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客人》 第1章 十点半 周三早上九点的宠物店忙如打仗。 姜麦刚登记完前台的宠物信息。 一推开洗浴室的门，混乱的声音扑面而来。 “旺财它妈说今天要修剪一下毛发，呃，屁股后面要剪出一颗爱心。” 小花一边苦恼地拿着剪刀，一边歪着头接电话：“下午两点来接旺财对吧，好的，可以的。” 姜麦示意她把剪刀递过来。 柯基似有所觉，转过脑袋，姜麦喊了一声旺财，它立刻咧开嘴笑的同时朝他扑了过去，把口水全蹭到人类脸上。 一周没见，这个小胖墩似乎又圆了一圈，姜麦差点没招架住。 “好啦好啦……旺财你太热情了……” 另一边，茶茶在给一只奶牛猫洗澡。 见到她老大宛如见到救星，她顶着一脸的沫子，先叉腰控诉：“奥利奥还是不愿意用沐浴液！甩了我一身泡沫，呸呸呸……” 姜麦：“我来吧，用啫喱给它洗好了。” 本以为到这里，难题就全部解决了。 没成想两分钟过后，里间又传来小花撕心裂肺的声音—— “老大！白哥又在吹风的时候尿尿啦！” 姜麦：“……” 还好这里的隔音效果不错，外面听不见他们的兵荒马乱。 … 合力把一只四十斤重的哈士奇重新洗了一遍，疯狂的一早上终于进入尾声。 三人坐在无靠背的沙发上，背抵着背，一动也不想动，只想放空休息。 这间宠物店是姜麦大学毕业两年后，用在魔都攒的钱盘下来的小铺。 就在他住的小区对面，沿街，由于是住房改造的店铺，所以门面还带了一个后院。 这里原本也是间宠物店，但老板却是个蔫坏的，云溪县就那么大点地方，宠物店就那么几家，很快就被爆出他领养狗，是为了私下里给狗肉店供货。 之后黑心老板跑路，也没人敢去管他的店，就怕好心没好报，后续摊上事。 而姜麦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时候透过橱窗看见里面奄奄一息的生命，脑子一热，就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如今，数十只猫狗已经被领养得七七八八，都是姜麦精挑细选的家庭，每个月反馈的视频里它们都活泼好动，在新家的小日子过得极为幸福。 唯一被留下的是两只狗，一只秋田犬，一只萨摩耶。 它俩感情甚笃到什么程度—— 只要其中有一只被领养走，那么两个小家伙便同时绝食。 或许是因为患难见真情，毕竟它们两只是真正从虎口逃生的，听说被好心人救下的时候身上伤痕累累，差点被送去屠宰场。 领养一只好办，但同时将两只都带走……很少有那么富裕，以及有精力照顾它们的领养人。 于是姜麦便收养了它们，养到了现在。 他给了两只小狗一个家，但他更坚定地认为，家的温暖是它们两个带给他的。 姜麦最初的愿景就是期望把这家店先盘活，就给它们取名叫黄金、万两，也算是店里的两个吉祥物。 为什么说是吉祥物呢？因为它俩是狗界迎宾员。 一狗一边，往门口一站，明媚灿烂的笑容很难有顾客顶得住。 不夸张地说，店内生意越来越好，一定有它俩的功劳。 揽客手段了得！ 店铺刚开始的启动资金不过五万，姜麦完全是从零开始，亏本好几个月才慢慢开始转亏为盈，挣了点钱。 说白了，开这种店，靠的就是一个字——熬。 把附近的店家熬死，同时把口碑打上来，就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姜麦没什么经商的头脑，靠的就是一股劲，他的社恐也硬生生被锻炼成了阳光型社恐，再怎么样都要保持微笑…… “马上快十点半了诶！” 小花突然冷不丁坐直身体，导致背后没了支撑的两人直愣愣倒在软皮沙发上。 姜麦一下子从过去纷杂的思绪中醒神。 “对哦，还有一刻钟就该来了。”茶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也说。 小花和茶茶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极其微妙的声音：“哦~~~” 所谓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睡觉。 姜麦在沙发上躺倒，深栗色的碎发总算没挡着额头，露出一双圆润水亮的眼睛。 看上去温温吞吞的，多少有点憨厚了。 听着她俩抑扬顿挫的“哦”，姜麦茫然问道：“十点半……是有客户预约了吗？” 