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至死》 第1章 夫管严怎么你了? “林姐,晚上庆功宴,老地方,这回你可不能再找借口不来了哈。” 同事边收拾东西,边催促着,周围的同事也纷纷附和,目光投向无奈又甜蜜的林岚,她抬手看了眼手表,声音是一贯的平静温和: “真不好意思,晚上真不行,我老公家里等着呢,他特地给我做了一桌菜,回去晚了他会不高兴的。” 林岚轻轻摇了摇头,额间有几缕碎发垂下,让她灰色的眼睛更加朦胧,在灯光下格外柔和,荡漾着情深,她不好意思地对同事笑。 有同事哀嚎一声:“林姐,就算是夫管严,你就不能为我们反抗一下吗?” 没有林岚的聚会有什么意思! 呜呜呜,她不能失去她温柔美丽善良大方还深情的林姐。 “下次一定。” 林岚眼中的笑意加深,她宠溺地摸了摸同事的头,留下了不会实现的诺言。 再抬起头时,正巧撞上新来实习生的目光,他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么受欢迎略有不解。 林岚眨眨眼,她回忆着他的名字,好像姓晏,是很少见的姓氏。 她露出笑脸,和大家遗憾再见,走进电梯的每一步都带着迫不及待,所有人都能看出她对丈夫的思念。 谁让她,深情至死。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小晏啊,林姐和她老公高中就在一起了,初恋就结婚,校服到婚纱,现在感情还这么深,羡慕死人了……” 电梯关闭,金属门隔绝所有的人声,墙壁模糊地映出她褪去笑容的脸。 手机屏幕亮起,有人在给她发消息,林岚有些厌烦地皱眉。 好无聊。 她把人拉黑,不再看。 打开密码锁,暖黄的灯光照亮林岚笑容,她目光柔和,雀跃地叫着:“树元,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吃饭吧。” 徐树元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帮她拿包,林岚换好拖鞋洗完手走到桌边坐下,惊喜地看着桌子上的一笼小笼包。 “你真去买了!我就随口一说,排队排了很久吧?” 徐树元的声音低沉沁润:“下午去的,人不多,还好,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徐树元总是很沉默,他习惯默默为她付出,但林岚知道那家店究竟有多难排。 她像是想起什么,吃到一半就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把盒子推给徐树元,她托着腮,眼神温柔得几乎要滴水: “送你的,本是想下个月给你,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下个月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只是预热哦,我还有大头在后面呢。” 她笑眯眯地看他,期待他的反应。 算上谈恋爱的时间,他们在一起已经十年了,但她还是热情地爱着他,时间并没有减淡她对他的爱意,反而像酿着的酒,越发醇厚。 徐树元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宝石领带夹,他的手一僵,面上却扯出一个高兴的笑脸。 “喜欢吗?” “喜欢。” 他听见林岚幸福的声音:“喜欢就好,我还担心这个款式你不喜欢呢,你看看,是不是很配你那件深蓝色的西装。” 她记错了,他没有深蓝色的西装。 而且,他几乎不穿西装,很少能用到领带夹。 徐树元说喜欢,林岚心情非常好。 吃完饭,她脱掉西装外套搭在椅子上去洗澡,徐树元收拾碗筷。 “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去洗个澡。” 徐树元点头,洗完碗,他拿起她的西装外套准备挂在玄关的衣帽架上。 手指触碰到衣领内侧,一点微小的异物感传来,他的指尖捻起一根头发。 有点长,却没有林岚的那么长,深棕色,微卷。 不是他的,也不是林岚的。 他捏着那根头发,指尖冰凉,几秒钟后,他松开手,头发无声无息地落进垃圾桶。 他把外套晾在衣帽架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树元的世界很小,这个两百平的公寓和林岚就是他的全部,他不喜欢交际,大学毕业那年林岚说养他,让他安心呆在家画画。 她确实做到了,她在职场大放异彩,步步高升,他做家庭主夫,偶尔接点商稿。 她替他挡下那些虚与委蛇的社交场合,那些让人厌烦的人际关系,他只需要打理好这个家,在她疲惫的时候准备好饭菜和热水,充当她心灵的港湾。 她很爱他,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她为他拒绝了富二代,为他拒绝了和她青梅竹马的一个男明星,永远都—— 坚定地选择他。 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看手机时微不可查的停顿? 什么时候发现,她最喜欢的那条细细的铂金手链是情侣款式? 什么时候看到,她后腰那块淡淡的、马上就要消散的、不是他留下的吻痕? 什么时候听见,她避着他在卫生间深夜泄出的、刻意压低的亲昵晚安的声音? 她是爱他的。 她对他的温柔体贴;她记得他们每一个纪念日的小惊喜;她会对他放下在外面强势的一面,拉着他的手撒娇,向他抱怨在职场遇到的难事;她会一次次亲吻他,一次次告诉他,她爱他…… 他们相爱的细节还历历在目,徐树元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根头发。 他要更用心地做家务,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可能是他做得还不够好,才会让他们原本坚固的爱情摇摇欲坠。 