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悍卒》 第二十三章暗中挑拨 镇北王府内,一扫连日阴霾,此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艳郡主,终于回来了! 王府正堂,镇北王一身锦袍,威严中难掩激动,亲自迎了出来。 “嫣儿!” 看着风尘仆仆、清瘦了不少的女儿,堂堂镇北王,虎目之中竟也泛起了泪光。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他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快跟为父说说,这一路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艳郡主俏脸之上虽带着倦色,一双美眸却熠熠生辉,声音清脆。 “女儿被百蛮子掳走,险些受辱,幸得一位名叫李琼的壮士相救……” 面对父亲,红艳郡主没有丝毫隐瞒,将被俘的惊险,李琼如何带领残兵夜袭蛮营,如何巧制惊天雷炸毁营帐,甚至不惜炸毁大牢助她脱困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 “李琼?” 镇北王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激动与喜悦瞬间凝固,眉头不自觉地紧紧蹙了起来。 这名字,他太熟悉了! 忠武侯破军星李烈,镇北侯李玄策…… 当年李家那桩震动朝野的谋逆大案,他身为一方藩王,岂会不知? 他心中猛地一沉,清晰地想起了李玄策那个刚刚成年、据说也叫李琼的独子。 “莫非……是他?” 镇北王心中暗自忖度,当年李家与他镇北王府也算得上是世交。 若非圣上龙颜大怒,盯得太紧,朝中人人自危,他怎么也要暗中施以援手,保下忠良之后。 如今,这李琼竟成了嫣儿的救命恩人! 旧日的香火情分,再加上这天大的救女之恩,镇北王眼中陡然精光一闪。 “此子,有其祖父之勇,其父之智,倒是个可造之材!” “如今流落边疆,受此磨难,或许正是本王将其收入麾下的大好时机!” 他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栽培一番这位故人之子。 红艳郡主见父亲陷入沉思,面露焦急,上前一步恳求道:“父王,李琼他们为救女儿,得罪了炮灰营的张猛,如今被四处通缉,处境定然十分艰难,您可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镇北王回过神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放心,嫣儿!” “我儿的救命恩人,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他猛然一甩衣袖,转身对着候立在堂下一侧的亲卫统领断然喝道。 “传本王将令!” “即刻调拨王府亲卫营一千精锐,火速出动,务必将李琼以及他麾下的所有弟兄,都给本王安然无恙地请回来!” “记住,是客客气气地请!” 那亲卫统领身躯一震,感受到了王爷语气中的郑重,立刻躬身抱拳,沉声应道:“遵命!” …… 与此同时,另一处军营的帅帐之内,气氛却显得有些诡谲。 炮灰营的统领王胡,正满脸谄媚地堆着笑,小心翼翼地陪坐在一位身着偏将铠甲的赵猛下首。 赵猛端着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语气平淡。 “王统领,本将听说,那个叫李琼的小子,带着他那伙人,这么长时间都未曾现身?” 王胡连忙躬身,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赵将军明鉴!那李琼小子,带着一群残兵败将,怕是早就死在哪个不知名的山沟里喂了野狼了!” “依小人看,咱们之前发布的那些通缉令,也该尽快撤下来了。”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毕竟,镇北王府那边已经放出风声,正在四下寻找此人,咱们若是再抓着不放,怕是会惹得王府不快。” 赵猛闻言,嗯了一声,依旧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此事,本将心中自有计较。” 王胡见状,眼珠子滴溜一转,搓着双手,嘿嘿一笑,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赵将军,那您之前答应小人的连升三级之事,不知何时能够兑现?” 赵猛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异常。 “王统领放心,本将说过的话,向来一言九鼎。” “你且先回去,安心等待,不日便会有佳音传来。” 王胡听闻此言,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起身,点头哈腰,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 “多谢将军栽培,多谢将军提携,小人静候佳音!” 待王胡那略显肥胖的身影消失在帐门之外,赵猛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然的冰寒。 他对着帐内一处不起眼的阴影角落,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进来。”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气息沉凝的亲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帐中,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将军有何吩咐?” 赵猛眼中杀机毕露,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如同数九寒冬里的冰凌。 “今夜,派几个手脚干净利落的人,去把王胡做了。” “记住,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那黑衣亲卫闻言,身形微微一滞,但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沉声应道:“属下明白!” 赵猛重新端起桌上的茶盏,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哼,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地保守秘密。” “李琼就算你侥幸没死在百蛮子手里,本将也要让你死无对证!” …… 翌日,天色微明。 王胡惨死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迅速在炮灰营中蔓延开来。 “听说了吗?王胡统领昨夜被人杀了!” “死状极惨,身上好几处刀伤,一刀封喉!” 营帐内外,三五成群的兵卒窃窃私语,脸上满是惊惧与不安。 暗地里,几条精心编织的线索悄然流传。 “有人说,昨夜在王统领帐外,瞧见了鬼鬼祟祟的人影,像是李琼手下那帮亡命徒!” “王统领之前不是下了通缉令,要抓李琼吗?这摆明了是报复!” “肯定是李琼干的!这小子心狠手辣,连自己人都敢杀!” 一时间,整个炮灰营炸开了锅。 对李琼的恐惧与愤怒,瞬间被点燃,压过了对王胡之死的兔死狐悲。 第二十四章主动试探 “这李琼太猖狂了,杀了王统领,这是不把我们炮灰营放在眼里!” “必须抓住他,给王统领报仇!” 群情激奋的兵卒们,自发地涌向了赵猛的帅帐。 “赵将军,您要为王统领做主啊!” “请将军下令,将那李琼抓来,碎尸万段,给王统领陪葬!” 面对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赵猛眉头紧锁,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为难与沉痛。 “诸位稍安勿躁。” 他抬手虚按,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王统领不幸罹难,本将与你们一样痛心疾首。” “只是如今镇北王府正在四处寻找李琼。” “此人,毕竟是红艳郡主的救命恩人。” “若此时我们大张旗鼓地针对他,一旦被王府知晓,恐怕连本将也担待不起这后果啊!” 这话一出,帐内的气氛更是如同浇了一瓢滚油。 “难道王统领就白死了吗?”一名资格颇老的老兵,红着眼睛嘶吼道。 “郡主的恩人就能滥杀无辜,残害袍泽吗?” “这他娘的算什么道理!” “将军,我们不怕得罪镇北王府!只要能为王统领报仇,刀山火海,我们都敢闯!” 赵猛看着眼前一张张被煽动起来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时机已然成熟。 他重重一叹,语气沉重却带着一丝决绝。 “诸位的心情,本将明白。” “明面上,我们确实不好对李琼动手。” “但私下里……” 赵猛压低了声音,目光扫过众人。 “本将会亲自安排精锐人手,暗中搜寻李琼的下落。” “只要能赶在镇北王府的人之前找到他,便可就地格杀,为王统领复仇!” “事后,只需对外宣称其遭遇蛮族伏击,或是不慎失足,如此,王府也无话可说!” 帐内众人闻言,精神顿时一振。 “将军英明!” “我愿加入,我对这一带地形熟悉,定能找到那李琼的踪迹!” “算我一个,不杀李琼,誓不为人!” 不少兵卒纷纷主动请缨,投靠之意溢于言表。 赵猛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冷笑。 一群蠢货,正好拿你们当枪使。 李琼,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 …… 与此同时,祁连山深处的烽火台之上。 经过连日来的修整与加固,李琼一行人已经在此地初步站稳了脚跟。 烽火台内外,曾经散落的残骸与血污已被清理干净。 那些战死的袍泽弟兄,无论原属何部,都被李琼下令一一收殓,寻了处背风向阳的山坡,仔细掩埋。 一座座简陋的土坟前,插着粗制的木牌,算是给了这些忠魂一个最后的归宿。 李琼站在坟前,默然不语,北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眼神深邃。 这一日,忙碌暂歇。 李显扬带着几分轻松与期待,找到了正在擦拭惊天雷外壳的李琼。 “琼哥,告诉你个好消息!” 李显扬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算算日子,再有个七八天,差不多就要入冬下大雪了。” “按照以往那些蛮子的德性,只要这头场雪一下,他们一整个冬天基本就不会再有大动静了。” “咱们只要再坚持熬过这几天,日子就能安稳舒坦许多了!” 李琼闻言,手中动作微微一顿,缓缓摇了摇头。 “显扬,此一时彼一时。” 他的目光望向烽火台外,那片被白雪预兆的苍茫群山。 “以往,蛮子屡占上风,兵强马壮,自然可以从容修整,等待来春。” “可如今,镇北王大军压境,攻势凌厉,百蛮骑屡遭重创,已是强弩之末。” “他们若是不想彻底败亡,就只能在入冬之前,拼死一搏,寻求一线生机。” “困兽犹斗,其势必烈!” 李琼的声音低沉而肯定,烽火台上的其余几名骨干闻言,脸上的轻松之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李琼当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提议。 “我们不能坐困愁城,被动挨打。” “我打算亲自带一两个人,潜入蛮子腹地,查探他们的虚实动向。” “只有知己知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琼哥,这太危险了!” 一名老兵急道,“蛮子地盘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九死一生啊!” 李琼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待在烽火台里两眼一抹黑,等着蛮子打上门来,才是真正的危险。” “对方若真要行险一搏,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我们若无准备,如何抵挡?” “派大队人马,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只有精干小队,昼伏夜出,才有机会探得实情,安然返回。” 最后,李琼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是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寻求生机,你们选!” 众人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被李琼的决断与分析所折服。 “琼哥,我们听你的!” 李琼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精悍的二狗。 “二狗,你身手敏捷,头脑灵活,随我一同前往。” 二狗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坚毅,挺胸道:“是,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李琼又对李显扬等人细细嘱咐了几句守备事宜。 随后,他与二狗二人,携带少量干粮清水与防身兵刃,悄然离开了烽火台。 二人身形矫健,很快便翻过了烽火台后方的山岭,朝着那片危机四伏的蛮夷之地,潜行而去。 ……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二狗对李琼已经格外信服,两人一路上相互拉扯,很快,就穿过山谷,来到了蛮夷地盘的边缘。 哗哗哗…… 二人身前不远处,一条河流缓缓流淌,看着眼前这般圣洁的场面,二狗开口介绍到。 “琼哥,这就是蛮夷口中的母亲河,传说,乃是孔雀所化!” “过了这孔雀河,对面就是蛮夷的草原了,那地方,一马平川,一望无际,可真是放养牲畜的好地方啊!” “这群蛮夷,靠着孔雀河的掩护,坚守地盘也就罢了,如今还把主意打在我们头上!” “要我说,什么时候咱们越过孔雀河,也把蛮夷的草原占去大半,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闭嘴,趴下!” 二狗的话音不过刚刚落下,身旁,李琼突然惊呼出声。 开口的同时,已经按住了二狗的肩膀,两人瞬间一翻,倒在雪地中。 第二十五章蛮夷斥候 山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李琼与二狗一前一后,身影在狭长幽深的峡谷中敏捷穿梭。 峡谷两侧是高耸的峭壁,仿佛随时都会倾倒下来,将一切都掩埋。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在黯淡的天光下延伸至视线的尽头。 “琼哥,这鬼地方真他娘的冷!”二狗紧了紧身上的破旧皮袄,哈出一口白气。 李琼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雪原之上,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寂静得令人心慌。 借着积雪的掩护,两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 仅仅半日功夫,便已深入数里。 越往前地势越是开阔,也意味着更容易暴露。 二狗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琼哥……”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咱们已经出来这么远了。” “一路上连个蛮子的鬼影子都没瞧见。” “要不咱们就先回去吧?” “再往前走,万一撞上蛮子大队人马,那可真是送死了!” 二狗的声音里充满了畏惧:“咱们已经尽力了,回去也好向兄弟们交差不是?” 李琼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雪原上依旧只有风声。 他知道二狗说的是实话,再深入,风险确实会成倍增加。 沉思片刻,李琼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二狗的提议。 二人刚准备转身,李琼的眼神却猛地一凝,望向远方。 雪原与天际相接之处,两个黑点正飞速移动,逐渐变大。 “有人!”李琼低喝一声。 那两道人影骑着高头大马,马蹄翻飞,溅起一溜雪沫,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穿着厚重的皮裘,头戴狰狞的兽骨盔,腰间挎着弯刀。 “是蛮子!”二狗失声叫道,脸色瞬间煞白。 他常年在边境厮混,眼光毒辣,一眼就认了出来。 “看他们的装束和马匹是蛮子的斥候!” “而且是精锐斥候!” 二狗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大军未动,斥候先行!” “琼哥,你之前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入冬前,这帮蛮子恐怕真要搞大动作!” 李琼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两个越来越近的蛮族斥候。 “必须弄清楚他们的目的!” “拦下他们!” 二狗闻言,身子猛地一抖,脸上血色褪尽。 “琼哥,那可是两个骑兵!咱们……” 他想说咱们只有两个人,而且是步卒,怎么拦? 但话到嘴边,看到李琼那双沉静却充满力量的眼睛,想起了他之前的种种不可思议的手段,剩下的半截话又咽了回去。 一股热血从心底涌起,二狗挺直了胸膛,咬牙道:“好,琼哥,你说怎么干,我听你的!”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蛮干不成,得用巧劲。” 他迅速扫了一眼周围的地形,指着不远处一小片稀疏的灌木丛。 “二狗,去那边,把我们带来的绊马索布置好,多用些积雪掩盖。” “快!” …… 二里开外。 那两个蛮族斥候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 “妈的,这鬼天气越来越冷了,再过几天非得冻死人不可!”其中一个斥候抱怨道。 另一个接口道:“头人也是,非要咱们这时候出来巡查,万一遇上大齐的骑兵,咱们俩可就交代在这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镇北王的大军已经打过来了,凶得很……” 正说话间,当先那名斥候胯下的骏马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蹄猛地一软。 “啊!” 那斥候猝不及防,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紧接着,便是重重摔落在雪地之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口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后面的斥候大惊失色,急忙勒马,却见同伴的坐骑已然倒地不起,前腿不自然地扭曲着。 斥候见状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上同伴死活? 他猛地一拽马缰,试图调转马头,亡命奔逃。 就在此时,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咻!” 一支羽箭,快如流星,撕裂寒风,直奔其后心。 那斥候只觉后心猛地一痛,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传来。 他惨叫一声,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向前一栽。 整个人重重摔落马下,在雪地上翻滚了几圈,溅起一片雪粉,便再没了动静。 受惊的马匹嘶鸣着,慌不择路地跑远了。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积雪抖落,二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叹。 “琼哥!神了!真他娘的神了!” 二狗几步跑到李琼身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两箭,就两箭啊!” “两个骑马的蛮子斥候,就就这么都给您撂倒了!” 看着雪地里一动不动的两个黑影,二狗兀自不敢相信。 李琼从另一侧的雪堆后缓缓走出,面色平静如常。 他手中的短弓弓弦尚在微微震颤,显示着方才那雷霆一击的力量,将弓挂回背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别废话了。” 李琼的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波澜:“过去,把他们两个都捆结实了。” “仔细检查,小心他们诈死。” 二狗闻言,一个激灵,连忙应道:“明白,琼哥!我这就去!” 他从腰间解下早已备好的粗麻绳,快步走向那两名倒地的蛮族斥候。 片刻之后,两名蛮族斥候被反剪双手,背靠背用绳索捆得结结实实。 第一个被绊马索撂倒的斥候,左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此刻额上冷汗涔涔,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哼,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另一个被李琼一箭射中后心的,箭矢穿胸而过,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雪地,已是出气多,入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李琼走到那断腿斥候面前,缓缓蹲下身子。 他从靴筒中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斥候眼前晃了晃。 “说,你们蛮人这次集结,有什么计划?” 李琼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刺入斥候的耳中。 那断腿斥候先前还因剧痛而面容扭曲,此刻听到李琼的问话,竟猛地将头一偏。 他强忍着痛楚,恶狠狠地瞪着李琼,眼中充满了血丝与野兽般的凶悍。 “呸!”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啐骂,眼神凶戾,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第二十六章大军突袭!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如同雪原上觅食的孤狼。 “骨头还挺硬。” 拿起手中的匕首,轻轻在斥候沾满血污的脸颊上拍了拍,李琼动作轻柔,却让对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见过很多硬骨头。” 李琼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说一件寻常事:“但你知道吗?再硬的骨头,也有办法让它变软。” “比如说这手。”一边说着,李琼还不忘用匕首尖端在那斥候被捆住的手指上轻轻划过:“一根一根地剁下来,会不会很疼?” 斥候的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变得粗重。 “或者,这耳朵,割下来,泡在酒里,应该别有一番风味。” 李琼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一丝戏谑,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斥候的心上。 “你那个同伴,快死了。”李琼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奄奄一息的斥候,声音陡然转寒:“他运气好,可以少受点罪。” “你若是不说,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断气,然后,再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我会让你身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尝遍痛苦的滋味,直到你哭着喊着求我杀了你。” 他顿了顿,匕首的尖端抵在了斥候大腿的伤口旁,轻轻一压。 “啊!” 斥候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祁连山那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李琼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魔咒。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断腿斥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神中的凶悍早已被无边的恐惧所取代。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的敌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那种眼神,他只在草原上最凶残的头狼眼中见过。 终于,那斥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呜,我说,我说……” 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再无半分先前的硬气。 二狗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扯掉了他口中塞着的破布。 斥候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眼神涣散,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断断续续地说道:“是祁连山,我们的大王子亲率万人,要突袭祁连山!” “如今大军集结,两天内,主力将会到达,我们只是探路的,就知道这些了!” 斥候一口气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李琼闻言,目光骤然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祁连山! 蛮子果然是要趁着大齐边防空虚,镇北王大军未完全展开之际,先拔掉这颗深入草原的钉子! 好狠毒的计策! 如今,作为炮灰,李琼可是带着二十几人,就驻守在烽火台上,一旦对方袭来,他们首当其冲,势必要被大军铲除。 李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祁连山巅万年不化的寒冰。 一旁的二狗,早已是六神无主,声音都变了调:“琼哥,万余蛮骑,这可如何是好?” 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雪地里。 李琼微微蹙眉,寒声道:“慌什么,先回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 二狗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两人不再耽搁,将那断气斥候身上的有用之物搜刮一空,又在那活口斥候身上补了一刀,随即辨明方向,踏上了归途。 雪原茫茫,寒风刺骨。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以最快的速度向烽火台赶去。 半日之后,祁连山烽火台那残破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之中。 李琼和二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营地。 烽火台内,十余名残兵正围着火堆取暖,见到李琼二人归来,脸上露出一丝讶异。 李琼没有废话,直接将从蛮族斥候口中审问出的消息沉声告知了众人。 “什么?蛮人大军两日内突袭祁连山?” “大王子亲率万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烽火台内,瞬间炸开了锅。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绝望。 先前夜袭蛮营的豪气,早已被这泰山压顶般的消息彻底击碎。 “完了,全完了!” “咱们这二十来号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一个老兵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要不咱们跑吧?”有人颤巍巍地提议:“趁蛮子还没来,往南跑,兴许还有条活路!” 这话一出,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希冀。 李琼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摇了摇头。 “跑?” “往哪儿跑?” “跑了,就是逃兵!”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忘了王胡那帮孙子是怎么对付咱们的?” “再挂上逃兵的罪名,到时候大齐境内,哪里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寸步难行!” 众人闻言,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熄灭。 李显扬脸色凝重,他最清楚李琼所言非虚,点头赞同道:“琼哥说得对,逃兵的下场,只会更惨。” 他看向李琼,眼中带着一丝期盼:“琼哥,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其余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李琼,仿佛他是唯一的救星。 李琼深吸一口气,雪原上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冷静。 他沉声道:“眼下困守烽火台,无异于坐以待毙。”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尝试。”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他。 “我准备孤身下山一趟。” 李琼目光坚定:“去求魏征,魏都尉!” “什么?”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李显扬更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行,这太冒险了!” “琼哥,上次咱们能从魏征手里脱身,已经是侥幸中的侥幸!” “你现在主动送上门去,万一他翻脸不认人,将你擒下,岂不是自投罗网?” “是啊,琼哥,那魏征可是正规军的都尉,咱们是炮灰,他凭什么帮咱们?” “万一他是想拿咱们的项上人头去领功呢?”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是担忧。 李琼摇了摇头,语气决绝:“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魏征此人,虽看似刻板,但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如今蛮族大军压境,祁连山若失,他镇北军防线也将受到巨大威胁。” “我去求援,陈说利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就算明知山有虎,也必须走这一遭!” “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拼死一搏!” 李显扬看着李琼坚毅的侧脸,知道他心意已决,再劝无用。 他咬了咬牙,沉声道:“好,琼哥,我跟你一起去!” “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李琼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并未拒绝。 …… 与此同时,祁连山脚下,镇北军大营。 中军帐内,魏征正对着一封盖着镇北王府火漆印的密信,眉头紧锁。 信上的内容,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报!” 帐外忽然传来亲兵的通传声。 “何事?”魏征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启禀都尉,营门外有人求见。” 亲兵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是前些日子路过此地,往祁连山烽火台去的那伙炮灰中的一个,自称李琼,说有万分紧急的军情要面见都尉!” “李琼?” 魏征闻言,身子猛地一震,手中的密信险些滑落。 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沉思,随即断然开口:“快,让他进来!” 第二十七章天时地利人和 营帐的帘子被亲兵掀开,一股混杂着炭火与皮革的暖气扑面而来。 李琼与李显扬并肩踏入。 中军帐内陈设简单,主位上一张行军大案,案后坐着的正是镇北军都尉,魏征。 魏征抬眼,目光如电,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最终停留在李琼脸上。 他放下手中的密信,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意味:“李琼,你今日若是不来,本都尉也要派人去寻你了。”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骤然一紧! 李显扬心头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跨出一步,将李琼挡在了自己身后。 “魏都尉!”他声音发紧,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有话好说!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都是我李显扬一人的主意!” “我乃前虎贲军统领李显扬,愿以我虎贲军的名义,为琼哥担保!” “实在不行,都尉大人就将我一人拿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显扬胸膛起伏,眼中满是警惕与悍勇,仿佛只要魏征稍有异动,他便会立刻拼命。 李琼眉头微皱,伸出手,轻轻按在李显扬的肩上,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直视魏征,神色平静,语气淡然:“魏都尉,若真对李某有什么恶意,不妨等我将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魏征看着眼前紧张的两人,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咧开,发出一阵朗声大笑。 “哈哈哈!” “两位,莫不是误会了什么?” 笑声在帐内回荡,驱散了几分先前的紧张。 魏征止住笑,拿起案上的那封火漆密信,朝两人扬了扬。 “本都尉找你,非但无恶意,反而是奉了镇南王之命。” 他将密信递给李琼:“你自己看吧。” 李琼接过密信,目光一扫,瞳孔微微一缩。 李显扬也凑过头去,待看清信上内容,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 魏征缓缓道:“镇南王有令,他已出面保下了你李琼。并传讯各部,凡见到你,务必好生照看,并尽快将你送往镇南王府。” “镇南王?”李琼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过来。 李显扬一拍大腿,喜不自胜:“是红艳郡主,定是红艳郡主回府后,将琼哥你的事情告知了王爷!” 他激动地抓住李琼的胳膊:“琼哥,这下好了,有镇南王出面,你以后算是苦尽甘来,要享福了!” 魏征点了点头,神色也缓和了不少:“不错,李琼,你此番救驾有功,镇南王惜才。你且收拾一番,本都尉即刻派人护送你前往镇南王府。” 李琼闻言,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将密信轻轻放回案上,神色重新变得凝重。 “多谢魏都尉美意,也多谢镇南王厚爱。” “只是,眼下恐怕还不是去王府的时候。” 魏征眉头一挑:“哦?这是为何?” 李琼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魏都尉,我此次前来,并非只为求见,而是有万分紧急的军情要报!” “蛮族大王子,正亲率万余骑兵,预计两日之内,便会突袭祁连山!” “我们所在的烽火台首当其冲,但是魏将军这营地,恐怕也要保不住!” “什么?” 魏征脸色骤变,霍然从座位上站起,案几上的笔墨都险些被他带翻! 他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李琼:“此话当真?!” “消息来源可靠吗?万余蛮骑?” 李琼斩钉截铁道:“千真万确,我与二狗翻山侦察,亲手擒获两名蛮族斥候,从活口中审问出来的!” 魏征脸色阴晴不定,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额头青筋微微跳动。 万余蛮骑突袭烽火台! 祁连山烽火台一旦失守,他镇北军的整个侧翼都将暴露在蛮族铁蹄之下! 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停住脚步,看向李琼的眼神充满了急切:“如此说来,那烽火台更是待不得了!李琼,你必须立刻离开!本都尉这就加派人手,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安全送到镇南王府!” 此刻,他催促李琼离开,已不仅仅是为了镇南王的命令,更是出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安危的考量,以及这情报的重要性。 李琼却再次摇了摇头,目光坚定,语气沉稳。 “不,魏都尉。” “我不走。” 他迎着魏征惊疑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烽火台虽然只有我等二十余残兵,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魏都尉愿意配合,给我便宜行事之权,莫说一万蛮夷铁骑,就算再多些,也未必不能碰上一碰!” 魏征闻言,虎目圆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二十余残兵,对抗万余蛮骑?” 他盯着李琼,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看穿:“你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甚至还能碰上一碰?” “李琼,你究竟有何依仗?” 李琼神色不变,依旧是从容淡定。 “魏都尉,兵法有云,天时、地利、人和。” “蛮族大军长途奔袭,已然失了地利;其突袭计划又被我等洞悉,便是失了人和。” “如今,我等只需借来天时,此战必胜!” 魏征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借天时?如何借?”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都尉大人,可知雪崩?” “雪崩?”魏征微微一怔,显然未曾想过这个方向。 李琼点头,声音沉稳而坚定:“末将此前侦查蛮境,发现祁连山北麓有一处走廊,地势极为狭窄,两侧皆是高达百丈的雪山,积雪深厚,常年不化。” “那狭窄走廊,正是蛮族骑兵绕过祁连山,从后方突袭我军大营的必经之路!” 他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只要我等能在那万余蛮骑通过之时,引动两侧山峰积雪……” “几十万吨的积雪铺天盖地压下,莫说区区一万骑兵,便是十万大军,也要尽数埋骨其中,尸骨无存!” 这话一出,魏征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已经亲眼目睹,那山崩地裂之际,无数蛮夷在雪浪中绝望嘶吼,最终被彻底吞噬的壮烈景象! 整个人面色瞬间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此计当真可行?”他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紧紧盯着李琼的眼睛。 “你有几成把握?” 李琼迎着魏征灼热如火的目光,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若都尉大人肯信我,此事,末将有十成把握!” “只需都尉大人拨给末将百名精锐,完全听从末将号令行事。” “届时,还需都尉大人依计配合,将那些蛮,尽数引入那死亡走廊!” “我李琼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此战必胜!” 魏征胸膛剧烈起伏,双拳紧握,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猛地一拍身前大案,发出一声巨响! “好!” “好一个李琼,好一个雪崩之计!” “蛮夷寇边,本都尉身为镇北军主将,守土保境,责无旁贷!早晚要与他们正面决一死战!” “既然你有如此信心,本都尉便信你一次,陪你豪赌这一把!” “区区百人而已,就算真有个万一,我镇北军也损失得起!” 魏征再无半分犹豫,当即转身,对着帐外厉声喝道:“来人!” 帐帘应声而开,一名甲胄齐全的亲兵队长快步入内,单膝跪地,声如洪钟:“都尉大人有何吩咐!” 魏征指着李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沉声下令:“传本都尉将令!” “从即刻起,擢升李琼为本都尉帐下副将,参赞军机,协助本将抵御蛮夷!” 那亲兵队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军令如山,他没有丝毫迟疑。 魏征继续道:“再从本都尉亲卫营中,挑选百名最悍勇的弟兄,即刻起,归李副将全权调遣!” “李副将所有命令,便如本都尉亲临,任何人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遵命!”亲兵队长轰然应诺,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琼,心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第二十八章一硝二磺三木炭 亲兵队长领命而去,帐内一时间只剩下李琼与魏征二人。 李琼上前一步,再次拱手:“都尉大人,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魏征刚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闻言道:“但说无妨。” “末将需要大人派人,前往城中,将各家茅厕、猪圈左近的陈年积土,尽数掘来,多多益善。” 魏征闻言,眉头又是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古怪。 “茅厕猪圈之土?” 这叫什么要求?臭气熏天的东西,要来何用? 莫非这李琼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李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多做解释,继续道:“另外,还需采购一批硫磺与木炭,同样是越多越好。” 魏征脸上的疑色更浓:“硫磺,木炭,李琼,你究竟要用这些东西做什么?” “雪崩之计,已是凶险万分,这些污秽之物与引火之物,又是何用?”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都尉大人,此乃末将的秘密。” “请恕末将暂时不能言明。” “只需大人信我,这些东西,自有大用。” 魏征盯着他,见他神情坦然,目光清澈,丝毫没有戏谑之意。 想到李琼先前那番惊世骇俗的雪崩之计,以及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魏征心中的疑虑,便消散了几分。 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好,本都尉便再信你一次!” “茅厕之土,硫磺木炭,本都尉立刻派人去办!” “只望你莫要让本都尉失望,更莫要辜负了那百名精锐的性命!” 李琼神色郑重,一揖到底:“都尉大人放心,李琼必不辱使命!” 魏征摆了摆手:“去吧,那百名亲卫,此刻应该已经在营中等候,你即刻去接手。” “军情紧急,一刻也耽误不得!” “末将遵命!” 李琼辞别魏征,在一名亲兵的引领下,与李显扬一同来到亲卫营。 校场之上,百名身着精良甲胄的汉子,早已列队整齐,身姿笔挺,气势悍然。 他们是魏征的亲卫,镇北军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角色。 此刻,他们目光如炬,齐刷刷地盯着缓步走来的李琼。 一个看起来不过刚成年的毛头小子,竟被都尉大人破格擢升为副将,还要统领他们? 不少人眼中,都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服。 李琼走到队伍之前,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他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许下什么重诺。 “从今日起,尔等归我调遣。”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第一道命令,于校场边缘,搭灶十座,生火。” “而后,收集左近军帐所有草木灰,尽数送来。” 此言一出,队列中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搭灶生火?收集草木灰? 这是把他们当成伙夫杂役了?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都头越众而出,瓮声瓮气地问道:“李副将,我等皆是披坚执锐的军人,不是烧火掏灰的杂役!” “副将让我等上阵杀敌,我等绝无二话!” “但做这些,恕我等难以从命!” “没错,我等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干杂活的!” “让我等做这些,岂不是折辱我等!” 几名老兵也跟着附和,显然对李琼的命令极为不满。 李琼面色不变,眼神却骤然转冷。 他看向那名带头反对的虬髯都头,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哦?你是说,你们是当兵的?” “李显扬。”他淡淡开口。 一直默立在他身后的李显扬上前一步,沉声应道:“末将在!” 李琼下巴微抬,指向那虬髯都头:“与他较量一番。” “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兵!” 虬髯都头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李显扬虽然身形高大,但一条右臂空荡荡的,分明是个残废。 就凭一个独臂残废,也想教训自己? “哼,既然副将有令,末将便领教领教!”虬髯都头狞笑一声,活动了一下筋骨。 亲卫营中,最能打的几人,他自信能排进前三。 李显扬神色平静,左手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那虬髯都头大喝一声,如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砂锅大的拳头直取李显扬面门。 