小花恨铁不成钢：“老大，你怎么成天想着工作啊！” 姜麦：？ 他不想着工作，那想什么？ 茶茶：“想想您的爱情啊！” 姜麦愣了愣，缓慢地冒出一个单音：“……啊？” “老大，你不记得那个客户了吗？” 小花比划着，“就那个，每周就来一次的那位！黑皮，身高估计有一米九，长相特别硬朗有野性的老大哥啊！” 茶茶也附和：“对对，第一次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上家老板来收拾我们来了，眉毛是这样横起来的呢。” 姜麦被她们逗笑，慢半拍地说：“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想起来了。” 来他们店里的客户基本都是周边居民，老顾客偏多。 当初小花建议他设立vip系统，姜麦觉得挺好，一来能给常客一些优惠，二来通过口口相传，有利于店里的生意。 但那位一周仅来一次的客人是个新奇人物，从不留电话，也没办卡，每次过来更不像其他家长那样放下狗就去搓麻将。 他次次坐在靠窗边的位置，不知为何，总是不远不近地看着，半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方甚至不会拿出手机来消磨时间。 这样纯粹的陪伴倒是加深了姜麦的印象。 别说，还真有点古板老大哥的形象。 姜麦：“他怎么了吗？” 两个店员都是年轻姑娘，对于他这副不开窍的模样简直急得团团转。 小花：“试问，谁会每周三早上十点半，一分不多一秒不少，准时出现在宠物店门口？” 茶茶：“一周来一次，周周不迟到！” 小花：“这简直比我大姨妈还懂事啊！” 两人一唱一和。 小花问她老大：“这说明了什么？” 姜麦还是迷惑，“说明……他是个很准时的家长？” 可能还是个强迫症。姜麦想着，但他没说，感觉在背后议论别人显得不那么礼貌。 “据我观察，”小花推了推鼻梁上莫须有的眼镜，“大哥最开始的时候是下午来，但下午老大通常都会轮流带狗狗出去遛弯，所以后来变成中午来……” 中午他得去医院，基本不会在店。姜麦暗暗思索着。 “所以上午十点半这个时间选得特别好，我们刚开店不久，又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最忙的时候！”小花分析得头头是道。 姜麦摸摸耳朵，自愧不如：“你观察得好仔细。” 小花拖长声音总结：“综上所述——” “他多半是暗恋你。” “……” 姜麦大吃一惊，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啊……啊？？？” 暗、暗恋？！ 他站起来，几乎想也不想：“怎、怎么可能！” 茶茶也说：“真的，老大你别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有爱心，谁会不喜欢？我看他也不像是会喜欢小动物的，估计……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姜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人正在激烈地谈论，此时，前台的电脑的确“滴滴”地冒出声响。 “别闹了，去看看是不是有单子进来了。” 茶茶最有眼力见，眼见她们老大肉眼可见地开始红温，她拧了一把还在叽里咕噜说话的小花胳膊，示意她停止发散八卦！ 虽然他们老大横起眉毛要生气的样子着实不怎么可怕。 还有点怪可爱嘞！ 估计那人真的是一见倾心，哼哼。 茶茶背过去，忍不住捂嘴笑。 对上姜麦审视的视线，始作俑者小花也开始到处寻借口：“哎呀，那个……哦！光顾着洗剪吹了，黄金万两的饭还没喂呢！” 上班时间揶揄老板实在倒反天罡。 姜麦脾气好，也早早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倒是不恼，只是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偷偷红了耳朵。 两个姑娘停止八卦，极有专业素养地沉浸于工作之中。 查看了一下单子，茶茶说：“老大，有个客户要了十斤粮，是急单，我现在就去送了啊！” 姜麦看了眼外头朝着他们这块飘来的乌云，拿起店门口的雨衣和头盔拦住她，“一会儿可能要下雨，来回骑车的时候慢点，看路。” 