四十不惑的岁数啊! 何为四十不惑? 是所谓的经历多了,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标准的意思吗? 不,不是! 是到了四十岁,不再受美色诱惑! 想让我去替你圆梦? 当我是谁? 前世的全名制作人还是你的追梦导师? 有毛病! “咳咳……” 李帆轻咳两声,开口道:“乐将军有所不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闻言,乐典心急如焚,“北虏和亲使者已经到了京都,眼下正在班荆馆下榻,只等陛下明日召见了!” “乐将军稍安勿躁,此事非同小可,我……” 乐典失望的盯着李帆,落寞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 “罢了,罢了,算我看错你了!此事当我没说过,走吧,殿下已经在府上等你了!” 等李帆回到家中,望着静坐在庭院石凳上的女子,心中没来由的小鹿乱撞。 琼鼻樱桃口,杏眼柳叶眉,精致的五官无一不是老天爷精心雕刻之作。 如此倾国倾城之人,若不是自己来到大虞,怕是被迫无奈之下,真的会成为和亲的筹码。 即便不和亲,大虞战败只怕也会成为他人的禁脔,除非她自刎于城破之前。 想到这里,李帆甩了甩脑袋,在乐典冷哼声中上前一步。 “臣李帆,见过临颍殿下!” 姬明雪面容疑惑,不知乐典为何对李帆如此敌视。 但见到李帆时,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因为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李大人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前来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书房一叙?” 李帆躬身道:“殿下这边请!” 小圆在为二人端上热茶之后便乖巧地行了一礼,退出书房。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李帆与姬明雪二人,气氛霎时间有些尴尬。 端起茶盏,姬明雪轻抿一口,率先发问。 “今日你是与乐典产生了什么矛盾吗?为何本宫见他似是一副恨不得吃了你的模样?” 李帆无奈一笑,随即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听完之后,姬明雪放下茶盏,柔声道:“莫要怪他,他也是个苦命人。” 李帆不解地看向姬明雪:“愿闻其详。” “乐典乃是罪臣之后,虽皇兄免去乐家十二岁以下男丁充军之刑,但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李帆试探道:“所以,是殿下收留了他?” 姬明雪面露哀伤地摇了摇头。 “当年乐典之父乐鸿乙乃是掌管国库的户部尚书,但不知为何幽州镇北军统帅柳承龙一纸奏章上达天听,说是有人贪墨镇北军粮饷,导致本该三百万两的粮饷实际到了幽州仅有两百万两,足足少了一百万两银子!” 听到这话,李帆的眉心挤成了个川字。 接下来的事情他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朝中有人合谋贪墨了镇北军的粮饷。 但姬明雪既然能收留乐典,证明此事与乐家无关,再说得直白点,乐家就是个替罪羊,被人联手做了局。 见李帆模样,姬明雪红唇印在杯沿,轻声道:“看来你应该猜到了!” 李帆点了点头,接着道:“那陛下当时就没有查到其他的蛛丝马迹?” 姬明雪无奈的叹口气:“皇兄也曾怀疑过,但当时罪证确凿,加之有底下户部官员作证,外加三司差役从乐家搜出带有官印的白银近五十万两,便是皇兄想保下乐家也束手无策。” 李帆面色阴沉,“所以你们就拿乐家当替罪羊?” 对于李帆的无礼,姬明雪没有怪罪,而是眼睑低垂,盯着杯子愧疚道:“你可知当时陛下才多大?” 李帆一愣,摇了摇头! “不过才十五岁,刚刚登基而已,你觉着当时的他能做什么?” 话到嘴边,李帆咽了回去,不甘、愤怒最终化作了悲叹。 姬明雪瞥了眼他,淡淡道:“所以他能做的便是将只有十一岁的乐典保下来,为乐家保留一丝血脉,将他送到本宫的凤阳殿充当护卫,算是对乐家的补偿!” “朝堂诸方势力缠斗多年,如今陛下好不容易才让他们相互牵制稳定下来,即便陛下有心替乐家翻案又能如何?陈年旧事,早已盖棺定论,有何缘由重新提起?只怕届时朝堂会再起波澜,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到时候不知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不等李帆开口,姬明雪再度出声:“你可知如今空缺的大理寺卿位置已有多少人上书陛下,举荐人选?” 李帆试探道:“五人?” 姬明雪眼眸泛起寒芒,冷笑出声:“少了,足足八人,且个个都是他们口中所谓的“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之人!” 李帆咋舌不已,八个贤良忠臣,若真如他们所言,怕是整个大虞这会儿早已拿下北虏与西夏了。 见状,姬明雪不由得素指缠绕发丝,托着香腮盯着李帆打趣道:“你看,连你一个未涉及庙堂之人都能想到那些人是什么货色,你觉着皇兄想不到吗?” “那陛下打算如何?”李帆哂笑问道。 “不知道,或许会从八人之中选一人,又或是提拔大理寺少卿,总之此事不是你我该操心之事,还是说说你的打算!” 李帆稍作沉吟后出声询问:“不知殿下可知北虏此次派来和亲的使者是何人?” 姬明雪想了想,轻启檀口:“北虏此次派来和亲的使者乃是瑚叶部首领西林,亦是忠于乞颜雷哈锡伯部的部落!” “嗯?”李帆眼眸一沉,“我们计划是与乞颜雷哈的锡伯部和亲,为何乞颜雷哈所派之人不是他锡伯部而是瑚叶部的人前来?” 姬明雪凝眉道:“这也是本宫找你前来商议的原因!” 二人对视片刻,均是心下一沉。 “如此看来,这次和亲怕是没我们想的那般顺利!” 姬明雪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乞颜雷哈那只老狐狸,若是能如此轻易就落入圈套,早就被父皇赶尽杀绝了,所以还是你想的法子周到。” 李帆口称谬赞,心里却是撇了撇嘴,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套路,不然你以为我哪儿来的胆子敢大放厥词! 不过可惜了,若是真能送姬明雪去和亲,怕是大虞灭掉北虏亦不无可能! 说不定自己还真能复刻郑武公之举! 但李帆骨子里还是不能接受用女子和亲来维护国家政权,毕竟如此行径实在是愧对拿性命戍边卫疆的幽州将士! 即便大虞小皇帝忍辱负重,最后灭了北虏,可到头来这一笔还是要落在史书之上! 和亲便是小皇帝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后世之人如何评论,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第67章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众所周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和亲一事亦是如此。 即便谋划的再好,一切还要随机应变。 “敢问殿下,不知陛下那边明日早朝可已准备妥当?” 姬明雪应了声,坦然道:“一切均已安排好了,只等明日你以大虞和亲使者的身份上朝了,只不过……” 李帆见她欲言又止,轻笑出声:“殿下是担心臣会在朝堂之上露怯!” 姬明雪无奈一笑,“确实有此担忧,毕竟你官职才九品,此前又从未经历过此等大事,况且还需扮作恶人,本宫担心你经不住满朝文武的威压!” 李帆洒脱一笑,“殿下放心便是,臣定会尽全力扛住诸公的责难,只不过之后就要看陛下与张洵的表现了!” 如此信心十足的言论倒是令姬明雪刮目相看。 稍稍迟疑,姬明雪朱唇轻启:“本宫有一事颇为好奇!” “殿下但说无妨!” “在你我相遇之前,本宫曾听闻你在京都的名声极差,不……准确来说你并无名声可言,为何短短几日变化如此之大,宛若换了个人似的!” 李帆握着茶杯的手掌微微一紧,心中思绪急转。 