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当日,小侯爷跪拦花轿哭疯了》 第 86 章 逼我跟你退婚… 沈知念不愿二老担心,略去沈府那些让她难过的变故不提,只捡些宫里照料太后的琐事以及皇上赐婚的事说了说。 师母听完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如此甚好!我这心总算是落下了。对了,秦枫这阵子来了好几回,总问你何时能回。” 沈知念指尖微顿。 她竟忘了,还未与他说明白不能与他成婚之事。 “别担心,我已经替你回绝了。”师母拍着她的手笑道,“秦枫在外地找了份差事,得去两个月呢。” “哎哟,”师母掰着指头算,“离月底大婚就剩十日了,筹备起来可得抓紧!走,咱去城西逛逛新开的首饰铺。” “师母……”沈知念还想推辞,却被师母拽着出了门。 刚踏进首饰铺,迎面就撞上了许阿狸。 她身边跟着个涂着厚粉的戏班女人,沈知念对她有印象,好像叫宝娟。 宝娟一看到沈知念就咋呼:“阿狸姐,你看……” 许阿狸挑眉,头也不抬地挑着首饰:“这店开门做生意,就算是下堂妇,总不能拦着不让进吧?” 师母当即翻了个白眼:“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脱了戏服也改不了那股让人作呕的骚气!” “你说谁呢?”宝娟叉着腰叫嚣。 “谁接话茬说的就是谁。”师母冷笑。 沈知念权当没听见。 她刚拿起一只绞丝银镯,许阿狸忽然抬手一指:“掌柜的,那个,我要了。” 沈知念放下,又转向一支点翠步摇,指尖尚未触到,许阿狸的声音又响起来:“那个,也给我包起来。” 紧接着便扬起下巴,语气理所当然的:“沈姐姐,对不住,我就要嫁进侯府了,难免要准备齐全些。” 师母气得直撇嘴,脱口而出:“知道的晓得你要嫁定远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首饰铺当自家库房搬呢!” 许阿狸英气的眉眼骤然皱起,冷哼道:“沈姐姐,你离开侯府后,竟只能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乡野妇人混在一起?” 沈知念忽而轻笑,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她。 “说起来,还得谢谢宋鹤鸣,若不是他,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到……” 她垂眸抚过一支素面银簪,语气淡得像在说闲话。 “原来有人,可以把不三不四四个字活出随性洒脱的滋味。” 这南洲城里,若论身份低贱,除了烟柳巷的姑娘,怕就是戏班子里的人了。 可偏偏许阿狸自己就是戏子不说,前脚刚从嫣红院喝完酒出来,后脚就毫不在意的招摇过市。 还自诩自己个性独特,与后宅妇人不同。 许阿狸被戳中痛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一把抢过沈知念指尖的银钗。 “我不知你什么意思!只晓得宋鹤鸣日后是我的夫君,你便是想谢他、想同他说话,都得先过我这关!” 沈知念垂眸轻笑,指尖在空无一物的柜台上轻轻一叩。 “许阿狸,宋鹤鸣能成你的夫君,不过是因我弃了这侯门主母的位置罢了。” 她语气淡然,却像根细针戳在人的心窝:“否则,只要我在侯府一日,你都没资格叫他一声夫君。” 许阿狸抿紧嘴唇没吭声,攥着银钗的手指却越收越紧。 宋鹤鸣虽说让她喜欢什么买什么,可聘礼迟迟没动静,这桩心事像根细刺扎在她心头。 再看眼前和离后的沈知念。 明明作为侯府主母时,还对她低眉顺眼的,如今离了侯府,反倒挺直了腰杆,这股从容底气更让许阿狸莫名窝火。 “知念,”师母翻了个白眼:“原以为这家店货色不错,不想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进来晃荡,咱们不逛了!” 说罢便要拽着她走。 周围看客一听这话,纷纷将手中首饰放回柜台。 “不买了不买了,惹一身晦气!” 店主正包着东西的手猛地僵住,眼睁睁看着几个熟客拂袖而去,脸都绿了。 原以为许阿狸会嫁进定远侯府,巴结些总没错。 却不想他竟漏算了这层关节。 沈知念刚要迈步出门,恰好撞见宋鹤鸣捧着两匹杭绸进来。 大红底子上用金线绣着纹络,显然是做嫁衣的料子。 “知念,你竟出宫了?”他眼底漾着欣喜。 沈知念却当没听到,仍旧向前走。 宋鹤鸣随手将杭绸往许阿狸怀里一塞,拔腿便追着沈知念往外跑,全然没留意到许阿狸垂眸时掠过的阴翳。 师母将沈知念护在身后,冷声道:“小侯爷眼看就要迎娶美娇娘了,何苦还管我们知念出宫入宫的闲事?” “这话说得……”宋鹤鸣急道,“即便我要娶阿狸,也是知念点头同意了的。” “哼,小侯爷要娶妻,知念自然也有自己的婚事要料理。” 师母冷笑一声:“近来坊间传的沈家女要嫁裴淮年的事,想必小侯爷也听说了吧?” 宋鹤鸣表情震惊,似是不信:“难道……真有此事?” 裴淮年竟然能看上沈紫燕?这事儿实在让人不敢相信。 恰在此时,许阿狸凑到宋鹤鸣耳边低语:“那家首饰店的老板,就因为沈姐姐拦着不让卖,愣是不肯把东西给我。” “她不让卖给你?”宋鹤鸣一怔。 沈知念一想起周明远那日的事,就对宋鹤鸣厌恶至极。 她拽了拽师母的衣袖,冷声说:“师母,不赞同他说了,我们走。” 宋鹤鸣正欲抬脚去追,许阿狸突然拉住他。 “方才在店里,沈姐姐逼我跟你退婚,还说若不照做就让我好看,还说我不三不四,不配在这里,老板听了介意,才不肯卖东西给我。” “她当真这么说?”宋鹤鸣眉头拧成疙瘩。 “千真万确!”旁边的宝娟立刻帮腔。 “我去找她问个清楚!”宋鹤鸣甩开手就要走。 “别去了……”许阿狸淡然一笑,“你帮我去买那支点翠步摇吧,我自己去寻沈姐姐,只求她别再对我这般有敌意……”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嘴角笑意也跟着陡然冷了下来。 她追上去,突然提高音量:“沈知念…” 沈知念循声回头。 第 87 章 敌意?误会? 发现是许阿狸,沈知念不愿与她纠缠,径直转身想离开。 许阿狸被她漠视的态度激怒,皱眉快走两步,拦在她前面。 “沈知念,你清高什么,没了侯爷夫人的身份,你还有什么名头?等我嫁进定远侯府,你见了我得恭恭敬敬喊一声侯爷夫人!” 沈知念抬眸,目光冷冽:“以前总听宋鹤鸣说,你从不稀罕那些虚名……” “我稀罕又如何,不稀罕又如何?”许阿狸扬起下巴,“反正宋鹤鸣现在爱的是我。” 沈知念盯着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忽然低笑出声:“你稀罕与否,宋鹤鸣爱的是谁,我都不关心。但你该清楚,若我真想计较,你以为你还能顺利嫁入侯府吗?” “你什么意思?”许阿狸心头一紧。 “围猎场那天,若我没松口,你现在站的地方应该是大牢,而不是我面前。”沈知念语气平淡,却让许阿狸瞬间失了血色。 尽管她始终不愿承认,更刻意回避回想,但围猎场那日的情形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每当忆起便忍不住指尖发颤。 那日离开围猎场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惊觉,自己当时实在是大胆。 竟敢在皇家围猎场设局算计沈知念。 可即便心里清楚得很,她仍强撑着嘴硬反驳:“沈知念,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未经允许进入围猎场确有不妥!但是,等我嫁入侯府成了侯爷夫人,往后年年都能去围猎场,这一次进去,压根没什么大碍。” 她扬着下巴辩解,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强硬。 沈知念闻言挑眉,唇边勾起一抹淡笑:“年年都要把兔子往兽夹上送?” 她顿了顿,目光沉沉地落在许阿狸脸上,“你或许还不知,皇上已查明周明远私设兽夹之事。至于你在其中做了什么……你我心里都清楚。” 许阿狸脸色骤变。 周明远被抓入大牢的消息,她影影绰绰听宋鹤鸣提了一嘴。 她实在没料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皇上不仅能把他所有罪证落定,还真的把人抓了要问斩。 她强装镇定:“沈姐姐,怎么我解释了那么多,你还对我有敌意,一直在误会我……” “若不是因为宋鹤鸣,我根本不会认识你。”沈知念打断她,“敌意?误会?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 她周身散发着疏淡的气场,就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两人彻底隔开。 许阿狸脸上虚伪的笑意终于挂不住,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僵住。 她很清楚,沈知念说的是对的。 如果沈知念没有跟宋鹤鸣和离,她最多只能做他的平妻,虽说比妾室地位高些,却终究是侧室。 她耗费这么多心思在宋鹤鸣身上,琢磨他的喜好、精心塑造人设,目标远不止于此。 如今沈知念和离了,她终于有机会成为侯爷夫人,可是宋鹤鸣对沈知念的态度反倒变了。 他不再觉得她迂腐无趣,反而日日盼着她回府。 现在沈知念看起来云淡风轻的,谁知道会不会在大婚的时候暗中作梗? 万一…… 许阿狸指尖骤然收紧。 她必须让宋鹤鸣彻底厌恶沈知念,对其再无半分信任。 师母喊了一声:“知念,别跟她废话了,我们走。” 沈知念冷睨许阿狸一眼,转身欲行。 恰在此时,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许阿狸眼尖瞧见宋鹤鸣从铺子里出来,瞬光眸尖骤亮。 她猛地伸手抓住沈知念的衣袖。 “你做什么?”沈知念蹙眉转身,却见许阿狸突然蜷起膝盖向后倒去。 动作快得像片断线的风筝,许阿狸手松开的瞬间,沈知念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 之后,她整个人摔在青石板路上。 此时,马车距她已不足一米,车夫惊得立马勒紧缰绳。 马蹄重重踏在许阿狸身侧,尘土飞扬间堪堪停住。 “救命!”她趴在地上高喊了一声。 宋鹤鸣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蹲身查看,紧张问道:“阿狸,伤到哪里了?” 许阿狸眼神闪烁,捂着手腕看向沈知念:“没事,就是胳膊撞疼了……沈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沈知念一怔,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我不是故意的?分明是你突然扑上来抓我又摔倒的,与我有何关系?” 许阿狸被宋鹤鸣扶起来。 她原本英气的眉眼全没了往日神采,反而像浸了水的宣纸般皱成一团。 “沈姐姐,我不过想跟你说清楚话,你何必推我……让我差点被车撞呢?” 她抬手抹着眼角,指尖蹭过的地方留下道灰印子。 “呵,真当人都眼瞎?”师母叉着腰往前一步,声音洪亮得像敲锣,“我可瞅得真真儿的,是你自个儿往地上倒的!” 这话一出口,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恰在此时,玲珑郡主的马车缓缓驶过:“外头吵什么呢?” 