茶茶娴熟地用脚把电瓶车的刹车往后一推，手腕一扭打上火。 旋即风驰电掣中传来豪放的声音：“放心吧老大，保证安全回来！” 小花那边也来了活，给顾客送那只奶牛猫回家。 店内就剩下姜麦，还真如她们所说，这个时间段是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候…… 他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那人会来吗？ 直到“叮铃”一声，门上的铃铛因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 姜麦下意识偏头朝门口望去，眼前的人是熟人，但不是他的客人。 “小姜老板，抱歉啊，今天单子多，送你的货晚了点。”送货的李叔利索地搬着两大箱货物进来，“哎哟，今天也真是怪忙的，晚点还有一个酒吧的单子要送。” “啊……没事。” 表情肉眼可见的失望。 等等。 姜麦猛地摇摇头，心想一定是被她们两个洗脑了，才会冒出“失望”这两个字！ “那个，好像快下雨了，李叔，我帮你搬吧！”姜麦走过去，先递给他一瓶水，接着自告奋勇道。 “我来就行了，都是重物，沉得很！” “没关系，两个人搬起来快。” 李叔不是客气，而是东西确实沉。 姜麦提着箱子，第一下，没搬动，第二下，堪堪腾空一厘米。 “……” 他深呼吸一口气，几乎是气沉丹田，费了好大劲把箱子抱起，极慢地走上台阶，侧身用肩膀挤开门。 光是把一箱抬进去，背后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李叔：“我说什么来着，沉吧？” 看对方如此轻松，姜麦属于男人的胜负欲熊熊燃起，扯着笑，毫不在意地搬起第二箱。 “还、还行……” 李叔笑笑，没有说话。 稳当地抱着箱子，姜麦正打算三步并两步快速搬进店，但谁料到，突然冲出来一只狗撞向他。 姜麦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超前倒，双手间的纸箱滑了出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未发生。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替他托住了箱子，顺带提着差点被绊倒的自己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扯了回来。 “谢——” 姜麦松了一口气，站稳后抬头，却在看见对方冷硬的五官时，最后一个“谢”字梗在喉头，不上不下。 男人一手提着一只活泼好动的博美，另一手毫不费力地扛着货物。 姜麦猛地一噎：“咳咳咳——” 男人蹙了下眉，看向忽然咳嗽起来的姜麦，问：“没事吧？” “没事……咳，没事……” 姜麦顺眼去看了下店里的时间。 刚好十点半。 一分不多，一秒不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十点半 第2章 是你的 “走了啊，小姜老板！” 有人帮着搬，李叔很快送完货，开着他的大货卡走了，留下一溜烟的车尾气。 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舍得降水，雨水噼里啪啦地落下，敲击着窗台，极富节奏感。 “这些，搬到哪儿？”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姜麦适才回神，连忙道：“不用搬不用搬，就堆在门口吧，一会儿我自己搬到后院——” 话还未说完，就见边戎径直往里走。 到后院前，他停下脚步，偏头问姜麦：“能进吗？” 姜麦：“……可以的。” “嗷呜——” 话音刚落，边戎便对上两双黑眸。 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此刻不像平时温和，带着点守护的威严。 似乎在说不行。 姜麦：“……” 忘了还有俩儿子在后院没给放出来，但这会儿没时间陪它们玩了。 他呵斥着两只即将要冲破栅栏的狗狗们：“黄金、万两，趴下。” 两只狗乖巧地趴好。 不知道是不是姜麦的错觉，他似乎察觉到边戎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了。 