莫不是姬明雪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自己这前身并无恶行,说白了也就是给于裕州等一众纨绔子弟当当马前卒,充当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不应该被堂堂的公主殿下注意到才是。 难不成是因为那日在王舒月家之事,她特意调查过? 若是如此,倒也说得通,只不过接下来自己的一言一行得更加小心谨慎些才是。 想到这里,李帆放下杯盏,望向姬明雪诚恳道:“敢问殿下,我大虞入朝为官的途径可分几种?” 姬明雪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口答道:“途径共分两种,其一便是科举,另一种则是举荐!” “若是臣想入朝为官,殿下以为哪种法子最快?” 姬明雪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想通过于裕州等人的家世替你举荐为官?” 李帆点了点头,“臣自幼喜欢看些杂书,故而对科举一途实在难以提取兴趣,但心中有所抱负便想着走些捷径,于裕州等人的父辈皆是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若是由他们举荐,便可不需通过科举便能入朝为官!” 听到这话,姬明雪嘴角泛起冷笑,半托着下巴轻蔑道:“李大人,你莫不是把本宫当成普通的深闺女子来糊弄?亦或是说你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李帆表情一僵,心中暗暗倒吸一口凉气,听这口气似乎她对入朝为官的途径了若指掌? 看来这位临颍殿下不像前世小说里写的那些无脑公主啊! “殿下这是何意?”李帆强装镇定,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朝确有举荐一事不假,但举荐分两种,一种是板筑之下,有真才实学之人,一种则是广遊大儒门下,前者选拔不拘一格,后者则是需要拜在某位颇有名望的大儒门下学习之人,不知你占了哪一样?”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加之姬明雪古井无波的表情,不知为何,竟让李帆有种被巨龙俯视的错觉,宛若自己的一切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不等李帆开口辩解,姬明雪淡淡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这大理寺九品录事一职还是你父亲李文赟在王家老太太寿宴那晚花费重金为你求得,但……” 顿了顿,姬明雪玩味道:“那日与你父亲一般替自家子侄谋前程者足足有一十三人,你说为何独独只有你一人成了?” 这点李帆并不清楚,他不知道除了自家父亲之外还有多少人贿赂过王密。 可突然李帆身子一抖,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可思议地盯着姬明雪那宛若仙女般的容颜惊呼道:“吏部左侍郎王密是陛下的人?” 姬明雪既不否认,也没承认,而是指尖绕着杯沿喃喃道:“余下的一十二,其中有半数因为刚上任犯了些小错已被武德司羁押,剩下的庸才皇兄对他们并不敢兴趣,索性便赏了一官半职,只要不作恶,那也能在任上待到致仕!” 说到这里,姬明雪话锋一转:“毕竟大虞不可能人人都是栋梁之才,这世上若无庸才又怎能衬托出那些才名显赫之人?横竖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官职,能换些银子在内帑对皇兄而言并无坏处!” “陛下难不成就不怕吗?” 姬明雪嫣然一笑:“怕?怕什么?怕他们毁了大虞的根基?还是说担心他们鱼肉百姓?” 李帆暗道自己蠢笨,既然先前有半数已被武德司拿下,足以证明花钱买官之人定是被陛下暗中派人盯死。 甚至其品性亦是被调查得清清楚楚,就等他们上任之后犯错,一旦如此,便能顺理成章的罢免官职,将他们缉拿下狱。 如此一来,谁也挑不出理,亦是怀疑不到王密的身上,毕竟自家子侄什么德行那些人定然是一清二楚。 届时,银子陛下赚了,位置依旧空缺,求官之人自然趋之若鹜! 这与前世华夏的卖官鬻爵何其相似? 但二者却又有所不同。 因为王密是陛下的人,这钱最后还是落在陛下的口袋里。 这点反倒是更像是和珅与乾隆的关系。 说简单点,王密就是陛下的白手套,合法举荐,银子却落入陛下手中,此举既不伤国本,又能赚银子,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计! 如此周而复始,不敢说赚得盆满钵满,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项进账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而眼前的姬明雪能看得这么透彻,足以证明很多事情她都是知晓的。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陛下告知她的还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 若是前者也就算了,倘若是后者此女心机之深令人心生畏惧。 看来面对大虞的皇室,自己还得要小心再小心些的好,否则只怕到时候自己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鸟尽弓藏。 “李大人无需担心,光凭你的和亲一计与摊丁入亩,就足够皇兄重用你,只要你并无二心,皇兄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可明白?” 李帆连忙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他不蠢,这话明显是陛下借着姬明雪的口告诉自己,只要跟着他好好干,该有的封赏一点也不会少。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第68章 上朝 姬明雪轻笑着来到李帆身边,扶他起身,柔声开口:“李大人不必这般拘谨,本宫自然来传话了,证明皇兄很看重你,切莫让陛下失望才是!”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李大人请坐!” “殿下请!” 刚一落座,姬明雪狡黠一笑:“听闻李大人拒绝了皇兄为你我赐婚?莫不是嫌弃本宫容貌丑陋,入不得李大人的法眼?” 闻言李帆屁股刚碰到椅子便“噌”的一下站起身。 “殿下之言,令臣倍感惶恐!” “哦,如何惶恐,说说看?” 李帆低垂着脑袋,背后冷汗打湿了内衫,脑海飞速转动,短短几秒钟,便将自己能想到的说辞都想了一遍! “回殿下的话,殿下乃天之骄女,驸马人选定是要经世之才方能配得上公主的天仙之姿,臣身份低位,且才学不长,容貌不扬,故而不敢亵渎殿下!” 谁知听到这话,姬明雪俏脸微红,薄嗔道:“不敢亵渎?呵呵,李大人倒是巧舌如簧,但据本宫所知,李大人的胆子可没这般小,毕竟……呵呵” 说到这里,姬明雪仅仅是拉长尾音不再继续下去。 李帆这会儿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那夜之事姬明雪定然是知晓了,王舒月既然跟她说了,自己若是这般说辞,岂不是在诓骗她? 无奈之下,李帆只得把心一横,直视姬明雪,“殿下既然清楚始末,又何必多此一问?” 姬明雪下意识捂住胸口,沉声道:“当真不悔?” “臣自知与舒月家境相差甚远,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臣亦不想成为一个不负责任之人,故而臣才婉拒了陛下的厚爱,还请殿下见谅!” 姬明雪心中既感动又生气。 感动的是李帆至少敢作敢当,不会为了攀附权贵而抛弃王舒月。 若是换个人,怕是为了成为自己的驸马而会不择手段的撇清与王舒月之间的关系。 但令她气恼的是,李帆这一腔真情却是错付他人了! 姬明雪紧咬红唇,恼怒道:“你就那般肯定舒月一定会嫁给你?” 李帆沉默片刻,无奈开口:“凡事总要试一试才行,正因如此,臣才会想尽办法缩短与王家之间的差距!” 此话一出,姬明雪恨不得立刻将乐典唤来暴揍他一顿,方才能解了心头怒气。 但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同他计较。 来日方长,总有让他李帆后悔的时候。 