侍女掀开车帘探出头:“像是定远侯和沈姑娘在争执呢。” “沈姑娘?哪个沈姑娘?”玲珑语气不善。 “好像是沈知念。” 郡主轻叩着车窗:“过去瞧瞧。” …… “许阿狸,我没有推你。”沈知念说的缓慢,一个字就是一个句子。 “沈姐姐意思,是我故意让自己摔在马车下,像你在沈府……落水那日一样。” 许阿狸迎视她的目光,眼底带着戏谑。 沈知念抿唇,表情越发凌冽。 一听这话,宋鹤鸣表情沉了沉。 他上前一步,有意调和:“知念,许是因为你无心之举,阿狸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沈知念抿唇,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眼底布满寒芒。 “无心之举?”她重复这两个字,轻笑一声:“宋鹤鸣,你也认为是我推她倒地的?” 宋鹤鸣的脸色沉如墨砚。 他试图放缓语气,眉峰却拧成死结:“知念,许是你刚才没留意……” “我没留意她突然抓住我,还是没留意她往车轮底下躺?” 沈知念打断他的话,“她伤成什么样,与我何干?难不成我站在原地不动,也要被人讹作凶手?” 第 88 章 小侯爷,眼疾该治治了 “我刚才看见了,阿狸姐就是碰了你一下,才摔倒的。”宝娟说。 “我还看见了,她就是故意自己往后倒的。”师母叉腰。 周围人的碎语像雨滴似的往人领子里钻。 “瞧沈姑娘这眼神,跟刀子似的……” “定远侯也真是的,怎么就认准了是沈姑娘推的?” “许阿狸刚才那倒下的架势,我看着都觉得玄乎,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被推的啊……” 宋鹤鸣深吸一口气,阳光透过他身后的人群,在他眉骨投下阴翳。 “我不管你怎么想,今日阿狸受了伤,你必须给她认错。” 沈知念抬眼时,正撞上他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眸子,此刻那里只剩冰冷的审视。 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我认什么错?”她指尖掐进掌心,“认我站在原地被人抓住胳膊,还是认我眼睁睁看着别人往车轮下躺?” “够了!”宋鹤鸣突然提高声音,引得周围看客一阵骚动。 他伸手去拽沈知念的手腕,却被她侧身避开。 “在你眼里,是不是永远只有自己没错?”他额角青筋微跳,“当初你要我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要贪玩闹事,你现在当街闹事,有没有记得自己的身份?!” 许阿狸适时发出一声痛呼,拉住沈宋鹤鸣劝道:“侯爷别生气,沈姐姐不愿意认错道歉也无妨,我不在意……” 她这话却让宋鹤鸣的语气更沉:“听到了吗?阿狸比你懂事十倍。今日你若不道歉,就别想走了。” 沈知念看着他挡在许阿狸身前的姿态,突然想起周明远逼她为妾的时候。 宋鹤鸣让于氏在五日内,把她嫁出去。 “宋鹤鸣,”她忽然笑了,声音轻得像风,“你逼我的样子,可真难看。” 这话让宋鹤鸣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逼近半步,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能冻伤人:“沈知念……”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连看热闹的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只听见他压抑的怒喘和许阿狸微弱的抽气声。 “你到底、道不道歉?”宋鹤鸣的声音裹挟着怒火,眼底血丝几乎要迸裂出来。 沈知念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神情依旧淡漠如霜,唇瓣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不。” “鹤鸣,算了吧。”许阿狸轻拉他的衣袖,眼尾扫过周遭窃窃私语的人群,“大庭广众之下置气,别让外人看了侯府笑话。” 宋鹤鸣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锐利的视线扫过围观者,最终落回沈知念脸上。 “沈知念,阿狸还未进府就懂得维护侯府体面,你做了两年当家主母,反倒如此不识大体……” 沈知念溢出一声冷笑。 她不过是不愿被冤枉,“不识大体”的帽子就又稳稳扣在她头上了。 “我说宋鹤鸣,你怎能如此苛责知念?你先前还……”师母还没说完,就被宝娟一把拽到身后。 “老婆子瞎凑什么热闹?”宝娟斜睨着她,语气尖酸:“侯府的事轮得到你插嘴?” “你叫谁老婆子?”师母气得眉峰倒竖,一把挥开宝娟的手,“我看你才是多管闲事!” “说的就是你这老糊涂!”宝娟叉着腰往前一步,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呛起来。 沈知念目光越过宋鹤鸣,直直投向他身后的许阿狸。 她依旧梳着利落的盘发,身姿仍然像是戏台上英气的小生,偏偏眉梢眼角带着股阴沉沉的挑衅。 即便宋鹤鸣和许阿狸厮混,为她一掷千金。 沈知念也从未将许阿狸放在心上,可许阿狸偏要步步紧逼,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让沈知念越发没办法“忽视”她。 “许阿狸,你刚才那番做派,难道就只是想要我跟你道歉而已吗?”沈知念声音轻飘飘的,目光却锐利。 话刚落地,许阿狸就侧过身,眼波柔柔望向宋鹤鸣。 “鹤鸣,你该懂我的。我是吃戏台饭的人,若是伤了手,往后还怎么亮嗓子唱戏呢?” 她指尖轻轻抚过袖口,语气里带着三分委屈七分无奈,“我怎么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沈知念垂眸,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瞬,她的腕骨突然被一股蛮力攥住。 宋鹤鸣的指节几乎要嵌进她骨头里,疼得她眉尖猛地一颤。 “沈知念,你到底有完没完?!” 他的指腹碾过她腕间的旧伤,粗糙的触感带着狠劲,语气里的烦躁几乎要炸开。 “松开!”沈知念用力想甩脱,腕间旧伤被扯得一阵锐疼,连带着指尖都泛白。 “宋鹤鸣,从始至终纠缠不休的是你!三番五次冤枉我,还让于氏五日内把我嫁出去……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说什么?”宋鹤鸣猛地怔住,眼底的怒火凝成错愕,“谁要把你嫁出去?嫁给谁?” 他只顾着盯着沈知念,没留意身旁的许阿狸此刻脸色已白得像张宣纸,垂在身侧的手指正死死攥着袖角。 恰在此时,两匹快马踏碎喧嚣。 疾风翻身下马来到宋鹤鸣身前,抱拳对沈知念道:“沈姑娘,我等正欲前往沈府,若你方便,能否劳烦带路?” 沈知念趁宋鹤鸣分神之际,猛地将手从他掌心拽出。 恰在此时,江火勒住缰绳停在一旁,马鞍上的佩剑在日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身后的卫队悄无声息列成阵型,如墙般将沈知念护在中间。 宋鹤鸣突然开口:“两位若要去沈府,往前直走便是,我可以让随从给你们带路。” 疾风没理他。 沈知念冷睨宋鹤鸣一眼,对着疾风点了点头。 “有劳。”江火勒住缰绳回望宋鹤鸣,语气戏谑:“小侯爷,这南洲城也没起风沙啊,我看您该好生治治眼疾了。” 话音未落,亲卫队列已如墙般移动,将沈知念的马车护入阴影,扬尘而去。 宋鹤鸣盯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喉头像卡了块生肉般憋闷。 南洲城气候湿润,哪来的风沙? 这分明是暗讽他有眼无珠! 可对方早已走远,他纵然是有怒火也无从发作。 不远处的马车里,玲珑郡主勾起唇角,缓缓放下车帘:“走吧,去将军府一趟。” 第 89 章 外头都在传… 看着沈知念的马车走远,宝娟凑到许阿狸身边,压低声音问:“阿狸姐,方才沈知念说于氏要把她嫁出去……这是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许阿狸指尖捋平衣摆的褶皱,声音陡然冷下来,“她和离后本就该另寻归宿,难不成还想赖在沈府不成?” “可外面都传,裴将军要娶沈家女……”宝娟眼睛瞪得溜圆,“难不成是沈知念?” 许阿狸斜睨她一眼,语气带着三分轻蔑。 “沈家又不是只有沈知念一个女人。裴淮年要娶沈家女,也只是外人传言罢了。” 她顿了顿:“再者,你且想想,若你是裴将军,会选身份尊贵对你倾心的玲珑郡主,还是选被定远侯弃如敝履的沈知念?” “那肯定选玲珑郡主啊!”宝娟脱口而出。 “这不就结了。”许阿狸扬起下巴舒了口气。 宝娟蹙眉,语气笃定得像是亲眼所见:“可是,我听说沈府这几日忙着采买红绸喜字,备办婚礼物资,明显是喜事将至。” 她顿了顿:“而且,是沈紫燕亲口说的,皇上亲自赐婚,十日后就会……” “即便是真的,这婚事也断然落不到沈知念头上。”许阿狸突然打断,仍旧无意识捋着衣服:“她如今是被休弃的弃妇,裴将军怎会要她?!” 眼看宋鹤鸣走过来,她骤然收了声。 宋鹤鸣瞥见她用那只“受伤”的胳膊捋平衣褶,眉头瞬间蹙起:“阿狸,你胳膊没事了?” 许阿狸指尖猛地一顿,下意识抬手护住小臂,眼底掠过一丝慌乱:“还有些发疼……不过就是小伤,忍忍就好。” 宋鹤鸣淡淡嗯了一声,又回头看向沈知念消失的方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慌乱。 他方才一出门,见许阿狸倒在地上,后来又捂着胳膊喊疼,就有些慌神。 又因为沈知念对许阿狸心存芥蒂,还态度冷淡,他一时心火上涌便逼她道歉。 可此刻看着那辆马车绝尘而去,莫名产生的悔意像藤蔓般缠上心头。 方才是不是太急躁了? 许阿狸把宋鹤鸣表情里的不自然尽收眼底,但是方才那点莫名的不安却早已烟消云散。 就算宋鹤鸣对沈知念偶有维护又如何,在她与沈知念之间,宋鹤鸣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她。 这就够了。 “小侯爷,东西买了吗?”许阿狸晃了晃手中折扇,眼波落在他手中的锦盒上。 宋鹤鸣回神,将两个锦盒递过去,指尖却有些发沉。 许阿狸接过来翻了翻,忽然挑眉:“怎么没见那对青绿色的翡翠镯子?” 他喉头一哽,猛地想起首饰店里的情形。 他拿了许阿狸选好的东西,店主直接报价三百两,长乐摸遍钱袋才发现银两不够。 他本想挂账,却被那句“小店不赊账”堵了回来,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镯子被收进柜台。 “今日出门没带够银子,”宋鹤鸣声音发蔫。 沈知方才发白的脸色突然在脑海里打转,他攥她手腕时太用力了,她后来一直揉着腕骨,指节都泛着青。 想到这里,他心里像被猫爪挠过般烦躁,“改日补给你。” “哎呀,多大点事。”许阿狸把锦盒塞进他手里,笑得格外体贴,“下次买也一样,又不急这一时。” 她指尖划过他袖口,眼尾却悄悄瞥向他紧锁的眉头。 ...... 沈知念的马车刚在沈府门前停稳,江火已翻身下马,抱拳说道:“沈姑娘,将军今日突然接到紧急军务,实在无法脱身,过几日会亲自登门送聘礼。您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同我们说。” “有劳二位,有需求我自会告知。”