姜麦看向后院两只体型偏中上的“微笑天使”，顺手给了它们两块鸡胸肉作为补偿。 应该不是……怕狗吧？ 本身也养狗呢。 还是个硬汉。 姜麦很快否定自己离谱的猜想。 原本他和两个女生一块儿搬，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搬完，交给边戎后，倒是没两分钟就处理干净了。 姜麦干巴巴但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啊……” 边戎：“嗯。” 转过来之后看到姜麦紧随的目光，他才又补上一句：“不谢。” “……” 姜麦初出茅庐，对于这类长相硬气的人，他还是有点怵的。 平时有其他两个小姑娘在店里叽叽喳喳，他倒是不用担心会怠慢了客户，所以每次都是默默在里边洗狗、吹狗、剪狗…… 逃避社交虽可耻，但有用啊！ 但很显然，今天不行。 博美是牵着绳的，此刻被冷落一般地系在门口的“停狗处”，小小一只，却精力无限地跳着，转着圈，试图逃离束缚。 边戎一松开它的绳子，小博美立刻蹿到姜麦跟前，热情地扑到他腿上。 姜麦蹲下身子和小博美互动，摸摸它的脑袋，挠挠它的下巴，“雪饼，好久不见啦。” “好乖好乖。” 安抚完，姜麦仰头去看它的家长，问：“今天还是和之前一样吗？” “洗一下，然后吹干，”姜麦对待工作的态度毋庸置疑是认真的，他检查了一下博美的外在，“要修一下毛发吗？感觉它背上的毛好像被剃过。” 边戎简明扼要：“嗯，毛打结了，被我剪了。” 姜麦下意识看了这位硬汉一眼…… 刻板印象又加深了。 像是小时候家长会见到的暴躁老爹，甚至等不及赶回家就开始教训孩子。 “博美确实容易打结，下次可以试试慢慢梳开，就是比较耗耐心。” 姜麦试探性地问：“之前都是我店里的员工给它做护理的吧，但这会儿她们两个不在，要不……我给雪饼洗？” 边戎颔首，并不介意：“可以。” 成功迈出一步后，姜麦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再接再厉：“啊对了，你之前也来过好几次啦，要不要办一个我们店的会员，买东西的话可以积分，很划算的。” 第一次推销自家的会员，虽然对客户来说切实是好福利，但他还是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做生意。 “如果你平时很忙，没空带它来的话，我们也提供接送服务的，”姜麦说，“是可以全程看到录像的，不用担心半途会出现什么问题。” 边戎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道：“不忙。” “啊。”姜麦肩膀耸拉下来。 也是，对方每次都是全程陪同自家狗狗的。 边戎又道：“不担心。办吧。” 姜麦眼睛复而亮起来，“好的，稍等。” 耶斯！ 姜麦内心雀跃表面淡定，低头，眼珠子扫了一圈，却没找到放在前台的卡片盒。 上周小花还在说要定制一个会员卡名片，估计是还没拿到。 姜麦干脆拿出手机，打开一个二维码，说：“不好意思，要不你直接扫我吧。” 边戎顿了一下，忽然问：“是你的微信？” 姜麦以为他是误会了，忙不迭解释：“啊不是，这是我们店的vip福利群，有时候会有活动，或者狗粮促销之类的……” 他本身就嘴笨，也不清楚是哪句话说错了，越解释，越发现对方脸色沉了下来。 “要是觉得麻烦也可以不加的，这边给我一个手机号，我登记一下就好了。” 姜麦感觉自己鬓边的汗珠快要掉下来了。 和人交往还是太难了。 他还是喜欢和动物说话…… 直到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微的“滴”。 工作机上出现一条验证信息，姜麦楞了一下，快速点了通过，然后在电脑上操作。 “我录入一下，您贵——” “边戎。” 这是把名字都告诉他了吗？ 姜麦稍稍弯腰敲键盘，“边……” “边境的边，兵戎的戎。”他说。 “好的。” 边戎。 姜麦无意识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好了，已经给您升级了。” 边戎：“不需要充值？” 姜麦顿住，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问起需不需要充值。 那不是白送钱吗！ 他有些羞赧：“还、还没到这种程度，只是个小店。” 