一念至此,姬明雪也没了同他说话的欲望,于是起身,冰冷出声:“那本宫就拭目以待了,希望李大人到时候不要追悔莫及才好!” 追悔莫及这四个字姬明雪咬得格外的清楚。 这令李帆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 姬明雪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 难不成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得罪她了? 可忽然李帆想明白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了! 自己一个区区芝麻绿豆大小的九品官,竟然拒绝了堂堂一位公主的婚约,怎么着也得公主拒绝自己才合理。 正欲开口解释,姬明雪留下一句话便消失在了书房内。 “明日早朝前我会让瑾儿在明德门处等你,到时候你就跟着她走就行!” 这让李帆顿觉天塌了。 坏了,自己把靠山给惹生气了! 但很快,李帆又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卧槽!光顾着说其他的了,自己差点忘了,与其问林望,为什么不问问姬明雪关于那位肃王的事情。 哎,算了,现在追上去少不得要被姬明雪训上两句。 与其这样,还不如等明日回到大理寺后问问林望,到时候再结合姬明雪说的看看这位肃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将明日朝堂上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仔细排除一遍…… 翌日,瑾儿在将李帆领到懋勤殿内后边离开了,徒留他一个人傻乎乎的坐在里面东看看西瞅瞅,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很快,先前在凤阳殿外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眉老太监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拱手道:“李大人,陛下宣您入正德殿觐见!” 李帆赶忙起身,客气地回了一礼,“有劳公公,不知公公怎么称呼?” “杂家蒙先帝赐姓,李大人唤一声刘公公便是!” “李帆见过刘公公!” “李大人客气,随杂家来!” 等到了正德殿外,李帆一眼就看见龙椅上坐着的小皇帝,以及大殿两侧一群身着红紫色官服手持笏板的朝臣。 这一幕令他有些微微失神。 以往他只不过在前世的电视里见过这等场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身临其境,着实令他震撼不已。 刘瑞见他愣神,连忙出言小声提醒。 “李大人,该进去了!” 李帆点了点头,随即深吸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迈入大殿。 “臣李帆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明雪微微点头,“平身!” “谢陛下!” 李帆起身之后不敢乱动,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儿站。但一直就这么杵在正中,倒是有点被人当猴看的感觉。 恰在此时,姬明雪淡然出声:“这位是大理寺录事李帆,亦是临颍推荐给朕的和亲使者!” 不少大臣闻言纷纷打量了起来,毕竟九品官员上早朝还是头一遭! 而李帆感受到四周如芒在背的目光,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等候好戏开场。 随即,姬明雪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诸位爱卿,昨日北虏和亲使者已下榻班荆馆,先前朕已派人去宣北虏使者前来觐见了,事已至此,那便趁这个机会,将临颍所需陪嫁之物议上一议!”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默不作声。 姬明雪见状冷声道:“怎么?诸位爱卿是打算就这么一直不说话,等到北虏使者前来大殿,好让外族看笑话?” “臣等不敢!” “哼,莫澈,你身居户部尚书,那便由你先说!” 莫澈心中哀叹一声,缓缓出列。 “陛下,我大虞如今稍稍恢复些元气,可国库并不算充裕,倘若一下子拿出二十万担粮食,外加无数金银,只怕会令国库捉襟见肘,况且还需发放军饷给边疆将士,如此一来国库定然吃紧,若是届时西夏再有异动,我大虞恐将无力与之一战!” 闻言,姬明雪双眼微眯,语气愠怒道:“莫爱卿的意思,是想让朕失信于外邦?” “臣不敢,但臣所言句句属实!” 姬明雪望向李帆,其意思不言而喻,头,我帮你起了,余下的就该看你的了! 李帆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高声道:“陛下,可否容微臣请教尚书大人一二!” “准!” “谢陛下!” 随即李帆转身向着莫澈一礼,“莫大人,敢问我大虞一年赋税几何?” 莫澈想了想答道:“米麦、茶……” “莫大人不必如此细致,只需告知下官共计多少两白银即可!” “各项赋税加在一起折合白银约莫1035万两!” 第69章 蛊惑圣心 些许时间之后,韩飞羽从万宝楼中走了出来,面带惆怅之色。 此时他手中的三株千年灵草已经全部出售,取而代之的,两件上品法器,以及其他一些符箓丹药。 有了这些宝物加持,韩飞羽顿觉底气十足,对那白牙秘境的试炼,也多了几分信心。 到了那万宝楼三楼之后,他不死心又询问了一番筑基丹。 好消息是,这万宝楼中,确实有筑基丹销售。 但坏消息是,一枚便要足足一万灵石。 这个价格,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从万宝楼出来,韩飞羽脚步一顿。 一道黑袍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向万宝楼中走出,神色不太好看的样子。 “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脸上升起些许疑惑,韩飞羽思索一阵,便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去。 那与韩飞羽擦肩而过的黑袍少年,正是在洞府中辗转反侧了足足一日的萧尘。 迈步走入万宝楼中,萧尘便直接闷头向三楼赶去。 与前两层不同,这三楼的布置更像是一座客厅,屡屡青烟飘散,幽香宁静。 “贵客来了,请坐。” 客厅中央,一位红袍少女正盘膝而坐。 在她面前的木桌之上,正摆放着一块足有七尺长短的算盘,仔细看去,那算盘之上的算珠,一粒一粒只有指尖大小,整个算盘之中的算珠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少女十指修长,正在算盘之上不断翻飞。 无数算珠上下起伏,叮当作响,竟有玄妙韵律藏于其中,很是悦耳。 萧尘浮躁的心情,也似乎在这韵律之下缓缓平静。 不多时,少女停下了手中动作,缓缓抬头,露出了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孔,笑盈盈的看向萧尘。 “这位客官,那件中品飞行灵器,我可以为你出价七十万灵石。” “飞行灵器极为少见,我的出价也足够诚意。这个价格,足够你去买一件上品灵器。” 萧尘摇头,“飞行灵器我是不会卖的,这次我来,是打算出售这块百炎精铁,不知青鱼姑娘上次的开价可否作数?” 凌青鱼轻笑点头,“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不过阁下真的想好了,这看百炎精铁品质不错,你八万灵石卖我,日后想要再买回去,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我万宝楼锻造师不少,若是你愿意添上一些,这块灵材定然可以出品一件上品灵器。” 萧尘长长叹了口气,“算了,就这价,你帮我取灵石吧。” 那日洞底探险,他收获确实不小。 除了那件日后可以去取的灵宝,还有一件灵器,以及一块灵材。 正如眼前少女所说,这块百炎精铁与他十分契合,若是能练成一座丹炉,绝对可以大大增加他炼制丹药的成功率。 