其余亲卫皆是屏息凝神,想看看这新任副将的亲随,究竟有几分本事。 然而,下一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李显扬身形微侧,左手如电光般探出,竟然后发先至,一把扣住了虬髯都头袭来的手腕。 虬髯都头只觉手腕处传来一股巨力,仿佛被铁钳夹住,动弹不得。 他心中大骇,便要抽身后退。 但李显扬岂会给他机会? 只见李显扬左臂猛然发力,一个巧妙的错骨擒拿。 “咔嚓!”一声脆响。 “啊!”虬髯都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抱着变形的手腕痛苦翻滚。 一招! 仅仅一招,亲卫营中有数的好手,就被一个独臂之人轻松放倒! 整个校场,霎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亲卫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李显扬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忌惮。 李琼冷冷地扫视着众人,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 “一个断了手的老兵,就把你们当中最能打的给拿下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说是当兵的?” “我李琼麾下,不养废物,更不养不听号令的刺头,现在,谁若不服,大可站出来,或者立刻滚蛋!” “但凡留下来的,便要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否则,军法处置!” 冰冷的话语,配上李显扬方才展现出的雷霆手段,如一盆冰水浇在众亲卫头上。 先前那些还心存不满的刺头,此刻纷纷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再无人敢出言反对。 “我等遵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中再无半分不服。 李琼见状,神色稍缓。 就在此时,营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喧嚣。 一名校尉快步跑来,禀报道:“启禀副将,魏都尉派人送来了您要的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辆大车驶入营中。 车上卸下的,竟是一堆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泥,还有大量的硫磺与木炭。 那污泥堆积起来,竟如小山一般。 李琼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宝贝,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一硝二磺三木炭,再加点白糖,就是大伊万。” “是时候让这些蛮夷,好好感受一下科技带来的小小震撼了!” 第二十九章杀手锏 三日时光,如白驹过隙。 魏征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背着手,在帐内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毯几乎被他踩出一条印痕。 “李显扬!”魏征猛地停住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一直垂手立在帐角的李显扬上前一步:“末将在。”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魏征的额角青筋微微抽动,“李琼那边,可有半点动静?” 他当初可是压上了自己的声誉,甚至赌上了那百名亲卫的性命,若是李琼弄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李显扬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沉稳:“回禀都尉,李副将这三日都与其亲兵在营地后方忙碌,具体所为何事,外人不得而知。” “他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只说时机一到,自会分晓。” 魏征闻言,脸色骤然一沉,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时机一到?什么时机?”他猛地一甩袖,语气中已带上了几分怒意。 “难道他以为这是儿戏不成?蛮夷大军随时可能压境,他却在这里故弄玄虚!” 魏征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他踉跄两步,扶住案几,口中喃喃:“完了,完了,本都尉这次怕是要被这小子坑惨了……” “难道李家儿郎,竟真的不堪大用?” 就在他心神激荡,几欲失态之际。 帐外一名护卫匆匆奔入,单膝跪地:“启禀都尉大人!” “李副将遣人传话,请您与李显扬将军,即刻前往亲卫营一叙!” 魏征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李显扬也是精神一振,看向魏征。 “他终于有动静了?”魏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 “走,去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与期盼,快步朝着亲卫营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亲卫营后方的一片空地。 只见李琼正站在空地中央,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笑意。 他的脚边,不偏不倚地摆放着两个半人高的粗陶大罐,罐口用泥封得严严实实。 李琼见二人到来,得意地冲他们挥了挥手:“都尉大人,李将军,你们来了。” 魏征的目光在那两个平平无奇的陶罐上扫过,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他强忍着心中的疑惑,沉声问道:“李琼,你费了这么大的周章,又是茅厕土,又是硫磺木炭,神神秘秘搞了三天,就弄出这两个罐子?” 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难道是用来装那些污秽之物的? 李琼微微一笑,也不辩解:“都尉大人莫急。” “这两个陶罐,正是末将这三日的心血,今日请二位前来,便是想让二位看一场小小的实验。” “实验?”魏征一愣,诧异地看向李琼:“什么实验?” 李琼不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引线,小心翼翼地插入其中一个陶罐顶部的预留小孔中。 他又命亲卫在百步之外,立起一个厚实的木靶。 做完这一切,李琼对魏征和李显扬做了个请的手势:“都尉大人,李将军,请退后一些,以免误伤。” 魏征与李显扬依言退到十余步外,目光紧紧盯着李琼的动作。 只见李琼取过火折子,吹亮了火苗,点燃了陶罐上的引线。 “嗤!” 引线冒着青烟,迅速燃烧起来。 李琼点燃引线后,便不慌不忙地退到了魏征二人身旁,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智珠在握的笑容。 魏征屏住呼吸,心脏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 李显扬也是双目圆睁,紧盯着那冒烟的陶罐。 就在引线烧到尽头的一刹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炸开! 整个地面似乎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那粗陶大罐瞬间四分五裂,无数陶片夹杂着泥土碎石,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向四周猛烈喷射! 百步之外那个厚实的木靶,竟被这股力量冲击得轰然倒塌,靶身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窟窿,有的地方甚至被直接洞穿! 一股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 魏征和李显扬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恐怖威力震得目瞪口呆,耳朵里嗡嗡作响,半晌说不出话来。 魏征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 若是这东西在人群中炸开,那后果…… 简直不敢想象! 下一秒,魏征的脸上猛地爆发出狂喜之色,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片狼藉的地面。 他几步冲上前,看着那倒塌的木靶和地上的深坑,激动得浑身颤抖。 “妖法,不,神技,这是神技啊!”魏征语无伦次,眉飞色舞。 他猛地抓住李琼的肩膀,用力摇晃着:“李琼!好小子!你果然没让本都尉失望!” “掌握此等大杀器,此战,我们赢定了!” 李琼被他晃得有些发晕,连忙稳住身形,苦笑道:“都尉大人,切莫掉以轻心。” “此物虽利,却也并非万能。” 魏征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但眼中的兴奋之色依旧浓郁。 李琼神色一正,继续道:“都尉大人,末将有一计。” “末将愿亲率这百名亲卫,携带此物,先行一步,潜入山谷之中,寻觅险要地势设伏。” “都尉大人则亲率千名主力,随后跟进,待蛮夷大军尽数进入山谷之后,便命人以巨石滚木,并砍伐大量树枝,彻底封锁山谷入口。” “而后,一把火点燃那些树枝,将蛮夷堵死在峡谷之中,使其进退两难!” “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末将了!”李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定要让那些蛮夷,尝尝这幽冥火的滋味!” 魏征听罢李琼的计策,眼中爆发出比先前更加炽热的光芒。 他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好!好一个火烧峡谷,瓮中捉鳖!” 魏征重重一点头,声音因亢奋而有些沙哑:“李琼,就按你说的办!” “需要什么,本都尉全力支持!” “人手,物资,只要我魏征拿得出,绝无二话!” 他此刻对李琼,已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这位昔日的侯府公子,如今在他眼中,已是能定乾坤的将才! 第三十章各自上路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 当晚,李琼便点了李显扬,并亲卫营那百名死士,悄然离开了大营。 一行人皆是黑衣劲装,兵刃上缠了黑布,马蹄裹了软垫。 他们的目标,正是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祁连山。 祁连山顶峰,寒风凛冽,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山顶上,早有一小队兵士在此驻守,见到李琼一行人摸黑上来,先是一惊,随即认出了李琼。 “李副将!” 一名什长模样的汉子惊喜地迎了上来:“您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兄弟!” 他目光扫过李琼身后那百名气势沉凝的亲卫,脸上堆满了笑。 “哟,李副将这是高升了?发财了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些苦哈哈的兄弟啊!” 几个相熟的兵士也跟着起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李琼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 “弟兄们,这次召集大家,不是为了升官发财。” 他的脸色陡然一沉:“是来拼命的。” “此行,九死一生。” 这话一出,山顶上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先前还在调笑的兵士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 寒风呼啸,吹动着李琼额前的碎发。 他看着众人骤变的脸色,声音铿锵有力:“诸位听着!” “若此战必有人死,我李琼,只会死在你们前头!” “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兄弟,白白送了性命!” 掷地有声的承诺,回荡在寂静的山巅。 那什长闻言,虎目一瞪,胸膛瞬间挺得笔直。 “我等愿随李副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身后那几十名驻守兵士,亦是齐齐抱拳,目光坚定。 就连李琼带来的那百名亲卫,此刻也齐刷刷单膝跪地,沉声道:“愿为副将效死!” 他们本就是死士,此刻李琼的承诺,更让他们坚定了追随之心。 李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起身。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在火把的映照下摊开。 “都过来看。”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目光聚焦在地图之上。 李琼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祁连山峡谷,两侧皆是峭壁,易守难攻。” “我已将你们,连同我这百名亲卫,共计一百二十人,分为十队。” 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关键隘口:“每队十二人,分别前往这十个预设地点埋伏。” “你们各自身上都携带着幽冥火,还有引线,到了指定地点后,务必第一时间安置到位。” “记住,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待我亲自点燃谷口第一处幽冥火,发出信号之后,你们再依次动手,务必将火力覆盖整个峡谷!” 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白!” 众人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决绝之意。 李显扬站在李琼身侧,看着他运筹帷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翌日清晨,天色微熹。 薄雾尚未散尽,祁连山顶已是一片肃杀。 李琼亲自将九支队伍一一送出。 每一队离开前,他都会拍拍领队什长的肩膀,低声嘱咐几句。 看着那些身影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他的目光深邃而复杂。 待其他队伍尽数离去,李琼才对李显扬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李显扬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峡谷入口处最险要的一片高地行去。 那里,将是第一声惊雷炸响的地方。 李琼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谷,晨风吹起他的衣袂,他口中轻轻喃喃: “希望这一次,不会有人因此而流血牺牲。” 至少,不要是他麾下的这些兄弟。 …… 数百里之外,蛮夷驻地,此刻已是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毡包之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突然,沉闷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踏破了雪原的宁静。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营地中响起,两支装备精良的骑兵队伍,如同两道黑色的洪流,自风雪中显现,直奔营地而来。 营地内顿时一片骚动,巡逻的蛮兵纷纷勒马,紧张地望向来者。 “是大皇子的狼骑和鹰骑!” 有人认出了来者的旗帜,声音中带着一丝敬畏。 驻地主官哈丹,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闻讯匆匆从最大的毡包中奔出。 他一边系着腰间的弯刀,一边大声呼喝,整理着衣甲。 “快,快列队迎接!” 哈丹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快步迎向马队停驻之处。 为首一人,身披黑色貂裘,胯下黑色巨狼般的战兽喷着白气,正是蛮夷大皇子,拓跋宏。 拓跋宏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冰冷的目光扫过前来迎接的哈丹。 “哈丹,本皇子交代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风雪中显得格外清晰。 哈丹连忙躬身,几乎将头埋进了雪里。 “启禀大皇子,一切均已准备妥当!” “勇士们都已整装待发,只等大皇子您一声令下,便可直捣祁连山,踏平那些大齐的羔羊!” 拓跋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似乎对哈丹的回答还算满意。 “很好。” 他拍了拍哈丹的肩膀:“这次若能拿下祁连山,你当居首功。” 哈丹闻言,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声道:“皆是大皇子指挥有方,属下不敢居功!”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从旁边的营帐跑来,神色有些慌张。 “报!” “启禀大皇子,哈丹将军,斥候营查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人!” 拓跋宏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神锐利如刀。 哈丹心中咯噔一下,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拓跋宏缓缓转过身,盯着那名报信的亲卫。 “少了两人?怎么回事?” 那亲卫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结结巴巴地说道:“前几日派往祁连山方向刺探军情的斥候,至今未归。” 哈丹一听,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恨不得一脚踹死那个多嘴的亲卫。 拓跋宏的目光转向哈丹,声音冷得像这漫天的冰雪。 “哈丹,这就是你所谓的准备妥当?” “连自己的斥候都看不住,若是军情泄露,你担待得起吗?” 哈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雪面。 “大皇子息怒,大皇子息怒啊!” “属下失察,请大皇子责罚!” 他心中叫苦不迭,这两人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大皇子驾临的时候! 第三十一章遭遇埋伏 拓跋宏冷哼一声,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为了这次祁连山之役,他筹谋已久,调动了数万精兵,断不能因为两个小小的斥候而耽误大计。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哈丹,语气稍缓。 “罢了。” “想来是这鬼天气,冰天雪地的,那两人多半是迷了路,冻死在哪处山沟里了。”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将领连忙附和。 “大皇子所言极是,那祁连山脉何其广大,又是这般大雪,迷路也是常有的事。” “是啊是啊,两个不成器的东西,死了便死了,不足挂齿!” 哈丹听着这话,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也连忙磕头道:“大皇子英明!定是那二人不中用,自己走失了!” 拓跋宏见众人如此识趣,脸色这才稍霁。 他摆了摆手,示意哈丹起来。 “传我命令!” 拓跋宏的声音再次恢复了威严与自信。 “今晚,所有将士,每人赏肉半斤,烈酒一斗!” 营地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蛮兵们眼中都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拓跋宏的目光扫过众人,高声道:“让勇士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明日卯时,天亮为号!” “全军出发,直奔祁连山脚!” “这一次,本皇子要让大齐的那些缩头乌龟,知道我草原勇士的厉害!” “吼!” “吼!” 蛮兵们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声浪在风雪中远远传开,带着浓烈的杀伐之气。 …… 祁连山巅,寒风如刀,裹挟着冰冷的雪籽,无情地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琼顶着风雪,双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身后跟着李显扬和仅剩的百余名亲卫。 他们终于在夜幕彻底吞噬最后一缕霞光前,抵达了预定的伏击地点,一处俯瞰峡谷入口的陡峭悬崖。 冷硬的岩石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边缘便是万丈深渊。 李琼呼出一口白气,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蜿蜒曲折的峡谷。 “将军,这鬼地方,真他娘的冷!” 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亲卫搓着手,忍不住抱怨道。 “咱们不会真要在这儿喂一夜风雪吧?” 李显扬眉头一皱,刚要呵斥。 李琼却摆了摆手,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冻得通红的脸颊。 “弟兄们,我知道大家辛苦。” 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但我们不会等太久。”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拓跋宏既然敢来,就不会让我们失望。” “他比我们更想速战速决。” “李显扬。” “末将在!” “带弟兄们在附近寻个避风处,简单扎营,轮流警戒。” 李琼顿了顿,补充道:“今夜,务必养足精神。” “是,将军!” 李显扬领命,立刻组织人手,在悬崖后方不远处寻了一片相对平缓且稍能避风的凹地。 简陋的营地很快搭建起来,篝火被小心翼翼地点燃,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带来了烟火暴露的风险。 但在这般酷寒之下,些许温暖已是奢望。 李琼没有休息,他独自站在悬崖边,任凭风雪吹打着他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的旧袍。 他如同石雕一般,凝视着黑暗笼罩的峡谷,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一夜,就在这压抑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驱散了浓重的夜色,李琼第一个从浅眠中惊醒。 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悬崖边缘。 寒风依旧凛冽,雪花似乎比昨夜更大了些。 他俯下身,双眸锐利如刀,紧紧盯着脚下那条被积雪覆盖的峡谷走廊。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峡谷内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动静。 李显扬也来到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焦虑:“将军,天都亮了,蛮子怎么还没动静?” 李琼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眉头紧锁。 难道是计划有变?还是蛮夷察觉到了什么? 就在他心中疑虑丛生,耐心快要被消磨殆尽之际。 “嗡。” 脚下的雪面,连同身处的悬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但清晰的颤动! 这绝不是风声! 李琼瞳孔骤然一缩! 紧接着,峡谷走廊的尽头,那片被风雪模糊了的蛮夷营地所在的方向,一道蠕动的黑色阴影,如同潮水般,缓缓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无数黑点汇聚成了洪流! “来了!” 李琼心中巨震,一股压抑许久的杀气瞬间爆发! 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尚在整理装备的亲卫们厉声吼道:“敌袭,全员戒备,寻找掩体,注意躲避箭矢!” 喊声未落,他已飞速扑向身旁早已准备好的引线堆。 双手虽冻得有些僵硬,却依旧稳定地拿起一截引线,迅速将其与埋设在悬崖边缘的第一个幽冥火引爆装置连接起来。 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只待最佳时机,便要亲手点燃这复仇的第一把火! …… 峡谷走廊内,拓跋宏一马当先,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侧过头,对着身旁的亲信将领哈丹笑道:“哈哈哈,哈丹,本皇子这一招暗度陈仓如何?” 哈丹连忙恭维道:“大皇子英明神武!这祁连山峡谷小道,废弃多年,李琼那小子就算再多长几个脑袋,也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摸进来!” 拓跋宏闻言,更是意气风发,马鞭一扬:“那是自然!他李琼以为我们会傻乎乎地从主道强攻?哼,等着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蜿蜒的骑兵队伍,心中豪情万丈。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务必在天亮透之前,冲出峡谷,直捣黄龙!” “是,大皇子!” 号令传下,马蹄声骤然密集,数千狼骑、鹰骑如同一条奔腾的黑色铁流,向着峡谷的出口急速涌去。 拓跋宏自己也夹紧马腹,一马当先,恨不得立刻就看到李琼那张惊愕绝望的脸。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冲出峡谷,前方隐约可见开阔地带的轮廓时,最前方的斥候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猛地勒住了马缰。 “怎么回事?”拓跋宏心中一紧,厉声喝问。 一名斥候面带惊疑,策马回报:“大皇子,前前面出口,被好多树枝给堵死了!” 拓跋宏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策马赶到队伍最前方。 只见峡谷的出口处,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大量砍伐下来的树枝,粗的细的,枝繁叶茂,竟将本就不算宽阔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他娘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昨夜风大,吹断的树枝?”拓跋宏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却又不愿相信。 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就在他迟疑着,是下令清理还是另寻他路的一刹那。 “咻,咻!” 那堆积如山的树枝后方,几道模糊的人影猛地一闪而过! 紧接着,呼的一声! 一团火光猛地从枯枝败叶中蹿腾而起! 干枯的树枝遇火即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不过眨眼之间,熊熊烈焰便吞噬了整个出口! 冲天的火光如同愤怒的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将整个峡谷出口渲染得一片通红,灼热的气浪滚滚而来! “不好,有埋伏!”拓跋宏肝胆俱裂,嘶声大吼! 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彻底阻断了蛮夷大军前进的道路。 战马受到惊吓,纷纷发出不安的嘶鸣,开始原地打转,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后方的骑兵尚不知前方具体发生了何事,只听到命令加速,依旧奋力向前冲击。 “停下,都给本皇子停下!” “别往前挤了,该死的!” 狭窄的峡谷内,数千骑兵顿时如同被赶入死胡同的沙丁鱼,人挤人,马撞马,乱成一锅粥。 拓跋宏目眦欲裂,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声嘶力竭地叫嚷着:“稳住,都给老子稳住阵脚,……” 他的话音未落,甚至带着一丝因愤怒和惊慌而变调的尖锐。 “轰隆!” 一声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开来的恐怖巨响,猛然从他们头顶的悬崖上方炸开! 那声音之巨,如同九天神雷当头劈下,震得整个峡谷都在剧烈摇晃! 无数蛮夷骑兵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嗡嗡作响,刹那间竟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拓跋宏更是感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脸色骤变,骇然抬头望向那片烟尘弥漫的悬崖顶端,失声惊呼:“什么情况,这难道是中了埋伏不成?” 第三十二章首战大捷,追兵到来 拓跋宏的惊呼声未落,那恐怖的巨响便化作了死亡的序曲。 连绵不绝的炸响,仿佛将整座祁连山都要掀翻过来! 紧随其后的,是无数蛮夷骑兵撕心裂肺的尖叫,凄厉得不似人声。 “啊!” “救命啊!” “雪,是雪崩!!” 尖叫声中,拓跋宏骇然抬头。 只见那被炸裂的悬崖峭壁之上,原本厚厚的积雪,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流,化作一道道巨大的白色匹练,从天而降! 那是数以万计的积雪! 庞大厚重,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狭窄的峡谷倾泻而下! 仅仅只是一瞬间,那汹涌的白色巨浪便如同最凶猛的泥石流,将大半个峡谷瞬间吞噬、覆盖! “不!” 拓跋宏的瞳孔骤然收缩,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那片铺天盖地的雪白。 在如此恐怖的天威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叫,仅仅持续了刹那,便被那沉闷而恐怖的噗噗声彻底掩盖。 那是积雪砸落,掩埋一切的声音。 从头到尾,不过短短几秒。 方才还气势汹汹,想要直捣黄龙的数千狼骑,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战马和装备,尽数被那冰冷的积雪彻底笼罩,深深掩埋。 整个峡谷,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不断沉降的积雪,以及偶尔从雪层下传来的、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峡谷出口处,原本被大火封锁的地方,此刻也被汹涌而至的积雪扑灭了大半。 魏延站在一块相对安全的凸起岩石上,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目瞪口呆。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又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峡谷内,已然被填平了近半,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半分蛮夷骑兵的踪影? 足足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喉结滚动,喃喃自语: “这他娘的……”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那么多的马匹装备,怕是都给埋进去了,这得损失多少好东西啊?” 旁边的副将,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此刻也是脸色发白,听到魏延这话,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和激动,提醒道:“大人!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这个?” “咱们可是一个弟兄都没折损,就这么把蛮夷那狗娘养的几千精锐给一锅端了!” 副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如此大胜,如此功绩,别说咱们边军,就是放到整个大齐,放到哪朝哪代,那也是骇人听闻的啊!” 听到副将这番话,魏延那有些发懵的脑子才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震惊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和后怕。 “对对对,说得对!” 魏延咧开嘴,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眼中精光四射:“好小子,李琼这小子,真是个他娘的天才,这手笔,绝了!”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畅快淋漓! “传令下去!”魏延大手一挥,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洪亮与威严:“撤去所有防护,小心戒备残敌!” “另外,分出几队人马,仔细搜寻,务必找到李将军他们,将英雄们都给老子平平安安地接回来!” “是,大人!”亲卫们轰然应诺,脸上同样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魏延又补充道:“回营之后,立刻给老子大摆宴席,用最好的酒肉!老子要亲自给李将军他们接风洗尘!” …… 而就在魏延率部于祁连山峡谷口大获全胜,准备迎接英雄凯旋的同时。 数十里外,属于魏延的营帐中,气氛却显得有些凝重和焦躁。 几个身着军官服饰的人影在帐内来回踱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此前追捕李琼未果,反而损兵折将的张猛。 他也是偶然间探听到了魏延部似乎与李琼有所接触,甚至可能知晓其确切行踪,这才一路快马加鞭,追赶至此。 张猛心中盘算着,只要能说服魏延,借助魏延麾下这数千兵马之力,那李琼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他可不信,魏延会为了一个戴罪的逃犯,得罪自己,得罪朝廷! 只是,他在此地已经等候了足足大半日,从中军大帐到这偏僻的临时营地,却迟迟不见魏延回营的消息,这让张猛心中越发烦躁。 “他娘的!这个魏延,到底跑哪儿野去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张猛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他一把拉住旁边一个负责看守营帐的护卫,语气不善地问道:“喂,你们将军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老子可没耐心等了!” 那护卫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正要唯唯诺诺地回答。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 “将军回来了,魏将军大胜归来!” “大捷,大捷啊,我们歼灭了数千蛮夷!” 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呼,张猛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不耐。 管他什么大捷不大捷,自己现在只想抓住李琼! 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衣甲,大步流星地迎了出去。 刚出帐篷,便看到魏延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几分硝烟和血腥气。 “魏将军!”张猛立刻高声喊道,快步上前。 魏延闻声看来,见到张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朗声笑道:“原来是张都尉,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张猛抱拳行了一礼,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魏将军说笑了,末将张猛,有要事求见将军。” 魏延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哦?何事?进帐说吧。” 一行人进了营帐,自有亲兵奉上热茶。 魏延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茶碗吹了吹,看向张猛:“张都尉,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张猛深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对着魏延拱手道:“魏将军,末将此次前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冤情要向将军禀报,更是要请将军为我等主持公道啊!”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控诉意味:“原忠武侯之孙,镇北侯之子李琼!” “此獠身为戴罪囚徒,不仅不思悔改,反而胆大包天,在押解途中悍然拒捕,更是凶残地杀害了负责押解他的王胡!” “王胡乃我麾下得力干将,与我情同手足,就这么惨死于李琼这叛贼之手!” 张猛说得声泪俱下,仿佛王校尉真是他至亲一般。 “此等逃兵,杀害上官,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末将恳请魏将军念在同僚之谊,念在军法如山,能出兵相助,将此獠擒拿归案,明正典刑,以慰王胡在天之灵,以儆效尤啊!” 第三十三章你说的功臣就是我 张猛话音刚落,声泪俱下,仿佛王胡真是他生死兄弟一般。 魏延眉头猛地一拧,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已经准备发作。 “哎呀,张都尉,您先消消气,消消气!” 旁边那机灵的副将却抢先一步,脸上堆着笑,快步上前扶住张猛的胳膊。 “王胡兄弟惨死,我等也深感痛心。” “您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进帐歇息,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副将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给魏延使了个眼色,硬是把魏延往帐外拉了几步。 魏延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回头瞪眼,压低声音怒道:“你小子拉我作甚?没听见他如何污蔑李琼兄弟?” 副将赶紧凑到魏延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将军,将军息怒啊!” “您想想,今日咱们能有这泼天大功,全歼数千蛮夷精锐,是谁的奇谋妙计?” 魏延一怔,眼中的怒火稍敛。 副将继续道:“是李琼李将军啊,若非他神机妙算,引雪崩天威,我等焉能如此轻易大胜?” “这张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跳出来,一口咬定李将军是凶手逃犯。” “摆明了就是想借刀杀人,置李将军于死地!” “依末将看,此人在李将军心中,定然也是一根不得不拔的肉中刺。” “将军何不先将此人稳住?好酒好肉招待着,让他放松警惕。” “待李将军平安归来,咱们再当着李将军的面,将这张猛拿下!” “如何处置,全凭李将军一句话!” “如此一来,既除了李将军的心腹之患,又能让李将军看到您的维护之心,岂不是一举两得,更能收服其心?” 魏延听着,脸上的怒容渐渐散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他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妙啊,你小子,平日里看着憨厚,没想到脑子转得这么快!” “就这么办!” 魏延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转身,脸上又换上了热络的表情。 “来人啊,给张都尉备上最好的酒菜,让张都尉好好歇息!” “张都尉一路劳顿,本将定要好好款待!” 酒席很快摆上,热气腾腾的羊肉,醇香扑鼻的马奶酒,应有尽有。 张猛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魏延如此客气,心中的戒备也放下了大半。 他与魏延推杯换盏,几杯马奶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 “魏将军,末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张猛端着酒杯,满脸通红地赞叹道。 “今日听闻将军大破蛮夷,斩获无数,当真是勇猛无双,威震边疆!” “这等辉煌战绩,必将名垂青史!” 魏延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心中暗道:“拍马屁的功夫倒是不赖。” 恰在此时,一名亲卫快步走到魏延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魏延听着,眼神骤然一亮。 他猛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张都尉谬赞了!”魏延朗声笑道,声音中气十足。 “实不相瞒,此次能够一举歼灭蛮夷狼骑近万,这头功,可不在我魏延身上!” “哦?”张猛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竟有此事?” “不知是哪位奇才能得魏将军如此盛赞?末将倒要好好认识一番!” 他话音刚落。 营帐之外,忽然响起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张都尉口中的大功臣,应该是在下吧?” 话音未落,帐帘被猛地掀开。 李琼一身征尘,肩上还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花,与同样风尘仆仆的李显扬并肩走了进来。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冷冷地刺向酒桌旁的张猛。 方才在帐外,他已从副将口中得知了张猛的来意和那番颠倒黑白的控诉。 此刻,他胸中怒火中烧,杀意凛然! 张猛尚不知李琼在魏延军中的分量,见仇人现身,只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他霍地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身子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当着魏延的面,他伸出手指,直指李琼,厉声斥道:“李琼,你这杀人凶犯,朝廷钦犯,竟还敢出现在此地!”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 他转过头,急切地看向魏延,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魏将军,此獠便是杀害王胡的凶手,如今人赃并获,还请将军即刻下令,将其拿下,明正典刑!” “莫要忘了,包庇罪犯,可是同罪啊!” 张猛唾沫横飞,一副大义凛然、胜券在握的表情。 然而,预想中魏延雷霆震怒、下令擒拿的场面并未出现。 魏延只是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随即魏延猛地站起身,他没有走向张猛,反而大步流星,径直朝着李琼走去。 在张猛错愕万分的目光中,魏延张开双臂,竟一把将李琼紧紧抱在怀中! “哈哈哈,李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魏延粗犷的笑声在帐内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悦。 “你小子,真是神了,那雪崩之计,简直是神来之笔,老哥我佩服,彻底佩服!” 眼看二人这般亲热的互动,张猛整个人彻底傻了。 这什么情况,魏延之前不是答应自己,帮忙擒拿李琼吗? 现在怎么还称兄道弟起来了? “魏将军,你……” 带着无尽的疑惑,张猛正要出声提醒,却没想,魏延直接回过头,一声咆哮。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我把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等我李兄弟归来,再看如何处置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李兄弟的坏话?找死!” “魏将军,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眼看张猛还要狡辩,魏延直接大手一挥,营帐外的手下二话不说,直接冲了进来。 “你污蔑我兄弟,真以为所有人都瞎了眼?我李兄弟明明按照规定时间,来祁连山报道,这点我可以作证!” “至于所谓斩杀营长,我看你简直就是放屁,我这兄弟最近就在我营帐中,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第三十四章背后有人! 魏延说到最后,大手猛地一挥。 “来人!” 他身后几名亲卫将领应声而出,如狼似虎般扑向张猛。 “拿下!” 将领们动作迅猛,根本不给张猛反应的机会,三两下便将其余党羽一并按倒在地。 张猛眼见亲信被擒,自己也插翅难飞,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额头青筋暴起。 绝望之下,他突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魏延,你敢!” 随后,他眼神一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诡异的急切:“魏将军,你附耳过来,我有天大的机密要告诉你!” 