边戎收起手机，轻描淡写地说：“以后会做大的。小姜老板。” 姜麦楞了下。 他想到自己刚接下这个店面时，街坊邻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劝他，不要趟这趟浑水。 后来开业做活动的时候，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开业大吉，生意兴隆”“做大做强，苟富贵，莫相忘”…… 不知为何，姜麦却觉得他这句无比真诚。 也无比坚定。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一周才见一次面的客人。 但边戎好像，比自己更有把握，能将店面做好、做成功一般。 没由来地，姜麦心脏忽而怦怦。 庆幸的是雨滴声够大，没让他的心跳声泄露出去。 … 雨声停了。 姜麦定了定心，工作总算开始了。 店内的格局被改造过。 原本的门头虽大，但只是单纯地做了橱窗用来展示宠物，借此引流，也仅能吸引人们观赏停留一小会儿。 但现在这块儿被姜麦改成了开放的洗浴室，甚至不用进来都可以看到他们工作人员用心对待小动物的样子，即使是突击检查也没在惧怕。 两个小姑娘还没回来，店里也没有其他顾客。 姜麦将小博美抱进洗浴池，下意识透过玻璃，扫了眼坐在外面的男人。 边戎依旧和前几次来时一样，坐在相同的位置。 靠着背后幕墙，视线远远地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雨后油绿潮湿的景色。 姜麦稀释、搅打着沐浴液，思维有些发散。 他吃什么长这么高的呢？ 自己也就一米七七左右，而对方目测的确有一米九；从侧面看鼻梁很挺，嘴唇不薄不厚，算是适中；骨骼感很强，浓眉，古铜肤色…… 其实一点都不老吧。 姜麦忽然在心里反驳先前小花说的那句“老大哥”。 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类天菜男，但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属于帅哥级别的素人了。 如此想着，那位帅哥的目光就忽然动了，掀眸和小姜老板的视线对上。 “！” 姜麦下意识抬手摸了下鼻子，结果被蹭了一鼻头的泡沫。 “……” 他打开水龙头，先给自己的脸冲了一下。 ……事实证明，人在尴尬的时候确实会显得很忙。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抓包一次，姜麦就没有胆子再敢去看他。 不分心之后，他渐入佳境，专一地对待他的“客户”，以至于也没有注意到边戎长时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以及唇边勾起的浅薄的笑。 姜麦这个人心细，眼下又只有一单生意，怎么说都要往表现好了去。 毕竟外面的人，可是刚刚光顾了他家会员卡的呢！ 许是又拉了一个客户进群，也可能是那一句在外人看来客套的场面话，姜麦显得尤为高兴。 他把洗干净的小博美抱出来。 “雪饼现在像一块真正的雪饼了呢。” 边戎望过去，除了看到像块蓬松小蛋糕的博美，还有站在它旁边眼眸弯弯的小姜老板。 青年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弧度牵出颊边的酒窝。 边戎点了点头，第二次打开手机去扫前台的付款码。 “今天不用扫，没关系。” 姜麦说：“就当是第一次办卡的福利。” 边戎：“是每个办卡的都有，还是……” 姜麦微微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单给助人为乐的雪饼家长的。” “下周见。”他将牵引绳递过去，浅笑着对边戎说。 “……” 边戎沉默一瞬，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也只是接过绳子，礼貌性地回应了一句：“下周见。” 门口的铃铛再次“叮铃”一声。 前脚送走这一个小时里唯一的客户，后脚小花就骑着她的小毛驴回来了。 “老大！那个人是不是……！” 小花车都还没停稳就蹦下来，凑到姜麦跟前，“他真的来啦？！” “来了，”姜麦如实说，“还办了个会员。” 