只要他再温柔一点,再细心一点,再讨好她一点,他就能留住她。 晚上,林岚灰色的眼眸蒙上雾气,徐树元含住她的指尖亲吻,温柔地在她的掌心留下濡湿的吻痕。 她手上那条铂金手链一周前就已经被她摘下,徐树元低下头轻轻落下一吻,装作不经意地询问:“岚岚,你的手链呢?好久没见你戴了。” 林岚隐忍地出声:“嗯……送人了。” 她皱着眉,灰色的眼睛半阖,不再看他。 从背后抱住林岚的腰,徐树元圈住她的手腕,头埋在她的颈肩,柔声道:“岚岚,我们买条情侣手链吧。” 她有点累了,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好。 看着两人腕间同样款式的手链,徐树元的脸上露出真心的微笑。 晚上回家的时候,有学生在路边卖花,9.9任选,林岚买了一束白桔梗送给徐树元,她敏锐地察觉到徐树元今天特别高兴,她不介意送点小礼物让他更开心一点。 徐树元最喜欢的花就是白桔梗,她当初告白的时候误打误撞送了他一捧,他专门把花养着,每天都拍照记录它们的凋零,还做了一本相册。 可能是因为学艺术,他很细腻多情,感情比他看上去要充沛得多,虽然不爱讲话,但高中的时候,林岚每次回头都能撞见他默默注视她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爱意。 徐树元突然提起那条手链,还说要和她一起买情侣款,林岚被小小吓了一跳,但还好,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她温馨的家庭依旧完美。 徐树元接过那捧白桔梗,专门找出一个玻璃花瓶,细细修剪后将它们放进去,就放在餐桌上,每天都能看见。 看见它们一点点枯萎。 第2章 她会改的! 林岚的生活依旧忙碌又幸福,她最近遇到一个大项目,经常熬夜加班,到深夜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现在是晚上八点。 徐树元看着电视里那个棕发卷毛的小明星垂下眼睑,他凝视自己骨节分明,更适合画画的手指,起身走进厨房。 今晚他去接林岚吧,她应该饿了。 徐树元找出保温桶洗干净,把肉切成肉丝,他很擅长用刀,肉丝被切得很细,在粥中翻滚。 然后放入皮蛋、葱花,撒盐和香油,最后将它们舀起倒入保温桶。 厨房里香气弥漫,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林岚的车最近在4s店维修,她拒绝了徐树元接送的提议,也没开他的车,每天蹭同事的车回来,她人缘好,没有人会拒绝她。 徐树元没在车上等,可能是想早点见到她,他拿着保温桶站在她公司门口的一颗大梧桐树下,深夜街道清冷,徐树元整个人都被裹在阴影里,他平静地看着林岚公司的大门,等她出来。 他没给她发信息,想给她一个惊喜。 旋转门动,林岚和一个男人并肩而出,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步履轻快,侧头说笑。 他没见过这个人,莫名地,他想起林岚最近提过三次的实习生,姓晏。 她好像很关注他。 男人脸上是他熟悉的神色,羞涩又依赖地看着林岚,他也经常露出这种表情,男人低下头,悄悄地、悄悄地拉住林岚的手,哪怕离得这么远,徐树元也能看见他脸上的红晕,红透的耳尖。 林岚没拒绝他的亲昵,她没向徐树元走来,因为她没发现他,牵着那个姓晏的实习生去了旁边窄窄的巷道,脸上是温柔到滴水的神色,和他一个款式的手链在灯光下亮着细碎的微光,闪了他的眼睛。 他像被灌铅一样钉在原地,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紊乱,血液被挤压着冲开血管,带着疼痛泵向全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没发出声音,鬼魅般跟在他们身后。 林岚可能只是被他送回家,她最近没车,他们只是一起去车库…… 姓晏的实习生停下脚步,林岚跟着停下,她的脸上还带着笑。 男人低下头,顿了顿,虔诚地吻住她。 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两人拥吻的侧影,林岚没有抗拒,甚至熟练地环上对方的腰,主动抬起头,引导他青涩的动作。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像是扭曲的怪物。 徐树元举起手中不锈钢的保温桶,打碎了它。 “啊……!” 保温桶正中那个实习生,他惨叫一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摔倒在地。 徐树元看见林岚脸上血色尽失,灰色的眼眸蓦然瞪大,回过头望向他的眼神,震惊到几乎惊恐。 他想,可惜,保温桶的质量太好了。 徐树元没动,他站在原地,林岚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她没管那个捂着腰痛苦呻吟的男人,焦急地牵住他在寒风中逐渐冰冷的手。 她好像在说话,嘴唇翕动着,漂亮的灰眼睛落下泪水,仰头看他。 徐树元什么都没听见,他只能听见呼啸的狂风,自己奔涌的血液,和自己心脏被碾碎的闷重回响。 所有的怀疑、痛苦、自欺欺人,都在这一刻化作银针,血淋淋地钉死在他的心脏上,再无可辩驳。 徐树元没说话,但他也没推开她,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安静地被她带回家。 林岚握紧方向盘,她不断瞟旁边那个沉默到近乎要消失的身影,总是平静温和的脸上难得露出焦虑和紧张。 他发现了?怎么办?他会原谅她吗?她完美的家庭能维持下去吗? 他会原谅她的,他只能原谅她,他是个家庭主夫,没有她他该怎么办? 