魏延眉头一皱,看着张猛那副故作神秘的样子,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厌恶。 但他脚下却不自觉地向前挪动了半步。 张猛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急忙道:“近些,再近些,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魏延冷哼一声,但还是依言又靠近了几分,微微侧过头。 张猛见他几乎贴近,立刻如毒蛇吐信般,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飞快地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个名字。 站在一旁的李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当看到张猛凑到魏延耳边低语的瞬间,他心中猛地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张猛,究竟说了什么? 更让李琼诧异的是,魏延听完那名字,原本还带着几分不耐和轻蔑的脸色骤然间变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骇人听闻的事情,身形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 帐内气氛瞬间凝固,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起来。 李琼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盯着魏延,生怕下一刻便会风云突变。 然而,魏延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随后,突然站直了身子,脸上那股惊悸之色迅速被一层阴沉所覆盖。 沉默了片刻,威严眼神复杂地扫了张猛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忌惮,但更多的还是决绝。 最终,他依旧是挥了挥手,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下去,严加看管!” 几名亲卫得令,不再有丝毫迟疑,立刻将面如死灰的张猛等人拖拽了出去。 帐内一时间只剩下李琼、李显扬和魏延,以及那名机灵的副将。 魏延脸上的阴沉之色并未散去,反而显得更加凝重。 李琼见状,快步上前,拱手问道:“魏将军,方才那张猛……” 他话未说完,魏延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李兄弟,此事说来话长,非一言两语能解释清楚。” 魏延的目光扫过李琼,带着几分急切:“你现在什么都别问,立刻回去收拾行装。” “我亲自派人护送你,先回镇北将军府再说!” “有什么话,到了镇北将军府的府邸再慢慢细谈。” 这话一出,李琼眉头顿时紧锁,心中的疑惑更甚。 “去镇北将军府?” 他沉声道:“魏将军,我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奉命在此充当炮灰,并无兵部调令,也未攒够五万军功。” “若无故擅离职守,恐怕会落人口实,引来更大的麻烦。” 魏延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似乎对李琼这般油盐不”感到有些无奈。 他压低声音,凑近李琼,神色前所未有地严肃:“李兄弟,你以为张猛一个小小的都尉,真有胆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跑到我这里来污蔑你?” 李琼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魏延继续道:“他背后,另有其人!” “那人的身份背景,就连我,轻易也不敢提及他的名讳!” 魏延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惧。 “如今你雪崩破敌,立下此等奇功,已然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张猛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手段只会更加阴狠毒辣!” “放眼整个镇北军,甚至整个北疆,眼下唯一能护你周全的,恐怕也只有镇北王府了!” “你爷爷和你父亲虽然不在了,但镇北侯府的余威尚存,他们暂时还不敢在那里太过放肆!” “所以,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明白吗?” 魏延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眼神中充满了真切的担忧。 李琼听着魏延这番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一张构陷他的无形大网,早已在暗中悄然铺开。 他紧锁眉头,陷入了沉思,帐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火盆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足足过了半晌,李琼才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然。 “好,我听将军的。”说着,李琼终于点了点头。 魏延见状,紧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过。”李琼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魏延:“临行之前,我还有一事相询。” “此次祁连山大捷,全歼蛮夷狼骑鹰骑近万,这军功……” “那些随我一同前来,浴血奋战的实际名兄弟,总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而白白葬送了前程,甚至连累他们继续当炮灰吧?” 魏延看着李琼,见他身陷如此险境,竟还心心念念着手下的兄弟,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浓浓的赞赏之色。 “李兄弟,你放心!” 魏延重重一拍胸膛,朗声保证道:“你那些兄弟,都是好样的!” “等你离开之后,老哥我便动用职权,将他们尽数调拨到我的亲卫营中!” “有我魏延在一日,便保他们一日平安,绝不会再让他们去干那些九死一生的炮灰勾当!” “日后立功受赏的机会,也绝少不了他们!” 听闻如此承诺,李琼这才点了点头,跟魏延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是对方的种种行为足以证明,这位铁打的汉子,绝对不屑于说谎。 而且,张猛背后之人主要对付的还是自己,没理由牵连李显扬几人。 至此,李琼心中再无负担,当即点头道:“多谢魏延将军,以后若是能再见,我一定重谢!” “既然你这般提醒,我也不多说了,我即刻回去,收拾行装,这就出发!” 第三十五章前往镇北王府 魏延将军一番话,如重锤般敲在李琼心头,让他瞬间明白了眼下的凶险。 他不敢耽搁,向魏延郑重一揖,便带着李显扬转身离去。 片刻功夫,李琼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回归了炮灰营自己的营帐。 营帐内,那百余名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血战的汉子们,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白日的奇功,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 见李琼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琼哥!” “李头!” 李显扬跟在李琼身后,敏锐地察觉到李琼神色与往常不同,那份沉重,不似大胜之后的喜悦。 他心中一紧,待李琼在简陋的木案后坐下,立刻凑上前低声问道:“琼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琼抬眼看了看李显扬,又扫视了一圈帐内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兄弟,方才魏将军找我,另有军情。”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此言一出,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 众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不解。 李显扬更是脸色一变,急切道:“离开?去哪里?魏将军不是说要将我们调入亲卫营吗?” 李琼默然片刻,他不能将魏延的担忧和盘托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此事说来话长。”他缓缓开口:“总之,我必须即刻动身,前往镇北将军府。” “镇北将军府?”李显扬眉头紧锁。 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琼哥!”李显扬猛地单膝跪地,断臂的袖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末将李显扬,愿随公子同往,万死不辞!”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忠诚。 帐内其余汉子也纷纷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倒一片。 “我等愿追随琼哥!” “刀山火海,绝不退缩!” 李琼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片身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些,都是能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兄弟! 他目光落在李显扬身上,这位曾经的虎贲军统领,即便失去一臂,那股悍勇之气依旧不减分毫。 他心中暗忖:“此去镇北将军府,前途未卜,危机四伏。” “显扬曾为虎贲军统领,在军中颇有威望,实力也远超常人。” “有他相助,许多事情确能方便不少。” 第三十六章镇北王出现 “李琼大哥,你来了!” 红艳郡主齐语嫣清脆的声音如同山谷中的黄鹂,带着几分雀跃。 几步跑到李琼面前,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他,随后又偏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李显扬。 “这位是……” 李琼拱手道:“这位是我的兄弟,李显扬。” “哦,李大哥的兄弟,那也是我的朋友!”齐语嫣落落大方地一笑。 随即又拉住李琼的衣袖,语气亲昵:“李琼大哥,你们一路辛苦了,我这就带你们去安顿。” “我父王早就吩咐过了,说你们来了,定要好生招待!”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你现在的我恐怕生死难料,这一次你来了镇北王府,我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招待。” “李琼大哥可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 李琼心中微暖,这位郡主倒是没什么架子,对自己这位戴罪之身的炮灰也并无半分轻视。 “有劳郡主了。” 齐语嫣摆了摆手,笑靥如花:“叫我语嫣就好啦,李琼大哥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说着,她便蹦蹦跳跳地在前引路,李琼与李显扬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穿过几重院落,齐语嫣将二人安置在一处颇为清净雅致的客院。 “李琼大哥,显扬大哥,你们先在此歇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不等李琼回应,她便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李显扬看着郡主远去的背影,低声道:“琼哥,这位郡主倒是性情中人。” 李琼点了点头,目光深邃:“嗯,只是不知镇北王……” 话未说完,齐语嫣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李琼大哥,我父王正好在军营议事,我带你过去找他!” 李琼心中一动,他记得李家的先辈与这位镇北王颇有渊源,此次魏延将军能将自己送到此处,想必也是镇北王暗中施以援手。 于情于理,都该当面拜谢一番。 “好,有劳语嫣郡主了。” 齐语嫣闻言更高兴了,拉着李琼便往外走,李显扬紧随其后。 镇北军营,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齐语嫣的出现,却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所过之处,巡逻的士卒纷纷单膝跪地行礼。 “参见郡主!” “郡主千岁!” 齐语嫣一路点头示意,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却不失郡主的威仪。 第三十七章当众赔罪 校场上的死寂,因镇北王一席话而彻底沸腾! 斩杀蛮夷大皇子拓跋宏! 这等泼天大功,竟落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上? 曹彰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先前对李琼的种种轻蔑与不屑,此刻尽数化为火辣辣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心的骇然与不可置信。 镇北王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从众人震惊的脸上扫过,最后,带着一抹异样的威严,落在了李琼身旁的李显扬身上。 方才还豪迈大笑的镇北王,此刻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校场上的气氛,也随之再次凝重。 众人屏息,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又要如何。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镇北王高大的身躯,突然微微一震!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握成拳,在无数道惊愕的目光中,猛地捶向了自己的胸膛! “咚!” 一声闷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是军中至高无上的礼节,表示对对方的极致尊敬! 一代军神,镇北之王,竟然对一个断臂落魄的军士行此大礼?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曹彰更是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失声叫道:“王爷!不可!” 他几步抢上前,语气急切:“王爷!此人不过一介残兵,他何德何能,敢受您如此大礼?” 镇北王霍然转头,眼神如刀,刮在曹彰脸上。 “放肆!”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曹彰心神俱裂! “你可知道他是谁?当年虎贲军中,他是其中统领!” “虎贲军中个个都是英雄儿郎,特别是这位李统领,为我大齐血染沙场,断臂护国,岂是你能随意评价的?” 镇北王指着李显扬,声若洪钟:“他是英雄!是我大齐的功臣,本王敬他,有何不可?” “反倒是你,曹彰!”镇北王语气骤然转冷:“目无尊长,出言不逊,还不快向李将军赔罪!” 赔罪? 曹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让他向这个残废道歉?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第三十八章朔北城 王府,书房之内,檀香袅袅。 镇北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与李琼二人。 “贤侄,坐。”镇北王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语气较之在校场上,多了几分温和。 李琼依言坐下,身姿挺拔,目光沉静。 “贤侄今后,有何打算?”镇北王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李琼心中了然,镇北王此问,已然是点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略一沉吟,坦然道:“不瞒王爷,李琼如今孑然一身,只求能在王爷麾下,谋得一官半职。” “若能得王爷栽培,李琼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王爷厚望!” 这话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镇北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赞许,随即却是哈哈一笑。 “好,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笑声敛去,镇北王神色微凝:“贤侄可知,如今朝堂内外,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本王今日收留你,已是顶着不小的压力。” 李琼默然,他当然清楚,那些曾将他李家推入深渊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条漏网之鱼。 镇北王继续道:“你自然可以在本王麾下效力,只是恐怕要去一个颇为凶险之地。” “唯有如此,才能堵住京城那些人的悠悠众口。” “至于能不能在战场上博取功名,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镇北王语气沉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李琼深吸一口气,他明白,镇北王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 有些旋涡,即便是镇北王,也难以一手遮天。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王爷的难处,李琼明白。” “请王爷示下,无论何地,李琼万死不辞!” 镇北王眼中精光一闪,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朱笔,在一份军令上写下几个字,随后盖上王印。 “本王命你,七日之内,前往朔北城,接管城防,担任守备将军。” “朔北城安危,数万军民性命,皆系于你一身!” “你要做的,便是守住朔北,抵御蛮夷,护我大齐北疆安宁!” 这话一出,李琼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朔北城守备将军? 掌管一城军政,节制数千兵马!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一步登天! 从一个朝不保夕,随时可能丧命的炮灰,一跃成为镇守一方的将领! 如此重任,如此信任! 镇北王当真是真心实意在扶持自己!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激涌上心头,李琼几乎就要当场叩谢。 “贤侄不必急着答应。”镇北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摆了摆手。 “朔北城的情况,颇为复杂。” “你且回去,与李显扬将军商议一番,再做决定不迟。” 李琼闻言,心中一动,察觉到镇北王话中另有深意。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王爷提点,李琼明白了。” “那卑职先行告退。” 告别镇北王,李琼带着那份沉甸甸的军令,快步回到了客院。 李显扬见他面色凝重,连忙迎了上来。 “大人,王爷他……” 李琼将手中的军令递了过去:“王爷命我七日内赶赴朔北城,接任守备将军。” 李显扬接过军令,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骇然与凝重。 “朔北城?”李显扬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仿佛这两个字有千钧之重。 “大人可知,朔北城是何等所在?” 李琼见他如此反应,心头一沉:“还请将军明示。” 李显扬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心绪,缓缓开口。 “朔北城,位于我大齐北疆最突出的一块地域,三面环山,唯有一面朝向北方大漠,正对着蛮夷王庭的方向。” “那里,是我大齐抵御蛮夷南下的第一道屏障,也是最危险的死地!” “每年秋冬之际,蛮夷苦于草料短缺,必然大举南下劫掠,朔北城首当其冲!” “城中守军不过五千,且多是老弱病残,军械粮草常年短缺。” “更重要的是。”李显扬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凉:“近十年来,朔北城已换了不下七任守备将军。” “其中五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一人不堪重压,自刎于城头。” “还有一人,被蛮夷破城后生擒,受尽折辱而死。” “那里,根本就是个有去无回的绝地,朝中那些人,分明是想借刀杀人,让大人您……” 李显扬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虎目之中隐有水光。 李琼静静地听着,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镇北王果然没有骗他,这是一个机会,却也是一个九死一生的陷阱。 沉默片刻,李琼的目光落在了李显扬那空荡荡的右臂袖管上。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李将军,我且问你。” “你是想苟活于世,看着仇人逍遥法外,看着虎贲军蒙冤受辱?” “还是想轰轰烈烈战死沙场,用敌人的血,洗刷虎贲军家的耻辱,重振我虎贲军的威名?” 李显扬身躯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琼。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熊熊烈火! “大人!” 李显扬单膝跪地,声音嘶哑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中迸裂而出! “末将李显扬,宁愿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也绝不愿跪着活!” 李琼望着单膝跪地的李显扬,那双饱含血泪的虎目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深吸一口气,扶起李显扬:“李将军,你的忠勇,我李琼铭记在心!” “虎贲军的冤屈,我李琼一日不死,便一日不忘!”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会想尽办法,助你重振虎贲军威名,让虎贲军的旗帜,再次高扬于北疆!” 李显扬闻言,身躯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大人……”他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化为重重的一揖。 李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此去朔北,凶险万分,你且先回去早做准备。” “最多三日,我们便启程!” 李显扬重重点头:“末将遵命!”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李琼目送李显扬离开,这才转身,再次前往镇北王的书房。 第三十九章讨要铁匠 书房内依旧是檀香袅袅。 镇北王见李琼去而复返,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贤侄考虑清楚了?”镇北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落在李琼身上。 李琼躬身一礼,语气坚定:“承蒙王爷厚爱,李琼愿往朔北,为王爷分忧,为大齐守土!” 镇北王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有胆色!” “朔北城艰苦,本王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去。” 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恰好,王府正有一批军用物资要运往朔北,负责押运的是两千田兵。” “你此去朔北,便与他们一同上路。” “待抵达朔北城后,这两千田兵,便划归你帐下,听你调遣。” 李琼心中一动,两千兵马,这可不是小数目! 虽然是田兵,战力或许不如正规军,但对于兵力稀缺的朔北城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王爷大恩,李琼没齿难忘!”他再次躬身行礼。 镇北王摆了摆手:“这些人能发挥多大的用处,就要看贤侄你自己的本事了。” “毕竟,朔北城那地方,朝廷拨付的粮饷器械,向来是杯水车薪。” 李琼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爷,卑职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镇北王眉毛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李琼道:“除了这两千田兵,卑职还想向王爷讨要一批随军的铁匠。” 镇北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讶异:“铁匠?” “朔北城武备废弛,器械短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你要铁匠作甚?莫非还想自己打造兵器不成?” 李琼坦然道:“不瞒王爷,朔北城紧邻蛮夷之地,卑职在想,到了那里之后,或许能设法从蛮夷手中获取一些精铁。” “若是有铁匠相助,便可就地取材,修补兵甲,甚至打造一些趁手的兵器,以解燃眉之急。” 镇北王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 “贤侄啊贤侄,你这想法,倒是有趣。” “从蛮子手里搞精铁?你知道蛮子的精铁都用在何处吗?那都是他们王庭贵胄的宝贝!” “不过。”镇北王话锋一转,笑容不减:“既然你提出来了,本王也不好驳了你的锐气。” “铁匠嘛,王府里养着不少,拨给你几十个便是,也算是废物利用。” 他嘴上说着废物利用,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小子,倒是个敢想敢干的。 至于能不能成,他却是不抱什么希望,只当是年轻人的一时意气。 李琼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恭敬:“多谢王爷成全!” 他知道镇北王不信,但他也不需要镇北王现在就信。 告辞了镇北王,李琼走出书房,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战场之上,兵器甲胄的优劣,往往能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甚至决定生死。 这个时代的冶炼锻造之法,在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看来,简直是破绽百出,粗陋不堪! 只要给他足够的材料和人手,他有信心打造出远超这个时代的精良兵器。 什么百炼钢,什么灌钢法,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儿科。 李琼脑海中,可是有着一整套成熟的现代钢铁冶炼和锻造工艺! 到时候,给手下几千兵马都换上一身神兵利器,战力何止提升一筹? 朔北城虽然是死地,但只要运用得当,未必不能成为他李琼崛起的踏脚石! 几千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是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可以轻易欺压的! 他李琼,要让朔北城,成为蛮夷的噩梦! ……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李琼尚在榻上调息,门外便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 “李琼,李琼你给我出来!” 是红艳郡主齐语嫣的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焦躁。 李琼眉梢微动,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 他迅速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袍,拉开了房门。 门外,齐语嫣俏生生地立着,一身火红劲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那张明艳的小脸此刻却布满了薄怒。 “我问你,我父王是不是把你派去朔北城了?”她杏目圆睁,开门见山地质问。 李琼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心中了然,点了点头:“郡主消息灵通,确有此事。” “你!”齐语嫣似乎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干脆,一时间语塞,随即跺了跺脚,脸上的怒意瞬间被慌张取代。 “你知不知道朔北城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九死一生的绝地,这些年派过去的守备将军,就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她声音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别去,我现在就去找父王,让他给你换个地方,凭什么让你去送死!” 李琼望着她焦急的眼神,心中掠过一丝暖意。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郡主好意,李琼心领了。” “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朔北城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齐语嫣不解,美眸中满是困惑,“那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 李琼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那里是北疆门户,若破,则大齐危矣。” “我李家男儿,世代守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临阵退缩?” 齐语嫣听着他平静却坚决的话语,眼圈微微泛红。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还不甘心,双手猛地往腰间一叉,摆出一副蛮横的姿态:“我不管!” “你就待在王府里,哪儿也别去!” “有本郡主在,我看谁敢为难你!” 那故作凶悍的模样,配上她眼底的担忧,倒有几分可爱。 李琼失笑,这郡主倒是一片赤诚。 他温声道:“郡主的心意,李琼明白。” “只是军令如山,况且,我意已决。” 见她依旧噘着嘴,李琼话锋一转,提议道:“今日天气不错,距离启程尚有两日,不如我陪郡主在城中走走,如何?” 齐语嫣闻言一怔,随即气恼地瞪着他:“你……你这人!” “你当真决定了?非去不可?”她不死心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李琼郑重地点了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齐语嫣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用力跺了跺脚,狠狠剜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木头一起!” 说罢,她猛地转身,气冲冲地跑开了,带起一阵香风。 李琼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四十章文武双全 然而,未过半日,那道火红的身影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齐语嫣眼眶红肿,像是刚大哭过一场。 她一见到李琼,便低下了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歉疚:“对不起,李琼,我去找父王了。” “可是父王他不但没答应,还把我狠狠骂了一顿。” 她越说声音越小,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 李琼心中微叹,这位郡主,怕是第一次求情碰壁吧。 他柔声安慰道:“郡主不必如此,此事与你无关。” “前往朔北,是我自己的决定,镇北王也是一番好意,给了我机会。” “你放心,我李琼向你保证,定会平安归来。”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齐语嫣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将信将疑:“真的?” 李琼笑了笑,反问道:“我何时骗过郡主?” 齐语嫣吸了吸鼻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想起他之前的种种神奇表现,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她擦了擦眼角,忽然问道:“那你早上说的,还算不算数?” 李琼微微一笑:“自然算数。” “郡主若是不嫌弃,李琼这就陪郡主去城中逛逛。” 齐语嫣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虽然眼圈依旧红着,却不复方才的绝望。 “那还等什么,走吧!” 李琼点了点头,与齐语嫣并肩而行,朝着王府外走去。 …… 军营之中,属于曹彰的营帐内。 一名亲卫快步跑入,单膝跪地:“曹将军,属下刚得到消息,李琼正陪着郡主在街上闲逛!” “什么?” 正擦拭着佩剑的曹彰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 他一把将佩剑掷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李琼,又是这个李琼!” 曹彰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红艳郡主齐语嫣,在他曹彰眼中,早已是禁脔,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如今,这煮熟的鸭子,竟仿佛要被一个罪军余孽叼走? 他如何能忍! “备马,本将军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等魅力,能让郡主如此青睐!” 曹彰怒喝一声,抓起佩剑,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副官连忙跟上,心中暗道不妙,只盼自家将军莫要惹出太大乱子。 繁华的街市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齐语嫣心情正好,叽叽喳喳地说着城中趣事,时不时侧头看向李琼。 她见李琼神色平静,偶尔回应一两句,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小小的雀跃。 兴之所至,她伸手轻轻拉了拉李琼的衣袖,指向一处糖人摊:“李琼,你看那个兔子,做得好可爱!” 李琼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嘴角也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站住!” 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 齐语嫣和李琼同时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曹彰带着一名副官,正怒气冲冲地大步走来,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齐语嫣拉着李琼衣袖的手,仿佛要喷出火来。 “曹彰?”齐语嫣秀眉微蹙,松开了李琼的衣袖。 曹彰几步冲到近前,先是狠狠瞪了李琼一眼,随即转向齐语嫣,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郡主殿下,你乃千金之躯,怎可与这等身份不明之人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齐语嫣俏脸一寒,冷声道:“曹彰,本郡主与谁同行,与你何干?” “你……”曹彰被她噎得一滞,脸色更加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郡主,此人乃是罪军之后,身份卑贱,你与他……” “住口!”齐语嫣厉声打断:“李琼是本郡主的救命恩人,再敢胡言,休怪本郡主不客气!” 曹彰见在齐语嫣这里讨不到好,目光一转,如毒蛇般盯向李琼。 “哼,一个戴罪立功的余孽,不过是侥幸立了点微末功劳,就敢肖想郡主?” 他上下打量着李琼,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靠着女人庇护,算什么英雄好汉!” 李琼神色淡然,仿佛没听到他的挑衅一般。 齐语嫣却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一步挡在李琼身前:“曹彰,你休要血口喷人!” “李琼不仅救了我的命,更是挫败蛮夷阴谋的大英雄,他文武双全,光明磊落,岂是你这种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小人能够相比的!” “文武双全?”曹彰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冷笑。 “就凭他?” 他目光扫过四周,恰好看到不远处搭起了一个高台,上面悬挂着以诗会友的横幅,显然是文人墨客聚集斗诗的地方。 曹彰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指着那高台道:“好一个文武双全,既然如此,你敢不敢与本将军比上一比?” “就比那台上的诗斗,让大家伙都瞧瞧,你这所谓的文武双全,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李琼眉头微皱,心中暗骂一声“白痴”。 这种争风吃醋的把戏,他实在没什么兴趣奉陪。 他拉了拉齐语嫣的衣袖,示意她不必理会,转身便要离开。 “怎么?怕了?”曹彰见状,立刻高声叫嚷起来:“不敢比试,就证明你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也是,毕竟是罪臣之后,李家当年何等风光,如今却出了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废物,真是辱没了破军星的威名!” 听到破军星,听到对家族的侮辱,李琼前行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缓缓转过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煞气自他身上弥漫开来。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好,我跟你比。”李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曹彰见他答应,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算你还有几分胆色!不过,你输定了!”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眼神却依旧冰冷:“既然是比斗,总得有些彩头吧?” “曹公子家大业大,想必不会吝啬。” “只是不知,你能拿出什么,来与我李琼赌这一局?” 第四十一章你再出个难点的? 李琼这淡然的询问,仿佛一把无形的巴掌,抽在曹彰脸上。 曹彰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怒火更炽,面皮涨得通红。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狠狠拍在旁边的糖人摊上:“一百两,本将军就跟你赌这一百两!” 他斜睨着李琼,满脸鄙夷:“就是不知,你这罪军余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李琼的赌注,本郡主出了!” 齐语嫣一步上前,自怀中取出一叠银票,从中抽出一张,与曹彰那张并排放下。 曹彰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怒视李琼,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李琼,你就只会躲在女人身后吗?算什么男人!” 李琼却只是淡淡一笑,伸手从齐语嫣手中接过那张银票,动作自然而然。 他看向曹彰,语气平静无波:“郡主信我,我自然是帮郡主赢钱。” “这一百两,不过是过过场,早晚还是要回到我手中的。” 这话语中的自信,在曹彰听来,却是赤裸裸的狂妄! “狂徒!”曹彰怒极反笑:“本将军今日便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今日,我要让你输得倾家荡产,颜面扫地!”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便向那高台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 “诸位父老乡亲,都来看一看,瞧一瞧!” “今日,我曹彰,与罪兵李琼在此斗诗!” “赌注,一百两纹银,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炸开了锅,更多的人闻声聚拢过来,将高台围得水泄不通。 齐语嫣看着这阵仗,心中不由一紧,担忧地看向李琼:“李琼,你真的有把握吗?” 这曹彰虽然跋扈,但出身兵部尚书之家,自幼也读过不少书,在年轻一辈中,确实有几分歪才。 李琼却依旧神色淡然,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郡主且在台下安心等候片刻,看我如何赢钱便是。” 说罢,他迈开脚步,从容不迫地穿过人群,走上了高台。 “曹公子。”李琼立于台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曹彰:“说吧,想怎么比?” 曹彰见他竟无半分怯场,心中更是不爽,冷哼一声道:“哼,算你还有几分胆色!” “咱们三局两胜!分别比试对联、诗、词!” 他自认这三样,他都颇有造诣,足以碾压这个边疆充军的罪囚。 李琼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随即,他嘴角微扬,语出惊人:“曹公子,你先出题吧。”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齐语嫣更是心头一跳,暗道一声:“糟了!” 对联之比,先出上联者,往往占据极大优势,可以设定格律、意境的限制,让对方难以应对。 李琼怎会如此托大,将这等先机拱手让人? 曹彰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好,好得很,这可是你自找的!” “既然你急着出丑,本将军便成全你!”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朗声道:“我的上联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声音洪亮,带着一股战场杀伐之气,瞬间压下了周围的议论。 此联一出,台下懂行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嘶,好家伙,这上联气势恢宏,意境开阔,而且对仗要求极高啊!”一名青衫文士抚须惊叹。 旁边另一人点头附和:“金戈铁马对气吞万里,已是极难,后面那个如虎更是点睛之笔,既要声韵和谐,又要意境相符,这这可如何能对?”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琼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同情与担忧。 在他们看来,这第一局,李琼怕是已经输了。 众人皆以为李琼必输无疑,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他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李琼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未曾听到周围的议论与叹息。 他迎着无数质疑与同情的目光,向前不疾不徐地踏出一步。 薄唇轻启,一道清朗的声音不高,却似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画角弓刀,马踏千山似电。” 此言一出,仿佛平地惊雷! “画角弓刀,马踏千山似电?” 短暂得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高台之下,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好对!”一名身着锦袍的公子哥猛地一拍手,满脸涨红地叫道:“画角弓刀对金戈铁马,何其工整,意境更是丝毫不落下风!” 旁边一位老秀才捻着胡须,连连点头:“马踏千山对气吞万里,一个写实勇猛,一个写意豪迈,妙哉,妙哉!” “尤其是那似电对如虎,不仅声韵相对,更将骑兵的迅疾如风、锐不可当描绘得淋漓尽致!” “此下联,堪称绝配,不,是神来之笔!” 先前那些对李琼报以同情的才子们,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已然彻底变了。 怀疑与同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惊叹与难以置信的佩服。 高台之上,曹彰脸上的得意笑容如同被冰霜冻结,瞬间僵硬。 