小花：“wocol！” “那老大你有没有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就……飘飘然像气球一样，快要飞到天上的感觉！” 姜麦仔细想了下：“是有点感觉。” 小花激动：“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我跟茶茶两个会努力——” 姜麦敛起表情，严肃地说：“努力做大做强。” “不止你们，我也要开始努力了。” 小花：？ 怎么突然打鸡血？ 第3章 是蓄谋 心情宛如雨后初晴，彩虹绽放。 小毛驴还有电，姜麦拧了下钥匙，临走前和小花嘱咐道：“我先去疗养院啦，一会儿茶茶回来的话记得让她带主子们去溜溜。” 小花懵懵地挥手，“哦哦好，老大路上小心哦。” 有了重大目标的小姜老板一路飞驰。 云溪县只有一所疗养院，去年刚重建过，里面住的基本都是特殊人群，老人偏多，算是上头扶持的项目。 姜麦停好车进去的时候，护工正巧带着姜婆婆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又来看你外婆啦？” 姜麦笑着朝护工点了点头，然后对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喊了一声：“外婆。” 姜麦的外婆是阿尔海默症患者，这个病，刚开始还能自理，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遗忘、甚至迷失。 有一次半夜走丢，是邻里熟人找了一个晚上，给找了回来。 外婆是他唯一的家人，所以怕她再出现意外，思量之下，姜麦决定辞职回乡。 姜婆婆喜欢种花种草，眼下正在给花修剪枝叶，闻言头也不抬，就道：“你来了。” 姜麦有些意外：“外婆，你今天记得我呀？” “哼，我当然记得你。”姜婆婆努起嘴，手臂环抱，一副极为生气的模样。 “阿土，你上次欠我们家的还没还清呢，这次不会再给你赊账了！” 姜麦无奈：“您又认错了，我不是阿土。” 姜婆婆：“你不是？” 姜麦蹲下，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双手太阳花似地托着腮，“您再仔细看看呢。” 姜婆婆眯起眼睛，半晌，似乎确认了，“你不是，阿土成天灰头土脸的，你这张小脸……白净！” “吃饭没啊？小白。” 姜麦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名接受良好：“……没呢。” “来，我俩一块儿吃。” “好。” 奶孙两人一块儿坐在外面吃完饭，姜麦每天中午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护工说姜婆婆一到中午饭点就在等人，人不来，她就不吃饭。 至于问她在等谁，姜婆婆也不说。 所以姜麦每天三点一线，家里、店里、疗养院，中午过来一趟陪她吃饭，下午再回店里。 风雨无阻。 鼻子忽然有些酸涩，姜麦站起身，绕到姜婆婆身后，说：“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头发吧外婆。” 就像他年幼时候，外婆总是替他梳头发那样。 探望的时间不算久，姜婆婆年纪上来后，总是容易犯困，护工便带着她回去了。 姜麦临走前祝福：“记得要听护工姐姐的话，我明天再来看你，外婆。” 姜婆婆摆摆手，“知道知道，每天都说，把我当三岁小孩呢。” 姜麦愣了一下，看着外婆进屋后才离开。 … 再次回到店里，小花和茶茶两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听见老板小电驴“滴滴”两声的动静，两人立刻分开，一个拿袖口擦桌子，另一个紧皱着眉头盯电脑。 宛如摸鱼被当场抓包的打工人，佯装出一副忙碌到不可开交的假象。 “在看什么？”姜麦推开门。 小花还没说话，茶茶便立刻着急地自证道：“没！我们工作呢！” 典型的不打自招，破绽百出。 姜麦看着她们两人挤眉弄眼的，像是在暗暗密谋着什么。 多半还和他有关。 今天是工作日，中午又下过一场雨，原定的客人要么取消预约，要么改了时间，这会儿还真不怪她们没活干。 姜麦想起他以前在摩天大楼里当社畜的时候，一到下午也是哈欠连天。 跟他邻座的同事一块儿，此起彼伏，二重奏似的。 一听说经理不在？ 那整个办公室都得放礼炮欢庆！ 