她把他关在家里,隔绝了他的社交,让他围着她打转,生活甚至生命中都只剩下她,他只能依靠她。 他离不开她的! 冷静,冷静。 她现在焦虑过头了,这不像她。 她最擅长演戏和伪装。 “树元……” 回到家,林岚抱住徐树元,她踮起脚,主动献上吻,却被他推开了脸。 “睡吧。” 徐树元的声音,沙哑,冷淡,像是夜晚被寒风吹响的梧桐叶,透着寒气。 林岚心一紧。 躺在床上,林岚再次伸手抱住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她放低姿态,钻进他怀里,讨好地吻他的喉结。 “树元……我可以解释……” 徐树元的胸腔震动:“你说吧,我在听。” 他也想知道,林岚能用什么理由解释,她和实习生接吻的事情。 她工作的项目,不接吻就不能上线? 还是她的公司,不出轨就会爆炸? 总不能是,对方得了不和她接吻就会死的绝症吧? “我……我只是……” 林岚卡壳了,以往舌灿如莲的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的。 她看着徐树元抿紧的、发白的唇,干脆直接吻上去,徐树元想推开她,却被她骑在身上,死死按住脑袋,只能被迫承受她这个道歉的吻。 也许不只是吻。 林岚撩开徐树元因为格外卖力而濡湿的头发,雾蒙蒙的灰眼睛落下一滴泪。 有点疼。 但还好,他绝对原谅她了。 她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这样惩罚惩罚她就够了。 只是被他撞见接吻。 只是一点—— 小错。 “离婚?” 林岚死死盯着茶几上那份A4文件,她压下心底冒出的怒气,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树元你别闹了……” 徐树元认真地看着她,侧颈还带着她留下的吻痕。 “我没闹,我要跟你……离婚。” 他的尾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的皮肉,他昨晚几乎没睡,眼下挂着浓重的黑青。 他想了很久。 他会疯的。 或许他已经疯了。 在日复一日的怀疑和猜忌,却不得不忍耐,装作若无其事中。 他要跟林岚离婚。 对他们都好。 一想到林岚和那个姓晏的贱种接吻的场面,怒火和妒忌就烧穿了他的骨头。 太痛苦了。 比想象中还要痛苦。 他完全无法接受。 “徐树元!” 林岚怒不可遏地将手里的包砸向他,她才刚下班回来,她今天回来得很早,准时下班,就为了早点看见他。 结果,他就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你有病啊,就因为这件事和我离婚!” “你吃我的喝我的,就因为这个和我离婚!” “你个废物离开我还有什么用!” “你是不是疯了!” 她只是犯了一个小错。 都怪徐树元,他太无聊了,如果不是他这么无聊,她怎么会出去找乐子? 而且,而且…… 她回来了啊?她甚至都道歉了,他还想怎样? 她从来没想过要抛弃他,他怎么能先甩了她? “名字我已经签好了,你直接签字就行。” 徐树元的声音在发抖,他忍耐地低下头,满眼的绝望。 他自嘲一笑。 原来……这才是她的心声? 徐树元真的要离婚。 他铁了心要离婚。 林岚冷静下来。 这不可以。 她完美的人生,令人艳羡的家庭,至死不渝的爱情,绝对—— 不能毁在徐树元手上。 不能离婚。 她跟他在一起的那一天,就没想过再分开。 她苦苦经营的人设,她苦苦操持的家庭,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化作灰烬。 她要道歉。 她的人生不能染上离婚这个污点。 “不!” 她冲上前将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指甲用力到甚至断了一根。 “我不离!徐树元!我不会签字的!” 她又两步来到他身侧,“扑通”一声跪下来,双手死死抱着他的腿,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黄豆大的眼泪一颗颗落下,灰色的眼睛满是绝望,她咬着牙,哭泣着祈求: “树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就一次!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 “我只有这一次!我就是糊涂了!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徐树元没说话,林岚甚至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这个温和又高傲的女人,跪在地上,忏悔她的错误,祈求他的原谅。 泪水甚至打湿了她的头发,让她变得狼狈不堪。 “我该死!徐树元,我真的该死!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 徐树元低着头看她,她的泪水滴在他的裤子上,仿佛带着剧烈的痛苦,林岚泣不成声,一遍遍重复她的悔意。 她说,她只是不小心被诱惑了。 她说,这是第一次,只有这一次。 她说,下次不会了。 “手机!” 林岚突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塞到徐树元手里: “给你!密码是你生日!你看!随便看!我以后什么都告诉你!行程!定位!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树元……” 她把脸埋在他的膝盖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徐树元任由她抱着,哭诉着,他感到的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林岚……” 他太久没有叫过林岚的全名,这个名字像是带着尖刺,划破了他的喉咙,说话时都能尝到血腥味。 “只有这一次。” 林岚惊喜地抬起头,声音一下子就软下来: “你原谅我了?” 她举起手发誓:“只有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林岚缓缓站起身,脸上还挂着泪痕,她的膝盖有点发僵,断掉的指甲后知后觉地开始疼。 但没关系,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保住了自己完美的婚姻。 露出如同往日一般温柔的笑,林岚嗓子有些哑:“今天我做饭,树元你就好好休息……想吃什么?” 徐树元被她微微冒血的指尖吸引了视线,他移开眼,还是没管,径直回了卧室。 “我不吃。” 不吃就不吃。 林岚包扎好自己的手,露出幸福的微笑,她思考着,明天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个伤口。 顺便,体现她对徐树元的爱。 再怎么说,这也是为他受的伤。 第3章 没改 林岚好像真的改了。 她的行程信息对他完全透明,随时报备,他发的每一条消息都会准时回,甚至主动让他检查手机。 为了表忠心,她上交了工资卡,甚至换了一份工作。 远离了那个姓晏的杂种。 她准点下班,减少出差的机会,几乎断绝和异性同事来往,只和女同事出差,并且每天给他打视频。 她变得异常粘人。 他在厨房切菜,他在书房看书,甚至久违地拿起画笔,她都会从身后抱住他,靠在他背上依赖地说:“有你真好。” 她的情话变得更多了。 她总是诉说她的爱意,把“我爱你”挂在嘴边,经常和他提他们的往事——大学甚至高中的时候。 他们结婚后他就没怎么出过门,是日复一日的、枯燥的日常,没什么好说的。 她记得他们每一个纪念日,她以前也记得,但现在给他买的明显贴心许多,至少不再是他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比如他舍不得买的画笔颜料,喜欢了很久的钢琴家的黑胶碟片,她甚至给他买了一架三角钢琴。 “会不会太贵了。” 徐树元垂着眼睑,却伸手在琴键上弹了两下。 林岚挽住他的手,轻轻挠他的掌心,带着一丝微妙地讨好。 “不会,只要你喜欢就不贵。” “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的工资卡在他手上,卡里的钱也没少。 林岚松一口气,又笑盈盈地看着他:“借的,要还哦!” 徐树元脸上也露出笑,温柔的声音却带着近乎恶毒的刻薄: “为什么突然给我买钢琴,是又……” “徐树元!” 林岚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甩开他的手,灰眼睛里冒出恼火的火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她转过身,似乎对徐树元的无端揣测十分恼火。 她连工资卡都交了,他还怀疑她! 该死,她就随口一说,他居然真敢拿! 她辛辛苦苦赚得钱却没办法自己随便用! 但只要能把这段婚姻维持下去,她忍。 徐树元握紧手,他现在是只惊弓之鸟,她手机亮起的瞬间,她打的每一个电话,她加班的夜晚—— 他都在怀疑她,揣测是谁在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又是谁陪着她在公司加班? 深夜里打开她的手机,刺目的白光照亮他的脸,林岚一无所知地在他身侧安睡,轻轻地呼吸,偶尔哼哼两声,伸手抱他。 他什么都没查到。 都是一些公事。 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跟她表白,她都拒绝了,记录也没删,她在等他看。 也许是他多心了。 徐树元从身后抱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轻声道歉:“对不起,岚岚。” 他要学着相信她。 她改了。 林岚脸色缓和,似乎也原谅了他。 “以后不要老是怀疑我,我会生气的。” 徐树元低低应道:“嗯。” 林岚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她在他脸上“啪叽”亲了一口,拉着他的手问:“树元,我们出去旅游吧!我请年假,我们出去好好玩一趟,你现在太紧绷了。” 徐树元捏她的指尖,感受指骨的形状:“公司的工作没事吗?” 林岚笑,灰色的眼睛映出顶灯的纯白光圈,形成一个小亮点,让她的眼睛更加神采奕奕:“没事,最近没什么事,而且我上司人很好的。” 他们出去玩了。 毕业后林岚忙着上班,她事业心强,几乎从不请假,更何况还是请长假陪他出去玩。林岚没空,徐树元一个人也没意思,天天待着家等她。 林岚有一点说得没错,她就是徐树元的全世界,他不能没有她。 他们去赤道看海,去极地看极光,去雪山滑雪,去洞窟探险,潜海,喂企鹅,跟着动物大迁徙…… 林岚经常挤时间陪他。 这一年多,他们仿佛又回到热恋期。 直到有一天—— 门铃响了。 徐树元以为是快递或者物业什么的,随意地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陌生男人,三十多岁,穿着质地考究的黑色大衣,身形高大,相貌英俊,他眼神阴鸷,眉宇间是隐隐压抑的怒火,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林岚的丈夫?那个……家庭主夫?” “我是她的……上司。” 最后两个字在他的舌尖绕了一圈,他笑了,似乎这是个很有趣的词。 玄关可以看见客厅,可以看见客厅中心的那架三角钢琴。 