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骇然,随即面色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周遭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此刻在他听来,无异于一声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盯着李琼,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哼,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算你运气好,走了狗屎运,蒙对了这一局!” 曹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一局,本将军看你还有没有这样的运气!” 李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诮弧度,带着几分玩味。 他目光淡淡扫过曹彰那张铁青中带着不甘的脸,轻笑一声,如同春风拂过,却让曹彰如坠冰窟:“哦?” “运气?” 李琼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曹公子,依我看,是你这上联,出得太简单了些。”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挑衅:“要不,下一联,你再出个难点的?也好让在下多思量片刻。” “你!”曹彰被李琼这轻描淡写却又极尽嘲讽的话语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李琼,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好好好!” 曹彰连道三声好,声音却冰冷刺骨,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李琼,你休要猖狂!”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汹涌的怒涛,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与残忍的快意。 “你既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那便竖起你的狗耳朵,给本将军听好了!” 曹彰一字一顿,声音尖锐而刺耳:“本将军的第二个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第四十二章千古绝对! “烟锁池塘柳?” 此联一出,台下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比方才李琼对出下联时还要安静。 先前那些高声叫好的才子们,此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尽是骇然与凝重之色。 “这,这上联……”人群中,一名须发皆白,颇有些名望的老学究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有些发颤:“烟字火旁,锁字金旁,池字水旁,塘字土旁,柳字木旁,此五字,偏旁竟暗含五行!” “不仅如此,此联意境幽深,浑然天成,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卷,要对出同样五行俱全且意境相合、格律工整的下联,难,难于上青天啊!” 旁边另一位看起来颇有学问的中年文士连连摇头,满脸苦涩地叹息:“此联乃是千古绝对之一,老夫浸淫诗词对联数十载,也未曾听闻有谁能工整对上!” “曹公子此联,看似风雅,实则歹毒至极,这是要将人往绝路上逼啊!” 齐语嫣站在台下,听着众人压抑的惊呼与议论,一颗心瞬间揪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她不懂对联中那些复杂的门道,但看周围那些饱学之士如临大敌的反应,也知道这烟锁池塘柳定是难到了极点。 她美眸中满是化不开的担忧,紧紧盯着台上神色平静的李琼,白皙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尖都有些发白,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高台上,李琼听完曹彰的上联,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方熙攘的街景,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一时间,整个高台周围,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数千道目光,此刻都聚焦在李琼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上,等待着他的回应,或是他的认输。 曹彰见李琼蹙眉不语,先前被李琼下联压下去的得意之色,如同雨后春笋般再次浮上脸颊,迅速蔓延开来。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狰狞而快意的笑容,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怎么了?李大才子?” “方才不是还口出狂言,嫌本将军的题目太过简单吗?” 曹彰刻意提高了音量,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莫不是被我这千古绝对给难住了,黔驴技穷了?” 他得意地扫视着台下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李琼跪地求饶的狼狈模样:“哼,本将军早就说过,你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现在你的好运到头了!” 曹彰的嘲讽声还未完全散去,李琼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中,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利剑,直刺曹彰因得意而扭曲的面孔。 “机会?” 李琼的语气冰冷如腊月寒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怜悯:“我的确给过你机会,让你出个难点的。” “是你自己不珍惜。” 李琼嘴角微扬,勾起一抹狂傲至极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烟锁池塘柳?” “这种程度的对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沾沾自喜,自诩千古绝对?” “曹彰,你也太看得起自己这点墨水,太看不起我李琼了。”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如此简单的题目,还是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你!”曹彰被李琼这番狂妄至极的话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当场炸开。 这烟锁池塘柳乃是公认的千古绝对,无数文人墨客穷尽心智亦难对上,他李琼竟敢说是简单题目? 还说自己丢人现眼? “李琼,你休要在此虚张声势,故弄玄虚!” 曹彰指着李琼,声嘶力竭地怒吼道:“有本事,你就对出来,给本将军对出来!” “对不出来,就乖乖认输,给本将军磕三个响头,再学三声狗叫!” 台下众人听着李琼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语,也是一阵哗然,随后便是窃窃私语。 不少人眉头紧紧蹙起,心中暗道这李琼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些,简直是不知死活。 “这李琼口气未免也太大了,简直是狂到没边了!” “烟锁池塘柳,连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学究都束手无策,他竟敢说是简单题目?” “我看啊,他八成是对不出来,所以故意这般说辞,想要嘴硬到底,挽回些颜面罢了!” 一时间,鄙夷的眼神如同潮水般再次投向了高台上的李琼。 面对曹彰的咆哮和台下众人愈发质疑的目光,李琼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冷笑,充满了不屑与傲然。 “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急着把脸伸过来让我打,那本将今日便成全你!” 他顿了顿,缓缓扫过台下众人各异的神情,最后定格在曹彰那张扭曲的脸上。 而后,李琼一字一顿,声音清晰无比,如同金石掷地,铿锵有力地吐出了五个字: “炮镇海城楼!”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从天而降的九霄神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霎时间,整个高台周围,数千人的场地,陷入了一片死寂,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又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茫然。 那名先前断言此为绝对,并且摇头叹息的老学究,此刻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硕大的鸭蛋,浑浊的老眼珠子瞪得溜圆,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颤抖着手指,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叨: “炮者火也,镇者金也,海者水也,城者土也,楼者木也!” “五行俱全,竟然真的五行俱全,丝毫不差!” “天啊,这怎么可能,千古绝对,就这么被一个充军的罪囚给对出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随后,如同点燃了火药桶,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彻底淹没了整个场地,声浪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齐语嫣激动地用双手紧紧捂着嘴,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地尖叫出来,美眸中异彩连连,闪烁着激动的泪光,心中的担忧早已被巨大的惊喜与骄傲所取代。 而高台另一侧的曹彰,则像是被人用巨锤狠狠地迎面打了一记,整个人都懵了,呆立当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失了魂魄。 第四十三章 七步成诗! 死寂之中,李琼轻轻地拍了拍手掌。 清脆的掌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向面如死灰的曹彰:“曹公子,这第一局已分胜负。” “你举得就凭你刚才的表现,接下来的比赛还有比下去的必要吗?” 曹彰狠狠地一握拳,指甲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他从失魂落魄中猛然惊醒。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低沉地咆哮一声,双目赤红如血。 “李琼,你休要得意!” “三局两胜,先前约定好的!” 曹彰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怨毒:“对联这局,就算你侥幸胜出!” “后面两局,本将军定要你输得体无完肤,颜面扫地!” 李琼闻言,唇边的讥诮更甚,冷笑一声:“哦?” “侥幸?” 他摇了摇头,语带怜悯:“曹公子这话,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又太看不起在下了吧?” “你!”曹彰被噎得胸膛剧烈起伏,几欲喷火。 但他终究是有些城府,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压下了几乎要爆发的怒火。 “少逞口舌之利!”曹彰咬牙切齿道。 “第二局,我们比诗!” 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与狠厉:“便以美人为题,作诗一首!” 说话间,曹彰还不忘阴恻恻地朝着台下的齐语嫣扫了一眼,其中觊觎之意昭然若揭。 李琼眼神一寒,随即又是冷笑:“以美人为题?倒也雅致。” “只是,曹公子,你不觉得,区区一百两银子的赌注,有些太少了么?” “既要比试,何不玩得尽兴一些?” 李琼的目光带着一丝挑衅:“你不是想报仇雪恨,想看我李琼跪地求饶吗?” “我给你这个机会,咱们加点彩头,如何?” 此言一出,曹彰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犹豫。 李琼已经连胜两局,展现出的才华让他心底发怵,那炮镇海城楼的绝对,此刻还如魔音般在他耳边回荡。 见他默不作声,李琼嘴角的嘲讽弧度更大了些:“怎么,兵部尚书曹大人的公子,这就怕了?” “方才的嚣张气焰,都喂狗了不成?” “还是说,你那点赌本,已经输不起了?” 句句诛心,字字如刀! 曹彰本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当众羞辱,顿时恼羞成怒,理智被怒火烧得一干二净。 “放屁!”他勃然大怒,指着李琼吼道:“本将军会怕你一个罪军余孽?” “加就加,谁怕谁是孙子!” 为了扳回颜面,曹彰此刻是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凶光,恶狠狠地道:“不过,李琼,咱们可得把话说清楚!” “这一局,你若是输了,不止那一百两银子要翻倍,你还要当众跪下,给本将军磕三个响头,再学三声狗叫!” “反之,若本将军输了。”曹彰顿了顿,他不认为自己会输在诗词上,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也随你处置,如何!” 李琼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极了。” “磕头学狗叫,曹公子这彩头当真是别出心裁,令人期待啊。” “我李琼应下了!” 他如此干脆利落,如此云淡风轻,反而让曹彰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一丝莫名的慌张。 这李琼,莫非在诗词上也有惊人造诣?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一定是在故弄玄虚! 曹彰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想到自己京城闻名的诗才,想到父亲的权势,终究还是稳住了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飞速思索。 片刻之后,曹彰眼中精光一闪,傲然开口,声音洪亮: “玉人初见雪为肌,不施粉黛自生姿。” “柳眉杏眼樱桃口,回眸一笑百花迟!” 此诗一出,平心而论,也算得上是佳作,辞藻虽略显堆砌,但意境尚可,将美人的容貌描绘得颇为动人。 台下众人听罢,不由得纷纷点头,低声议论起来。 “好诗,曹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此诗一起,美人之姿跃然纸上啊!” “是啊,回眸一笑百花迟,虽略夸张,却也尽显美人风情!” “看来这第三局,李琼怕是悬了!” 听着周围传来的夸赞之声,曹彰脸上再次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方才的颓败一扫而空。 他瞥了一眼李琼,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耀武扬威地说道:“李琼,听到了吗,这才叫诗!” “你若是作不出来,不如现在就跪下求饶,磕头学狗叫!” “也省得本将军再等,少在这里拖延时间,故作高深!” 面对曹彰的嚣张气焰与众人的议论,李琼脸上的神情依旧淡然,仿佛未曾听见一般。 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正满脸担忧望着自己的齐语嫣。 四目相对,少女眼中的关切与信任,如同一道暖流,注入李琼心间。 他眼前蓦地一亮,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曹公子莫急。”李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好诗不怕晚。” 话音未落,他忽然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齐语嫣的方向走去。 一步。 “非关珠翠饰容光,” 他口中低吟,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第二步。 “玉骨冰肌自有香。” 台下众人神情一滞,细细品味,已觉不凡。 第三步。 “更喜眉间一点傲,” 齐语嫣微微一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第四步。 “凌寒独自吐芬芳。” 曹彰脸上的得意笑容微微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第五步。 “乱世红颜多薄命,” 此句一出,不少人感同身受,微微颔首。 第六步。 “唯卿风骨铸刚强。” 李琼的目光始终落在齐语嫣身上,温柔而坚定。 第七步! 李琼停在了距离郡主三尺之地,朗声吟出最后一句: “愿化春风护花蕊,不叫零落受风霜!” 七步之内,一首咏美之诗,浑然天成! 而伴随着李琼最后一个字落下,全场众人纷纷张大嘴巴,陷入石化之中! 这诗,这意境,真的是人起步内能想出来的? 两相比较,曹彰的诗句逊色了不止一筹,高下立判! 第四十四章 恼羞成怒的曹彰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高台之下,如同烧沸的开水,彻底鼎沸! “天啊,这才是真正的咏美之诗!” “七步成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更喜眉间一点傲,凌寒独自吐芬芳,这写的不正是郡主殿下吗?” “愿化春风护花蕊,不叫零落受风霜,此等气魄,此等深情,曹彰那首算什么东西!” 众人潮水般的惊叹与赞美,几乎要将高台掀翻。 李琼之诗,字字珠玑,意境高远,已然碾压! 尤其是红艳郡主齐语嫣,一张俏脸早已涨得通红。 方才李琼的目光,始终不离她身,那专注,那深情,分明是在对着她吟诵! 这诗是为我而作! 伴随着这样的猜测,齐语嫣胸口怦怦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羞涩涌上心头。 最后,更是忍不住高举起雪白的皓腕,指尖微颤,情不自禁地为李琼欢呼起来。 “好,好诗!” 这一声声发自肺腑的赞叹,一句句对李琼的推崇,落在曹彰耳中,却比万千钢针扎心还要难受。 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又猛地涨红,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都给我住口!”曹彰猛地咆哮出声,状若疯虎。 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李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曹彰喘着粗气,指着李琼,声嘶力竭地辩解: “运气,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李琼他家,当年也曾是侯门,府中门客定然不少,舞文弄墨之辈亦不缺!” “此诗,定是他偶然听闻家中门客所作,今日不过是剽窃而来,占为己有!” “七步成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言一出,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滞。 “曹公子所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是啊,七步之内作出此等绝妙好诗,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若真是剽窃,那此人品性也太卑劣了!” 人群中,质疑之声渐起,不少人看向李琼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与怀疑。 毕竟,曹彰的说法,似乎更能让人接受。 听着曹彰这般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李琼心底一片冰寒,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哦?按曹公子的意思,我李琼能听到此等佳作,全凭家世背景?” “若当真要论背景,曹公子你身为兵部尚书之子,府中高人雅士,难道会比我一个罪臣之后要少?” “莫非,在曹公子看来,尚书大人府上的门客,其才学见识,竟远远不如我当年李家的清客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就不仅仅是曹公子你眼拙识秽的问题了。” “只怕,连带着你背后的曹尚书,也难辞其咎,治家不严,识人不明啊!”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这已经不是在讽刺曹彰,而是指着鼻子骂他爹曹尚书了! “竖子,安敢辱我父亲!” 曹彰只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理智的弦啪的一声彻底断裂! 他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 “我杀了你!” 曹彰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个箭步,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取李琼面门! “曹彰住手!” 台下的齐语嫣花容失色,急声呼喊。 然而,此刻的曹彰早已被怒火吞噬,哪里还听得进半分劝阻。 他手上攻势更急,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狰狞的冷笑。 一个罪军余孽,也敢与我争锋?找死! 他心中恶念丛生,这一爪,他要废了李琼! 只要将此人打残,打废,今日这斗诗的胜负,谁还会在意? 那磕头学狗叫的赌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这个罪臣之子,就该永世不得翻身! 伴随着这般恶毒的念头,曹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他五指如钩,指尖隐隐泛出青黑,显然是催动了某种歹毒的功法。 这一爪,带着撕裂一切的决心,直奔李琼咽喉! 他只求一招毙命! 彻底了结这个让他颜面扫地、让他恨之入骨的罪军余孽! 然而,曹彰预想中李琼惊慌失措、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未出现。 面对这凶狠绝伦的夺命一击,李琼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冰冷的讥嘲。 就在那青黑利爪即将触及其皮肤的刹那,李琼动了。 他头颅微微一偏,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柳絮,倏然向左横移半尺。 分毫不差! 那凌厉的爪风,带着一股腥气,几乎是擦着他的颈侧动脉掠过! “什么?” 曹彰心中剧震,全力一击落空,胸中气血翻涌,身形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 好快的反应! 这小子,怎么可能躲开? 不等曹彰调整身形,变招再攻,李琼已然出手还击! 他先前负于身后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探出。 手掌一翻,五指并拢如刀,带着破空之声,斜劈曹彰持爪的右腕! 动作迅捷如电,角度刁钻至极! “唔!” 曹彰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酸麻,那凝聚了全身力气的爪劲顿时消散大半。 他强忍剧痛,左手化拳,不顾一切地轰向李琼胸口,欲以伤换伤。 李琼眼神平静,左臂如鞭,后发先至,啪的一声格开了曹彰的左拳。 紧接着,他右掌变劈为缠,如同灵蛇出洞,顺势缠上了曹彰的右臂。 两人顿时在高台之上激斗起来! 曹彰双爪连环,带起阵阵恶风,招式狠辣,一派拼命的打法。 李琼则身法飘忽不定,见招拆招,时而掌拍,时而指点,时而肘击。 他的每一击都看似轻描淡写,却总能打在曹彰劲力转换的间隙,或是防御的薄弱之处。 拳风爪影交错,骨肉碰撞之声闷响不绝。 台下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也没想到,这场斗诗竟会演变成如此激烈的生死搏杀! 更没想到,那看似文弱的李琼,竟藏着这般惊人的身手!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十几回合。 曹彰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憋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蛮牛,空有一身力气,却始终碰不到那滑不留手的泥鳅。 李琼却依旧气定神闲,眼神锐利,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所有的招式变化。 “竖子,给我死来!” 曹彰久攻不下,耐心耗尽,猛然发出一声怒吼,招式越发疯狂,破绽也随之大开! 李琼眼神骤然一寒,等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曹彰一记黑虎掏心用老,右臂伸展至极限,胸前空门大露的瞬间! 李琼猛然欺身踏进! 左手快如闪电,如铁钳般精准扣住了曹彰的右腕脉门! 第四十五章 给我跪下! 与此同时,他右掌顺势穿过曹彰腋下,反手刁住了曹彰的肘关节,向上一托一拧! “不好!”曹彰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右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要被生生折断,半边身子瞬间麻木! 曹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右臂被李琼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剪到了背后。 李琼得势不饶人,右腿膝盖顺势向前一顶! “砰!” 正中曹彰的后心要穴! 曹彰只觉一股巨力涌来,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身不由己地向前跪倒在地! 李琼左手下压,将曹彰的头颅死死按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之上,使其动弹不得! 整个擒拿过程,兔起鹘落,干净利落,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方才还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曹彰,此刻已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李琼彻底制服! 双手被李琼如同钢筋铁骨般反剪压制,关节处传来的剧痛让曹彰额头冷汗涔涔,青筋暴跳。 脸颊紧贴着冰凉粗糙的石板,那份深入骨髓的屈辱与滔天的愤怒,让他几欲发狂! “放开我!”曹彰从牙缝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 “李琼,你这狗娘养的罪奴,你敢如此对我?” “你这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 “我爹是兵部尚书,我要将你碎尸万段,诛你九族!” 他拼命挣扎,扭动着身体,但李琼的手臂如同焊死在他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听着曹彰那色厉内荏、语无伦次的威胁,李琼俯视着脚下狼狈不堪的败犬,眼神冰冷如万年玄冰。 李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清晰地传入高台上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以下犯上?” “曹公子,你记性似乎不太好。”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还有赌约未了?” 他微微偏头,目光如同利剑般扫过台下那些神情各异的围观者。 “第一局,对联,你输了。” “第二局,咏美之诗,高下已判,曹公子,你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输家。” 李琼一字一句,如同冰雹砸落,字字句句都敲在曹彰那颗高傲而脆弱的心上。 “三局两胜。” “曹公子,你输得彻彻底底,明明白白。” “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曹彰被死死按在地上,听着李琼这诛心之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仿佛被抽了无数个无形的耳光,比任何酷刑都要难受。 他咬碎钢牙,嘶声道:“那又如何!我乃尚书之子!你不过是个卑贱的罪军余孽!” “凭你也配让我曹彰……”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李琼冷声打断他,脚下微微用力,让曹彰的脸颊与石板贴得更紧。 “众目睽睽,赌约昭昭,曹公子,想让我放手?” 李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戏谑,如同猫戏老鼠。 “可以。” “先履行你的赌约,冲我跪下磕头认错!” “否则,你就一直这么趴着吧!” “想让我给你这罪奴磕头?做梦!” 曹彰脖颈青筋暴起,嘶声咆哮,字字句句都带着不甘与怨毒。 “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今日如此辱我,他日我必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他依旧试图用家世来压迫李琼,期待对方能有所忌惮。 李琼眼神愈发冰冷,嘴角那丝讥嘲也随之加深。 他的耐心,终于在曹彰这无能的狂怒中消耗殆尽。 “看来曹公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既然曹公子不愿意主动履行赌约,那我,不如帮你一把。” 话音未落,李琼手臂猛然发力! “啊!” 曹彰只觉一股巨力从被反剪的右臂传来,整个人竟被李琼硬生生从地上拎了起来! 不等他反应,李琼已然调转了他的方向,让他面朝自己。 紧接着,李琼抬起右脚,毫不留情地踹向曹彰双腿的膝弯!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曹彰只觉膝盖一麻,剧痛钻心,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噗通!”他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石板之上,面朝李琼,屈辱地跪倒在地! 那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此刻正对着李琼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眸。 高台上下,刹那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震撼性的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堂堂兵部尚书之子,竟真的被人当众逼迫下跪!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以及压抑不住的议论。 “这李琼也太狠了吧!” “他就不怕曹尚书的雷霆怒火吗?” “这下梁子可结大了,曹彰此人睚眦必报,李琼日后怕是麻烦缠身了。” “镇北王府恐怕也保不住他……” 担忧、惊叹、幸灾乐祸,种种目光交织在李琼身上。 就在此时,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一个威严厚重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住手,都给本王住手!” 众人闻声纷纷侧目,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一位身着紫金王袍,面容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龙行虎步而来。 正是镇北王,齐天! 齐语嫣见到来人,俏脸微微一白,连忙迎了上去:“父王!” 镇北王目光如电,扫过台上狼狈跪地的曹彰,以及神色平静的李琼,眉头微微一皱。 他沉着脸,走上看台。 “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镇北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齐语嫣不敢隐瞒,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斗诗到曹彰恼羞成怒动手,再到李琼反制,一五一十地详细说了一遍。 镇北王静静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曹彰见镇北王到来,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开口:“王爷……” 然而,镇北王听完齐语嫣的叙述,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着跪在地上的曹彰,语气冰冷。 “曹彰,本王问你,斗诗赌约,可有此事?” 曹彰被镇北王看得心头发毛,气焰顿时消散大半,嗫嚅道:“是,是有……” “三局两胜,败者下跪认错,可有此事?”镇北王再次追问。 曹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欲绝,却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有。” “既然如此!”镇北王猛地提高声音,如同晴空霹雳:“你技不如人,输了赌约,下跪认错,有何不妥?” “此事到此为止,双方恩怨一笔勾销,任何人不得再因此寻衅滋事,更不许私下报复!” “你曹彰,今日这跪,是跪给赌约,跪给你自己的言而无信!” “若是被本王知道你敢暗中报复,休怪本王不念你父亲的情面,定严惩不贷!” 镇北王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曹彰浑身一颤,面对镇北王这般雷霆之威,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服。 他深知,在镇北军的地盘上,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一言九鼎! “曹彰谨遵王爷教诲。”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头颅深深低下,掩藏起眼中那滔天的怨毒与屈辱。 但他心中却在疯狂咆哮:“李琼,此仇不报,我曹彰誓不为人!” 第四十六章婚约之事 片刻之后,在一众同情的目光中,曹彰被手下搀扶着,灰溜溜地离开了高台,回归自家军营。 一回到营帐,他脸上强撑的平静瞬间被狰狞所取代。 “来人!”曹彰怒吼道。 一名亲信连忙入内:“公子有何吩咐?” 曹彰一把推开案几上的茶具,抓过笔墨,在白绢上奋笔疾书。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他无尽的怒火与杀意。 写罢,他将书信封好,递给亲信:“立刻八百里加急,将这封信送到皇城,亲手交给我父亲!”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 “是,公子!”亲信接过信,不敢怠慢,匆匆离去。 看着亲信远去的背影,曹彰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咬牙切齿。 “李琼,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 与此同时,镇北王府,书房之内。 屏退了所有下人,只剩下镇北王、齐语嫣和李琼三人。 方才还威严无比的镇北王,此刻脸色却有些阴沉,看着李琼,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李琼,你可知罪?” “你今日行事,太过鲁莽!曹孟德乃兵部尚书,深得陛下信任,你如此折辱其子,他岂会善罢甘休?” “你这是在给本王,给整个镇北军惹麻烦!” 一旁的齐语嫣见状,顿时急了,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李琼身前。 “父王!此事不怪李琼!都怪女儿!” “是女儿硬拉着李琼哥哥游城,也是女儿先与那曹彰起了冲突!” “若要责罚,便罚女儿好了!”她语气坚决,将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镇北王看着自己这般袒护李琼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重重叹了口气,不再看齐语嫣,目光重新落在李琼身上。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此番虽有大功,但锋芒太露,并非好事。” “明日一早,你便即刻启程,赶赴朔北城上任吧!” 镇北王的语气不容置喙,显然是做了最终决定。 齐语嫣听闻这话,娇躯一颤,脸上顿时写满了不舍与担忧。 “父王!这么快?” 李琼却依旧神色平静,对着镇北王躬身一揖:“末将,遵命。” 他不卑不亢,没有丝毫怨言,坦然接受了安排。 镇北王看着李琼这般沉稳的态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又恢复了威严。 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准备吧。” ……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李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镇北王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自家女儿那略带失落与担忧的俏脸上。 “嫣儿。”他开口,声音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齐语嫣抬起头,眼圈微红:“父王……” 镇北王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父王知道,你对那李琼小子心生好感了。” 齐语嫣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如同熟透的苹果,螓首低垂,声音细若蚊蚋:“父王,您说什么呢……” “呵呵,女儿家的心思,岂能瞒得过为父?”镇北王眼中带着一丝笑意:“李家与我齐家,渊源颇深,你祖父与李烈老将军更是生死之交。若非李家突遭横祸,你与李琼或许早有婚约在身。” “为父并不反对。” 齐语嫣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不敢置信:“父王,您说的是真的?” 镇北王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多了几分凝重:“只是,如今的李琼,早已不是当年名满京华的侯府公子。” “他身负罪名,朝中不知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此去朔北,更是危机四伏,九死一生。” “为父就算想护他,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能力也是有限。” 齐语嫣脸上的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虑:“那李琼哥哥他……” “他必须靠自己闯出来!”镇北王语气坚定:“祁连山雪崩一役,是他崭露头角。但还不够。” “此次朔北之行,便是对他最大的考验。若是他能从朔北平安归来,立下不世之功,再加上之前的功绩,才足以在军中真正站稳脚跟,让那些宵小之辈再不敢轻易动他。” “到那时。”镇北王看着女儿,眼中带着期许:“只要时机成熟,为父一定亲自为你向他提亲,绝不让你多等。” 齐语嫣听着父亲这番话,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对李琼未来的担忧,又有对父亲承诺的期盼与羞涩。 她低下头,玉手绞着衣角,声如蚊蚋般低语:“女儿全听父王安排。” 那娇羞的模样,配上微红的脸颊,看得镇北王心中一乐。 他故意板起脸:“哦?若是嫣儿你不愿意,那为父可就不多此一举了!” “啊?”齐语嫣顿时急了,猛地抬头,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女儿愿意,女儿愿意的!” 那急切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郡主的矜持。 “哈哈哈!”镇北王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书房内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伸手揉了揉女儿的秀发,眼中满是慈爱:“傻丫头,父王岂会拿你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你且放宽心。”镇北王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在你李琼哥哥此行的随行人员当中,为父早已留下了一枚棋子。” “那是我多年前布下的暗手,关键时刻,足以成为他的保命符。” “就算朔北城真有什么天大的意外,也能保证他,至少能活着回来见你。” 齐语嫣闻言,美眸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心中的大石轰然落地:“父王!此话当真?” 镇北王含笑点头:“君无戏言。” “太好了!”齐语嫣喜不自胜,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心中的担忧也消散大半。 她对着镇北王甜甜一笑:“谢谢父王!” “去吧,好好休息,莫要多想。”镇北王温和道。 “嗯!”齐语嫣用力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轻松与期待,转身轻快地离开了书房。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镇北王府演武场上,两千名头裹黄巾、身着简陋皮甲的田兵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队列算不上整齐,神情也多带着几分麻木与茫然。 李琼一身崭新的玄黑铁甲,腰悬佩刀,面容冷峻,站在高台之上。 镇北王亲自将调兵虎符与将印交到他的手中。 “李琼,这朔北城的两千田兵,今日便交予你了。”镇北王声音洪亮:“朔北苦寒,望你善待士卒,恪尽职守,莫要辜负本王的期望!” 李琼双手接过虎符将印,沉声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没有过多的繁文缛节,交接仪式很快完成。 在镇北王和齐语嫣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李琼翻身上马,拔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指。 “出发!” 号角声呜咽响起,两千田兵开始缓缓移动,跟随着李琼,押运着大批粮草物资,朝着北城门而去,离开了这座繁华而暗流汹涌的镇北王城。 队伍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茂密的树林。 官道从林中穿过。 李琼勒住马缰,抬起右手。 “全军停止前进,原地休整!” 命令传下,略显散乱的队伍有些迟钝地停了下来,一些田兵甚至直接瘫坐在地,显然缺乏足够的训练。 李琼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却没有立刻发作。 他翻身下马,对着身边的亲卫李敢道:“去,把各屯的屯长、队正都叫过来。” “是,将军!”李敢领命而去。 不多时,十余名看上去年纪不一,神色各异的田兵头目被带到了李琼面前。 他们有的带着一丝畏惧,有的则显得有些散漫,更有几人眼中闪过不以为然。 李琼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没有立刻开口,一股无形的压力却已弥漫开来。 树林里,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时间竟有些安静得可怕。 这些田兵头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些腰杆。 终于,李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知道,你们是田兵,平日里耕作操练,或许没几个人上过真正的沙场,杀过真正的敌人。” “我也知道,你们中的某些人,或许还看不起我这个所谓的罪奴出身的将军。” 此言一出,几名头目的脸色微微一变。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但是,从今天起,从现在起,我李琼,就是你们的最高将领!” “我的话就是军令,服从则生,违抗则死!” “现在,谁对我的命令有异议,或者觉得我李琼没资格统领你们,可以站出来!” “我给他一个挑战我的机会!” 第四十七章以一敌四 李琼话音刚落,林中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 那十余名田兵头目中,果然有几人面色一沉,眼中凶光闪烁。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率先冷哼一声,嘴角咧开一抹不屑的笑容。 “嘿,一个毛头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他一边说着,一边扭了扭粗壮的脖子,发出咔咔的骨节爆响。 另外三人也几乎同时踏前一步,眼神桀骜,显然也是不服。 这四人正是这些田兵中素有勇力,也最是刺头的几个。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已然达成了某种默识。 李琼看着这四个缓缓走出,摩拳擦掌的汉子,眼神依旧冰冷,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更深了。 他伸出手指,依次点过那四人,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很好。” “不必一个一个来浪费时间。” “你,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那四个汉子,连周围其他田兵头目和远处的士卒都微微一惊。 好大的口气! 那四个站出来的头目更是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狂妄!” “找死!” 