沈知念微微颔首。 “那我们先告辞了。”疾风拱手行礼,与江火翻身上马,率卫队扬尘而去。 她目送两人离开,转身踏入沈府,直接回了浮云居。 一进门,熊大就迈着八字步扭着胖身子跑来,脑门上还沾着片没拍掉的草屑。 它围着沈知念打转,小鼻子哼哼唧唧地蹭她裙摆,毛茸茸的尾巴摇得像团小毛球。 沈知念一蹲下身,它便立刻拱进她怀里,肉乎乎的前爪勾住衣袖不放。 湿乎乎的鼻尖一个劲蹭她下颌,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呼噜声。 “咕噜咕噜……” 才十日不见,这小家伙竟又圆了一圈,倒是比刚捡回来时精神多了。 沈知念松了一口气。 从围猎场回来,三个日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它喂药敷伤,总算没白费功夫。 “熊大,你又去……”春喜话音没落,眼睛突然亮得像落了星星:“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她说着,上前扑上来抱住沈知念,上上下下打量着:“您都瘦了,宫里的差事定是累坏了吧?” “我不在时,没出什么岔子吧?”沈知念边说边检查熊大的腿伤,纱布下的患处虽未全好,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熊大索性把整个毛团都赖在她臂弯里,黑曜石似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她。 见沈知念抬手想放自己下地,立刻用爪子扒拉她手腕,分明是怕被丢下的委屈模样。 “当然没有!”春喜跟上去,“小姐,我按你的吩咐,你留下的药我每日都给熊大用,马上就用完了,它恢复得越来越好。” “没人为难你们吧?”见沈知念又问。 她说着,抬脚要去取药箱,熊大也颠颠地跟在她脚边,尾巴扫着她裙摆走一步晃一下。 活像块甩不掉的糯米糍。 “于氏和叔老爷怕是被吓着了,一直缩在自个儿院子里不敢出门,直到紫燕小姐回来才敢走动。” 春喜顿了顿,又凑近些,“小姐您路上也瞧见了吧?府里这阵子忙活着张灯结彩呢。” 沈知念淡淡“嗯”了一声。 熊大似乎听懂了话音,突然用爪子拍拍沈知念手背,喉咙里发出气鼓鼓的哼唧声,惹得她忍不住揉了揉它的软毛。 进宫前沈紫燕因为要嫁周明远,府里早早就挂了红绸,如今不过是添了些喜字,看着更像回事罢了。 “可外头都在传,”春喜压低声音,眼里透着八卦的光,“说裴将军要娶沈家女呢!紫燕小姐天天敷着珍珠粉保养,逢人就说裴将军属意的是她,连嫁妆单子都列了三页纸呢!” 沈知念转头看向春喜:“裴将军与沈紫燕?” 第 90 章 皇上是给我赐的婚 春喜使劲点头,鬓边的绢花跟着颤了颤:“可不是嘛!紫燕小姐天天在府里晃悠,说皇帝赐婚的旨意马上就到!” 沈知念唇线抿成一道冷弧。 看来在宫里面对玲珑郡主那日,沈紫燕不是为了帮她,是真的误会了。 …… 宋鹤鸣送许阿狸回宅院的路上,她忽然侧过身问:“小侯爷,只剩十日就要成婚了,聘礼何时送过来?” 虽说她只是平妻,但是,前几日宋鹤鸣曾许诺会按照沈知念当初嫁进侯府的规格备礼。 现在府中无主母。 她进府后,如果能把掌家权握在手里,便是实际的主母。 入府的聘礼就是身份的印证。 “还没备好。”宋鹤鸣眼神飘忽。 许阿狸带着轻笑:“小侯爷,你不会想空手,就迎我入府吧?” 宋鹤鸣看她一眼没应声。 围猎场一事让他被皇上扣了半年俸禄,姑姑也遭禁足。 如今她身体抱恙,他实在难以开口求助,加上铺子里收益不明,短时间内凑齐聘礼并非易事。 “你向来不爱那些俗物,聘礼减半,我再托人去岭南买几件上好的颜料送你怎么样?” “颜料?”许阿狸声音陡然拔高,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压下火气,“我本就因身份被人轻视,若没有像样的聘礼,往后如何服众?” 她顿了顿,指尖轻抚车帘流苏,“若是实在来不及准备……把沈姐姐之前的那些头面借来用用也行……” “那怎么行!”宋鹤鸣猛地蹙眉,“那是知念的东西,你不是向来不喜欢那些金银玉器?” 许阿狸沉默片刻。 沈知念已经离开侯府了,怎么还能是她的东西。 “我又不是贪图那些东西,不过是暂借罢了!等银钱周转开了,我自然会添上十倍的好东西还她!” 许阿狸猛地抬眼,语气带着委屈和试探:“宋鹤鸣,你若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那这婚……” 她话音陡然顿住。 明明是威胁的话却说得像受了天大委屈。 “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要给我沈知念同等的体面?如今倒好,拿几管颜料就想打发我?难不成在你心里,我连拿到聘礼的资格都没有?” 宋鹤鸣喉头滚了滚,只觉得一阵窒息。 母亲不松口,府里又实在没那些银两,他当初夸下的海口如今成了烫手山芋。 “聘礼的事,我说到就会做到,你再等等。” 许阿狸知道,再逼下去只会惹恼他,索性打开折扇,用恰到好处的语气叹道:“罢了,我信你便是。” 说着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讥诮。 宋鹤鸣越是焦头烂额,越能显出沈知念当初的聘礼是何等奢华扎眼。 等她风光大嫁那日,定要让全南洲城看看,谁才是定远侯府真正能拿捏住主母排场的人。 …… 过了两日,天光大亮。 沈知念终于卸下了满身倦怠,准备出门去见祖母。 她走出院子,正见于氏指挥着下人往廊柱上挂红绸。 沈紫燕翘着腿坐在廊下软榻上,沈孽桃举着团扇半蹲着给她遮阳。 “紫燕,你看看这绸子挂得正不正?”于氏笑问。 “再往左挪半寸。”沈紫燕眯眼看了看,嘴角噙着按捺不住的笑意。 因为她的动作,沈孽桃稍不留神让日头漏了丝光,沈紫燕扬手用竹竿狠狠敲在她胳膊上。 “蠢货!晒黑了我还怎么嫁人?” 沈孽桃捂着青肿的小臂缩在廊柱下,连疼哼都不敢发出一声。 沈紫燕嫌恶地瞥她一眼:“等我嫁进将军府,定要让裴将军把你这废物发卖去北疆,给塔巴族的跶子当营妓!” 沈知念缓步走近,目光扫过满院红妆:“你说,你要嫁给谁?” 于氏刚要开口,沈紫燕立刻截断话头,下巴扬得老高:“沈知念,宫里皇上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装什么糊涂?” “你可知道,自己为何被送进宫?”沈知念问她。 沈紫燕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进宫前她还不知道,如今回来五日,该知道的,于氏都告诉她了。 “那又怎么样?谁知道周明远做了那种龌龊事?也许皇上是心疼我被骗了……” 她自知有些离谱,又猛的拔高声音:“我及时脱身,找个更好的归宿有什么不对?不像有些人,被休弃了还赖在府里碍眼!” “就是就是,我们紫燕也是受害者。”于氏缩着脖子附和,见沈知念转头看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 沈知念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像冰锥般钉在她脸上:“婶母,你还记得说过的话吗?” “我哪还记得那么多……”于氏绞着帕子躲闪视线。 “你说,我若能嫁给裴淮年,你便……”沈知念故意顿住,眼尾余光瞥见对方阴晴不定的脸色,才缓缓吐出。 “磕三个响头。” “就你?”于氏冷笑一声。 她对沈紫燕能嫁给裴淮年虽然半信半疑,但绝对不信沈知念能嫁给裴淮年。 “裴将军为何要娶你?他又不像周明远那样贪图你手中的丹书铁券!” 于氏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提到丹书铁券,沈知念就突然想起周明远让人恶心的嘴脸,她的指尖陡然攥紧。 心里虽然如同惊涛骇浪,但她只是冷笑一声,迎上于氏刻薄的目光。 “为何不能是我?” “你?沈知念,我也不愿打击你,”于氏上下打量她,嘴角撇出鄙夷的弧度,“就算你父母为大晟捐躯又如何?如今你不过是个被休弃的二嫁孤女!定远侯那样的家世都不要你了,裴将军凭什么要娶个残花败柳?” 沈知念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开口:“那你可要失望了,还真就是我。沈紫燕,那日你听错了,皇上赐婚,是给我赐的婚。” 沈紫燕的表情从狐疑慢慢变成了难以置信,她把竹竿举到沈知念眼前。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裴将军明明是倾心于我,知道我要嫁给周明远,所以接我入宫,求皇上赐婚的!” 沈知念简直被她的逻辑自洽的“幻想”震惊了。 她还没说什么。 沈紫燕突然眼睛一亮,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魁梧身影上。 第 91 章 嫁给裴将军 “裴将军!”沈紫燕敛去嚣张气焰,捏着嗓子娇声唤道。 沈知念闻声转身,只见身着玄色锦袍的裴淮年立在门前,身侧跟着沈阳恺,他佝偻着腰,满脸堆笑,褶子都快挤到眉梢了。 “裴将军送聘礼来了!送聘礼来了!” 沈阳恺小跑着跟上裴淮年,同时挥手示意身后仆役抬箱入院。 裴淮年停步,目光淡淡掠过沈知念。 三十六个朱漆描金大箱从垂花门一路排至正厅庭院,箱角铜饰在日光下锃亮如镜,映得青砖地面熠熠生辉。 待箱盖掀开,满院金光乍泄。 于氏盯着箱中摞成小山的云锦蜀锦,眼睛都看直了。 她听着小厮们开箱报单,藏在袖笼里的指尖都止不住的发颤。 “金锭百两、纹银千两、东珠十二斛、三尺珊瑚树、五匹南海鲛人绡……” 报罢,小厮将礼单呈给裴淮年。 “裴将军,这聘礼也太贵重了……”于氏顺着礼箱踱步,几次想伸手触碰,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是啊是啊,裴将军这聘礼也太气派了!” 沈阳恺搓着手,眼睛一直盯着那些箱子打转。 “既是嫁入将军府,这些算不得什么,”裴淮年长身玉立,语气疏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们满意就好。” 于氏闻言,走到沈紫燕身后,将她往裴淮年面前轻推了一把:“满意满意!能嫁进将军府,还有什么不称心的?” 沈紫燕忙点头应和,她脸上泛着红晕,眼底却满是得意的扫过一旁发呆的沈知念。 她此时正望着满院聘箱出神。 裴淮年说聘礼是依礼制,可这也太奢华了。 沈紫燕见状,只当沈知念是心虚,心里的得意更甚。 正好疾风进来禀告,裴淮年转身吩咐了两句。 趁这空档,沈紫燕走到沈知念面前,压低声音说道:“这下你总该信了吧?要嫁给裴将军的人,是我。” 沈知念闻言回神,淡淡瞥了她一眼。 于氏指着墙上艳红的喜绸,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炫耀。 “知念啊,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了。等紫燕嫁进将军府,我自然会再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她拖长了音调:“你呀,反正是和离二嫁,这喜绸便留给你……二用吧。” 再寻一门好亲事…… 于氏还真是有脸说。 沈知念心里升腾起怒气,她勾起一抹凉笑,突然上前一步,指尖攥住喜绸用力一扯。 猩红的绸缎应声落地,卷着灰尘在青砖上铺开。 “这样的装饰,倒显得这满院聘礼都俗气了。” 