男人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讽刺:“我送的钢琴……还不错吧。” 徐树元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攥住,在压迫中艰难搏动,有冰渣顺着脊椎上爬,开出冰花,把他后背的皮肉扎得血肉模糊。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恶毒男人,想要记住他的脸。 “你好像很烦,经常骚扰她?” 他嗤笑一声,向前一步,皮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晰的碰撞声。 他离他很近,徐树元看见他的大衣肩膀有两块稍深的黑色,沾着水汽。 外面在下雨。 他好像没打伞,头发也是湿的。 “她早就不爱你了,你还缠着她干嘛?能不能要点脸?因为她能赚钱?你舍不得离开?” “你这种只能待在家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她?她说的话你听得懂吗?” “识相点的话,趁早离婚!” “滚。” 徐树元牙关挤出字,似乎能尝到自己的血腥味。 男人没滚,他死死盯着徐树元,眼里是丝丝冒出的嫉妒火花,但他克制得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手在腰间比划,眼神充满恶意的侵犯感: “你知道吗?她左腰靠近胯骨的地方有颗小痣,很性感,我很喜欢吻它,但林岚从不让我留下痕迹。” “是因为你吗?” 很快,他低沉的声音又放轻,蔑视着眼前的徐树元,他们差不多高,他却在俯视他。 这样一无是处的男人怎么配得上林岚? 只有他才配得上。 “林岚说你在床上很……” 无聊。 一拳砸在他脸上,那个自称是林岚上司的男人后退一大步,靠在外面的栏杆上才抵住。 他捂住鼻子,疼得发抖。 有粘稠腥气的液体流出,他看着自己血红的指尖,气笑了。 徐树元在家很闲,他有很多时间健身。 可以讨好林岚,也可以—— 揍面前这个贱种。 又打了两拳,徐树元冷静下来,他躲开男人的拳头,指着旁边的楼道,声音颤抖,几乎是嘶哑的低吼:“滚!” 滚出他的家! 林岚没改。 她一点都没改…… 徐树元还站在门口,雨大了,寒风卷着水汽向他袭来,他像是一座石雕,在风雨的腐蚀之中破裂粉碎。 额头的碎发被吹进来的雨水打湿,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徐树元长长的睫毛也挂着水滴,轻轻眨眼,他极慢地捂住脸,低低笑了出来。 他记住了那个男人的脸,忘不掉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永远都忘不掉。 转身,徐树元将那架钢琴砸得粉碎。 他以前很爱惜这架琴,每天都会擦拭,每一根琴弦都细心呵护,每一次弹奏都带着幸福的心情。 他以为,林岚真的改了。 她没有,她甚至乱搞到,让一个如此肮脏低贱的男人上门挑衅侮辱他,把他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踩到泥泞里—— 碾碎。 那些淬毒的肮脏话语,每一个字都是烧红的银针,反复扎进他千疮百孔的心脏,血液被蒸发,肌肉因剧痛猛烈收缩,他要喘不上气了。 明明到处都是空气,他却像是被抛到岸上的鱼,无法呼吸。 原来, 痛苦是没有极限的。 扯断共鸣箱中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徐树元靠着钢琴的残躯滑落。 他的手上都是血,他用来画画的手,他用来弹琴的手,他用来给林岚洗衣做饭的手,此刻,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 或许这是钢琴的报复。 林岚在公司开会,今天是工作日,她对工作一向上心,事业也是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她也不能失去它。 看着窗外淅淅沥沥小雨,她莫名有些心烦,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林岚看见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心一紧。 她向主持会议的副总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快步走出会议室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喂?树元,有事吗?”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情人间最亲密的呢喃。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岚的心脏也一点点被攥起,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有人来家里了。” 只有一句话。 林岚呆滞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有人来家里了? 潘贺…… 那条疯狗! 怒气冲昏林岚的头脑,她外套都没拿直接冲出公司,给潘贺打电话,往日温和的声音歇斯底里怒吼着:“潘贺!你在哪!你大爷的在干什么!” 林岚踩下油门,引擎轰鸣,炮弹一般冲到他家里,在路上的车流中穿梭,周围的车辆发出刺耳的喇叭声,林岚置若罔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潘贺那条疯狗撕碎! 他居然敢去找徐树元! 她明明警告他了那么多次,掐断他所有小动作,现在…… 他居然上门了…… 混蛋!畜牲!杂种! 