领头那满脸横肉的壮汉怒喝一声,脚下猛地一蹬,砂石飞溅。 他蒲扇般的大手化作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李琼面门! 其余三人也几乎在同时发难,从左右两侧包抄而来,拳脚相加,配合竟也有些章法。 他们都是田兵中的老油子,平日里斗殴打架也是家常便饭,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凶狠异常。 然而,就在那壮汉的拳头即将及面之际,李琼动了! 他的动作更快! 话音未落,李琼的身形便如离弦之箭般暴射而出! 他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竟是迎着那壮汉的拳风,不退反进! “找死的是你们!” 李琼一声低喝,同样一拳轰出,目标正是那壮汉的胸膛! 他的拳头,包裹在玄黑铁甲的臂铠之下,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擂鼓! 李琼的拳头后发先至,狠狠砸在了那壮汉的胸口。 壮汉的拳头离李琼的面门不过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对方拳上传来,胸口如同被攻城锤砸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壮汉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拳打得连连倒退,脚下踉跄,险些跌倒。 他眼中充满了惊骇与不敢置信! 这小子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 一拳逼退领头之人,李琼毫不停歇。 他身形一转,左肘如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撞向左侧袭来的一名头目的肋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那名头目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抱着肋下蜷缩成一团,痛得满地打滚。 兔起鹘落之间,已有两人失去战力! 右侧和后方攻来的两人见状,攻势不由一滞,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中一人咬牙,一记扫堂腿攻向李琼下盘。 另一人则是一记黑虎掏心,直取李琼后心要害。 李琼冷哼一声,不闪不避。 他左脚猛地一跺地,身形不退反进,右腿如鞭,快如闪电般踢出! “嘭!” 正中那扫堂腿汉子的小腿胫骨。 又是一声骨裂脆响。 那汉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抱着小腿倒在地上,额头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从背后偷袭的! 李琼猛地拧腰转身,右臂顺势抡起,手肘如同攻城锤一般,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身后那人的面门! “呜!” 那人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倒飞出去的身影。 他重重摔在地上,鼻血长流,眼冒金星,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死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四个气势汹汹的田兵头目,已然全部躺倒在地! 李琼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 他的脸上,也被其中一人仓促间挥拳擦过,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左肩的甲片上,也多了一道清晰的拳印,隐隐有些发麻。 他确实吃了点小亏,但这代价,微不足道! 整个林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如同见了鬼一般。 一挑四,而且是如此摧枯拉朽的胜利!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罪奴出身的年轻将军吗? 这简直是人形凶兽! 周围那些原本还带着几分轻视和散漫的田兵头目,此刻无不骇然变色,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向李琼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 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汉子,除了晕过去的那个,其余三人也是挣扎着想要起身。 最先被李琼一拳逼退的那个壮汉,此刻捂着发闷的胸口,看着李琼,眼中再无半分不服,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他挣扎着站起身,另外两个还能动的也互相搀扶着爬了起来。 三人来到李琼面前,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噗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 “将军神勇!” “我等服了!” “心服口服!” 声音带着颤抖,却也发自肺腑。 李琼目光冷冽地扫过他们,又看向其余那些噤若寒蝉的田兵头目。 “现在还有谁不服?” 无人应答。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很好!”李琼声音冰冷:“既然都服了,那就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第一,我的命令,就是军令,令行禁止,有敢违抗或阳奉阴违者,杀无赦!” “第二,临阵脱逃,动摇军心者,杀无赦!” “第三,私下斗殴,欺压同袍者,严惩不贷,若致死伤,同样杀无赦!” 三条军法,简单粗暴,却充满了血腥的威慑力。 众头目心中一凛,齐声应道:“谨遵将军号令!” 李琼点了点头,脸上的冷冽之色稍缓。 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我知道,你们以前的日子不好过。” “跟着我李琼,我不敢保证你们个个升官发财。” “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忠心效命,奋勇杀敌!” “从今往后,顿顿有肉吃,受伤的兄弟,有最好的汤药,战死的兄弟,抚恤从厚!” 此言一出,原本还沉浸在恐惧和压抑中的田兵们,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顿顿有肉! 这对他们这些平日里难得见荤腥的田兵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将军威武!”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有肉吃!太好了!” 队伍后方,李显扬亲眼目睹这一幕,暗自点头。 看着李琼先是以雷霆手段立威,镇服骄兵悍将,随即又许以重利,收拢人心。 李显扬心中赞叹,这一巴掌加一颗甜枣的手段,虽然看似浅显,却往往是最有效的御下之术。 李琼行事果决,恩威并施,绝非池中之物。 他已经笃定,此子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 李烈老将军,李玄策侯爷,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李琼如今的成长,定会欣慰。 或许李家的复兴,真的要应在此子身上了! 第四十八章对付山贼 队伍再次开拔,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那些田兵的脚步竟也轻快了几分,不再是先前那般拖沓死寂。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被李琼那番话语激起的希冀。 李显扬催马赶到李琼身侧,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终是压低了声音。 “琼哥,方才许诺的顿顿有肉。这军饷,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啊。” 他深知军中度日,柴米油盐皆是耗费,两千张嘴,日日见荤,可不是小数目。 李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在李显扬眼前不轻不重地晃了晃。 “一千两。” “临行前,语嫣郡主悄悄塞给我的。” 李琼的语气带着几分随意,仿佛这一千两银子并不算什么。 “她一番心意,我若推辞,反倒显得生分。” “如今看来,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李显扬看着那张足以让寻常人家过上数年富足日子的银票,眉头却微微蹙起。 “琼哥,一千两,对个人而言已是巨款。” “可要供给这两千兄弟一路抵达朔北城,日日食肉,怕是杯水车薪,撑不了几日。” 他并非质疑李琼,只是点出残酷的现实。 李琼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投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山林,眸光幽远。 “显扬,此事我早有计较。”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转头看向李显扬。 “想不想让咱们这支队伍,再壮大几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蛊惑。 李显扬闻言,先是一愣。 他看着李琼那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心中猛地一跳,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浮现。 “琼哥的意思是这一路上的匪患?” 从镇北王所在之地,前往朔北,一路接近千里。 路上,人迹罕至,正是土匪的天堂,这短短一段路,盘踞的土匪却有几十股。 若是真的能将其收服,把那些土匪囤积的财宝纷纷充公,顿顿吃肉,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甚至有了充足的资金,到了朔北城,也能更好行事。 而人数的增加,更是给李琼更大的底气。 让他更有信心对付蛮夷,而不至于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对方趁虚而入! 李琼不置可否,只是笑容更深,那笑容里,藏着猎人盯上猎物的精光。 李显扬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旋即又化为一丝兴奋。 “借剿匪之名,夺其钱粮充作军需,再收编其人马,扩充实力!” “还能以战代练,磨砺这些新兵蛋子!” “一箭三雕。好狠的算计。好大的魄力!” 他沉吟片刻,目光闪烁,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计可行!” “但。”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匪寇大多凶悍亡命,少爷初掌兵权,麾下又多是未经战阵的田兵,还需循序渐进,切莫急于求成,招致不必要的损伤。” 这番话,是老成之言,也是肺腑之言。 李琼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显扬放心,我并非鲁莽之人。” “早在出镇北王府之前,我就已命人打探过沿途各处山匪的情报。” 他勒住马缰,遥指前方一片苍茫的山脉,那里云雾缭绕,透着几分凶险。 “百里之外,黑虎山。” “盘踞着一伙号称两千人的悍匪,平日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积攒的财富想必不在少数。” 李琼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如同出鞘的利剑。 “显扬,你即刻点一百精干弟兄,先行探路。” “摸清他们的虚实、兵力布置、山路关隘,务必详尽,第一时间回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只要拿下黑虎山,莫说顿顿吃肉,大碗喝酒也不在话下!” 李显扬看着李琼自信满满的神情,以及那不容置喙的命令,心中最后一丝迟疑也烟消云散。 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已非吴下阿蒙,他有自己的决断和野心! “是,将军!” 他抱拳领命,没有丝毫拖沓,立刻拨转马头,招呼身后百名骑术尚可、身手也算矫健的田兵,如一支利箭般脱离大队,卷起一阵烟尘,先行而去。 目送李显扬一行人消失在林道的尽头,李琼这才将目光投向队伍中一个魁梧的身影。 正是先前第一个跳出来挑衅,被他一拳逼退,而后又带头下跪的那个满脸横肉的壮汉。 “你,过来。”李琼淡淡地招了招手。 那壮汉闻声,身子猛地一震,连忙从队列中快步奔出,在李琼马前垂手肃立,神态恭敬无比,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再无半分先前的桀骜与不驯。 “叫什么名字?”李琼的声音平静无波。 “回将军。”壮汉喉结滚动了一下,瓮声瓮气地答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小的名叫李虎。” “李虎?”李琼眉毛一挑,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意思,“倒是个好名字。”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想不想,真正跟着我干一番大事?” 李虎闻言,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带着几分凶悍的眸子里,瞬间爆发出惊喜与渴望的炽热光芒,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想,小的做梦都想!” 他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语气恳切无比。 “只要将军不嫌弃小的粗鄙鲁莽,小的愿为将军牵马执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俯视着脚下的李虎。 “过上几天,可能会有一场战斗,若你表现得好,我不介意给你个屯长当当。” “甚至让你也尝尝统领数百人的滋味,如何?” 李虎激动得满脸通红,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连连叩首,额头砸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谢将军提拔,谢将军提拔!” “小的李虎,定不负将军厚望,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将军的!” 第四十九章哗变之计 队伍继续前行,夕阳的余晖将漫长的影子投在官道上。 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座县城的轮廓。 李琼勒住马,沉声道:“传令下去,大部队城外安营扎寨,不得扰民。” “李虎,点几个机灵的,随我进城。” “是,将军!”李虎精神一振,洪声应道,立刻去挑选人手。 半个时辰后,李琼带着李虎等人,以及几辆空置的板车,从县城返回。 板车上,赫然堆满了冒着热气的酱肉,还有一坛坛未开封的好酒。 酒肉的香气,瞬间在营地中弥漫开来。 那些原本疲惫不堪的田兵,闻到这股味道,眼睛都直了,喉咙里发出咕咚的吞咽声。 “将军……这……”一个屯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满脸的难以置信。 李琼翻身下马,朗声道:“我说过,跟着我李琼,顿顿有肉!” “今日,先痛快吃喝一场!” “将军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震天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先前因长途跋涉而积累的疲惫与不安,仿佛都被这酒肉香气冲散了。 众人围着篝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李琼看着一张张因为酒肉而泛起红光的脸庞,心中满意。 他举起酒碗,声音盖过了喧闹:“弟兄们!”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 “吃饱喝足了,接下来,咱们该干点正事了!” 李琼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前方百里,黑虎山,盘踞着一群恶匪!” 此言一出,刚刚还热烈的气氛骤然一滞。 不少田兵脸上露出了惧色,交头接耳起来。 “黑虎山?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啊!” “咱们能行吗?” 李琼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冷冽。 “怕什么?” “你们想一辈子当田舍奴,被人呼来喝去,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吗?” “还是想跟着我,博一个功名,挣一份家业,让妻儿老小挺起腰杆做人?!” 他声音陡然拔高:“此去黑虎山,斩杀匪首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立下战功者,皆有封赏,表现优异者,可升任屯长、队长!” “我李琼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银钱!官位! 这些字眼,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田兵们眼中的恐惧迅速被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所取代。 “干了!” “他娘的,烂命一条,不搏一把怎么知道!” “跟着将军,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升官发财!” 李虎更是第一个站起来,拍着胸脯吼道:“将军,俺李虎这条命就是你的,你说打哪,俺就打哪!” “好!”李琼大笑,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弟兄们,满饮此杯,明日,随我踏平黑虎山!” “踏平黑虎山!” 众人齐声怒吼,纷纷举碗相碰,酒水四溅,豪情万丈。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显扬风尘仆仆地冲入营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琼面前。 “琼哥,黑虎山的情况摸清了。” 他脸色凝重:“那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道关隘重重,而且匪徒不下两千,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兵强马壮,怕是不好对付。”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众人,听到这话,心头又是一沉。 李琼眉头微皱,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看来,硬攻非上策。” 他很快有了计较,招手道:“各屯屯长,都过来。” 十几个刚被任命不久,脸上还带着兴奋劲的屯长立刻围了上来。 李琼看着他们,问道:“对于这黑虎山,你们可有什么破敌良策?” 十几个屯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茫然之色。 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将军,俺们都是粗人,只懂得听令杀敌,这计策俺们想不出来。” 李琼淡淡一笑,似乎早有所料。 “既然如此,我倒有个法子。” 他压低了声音:“明日,我们便演一出戏。” “我们假装军中哗变,你们便将我这个压迫士卒的将军给绑了,押上黑虎山。” “就说不堪忍受我的严苛军法,前来投靠。” “黑虎山大当家的,见我们这两千人马前来投诚,想必不会拒绝。” “只要他们将我们迎上山,便是我们的机会!” “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片甲不留!” 此计一出,众屯长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妙啊,将军此计甚妙!” “这帮龟孙子,肯定想不到!” 李琼微微颔首,开始分配任务:“李虎,你明日负责带头哗变,动静搞大点,戏要做足。” “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务必将戏演真了!” “待我号令,便一齐动手!” “是,将军!”众屯长齐声应诺,声音中充满了期待。 待众人散去,各自回营准备,脸上都带着一丝嗜血的兴奋,摩拳擦掌,只盼着明日一战,建功立业。 …… 翌日清晨,黑虎山。 晨雾尚未散尽,山道上静悄悄的。 瞭望台上的山匪打了个哈欠,正觉得无聊。 突然,他目光一凝,只见远处山道拐角,影影绰绰出现了几个人影。 “什么人?站住!”山匪厉声喝道,抓起了身边的弓箭。 只见两个身穿大齐军服的田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装束的人,簇拥着什么。 “山上的好汉爷,别放箭,自己人,自己人!”其中一个田兵高声喊道,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我们是山下大齐军营的,实在受不了那狗官李琼的鸟气,特来投奔大王,求一条活路!” 另一个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我们还把那狗官给绑了,作为投名状献给大当家!” 说着,他们让开身形,露出了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正呜呜挣扎的李琼。 山匪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狐疑。 赶忙挥手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在这里捎带片刻,我这就汇报大当家,看他究竟如何处理。” 第五十章 官匪勾结 片刻之后,聚义厅内。 一个满脸横肉,身形魁梧的汉子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大椅上,正是黑虎山大当家,刘黑虎。 他眯着眼,打量着堂下躬身站立的李显扬,以及他身后几个同样装扮的田兵。 “你说,你们把那什么狗屁将军李琼给绑了,要来投奔我黑虎山?”刘黑虎声音粗豪,带着一丝玩味。 李显扬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大当家威名远播,兄弟们早就想来投奔了!” “那李琼小儿,不知天高地厚,一来就立下什么狗屁军法,动辄打骂,兄弟们实在受不了那鸟气!” “我们合计着,与其在他手下当牛做马,不如跟着大当家吃香喝辣,岂不快活?” 刘黑虎摸了摸下巴上虬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哦?那李琼手下有多少人马?” 李显扬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连忙道:“回大当家,足足两千人!都是些刚从田里拉出来的壮丁,没见过什么世面。” “只是那李琼治军严苛,平日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兄弟们怨声载道。” “如今我们将他绑了,只要大当家振臂一呼,那两千弟兄,定然望风而降,尽归大当家麾下!” 刘黑虎闻言,眼中贪婪之色更浓,他手下虽有两千匪众,但多是乌合之众,若能得这两千生力军,实力必将大增。 “哼,一个毛头小子,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刘黑虎冷笑一声,显然对李琼颇为不屑。 “你们把他绑在何处?” 李显扬道:“就在山下不远,怕惊扰了大当家,未敢擅自带上山来。” 他话锋一转,拱手道:“大当家,小人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刘黑虎大手一挥。 “如今那两千田兵群龙无首,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大当家何不亲自下山一趟,一来可亲眼看看那李琼的狼狈模样,二来也可当众宣布招降他们。” “有大当家虎威在此,那些田兵必定纳头便拜,山寨实力大增,岂不美哉?” 李显扬这番话说得极为恳切,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期盼。 刘黑虎听得心花怒放,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他本就自负,听闻有两千人马唾手可得,还能亲眼看到那狗官被缚的惨状,当即拍案而起。 “好,说得好!” “本大王就亲自下去看看,收服了这批人马,日后也好壮我黑虎山声威!” 他眼中闪烁着得意,似乎已经看到两千新兵对自己俯首称臣的景象。 “小的们,点齐五十精锐,随我下山!” 山道蜿蜒,刘黑虎带着五十名心腹喽啰,在李显扬等人的引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着山下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一处开阔地。 李显扬远远看到李虎等人正严阵以待,被绑着的李琼则被几人看押在中间。 他心中一定,脸上却依旧带着恭敬的笑容,对刘黑虎道:“大当家,前面就是了。” 刘黑虎得意洋洋,大步上前,想要看看那所谓的将军是何等模样。 就在他靠近李琼不足十步,正要开口嘲讽之际。 李显扬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朝李虎递了个眼色。 “动手!” 李虎暴喝一声,如同猛虎下山,率先扑向刘黑虎! 他身后数十名精壮田兵,早已按捺不住,闻声齐动,如狼似虎地冲向刘黑虎身边的喽啰。 刘黑虎大惊失色:“你们你们敢诈我!” 他身边的喽啰也非庸手,立刻拔刀反抗。 “保护大当家!” 一时间,刀光剑影,喊杀声四起。 刘黑虎身手倒也不弱,挥舞着手中鬼头刀,连劈数人。 但他如何是早有准备、悍不畏死的李虎的对手? 李虎双目赤红,不闪不避,硬抗了一刀,肩头鲜血飞溅,却也一拳狠狠砸在刘黑虎的面门! “砰!” 刘黑虎只觉眼冒金星,鼻血长流,踉跄后退。 他身边的喽啰虽拼死抵抗,但在李虎带领的精锐田兵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过片刻功夫,五十名喽啰便被尽数砍翻在地,非死即伤。 刘黑虎见大势已去,心知中计,怒吼一声,便要突围。 李显扬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手中短刃如毒蛇出洞,直刺刘黑虎胁下。 刘黑虎吃痛,动作一滞。 李虎趁机飞扑而上,将他死死压在身下。 “绑了!”李虎吼道。 几名田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便将刘黑虎捆了个结结实实。 被绑在一旁的李琼,此时也悠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当夜,黑虎山聚义厅灯火通明。 李琼高坐主位,李显扬、李虎等人分列两侧。 山寨中的匪徒早已被肃清,或杀或降。 “显扬,此次你居功至伟。”李琼看着李显扬,眼中带着赞赏。 李显扬躬身道:“皆是琼哥妙计,属下不过依计行事。” 李琼微微颔首,目光却渐渐沉凝下来。 “只是,这过程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那刘黑虎盘踞黑虎山多年,官府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怎会如此轻易便被我们赚下山来,又如此轻易被擒?” 他看向李显扬:“你与他交谈时,可曾察觉什么异样?” 李显扬回忆片刻,皱眉道:“此人看似粗豪,实则颇为自负,听闻有两千人马来投,又可亲手羞辱朝廷命官,便有些得意忘形,似乎并未多想。” “但琼哥说的是,单凭他一人,若无过人之处,何以能将黑虎山经营到如此地步,屡次躲过官兵追捕?” 李琼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其中,必有猫腻。” “把那刘黑虎带上来,我亲自问问。” 不多时,鼻青脸肿的刘黑虎被押了上来,狠狠摔在地上。 “刘黑虎。”李琼声音冰冷:“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屡次逃脱官兵围剿,将这黑虎山发展到如此规模的?” 刘黑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李琼冷笑:“嘴硬?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不过,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 刘黑虎闻言,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他深知落在这些官兵手里,若真用起刑来,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晌,他颓然道:“我说,我说。” “黑虎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皆因背后有人。” 李琼目光一凝:“何人?” “是襄阳城的张城守!”刘黑虎咬牙道。 第五十一章 赵城守,别来无恙 “什么?”李显扬和李虎皆是一惊。 李琼眼中寒芒爆射:“城守?官匪勾结?” 刘黑虎苦笑道:“正是,所谓的官兵围剿,不过是张城守与我等演的一场戏罢了。” “他负责提供情报,助我等躲避真正的清剿,我等则将劫掠所得财物,分他七成。” “如此一来,他既能向上峰交代,又能中饱私囊,我黑虎山也能不断壮大。” 李琼脸色铁青:“原来如此,好一个官匪一家亲!” 他声音愈发冰寒:“那你们劫掠来的百姓,如今何在?” 刘黑虎闻言,脸色煞白,支支吾吾道:“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坏了张大人的好事,所有被劫之人都处理掉了。” “处理掉了?”李琼猛地站起身,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你是说,都杀了?!” 刘黑虎被这股杀气骇得浑身发抖,不敢言语,只是猛地点头。 李琼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胸中怒火如火山般喷涌。 他爷爷、他父亲,一生忠烈,为国为民,却落得那般下场。 而这些蛀虫,这些败类,竟敢如此草菅人命,官匪勾结,鱼肉百姓! “好,好一个张城守,好一个刘黑虎!” 李琼眼中杀意凛然,一字一句道:“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 “这襄阳城,我必去走一遭!” “那张城守,还有所有与此事相关之人,我李琼,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李琼话音刚落,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聚义厅内温度骤降。 李显扬听得心头一跳,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琼哥,三思啊!” “那张城守乃朝廷命官,品阶恐在你我之上。” “若无确凿证据便贸然动手,即便有镇北王护着,怕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朝廷那边……”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弧度,打断他:“显扬,你以为我会打无准备之仗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自有计较。”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瘫软在地的刘黑虎。 “刘黑虎,你与那张城守,平日里是如何联系交接的?” 刘黑虎被李琼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地答道:“回将军,小人每次得了财货,便会派人知会张大人一个地点,他自会派心腹前来接收。” 李琼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地点是你定?” “是小人定。”刘黑虎声音发颤。 “很好。”李琼满意地点点头。 他踱到刘黑虎面前,蹲下身,拍了拍他肿胀的脸颊:“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亲笔写一封信给张城守。” “告诉他,你们这次劫到了一批前所未有的大货,数量惊人,务必请他亲自前来查验交接,地点嘛……” 李琼略一沉吟,扫了一眼山寨地图,“就定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风林。” “信中要写得恳切些,让他不起疑心。” 刘黑虎哪敢不从,连连点头如捣蒜。 不多时,一封带着血指印的交货信便已写好。 李琼接过信,仔细看了看,满意道:“不错。” 他随即看向李显扬:“显扬,你立刻点齐一千田兵,带上李虎,即刻赶往黑风林,选好地势,四散埋伏,不得有误!” “是,琼哥!”李显扬领命,不敢怠慢,匆匆而去。 李琼又对身边的亲卫道:“去,从山寨库房里找出几口最大的空箱子,里面塞满稻草,装上几辆马车。” 亲卫们迅速行动起来。 片刻之后,几辆沉甸甸的马车便准备停当。 李琼亲自押着刘黑虎,将他捆在其中一辆马车旁。 他凑到刘黑虎耳边,声音幽幽:“刘大当家,戏要做足。” “待会儿见到了张城守,你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若是此事能成,本将军或许会考虑饶你一条狗命。” “倘若敢耍半点花。…”李琼声音一顿,眼中杀机毕露,“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黑虎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连声保证:“小人不敢,小人绝不敢!一定配合将军,一定配合!” …… 襄阳城,城守府。 一只信鸽扑棱棱落下,管家连忙取下绑在鸽腿上的信筒,恭敬地呈给书房内的张城守。 张城守,名张宝,年近五旬,生得肥头大耳,此刻正悠哉品茶。 他接过信,展开一看,原本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大。 “哈哈哈哈!”张宝猛地一拍桌子,脸上肥肉乱颤,眼中满是贪婪的喜色。 “好个刘黑虎,这次竟有如此大的手笔!” “还算他有孝心,知道请本官亲自去点验!” 他当即起身,对门外喝道:“来人!” 一名心腹亲卫快步入内:“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点齐一百精锐弟兄,备好快马,随本官连夜出城!”张宝大手一挥,已是迫不及待。 “大人,深夜出城,是否太过?”亲卫有些迟疑。 张宝瞪眼道:“少废话!天大的好处等着本官,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速去!” “是!” 月黑风高夜。 张宝带着百余名心腹,快马加鞭,一路朝着黑风林疾驰而去。 他骑在马上,脸上喜色不减,时不时搓着手掌,心中美滋滋地盘算着。 “刘黑虎这小子,这次不知又弄到了什么好宝贝,信上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定然价值不菲!” “嘿嘿,待会儿可要好好敲打他一番,免得他日后私藏。” 说话间,黑风林已然在望。 林中一片幽暗,只有几处火把摇曳。 张宝远远望见刘黑虎领着几个喽啰,正点头哈腰地候在几辆马车旁。 他心中最后一丝警惕也放下了,刘黑虎这奴才相,还能翻了天不成? 张宝得意洋洋地催马上前,大咧咧地翻身下马。 “刘黑虎,东西呢?让本官瞧瞧!” 刘黑虎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指着马车道:“大人,都在这儿了,这次的货色,包管您满意!” 张宝哼了一声,径直走向离他最近的一辆马车,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便要去掀开箱盖。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箱盖的刹那! 一道寒光陡然从马车阴影处暴起! “唰!” 一柄雪亮的腰刀,快如闪电,已然死死抵在了张宝肥硕的脖颈之上! 冰冷的刀锋激得张宝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背脊。 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与杀意。 “张城守,别来无恙啊?” 第五十二章 清洗官场 张宝只觉脖颈间的冰凉刀锋又紧了一分,渗出的血珠带来刺痛。 他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你你是何人?” “竟敢对本官动手?” 李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朔北城守备将军,李琼。” “李琼?” 张宝闻言,瞳孔骤然一缩,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色厉内荏地吼道:“李琼,你好大的胆子!” “本官乃朝廷三品大员,襄阳城守!” “你不过区区一个守备将军,竟敢以下犯上,持械行凶!” “你可知斩杀朝廷命官,是何等滔天大罪?” “莫说你,便是镇北王也保不住你!你李家这是要再添一条谋逆罪名吗?!” 面对张宝声嘶力竭的威胁,李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中尽是蔑视。 他甚至懒得再看张宝一眼,转过头,目光投向了被亲卫死死按在地上的刘黑虎。 “刘黑虎。”李琼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般砸在刘黑虎心头。 “你不是想活命吗?” “现在本将军给你一个机会。” 李琼的目光冰冷,带着一丝玩味:“只要你能杀了张城守,你就能活。” 话音落下,他手腕一松。 “铛啷!” 那柄抵在张宝脖颈上的雪亮腰刀,被他随意地扔在了脚下。 周围的亲卫们会意,呼啦一声围拢上来,将张宝和刘黑虎困在中央,水泄不通,彻底堵死了张宝所有可能的退路。 张宝脸色煞白,看着地上的腰刀,又看看目露凶光的刘黑虎,惊恐地向后挪动:“刘黑虎,你想干什么?” “本官平日待你不薄啊!” 刘黑虎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布满血丝,恐惧、绝望、还有一丝疯狂的求生欲交织在一起。 他看看李琼,又看看张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一边是必死无疑,一边是渺茫的生机。 “啊!” 刘黑虎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状若疯魔,一个饿虎扑食,朝着地上的腰刀扑去! 他抓起腰刀,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张宝:“张大人,对不住,!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得无厌!” 张宝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避:“疯了,你疯了,救命啊!” 然而,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张城守,此刻养尊处优的身体如何是亡命徒刘黑虎的对手。 刘黑虎毕竟是刀口舔血的悍匪头子,此刻为了活命,更是爆发出了全部的凶性。 刀光闪烁,惨叫连连。 张宝肥胖的身躯在地上翻滚,衣衫被鲜血染红。 “噗嗤!” 一声闷响,刘黑虎手中的腰刀狠狠劈入了张宝的胸膛。 张宝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黑风林的土地。 刘黑虎喘着粗气,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扔掉腰刀,双手抱头,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尖叫,似哭似笑:“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哈哈哈!” 他猛地转向李琼,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磕头:“将军,将军,小人杀了他,您答应过饶小人一命的,求将军开恩啊!” 李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他轻轻摆了摆手:“起来吧。” “滚。” 刘黑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林外逃去,头也不敢回。 看着刘黑虎狼狈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李琼脸上的淡漠才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森然的冷酷。 他扫了一眼地上张宝温热的尸体,声音冰寒刺骨。 “刘黑虎胆大包天,竟敢当众杀害朝廷命官!” “罪不容诛!” “来人,给本将军将此獠擒下,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是!” 数名亲卫轰然应诺,如狼似虎般朝着刘黑虎逃离的方向追去。 黑风林中,很快便传来了刘黑虎绝望的惨叫和求饶声,但很快便被利刃破空的声音打断。 片刻之后,李显扬亲自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快步走了回来,人头上尤带着惊恐和不甘。 “琼哥,刘黑虎已授首。” 李琼点了点头,目光平静。 …… 翌日清晨,天色微明。 襄阳城城门刚刚开启,一队兵马便簇拥着数辆马车,缓缓驶入城中。 为首的正是李琼,他面色冷峻,一身戎装。 他命人将张宝的尸体收敛好,装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另一辆马车上,则高高悬挂着刘黑虎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 队伍所过之处,百姓纷纷避让,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很快,李琼便带着人马直抵城守府。 他命人在府前广场上迅速搭起一座高台。 然后,当着闻讯赶来越来越多的襄阳百姓的面,李琼命人将张宝的尸体抬上高台,并将刘黑虎的人头摆放一旁。 “诸位襄阳父老!” 李琼站在高台上,声若洪钟。 “昨日,悍匪刘黑虎,因分赃不均,与襄阳城守张宝发生火并!” “此獠凶残成性,竟将张城守当场杀害!” “本将军途经此地,听闻此事,连夜出兵,已将凶徒刘黑虎及其党羽尽数剿灭!” “此乃刘黑虎首,!张城守尸身在此,人证物证俱在!” 他义正辞严,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已死的刘黑虎头上。 台下百姓闻言,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城中得到消息的各级官吏也纷纷赶来,看着台上的情景,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 李琼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语气陡然变得严厉。 “张宝已死,但他勾结匪徒,鱼肉百姓,贪赃枉法之事,本将军亦有所耳闻!” “今日,本将军便要替天行道,肃清襄阳官场!” 他环视一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将军,暂代襄阳城守之职!” “凡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者,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他说着,锐利的目光扫向李显扬,递去一个眼神。 李显扬心领神会,当即沉声喝道:“来人!” “将襄阳城所有在册官吏,无论品级,尽数带到高台上来!” “本将军要当众审问!” 第五十三章 意外收获 高台之上,一众襄阳官吏瑟瑟发抖,面如死灰。 台下,是黑压压的百姓,目光如炬,充满了期待与审视。 李琼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官吏的脸。 “本将军说过,要肃清襄阳官场。”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 “主动交代罪行,或可从轻发落。” “若心存侥幸,负隅顽抗……”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张宝,便是你们的下场!” 人群中,一个身形肥胖,穿着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抖得最厉害。 李琼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你襄阳府丞王通,是吧?” 王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涔涔:“将军饶命!” “本官冤枉啊!” 李琼面无表情:“哦?有何冤屈,说来听听。” 王通磕头如捣蒜:“下官对张宝的恶行,也是深恶痛绝,只是,只是官小位卑,不敢声张啊!” “是吗?”李琼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张宝在城西私设关卡,强征商税,所得银两,你一分未取?” 王通身体一僵,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我…我……” 他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李琼冷哼一声:“看来,王府丞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转向旁边一个面色阴沉的录事参军:“周录事,你来说说,王府丞平日里,是如何与张宝深恶痛绝的?” 那周录事也是一惊,眼神闪烁。 求生的欲望让他瞬间做出了选择。 他猛地指向王通,厉声道:“将军明察,王通此贼,与张宝狼狈为奸,城西关卡的税银,他至少分了三成!” “不仅如此,他还利用职权,强占民女,逼死人命!” “你血口喷人!”王通勃然大怒,跳起来指着周录事:“明明是你,是你给张宝出的馊主意!” “还有城南那几块良田,不是你巧立名目,低价侵吞的吗?” 周录事脸色一变:“胡说八道,那些都是张宝指使我干的!” “你放屁,张宝死了,你就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他头上吗?” “总比你这个伪君子强!” “你才是小人!” 一时间,高台之上,乱成一锅粥。 