所以姜老板很体贴，也很人性化地说：“没事，客人不多的时候你们想休息就休息吧。” 然后拿出手机，在仅有他们三人的工作群里发了个红包，“要不去买点下午茶？就当是犒劳这段时间辛苦的大家。” 一听，两个姑娘的眼睛亮了，接下来是此起彼伏的—— “谢谢老大！” “哥，我将追随你一辈子！” “……” 那倒不必。 他还想早早退休，过养老生活呢！ 外卖的小蛋糕以及奶茶很快送来。 上午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现在倒是放晴了，阳光透过树梢斜斜地洒在窗台。 三人两狗坐在窗边的沙发区，悠闲地吃着下午茶，晒着太阳，无所事事。 姜麦中午离开得匆忙，小花这会儿想起来她们上午讨论的那档子事，便开口道：“老大，你还没说早上和大哥碰见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茶茶闻声，猛地转过头，惊奇道：“什么？大哥真的来了？你们加微信了吗？” 敢当面八卦老板的，全小镇应该就只有她们俩了。 尤其茶茶还是个大学生，直言直语，上来就问：“他跟你表白了吗？！” 姜麦平地一个趔趄：“……？！” 他颇为好笑地说：“怎么可能，我们才说上过一次话呢。” 茶茶先是平淡地“哦”了一声，然后雀跃道：“那多说几次，是不是就能成啦？” 姜麦：“……” 大概是这两年，年纪真的上来后，小姜老板觉得自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了。 要是与人交往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简单，这个世界上应该会少很多不善言辞的人吧？ 至少姜麦难以做到。 小花眨巴着眼睛，托着腮问：“那小姜哥，你对大哥是什么看法呀？” 什么看法？ 见了一面的……熟客的看法？ “他……人很好？”姜麦犹豫着说了一个笼统，但永远不会出错的词。 一来就帮他搬东西。 全是装着罐头猫粮狗粮，十几公斤，那么沉的箱子。 小花：“没啦？” 姜麦想了下，手指尖把玩起那一叠新定制的会员卡，慢吞吞地说：“他给了会费。” “小五百。” 姜麦也是回来后才看到，前台的招财猫底下几张红钞，谨慎起见他查了监控，发现是边戎塞进去的。 再结合之前他俩的聊天内容，姜麦合理推测他这是打算提前充值。 但也不排除是想在他这儿“存钱”，预存下一次的洗护费用。 “单纯金钱的关系，那岂不是成了唔唔——” 小花在茶茶口出狂言的前一秒捂住她的嘴。 以为是喜事将近，却没成想只是遇到了一个有强迫症的大哥，两个小姑娘比自己失恋都伤心。 失落了一瞬，小花复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抬起头问：“那老大，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晚上可能要给店里做个大扫除。” 姜麦先是思忖了一下，然后问：“怎么了？” 小花支吾了一下，到底还是没直接说她们想邀请小姜老板出去嗨皮，“没，问问嘛。不过……我觉得老大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太累了，应该休息一下。” 姜麦顿了顿，摸了下自己的脸，“脸色很差吗？这几天确实有点忙。” “倒也不是，”小花说，“老大你不用保养都很好看了，自然美，就是……哎呀，多休息嘛。” 姜麦：？ “好，我把货品摆好就休息。” 姜麦走进后院仓库，上午没来得及收拾，箱子就这样堆在仓库门口。 他戴上手套，拿上工具刀，将密封的纸箱划开。 看着姜麦忙碌的背影，小花震惊。 竟然能忍住不问！ 过十五分钟。 姜麦把东西重新分门别类，按序摆放整齐，一转头，小花的脸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姜麦被她神出鬼没的样子吓得够呛，“你、你怎么不出声，吓我一跳。” 小花视线飘忽，先是偏头看了眼嘬着奶茶的茶茶，接着仿佛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至少姜麦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二字。 ……要入党吗？ 