脑海中浮现出潘贺阴鸷充满占有欲的脸,她几乎都能想象出他会说出什么添油加醋的恶毒话语。 林岚不敢想徐树元的反应,她几乎在发抖,用指纹打开潘贺家的门,在潘贺抬头的瞬间,她毫不犹豫甩了他两个巴掌。 她抓着潘贺的领子,冲着他脸上的伤口又给了他一拳,愤怒得像头捍卫领地的母狮,躬着腰恨不得马上撕碎他。 潘贺的脸一歪,他舔自己的嘴角,尝到血腥味。 破了。 他眼中先是震惊,随即是沸腾的怒火,他捂着脸将林岚推开咆哮:“你疯了!为了他打我!” “潘贺,我警告你离他远点!” 林岚又是一巴掌甩他脸上,她冰冷的灰眸中燃烧着怒火,她对潘贺的最后一丝情谊消失殆尽,只留下往骨头里钻的刻骨恨意。 “谁给你的胆子去找他?你什么东西也敢去我家撒野?” “我跟你已经结束了,这几个字你听不懂吗?” “玩不起就别玩!再敢出现在他面前,再敢去我家骚扰他一次——” 林岚死死盯着他,声音更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带着浓重的威胁。 “我就让你—— 身、败、名、裂。” 脸一歪,潘贺被打懵了,他眼中的愤怒慢慢被绝望替代,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就这样被你白玩一年?” “我究竟哪比上他?他有什么好!” 打完人林岚冷静不少,她整理自己的衣袖,讽刺一笑: “白玩?当初提玩玩的可是你,让我不要缠着负责的也是你,现在就白玩了?” “至于你哪里比不上他?” 林岚垂下眼,声音透着一股柔情:“你没有比不上他,只是因为我爱他。” 所以,他对于她来说才是特殊的。 因为,她爱他。 第4章 深情至死 林岚冷静地回家。 没关系,听声音徐树元的情绪还好,而且她也教训过潘贺,这件事可以翻篇了。 她只是,又犯了一个小错。 但这不足以影响她的深情。 毕竟,她依旧选择了他。 她面对这么多诱惑,却还是坚定地待在他身边,捍卫她温馨的家庭。 她只是,小小地,小小地,出去玩了一下。 她会回家的,每个孩子都会回家。 而且如果不是徐树元拿走她的工资卡,她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地接受潘贺那条疯狗,让他找上门伤了徐树元的心。 现在的小年轻都很现实,没点钱很难泡到手的。 而且在小年轻面前没钱很丢面子,毕竟她是个工作多年,事业有成的白领。 潘贺虽然确实很刺激,但他太有主见,占有欲也强,做事不考虑后果,不像那些年轻的好掌控,一个巴掌一颗甜枣就能乖乖听话。 她还是喜欢听话的,乖巧的,能安心待在她身边的。 她完美的人生不能出意外。 就像徐树元大学毕业的时候,她删掉他的工作offer和留学邮件,拉黑hr的号码,骗他没任何一个人来找他——其实她也是为他好,毕竟他那么不喜欢交际,她养着他就可以了——让他乖乖地给她当全职主夫。 但有一家该死的工作室居然专门来学校,想把徐树元从她身边抢走。 “岚岚,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徐树元盯着她,眉头微皱,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而不是生气。 林岚放下手中的奶茶,语气平稳,没有露出丝毫的心虚。 她很擅长表演,或许她当初应该当个演员。 “怎么了?” “有个学长来问我,为什么我的电话打不通,我看手机发现……他被拉黑了。” “他可能是个骗子,所以才被我拉黑了。” 林岚咬住吸管,没否认自己拉黑人这件事。 徐树元不是傻子。 至少当时还不是。 他低下头,捻去落在她头上的花瓣,轻声说:“岚岚,你可能误会了,他是来问我要不要去他那工作的。” 林岚没说话。 但徐树元还是推掉了那份工作,虽然工作室的人都很好,给的钱也大方,负责人是他的直系学姐,但是他拒绝了。 因为工作室离林岚上班的地方太远了,在另一个城市,如果他去,他们要分居。 林岚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其它几个被她拉黑的号码,甚至那份被她删掉的留学邮件,但徐树元最后还是留在她身边,给她当了家庭主夫。 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她。 林岚想,实在不行她再下跪一次就好了,反正也没人看到。 发明“跪下”的人真是个人才,明明只是个轻飘飘的动作,却与尊严挂钩,只要弯一弯膝盖,就像是抛弃了所有。 徐树元会被她打动的,毕竟她为他抛下了所有,包括“尊严”。 他上次就原谅她了。 嗯。 林岚哄好了自己,她在路上买了一块蛋糕,想着请两天假好好安慰一下徐树元。 他最近喜欢什么? 唔—— 买两张钢琴演奏会的票和他一起去看吧,他一定喜欢。 林岚打开门,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手中的蛋糕滑落,在地上砸成一滩。 潘贺……把她家砸了? 那徐树元呢?他有没有事? 林岚的指尖都在发抖,她马上冲回卧室,却没看见徐树元的身影。 卧室,书房,画室…… 都没他的身影。 林岚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她发现衣柜里少了几件徐树元常穿的衣服,行李箱也少了一个。 徐树元是自己走的。 林岚意识到。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愤怒,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徐树元……居然跑了? 不能原谅。 她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去查,查他的出行记录,查酒店入住信息,查他可能去的地方。 