在洞府之中辗转纠结了一日,他最终决定还是将这块灵材卖了换成灵石,先将陈师兄那里欠的债换上再说。 拿了灵石从万宝楼出来,萧尘便一路疾驰,来到了陈淮安的住所。 客厅之中,两人分列而坐。 “陈师兄,这是我欠你的一万灵石,师兄援助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接过萧尘递来的灵石,陈淮安微微点头。 这正派少年人品还是非常不错的,储物袋中的灵石除了一万本金之外,还有多余的五千。 即便算上利息,这数量也远远超出。 脑海之中,系统声音响起, 【叮,恭喜宿主回收金色欠款人灵石一万,奖励圣级功法,融天经。】 提示之音在脑海中回荡,陈淮安的眼神一点点眯了起来。 上次萧尘出手还债,他从萧尘这里收取过一次奖励。 那次收到的奖励是一门名为《崩山玉》的战技,差不多应该是萧尘所掌握的战技《九级崩》的升级版,等级并不算高。 但这一次萧尘还钱,系统却直接反馈了一门圣级功法,和上次小师妹还钱时的情况一样,也是一门非常适合萧尘使用的功法。 不过这次,萧尘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师兄?” 似是看出陈淮安神色变化,萧尘轻声开口。 回过神来,陈淮安笑了笑, “方才想起一些事情,有些走神,还请师弟见谅。” “两万灵石数量不少,师弟这么快便能弄到,手段果然不俗。” 将储物袋收起,陈淮安大手一挥,两人身前的案几上便瞬间多了许多宝物。 “萧师弟,修行之旅千难万险,万万不能没有宝物护身。” “我这里正好还有许多,萧师弟要不要借上一两件,先试试手感?” 桌子上的宝物神光熠熠,看的萧尘一阵心动。 他身上还算不错的宝物,除了异火之外,便只有那一件中品飞行灵器。 眼前陈淮安拿出的宝物不少,足有七八件的样子,每一件都是灵器,而且品质很是不俗的样子。 心中挣扎了许久,萧尘最终还是摇头拒绝。 上次去万宝楼,他也询问过一番灵器的价格。 与法器相比,灵器的价格完全就是另一个层级。 简单一件下品灵器,便要几万灵石,一些灵器中的极品,更是要上百万灵石。 这次还钱还的顺利,但萧尘自己清楚。 被那些金丹修士追杀,稍有不慎,他便可能命丧黄泉。 他可没有自信下次还有这般运气。 当初身背债务的回忆历历在目,这一次,他可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感觉了。 将萧尘送走,陈淮安眼神平静,摸出了李化元的那枚通讯玉简。 “前辈,如果我记得没错,尊级以上的功法在仙界同样价值不俗,不知我若是能得到尊级功法,能否用来抵债。” 玉简中,李化元的声音很快传来,“尊级功法算是扣仙门的钥匙,一些宗门家族培养弟子时确实会用到。” “不过仙界毕竟是仙界,尊级功法的数量还是很多的,用来抵扣你的债务,恐怕还是有些不够。” “但你若是能弄到三五门圣级功法,差不多就能抵扣一年的利息。” 切断通讯,陈淮安摸了摸下巴。 方才听到系统提示,他便是想起了这件事情。 如今看来,用功法抵扣债务的事情,确实可以操作。 “看来,还是要从韭菜们身上下手。” 思索一阵,陈淮安回到自己修炼的密室之中,单手一翻,一株全身粉红的灵植在他手中出现。 “少爷,这是什么东西啊?” 陈淮安怀里,小狐狸一脸好奇。 眼前的灵植只有一尺来高,全身粉红,看起来妖艳无比。 在灵植细嫩的枝叶上,还有一枚枚樱桃一般的果子,同样粉粉嫩嫩,很是可口的样子。 在小狐狸头上揉了揉,陈淮安轻笑开口, “你可不敢偷吃,这东西可了不得,乃是仙界奇物,唤做忘心果。” “这果子可以催发生灵心底深处的本能欲望,可是居家旅行的必备好药。” 上次他和李化元开口讨要一些椿药,本意是让他帮自己找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上界灵药。 不过那位大佬似乎认了真,帮他弄来这么一株忘心果。 方才他和李化元通讯,对方也将他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还认真叮嘱了他许久。 按照李化元所说,此物的价值能直接买下一方小世界,乃是绝对的宝物。 将灵植安置在密室深处,陈淮安低头,却发现怀里的小家伙直勾勾的盯着那灵果,一副出神模样,直到他开口提醒,小家伙才回过神来,茫然开口道: “少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果子让我有一阵非常熟悉的感觉。” 小狐狸说的认真,陈淮安面露思索之色。 这灵果乃是货真价实的仙界灵植,按理说暖暖应该不可能见过才对。 不过暖暖似乎身上也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小家伙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他也曾寻找一些可供妖兽修炼的功法,小家伙一门也修炼不了。 但暖暖却拥有与人类一般的智慧,完全不像是普通野兽,甚至普通灵兽也做不到这一点,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小家伙也是没有丝毫变化。 而小家伙对自己的来历同样完全不知。 如今看来,暖暖有可能也是一种仙界生灵。 于此同时,另外一边。 萧尘洞府之外。 刚刚从陈淮安那里回来,萧尘便发现有一道熟悉人影正在等待。 “三叔?您怎么来了?” 那衣着朴素的男人风尘仆仆,一副赶路许久的模样,看到萧尘,连忙冲了过来,面露悲切。 “尘儿,你终于回来了。” “家族出事了!” 第70章 小人李帆 与此同时,刘瑞见西林等人已至殿外,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替姬明雪收回手中的天子剑,轻声提醒。 “陛下,北虏使者已在殿外等候召见!” 姬明雪点了点头,转身坐回龙椅上,沉声道:“来人,将张洵尸首拖下去,莫要惊了北虏使者!” “喏!” 没一会儿,两名禁卫军便将张洵的尸身从大殿一路拖拽出去,血迹亦是顺着大殿一直流到殿外。 一众朝臣噤若寒蝉,就连原本打算出列的姚恒也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此刻,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 随即姬明雪冲着刘瑞点了点头,后者阴柔之声响彻大殿。 “宣北虏使者觐见!” 当西林与张洵尸身擦肩而过,见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眸,嘴角暗暗泛起一抹冷笑。 “杀吧,杀吧!杀的人越多,将来我北虏便赢得越轻松,待这小皇帝失了臣心,没了倚仗,我北虏便能长驱直入,轻而易举地吞下大虞这块肥肉!” 来到殿前,西林右手抚胸恭敬地行了一礼。 “北虏和亲使者西林,见过大虞皇帝!” 姬明雪接过刘瑞递来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头也不抬道:“使者不必多礼!” “谢陛下!” “西林使者一路舟车劳顿,可谓是辛苦万分!” 西林连忙道:“能与大虞和亲,实乃两国百姓之福,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西林使者果然明事理,不像有的人……哼,冥顽不灵,死不足惜!” 姬明雪的话意有所指,群臣听得格外刺耳! “大虞皇帝言重了,想来两国常年战乱,诸位大人不相信我北虏亦属正常,待公主嫁来之后,大虞诸公便能见到我北虏的诚意了!” 姬明雪轻笑着点了点头,“西林使者所言甚是,来人,给西林使者赐座!” “谢陛下!” 而这一句赐座更是令满朝文武心如死灰。 要知道连三公都不曾有此殊荣,此举无异于是将大虞群臣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不知贵国国主乞颜雷哈对朕的提议觉着如何?” “回陛下,大王对贵国提出和亲一事铭感五内,能与大虞结百年之好,正是我北虏各部所想看到的,然大虞地大物博,我北虏地处偏僻,故而大王只能尽力凑出牛羊牲畜各两千只,以此表达对陛下的感谢!” 刹那间姬明雪双手死死抓紧龙椅扶手,但面上依旧含笑。 “如此,贵国国主也算是有心了!” 可群臣听后却是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牛羊各两千只,这是在埋汰谁呢? 我堂堂大虞金枝玉叶的公主,陛下的亲妹妹,先帝的掌上明珠就值这点东西? 