小花突然拉着她老大的手，定定地说：“哥，老街上新开了一家酒吧，我们一块儿去凑凑热闹吧！” “酒吧……？”姜麦只觉自己眼皮跳了下。 不是姜麦刻板印象，他作为一个社恐人士，去那些潮流的地方只会让他局促不安。 线上购物方便的时代，他连超市都不想自己亲自去，更遑论是节奏感极强的酒吧。 姜麦说：“还是算了吧。你们要去的话记得当心一点，多带上几个朋友。” 见姜麦误会，小花忙不迭解释道：“不是那种蹦迪的酒吧，是听人唱歌，抒情的那种……” “清吧！”茶茶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两人身后，补充道。 姜麦回到小县城也有快一年了，其实没有可以约着出去玩的伙伴，之前朝九晚五地上班，更是对拓展自己的人际关系没多大兴趣。 但这样安静、挑不出什么毛病的生活，他倒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两个女生还在他耳边念叨： “不去会后悔的，真的。” “我同学就在那边驻唱，她说可多帅哥了！” “这不得来一场惊天动地的相遇？” “……” 惊天动地吗？好夸张。 软磨硬泡之下，姜麦无奈妥协：“那看情况吧，晚点……不忙的话？” 小花立刻举手：“我请缨主动加班！” 茶茶声音轻快：“那我也！” 堪堪整理完一个货架，划开第二个箱子，姜麦忽而又想起今早，准时准点出现在店门口的高大的身影。 每次来都拎着小博美，模样看上去有点凶神恶煞。 如果不是出现在宠物店，如果不是他替自己搬东西，在路上遇到，他一定会绕道走，避免和人发生接触。 至于表白什么的…… 不不。 哪有才见一面就会表达心意的人。 那岂不是非一见钟情的暗恋，而是蓄谋已久的明恋啦？ 姜麦轻轻晃了晃脑袋，扼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入她们的大扫除行动中。 - “手机这么多消息，好歹你也是在上班，开个静音呢？” 况野百无聊赖地坐在吧台前，着看边戎调酒。 “我是老板，上什么班？”边戎瞥他一眼。 况野挑眉，“老板有什么可稀奇的，那我还是股东呢，这不也来坐班。” 酒吧内音乐舒缓，闲庭雅致，傍晚七点多店内人也不多，安安静静的，更加有迷蒙幻梦的氛围感。 如果没有一旁嗡嗡作响的手机消息，坏人兴致就更好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一直噼里啪啦地给你输送垃圾。”况野抄起他的手机，对着边戎的脸一照，没解锁，直接在锁屏上看到了通知消息。 全部来自一个名为「麦子福星·特购福利」的群聊。 “一个宠物店的群聊你开什么通知啊，搞得多重要似的。” 况野真就不理解了，平时就算给他打电话都不见得会开铃声，时常找不见人。 现在一个薅羊毛的群竟然时刻关注着？！ 离奇了。 边戎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机，群里已经成了大姨嬢嬢们的聊天圣地，偶尔会有几条来自群主的艾特。 边戎垂眸，看着那个小麦头像，吐出两个字：“重要。” “……最近酒吧生意不景气？”况野合理推测，“手头紧你跟哥们说啊，没必要这么拮据吧。” 边戎不语。 于是况野继续输出：“俗话说得好，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孩子。我是不会给我儿子买这种临期商品的。” 边戎视线落在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就是给你家雪饼买的。” “它挺爱吃。” 况野：？ 况野：“？？？” “你说什么？”况野嘴唇都在颤抖。 还没等况野质问，此时只听清脆的一声“叮铃”。 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响了。 边戎下意识掠起视线朝门口望去，夜晚的光线并不似白日里那般透彻。 门口的青年逆着光进来，等到屋内旋转的顶灯转换光线后，他才看清对方的面容。 是上午才见过的宠物店小老板。 姜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是蓄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