她拍了拍手,后退两步站到裴淮年身侧,抬眸时目光清亮。 “裴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劳烦安排人手,把沈府这些装饰尽数撤去。” 沈紫燕脸色骤变,下意识举起手中竹竿指向沈知念:“沈知念!这些喜绸都是我亲自盯着挂的,还有六日我就要与裴将军大婚了,你……” 话未说完,裴淮年已侧身将沈知念护至身后,冷声截断:“你要与谁大婚?” 话音未落,他手腕微动,指尖快如闪电扣住竹竿中段。 只听“啪”的一声,竹竿从沈紫燕手中脱力坠地。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仍不死心:“自然是裴将军您啊!皇上明明给我们赐了婚……” 廊下竹竿滚落在青砖缝里。 于氏惊的连退两步,差点被竹竿绊倒:“将军今日难道不是为了紫燕而来?” 裴淮年缓缓转头,目光扫过母女二人时,冷冽如腊月寒冰:“本将军持节下聘、受皇上金册赐婚的未婚妻,” 他顿了顿,声线裹挟着玄甲下的肃杀之气,“自始至终唯有沈知念一人。” 于氏亲历过周明远之事,对皇权威严本就心有余悸,更清楚裴淮年在朝堂的分量。 此刻他就立在眼前,亲口说要娶沈知念,这话岂会有假? 定是紫燕自己会错了意! 电光火石间,她脸上的惊惶瞬间转为谄媚,裙摆一转就朝仆役们吆喝:“哎呀这都是误会!赶紧的,按大小姐说的,把院里红绸全摘下来!” 她拍着大腿做出懊悔状,“瞧瞧这料子多俗气,哪配得上将军府的聘礼?立刻换新的,要最好的云锦重彩,快!” 沈知念抬眸看向裴淮年,却见他目光早已落在自己脸上。 她刚想开口道谢,舌尖却猛地抵住了下唇。 她突然想起裴淮年曾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之间,只有谢字可说吗…… 指尖微微蜷缩的刹那,沈紫燕身边的丫鬟突然尖声惊叫:“二小姐晕倒了!二小姐晕过去了!” 话音未落,沈紫燕已如断线傀儡般向后倒去。 …… 沈府门外。 宋鹤鸣撩开轿帘踏下马车,只见沈府门前侍卫列队森严,江火和疾风两人骑马立在前头。 他正欲过去,路人交头接耳的话语突然飘进他耳中。 “沈家女儿真是好福气,沈知念做了侯爷夫人,沈紫燕又要嫁给裴淮年。” “听说这月底就成亲了?” “哎哟,那可是裴将军啊,打得塔巴族哭爹喊娘的大英雄,谁嫁过去都是天大的福分!” “不过,沈知念刚刚和离,这成亲的该不会是……” 路人话音没落。 宋鹤鸣突然扬声打断:“谁说她和离了?!绝对不可能是沈知念!再瞎说,把你们通通抓进牢里!” 路人对视一眼,匆匆离开。 宋鹤鸣冷哼一声,径直往沈府里走,却被江火伸手拦住。 “小侯爷,裴将军正在府内,沈府谢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宋鹤鸣正在气头上:“哪有这等道理?他裴淮年在,在我就不能进去了?” 江火冷笑一声:“看来,定远侯不知道沈府的事?这是皇上的旨意。您若不服,尽可去找皇上理论。” 宋鹤鸣刚因兽夹之事触怒龙颜,不敢再惹是非。 僵持片刻后,只得退后半步:“我等着便是。” 说罢便坐回马车,盯着府门等裴淮年出来。 片刻后,长乐突然过来提醒他:“侯爷,您跟许姑娘约定看喜服的时辰到了。” 宋鹤鸣望了眼日头,又看向门前岿然不动的江火。 心里无名火越发旺盛。 他起身又上前交涉:“我不找沈紫燕,是来找沈知念的。” 江火斜睨他一眼:“那更不行了。” 第 92 章 莫再回头看不相干的人 宋鹤鸣顿时心火上涌,压抑不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侯爷,”江火手按刀柄,语气冷硬,“我们行伍之人只认虎符军令。您若想动粗,也得先问过我家将军。” “那你把你家将军喊出来!”宋鹤鸣憋着气刚要发作,却见沈知念送裴淮年出府,沈家人一众人簇拥在后。 他立刻扬声喊道:“沈知念!” 说着便要上前,江火再次阻拦,却被裴淮年抬手制止。 就在宋鹤鸣即将靠近沈知念时,裴淮年忽然侧身一步,稳稳挡在他面前。 “裴将军,你这是何意?”宋鹤鸣被裴淮年半逼着退到台阶下,仰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语气里带着不甘。 裴淮年垂眸睨他:“定远侯又想做什么?” 宋鹤鸣的目光掠过裴淮年,落在不远处的沈知念身上,嘴唇嗫嚅了两下。 她还在为许狸的事闹脾气不肯回府,侯府内宅的纷争本是家丑,他不想在裴淮年面前落了下风。 更何况沈家向来苛待知念,若沈紫燕真嫁入将军府,日后指不定怎么磋磨她。 自己若不给她撑腰,谁还能护着她? “知念,过来,我有话同你说。”他刻意放软了声调,试图摆出维护姿态。 沈知念却只淡淡抬眼:“许姑娘故意扭伤的胳膊好了?还是侯爷仍想逼我道歉?” 裴淮年闻言转头,视线如刀刮过宋鹤鸣:“逼她道歉?还有这回事?” 宋鹤鸣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是他不想护着知念,是她太过于斤斤计较!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意。 “还有六日我便要与阿狸成婚,现在赶着去试婚服,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 宋鹤鸣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家人…… 沈知念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 她明明站在沈府门前,却觉得这两个字极其陌生。 两年前初入侯府时,她曾以为那朱门高墙是遮风避雨的港湾,以为宋鹤鸣口中的“夫君”二字能担起八年情谊。 可不过半年,他为了许狸冤枉她质疑她逼她,把“唯你一妻”的许诺踩进泥里…… 如今竟还能站在这里,用“家人”做说辞质问她。 她的家人? 是春喜日日把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是熊大拖着几乎断了伤腿扑向于氏。 可以是陈伯,是师母…… 独独没有他宋鹤鸣! 就在沈知念思忖间,裴淮年突然开口。 就在沈知念怔忪间,裴淮年忽然开口,声线沉得像落进古井的玉磬。 “你既要嫁入将军府,我,便是你的家人。” 他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话音未落,他突然伸手探入衣领,拽出一块羊脂玉雕琢的双鱼佩。 玉佩本是两半,此刻却严丝合缝嵌在一起,他指尖摩挲过玉纹,将佩塞进沈知念掌心。 “这是家母遗物,本想大婚时给你,今日便予你。从今往后……” 玉佩尚带着他的温度,沈知念低头望去,纹路精致,鱼儿形状栩栩如生。 她刚要抬头,裴淮年已转身大步走下台阶,眨眼间便翻身上马。 枣红马长嘶一声踏碎满地金光,他勒缰回望时,日光正落在他下颌利落的线条上。 声音隔着三丈距离传来,却清晰得像刻进石碑:“莫再回头看不相干的人。” …… 又是两日忙乱。 沈知念正与春喜蹲在库房里清点嫁妆,樟木箱里的云锦匹料散着淡淡香气。 熊大迈着短腿在旁边打转,毛茸茸的小鼻子凑到锦缎上使劲嗅闻,黑亮的爪子时不时扒拉两下箱沿,又仰头看看沈知念。 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仿佛在抱怨这满箱绫罗不如肉骨头香。 两人一熊有条不紊,各自忙碌。 廊下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小姐,门口有人寻你呢。”沈紫燕摇着团扇晃进来,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上次那出“晕倒”戏码,一半是聘礼错付的惊惶,一半原是做给旁人看的。 只可惜沈知念和裴淮年连个正眼都未给她。 春喜直起腰板:“是哪位?” “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沈紫燕用扇骨敲了敲箱沿,“可是位顶顶尊贵的客人呢,你若不去,惹毛了贵人,当心吃……” 沈知念突然“啪”地合上手中册子:“春喜,此处太吵,我们出去。” 主仆二人走到门口,只见檐下停着辆马车。 通体裹着鎏金桦木,在日光下流转着虹彩,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马车的珠串门帘被玉指挑开,玲珑郡主露出半边脸,接着就端着姿态翩然落地。 “玲珑郡主。” “玲珑郡主。” 众人见状纷纷躬身行礼,她却径直走向沈知念。 “你是何时出宫的?”玲珑声线清脆,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 她步步逼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沈知念的发鬓,熏香裹着蜜饯味扑面而来。 沈知念下意识后退半步,余光瞥见沈紫燕幸灾乐祸的嘴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脑中突然闪过宫中被刁难的场景,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不过瞬息之间,她敛眸应道:“七日前。” “哼,”玲珑郡主绕着她转了半圈,语气慢悠悠:“你们沈府都落魄成这样了,倒没看出你挺有本事,哄得太后眉开眼笑不说,和离了还能攀附上裴淮年。” 话音里的讥讽像针一样扎人。 春喜正要开口争辩两句,被沈知念悄悄拽住袖口。 旁人不知道玲珑郡主的脾气,她在宫中可是见识过了。 恒裕王府不在南洲城,玲珑算是以质子身份养在这儿的,又是皇后亲外甥女,素日里连皇子都让她三分。 宫中尚且敢直接发难,更别提在外面。 此刻若与她争执,怕是讨不到半分好。 “郡主,我也是按照宫人教的做事。”沈知念语气不卑不亢:“太后也多次提起,郡主在的时候,常常让她很开心。” 玲珑郡主闻言胸脯一挺,珊瑚珠钗在鬓边晃得更欢:“那是自然!我与太后的情分,岂是旁人能比的?” 她说完,朝着身后两个仆从招了招手。 “你快要结婚了,我也应当送份礼物。” 她顿了顿:“沈知念,我与你不同,我看上的男子,绝不会拱手让给他人,你就算顺利嫁给裴淮年,也只能是做妾。” 第 93 章 夫人的东西呢? 玲珑郡主话音刚落,便高高扬起下巴,眼睛紧紧盯着沈知念,似要将她心底的情绪都剜出来。 沈知念却依旧神色淡然,似是毫不在意。 她跟裴淮年的婚事本就是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他借她挡开各派的拉拢,她凭他脱离当下困局。 若玲珑郡主真有本事让裴淮年放下心中的执念,那这桩无爱的婚事,她让开便是。 不过是拂袖转身的事,没什么难的。 玲珑郡主见沈知念始终一副冷淡模样,指尖轻轻一勾。 一旁的仆从立刻会意,上前将她带来的两口箱子打开。 “瞧瞧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还喜欢?” 随着箱盖开启,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沈紫燕好奇心作祟,忍不住上前两步查看。 “啊!”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踉跄着往后退去。 只见箱子里,赫然躺着两只早已没了生气的大雁,羽毛凌乱,血迹斑斑。 “多谢郡主厚赠,稍后我便将礼单连同这些礼物,一并呈给裴将军过目。” 沈知念神色自若,语调平稳得如同古井无波的水面。 玲珑郡主勾起一侧唇角,眼底泛着冷光,缓步逼近,周身似裹挟着凛冽的寒意。 “沈知念,你孤身一人,无父无母,若哪天跟这些大雁一样悄无声息地没了性命,这世上,可会有人为你落泪?” 沈知念的唇瓣微微抿起,眸光沉静如水。 “郡主,人与飞禽走兽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人有感情,遵循秩序,知晓礼仪。” “倒是伶牙俐齿!”玲珑郡主嗤笑出声,眼尾挑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过是个二嫁的落魄千金,也妄想攀附裴将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 话音未落,她突然挑眉,:“对了,前些日子我收到定远侯府的请帖,巧得很,竟是与你婚期同日……” 她故意拖长尾音,“会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玲珑说完,泄愤般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蔑目光扫过沈知念以及身后的沈紫燕,转身回了马车。 …… 侯府正厅。 沈老夫人手中串珠猛的拍在桌子上,浑浊眼底燃着怒火。 “阿狸!阿狸!你眼里除了那个戏子,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宋鹤鸣站在房间中央,涨红了脸:“母亲,我已经答应她了,要给她与知念同等的聘礼。” “荒唐!”宋老夫人气得指尖发颤:“一个抛头露面的戏子,也配和明媒正娶的主母相提并论?” “母亲!”宋鹤鸣拧紧眉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阿狸是要以平妻之礼进府的,您总这么戏子戏子的......”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之前说知念从宫中回来就回侯府,人早就从宫里出来了吧,怎么现在还不回侯府?”老夫人怒目。 宋鹤鸣喉结动了动,别开脸走到座椅旁,重重坐下时带得锦垫都挪了位置。 “沈府最近有喜事,她帮忙操持也是人之常情......” “哼!”老夫人冷笑一声,嘴角扯出刻薄的弧度。 “她都已经嫁进侯府,还成天往娘家跑,像什么样子?你这聘礼都凑不齐,她还有心情管沈府的事?!” 宋鹤鸣盯着自己不安交握的双手,突然压低声音。 “母亲,聘礼也不是凑不齐,知念的聘礼不是还锁在库房吗?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先借来给阿狸用用,日后一定......” “鹤鸣,”宋老夫人长舒一口气,“那是知念的东西,其中不少皇家赏赐,你难道忘了,那些赏赐是怎么来的?” 她撑着桌角缓缓起身,眼睛闪烁回想。 宋鹤鸣成亲前,连侯爵之位都没承袭。 老侯爷走后,宋老夫人疏于管教,他整日游手好闲。 皇上瞧着他不成器,迟迟不松口让他承袭定远侯的爵位。 那些庶子虽被宋老夫人压着,但难保哪天不会冒出个拔尖的,所以宋老夫人日日焦心。 好在荣妃娘娘疼爱宋鹤鸣,恰巧他又中意沈知念,就出了主意让宋鹤鸣求娶沈知念。 沈知念是忠臣之后,又被冤枉多年,皇上为了彰显仁厚,不仅赏了满箱的聘礼,还当场同意让宋鹤鸣承袭了爵位。 所以说,宋鹤鸣能成为定远侯,就是因为娶了沈知念。 宋鹤鸣猛地攥紧袖中拳头,声音陡然冷硬。 “我怎么会忘?知念倾心于我,愿意为我付出,我就是借用她的聘礼而已,她不会介意的。” “不会介意?”宋老夫人冷笑一声,“这世上哪有女人能容忍旁人分走夫君宠爱,除非……” 她忽然顿住,“除非她早就对你寒了心!” “还有,你为了那个戏子,被皇上罚了半年俸禄,如今她还有脸要聘礼?!” “够了!”宋鹤鸣突然拍案而起,“母亲满嘴戏子戏子,阿狸身份如此,若没有体面聘礼,如何风风光光进门?难道您不想早日抱上嫡孙了?!” 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 她胸脯剧烈起伏着从张嬷嬷手中接过一张礼单,摔在檀木桌上:“单子上的物件,三日之内必定备齐。若还不够……” 她又将礼单狠狠甩在宋鹤鸣脚边,“你便自己去求、去抢,总之别再打侯府的主意!” …… 宋鹤鸣脚步匆匆去库房,路过沈知念院子时,他鬼使神差地顿住脚步。 犹豫片刻,他抬脚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冷寂的气息扑面而来。 廊下空荡荡的花架上垂着几缕枯萎的藤蔓,沈知念亲手栽种的月季、茉莉早已不见踪影,只剩几个陶盆歪斜在角落。 他又抬脚房间里走。 雕花床榻上空无一物,连素白床幔都被收走,露出光秃秃的檀木框架。 他死死盯着满地狼藉,后知后觉地想起,自从沈知念搬到这个偏院,他几乎未踏入过这里。 “侯爷,这就扫完了……”佝偻着背的婆子抱着竹帚进门,见他怔在原地,慌忙福身,“灰尘大,您还是……” “夫人的东西呢?”宋鹤鸣猛的拽开衣橱,橱内空空如也,唯有几枚铜环在晃动,仿佛在嘲笑他的后知后觉。 第 94 章 明日成亲…… 婆子攥紧竹帚后退半步:“都搬走了,自打夫人那日离府后,屋子就空了。” “那日,哪日?!”他转身时碰翻了博古架,青瓷瓶在地毯上滚出闷响。 “老奴记不清了……”婆子低头盯着地面,“夫人素日都是自己打扫屋子,只走那天说"劳烦嬷嬷打扫了"。” “旁的没说?”宋鹤鸣追问。 “没有。” 宋鹤鸣喉头一紧,忽的冲至妆台边,将抽屉逐个扯出。 翡翠簪盒、珍珠璎珞、织金缎面鞋…… 曾属于她的物件统统消失不见,唯有他送的几只步摇歪在最底层。 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 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他扑向床边的一只紫檀木箱,箱盖掀开的刹那,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 那只嵌螺钿的檀木匣子还在,是成婚时他送她的礼物。 宋鹤鸣把盒子拿出来,指尖摩挲着螺钿盒盖,忽然想起沈知念过去笑意盈盈的样子。 她总爱坐在廊下,就着暖炉将里面的物件一件件摊开,“这里面装的,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螺钿盒掀开的刹那,一股陈年樟木香混着尘土气扑面而来。 最底层躺着只巴掌大的蝴蝶风筝,竹骨蒙着的素绢已泛黄,翅尖还沾着星点泥痕。 十五岁春日,沈紫燕拽着风筝线在公园疯跑,沈知念像个丫鬟一样在槐树下煮茶。 青瓷茶盏映着她垂眸时纤长的睫毛。 他本是被嬉闹声引至回廊,却在瞥见沈知念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时,呼吸骤然凝滞。 “给你。”他将姑姑从宫中带出来送他的风筝塞进她怀里。 沈知念愣怔间,沈紫燕已伸手去夺:“沈知念,你拿的什么,给我!” 他转身回去,夺过沈紫燕手中的糖糕砸在地上,蹲下身把倒在地上的沈知念扶起来:“别怕,以后我护着你。” 风筝底下压着个歪歪扭扭的木雕小鹿,鹿角断了一截,是沈知念十六岁躲在柴房偷偷刻的。 那年他生辰宴,她不能出席,却在假山后收到这个带着木屑的礼物。 “刻了三天呢。”她鼻尖冻的红红的,“鹿……禄,祝鹤鸣哥哥官运亨通。” 他那时心里欣喜,面上却嫌这礼物粗糙,把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傻不傻,以后要什么,我给你买就是了。” 最下层躺着枚小巧的鎏金铃铛,铃铛内壁刻着“永结同心”,那是他迎亲时,从马鞍上偷偷摘下塞进她掌心的。 …… 宋鹤鸣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螺钿盒边缘,看着那些蒙尘的旧物,一颗悬着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 他跟沈知念认识八年,成亲两年,共同经历了这么多。 她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就算是要走,怎么可能不把她最珍贵的宝贝一起带走。 等沈知念回来,一定又要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一遍。 宋鹤鸣勾了勾唇,轻轻把盒子盖上,又放回原处。 …… 大婚前一日。 “小姐,这喜服好漂亮啊!”春喜指尖拂过流云暗纹的缎面,目光被袖口处盘金绣的并蒂莲牢牢锁住。 “金线都是拿真金箔捻的,瞧这凤凰的尾羽,怕是绣娘拿孔雀翎一根一根缀上去的!” 沈知念垂眸望着铜镜里晃动的光晕。 霞帔压得肩头发沉,九只金线绣就的凤凰振翅欲飞,领口珍珠流苏随着呼吸轻颤。 吱呀一声,沈孽桃捧着鎏金嵌宝首饰匣撞开雕花木门,龙凤呈祥的步摇流转着冷冽的光。 “大姐姐,工匠把首饰也送来了,正好一起试试。” 春喜赶忙接过匣子,小心翼翼将步摇簪进沈知念发间。 “小姐,我昨日去将军府送东西,那里简直成了金山银海!大门上足足悬了九盏琉璃宫灯,每盏都嵌着东珠。” 春喜挥舞着手:“那前厅的贺礼,堆得比小山还高,西域进贡的夜光杯,红珊瑚树缠着金链子,宴厅整面墙都镶着波斯进贡的琉璃,夜里点上烛火,连影子都会变成七色的!” 雕花拔步床角落,熊大喝奶,圆滚滚的爪子突然顿住,黑亮的眼睛盯着沈知念发间晃动的金步摇,喉间发出满足的呜咽。 沈知念淡淡嗯了一声。 她原以为裴淮年不过是按礼制行事,却不想竟要这么大阵仗。 沈知念正发呆。 “大姐姐,我昨日出门,遇到春台戏班的人了。”沈孽桃冷不丁开口:“他们说,许阿狸在戏班大发脾气……” “为什么?她不是都要如愿嫁给侯爷了吗?”春喜不解问道,语气不满。 “隐约听到因为聘礼,说是三十二箱变成了十五箱,我也没听清……”沈孽桃压低声音:“说是侯府老夫人嫌戏子出身的媳妇上不得台面,就不给那么多聘礼。” 熊大突然打翻奶瓶,雪白的奶渍在一片红布上晕开,像极了许阿狸最爱戴的山茶花。 就在这时。 雕花木门被叩出三声轻响。 “大小姐,有您的口信,来人说必须要当面转达。” 管家声音裹着夜风从门缝渗进来。 沈知念将沉甸甸的凤冠搁在妆奁上,随意披了件斗篷,就走出院外。 来人竟然是长庚。 “夫人,老夫人吩咐,明日侯爷大婚,请您务必回侯府一趟,我是来接您的。”长庚说道。 鎏金喜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沈知念声音清浅:“回禀老夫人,我明日有要紧事,不能过去。改日得闲,自会登门请安。” 长庚无奈,只能回了侯府,一句不差的转达给老夫人。 “胡闹!”老夫人猛的一拍桌子:“这个沈知念,她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鹤鸣娶妻都不来!她这个当家主母,真是不把侯府的面子看在眼里了,想让鹤鸣出丑不成!” 她指着长庚:“去,去把侯爷请来!” 不消片刻,宋鹤鸣就掀帘而入。 他望着宋老夫人涨红的脸,喉结滚动半晌才开口:“知念……何时回来?” “回来?”老夫人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掼在青砖上,“她说明日回不来!