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官吏们,此刻为了活命,纷纷开始互相攻讦,揭发对方的罪行。 咒骂声,哭喊声,辩解声,此起彼伏。 他们将同僚的龌龊事一件件抖落出来,场面不堪入目。 台下的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阵阵愤怒的唾骂。 李琼看着眼前这出狗咬狗的闹剧,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讥讽。 他眼中没有丝毫怜悯。 “显扬。”他淡淡开口。 李显扬会意,上前一步,厉声喝道:“肃静!” 他拔出腰刀,刀锋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再有喧哗者,斩!” 高台上的官吏们瞬间噤声,惊恐地看着李显扬。 李琼这才缓缓说道:“很好。” “看来各位大人,都有不少话想说。” “既然如此,本将军就给你们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他目光扫过众人:“将他们,全部分开关押,单独审问。” “记住,谁检举揭发的罪行越多,越详细,谁就能获得更大的宽恕。” “本将军,言出必行!” “是!” 亲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上高台,将那些面如土色的官吏一个个拖了下去。 惨叫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襄阳城的天,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亮了起来。 …… 仅仅半日功夫。 李显扬便捧着厚厚一叠写满了罪状的口供,走进了城守府的书房。 “琼哥,都招了。” “这些狗官,平时人模狗样,没想到肚子里全是男盗女娼!” 李琼接过口供,一页页翻看着。 每一份口供,都记录着触目惊心的罪行。 贪污受贿,草菅人命,强抢民女,无恶不作。 “将这些东西,派可靠之人,即刻送往京城,呈给陛下。” 李显扬微微一怔:“琼哥,会不会太冒险了?” “襄阳官场烂到这种地步,朝中必然有人牵扯其中,我们这么做,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李琼放下口供,目光幽深:“我李家,还需要在乎多得罪几个人吗?” “况且,我就是要让皇帝老儿看看,他治下的官员,是何等模样!” “这也是一份功绩。” 李显扬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属下这就去办!” 李显扬领命而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李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显扬去而复返,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神秘。 “琼哥,琼哥!” 他人未到,声音先至。 “你快跟我来,有天大的发现!” 李琼眉毛一挑:“何事如此惊慌?” 李显扬压低声音,凑到李琼耳边:“琼哥,我在城守府后花园,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一个天大的秘密!” 李琼心中一动,站起身:“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来到城守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假山林立,花木扶疏,倒也雅致。 李显扬带着李琼,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偏僻的假山旁。 他指着假山底部一块不起眼的青石板:“琼哥,就是这里!” “我刚才无意中发现,这块石板可以挪动!” 李琼目光一凝,上前仔细查看。 果然,石板边缘有细微的缝隙,与周围的泥土痕迹略有不同。 他示意李显扬退后。 深吸一口气,李琼双臂发力,猛地将那沉重的青石板掀开! “轰隆!” 一声闷响,一个幽深的地道口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果然有密道!”李显扬眼睛发亮。 “这定是张宝那狗贼藏匿赃款的地方!” 李琼眼神沉静,从亲卫手中接过一支火把。 “我先进去看看。” “你们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李琼举着火把,毫不犹豫地走进了漆黑的密道。 密道不长,蜿蜒向下。 空气中弥漫着金银特有的冰冷气息,以及皮革和金属的味道。 很快,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出现在眼前。 火光照亮了密室中的景象,饶是李琼心性沉稳,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只见密室之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有的箱子敞开着,里面金光闪闪,黄澄澄的金锭银锭几乎要溢出来。 有的箱子里则是码放整齐的珠宝玉器,珍珠玛瑙,在火光下流光溢彩。 然而,最让李琼心头震动的,并非这些金银珠宝。 而是靠墙堆放着的,一排排崭新的盔甲! 粗略看去,不下千套! 而且,这些盔甲,并非寻常军士所用的皮甲或布面甲。 而是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铁制重甲! 鱼鳞甲,明光铠,札甲……种类齐全,保养得当,显然是随时可以装备的精良军械。 私藏兵甲,历朝历代都是谋逆大罪! 尤其是这种可以装备一支重装军队的制式盔甲! 张宝他想干什么?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李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真是一份大礼啊。”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炙热。 这些重甲,对他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 他正愁如何快速武装自己的部队,没想到张宝就给他送来了这份厚礼。 李琼转身走出密道。 李显扬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琼哥,里面怎么样?” 李琼脸上恢复了平静,淡淡道:“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还有上千套崭新的重甲。” “什么?”李显扬倒吸一口凉气,“重甲上千?” 他瞬间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张宝这狗贼,果然包藏祸心!” 李琼点了点头:“此事,绝不能外泄。” “显扬,你立刻挑选最可靠的亲卫,将这里面的东西,连夜搬空,运往朔北城。” “记住,手脚干净些,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李显扬重重点头:“琼哥放心!” 李琼顿了顿,又补充道:“金银珠宝留下一箱在这里,做个样子,其余的全部运走。” “是!”李显扬眼中也闪过一丝兴奋。 有了这批军械,他们的实力,将暴涨一大截! 李琼看着幽深的密道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张宝,你倒是给本将军,送了一份天大的军功啊! 第五十四章 半路截杀 等到李琼再度上路,队伍已然是鸟枪换炮,今非昔比。 不仅那两千田兵大半都披上了从张宝密室中搜出的精良重甲,胯下也多了坐骑。 李琼将襄阳城中能搜罗到的骏马几乎席卷一空,又额外购置了数百头耐力十足的骡马,专门用来驮运粮草辎重。 如此一来,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何止提升了一倍! 李显扬身披重铠,骑在高头大马上,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精神抖擞到了极点。 他催马来到李琼身侧,兴奋地进言:“琼哥,如今我军兵甲精良,士气如虹,不如趁此机会,将沿途那些不开眼的毛贼山匪,一并清剿了!” “正好拿他们练练兵,也震慑宵小!” 此言一出,周围的亲卫们纷纷附和,眼中闪烁着渴望战斗的光芒。 就连那些刚刚换上重甲的田兵,也挺起了胸膛,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炮灰。 眼看一场场唾手可得的功劳就在眼前,众人的精气神瞬间拔高了一大截。 李琼看着士气高昂的众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当即点头:“好,就依显扬所言!” 他话锋一转,面色郑重地叮嘱道:“不过,剿匪之时,务必记住,若是可以,尽量减少我方伤亡。” “你们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比那些匪徒的狗头金贵得多。” “本将军需要的是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而不是一群莽夫。” “我要你们活着,好好地活着,将来随我建功立业,恢复我李家的荣耀!” “明白吗?” 这番话语,掷地有声,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坎里。 他们原以为,像李琼这样的将门之后,又是戴罪之身,急于立功,定然会不择手段,不惜士卒性命。 却没想到,李琼竟如此体恤下属。 “将军仁义!”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 众人纷纷抱拳,声音发自肺腑,充满了敬佩与感激。 这一刻,他们对李琼的认可,不仅仅是基于他的身份和武勇,更是源于这份发自内心的关怀。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出发!” …… 与此同时,五百里之外。 距离朔北城最近的军事重镇,襄樊城。 城守府内,灯火通明。 襄樊城守张合,一个年近五旬,面容精瘦的男子,正拿着一封刚刚送到的密信,眉头紧锁。 信上的内容,让他心惊肉跳。 他放下信,看向堂下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神秘人影,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本官做这种事情?” 那黑袍人发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令人不寒而栗。 “张城守,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你只需要知道,办好了这件事,你的好处少不了。” “若是办砸了……” 黑袍人语气一顿,一股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你应该知道后果。” 张合心中一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股毫不掩饰的强大气息,远非自己所能抗衡。 “本官明白了。”张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请阁下放心。” 黑袍人发出一声满意的轻哼,身影一晃,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张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将那封密信凑到烛火前,再次仔细看了一遍,随即将其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沉默片刻,唤来一名心腹幕僚。 “先生,方才京中来人,送来密令。”张合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 那幕僚凑近几分:“大人,所为何事?” 张合一字一句地说道:“让我们想办法,对付那个刚被派往朔北的李琼。” “若是能有机会,最好让他有来无回,死在朔北城中!” 那幕僚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道:“大人,此事恐怕不简单。” “李琼此人,虽是戴罪之身,但其祖父李烈,父亲李玄策,皆是军中宿将,门生故旧遍布军中。” “若是在我们襄樊地界出了事,朝廷追查下来,怕是……” 张合烦躁地摆了摆手:“先生所言,本官岂能不知?” “只是,那黑袍人的来头,深不可测,其言语间的威胁,绝非虚张声势。” “若是违逆了他们的意思,本官的下场,恐怕比得罪李家还要凄惨!” 幕僚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大人,既然左右为难,不如做得干净些?” 张合眉头一挑:“哦?先生有何高见?” 幕僚阴恻恻一笑:“李琼此去朔北,路途遥远,山高水险。” “他不是刚刚清剿了黑虎山的刘黑虎吗?沿途山匪众多,再多出一股悍匪,又有何奇?” 张合眼神微动:“先生的意思是……” “借刀杀人!”幕僚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狠厉:“我们从军中抽调两千精锐,扮作山匪,埋伏于他必经之路上。” “到时候,一场遭遇战,李琼不幸殒命,谁又能查到我们头上?” “就算有人怀疑,这荒山野岭的,死无对证!” 张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露犹豫:“两千精锐若是折损过多,如何向上面交代?” “而且,李琼也不是易与之辈,他刚在襄阳城得了大批精甲利刃,手下兵马士气正盛。” 幕僚胸有成竹道:“大人放心,此事需如此这般……” 他俯身在张合耳边低语片刻,将计策详细道来。 张合听着,脸上的犹豫渐渐被一丝狠戾取代。 “事成之后,我们只需上报,李琼剿匪不成,反被悍匪所杀,朝廷还能为了一个罪臣,深究不成?” “再者,那黑袍人背后势力定然通天,他们也会为我们扫清手尾。” 张合沉吟半晌,终于一咬牙:“好。就依先生所言!” “此事干系重大,务必做得天衣无缝!” “属下明白!”幕僚躬身应道,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当下,更是第一时间离去,前往安排。 眼看幕僚消失在视线中,张合这才狠狠的握了握拳头。 “李琼,就用你的命,来铺筑我的晋升之路。” “杀了你,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前往皇城,飞黄腾达了!” 第五十五章 放烟花 五日之后。 李琼率领的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开拔到了襄樊城的地界边缘。 此刻的队伍,与初出祁连山时相比,早已是天壤之别。 原先的两千田兵,经过襄阳城的一番补充,加上沿途收编的土匪以及一些慕名来投的壮士,人数已然突破了五千大关! 不仅人人披甲,昔日的田兵也换上了从张宝府库中搜出的精良铠甲,腰挎钢刀,手持长枪。 队伍中,更有近三千骑兵,战马嘶鸣,威风凛凛。 数百辆大车满载着粮草辎重,由健壮的骡马拖拽,井然有序地跟在队伍后方。 旌旗招展,杀气腾腾,这已经是一支初具规模的精锐之师! 李琼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看着身旁士气高昂的将士,心中豪情万丈。 他遥望了一眼远处襄樊城的轮廓,沉吟片刻。 自己如今还是戴罪之身,贸然进入这等军事重镇,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传令下去,大军绕过襄樊城,不必入城,直接向朔北方向进发!”李琼朗声下令。 “是,将军!”传令兵飞驰而去。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从前方飞马回报,神色匆忙。 “报,将军,前方十里,发现大股山贼踪迹,人数不明,占据了黑风口要道!” 李琼眉头微微一皱。 黑风口? 他记得舆图上显示,此地已是边境,再往前便是更为荒凉的戈壁地带。 这等地方,人迹罕至,商旅稀少,山贼盘踞于此,图的什么? 恐怕连日常吃喝都难以维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整件事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山贼,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大军即将通过时冒出来?”李琼冷笑一声。 他略一思索,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命令大军,停止前进,于原地安营扎寨!” “李显扬!” “末将在!”李显扬催马而出。 “你亲自带领一百名精锐斥候,带上最好的弓弩,前去仔细查探一番。” “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摸清他们的虚实,尤其是人数、装备以及布防情况。” “我要知道,这些山’,究竟是何方神圣!” “末将遵命!”李显扬领命,点起百名精干士卒,迅速离队而去。 大军就地扎营,埋锅造饭,一时间倒也井然有序。 李琼则站在一处高坡,眺望着黑风口的方向,眸光深邃。 日落时分,晚霞染红了天际。 李显扬终于带着一身风尘,策马归来。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李琼面前,神色凝重。 “琼哥,查清楚了!” “说!” 李显扬压低声音:“那些所谓的山贼,人数约在两千上下,皆是青壮,身手矫健。” “他们占据了黑风口两侧的山岭,砍伐树木,设置了鹿角、拒马等障碍,显然是早有准备。” “最重要的是。”李显扬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我等靠近观察,发现他们队列虽散,却隐有章法,不似寻常流寇。” “而且,他们的兵器虽有意用杂物遮掩,但偶尔露出的寒光,分明是制式军械,绝非山野毛贼所能拥有!” “我甚至看到,他们中有些人的站姿和警戒方式,带着明显的军旅痕迹!” “还有,他们营地虽设在隐蔽处,但巡逻放哨的布置,颇有章法,比我们之前剿灭的刘黑虎之流,要专业得多!” 李琼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制式军械,训练有素,早有准备,看来,这些山贼,是专程为我李琼准备的大礼啊!” “怕不是有人假冒的吧?专门在此地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李显扬闻言,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琼哥,这帮孙子,摆明了是冲着咱们来的!” “黑风口是我们前往朔北的必经之路,他们卡在这里,就是不想让我们过去!” 李琼眼神冰冷,眺望着黑风口的方向,那里此刻已是暮色沉沉,杀机暗藏。 “这些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寻常山匪。” “若真是张合派来的官军,我们贸然硬闯,必是一场血战。” 李琼的眉头紧锁,心中快速盘算着。 他手下这五千人,虽说经过襄阳一役得了精甲利刃,士气也高,但多数毕竟是新募之兵,其中还有不少收编的降卒。 真要和两千装备、训练皆不逊色的正规军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 更何况,对方是早有准备,以逸待劳,占据地利。 自己这边长途跋涉,人困马乏,一旦陷入苦战,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李琼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李显扬凑近一步:“琼哥,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们绕路?” 李琼摇了摇头:“绕路?这黑风口周边皆是险峻山岭,想要绕过去,不知要多费多少时日,粮草也支撑不住。” “而且,既然他们处心积虑设下这个口袋,又岂会想不到我们会绕路?” “恐怕到时候,会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们。”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显扬眼睛一亮:“先下手为强?” 李琼点了点头,目光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他们既然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我们便回敬他们一个更大的!” “为了以防万一,我随军带了不少好东西。” 李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之前在祁连山顶招待拓跋宏那数千骑兵的幽冥火,还剩下不少。” “这玩意儿,用来攻坚拔寨,或是夜袭,可是再好不过的利器。” “这可是打家劫舍,居家旅行,必备良药啊!”李琼半开玩笑地说道,但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李显扬一听幽冥火三个字,顿时双眼放光,兴奋地搓了搓手。 “幽冥火?” “太好了,琼哥,这玩意儿一点就着,烧起来又猛又烈,上次在祁连山顶,那场面,啧啧!”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敌人营地火光冲天的景象。 李琼沉声道:“传我命令!” “让兄弟们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今夜三更,随我行动!” “李显扬!” “末将在!”李显扬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 李琼看着他,眼中带着信任:“你从斥候营和亲卫中,挑选一百名身手最好,胆子最大的弟兄。” “记住,要悄无声息,动作利落!” “今夜,我要让那些埋伏我们的人,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李显扬重重一点头,脸上满是嗜血的兴奋。 “明白!” “琼哥,你就瞧好吧!” “嘿嘿,今天晚上,咱们又能看一场大大的烟花了!” 第五十六章杀人放火,轻车熟路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三更时分,夜色如墨,连星光都被浓云遮蔽。 李琼如幽灵般潜行在山林间,身后跟着李显扬和一百名精挑细选的精锐士卒。 他眼神冷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呼吸都与黑暗融为一体。 “显扬,你带五十人,从东侧摸进去,记住,先找粮草堆。”李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带剩下的人,从西侧,目标是他们的指挥中枢和哨塔。” “幽冥火务必布置在关键节点,确保能形成火龙,将整个寨子连成一片。” “事成之后,你我在马厩会和,到时候,再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李显扬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明白,琼哥,保证让他们尝尝火烧屁股的滋味!” 话音落下,两队人马如鬼魅般分头潜入,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这等摸哨潜伏的勾当,对于将门出身、久历沙场的李琼和李显扬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 李琼的身影在哨卡的阴影中闪烁,手中短刃无声无息地抹过一个又一个哨兵的咽喉。 鲜血尚未喷涌,人已软倒。 他身后,亲卫们熟练地将一个个黑乎乎的油布包塞进木屋的缝隙、柴草堆下,甚至哨塔的支撑柱旁。 幽冥火,这曾经在祁连山顶招待过数千拓跋骑兵的好东西,此刻正被他们悄无声息地布置在山寨的每一个角落。 另一边,李显扬也带着人,如法炮制,将山寨东侧的要害位置一一关照。 一切准备就绪,李琼抬头看了一眼模糊的夜空,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火箭。 “咻!” 一点火星,划破夜空,犹如死神的请柬,射向寨中最中心的一处木楼。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寨东侧也亮起了一道相似的火光。 “轰!” “轰轰!” 火箭准确命中目标,引燃了预先布置好的幽冥火。 火舌瞬间窜起数丈之高,干燥的木料遇到这霸道的火焰,如同干柴遇烈火,噼啪作响,火势迅速蔓延! 紧接着,一处处被布置了幽冥火的地方接连爆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条条火龙在山寨中肆虐翻腾! 整个山寨,刹那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走水了,走水了!” “敌袭,敌袭!” 沉睡中的山匪被惊醒,哭喊声、惨叫声、怒骂声响成一片,整个山寨乱成一锅粥。 李琼却看也不看身后的惨状,身形如电,直扑马厩方向。 “琼哥!”李显扬带着人,浑身浴血,已在马厩外接应。他脸上溅满了血点,更显得狰狞。 “马都还在,这些孙子倒是会养马!”李显扬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动手!”李琼低喝一声,率先冲入马厩。 马厩中的战马早已被大火和喧嚣惊得躁动不安,正不断踢踏着马栏,发出阵阵不安的嘶鸣。 两人带着手下,抽出腰刀,手起刀落,砍断缰绳,随即狠狠一巴掌拍在马臀上! “驾!” 受惊的战马嘶鸣着,眼珠血红,发疯一般冲出马厩,在火光冲天的山寨中横冲直撞! 木制的栏杆被轻易撞碎,试图阻拦的山匪被马匹撞飞、踩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挡我者死!”李琼手中长刀翻飞,将几个试图阻拦的敌人劈翻在地,鲜血染红了他冰冷的眸子。 混乱中,无人能挡这群冲出牢笼的猛兽,更无人能挡李琼这尊杀神! “琼哥,这边!”李显扬在前开路,手中钢刀舞得虎虎生风,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李琼紧随其后,一百名精锐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穿了敌人混乱不堪的防线。 等到一行人冲下山时,身后的黑风口山寨已是一片人间炼狱,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山脚下,留守的大部队早已严阵以待,看到李琼等人浴火杀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将军威武!” 李琼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吐出三个字:“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冰冷刺骨。 “杀!” 剩余的近五千兵马,如猛虎下山,趁着寨中大乱,火势熊熊,一举冲垮了那些散兵游勇残余的抵抗。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声,在火海中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天色微明,黑风口的这场大火终于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焦土和遍地尸骸。 “琼哥,发财了,发财了!”李显扬兴奋地跑过来,脸上黑一道灰一道,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粮草军械无数,金银珠宝也不少,够咱们兄弟们快活一阵子了!” 李琼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战场,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个被熏黑的铁盒:“琼哥,你看这是什么?从一个像是头目的焦尸旁找到的。” 李琼接过铁盒,入手微沉。 他打开铁盒,里面是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 李琼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信中赫然是黑风口这伙匪首与那张合勾结,意图在此地截杀他的详细计划,以及事成之后张合许诺的种种好处! “张合,又是这个狗娘养的!”李显扬凑过来看了一眼,顿时怒骂一声,恨不得立刻提刀去砍了张合。 李琼将密信捏得吱吱作响,眼中杀机暴涨,几乎凝为实质。 “张合……”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寒意。 “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抬起头,望向襄樊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既然他这么喜欢送惊喜,我会亲自给他准备一份更大的!” 沉吟片刻,李琼已经回过头来,冲着身后手下一番吩咐。 “去,把那些惨死土匪的头颅,统统割下,另外,把他们身上的甲胄收集,暂且统一安置。” “琼哥,你做什么?这东西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拿到手里的,你总不至于拱手让人吧?”一旁的李显扬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李琼则是冷冷一笑:“放心好了,这东西一定属于咱们。” “不过,在穿戴之前,这些东西也是很好的罪证,让兄弟们就地休息,明日中午出发。” “跟我一同,折返襄樊城,我倒是要看看,张合这次有什么话说!” 第五十七章敲竹杠 翌日,襄樊城,刺史府。 张合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眼皮子突突直跳,心中焦躁不安。 黑风口那边,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传回半点消息。 按理说,李琼那小子就算再能打,面对早有准备的伏击,也该吃个大亏。 “难道失手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一名亲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张合心头一沉,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那亲随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惊惶:“李琼带着他的人马,到城外了!” “什么?”张合如遭雷击,猛地抓住亲随的衣领:“他从哪个方向来的?” “看旗号和队伍行进的方向,像是从黑风口那边过来的!” 张合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黑风口……他竟然从黑风口回来了?! 那自己派去的人…… “他带了多少人?要干什么?”张合声音都有些发颤。 “约莫千余人,气势汹汹,直奔咱们襄樊城而来,说是有要事求见大人。” “要事?”张合咬了咬牙,李琼这小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事已至此,躲是躲不过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备马,本官亲自去会会他!” …… 襄樊城门外。 李琼一身玄甲,端坐马上,身后千余精骑肃然而立,杀气腾腾。 身后,李显扬咧着嘴,眼神中满是看好戏的兴奋。 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张合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骑马而出。 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远远便拱手道:“哎呀,李将军回城,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本官也好出城远迎啊!” 李琼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张大人客气了。” “听闻张大人近日为境内匪患忧心忡忡,本将军恰好路过黑风口,顺手替大人解决了一些小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不,特地给大人送一份大礼过来。” 张合心中咯噔一下,强笑道:“哦?是何大礼,竟劳李将军亲自送来?” 李琼朝后一摆手。 立刻有几名亲卫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上前,咚的一声,重重放在张合面前。 木箱的缝隙间,隐隐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张合的眼皮又是一阵狂跳。 李琼淡然道:“打开,给张大人看看。” 一名亲卫上前,猛地掀开箱盖! “嗡!” 张合只觉脑袋一阵轰鸣,箱内赫然是数十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一张张面孔扭曲狰狞,其中几张,他依稀认得,正是他派去黑风口的亲信头目! 张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琼看着他,眼神冰冷,语气却带着一丝戏谑:“张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 “莫非这些悍匪,还跟张大人有什么牵扯不成?” 张合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神来,尖声道:“胡说!李将军休要血口喷人!” “本官与这些无法无天的匪徒,势不两立,何来牵扯!” 他声音虽大,却难掩其中的惊慌与色厉内荏。 李琼嗤笑一声:“哦?原来和张大人没关系啊。” “那就奇了怪了,这黑风口的匪患,盘踞襄樊左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张大人身为一方父母,竟然连这些小毛贼都解决不了?” “若是连区区匪盗都无法清剿,将来如何防备北境的蛮夷?如何保境安民?” 李琼的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句句如重锤般砸在张合心上。 张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怼得哑口无言。 周围的兵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微妙。 是啊,连自家门口的土匪都搞不定,还谈什么镇守一方? 张合心中恨欲狂,却不得不强行压下怒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将军说的是,是本官无能,惭愧,惭愧啊!” “李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雷霆手段,剿灭匪患,实乃我襄樊之幸,大齐之幸啊,本官佩服,佩服之至!”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暗咬碎了后槽牙。 李琼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不甘,反而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张大人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倒也不算太晚。”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意味深长:“说起来,本将军这次,也算是帮了张大人一个天大的忙啊。” 张合一愣:“李将军此话何意?” 李琼又是一摆手。 他身后的士卒抬出十几副沉甸甸的铁甲,重重地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那些铁甲,虽然沾染了血污和焦痕,但其形制和精良程度,分明是官军制式,甚至比一些地方卫所的装备还要好! “张大人请看。”李琼指着地上的甲胄,声音幽幽。 “这些,都是从那些悍匪身上扒下来的。” “区区山匪,竟敢私藏如此数量的重甲,这要是传到朝廷诸公耳中,尤其是传到兵部尚书,或是那位高居庙堂的陛下耳中……” 李琼没有再说下去,但话中的威胁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张合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额角青筋暴跳。 私藏甲胄,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若是追查下来,他这个地方主官,少不了一个失察之罪,甚至可能被牵连进更深的泥潭! 李琼这小子,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他死死盯着李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李将军,果然好手段。” 李琼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张大人过奖了。本将军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只是,本将军帮了大人这么大一个忙,替大人消弭了一场天大的祸患,张大人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来了! 张合心中暗骂一声,这才是李琼的真正目的! 敲竹杠敲到他头上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屈辱,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李将军为襄樊除此大害,本官自然感激不尽。” “只是不知,李将军想要何种感谢?” 李琼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手指:“不多。” “听闻张大人府中,养了不少良驹,本将军麾下将士,远道而来,坐骑多有损耗。” “一千匹,上等战马。” 张合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匹上等战马,这李琼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襄樊虽是边镇,马匹不算稀缺,但上等战马,那也是战略物资,每一匹都价值不菲! 他脸色变了又变,咬牙道:“李将军,这一千匹战马,是不是太多了些?本官恐怕一时间难以凑齐。” 李琼眼神一冷:“哦?这么说,张大人是觉得,你这顶乌纱帽,还有你这条性命,连一千匹战马都不值?” “还是说,张大人觉得,本将军这份功劳,不足以让你出点血?” 他拍了拍身前那箱人头,又指了指地上的重甲,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 张合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脊椎升起,李琼的眼神,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这小子绝对会把事情捅到天上去! 到时候,别说乌纱帽,小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好!”张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心在滴血。 “一千匹良驹,本官给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着地上的重甲道:“这些甲胄,乃是匪徒私藏的罪证,还请李将军交由本官处理,也好向上峰交代。” 他打着如意算盘,马匹给了就给了,但这批精良甲胄,若是能弄到手,装备自己的私兵,倒也不算太亏。 李琼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一笑。 “张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些甲胄,乃是我麾下将士浴血奋战,从匪徒手中缴获的战利品!” “自古以来,战场缴获,归将士所有,乃是天经地义!” “张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李琼,将自己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东西拱手送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合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李琼彻彻底底地耍了! 赔了一千匹良驹,结果连根毛都没捞到! 这小子,不仅狠,还他娘的黑! “你……”张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琼冷冷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张合只觉得胸中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终于深刻体会到,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将门之后,究竟有多么可怕! 那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一旦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死不休! “李琼……”张合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 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等着吧,小畜生,我张合与你势不两立! 第五十八章 下马威 车马辚辚,烟尘滚滚,李琼率领的队伍,如今又壮大了几分。 新得的一千匹神骏战马,皆是膘肥体壮,毛色油亮,一眼望去,便知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队伍行进间,马蹄踏地,声势浩大,与来时相比,更添了几分锐不可当的气势。 李显扬骑在马上,与李琼并辔而行,脸上的得意之色怎么也藏不住。 “琼哥,你这手可太漂亮了!” “那张合老儿,被你坑得连裤衩都快没了,还得捏着鼻子认栽!” “看着他那张憋屈成猪肝色的脸,我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 李显扬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语气中满是痛快。 李琼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张合此人,睚眦必报。” “这次我们把他得罪狠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日后在襄樊地界,怕是少不了他的绊子,行事务必小心。”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冷静。 李显扬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 “琼哥说的是,这老小子阴险得很,咱们不得不防。” 大队人马行进,不多时,便遥遥望见了黑风口那一片焦黑的山林。 昔日的匪巢,如今只剩残垣断壁,在风中透着一股死寂。 李琼勒住马缰,目光在远处新建的简陋岗哨上扫过。 那是他之前派人快马加鞭,赶在主力之前设立的警戒点。 他沉声道:“李显扬。” “末将在!” “你点一队人马,约五十人,在此地驻扎,一来监视黑风口动静,二来提防张合可能的小动作。” “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李显扬抱拳领命:“遵命!” 留下人马,李琼不再停留,率领大部队继续向北。 他们的目标,朔北城! 那里,才是他们真正的战场,也是积累军功,重获自由的希望所在。 一路无话,铁蹄滚滚,直指边陲。 …… 残阳如血,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赤红。 朔北城那巍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墙高耸,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与厚重。 然而,当李琼率部来到城下时,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吊桥高悬,城门紧闭。 城墙之上,甚至连个巡逻的士卒都看不见几个。 “不对劲。”李琼心中暗道。 他之前早已派遣快马,将自己即将抵达的消息通报朔北城守将。 按理说,此刻城门应当大开,迎接新到的援军。 可眼前这般景象,分明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戒备,甚至可以说是恶意。 李琼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他偏过头,对身旁的李显扬低声道:“显扬,待会儿见机行事。” “看我眼色,若有不对,直接动手,不必客气。” 李显扬咧嘴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明白!” 一行人马缓缓靠近城墙。 马蹄声在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清晰。 “吁。” 李琼在护城河外勒住战马,抬头望向城楼。 “城上的人听着,我乃奉命前来朔北戍边的李琼,速速打开城门!” 李显扬扯着嗓子,声如洪钟。 城墙上沉默了片刻。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响起。 两个身着破旧皮甲的士卒探出头来,睡眼惺忪,带着几分不耐烦。 其中一人懒洋洋地向下喊话:“哪个李琼?奉谁的命啊?” “朔北城防务繁忙,岂是你说来就来的地方?” 另一人更是打了个哈欠,满脸不屑:“有调令文书吗?拿出来看看!” 言语之间,满是刁难与轻慢。 李琼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呼啸! 那箭矢并非射向二人,而是咄的一声,狠狠钉在了其中一人耳边不足三寸的城垛之上! 箭羽兀自颤动不休,发出嗡嗡的轻鸣。 城墙上那两个士卒,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方才还睡眼惺忪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胆!”李显扬见状,怒喝一声,声震四野。 “我家将军乃是忠武侯之后,镇北侯之子,破军星李琼!” “奉朝廷之命,前来朔北效力,尔等竟敢如此怠慢,是想造反不成?!”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城墙内外回荡。 城墙上顿时一阵骚动。 “忠武侯之后?” “破军星李琼?” 这些名号,在军中还是极具分量的。 片刻之后,城楼上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沉重的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一个身形臃肿,穿着刺史官袍的胖子,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满脸堆笑,几乎是小跑着迎了出来。 “哎呀呀,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那胖子离着老远便拱手作揖,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谄媚。 “下官朔北城刺史吴道远,不知是李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 他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眼缝里却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显然是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小人。 吴道远那张胖脸上的笑容,几乎要将眼睛挤成一条缝。 李琼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吴刺史,好大的官威啊。” “若非我这一箭,莫非还要让我等在这城外喝上一夜西北风不成?” 吴道远脸上的肥肉一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嘿嘿一笑,搓着手,竟也不怎么掩饰:“李将军息怒,息怒则个。” “下官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为是哪里来的宵小之辈,想给个下马威,免得扰了城中清净。” “毕竟这朔北城,鱼龙混杂,不得不防啊。” 李琼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给本将军下马威?” “那你这下马威,准备如何给?” 吴道远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陪笑道:“原想着,若是寻常军伍,便晾他个一两天,再派人训斥一番,打发了事。” “谁曾想,竟是李将军这尊大佛!” 李琼听着这话,倒觉得有几分意思。 他盯着吴道远:“既然如此,吴刺史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亲自出城相迎?” “莫非是怕了我这忠武侯之后,镇北侯之子的名头?” 第五十九章 蛀虫 吴道远连忙摆手,脸上的谄媚更甚:“李将军说笑了。” “下官是听闻李将军在襄樊城外,从那铁公鸡张合手中硬生生抠出一千匹战马,便知将军绝非池中之物!” “这等手段,这等魄力,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话锋一转,语气竟带上了几分真诚:“实不相瞒,下官在这朔北苦寒之地,也是熬了多年。” “若能追随李将军这等英雄人物,为将军效犬马之劳,下官心甘情愿!” 李琼闻言,嘿然一笑。 笑声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铮!” 寒光一闪,他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锋瞬间贴上了吴道远肥胖的脖颈。 吴道远浑身一僵,笑容凝固在脸上,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为我效力?”李琼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有什么本事?” 吴道远脖子不敢动弹,眼珠子却转得飞快,语气带着一丝颤抖,却又竭力保持镇定:“将军,下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路子广,人头熟!” “这朔北城内外,三教九流,就没有下官不认识的。” “只要是将军想要的,无论是中原的稀罕物,还是关外的奇珍异宝,下官多多少少都能给将军弄来些!” “哦?”李琼眼底精光一闪:“蛮夷的铁矿石,你能弄到吗?” 吴道远闻言,眼睛骤然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他忙不迭地搓着手,语气肯定道:“能,绝对能!” “将军有所不知,这朔北城虽是边关,却也是与北蛮互市的要地。” “只要价钱合适,莫说铁矿石,便是蛮夷的战马、皮货,下官也能想办法!” 李琼盯着他那双闪烁着精明与渴望的眼睛,察觉到此人不像说谎。 倒是个彻头彻尾的真小人,唯利是图,但也正因如此,反而好控制。 “哈哈哈哈!”李琼突然仰天一笑,收刀回鞘。 吴道远如蒙大赦,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扶住身旁的亲卫才站稳。 “好,吴刺史果然是个人才!” “本将军,就收下你这份心意了!” 吴道远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能为将军效力,是下官三生有幸!” 李琼摆了摆手:“客套话就免了。” “开城门,本将军要入城!” “是是是,快,快开城门,恭迎李将军入城!”吴道远连忙转身,对着城门方向大声呼喊。 沉重的城门再次缓缓洞开,露出了城内的景象。 李琼一马当先,率领着千余精神抖擞的精骑,踏入了朔北城。 吴道远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琼马侧,满脸堆笑。 “吴刺史,带本将军去看看朔北城的驻军。”李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吴道远连忙应道:“是,将军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略显萧条的街道,来到城西的军营。 然而,当李琼看到眼前所谓的驻军时,脸色却不由自主地阴沉了下去。 校场之上,稀稀拉拉地站着数百名士兵。 他们身上穿着的,大多是破旧不堪的皮甲,有的甚至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手中握着的是削尖的木棍。 面黄肌瘦,神情萎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再看他们所谓的战马,更是让李琼眉头紧锁。 那些马匹,大多骨瘦如柴,毛发枯槁,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哪里还有半分战马应有的雄壮? 这便是大齐王朝镇守北疆的一线精锐? 李琼心中一股无名火起。 他转过头,目光如刀一般看向吴道远:“吴刺史,这便是你朔北城的驻军?” 吴道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愤与无奈。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哭腔:“将军明鉴啊!” “非是下官不尽心,实乃那襄樊的张合,张扒皮,欺人太甚!” “自我大齐立国以来,朔北城便是抵御北蛮的第一道防线。” “朝廷每年拨下的粮草军械,十成里有七八成,都被那张合以各种名目克扣了去!” “兄弟们身上这残破的甲胄,还是从战死的袍泽身上扒下来的!” “胯下的战马,更是数月未曾见过足额的草料,饿得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吴道远指着那些士兵,声音哽咽:“将军您看,他们哪个不是好儿郎?” “可就是因为粮草不济,军械不足,硬生生被拖垮了身子!” “若非兄弟们凭着一腔血勇,日夜苦苦支撑,这朔北城的城墙,恐怕早就被北蛮人踏平了!” “我可怜的朔北将士啊!” 吴道远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几乎要瘫倒在地。 李琼面沉似水,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吴刺史,本将军知道了。” “将士们的苦,本将军也看到了,更记下了。” 李琼的目光缓缓扫过校场上那些形容枯槁、衣甲残破的士卒,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交织翻腾。 这张合简直是国之硕鼠,边疆的祸根! 若不先将此獠彻底拔除,莫说他李琼要攒够五万军功恢复自由身,恐怕连这朔北城,都要在不久的将来,葬身于蛮夷的铁蹄之下! 到那时,他和麾下这一千精骑,以及这满城军民,都将成为张合贪婪的陪葬品!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几欲喷薄的杀机。 “吴刺史,你受苦了。”李琼语气稍缓,拍了拍吴道远的肩膀。 吴道远闻言,更是涕泗横流,哽咽道:“将军,下官无能啊!” 李琼摇了摇头:“错不在你。” 他转过身,面向自己带来的一千精骑,以及校场上那数百名朔北残兵。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校场:“众将士听令!”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疲惫、麻木,还是带着一丝残存希望的,瞬间汇聚到他身上。 “从今日起,有我李琼在朔北一日,便绝不会再让弟兄们挨饿受冻,更不会让弟兄们穿着破甲、拿着钝刀去和蛮子拼命!” “克扣军饷,倒卖军械之徒,视我大齐军法如无物者,我李琼见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 他伸手一指随军押运而来,从黑风口缴获的满满几车物资:“运送的粮草物资,即刻分发下去!” “传我将令,今晚,全军饱餐一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犒劳三军!”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神情麻木的朔北士卒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仿佛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将军此言当真?”一名老卒颤声问道。 “本将军一言九鼎!”李琼斩钉截铁。 “将军威武!”不知是谁先嘶吼了一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瞬间点燃了这座死气沉沉的军营,驱散了多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李琼带来的嫡系精骑们,亦是个个与有荣焉,胸膛挺得更高,目光中充满了对自家将军的崇拜。 吴道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片刻之后,脸上堆满了更胜往昔的谄媚笑容,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李将军,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老辣果决! 单凭这一手收买人心,就远非寻常将领可比! 看来,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 第六十章我既想要货,又不想给钱! 晚宴之上,酒肉飘香。 朔北城的将士们,不知多久没见过这般丰盛的场面,一个个狼吞虎咽,便是李琼麾下的精锐,也是士气高昂。 喧嚣过后,李琼在刺史府后堂临时辟出的帅帐中,单独召见了吴道远。 帐内灯火通明。 “吴刺史,坐。”李琼指了指旁边的胡凳,神色平静。 吴道远连忙躬身:“将军面前,下官岂敢安坐。” 李琼也不勉强,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开门见山:“朔北城的真实底细,你现在可以跟本将军说实话了。” “那些在城门口的场面话,就不用再重复。” 吴道远心头一凛,知道这位年轻将军虽然行事狠辣,却也心思缜密,绝不好糊弄。 他定了定神,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沉声道:“回禀将军,朔北城名册之上,有兵员一万两千人。” “但其中老弱病残,以及被张合克扣军饷后,逃亡或是饿死的,不下四千。” “如今真正能上阵一战的,满打满算,绝超不过八千之数。” 吴道远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而且这八千人中,至少有三成是带着旧伤,全凭一股悍勇之气在勉力支撑。” “至于兵器铠甲……”他重重叹了口气:“将军今日在校场也看到了,说是十不存一都算抬举了,大多是残破不堪,甚至还有人用木棍削尖了充当长枪。” “粮草储备,若无后续补给,即便算上将军今日带来的缴获,也撑不过一月。” 李琼静静听着,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愈发凝重。 这情况,比他预想中最坏的,还要糟糕数倍! 这哪里是边疆重镇,分明就是个一戳就破的烂摊子! “北蛮那边,如今是何动静?”李琼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 吴道远闻言,神色稍微轻松了些,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启禀将军,眼下已入深冬,草原之上大雪封路,天寒地冻。” “北蛮各部落亦有其传统,深冬酷寒,牛羊多有冻毙不说,大规模出兵粮草消耗巨大,对他们而言也得不偿失。” “除非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导致牛羊大批死亡,活不下去了,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大举南下劫掠。” “按照往年惯例来看,至少要等到开春冰雪消融,大概也就是三个月之后,北蛮才可能会有大规模的军事动作。” 李琼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精光闪烁,迅速盘算。 三个月。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争取到的喘息之机。 他必须在这短短的三个月之内,让朔北城脱胎换骨,至少拥有自保之力! “吴刺史。”李琼目光灼灼地盯住吴道远,语气不容置疑。 吴道远心中一突,连忙躬身应道:“下官在,将军有何吩咐?” “你之前在城门口曾言,能弄到蛮夷的铁矿石?” 吴道远闻言,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被兴奋取代,眼睛骤然一亮,立刻来了精神:“能,绝对能!” “只要将军需要,下官便是掘地三尺,踏破那些蛮夷的部落,也一定给将军弄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仿佛忘了自己刚才还在哭诉朔北军备废弛。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本将军不但要,而且要很多,越多越好。” “这个……”吴道远脸上刚刚燃起的兴奋,又被一丝难色取代,他搓着手,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这蛮夷的铁矿石,虽说不算什么顶尖的稀罕物,草原上一些地方也有矿脉,但量若大了,而且是铁矿这等军国利器。” “那些蛮夷也不是傻子,必然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所费黄金,恐怕不是个小数目啊。” 李琼闻言,发出一声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冰冷的轻笑。 “黄金?”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眸子如同暗夜寒星,紧紧锁住吴道远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本将军既想要他们的铁矿石,又不想给他们一个铜板。” 吴道远脸上的为难和谄媚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仿佛没听清李琼的话,又或者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既想要货,又不想给钱?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不是明抢吗? 可这是去跟那些凶悍的蛮夷部落做买卖,不是去剿灭不堪一击的山匪啊!万一激怒了那些蛮子,引得他们提前发难…… 然而,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吴道远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猛地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那张堆满肥肉的胖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竟是猛地一拍大腿! “妙啊,将军此计,当真是妙不可言!!” 他搓着手,激动地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看向李琼的眼神,充满了遇到知己般的狂热与崇拜。 “下官明白了,下官现在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难掩兴奋:“将军是想空手套白狼,釜底抽薪!” “既得了铁矿这等天大的实惠,又不损耗我方分毫钱粮,还能狠狠地算计那些蛮夷一把,让他们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高,实在是高啊!”吴道远对着李琼一竖大拇指,脸上的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了:“张合那等货色,只知克扣盘剥,与将军这等雄才大略比起来,简直是萤火比之皓月!” 他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将军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下官在那些北蛮部落之中,也有些人脉,知道哪些部落的首领贪婪愚蠢,哪些部落的头人好大喜功,容易上当。” “保证给将军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不仅让他们把铁矿石乖乖地给咱们送来,说不定还得对将军感恩戴德,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呢!” 李琼看着吴道远这副打了鸡血一般,瞬间从愁眉苦脸切换到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暗道,果然是个人精。 这种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交给他这种毫无底线,唯利是图的真小人去办,最是合适不过。 “很好。”李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此事,本将军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你若能办成,并且办得漂亮,本将军重重有赏,绝不食言。” 吴道远闻言,更是大喜过望,连忙深深一揖到底:“谢将军信任,谢将军栽培!” “下官定不辱使命,粉身碎骨,也要为将军办成此事!” “请将军静候佳音,保证让将军在一月之内,见到堆积如山的精炼铁矿石!” 第六十一章赚钱的办法 吴道远唾沫横飞地表完忠心,脸上那股子狂热劲儿还没完全消退。 李琼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颇为满意。 这种人,用好了,就是一把好使的脏刀。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吴道远的肩膀。 “吴刺史,你很好。” “本将军,没看错你。” 这几句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吴道远那张胖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连连躬身:“为将军分忧,乃下官分内之事,下官万死不辞!” 李琼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一直肃立在旁的李显扬。 帐内除了他们三人,再无旁人。 “显扬。”李琼的声音沉稳有力。 李显扬心头一凛,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末将在!”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朔北军副统领。” “负责协助本将军,操练兵马,整顿军务。” 李显扬闻言,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激动。 他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哽咽:“将军……” “末末将一介残躯,何德何能,敢受将军如此重托!” 他右臂的袖管,此刻显得有些空荡,那是当年征战时,被蛮族大将一刀斩断的旧伤。 李琼上前,亲手将他扶起。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本将军用人,只看能力,不问出身,更不看他是否身有微瑕。” “在我眼中,你李显扬,依然是那员冲锋陷阵的悍将!” 李显扬虎目含泪,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铿锵:“将军不弃,显扬愿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李琼满意点头。 他转过身,继续说道:“明日开始,你便着手将我们带来的弟兄,城中那些收编的匪军,以及朔北城的原有驻军,统一进行整编。” “合兵一处,加紧操练,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们形成默契,提升战力。” “至于军中那些年老体衰,不堪再战的士卒,也不可亏待,将他们编入后勤,负责修缮军械、运送粮草等杂务。” 李显扬精神一振,抱拳应道:“末将遵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他顿了顿,脸上却又露出一丝忧色,迟疑道:“将军,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琼道:“但说无妨。” 李显扬躬身道:“将军仁德,体恤士卒,承诺让将士们顿顿有肉,此举固然能极大鼓舞士气。” “只是我军一路行来,剿匪所得金银,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余万两。” “如今朔北城连带我们的人马,足有近万之众,若每日皆是这般酒肉消耗,这笔银两,恐怕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 “三个月后,若是朝廷的粮饷依旧被张合那厮克扣,我军恐怕就要捉襟见肘了。” 吴道远在一旁听着,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李显扬此言,确实点醒了李琼。 他原本的打算是以战养战,但这中间的消耗,尤其是粮草,依然是个巨大的窟窿。 朔北城本身就贫瘠,指望它自己产出,短期内不现实。 而张合那边,更是个喂不饱的饿狼,绝不可能指望他良心发现。 难道真要坐吃山空? 李琼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脑海中,无数念头飞速转过。 忽然,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划过! 是了,前世记忆中,有一样东西! 那东西制作简单,用途广泛,更重要的是,原材料在这边关并不难寻! 李琼眼中骤然爆发出慑人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看向李显扬,沉声道:“显扬,你所虑极是。” “不过,本将军已有对策。”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神秘:“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黑风口用的幽冥火吗?” 李显扬一愣,随即点头:“自然记得,那火油弹威力巨大,烧得那些山匪哭爹喊娘。” 李琼道:“明日起,你抽调一批可靠人手,就按照之前的方法,给我大批量制作此物。” “不过,我只要过程中的黑色粉末,到了这一步,就将其保存!” “至于用途。”李琼卖了个关子,眼神深邃:“本将军自有大用。” 李显扬虽然不解,但见李琼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不再多问,立刻抱拳应道:“末将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他心中对这位年轻将军的手段,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总觉得,这位小侯爷似乎总有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能化腐朽为神奇。 吴道远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敢多嘴,只是心中暗暗猜测,这位李将军又要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 李显扬便已在校场之上,厉声喝令,将新旧兵马重新编队。 他将那些年岁偏大、体力稍逊的老卒聚于一处。 “将军有令,尔等虽不再冲锋陷阵,但经验乃是瑰宝。” “昨日所提那幽冥火中的黑色粉末,便由尔等依古法炮制,多多益善!” 老卒们闻言,虽不明所以,但有事可做,且是将军看重,皆是精神一振,纷纷应诺。 与此同时,李琼则亲点了百名精锐亲卫,悄然离开了朔北城。 无人知其去向,只道是将军另有要事。 三日之后,尘土飞扬。 李琼一行人策马归来,马背上驮着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 李显扬迎上前去,只见麻袋中装的并非粮草金银,而是一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石头与粉末。 “将军,这些是……”李显扬面露困惑。 李琼翻身下马,拍了拍一个麻袋,神秘一笑:“显扬,稍安勿躁。”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便下令将那些制作黑色粉末的老卒,连同这些新带回来的矿石,一并聚集到城中一处僻静且戒备森严的院落。 院门被暂时封闭,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琼亦亲自坐镇其中,带着众人昼夜不息,足足忙活了三天三夜。 期间,院内不时传出些许闷响与奇异的气味,引得外面守卫的士卒暗自猜测。 李显扬听闻这般动静,心中愈发好奇,也添了几分担忧。 他深知自家将军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也怕闹出什么岔子。 这日傍晚,他再也按捺不住,径直寻到了那处院落。 “吱呀。” 恰在此时,紧闭的院门缓缓打开。 李琼略带几分疲惫,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从中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等候在外的李显扬,不及寒暄,立刻扬声道:“传我将令!” “今夜戌时,所有将士,校场集合!” “本将军要给弟兄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六十二章烟花灿烂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朔北城校场之上,近八千将士列队肃立,火把熊熊,映照着一张张好奇而期待的脸庞。 吴道远也陪同在李琼身侧的高台上,心中同样揣测着将军的用意。 戌时正。 李琼嘴角微扬,对着身旁一名亲卫点了点头。 那亲卫立刻取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引线。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紧接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团火光猛地窜上夜空,在高处轰然炸开! 万千道五颜六色的光点,如同天女散花般洒落,赤、橙、黄、绿、青、蓝、紫,绚烂夺目,将整个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又是数道光芒接踵而至,在空中绽放出牡丹、菊花、流星雨等奇异图案! 校场之上的将士们何曾见过这般奇景,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哗然! “天啊,那是什么!” “神迹,是神迹降临了!” “莫不是天神在为我等助威?” 无数士卒激动得面红耳赤,纷纷跪倒在地,朝着天空叩拜,口中高呼将军神武、天佑大齐! 李显扬亦是目瞪口呆,望着天空中不断变幻的瑰丽景象,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高台上,李琼迎风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转向身旁早已看傻了的吴道远。 “吴刺史,觉得此物如何?” 吴道远猛地回过神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结结巴巴道:“神奇,此乃神物,将军是如何做到的?” 李琼不答,只是问道:“若将此物,贩卖到大齐各处富庶城池,甚至是卖给那些草原上的贵人,你觉得,可能换回多少钱粮?” 吴道远闻言,眼中先是一愣,随即那对小眼睛骤然爆发出贪婪而兴奋的光芒! 他那张胖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能,太能了!” “将军,此物若能量产,莫说寻常富户,便是皇亲国戚,各大藩王,也定会趋之若鹜!” “逢年过节,庆典寿宴,若有此物助兴,那是何等风光!” 他越说越是激动,唾沫横飞:“将军放心,此事交予下官!” 吴道远猛地一拍胸脯,发出嘭嘭的响声:“下官保证,一周之内,便将此物之名传遍临近数州!” “一月之内,定能为将军换回数不尽的粮草军械!” …… 吴道远果然没让李琼失望。 得了将军的许诺,又亲眼见识了那烟花的奇效,这位朔北刺史彻底爆发出了惊人的能量。 短短七日之内,他便利用自己多年经营的人脉,将那名为烟花的稀罕之物,传遍了朔北周边数个郡城。 一时间,各路商贾闻风而动,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 朔北城,这苦寒之地,竟因为这绚烂的烟花,隐隐有了几分热闹气象。 与此同时,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镇北王府。 红艳郡主齐语嫣,正对着窗外盛开的秋菊发呆。 自那日送别李琼,她便像是丢了魂儿一般,茶不思,饭不想。 脑海中,时常浮现出那道在漫天烟火下,意气风发的身影。 “郡主,曹公子来了,还带了重礼。”侍女轻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齐语嫣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曹彰,自从李琼离开朔北,便三天两头往王府跑,殷勤得让人心烦。 “让他进来吧。”她淡淡地吩咐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片刻后,一身锦衣华服的曹彰,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大红礼盒的家丁。 “语嫣郡主,数日不见,风采依旧啊!”曹彰一开口,便是自以为风趣的恭维。 他见齐语嫣神色淡淡,只当是女儿家矜持,心中更是得意。 那李琼一走,这镇北王府,舍我其谁? “郡主,彰特意寻来一件奇珍,定能博郡主一笑!”曹彰一挥手,示意家丁打开礼盒。 齐语嫣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声音清冷:“曹公子有心了,只是语嫣近来身子不适,怕是无福消受,还请曹公子带回吧。” 齐语嫣直接拒绝! 曹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如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他急忙道:“郡主,这可不是凡物啊!” “此乃近来风靡数州的烟花,据说一点燃,便能绽放出漫天奇景,比之上元灯节还要绚烂百倍!” 曹彰指着礼盒,语气焦急地解释:“这东西如今可是一盒难求,我也是花费了天大的力气,托了好几层关系,才从朔北那边抢购到这么一小份!” “烟花?” 听到这个名字,齐语嫣心中微微一动。 这几日,她也隐约听闻,有一种名为烟花的奇异烟火,在贵胄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据说其景瑰丽,前所未见,连宫里都派人出来打探了。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 见齐语嫣神色微动,曹彰心中一喜,以为有了转机。 他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更加热切:“郡主若是不信,今夜便可燃放一试,定叫郡主大开眼界!” 齐语嫣沉吟片刻,那绚烂的景象,确实有些诱人。 她正待要点头,却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王府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神色带着几分激动:“郡主,郡主,外面李将军派人送来大礼!” “什么?”齐语嫣猛地站起身,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方才的慵懒与不耐一扫而空。 “李琼哥哥?他派人送礼来了?”她声音都有些颤抖。 那下人连连点头:“正是。人就在府门外候着呢!” 齐语嫣哪里还顾得上曹彰,提着裙摆便快步向外走去,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雀跃。 曹彰呆立当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手中的礼盒显得无比尴尬。 王府门外。 齐语嫣一眼便看到一名身着朔北军服的精悍士卒,身旁停着一辆不小的马车,车厢被帆布遮盖得严严实实。 那士卒见到齐语嫣,立刻单膝跪地行礼:“末将奉李琼将军之命,特为郡主送来薄礼一份!” 齐语嫣心中小鹿乱撞,柔声问道:“李将军。他让你送了什么?” 那士卒站起身,指着身后的马车,朗声道:“回郡主,此乃我家将军亲手研制的新式烟花,名为定情!” “将军说,此物虽不及郡主万分之一风华,却也凝聚了他一片心意,特命末将送来,请郡主品鉴!” 第六十三章定情 那士卒话音刚落,一旁的曹彰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薄礼?哼,李琼如今自身难保,还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礼盒,傲然道:“我这烟花,可是真正的奇珍,费尽心力才购得!” 送礼的士卒闻言,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家将军的礼物,岂是凡品可比?” 士卒挺直了胸膛,声音洪亮:“这定情烟花,乃我家将军亲手为郡主所制,外面的那些寻常货色,如何能相提并论!” “亲手所制?” 齐语嫣美眸瞬间睁大,惊喜地轻呼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竟然亲手为我做了烟花? 曹彰脸色一沉,瞳孔里写满了质疑。 “亲手制作?他一个被发配边疆的戴罪之人,哪来这等闲情逸致?” 曹彰语气尖酸:“莫不是从哪里寻来的残次品,故意诓骗郡主吧!” 那士卒却是不急不躁,神色平静。 “郡主,我家将军说了,此物究竟如何,待到夜幕降临,您亲自燃放一试,便能分晓。” “末将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 说罢,士卒再次行了一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下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马车上的帆布。 一个约莫佛像大小,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巨大圆筒,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曹彰看着那粗犷的造型,再对比自己礼盒中精致的小筒,心中更是不屑,却也升起一股强烈的比较之意。 他转向齐语嫣,语气带着几分挑衅:“郡主,既然李将军也送来了烟花,不如等到入夜,我们一同燃放,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看看究竟谁的礼物更胜一筹!” 齐语嫣此刻心系李琼,对曹彰的挑衅浑不在意,只想着快些见识李琼的心意。 她轻轻颔首:“也好。” 夜色渐浓,繁星点点。 王府后花园,两份烟花并排摆放。 曹彰催促道:“郡主,请,!先燃放李将军的定情,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 齐语嫣深吸一口气,亲自上前,取过火折,点燃了那定情烟花的引线。 “嗤……” 引线燃尽,却是一片寂静。 那巨大的圆筒,纹丝不动,仿佛只是个普通的摆设。 曹彰见状,嘴角立刻扬起一抹得意的讥讽。 “呵,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原来只是个哑炮!” “李琼的心意,郡主怕是……” 他话音未落……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平地惊雷,骤然炸开! 众人只觉脚下大地都为之一颤! 紧接着,一道粗壮的火龙咆哮着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那火光是如此炽烈,瞬间将半个夜空染成了瑰丽的赤金色! 无数细小的光点从主火柱中炸开,如同仙女散花,缤纷绚烂,拖曳着长长的尾焰,构成一幅壮丽无比的画卷。 夜空亮如白昼!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惊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烟花仍在持续,变幻出各种奇妙的图案,最终,那漫天华彩缓缓汇聚,在漆黑的夜幕中,凝结成一个巨大而清晰的心形图案! 璀璨的心形,在夜空中静静绽放,久久不散,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爱意。 “哇!” 有侍女忍不住惊呼出声,眼中满是震撼与向往。 齐语嫣仰望着那颗心,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她玉手轻轻合十,抵在胸前,无声地呢喃着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名字。 一旁的曹彰,早已看得呆若木鸡。 他脸上的得意与讥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 那士兵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烟花,当真是李琼亲手所制? 如此奇景,如此心意…… 他再看看自己带来的那盒烟花,只觉得渺小不堪,可笑至极。 若是此刻点燃,岂不是自取其辱,凭空让人看笑话? 齐语嫣缓缓回过神,拭去眼角的泪痕,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如土色的曹彰。 “曹公子。”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戏谑:“你的烟花,不也点燃试试吗?” 曹彰闻言,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再也待不下去。 “哼!” 曹彰猛地一甩衣袖,怒哼一声,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连那盒奇珍烟花也顾不上了。 …… 片刻功夫后, 曹彰一脚踹开自己的院门,胸膛剧烈起伏。 “砰!” 他随手将桌案上的茶具扫落在地,瓷器碎裂声刺耳尖锐。 “李琼!” 曹彰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跳,眼中布满血丝。 那夜空中璀璨的心形图案,此刻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齐语嫣那含泪的笑容,更是像一根根尖刺,扎得他心头滴血。 “你给我等着!” 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嘶吼:“来人!” 一个仆从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公子,有何吩咐?” 曹彰眼神阴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笔墨伺候!” 仆从不敢怠慢,慌忙取来文房四宝。 曹彰抓起毛笔,蘸饱了浓墨,手腕却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片刻之后,他手腕稳定下来,笔锋在信纸上疾走。 字迹潦草而凌厉,充满了怨毒与急切。 每一个字,都像是要将李琼生吞活剥一般。 不多时,一封信笺已然写就。 曹彰将笔重重一掷,墨点飞溅。 他拿起信纸,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 “立刻将此信八百里加急,送往襄樊,交到张合张将军手中!” 仆从接过信,只觉那薄薄的纸张重逾千斤,上面的杀气几乎要透纸而出。 “是,公子,小的这就去办!” 仆从磕了个头,便火烧眉毛般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曹彰一人。 他缓缓踱到窗边,望着朔北城方向的夜空,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烟花的余烬。 “李琼,我让你得意!” 曹彰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风。 “这次,你一定要死在朔北城中!”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第六十四章我来教你们打铁 朔北城中,夜空不再寂寞。 李琼的烟花,成了黑夜里最耀眼的主角。 一时间,订单如雪片般飞来,银子,像流水一样淌进李琼的口袋。 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有关烟花的消息,很快便传出了朔北城的范围。 消息仿佛长了翅膀,飞过雪山,越过草原,传遍了边陲之地。 无论是塞外的蛮夷部落,还是大齐王朝的境内,无数人对烟花二字充满了向往。 蛮夷部落的帐篷里,孩子们学说的第一个汉话词,竟然是烟花。 就连远在京城的达官显贵,也开始私下打听这朔北奇景,琢磨着怎么才能弄到一些。 这日,吴道远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快步走进李琼的营帐。 “公子,天大的好消息!” 吴道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之前我们想弄的那批铁矿石,有着落了!” 李琼放下手中的账簿,抬眼看他。 吴道远一拍大腿:“对方原先咬死了要现银,可现在,他们改主意了!” “指名道姓,不要金银,只要烟花!用铁矿石换咱们的烟花!”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这倒真是省了不少功夫。 “如此甚好。” 在吴道远的周旋下,这笔买卖敲定得异常迅速。 没过几日,近百辆大车,吱呀作响,满载着乌沉沉的铁矿石,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李琼的营地。 尘土飞扬间,一股铁锈与泥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琼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绵延的车队,眼神平静。 他手臂一挥,声音清晰地传遍营地。 “所有人,动手,把矿石都卸下来,归类放好!” 应声而出的,并非那些身强力壮的兵士。 反倒是队伍里那些平日里因老弱病残而被边缘化的炮灰们。 他们步履或许有些蹒跚,动作也不够麻利,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久违的振奋。 一块块沉重的铁矿石,被他们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搬下,仿佛搬运的不是石头,而是希望。 营地的角落,几座新砌的土高炉早已矗立。 那是李琼早就规划好的,炉口黑洞洞的,正等待着吞噬这些珍贵的矿石。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东风,便是李琼先前特意从镇北王旧部那边要来的几名老铁匠。 他们也终于风尘仆仆来到了朔北城内。 可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李琼并未让这些经验丰富的铁匠们立刻上手生火。 他反而卷起了自己的袖子,拿起一把半旧的铁锤,亲自站到了其中一座高炉前。 “各位师傅,且看我演示一番。”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度。 铁匠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李家公子,细皮嫩肉的,莫不是要来指点江山? 紧接着,李琼便动了起来。 他调整风箱的节奏,添加木炭的次序,甚至连观察火候的眼神,都与他们所熟知的截然不同。 更别说之后拿起铁钳,从炉中夹出烧红的铁料,开始锻打时那古怪刁钻的角度与力道。 “这……这是什么路数?”一个老铁匠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另一个铁匠喃喃自语,满脸的不可思议。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这位被发配充军的落魄公子,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惊世骇俗的打铁绝活? 他们干了一辈子铁匠活,从未想过铁还能这么炼,钢还能这么锻! 等到众人差不多从震惊中回过神,眼中充满了敬畏与好奇时,李琼才放下铁锤,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大致便是如此,接下来,便按照我的法子,开始熔炼这些矿石。” 铁匠们轰然应诺,再无半分轻视。 熊熊炉火很快在几座高炉中燃起,映红了周围一张张专注而兴奋的脸庞。 吴道远一直默默地在旁边看着,此刻,他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凑了上来。 “公子,您这些神乎其技的手段,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 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世家公子,怎么会懂这些匠人之事,而且还如此精通。 