但徐树元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彻底消失了,查无此人。 他切断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联系方式,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一周。 [徐树元你给我滚回来!你完了!你跑哪去了?!] 一个月。 [树元你在哪?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会再犯了,我会改的,我真的会改的!] 两个月。 [树元,我好想你,你回我一下好不好?就一条……] 林岚躺在她以往和徐树元共枕而眠的床上,紧紧盯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回信的屏幕照亮了她因崩溃而哭泣的脸。 她很久没有上班了。 徐树元没有朋友,父母离异,他只有她,林岚想找人联系他都联系不到。 她只能一个人找他,一直找,拼命地找,找不到就失魂落魄地回到他们曾经的小家。 她完美的人生,幸福的家庭—— 破灭了。 但这种痛,真的只是人生偏离掌控的痛苦吗? 心脏像是被千根银针扎穿,尖锐的痛苦几乎要让她发疯: 他在哪? 她演了太久,太久了。 从高中挑中他开始,到现在演一个深情的妻子,演一个顾家的好女人,演得投入,演得逼真,演得连自己都差点信以为真。 她享受着扮演带来的掌声、艳羡的目光和掌控一切的满足感。 徐树元,是她人生舞台上最重要的道具和最忠实的观众。 她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只是需要这个“完美婚姻”的剧本,需要这个证明自己魅力的战利品。 但是,现在这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告诉她: 不是的。 徐树元不只是她的道具,她害怕失去他,不是因为精心构建的人生会偏离轨道,不是因为会失去“模范妻子”的光环,而是因为徐树元本身。 她灰暗的世界,空洞的内心,其实早就被徐树元填上色彩。 从选中他的那一刻开始。 从对他——一见钟情开始。 林岚躺在床上,她隔着胸膛感受自己抽痛的心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自己内心深处混乱的感情—— 她爱徐树元。 这绝对就是爱,不是演技,不是剧情,而是真正的,离不开他的爱。 心中的刺痛告诉她,她原来也是拥有感情的正常人。 林岚从来没有离开过徐树元,他一直陪在她身边,现在林岚才发现,没有他的日子这么难熬。 冷冰冰没有一点人气的房间几乎要将她逼疯,好像又回到童年那个虚伪又冷酷的家庭。 她把他弄丢了。 “树元……” 林岚对着冰冷的空气,喃喃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你在哪?我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你……回来好不好?” 潘贺也好久都没消息,但林岚没心情管他,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徐树元,分不出一点心思去思考别人。 还好,徐树元终于给她发消息了。 [市中天台,今晚七点。] 市中现在封校,但没关系,她会想办法混进去。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是她跟徐树元告白的地方。 在一个星期六的上午,在放学回家的前一刻,她抱着早就准备好的一束白桔梗,约他上天台,表露爱意。 在转学的第一天她就看上了他,几乎全凭直觉,在满满一教室的人里选中了最好欺负的一个,和他做了同桌。 但现在的林岚想,那是一见钟情,而不是在选道具。 绝对不是。 林岚看着那条消息露出幸福的笑意,她把手机捧在怀里,喜极而泣。 他原谅她了,他一定原谅她了。 时间是晚上七点。 林岚猛地爬起来洗了个澡,在衣柜前精心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不能太刻意,但要漂亮一点,和以前不一样一点。 她选中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和一条柔软的纱裙,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亲和。 她以前职业装穿得比较多,总是很正经和严肃。 她把头发不断扎起又放下,最后用两个水晶发卡将额角的碎发夹起来。 她看着镜子中的疲惫又欢愉的自己,挤出一个微笑。 她没开车,想着撒娇让徐树元送她回来,要是他也没开车两个人可以一起坐地铁,总之,就是有更多的相处机会。 她买了一捧花,徐树元最喜欢的白桔梗,店员包装得很精细,她把花递给她的时候,问她:“是送给爱人吗?您笑得很开心呢。” 林岚露出幸福的微笑,她重重地点头,显得几分幼稚,但她太开心了,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大人。 “是的,送给我的爱人。”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您一定很爱他的。” “祝您幸福。” 林岚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的时候,她脚步雀跃,连蹦带跳地坐上地铁,把脸埋在纯洁到神圣的花束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毁了他的人生,她把他困在她的身边,却没能给他幸福。 是她的错。 她会好好道歉,好好弥补他。 