外面早传你们和离,她这般做派,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传言?” 第 95 章 看到迎亲队伍了! 宋鹤鸣眉头蹙起。 明日便是他与阿狸大婚吉时,本该满心期待,可是听到沈知念不回来的消息。 他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么。 宋老夫人把佛珠从桌面拿起来,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宋鹤鸣下意识去摸腰间玉佩。 摸了个空。 他突然想起来,那次在茶楼,沈知念一时闹脾气,把她爬了三千级台阶求来的玉佩直接摔碎了。 还有那只玉镯。 此刻还碎在书桌上,他还没来得及去寻工匠修补。 他收回有些僵硬的手。 自两年前知念入了侯府,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如此之久。 长庚瞥见宋鹤鸣沉默不语,忽然想起半月前沈知念说过的话。 “我与小侯爷已经签了和离文书,往后不会再过问侯府的事。” 他犹豫片刻:“侯爷,那日小人替您送家书时,夫人说...说…” 话音未落,两道目光齐齐朝着他看过来。 长庚下意识把“和离书”三个字咽回喉咙里。 “说什么了!”宋老夫人手中佛珠骤然收紧。 长庚垂眸盯着地面,将后半句话咬得含混:“昨日我去塘坊买喜饼,恰巧撞见春喜也在,说她家小姐要成亲了…” 他说完,偷眼望去。 “绝不可能,知念是我的夫人,怎么可能嫁给他人,一定是你听错了!”宋鹤鸣骤然打断,脸色比未干的墨砚还要阴沉。 长庚慌忙低头缩着肩膀:“是,昨日人多嘈杂,小的耳朵糊涂,许是把话听岔了。” 这推诿的回答总算让宋鹤鸣紧绷的下颌线松了松。 沈府庶女众多,春喜口中的小姐一定不是沈知念。 毕竟全南洲城都知道,那个在大雪天为他送热粥,跪祠堂求他平安的沈知念,向来是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他在心中宽慰自己:他只是娶阿狸做平妻,又不是纳三妻四妾。 明日成亲后,不过添双筷子的小事,等知念气消了,自然会回来执掌中馈。 那些气头上说的“和离”,不过是闺阁女子的小性子——真要递上和离书,她哪舍得? 怕是哭着求着要回来。 更何况,裴淮年是什么人? 手握十万铁骑的镇国将军,怎会看上没有家世背景,又无依无靠的沈知念? “真是太不像话了!”宋老太太重重拍案,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叮当作响。 “瞧瞧这侯府上下,乱得跟沸鼎里的蚂蚁似的!她倒好,躲出去享清闲!明日宾客盈门,没有主母迎客,岂不是要让全南洲人都戳咱们脊梁骨!” 宋鹤鸣静静听着老夫人发脾气,目光虚浮地落在椅背云纹上,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再者,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倒学会拿捏架子了!”宋老太太浑浊的眼珠泛起血丝,手指在空中乱点,“既然装模作样不肯回,往后也别低三下四去求!” 她越说越气,嗓音突然拔高,“备笔墨!写封休书送过去,我倒要看看,没了侯府这层皮,她还能硬气到几时!” “母亲……”宋鹤鸣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炭,声音闷得发颤,“知念向来懂事,许是真遇到了要紧的事……” “你就会跟我唱反调,我不让你娶那个戏子,你偏要娶,如今自己夫人堵气不回了,你又舍不得夫人!” 宋老太太冷笑,皱纹里都凝着霜:“当初不是你说,她见着你欢喜得很?如今沈府攀附裴将军,她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她气得剧烈咳嗽:“就沈家那样的门楣,嫁过去也不过是给人做妾的命,能有什么要紧事?” 宋鹤鸣猛的站起身,刚要开口反驳,管家突然拿着一份单子躬身而入。 “小侯爷,老夫人,厨房那边实在着急,明日婚宴的菜品单子,还请您二位过目……” 宋鹤鸣指尖划过宣纸,目光突然凝滞:“怎么才五桌?不是说要宴请满城显贵?” “只是...只是送出去的请柬,半数都没回音,还有府里的银钱实在...”管家话音欲言又止:“春台戏班那边,确定要请……” “按阿狸列的名单照请不误!那些装聋作哑的,当侯府离了他们就办不成喜事?” “还有……” 宋鹤鸣不耐烦把菜单放下:“行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突然想起沈知念操持生辰宴时,连后厨添把柴火都要亲自过问的模样。 心口莫名泛起钝痛。 管家攥着被攥皱的菜单后退半步,额角沁出冷汗:“小侯爷,还有件事老奴实在定不了,许姑娘要求十里红妆,可是……” 宋鹤鸣疾步离去。宋老夫人在堂中来回踱步,每走两步便重重叹息。 贴身嬷嬷见状,连忙上前:“老夫人,您瞧着累坏了,让奴婢给您揉揉肩吧?” 老夫人陡然转身:“不必了。去库房挑份厚礼,以侯爷的名义送到将军府去。” 嬷嬷应声欲走,却又被苍叫住:“等等——” “把去年宫里赏的那对翡翠如意也加上,再附封信,就说…就说侯府盼着将军府的喜酒,一日同喜。” …… 寅时三刻。 沈府大门洞开,三十六盏羊角红灯笼次第亮起,将青石板路照得恍若流淌着赤色熔金。 沈知念端坐在喜床上,凤冠上的东珠垂成珠帘,随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轻晃。 “姑娘,吉时到了!将军大约出发了。”喜婆的声音传来。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炸开排山倒海的锣鼓声。 春喜踮着脚扒开窗棂,眼里映着冲天的红绸,兴奋得直跳脚。 “小姐,来了来了!我好像看到迎亲队伍了!” 沈知念双手交叠拢于膝头。 她望着铜镜里凤冠霞帔的自己,恍惚间竟觉得这红妆艳色与镜中人都隔着层薄雾。 门外喧天的锣鼓声、百姓的喝彩声涌进喜房,却像是被堵在了厚厚的红绸帘外,无法惊起她心底半分涟漪。 即便满城贵女都对这桩婚事艳羡不已,她却仍保持着清醒。 第 96 章 喜轿里,是沈知念?! 裴淮年之所以跟她成亲,是因为双方各取所需。 无关风月。 唇上的口脂被她咬得微微发疼,眼底却愈发淡漠。 在定远侯府的七百多个日夜,她捧着满腔热忱却被碾作齑粉,看着宋鹤鸣将一颗心捧给别人。 如今的她…… 早已不再对感情有期待,往后的日子,守好这桩各取所需的婚约便罢。 锣鼓喧天里,整座南洲城像是被人泼翻了朱砂砚。 裴淮年身披玄色织金喜袍,胸前红绸花球垂着金丝流苏,他骑在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剑眉下一双凤目裹着霜雪般的锐气。 …… 唢呐声骤然停歇,迎亲队伍在沈府门前铺就的红毡上投下大片阴影。 喜婆搀着沈知念跨过门槛。 一团毛茸茸的身影突然钻出来,熊大圆滚滚的身子撞得东倒西歪,喉咙里发出委屈又兴奋的呜咽。 “别着急,带你走。”春喜把熊大抱在怀里。 沈知念提前跟裴淮年商量过了,成亲后,把熊大一并带去将军府。 “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出发吧。”喜婆提醒。 沈知念抬眸看向裴淮年:“我想去拜别奶奶。” 于氏和沈紫燕脸色异常难看,但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沈府后院。 老太太蜷在藤椅上,浑浊的眼睛盯着青石板上晃动的光斑。 沈知念屈膝跪在冰凉的砖地上,语气温柔乖顺:“奶奶,知念今日就从沈府离开了。” “离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抽搐了一下,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抓,“知念,你爹娘还没回来,你离开要去哪儿……” 裴淮年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晚辈裴淮年,我要娶知念为妻,她同我去将军府,您放心,我会…好生照顾她。” “知念…”老太太呢喃两句,突然要起身,又跌坐回去:“知念要嫁给你?你也是将军?好啊,好啊,那我就放心了。” 迎着光,沈知念眉头瞬间紧皱。 “奶奶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声音陡然冷下来,惊得立在廊下的丫鬟们齐刷刷后退半步。 “摔......摔的......”嬷嬷攥着帕子的手不停发抖,目光却像被钉住般频频瞥向于氏。 于氏本就心虚,被看的发毛,突然尖着嗓子斥责道:”哎哟,你看我做什么!” 沈知念猛地转头,凤冠上的点翠凤凰几乎擦过于氏的脸。 “说清楚,奶奶的伤究竟怎么来的?” “我们哪儿知道…”沈紫燕扬着下巴。 裴淮年一摆手,疾风立马上前:“今日大喜的日子,我不愿见血!” 于氏脸一白:“还不是前日你出门,老太太非说要去找你,我拦她,一扬手……” 沈知念霍然起身,嫁衣上的金线缠枝纹绷得笔直。 “一扬手?你用了多大的力气,能把人伤的这么重!”她死死盯着于氏躲闪的眼睛,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今日我若没发现,你是不是权当没发生?!” 于氏假笑两声:“不过是家常磕碰,犯得着这么小题大做……” 话音未落,沈知念双手紧攥成拳。 “我今日之所以从沈府出嫁,是因为这宅子是皇上赐给我阿爹的。你们之所以能住在这,是因为奶奶。如若奶奶受委屈,我随时可以让你们流落街头!” 她往前逼近两步,眼底寒意比剑锋更利。 “听明白了吗?” 于氏与沈阳恺目光相撞,两人默的都没说话。 在他们心里,早就把这宅子当成自己的了。 “知念问你们的话,是要我再重复一遍?”裴淮年沉沉问道,声音带着凌冽的压迫感。 于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我们定当对老太太悉心照料!” 就在这时。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长空:“圣旨到——” 众人跪成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知念侍奉太后晨昏定省,照料汤药亲力亲为,深得太后圣心。特赐为明慧县主!赏良田千顷、绸缎百匹、黄金万两为嫁妆,钦此!” 太监拖长的尾音在庭院里回荡:“沈于氏,还不速速向县主行礼!” 于氏的脸色青白交替,随着“咚咚咚”地三声闷响,她重重磕在沈知念脚边。 沈知念垂眸望着她:“纵使我无封赏加身,你这三个头,我今日也担得起。” 是于氏自己说的,她能嫁给裴淮年,就给她磕三个响头。 她俯身,声线冷清:“莫忘了方才的话,若奶奶再受半分委屈,这沈府,你们便再也踏不进来!” 于氏仓皇点头。 裴淮年上前半步,伸手虚扶沈知念:“方才已着人请大夫过来,吉时将至,走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八十六抬嫁妆箱子同时起杠,远处传来更猛烈的锣鼓喧天。 沈知念坐在喜轿上,从窗缝里看到,通往将军府的十里长街,都被红绸覆盖着。 …… 玲珑郡主望着楼下裴淮年骑在白马上的挺拔背影,胭脂水粉下的眼底翻涌着嫉妒的暗潮。 “郡主,侯府接亲队伍已过济安街,按原定路线,两刻后便会行至醉仙居楼下。” 