这不是将大虞当成傻子了吗? 而李帆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高兴。 哟,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呢! 毕竟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 况且,和亲之事说到底是大虞在畏战求和,而北虏人行事向来张狂,本以为他们会空手套白狼,没想到还送了点东西。 这多不好意思啊! 算了,以后打你们的时候下手轻点。 可当看到西林身后那个刺青光头护卫的傲气模样,李帆又在心中默默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骗你的,到时候老子就下死手。 “李爱卿!” 听到姬明雪点名,李帆快步上前应道:“臣在!” 姬明雪笑着向西林介绍道:“这位便是此次我大虞派出的和亲使者,近几日筹备临颍婚事,你二人多多走动,切莫怠慢了使者!” “臣谨遵陛下诏令!” 说着又向西林躬身一礼,“下官李帆见过北虏使者!” 西林见李帆如此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暗爽,但面上还是赔笑着回礼道:“李大人客气,这几日还要劳烦李大人!” “不敢,不敢!能接待西林使者实乃下官的福气!还要感谢使者送来的牛羊!” 这句话,李帆说的是真心实意! 毕竟别人送了东西,你还要下死手,怎么着也说不过去! 可他这副谄媚的模样落在朝臣眼中,却是让所有人恨不得立刻掐死他。 唯有姬明雪紧咬贝齿,强忍笑意。 若不是亲耳听见,谁能想到这么缺德的计策竟会是眼前这个看似小人行径的李帆所出。 “既如此,还请陛下互换婚书以作凭证!” 听到西林的话,姬明雪点了点头。 随即招来刘瑞,将两份诏令分别加盖上大虞朝的金印之后,交还到各自手中! 西林仔细查验一番,确认无误,当即弯腰抚胸行礼。 “西林谢过大虞皇帝,愿大虞同北虏世代交好,永不犯边,两国百姓安居乐业!” “嗯,既然和亲了,往后便是一家人了,自当攻守同盟。” 接着姬明雪红唇轻启,“今夜朕会在宫内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诸位,届时让李帆领你们来吧!” “谢陛下!” “朕有些乏了,无事便先退朝吧!李爱卿,好好招待西林使者,若是怠慢了,朕唯你是问!” “臣明白!” 伴随着刘瑞的一声退朝,早已受够窝囊气的朝臣们纷纷拂袖而去。 就连一向喜欢和稀泥的翁守礼此刻亦是老脸阴沉,从李帆身旁路过时,还不忘咒骂了句奸佞小人! 可李帆宛若没听见一般,依旧泰然自若的与西林谈笑风生。 但西林却是将此事记在心中,更是有了一个大胆的谋划! 偌大的正德殿只有萧文铮仔细看着与西林侃侃而谈的李帆皱眉思索。 他觉着今日之事太过蹊跷! 先是陈武先称病不上朝这点就不符合他的性子,甚至都没有和自己与翁守礼通个气。 难不成人老了,性子也改了? 还是说这里面有别的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其次,张洵的死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张洵死在了群臣的眼皮子底下,那血迹拖痕也做不得假,但萧文铮总觉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就跟谋划好的一样。 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儿? 何况最初提及和亲时也没见张洵有这么大的反应。 还是说当时张洵觉得自己能够说服陛下改变主意? 但懋勤殿那会儿他笑着出来时又似乎这主意是他自己出的。 想不明白,萧文铮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了! 或许自己真的老了吧! 等临颍殿下出嫁后,自己便辞去这太师一职告老还乡吧! 想到这里,萧文铮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龙椅,身形佝偻的离开了正德殿。 第71章 相互试探 只不过二人擦肩而过之际,李帆却是不着痕迹的将萧文铮落寞的样子尽收眼底。 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路过的老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可以肯定,在此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老者! “李大人!” 听见西林喊自己,李帆连忙换上先前那副谄媚的神态恭敬道:“西林使者有何事吩咐?” 没想到此言一出,便见西林板起脸佯装愠怒,“李大人这是看不上我北虏人?还是说不把我瑚叶部当朋友?” 李帆故作慌张问道:“使者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见他惴惴不安,惊慌失措的模样,西林忽的一笑。 “李大人,正如大虞皇帝陛下所言,你我两国既已和亲,往后便是一家人了,李大人还是称呼我西林来得亲近些。” 闻言,李帆佯装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 “使者……” 可见到西林又是脸色一变,方才装作惶恐不安的模样试探道:“西林兄弟!” “哎,这才对嘛!那我就唤你一声李兄了!” “如此甚好,多谢西林兄弟抬爱!” 李帆陪笑的场景落在巴图眼中却是大虞人懦弱无能的表现。 但此次出使大虞,乞颜雷哈说了一切以西林为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面露讥讽的跟在二人身后缓缓走出大殿。 “我远在北虏时就曾听过大虞富庶之名,今日来时发现果然名不虚传!” “西林兄弟谬赞了!” 西林走了没两步,便笑着问道:“我等初来乍到,不知李兄弟可否领我们去京都最繁华的地方逛逛?好让我等涨涨见识?当然,一应吃喝皆由我们自己付账!” 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不少金叶子,在李帆面前晃了晃。 而听到西林的话,李帆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人从一开始换称呼到如今在自己面前展示财力,说没点猫腻狗听了都不信。 当然,李帆也不会拒绝此刻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否则怎么能让他入套呢! 贪婪的眼光一闪而逝,李帆连忙应下。 “西林兄弟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在下正有此意,不知诸位想先去哪儿?” 西林洒脱一笑,“要说去哪儿,自然是要先尝尝大虞的佳酿了,不知李兄弟能喝多少?” 闻言,李帆顿觉头疼不已。 穿越而来,这具身体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若是换作前世,自己虽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将二人喝趴下,但至少自己躺下,他们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下不胜酒力,但陛下既然吩咐了,李某定当尽全力作陪,只是希望西林兄弟莫要嫌弃才好!” 西林厚重的手掌拍在李帆的肩头,不以为意道:“没事儿,李兄看着喝便是!” “若论佳酿与美食,我京都醉仙阁可谓是独树一帜,若是不尽兴,待晚上我再带你们去露水阁!” 西林面露疑惑,“不知这露水阁是何处?” 李帆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神色,“自然是好去处,到了西林兄弟便知!” 听到这里,西林哪里还能不明白露水阁是什么地方! 不多时,一行人便在李帆的带领下来到了露水阁! 而董掌柜早在自家大小姐与李帆一同前来时,便在心中暗暗将他的容貌记下。 此刻,见李帆带着一群北虏人来到醉仙阁,虽心中有疑,但还是笑着饶过柜台。 “见过李公子!” 