天台门的锁已经打开了,林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望着栏杆边那个孤独得仿佛随时要消散在风中的身影。 徐树元背对着楼梯口站着,单薄的灰色衬衫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分消瘦的脊背线条。 他面对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外,望着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校园轮廓,像是一缕混浊的雾霭,下一秒就要被这无情的风吹散,融入无边的暮色。 夕阳垂下,悬在天边。 “徐树元!” 林岚的声音带着喘息和抑制不住的激动,她快步跑上天台,怀里紧紧抱着那束在风中微微摇曳的白色桔梗花。 无尽的酸楚、沉甸甸的歉意还有那迟来的、有些模糊的、却波涛汹涌的爱意,交织在一起,让她喉头哽咽,眼眶发热。 “对不起,我知道我……” 她快步上前,急切地想把那束象征着新开始的花递给他,想立刻剖析自己的爱意。 她真的爱他。 绝对,是真的爱他。 徐树元缓缓地转过身。 林岚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树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那双曾经无数次映着她身影的眼睛,总是温柔望着她的眼睛,代替情话表露爱意的眼睛—— 此刻像两口彻底干涸、被遗弃了千万年的枯井,深不见底。 带着最深幽的平静。 然后,林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移,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血色的青白。 指间,握着一把刀。 磨得锋利,刀刃在昏黄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刺目的寒光。 林岚张了张嘴,想喊他的名字,想呼唤她爱人的名字,却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到不成调的气音:“树……” 她手中的白桔梗砸到地上,沾着血的花瓣飞扬。 林岚将徐树元推开,呆愣愣地低下头,她的腹部全是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她的白色毛衣,染红了纯白的桔梗,刺痛从那里传来。 匕首在刚刚被徐树元顺手带出。 他捅她的时候转了半圈匕首,确保她的死亡,林岚的五脏六腑都像被搅烂,痛得她发抖。 失血让她开始头晕,她好冷,指尖的血——她的血——又好像滚烫。 林岚退后两步脱力地跪坐在地,脸色苍白得像纸,额角有冷汗流下,但她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如往日一般温柔。 她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太疼了。 为什么这么疼啊? “树元……” 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尾音被风卷走,但徐树元还是听见了她的声音。 沙哑,带着痛苦的颤抖。 徐树元低下头,面无表情,他的眼泪早在不知道多久以前就流干了。 她好像在叫他。 他缓缓蹲下身,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纯黑色的眼睛失去所有的生气,比林岚还要像一个将死之人。 林岚拼尽力气地抱住他,她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颈肩,留下灼伤的痕迹。 “对不起……” “没让你……幸福……真的对不起……” 她在说什么? 胃里翻涌,他有点恶心,好想吐。 他又被推开一点,林岚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她仰起头,灰色的眼睛眷恋地看着他,她的嗓子里艰难地挤出气音,带着哀求: “好好……活下去……求你……” 哪怕没有她,也请好好活下去。 她的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唇上,沾着血腥味,眼神不甘。 她演了太久,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但她还是想告诉他,想说出曾经说过千百遍的情话—— “树元……我……爱……” 爱你。 她真的好想继续陪着他…… 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如果再来一次…… 她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点在他唇间的指尖滑下,将他的唇抹得嫣红,灰色的眼睛彻底暗淡。 徐树元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林岚逐渐冰冷的身体,她的头还靠在他颈窝,带着一点微弱的属于活人的体温。 他的手上是殷红的血,彻底失去温度。 夕阳落下,纯白的花瓣沾着血液被夜风吞噬,坠落天台。 桔梗的花语是永恒的爱—— 就像最后一刻她都爱着他,关心他。 谁让她,深情至死。 桔梗还有个花语是无望的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深情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