玲珑郡主嘴角勾起狡黠的笑。 今日南洲城的两场喜宴,怕是要撞出些有意思的火花了。 …… 长街尽头。 宋鹤鸣骑在马上,红色喜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歪斜系带,穗子缠成一团乱麻。 本该铺满长街的红毡,到了巷口竟断了半截,露出灰白的石板路。 沿途冷清得可怕。 宋鹤鸣握紧缰绳,听见远处隐约传来裴淮年迎亲队伍震天的锣鼓声。 许阿狸坐在喜轿里,激动的心跳像是有鼓在擂。 尽管聘礼比预想中少了一半,但毕竟是即将嫁进定远侯府。 这半年来,她日日研究宋鹤鸣的喜好,终于等到成为定远侯夫人的一天。 以后,没人能再说她是戏子。 她是主子,是权贵,是皇亲国戚! 牡丹纹红盖头下,许阿狸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两队接亲队伍在长街中间相遇。 “裴将军,恭喜。”宋鹤鸣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眼底的复杂神色。 两相对比,他这边未免太过寒酸,他十分好奇,不就是娶个妾室,至于这么大排场吗。 “同喜。”裴淮年淡淡回道。 一阵风卷过来,沈知念的喜轿窗帘骤然被吹起,露出红盖头下若隐若现的侧脸。 宋鹤鸣的白马恰好擦肩而过,他猛地勒住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沈知念!”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胸腔里迸发出来,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颤。 第 97 章 我的夫人…… 风卷着满地金箔吹过,喜轿的纱帘缓缓落下,将那抹惊鸿倩影彻底隔绝。 周围锣鼓喧天,没有人听到宋鹤鸣的声音。 他僵坐在马上,死死盯着渐行渐远的花轿,喉结上下滚动,却再也发不出半丝声响。 怎么可能... 他在心底反复呢喃,掌心的冷汗浸透缰绳,指节因过度用力泛起青白。 那怎么可能是沈知念…… 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两年前沈知念穿着喜服望向他的样子,眼眸亮的像星星;还有一次大雪天,她在侯府后花园赏梅,雪粒落在她乌发间…… 那些记忆碎片与方才惊鸿一瞥的侧脸不断重叠。 不可能,不可能。 裴淮年娶妻,定是未出阁的女子。 他无意识地摇头,冠冕上的流苏跟着晃动,胸腔里翻涌的钝痛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策马走了两步,目光突然被一抹明丽的鹅黄拽住,春喜踮着脚立在喜轿旁,竹篮里装满红纸包裹的糕点,正笑盈盈地往百姓手里塞。 “我家小姐吩咐的,吃糖吃糖,顺遂安康。” 孩童们举着糖块欢呼雀跃。 记忆如潮水翻涌。 两年前他与沈知念成亲那日,沈知念也是这样倚在侯府喜轿的雕花窗边,轻声嘱咐春喜:“多备些点心糖果,给沿途的百姓,还有城门口的流民。” 吃糖吃糖,顺遂安康…… 眼前重叠的画面,突然变成成了最锋利的刀,剜得宋鹤鸣胸腔里血肉模糊。 他骤然勒马,身后迎亲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食盒碰撞的哐当声、轿夫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许阿狸的轿子猛地颠簸,震得她发间金步摇叮当作响。 她攥着门帘掀开一角,语气裹着不耐:“怎么停下了?” 宝娟踮脚张望,神色慌张地凑到轿前:“阿狸姐,咱们跟裴将军的迎亲队伍撞上了,小侯爷…小侯爷盯着对面的喜轿发愣呢!” 许阿狸正要重新放下帘子,周边围观百姓的冷嘲热讽便顺着风灌进轿内。 “这不是定远侯吗,他后面轿子里,是那个戏子许阿狸?”尖嗓门的妇人话音未落,便惹来哄笑。 “前日春台戏班散喜糖,她还扭着腰肢给人发果子呢!”另一个声音拖着长调,“两年前侯爷娶沈姑娘,八抬大轿从朱雀门抬到侯府,哪像现在...” “要说气派,裴将军的十里红妆才叫气派!听说县主凤冠上的东珠都是南海进贡的!” “戏子就是戏子,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照照镜子!” 透过人群缝隙,许阿狸望见宋鹤鸣僵直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宝娟!”她脸色骤然沉下来,冷声吩咐道:“去告诉侯爷,莫再耽搁,尽快出发!” 宝娟应声。 眼看两顶轿子就要擦肩而过。 宋鹤鸣再也忍不住。 他翻身从马上下来,靴底急疾速碾过满地金箔,大步跨向那顶流光溢彩的喜轿。 “站住,里面的人是谁?” 抬轿的轿夫没有预料到有人突然冲出来阻拦,前面的人猛地一停,后面的人猝不及防撞在轿杆上。 轿身剧烈摇晃。 沈知念在轿内被晃得失去平衡,脚边匣子也跟着一滑,重重撞在镶着珍珠的软缎轿壁上,发出“咚”的闷响。 春喜脸色骤变,立刻掀开轿帘一角,“小姐,没事吧?” 沈知念将有些歪斜的凤冠扶正,又把匣子收回来。 “没事,继续走吧。”她的声音裹着珠帘的闷响,却字字清晰地穿透喧嚣,直直撞进宋鹤鸣耳中。 他僵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成一个圆点。 短暂愣怔后,宋鹤鸣喉结滚动,突然暴起,猛地推开挡路的轿夫,踏过满地金箔,朝着轿帘伸出手去。 “小侯爷,你这是干什么?!”疾风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扣住他手腕。 宋鹤鸣发了狠地挣扎,他眼眶充血,声音沙哑得如同困兽低吼:“里面是谁?” 江火已握住刀柄挡在轿前,眼底映照出宋鹤鸣扭曲的脸:“自然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 宋鹤鸣下意识看向喜轿。 风把门帘吹起一角,又松松落下。 轿内,沈知念的指尖猛地攥紧嫁衣。玲珑郡主送来的那只死雁,此刻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春喜,是玲珑郡主在外面吗?”她扶着轿壁要起身。 春喜眉头拧成个疙瘩,摇了摇头:“小姐,是定远侯,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 沈知念的动作骤然僵住。 喜服裙摆垂落在地,沾了些许从轿缝漏进的金箔碎屑。 今日也是宋鹤鸣迎娶许阿狸的日子,为何要在她的花轿前闹这样一出? 在队伍前列的裴淮年调转马头疾驰而来,他眼神凌冽如出鞘的寒刃,几乎将宋鹤鸣周身寒意凝成实质。 宋鹤鸣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轿帘缝隙:“里面坐着的是谁,是不是沈知念?!” 原本还留有情面的裴淮年勒住缰绳,居高临下俯视着宋鹤鸣。晨光穿过他肩头,在地上投下森冷的阴影。 “定远侯,今日是本将军的大喜之日,你若想闹事……” “里面坐的,可是沈知念?”宋鹤鸣再次重复问道。 他脑中不断回想刚才轿子里的侧脸。 裴淮年双腿一夹马腹,坐骑逼近半步,压迫感如潮水般将宋鹤鸣淹没。 “没错,里面坐的,是我的夫人…沈知念。” “我的夫人”四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尾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宋鹤鸣脑子轰的一声,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天旋地转。 眼前的裴淮年、沈知念坐着的喜轿、远处围观的人群都成了模糊的虚影。 唯有那句“我的夫人”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烙进他的心脏。 他的夫人? 沈知念明明是定远侯府的当家主母,怎么会成了他裴淮年的夫人。 “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接错人了。” 宋鹤鸣说着便疯了般往轿子前扑,喜服上的红绣球在剧烈动作中拉扯在坠地,踩的尽是泥污。 第 98 章 恭喜你,得偿所愿。 许阿狸听见外面吵闹,她掀开轿帘:“怎么还不起轿?” 宝娟凑上前,压低声音:“阿狸姐,不好了,定远侯和裴将军起了冲突。” 许阿狸探出半截身子,看见前面不远处宋鹤鸣被侍卫死死拦住。 他赤红着双眼,发冠歪斜,往日的矜贵肆意气质荡然无存。 而裴淮年端坐在白马上,冷漠又疏离的眼睛,此刻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宋鹤鸣。 街边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像沸腾的锅。 “定远侯怎么了这是,看上裴将军的夫人了?” “你没听他喊的,里面坐着的是之前的侯爷夫人!” “哎哟,合着人家离了定远侯府,又嫁进将军府了!定远侯为了一个戏子,和夫人和离,又后悔了?” 窃笑声混着指指点点,刺得许阿狸呼吸困难,绣着牡丹的红盖头在她手中攥成一团。 她心一横,下轿走到宋鹤鸣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鹤鸣,吉时快到了,走吧。” 宋鹤鸣恍若未闻。 “定远侯,你再这样拦着轿子,我们就不客气了。”江火眼神也越来越冷。 “知念,我就在这里,等你出来!”宋鹤鸣又喊了一声。 轿帘无风自动,沈知念终于迈出轿门。 她掀开凤冠上的珍珠垂帘,看向宋鹤鸣的目光淡漠至极。 “小侯爷,你找我有何事?” 宋鹤鸣瞳孔骤缩,眼底瞬间迸发出狂喜。 他不顾江火的阻拦,跌跌撞撞地扑上前:“知念,真的是你,你快告诉他们,是他们搞错了,你是我的夫人,怎么会嫁给裴将军呢?” 他伸手想要去抓她,却被沈知念不着痕迹地避开。 “小侯爷是没睡醒吗?我们早就已经和离了。” 她的喜服从他指尖溜走的瞬间,宋鹤鸣只觉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许阿狸脸色青白交加,指甲深深掐进宋鹤鸣的锦缎袖口:“鹤鸣,你怎么了,我们正在成亲,吉时……” 话音未落,宋鹤鸣突然挥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许阿狸踉跄着后退两步。 “和离?我知道你是跟我闹脾气,但也不至于拉上裴将军做戏,对不对?” 宋鹤鸣的声音像是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眼底布满血丝,却死死盯着沈知念凤冠下的面容。 微微上挑的眼尾,鼻尖上若隐若现的朱砂痣…… 明明是他看过无数遍的沈知念,此刻却陌生的让他心脏一阵阵抽痛。 “知念,我错了,我们回家……” 沈知念静静立在轿前,表情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 第 99 章 这亲不结了! 许阿狸心里暗潮翻涌。 沈知念从前那般温顺听话,到头来不也落得宋鹤鸣嫌她寡淡无趣的下场? 倘若自己也沦为庸常妇人,与那些循规蹈矩的女子又有何分别? “今日是侯府的喜宴,也是我的喜宴。”