李帆笑着点了点头,“董掌柜,能否替我挑个安静些的厢房,我要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这是自然,还请李公子与诸位贵客稍后!” 说完董掌柜扭头朝着一个跑堂的小二道:“二狗,领几位贵客上牡丹房!” “好嘞!” 二狗麻溜的上前,毕恭毕敬道:“几位贵客这边请!” 李帆既是作陪自是要让客人先行,于是西林率先在二狗的引导下朝着二楼走去。 待北虏一行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帆才故作高声道:“董掌柜,把你们醉仙阁的招牌菜每样都上一份,要是敢怠慢了贵客,莫要怪我不给你们东家情面!” 董掌柜心中纳闷,这李公子先前来时并未如此盛气凌人,怎的今日有些…… 正想着,忽见李帆冲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所有菜品价格全部翻两倍,东西少一半,酒……酒就算了,还是用好酒!” 李帆本想着让董掌柜用最差的酒替换,可想了想,北虏人常年饮酒,对酒水自然能分辨得出来,于是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吩咐完一切后李帆便快步追赶上楼。 而董掌柜呆愣在原地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毕竟此事牵扯到酒楼的声誉,自己不过就是个掌柜的,这种缺德事儿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万一届时闹起来,倒霉的可是自己。 思索再三,董掌柜唤来另一个跑堂的少年叮嘱几句便匆匆向着门外快走去。 厢房内,李帆刚一坐下,便见西林殷勤的替自己斟好茶水推向自己。 刚端起,便听西林开口说道:“李兄啊,不知今日大殿之内冲撞大虞皇帝的是何人?” 李帆不动声色地轻啜一口,放下茶杯之际已是满脸的惋惜与落寞。 “西林兄弟有所不知啊,此人乃是户部员外郎张洵,当今陛下还是东宫太子之时便辅佐在侧,只是……” 说到这里,李帆有意停顿一下,眼神警惕地向门外看去,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西林见状心领神会,立刻屏退几人,偌大的厢房除去李帆,就只剩下西林与巴图二人。 而李帆更是眸底微沉,看来这个光头不简单啊! 西林轻笑着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巴图,李兄不必担心!” 李帆点了点头,方才唏嘘道:“实不相瞒,我大虞同北虏在安北城外多有摩擦,故而许多人都反对陛下和亲之举,其中张洵尤为之最,只是没想到他今日竟会这般刚烈,不惜死谏也要阻拦和亲一事,若非如此,陛下念在其过往功绩,定是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第72章 狼狈为奸 “如此说来,张洵之死与我等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哎,实在是惭愧!”西林略显愧疚出声。 李帆心中冷笑,惭愧?你这么能装怎么不去超市当塑料袋? “哎,西林兄弟这是哪儿的话!” 李帆摆了摆手,一脸正色道:“说到底还是此人迂腐至极,殊不知陛下力主和亲意义重大。” “要知道常年征战无论是对大虞还是北虏都是极为不利,到头来只会苦了百姓,陛下此举,意在缓和两国关系,为百姓着想,张洵此人身居高位如何能体会寻常百姓疾苦?故而在下以为,张洵之死,实乃冒犯天威,咎由自取!” “哦?这么说来李兄也是认可和亲一策了?”西林微眯双眼,替自己斟了杯茶。 “不错,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国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总好过不死不休世代结仇!” 西林微微颔首,“听李兄话中的意思,好像对朝堂诸公很是不满!” 闻言,李帆立刻变了脸色,紧张地摆手道:“西林兄弟莫要说笑,在下可未曾说过此话。” “李兄不用紧张,你我兄弟二人今日不过是闲谈而已,出了这个门便就忘了。” “对对对,西林兄弟所言极是!”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西林皱眉问道:“何事?” 外面传来一道浑厚之声:“大人,店家要上菜了,是否让他们进来?” 西林笑着对李帆道:“那咱们边吃边聊?” “全凭西林兄弟做主!” 待酒菜上齐,西林站起身,亲自为李帆斟满酒水。 “这第一杯敬你我两国即将和亲,未来永无战事,来,干了!” “理当如此,干了!” 李帆一口饮完,便见西林又为其斟满。 “这第二杯敬你我二人有缘相遇,来,再干!” “好,干了!” 李帆琢磨着也该让自己吃口菜了,不成想第三杯又推了过来。 西林豪爽道:“这第三杯,感谢李兄带我等前来品尝此等佳酿!” 李帆无奈,只得赔着笑满饮此杯。 可当西林放下酒杯转过身时,却向着静坐一旁的巴图递了个眼色。 而原本默不作声的巴图见状,冷笑着站起身,拎着酒壶走上前,一把搂过李帆的肩膀豪迈道:“在我们北虏,喝酒都是用大碗,用杯子太小家子气了!李兄弟你说是与不是?” 李帆心中咯噔一声,暗骂二人卑鄙! 这具身体本就不胜酒力,两人还轮番敬酒,二人什么目的,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若是不喝又难免会落个招待不周的名声,从而令他们起疑,毕竟这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想到这里,李帆只得硬着头皮,勉强挤出笑脸,“巴图兄弟生性豪爽,自不是在下能比的!” 见李帆有意推脱,巴图板起脸道:“怎么?李兄是瞧不起我?” “岂敢,岂敢!既如此,那在下便唯有舍命陪君子了!” “好,李兄弟爽快,那咱们就换大碗,今日不醉不归,喝个痛快!” 当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两大碗酒,李帆顿觉一阵头大。 “今日朝堂上多谢李兄帮我北虏说话,巴图感激不尽,所以先干为敬!” “呵呵,巴图兄弟言重了!” 一碗喝完,巴图抹去嘴边的酒水,高呼一声痛快,接着又是一碗斟满,笑道:“这一碗是敬接下来几日还要劳烦李兄照顾!” “呵呵,巴图兄弟客气!” 李帆机械地喝着酒水,心中焦急不已。 这具身体本就喝不了多少,外加对方丝毫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机会,此刻已经隐隐有了上头的迹象,这样下去怕是要坏事啊!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刹那间令李帆心头狂喜。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香风扑面而来,一位身姿绰约,五官精致的少女正端着一壶佳酿缓步迈入房内。 “你是?”西林疑惑问道。 “小女子乃是醉仙阁的东家,听闻李公子前来,特意送上一壶好酒聊表心意!” 闻言,西林略有深意地扭头看向李帆,“李兄,这位姑娘是来找你的。” 李帆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道:“让西林兄弟见笑了,这位是季蓁蓁季姑娘,我与她乃是至交好友!” 说着来到门口接过季蓁蓁手上的酒壶,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道:“多谢季姑娘美意,李某在此谢过!” “李公子哪里的话,不过一壶酒而已,还望诸位贵客莫要嫌弃才好!” 西林笑着应道:“既是东家相赠,哪有嫌弃之理!” 季蓁蓁美眸扫视了一圈,便不慌不忙从莲儿手上取来酒杯,为自己斟满。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小女子敬诸位一杯!” 待喝完之后,季蓁蓁很识趣道:“酒已送到,小女子便不打扰诸位贵客的雅兴了!” 临到门口时,季蓁蓁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李帆问道:“对了,李公子,适才你家家仆来糕点铺未曾寻到你,似是有什么急事,不知可要小女子派人知会一声?” 李帆闻言心中暗喜,不愧是将季家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之人,心思活络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嗯,烦请告知一声,就说我在招待贵客,免得父亲担心!” “好,那小女子告退,诸位尽兴!” 待季蓁蓁离去,几人便又喝了起来。 推杯换盏之际,眼见李帆醉态已显,西林心知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李兄,有句话不知在下当问不当问。” 李帆双眼迷离的望向西林,大着舌头道:“西……西林兄弟,你我兄弟二人,还有什么话不能问的!尽管问……李某……定当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西林与巴图对视一眼,心中了然,李帆已经醉了。 “不知大虞皇帝为何突然想起要与我北虏和亲?” “那是因为陛下难啊!” 西林眼底一亮,“此话何意!” 李帆强撑着眼皮,骂道:“满朝朱紫贵,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些目光短浅之辈,只顾着中饱私囊,却不懂陛下的难处,如今大虞兵力吃紧,便是那二十万担粮食凑齐,国库都要被掏空了,如何能与你们北虏一战?” “可为何我瞧着好似只有张洵一人反对?” 李帆一瞪眼,“谁说的,早在你们来之前群臣就反对了,这不,今日陈太保也是因此事气得称病不来上朝了!” 西林与巴图二人心下大喜,看来大虞已经外强中干了,若是如此,拿下大虞指日可待。 “那……” 忽的门外传来了吵闹声,李帆眼底闪过一抹庆幸,总算是撑到人来了,否则自己这条腿怕是要废了! 巴图皱眉打开房门,刚要开口呵斥,却见一个身形宛若小山般的憨厚汉子堵在门口。 巴图面色一沉,尚未出声,便被汉子一把推开。 这一下落在西林眼中,顿时瞳孔骤缩。 巴图可是号称北虏第一勇士,寻常三四个北虏壮汉都奈何不得他,今日竟是被一个看似敦厚的汉子一把推开了,甚至连反抗都没做到。 与此同时,章龙顺势走了进来,埋怨道:“少爷,您在这呢?怎么喝的如此之多!老爷在家都快急死了!” 说着章龙歉意朝着几人笑道:“诸位大人对不住,家中有急事寻少爷,小的先带他回家醒酒,明日再向诸位贵客请罪!” 巴图本就被章虎推了一下心中有气,刚要发作,却被西林拦了下来。 “理当如此,也怪我们与李兄一见如故,多喝了几杯!”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来,接着喝!” 西林明白,即便再留李帆下来,他这样子也问不出什么了。 “烦请两位将李兄照顾好,明日我在班荆馆等他!” “待我家少爷醒了,定会转告他,告辞!” 等到章龙扶着脚步颤抖的李帆离开厢房,巴图顿时脸色阴沉下来,“西林,你什么意思?” 西林冷着脸道:“巴图,别忘了大王交代来大虞的目的,眼下与李帆家仆起冲突对我们并无好处!” 第73章 狼子野心 巴图脸色阴郁没有开口说话。 他虽勇武不假,可也不是只长肌肉的蠢货,否则如何能够成为北虏第二大部落,雅兰部的首领。 眼下正如西林所言,来到大虞的第一天便与人发生冲突实非明智之举。 况且,这人还是大虞皇帝钦点的和亲使者家奴,若是传扬出去倒显得他们一行人飞扬跋扈了。 此外,据李帆先前所言,大虞绝大部分官员们并不想和亲,倘若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档子破事儿,保不齐成大虞官员会以此为借口,逼着小皇帝取消和亲。 北虏如今远在安北城外的兵马虽说有足足二十万,但他们心里很清楚,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不是能征善战之人,不过是想借机探探大虞虚实罢了。 如若对方态度强硬,那便佯装攻城几次便退回腹地。 只是没想到大虞的小皇帝竟然是个草包,只是威胁之言,便吓得他以自己的亲妹妹为和亲筹码,来安抚北虏各部。 此等昏招正中北虏下怀。 若是因为自己而导致和亲被毁,唾手可得的二十万担粮草化为泡影,只怕即便雅兰部身为北虏第二大部落,也禁不住其余各部群起而攻之。 想到这里,巴图心有不甘地看了眼西林,冷声道:“你打算如何?” 西林眉眼掠过一抹精光,虚眯双眼,阴骘出声。 “今日小皇帝在朝堂之上将那位与自己意见相左的户部员外郎斩杀,想来这会儿大虞群臣皆是敢怒而不敢言,假设我等再添一把火,致使大虞君臣失和,你说到时候大王挥兵南下会不会更加容易些?” “你的意思是?” 巴图隐隐察觉出西林的意图,但是并不确定他具体想要怎么做。 “先前李帆不是说了要去露水阁吗?” “可他……” 巴图刚一开口,便想到了什么,惊愕道:“你是想……” 西林淡然道:“不错,他今日醉酒怕是无法带我们前去露水阁,那我们就自己去,想必里面之人非富即贵,我等身为北虏人,大虞定然视我们如蛮夷,只要稍加挑拨,便能引起骚动,若是再打起来……” 巴图不屑道:“就凭大虞的那群草包,我能一个打他们十个!” 西林摇了摇头,轻笑道:“不,我们不光不能动手,还得任由他们动手!” 闻言,巴图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却又觉着十分憋屈。 见他似乎明白过来,西林双眼射出精光,盯着窗外漠然道:“到时候,这二十万担粮食怕是远远不够了!” 顷刻间,巴图心中对西林警惕了起来,他的法子太狠了。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大虞还是主动求和一方。 眼下大虞的小皇帝为了能够促成和亲,甚至不惜当朝斩杀了曾为属官的近臣,足以见得他对北虏大军畏之如虎。 而自己等人又站着大义,大虞一方自知理亏,想要平复北虏怒火只能在和亲一事上再做让步。 至于放手一搏? 便如李帆所言,大虞国库不足以支撑他们与北虏开战! “此事若成,你打算如何?” 西林闭目思索片刻,沉声反问:“你觉着我们北虏最缺什么?” 没有丝毫迟疑,巴图开口便答道:“缺铁器和工匠!” 西林笑道:“不错,所以我打算向大虞索要铁器!” “这不可能!”巴图当即否定。 铁器与工匠这是北虏最稀缺的东西,即便数次小规模掠夺大虞幽州边境的村落,所得铁器亦是少得可怜,更别说工匠了。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西林眼底寒意爆射,不容拒绝道:“若是不可能那他们便只能在原本二十万担粮食上再做增加,如果两个条件都不同意,那便战场上见!” 与此同时,李帆回到家中时便见着季蓁蓁与素锦二人等候在堂厅。 刚一进来季蓁蓁就神色紧张地关切道:“没事儿吧?” 李帆笑着摇摇头,“多谢季姑娘出手相助!” 季蓁蓁俏脸微红,早在李帆轻拍她手背之际,季蓁蓁就明白这是李帆在向自己求助。 毕竟以李帆的为人不至于酒后做出如此孟浪之举。 “李公子客气,只是不知那些北虏人来京都所为何事?” 季蓁蓁的发问第一时间让素锦也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想了想,李帆觉着这事儿也瞒不住,民间迟早是要知道的。 于是淡然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他们是北虏为了迎娶临颍殿下派来的和亲使者!” 闻言季蓁蓁立时捂嘴惊呼道:“什么?殿下要嫁往北虏?” 素锦虽未出声,但表情同样震惊无比。 李帆接过小圆递来的茶水,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此刻安北城外足足有二十万北虏大军正虎视眈眈!” “为何京都一点消息都没有?”季蓁蓁黛眉紧蹙问道。 反观李帆瞥了眼素锦,见她似乎并不吃惊此事,顿时心生疑窦! “哎,陛下不想让京都百姓人心惶惶,若是消息走漏,只怕届时各地粮价都要成倍上涨!发国难财的商人随处可见!” 然而,话一出口,李帆便后悔了,连忙歉意地看向季蓁蓁。 “对不住,我不是说季家!” 季蓁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神色略显落寞,“无妨,自古士农工商,商贾最是低贱,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在此!” 李帆宽慰道:“季姑娘不必如此,商人也分好坏,想当初先帝能御驾亲征与北虏死战,有不少商人倾尽家产助力先帝,可谓是功不可没,其实此事说到底无外乎是在人心,而非商人这个职业!” 