她扬起下巴,唇边带着轻笑:“老夫人,我许阿狸嫁进侯府,既不是来做卑躬屈膝的丫鬟,更不是来任人拿捏的……” 她说完,径直上前在喜桌上抄起一坛酒,仰首发出两声畅快大笑。 “各位今日赏脸来赴婚宴,务必尽兴!” 此言一出,戏班子瞬间沸腾。 “阿狸,你真是爽快!”有人踩着八仙桌一边敲碗击节一边大喊。 “阿狸说了,让大家尽兴!”还有有人扯开嗓子高唱《得胜令》,喧闹声浪几乎掀翻喜棚。 许阿狸的目光扫过角落三桌贵客。 席间大半是女眷。 因将军府权势威望更大,所以多数权贵都选择去将军府赴宴,有些圆滑的,两边都不想得罪,便由女眷来应付侯府喜宴。 看着那些贵妇人故作矜持的扭捏姿态,许阿狸唇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轻蔑冷笑。 她仰头将坛中残酒一饮而尽。 “爽快!”春台戏班班主当即一拍大腿,扯着嗓子喝彩:“好个巾帼豪杰!这等豪饮的架势,可比戏文里的穆桂英还痛快三分!” 一个汉子哈哈大笑两声,扯着破锣嗓子喊道:“阿狸这气魄,日后定能把侯府的门槛都踏出威风来!”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里,有人踩着鼓点喊起号子:“再来一坛!再来一坛!” 许阿狸被夸赞声迷了眼,脸颊泛着醉意,眉梢眼角皆是张扬的得意。 她微眯起眼睛,喜服的霞帔歪斜地挂在肩头,大红襦裙上都是凌乱的褶皱。 她在喝彩声中又走到对面桌一个权贵男子身侧。 “诸位!”她踩着木凳登高,手指骤然扣住酒坛,“今日我大喜,咱们不醉不归!” 话音未落,已将新启的酒坛举过头顶。 她余光看向宋鹤鸣离开的方向,等他回来,瞧见自己这般恣意模样,怕是会眼前一亮。 见惯了家中妇人低眉顺眼的权贵,想必也会为这份洒脱拍手称快。 戏班子的汉子们油光满面,一手攥着滴油的烧鸡往嘴里猛塞,鼓着腮帮子瞥见权贵席上纹丝未动的佳肴,抹了把嘴角就大步上前。 “哎哟,您几位金贵嘴瞧不上,咱可馋得慌!”话音未落,几人已七手八脚端起整盘烧鸡,唾沫混着酒水溅在青玉瓷盘上。 邻桌贵妇人猛地起身倒退半步,帕子死死捂住口鼻,脸颊因怒意泛起潮红。 她们本因权衡两家势力才来此,此刻却见新妇披头散发、举止放浪,活脱脱勾栏瓦舍的卖笑女子。 宾客也不懂规矩。 “这哪像侯府新妇!”宋老太太气得声音发抖,“成何体统!” 第 100 章 你不必勉强,都交给我 “呵。”宋鹤鸣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他仰头望着房梁上歪斜的红绸,眼神空洞得像是望进了无尽深渊:“嫁给裴淮年的沈家女是……” “沈知念。” 三个字落地,满室寂静。 宋老太太攥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你胡说什么!沈知念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 话音未落,便被宋鹤鸣甩来的和离书打断。 方才他回了府,一刻不停的来到书房,发疯似的扒开案头和架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书。 不会的...不会的... 他在心中不断祈求,不过是沈知念为了气他才那样说的。 宣纸如雪花般簌簌飘落,却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当那封和离书终于彻底展露在眼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八个字,宛如一柄尖锐匕首,直直刺入他的心脏。 沈知念的字迹清隽疏朗,与他的刚劲笔锋并排落在落款处,刺的他眼眶生疼。 恍惚间,过去一个月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轮番闪现。 难怪沈知念一直跟他说,和离、和离。 难怪她一直不回侯府。 难怪她把玉佩碎了。 难怪… 难怪… 难怪… 原来那些被他忽视的眼泪、被他敷衍的恳求,都是她心死的预兆。 她不是在欲擒故纵,也不是跟他闹脾气,而是真的决绝的离开他了。 宋鹤鸣喉咙里发出一声惨笑,整个人突然松垮滑落在地上,像是没了骨架的风筝。 “糊涂!糊涂透顶!”她颤抖着将和离书摔在桌上,“不过是妇人闹脾气,你竟真的应了?!” 宋鹤鸣失魂落魄地瘫在地上,鬓发散乱着痛哭出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和离书…” 老太太见他这般反应,突然心疼起来。 “你不是早就对她没了情意?和离便和离了,如今你承袭侯爵,她既无子嗣,又放着好好的侯夫人不做,她一个孤女,就让她去给裴淮年做妾吧。” 宋鹤鸣摇头:“她不再是沈家孤女了,现在是明慧县主,明慧、县主。” “什么意思?”老太太指尖一颤。 他仰头灌下整杯酒,酒液顺着下颌砸在喜服上。 “太后喜欢她,特请皇上封她明慧、县主。” 第 101 章 说!到底是谁! “对,我娶她,是做夫人。”裴淮年一个字一个钉。 玲珑目光在裴淮年与沈知念之间游移,她下巴轻抬,唇角却下压:“沈府如今落魄至此,她又是被定远侯休弃的妇人,如何配得上将军夫人之位?更别说……” 话音未落,裴淮年已是面色阴沉,冷声打断:“郡主慎言!知念与定远侯是和离,并非被休。况且,她乃皇上亲封的明慧县主,何来不配之说?” 他身形如巍峨山峦,几乎将沈知念完全护在身后,低沉的嗓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大红喜袍非但掩不住周身散发的凛冽戾气,反而更衬得他眉眼如刃,杀意暗藏。 沈知念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如同弓弦。 那日太后要册封她为明慧县主,就是为可堵住南洲城权贵的悠悠之口,生怕她被诟病身份不配。 沈知念早已做好准备,决意直面如刀似箭的流言蜚语。 可当嘲讽与质疑袭来时,她没想到,裴淮年竟会主动挡在她身前。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不远处的许阿狸正盯着一个捧着滚烫羹汤匆匆疾走的小厮。 她眼底腾起阴鸷的光。 随着小厮离沈知念越来越近,许阿狸眼底的恶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许阿狸悄然逼近,小厮只顾埋头赶路,丝毫没察觉危险逼近。 周遭人声鼎沸。 待小厮行至沈知念身侧的刹那,许阿狸猛然伸出脚,横在他疾行的路上。 玲珑咬了咬唇,心里的愤愤也越来越强烈:“裴淮年,你明知我倾心于你!围猎场那日,在皇后寝宫……” 她握着酒杯的指节泛白,又走了一步紧逼沈知念。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骤然炸开—— 捧着羹汤的小厮被绊得踉跄倒地,盛满滚烫汤汁的铜盆也跟着脱手飞出。 裴淮年反应极快,身形如电,旋身扬起宽大的喜袍,将沈知念严严实实的裹在怀中。 浓稠的羹汤尽数泼洒下来,蒸腾的热气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裴淮年迅速扯开衣袍,却见玲珑郡主狼狈跌坐在地,滚烫的汤汁大半泼在了她的身上,还有几滴落在她的头发和脸上。 “好烫!好痛!好烫......”玲珑一边喊一边在用手抹脸。 玲珑的贴身婢女僵在原地,方才被绊倒的小厮也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沈知念迅速反应过来,对旁边另一名小厮说道:“快,端盆凉水过来!” 又转头叮嘱春喜:“去取件全新的披风,动作要快!” 小厮得了命令,拔腿就跑。 裴淮年低头瞥见沈知念手腕上红肿的烫伤,眸色一沉,立即转身吩咐疾风。 “去把陈伯请来,就说有人烫伤了,让他带好烫伤药!” 第 102 章 我同知念有误会…… “小的没看见!”小厮突然崩溃大哭:“小的只顾低头向前走,真没看清是谁伸的脚……求郡主饶命啊!” 话音未落,玲珑一脚踹在他胸口。 小厮闷哼一声滚出去半丈远,还未起身,冰凉的刀锋已抵住喉间。 “你是没看见,还是不敢说?”玲珑的声音带着怒意,刀尖划开小厮脖颈的皮肤,渗出细密血珠,“再不说,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郡主饶命!”小厮蜷成虾米状,抱着头哭嚎,“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娘,瘫痪的哥哥……您行行好,别杀我啊!” 玲珑郡主冷哼一声,高高扬起手,刀刃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裴淮年身形一闪,长臂横在小厮身前,目光如炬。 “郡主,他也说了是被人绊倒的,也许就是个意外,他罪不致死。” “我也觉得他罪不致死......”玲珑突然转头,死死盯着沈知念,“沈知念,是你吧,你故意设计的这一切。” 沈知念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她明明已经处处小心,可这泼天的脏水还是朝着她兜头浇来。 “郡主,这件事与我无关。”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冷静如常。 玲珑裹紧披风,水渍顺着下摆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将青砖洇出深色痕迹。 她向前逼近两步,眼中满是怨毒:“与你无关?那你为何让人泼了我一盆冷水?!” “被烫伤后,立即用凉水降温是常理,我并没有……”沈知念正要解释,却被玲珑刺耳的尖叫打断。 “我看你分明就是因为对我怀恨在心,故意想让本郡主在这里出丑!” 玲珑郡主发间歪斜的珠翠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叮当作响,溅起的水珠甩在沈知念苍白的脸颊上。 人群深处,许阿狸掩在宽大的团扇后,唇角扬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原本她是要让滚烫的羹汤浇在沈知念脸上的,让她今日同她一样不顺就好。 若能借机毁了那张惹人厌的脸,更能一雪接亲路上受辱的前耻。 却不料阴差阳错,竟让沈知念背了黑锅,还挑起了玲珑郡主的怒火。 恒裕王府乃皇室宗亲,玲珑是郡主;而沈知念顶着明慧县主的头衔,又即将成为将军夫人。 两个身份显赫的女人针尖对麦芒…… 这场冲突越激烈,她心里就越舒畅。 “郡主,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会对你怀恨在心?” 沈知念直视着玲珑发红的眼睛,声音不卑不亢。 “因为我那日给你送了两只死了的大雁,今日还让你和定远侯的迎亲队伍撞伤,所以你怀恨在心!”玲珑怒目圆睁。 沈知念一怔。 死雁的事她未跟裴淮年提起过,至于迎亲途中的冲撞,她也以为是意外。 她下意识看向裴淮年,却见他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前的乌云。 “什么死大雁?迎亲相遇,是你安排的?”裴淮年周身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目光凌厉落在玲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