听到李帆的安慰,季蓁蓁表情稍稍好转,接着问道:“临颍殿下可知道此事?” 不知为何,季蓁蓁在听到姬明雪要远嫁北虏,她心里竟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哎,定然是知晓,只不过殿下金枝玉叶,若是嫁去北虏过上那等茹毛饮血的日子,只怕是要受尽委屈了!” 李帆说是这么说,他比谁都清楚,姬明雪不会嫁到北虏。 眼下不过是随口编句瞎话罢了。 可李帆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院落外响起。 “怎么?听闻本宫要和亲,李大人似乎并不难过啊!” 李帆脸色一僵,慌忙起身道:“见过殿下!” 堂厅内众人亦是起身拜见姬明雪。 姬明雪微微点头,很自然地落坐在首座,看向李帆似笑非笑道:“李大人,本宫要被送去和亲,难不成李大人一点都不难过?” 忽的,李帆神色悲愤道:“殿下和亲,臣自然心痛万分,哎,奈何圣意已决,臣也无力回天!” 小圆适时递上一杯茶水,姬明雪接过轻抿一口。 “哦?那为何李大人不学张洵张大人那般在大殿之上死谏呢?再不济,便是投笔从戎,前往安北城上阵杀敌也是好的!” 李帆心中暗骂:不是,看你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怎么一张嘴净说些让我去死的话? 第74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腹诽归腹诽,但面上的功夫还是要说得过去。 李帆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大腿,语气悲戚道:“殿下此言可是冤枉了微臣,臣一心向着殿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臣也绝不会眼睁睁见着殿下往火坑里跳!” 姬明雪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帆表演,嘴角微扬。 “如此说来,你是觉得本宫的皇兄,当今的陛下是在将本宫往火坑里推咯?” “呃……”李帆话到嘴边,猛地一滞,心中暗骂姬明雪这个小娘皮,给他下套。 可李帆是谁,怎么着也不会被姬明雪给拿捏住。 当下表情又是一变,正色道:“殿下此言差矣,陛下此举实则是为我大虞万千百姓考虑,正所谓舍小家保大家,若无殿下此等以身饲虎的觉悟,我大虞百姓如何能免遭北虏铁蹄之祸,殿下将来必会受万民敬仰,名讳亦将流芳百世!” 姬明雪白了他一眼,“行了,不必在本宫面前惺惺作态,今日前来寻你是有要事相商!” 李帆心领神会,正欲开口。 不成想季蓁蓁很识趣的抢先一步道:“殿下既然找李大人有事儿,那小女子就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见季蓁蓁离开,素锦也没理由再待下去。 至于原本的目的并不重要,眼下她要将大虞和亲一事的消息传递回去。 当即俯身一礼,也离开了宅院。 书房内,李帆刚坐下,上座的姬明雪便开口道:“如今已过去一日,若无意外,想来陈太保应当是刚过徐州。” 李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如今北虏二十万大军,不知陛下可曾派人探明了?” 姬明雪面露笑意,红唇轻启。 “据武德司传回的消息,北虏此次正如你所想那般,大军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并非壮年,估摸着大概在四至五万人!” 李帆在心中默算一番后,兴奋出声:“若是如此,北虏实际能战者最多十六万之数,而镇北军七万,外加陈太保沿途调兵驰援,我大虞兵力应当在十万左右,如此一来,安北城定是高枕无忧!臣恭贺殿下!” 谁知姬明雪仅是轻笑一声,却并不答话! 见状,李帆神色不解地看向姬明雪,不知道她是何意! “你可知张洵在何处?” 姬明雪突如其来的问话,却让李帆一愣。 随即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姬明雪,后者笑吟吟地开口为他解惑。 “正如你所想那般,此刻张洵应当出了豫州,再过一日就能抵达雍州!” 直到姬明雪亲口承认,坐实了自己心中猜想,李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与幽州一样,镇守雍州的不是州军,而是西军! 但西军不似幽州的镇北军,这支抵御西夏人的军队是由雍州本土州军,与京都派去轮值的禁军组合而成,人数总计在大约三万左右。 之所以派禁军轮值,一来是可以避免禁军常年待在京都安逸久了,失去了作为军人最基本作战能力。 二来雍州距离京都不远,万一有事还可以进京勤王护驾! 但李帆并没有想到这些,他想的是张洵既然被陛下派去雍州调兵,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大虞龙椅上的小皇帝是想形成两面包夹之势,尽可能给北虏带来压力,逼他们退回腹地。 可如此兵行险招,便是将雍州置于险地。 一旦西夏闻风而动,趁着雍州兵力空虚之际发动奇袭,只怕顷刻间致雍州便会沦陷。 “殿下,陛下此举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听到李帆询问,姬明雪笑着道:“此事乃是陛下与陈太保和张洵三人商议之下的结果,打的就是北虏人措手不及。” 顿了顿,姬明雪眼底的寒芒犹如实质射向窗外。 “如今北虏气焰嚣张,只当我大虞不敢撄其锋芒,那我等便顺势而为,示敌以弱,令其放松警惕,届时,即便不能一举击溃来犯之敌,也要让他们吃尽苦头!” “况且,此次皇兄不过才调动了西军半数人马,只要速战速决,必然能在西夏人反应过来前回防雍州!” 闻言,李帆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他是真佩服陈武先这种半生戎马的老将,对于战机的把握那是相当的精准。 只不过张洵此人倒是差点小瞧了他,本以为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没想到也有着不逊于武将的魄力。 姬明雪见状,一双翠眉形如弯月。 “这还是多亏了谢李大人的献策,外加张洵之死令他们深信不疑,方才能以和亲之命将北虏人困在安北城外,想来你这一身酒气西林等人没少灌你酒吧!” 李帆苦笑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呢!” 说着撩起官服,捋起裤子,露出一条白晃晃的大腿。 “呐,差点就被灌醉了,要不是微臣死命掐着大腿,怕是真要被那两个孙子弄了个酒后吐真……” 话音未落,李帆恨不得抽死自己。 这又不是前世,自己哪儿能当人家未出阁的女子面随意把裤子捋上去。 而李帆这一轻浮举动虽令姬明雪有些羞恼,但看到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还是有些心疼。 没想到这个王舒月口中的不学无术之人,却也能为家国大义与北虏人虚以委蛇。 李帆慌乱放下裤腿,连忙跪地叩首:“臣酒后无状,还望殿下恕罪!” 姬明雪强忍羞涩,心慌意乱的别过头去。 “李大人不必如此,事出有因,本宫自不会怪罪于你,你先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 “喏!” 伴随着李帆的开口,姬明雪亦是趁着这个机会调整心态,以免被李帆看出端倪。 待李帆说完,姬明雪神色凝重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个叫巴图的人不像是护卫?” “不错!” 似是仔细回想了巴图与西林的一言一行,李帆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臣观此人虽是顶着护卫之名,但其似乎并未将西林放在眼中,与其说是护卫,倒不如说他们二人更像是暂时达成了某种合作!” “眼下陈太保已经前往幽州,而如今京都之内留守且参与过当年一战的武将怕是……” 说到这里,姬明雪话语一顿,美眸霎时间明亮起来,激动道:“或许有一人能够认出巴图!” “谁?”李帆追问道。 姬明雪神秘一笑,一字一顿道:“武德卫都尉覃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