李琼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莫测。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看得吴道远心里直痒痒,却又不敢再追问。 李琼转过身,目光投向营帐之外,朔北的风沙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肃杀。 他忽然开口:“吴道远。” “属下在!”吴道远连忙应道。 李琼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你去想办法,给我弄一批战马回来。” 吴道远脸上的那点轻松与好奇瞬间凝固,眉头立刻紧紧锁了起来。 “战马?” 他倒吸一口凉气,面露难色。 “公子,这可不是小事啊!” “朔北之地,战马乃是军中最重要的军资,管控极严,私下大规模交易,等同谋逆!” “就算有路子,那价格也……” 吴道远越说,声音越低,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这差事,比弄铁矿石可要凶险百倍! 李琼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只要结果。” 吴道远看着李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一凛,知道此事已无回旋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猛地一抱拳。 “公子放心,属下就算是掘地三尺,头拱地,也一定给您把战马弄来!” “属下这就去想办法!” 他知道这事的凶险与艰难,但李琼的命令,他必须不折不扣地去完成。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襄樊城。 城主府内,张合端着一杯热茶,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说,那李琼到了朔北城,除了倒腾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烟花,就没别的动静了?”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和烦躁。 下手站着一名心腹,躬身道:“回将军,确实如此。” “探子回报,那小子最近天天窝在营地里,带着一群老弱病残折腾什么铁矿石,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张合冷哼一声:“铁矿石?他一个炮灰营,要那么多铁矿石干什么?造反吗?” 心腹连忙道:“将军息怒,想来他也是没见过世面,弄点烟花赚了两个小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六十五章成了! 张合揉了揉太阳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按理说,那小子到了朔北城,屁股还没坐热,就该派人来我这儿哭爹喊娘,讨要那些被老子占了的军资粮草才对。 毕竟,朔北城原先不少好东西,可都划拉到他张合的襄樊城名下了。 他李琼但凡想在朔北城站稳脚跟,就绕不开自己这一关。 为此,张合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就等着李琼的人上门。 软的硬的,他都想好了怎么应付。 可他娘的,这么多天过去了,连个屁都没放一个! 就好像,那些被侵占的资源,他李琼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这就让张合有点难受了。 一拳头打出去,结果打在了一团棉花上,那滋味,憋屈! “他李琼,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张合越想越觉得不对,甚至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慌乱。 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如今这般沉寂,莫不是在憋什么大招不成? 旁边的心腹见张合脸色变幻不定,赶紧开口安慰:“将军,您多虑了。” “那李琼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侥幸得了点烟花的小钱,还能翻了天去?” “他现在不来,八成是怕了您,想等站稳脚跟再说。” “再说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炮灰,手里能有多少人马?能掀起什么浪花?” 听着心腹的话,张合紧锁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一个被发配充军的丧家之犬,还能有多大能耐? 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哼,老子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张合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任他折腾去!到时候真要惹到老子头上,看老子怎么收拾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等着他!” 他打定了主意,暂时不去理会李琼,且看他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 而此刻的李琼,对此一无所知。 他正赤着上身,挥汗如雨,亲自守在炉火熊熊的土高炉边。 那些从镇北王旧部调来的老铁匠,一个个也是满脸烟火色,眼神却异常明亮。 炉膛内,红彤彤的铁水翻滚着,散发出惊人的热浪。 “火候,注意火候!” 李琼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却依旧死死盯着炉膛内的变化。 他正在尝试冶炼一种他口中所谓的新型合金。 这玩意儿,耗费了他从烟花生意里赚来的大半银钱,更是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 李显扬站在一旁,看着李琼这副不要命的架势,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小子,真是疯了! “琼哥儿,你歇会儿吧!” 李显扬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道。 “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李琼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炉火。 “哈哈,显扬,我心里有数,就快了,就快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就这样,日夜不休。 三天三夜。 李显扬掰着指头算,李琼这三天加起来,睡了有没有一个时辰都难说。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李显扬是真急了。 再这么下去,人非得垮了不可! 不行,老子今天非得把他绑回营帐里睡大觉! 就在李显扬下定决心,准备动手的时候。 “成了,成了!” “公子,成了,我们成功了!” 临时搭建的铁匠铺方向,猛地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 那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与激动。 李显扬当场就愣住了。 什么情况? 他循声望去,只见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铁匠们,此刻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围着李琼又蹦又跳,脸上全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有几个年纪大的老铁匠,甚至激动得老泪纵横,捶胸顿足。 李显扬心中咯噔一下。 紧接着,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脑袋,浑身一个激灵! 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扒开围着的人群。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成了?” …… 李显扬话音未落,眼前寒光一闪。 一把造型奇特的兵器,正被一名老铁匠高高举过头顶,犹如献祭神明。 那兵器,剑身狭长,比寻常的刀剑要窄上几分,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暗灰色,仿佛能吞噬光线。 最为奇特的,是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繁复、宛如流水波动的奇异花纹,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光泽。 剑柄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与剑身完美融合,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气。 “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显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古怪的花纹,像是带着魔力一般,瞬间勾起了他全部的好奇心。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往前凑。 “给老子瞧瞧!” 李显扬大喝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那柄奇特的兵器抓了过去,动作急不可耐。 眼看就要得手,斜刺里一只手更快! “啪!” 那柄怪剑稳稳地落入了李琼的手中。 李琼掂量了一下,手腕轻抖,剑身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嗡鸣,仿佛活物一般。 他哈哈一笑,斜睨了一眼扑了个空的李显扬。 “猴急什么?没见过好东西?”李琼笑骂一句,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李显扬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这个,眼睛死死盯着李琼手中的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琼哥儿,我的亲哥,快,快给兄弟们开开眼!” 李显扬搓着手,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渴望:“这神兵它到底有多厉害?” 李琼嘴角一咧,也不废话。 “显扬,把你那把宝贝佩刀拔出来。” 李显扬微微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自己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百炼钢刀。 此刀虽非神兵,却也是千锤百炼,锋利异常,不知饮过多少蛮夷之血。 周围的铁匠和士卒们见状,也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李琼单手持着那柄怪纹长剑,对着李显扬示意了一下。 “来,用你最大的力气,砍过来。” 第六十六章 神兵问世 李显扬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李琼不会无的放矢,这柄新出炉的兵器,怕是真的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堂! “琼哥儿,你可小心了!” 话音未落,李显扬双手握刀,爆喝一声,猛地一个跨步,手中钢刀带着一股劲风,狠狠地朝着李琼手中的怪剑劈了下去! 这一刀,势大力沉,卷起的气流甚至吹得旁边的火星都飘散开来! 李琼眼神一凝,不闪不避,只是随意地将手中的怪纹长剑轻轻一横,迎向了李显扬的刀锋。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骤然炸响! 火星四溅! 紧接着,让所有人眼珠子掉了一地的一幕发生了! 李显扬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刀柄处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整条手臂都差点握不住刀!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在刺耳的交鸣之后,显得格外清晰! 李显扬手中的百炼钢刀,那柄他视若珍宝的佩刀,竟然从与怪剑接触的地方,齐崭崭地断裂开来! 上半截刀身打着旋儿,哐当一声,无力地掉落在满是煤灰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 而李琼手中的那柄怪纹长剑,在如此刚猛的对撞之下,竟然丝毫无损! 剑身上的奇异花纹依旧流转,仿佛在嘲笑着那柄断裂的凡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当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怎么可能?! 李显扬的佩刀,那可是军中上好的制式兵器,坚固无比,怎么会像根面条一样,一碰就断? 这般强大的落差,让所有人都只觉得难以接受现实! 与李琼手中那柄闪烁着诡异花纹的兵器相比,他们以往引以为傲的刀剑,简直成了泥捏纸糊一般的存在! 天呐! 李琼新研制出来的这种金属,究竟是何等的强悍? 若是以此等神兵利器装备军队,众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副画面。 战场之上,大齐的勇士们手持此等利器,与那些凶悍的蛮夷短兵相接。 蛮夷们狞笑着挥舞弯刀砍来,却在接触的瞬间,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 又或者,他们的弯刀应声断裂,在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冰冷的剑锋划过他们的咽喉。 那将是何等摧枯拉朽的场面? 一时间,在场众人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他们看向李琼手中那柄长剑的目光里,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好奇与惊叹,而是充满了狂热! 一种近乎信仰的狂热! 李琼感受着众人灼热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 他将那柄初试锋芒的合金长剑递给旁边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的老铁匠。 “既然实验已经成功了,大家也都累了三天三夜。” “都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三日之后,我们开始大批量产这种破虏钢!” “是!公子!”铁匠们齐声怒吼,声音震天,仿佛要将营地的顶棚都掀翻! …… 之后的一周时间,李琼果然没有食言。 他亲自坐镇,带着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铁匠,日夜赶工。 锻炉的火焰几乎没有熄灭过,叮叮当当的锤打声,成了朔北炮灰营这段时间以来最主要的声响。 七日之后。 上百把通体暗沉、闪烁着奇异流水纹路的破虏剑与破虏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新建的临时武库之中。 每一把兵器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森寒杀气,仿佛沉睡的凶兽,只待饮血。 李显扬这几天跟前跟后,眼睛都快长在这些神兵上了。 “琼哥儿,嘿嘿。”李显扬搓着手,一脸谄媚地凑到李琼身边。 “这么多宝贝,你看匀兄弟一把耍耍呗?你放心,我肯定不给你丢人!” 李琼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 “现在的你,还不够格用它。” 李显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即勃然大怒:“嘿,李琼你个臭小子,看不起兄弟是不是?” 李琼却是不理他的叫嚷,转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少废话!” “立刻去军中,给我挑选一百名身手最好、意志最坚定的士卒出来!” 李显扬一愣:“挑人?挑人干什么?”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声音沉稳有力。 “老子要亲自出马,给他们进行一场特训!” …… “特训?” 李显扬一听这两个字,眼睛噌地就亮了,比见了肉骨头的饿狼还兴奋。 他一步蹿到李琼面前,胸脯拍得嘭嘭响。 “琼哥儿,这事儿你可找对人了!” “想当年,俺在虎贲军那会儿,练兵可是一把好手!” 李显扬唾沫横飞,比划着:“你把那一百号人交给俺,就按俺以前那套法子练!” “不用多,两个月!” “保证给你练出一窝嗷嗷叫的猛虎,个个脱胎换骨!” 李琼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却轻轻摇了摇头。 “显扬,你的练兵之能,我自然信得过。” 他先是安抚了一句,拍了拍李显扬粗壮的胳膊。 “只是,咱们如今这光景,可没那么多时间按部就班了。” 李琼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朔北城现在这局面,你比我清楚。” “前有狼,后有虎。” “眼下看着是安稳几天,可一旦开春,冰雪消融,北边的那些蛮子饿了一个冬天,能不红着眼扑过来?” “到时候,朔北城,就是他们嘴边第一块肥肉!” 李显扬脸上的兴奋劲儿渐渐褪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显然也想到了这层。 李琼继续说道:“所以,在蛮子动手之前,我们必须先把身后的钉子给拔了!” “这张合,就是那颗最大的钉子!” “而这一百人,就是我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李琼的目光扫过那些新铸的破虏兵器,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锋锐。 “我的想法是,将这一百人,用最快的速度,打造成一把尖刀!” “然后,用各种法子,把他们悄无声息地送进襄樊城,混进张合的眼皮子底下!” “等到时机一到……” 李琼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直接动手,先把他那个城主府的最高点给老子占了!” “如此一来,里应外合,他张合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得给老子乖乖束手就擒!” 第六十七章 我也跟你们一样 嘶…… 李显扬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上后脑勺。 他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琼。 “琼哥儿,你这是要跟张合那老小子鱼死网破啊?” 李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却带着几分森然,开口纠正道。 “不。” “不是鱼死网破。” 李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是我生,他死。” 李显扬脸都白了,急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琼哥儿,你可要想清楚,张合再不是东西,那也是朝廷命官,是咱们大齐的将军!” “这要是传出去,同胞相残,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谁说要同胞相残了?”李琼挑了挑眉,一脸的云淡风轻。 李显扬一愣:“啊?” 李琼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张合,忠勇可嘉,在与入侵的蛮夷匪寇英勇作战时,不幸壮烈牺牲。” “等开春之后,我自会上报朝堂,为张将军请功,追封恤赏,让他风风光光地走。” 这话一出,李显扬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他看着李琼那张年轻却透着无比沉稳与狠辣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还是人吗?! 这手段,这心思,怕是朝堂上那些浸淫权术几十年的老狐狸,都未必有他这份果决和狠戾! 杀人之后,还要给对方请功? 放眼整个大齐,谁能干这么不是人干的事儿来? 可李显扬不得不承认,仔细琢磨下来,这法子虽然毒,虽然狠,却是眼下破局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朔北城缺粮缺兵,张合又摆明了不配合,耗下去,等不到蛮子来,他们自己就得先饿死冻死! 李显扬沉默了。 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惊惧,时而犹豫,时而又透出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儿。 良久。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干了!” “他娘的,反正烂命一条,跟着琼哥儿你,说不定还能搏个封妻荫子!” 李琼看着他,欣慰地点了点头:“你不会后悔的。” …… 半日之后。 李显扬果然效率极高,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卒,已经整整齐齐地站在了营地中央的空地上。 这些人,一个个身材彪悍,眼神里透着一股寻常士卒少有的悍勇之气。 显然,都是些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 李琼负手而立,站在众人面前,目光如炬,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校场上,鸦雀无声。 一百双眼睛,带着或好奇,或审视,或麻木,或带着一丝隐隐期盼的目光,聚焦在李琼身上。 李琼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弟兄们,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些原本有些垂头丧气的士卒,闻言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目光也集中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在想什么。” 李琼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无非就是,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朔北,当了这个该死的炮灰!” 此言一出,不少士卒的眼神微微一动,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一群被朝廷抛弃的垃圾,一群只能等着被蛮子砍掉脑袋,或者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的废物?” 李琼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刺激。 队伍中,有几个性子爆裂的汉子,已经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不忿之色。 “你们是不是觉得,活着没指望,死了也无所谓,烂命一条,就这么混吃等死算了?” 李琼往前走了几步,逼视着最前排的几名士卒。 “告诉我,你们甘心吗?” 他猛地一声暴喝,如同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甘心就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等着别人施舍那点可怜的残羹冷炙?” “甘心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在家乡受苦,自己却在这鬼地方窝窝囊囊地等死?” “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连抬头看一眼天空的勇气都没有?” 一声声质问,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这些士卒的心坎上! 许多人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的麻木渐渐被一种叫做屈辱和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你们或许会说,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就是炮灰的命!” 李琼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 “睁大你们的眼睛看看,我李琼!” “曾经的忠武侯之后,镇北侯之子!” “如今呢?跟你们一样,戴罪之身,朝廷一杯毒酒,就要了我父我爷的命,说我李家谋逆!” “我这条命,也是侥幸捡回来的,同样被发配到这朔北,同样要攒够那该死的五万军功,才能换一个狗屁的自由身!”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他们中不少人只知道李琼是新来的小侯爷,却不知其背后还有这等血海深仇和悲惨遭遇! 一时间,众人看向李琼的目光,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复杂。 “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别人眼里的炮灰!” 李琼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无比! “老子不认命!” “我李琼的命,只能握在我自己手里!谁也别想摆布!” “我告诉你们,这朔北,不是我们的坟墓,而是我们的起点!” “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那些想让我们死的人,我们偏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临时武库的方向。 “你们看到了吗?那些新出炉的破虏钢兵器!” “那就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比你们手里那些烧火棍强上百倍的利器!” “有了它们,我们就有资格跟那些蛮子掰掰手腕,就有资格去争取我们想要的一切!” “我李琼,今天把话撂在这儿!” “我不要一群只知道等死的废物,我要的是一群敢打敢拼,敢用自己的命去搏一个未来的狼崽子!” “我给你们机会,一个脱胎换骨,重新做人的机会!” “一个让你们的名字,不再是炮灰,而是英雄的机会!” “现在,告诉我!” 李琼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声音激昂如战鼓! “你们,是想继续当那任人宰割的炮灰,还是想跟我李琼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去他娘的挣一个锦绣前程?” “不敢的,怕死的,现在就可以滚出去,老子绝不勉强!” “留下来的,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李琼的兵,是我手中的利刃!” “我将亲自操练你们,让你们成为这世上最锋利的刀!” “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第六十八章 特种兵小队 李琼那一番话,像一团火,烧得那一百个炮灰热血沸腾。 一个个嗷嗷叫着,恨不得现在就跟着李琼去把天捅个窟窿! 一个个欣然点头,接受所谓的特训,任由李琼安排,划分出一片专属的区域来。 一头扎根其中再也不见踪影。 足足半个月。 李琼带着手下百人整日里早出晚归,神神秘秘。 校场边上,那片原本堆放杂物的林子,被他划成了禁区,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带着那一百个新兵蛋子,一头扎进去,就没了影儿。 李显扬心里头直犯嘀咕。 “琼哥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一开始还忍得住,毕竟李琼说了,练兵的事儿他自有章法。 可眼瞅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林子里除了偶尔传出一两声古怪的鸟叫,屁动静没有。 李显扬这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痒得不行。 “他娘的,不会是把那一百号人给练废了吧?” “还是说琼哥儿自个儿在那鼓捣啥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又过了两天。 李显扬实在憋不住了。 “不行,老子得去瞅瞅!” 他打定了主意,趁着天刚蒙蒙亮,营地里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悄悄摸摸地溜出了自己的营帐。 那片禁区林子,边缘拉了几道简陋的绳索,挂着几块破布,写着军事禁地,擅闯者死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搁平时,李显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今天,这几个字在他眼里,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猫着腰,深吸一口气,就准备往里钻。 “嘿,还是小心点好。” 李显扬嘟囔了一句,脚下放得极轻,跟做贼似的。 他寻思着,自己好歹也是个统领,这要是被琼哥儿手下那些新兵蛋子给发现了,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一步,两步…… 刚往里头挪了不到十几米,连林子深处啥样都还没瞅见呢。 突然! “咻。” 头顶上一阵微弱的破空声! 李显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猛地抬头,可已经晚了!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冠上扑了下来! 紧接着,身上一紧! “我操!” 李显扬只来得及骂出半句,就被一根粗麻绳给捆了个结结实实,跟个大粽子似的! 他定睛一看。 好家伙! 眼前这人,浑身上下涂满了泥巴和草汁,脸上也是一道道迷彩,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要不是那双眼睛还会眨巴,李显扬差点以为是撞见林子里的精怪了! 那人冲着李显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晨曦中显得格外瘆人。 “李统领,我们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早就料到您老人家会忍不住过来转悠,特意吩咐小的们在这儿候着您呢!” 这声音,还带着几分戏谑。 李显扬脸一黑。 “你小子……” 话没说完,那人手脚麻利地将李显扬提溜起来,像是拎小鸡崽子似的,毫不费力。 “李统领,得罪了,大人有请。” 说着,便押着李显扬往林子核心区域走去。 越往里走,李显扬心里越是吃惊。 这林子里,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 他一路被押着,眼角余光瞥见好几处,都藏着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哨! 那些人,一个个跟树木、草丛融为一体,若不是他现在知道了,打死他也发现不了! “好家伙,琼哥儿这是练的什么兵?” 李显扬心里翻江倒海。 很快,到了林子中央的一片空地。 李琼正背着手,站在那里,身形笔挺如枪。 一百名士卒,分列两侧,一个个身披简陋的伪装,脸上涂着泥彩,却难掩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彪悍之气。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半个月前那种麻木和绝望,而是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野兽般的凶狠。 看到李显扬被请了过来,李琼缓缓转过身。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看得李显扬心里直发毛。 “显扬,我说过,这里是禁区。” 李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显扬老脸一红,有些心虚,但还是梗了梗脖子。 “琼哥儿,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这都半个多月了,你把兄弟们拉到这林子里,也没个动静,我怕……” “怕我把他们练死了?”李琼嘴角微微一撇。 李显扬嘿嘿干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李琼看着李显扬那副既尴尬又带着几分真切关怀的模样,脸上的严肃渐渐散去。 他最终哈哈一笑,亲自走上前,替李显扬解开了绳索。 “你能有这份心,很好。” 李琼拍了拍李显扬的肩膀。 “不过,我的兵,可没那么容易死。”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傲然。 李显扬活动了一下被捆得有些发麻的胳膊,目光扫过那些士卒。 这一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乖乖! 这还是半个月前那些垂头丧气的炮灰吗? 此刻的他们,虽然一个个搞得跟泥猴似的,但那精气神,简直判若两人! 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身上那股子悍勇之气,比之前在校场上强了何止十倍! 每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琼哥儿,你这是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李显扬满脸的不可思议,凑近了低声问道。 李琼淡淡一笑。 “没什么迷魂汤。” “我对他们的要求很简单。”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任何环境下,活下去。” “并且,不被任何人发现。” “活下去?不被发现?” 李显扬一愣,这算什么训练法子? 听着也太简单了吧? 这能练出什么名堂来? 李琼看出了他的疑惑,也不多解释。 他只是轻轻一挥手。 “给李统领展示一下你们这半个月的成果。” “是!” 人群中,立刻应声走出几人。 只见第一个人,身形一晃,眨眼间就蹿到了一棵大树旁。 他手脚并用,动作迅捷如猿猴,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冠。 然后,李显扬眼睁睁看着那人,在茂密的枝叶间几个挪腾,就那么消失了! 对,就是消失了! 仿佛融入了那片绿色之中,任凭李显扬瞪大了眼睛使劲瞅,也再也找不到他半点影子! “这是障眼法?”李显扬揉了揉眼睛。 李琼微微一笑,示意下一个。 第二个人,走到一片齐腰高的草丛前。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地上一趴! 然后,就像一条蛇一样,悄无声息地在草丛中蠕动起来。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连草叶的晃动都微乎其微! 片刻之后,那人已经到了十几丈开外,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在那,根本无法察觉! “好家伙,这要是摸哨,谁防得住?”李显扬咂舌。 接着,是第三个人。 这人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走到一棵枯树下,三两下就从腐朽的树皮下撬出几条肥硕的白色蛆虫! 李显扬看得眉头直皱,胃里一阵翻腾。 “琼哥儿,你不会让他们吃这玩意儿吧?” 话音未落。 那士卒已经面不改色地将那几条还在蠕动的蛆虫,直接丢进了嘴里! 嘎吱,嘎吱。 嚼得那叫一个香! 甚至还咂了咂嘴,仿佛是什么人间美味! 李显扬只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可暂时到了这里还不算完? 接下来,潜伏、伪装、陷阱布置、无声搏杀…… 一项项匪夷所思的技能,被这些曾经的炮灰们一一展示出来。 他们能用最简单的材料制作出致命的武器。 他们能在任何环境下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哪怕是毒蛇和蝎子。 他们能像幽灵一样在林间穿梭,不留下一丝痕迹。 李显扬看得是目瞪口呆,心神剧震! 这哪里还是什么炮灰! 这分明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一群潜伏在暗夜里的狼! 他现在终于明白,李琼那句用最快的速度,打造成一把尖刀是什么意思了! 这他娘的,何止是尖刀! 这简直就是能要人命的毒牙! 许久。 李显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向李琼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他猛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琼哥儿,服了,老子彻底服了!” “你这练兵的手段,简直神了!” “就这帮小子,现在拉出去,哪个不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李显扬兴奋得搓着手,又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琼哥儿,这还得练多久啊?” “照我看,现在就能拉出去干他娘的一票大的了!” 李琼脸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 他轻轻摇了摇头。 “不急。” “这半个月,只是让他们学会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猎手。”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坚毅而冷酷的脸庞,声音沉稳。 “不过你说的也对,时间紧迫,也是时候拉他们出去干一票大的了。” “这第一阶段的训练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第六十九章 攻占襄樊 几天之后,襄樊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城主府,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张合高坐主位,满面红光,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痛快,痛快啊!” 他放下酒杯,环视着底下推杯换盏的众将。 “算算日子,那李琼小儿,缩在朔北城,怕是有一个月了吧?” 底下立刻有人谄媚笑道:“城主大人英明!” “那李琼,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的黄口小儿,哪敢跟城主您叫板?” “先前放出的那些狠话,我看,也就是个屁!” “哈哈哈,说得好!”张合得意大笑:“区区炮灰,还想翻天不成?” “本城主略施小计,他便龟缩不出,可见是个没胆的鼠辈!” “他爷爷李烈是破军星?他爹李玄策是镇北侯?我看他李琼,就是个扫把星!” 一时间,奉承之声四起,将李琼贬得一文不值。 “城主大人威武!” “那李琼要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合听得飘飘然,举杯道:“来,弟兄们,喝!” “今夜,不醉不归!” 只可惜众人却不知道。 就在他们狂欢之际,襄樊城十里外,一片幽暗的树林中。 五千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肃立。 为首一人,正是李琼。 他身披玄甲,面沉如水,目光冷冽如冰。 “唰!” 一道更黑的影子,从前方一棵大树顶端灵巧跃下,悄无声息地落在李琼面前。 正是那百名特训士卒中的一人。 “大人。” 那士卒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襄樊城内,张合正在大宴宾客,城防松懈,几近于无。” “我们的人,已经有九十七人成功潜入城中各处要点,只待大人一声令下!” 李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张合,你这条老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身后那五千双在黑暗中闪烁着狼光的眼睛。 “兄弟们!” 李琼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夜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此战,进城之后,尽量少造杀孽,能俘虏的,尽量留活口。” “我们的目标,是城主府!” “以最快的速度,突进到城中心,擒拿张合!” 李琼眼中寒芒一闪。 “擒贼先擒王!” “只要抓了张合老狗,襄樊城,唾手可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此战,首功者,赏金百两,官升三级!” “斩杀张合者,赏金千两,官升五级,世袭罔替!” “凡参与此战者,皆有重赏!” 轰! 李琼的话,像是一瓢滚油,浇入了烈火之中! 五千士卒,瞬间热血沸腾! “嗷!” 压抑的低吼声,如同困兽出笼,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死死盯着襄樊城的方向! 赏金,官职! 这些对他们这些曾经的炮灰来说,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破虏剑,剑锋在月色下闪过一道凄厉的寒芒! “出发!” 一声令下,五千道黑影,如决堤的洪流,朝着灯火璀璨的襄樊城,席卷而去! …… 城主府内。 张合又灌下了一大碗酒,脸颊坨红。 他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指着下方。 “说起那李琼小儿,真是个笑话!” “当初还扬言要取本城主的人头,如今呢?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哈哈……” 众将也都跟着哄堂大笑,气氛愈发热烈。 就在张合得意忘形,准备再吹嘘几句自己的威名之时。 “轰!” 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紧接着,一道道绚烂的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 五彩斑斓的烟花,将半个襄樊城的天空都映照得通红一片! 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强光,让醉醺醺的张合猛地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怎么回事?” 他脸上血色褪去,声音都有些发颤,心头一阵狂跳。 “城外发生何事?” 底下众将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个离得近的偏将,连忙伸长了脖子往外瞅了瞅。 他随即松了口气,谄笑道:“城主大人莫慌。” “看这动静,怕不是城外哪家大户在放烟花庆祝吧?” “今夜月色正好,或许是哪家在办喜事呢。” 张合闻言,怔了怔。 放烟花? 他狐疑地朝着窗外望去,绚烂的烟花依旧在夜空中绽放,此起彼伏。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面对如此解释,张合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点了点头。 “嗯,言之有理。” “算他们识相,知道本城主在此,不敢放肆。” 张合话音刚落,脸上那点得意还未散去。 “啊!” 门外,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喧嚣的夜宴。 紧接着,一个亲兵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城主大人。不好了!” “起火了,城中好多地方都起火了!” 张合眉头猛地一皱,酒意瞬间消散大半,脸上的红光变成了铁青。 “慌什么!”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亲兵的禀报,眼中凶光一闪。 “一点小火,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传令下去,赶紧组织人救火!” 张合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少在这里大呼小叫,扰了本官和众位将军的雅兴!” 那亲兵被骂得一哆嗦,满脸委屈,却不敢再多言半句。 他诺诺连声,躬着身子,狼狈地退了出去。 可他脚步刚刚迈出宴厅的门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 “唔!”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他脖颈后传来!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黑暗中,几道如同鬼魅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贴近。 正是李琼悉心培养的尖刀! 他们早已渗透到这城主府的核心地带,目标直指张合! …… 与此同时,襄樊城外。 李琼站在高处,遥望城中。 夜空中,除了先前他命人燃放的庆典烟花,此刻又多了几处冲天而起的火光,浓烟滚滚,映红了半边天。 “时机已到!” 李琼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破虏剑,剑指襄樊! “兄弟们,随我杀!” 一声怒吼,响彻夜空! “杀!” 身后,三千早就按捺不住的精锐,如同猛虎出闸,发出震天的咆哮! 他们跟随着李琼,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朝着襄樊城那已然在内应配合下洞开的薄弱城门,汹涌而去! “轰隆隆。” 铁蹄踏地,声如奔雷! 里应外合之下,残破的城门被彻底撞开! 三千精锐如同虎入羊群,瞬间涌入了灯火辉煌、却已混乱不堪的襄樊城!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襄樊城的外围防线便已土崩瓦解! 街巷之间,到处都是溃逃的守军和凶悍追杀的李家军。 残余的抵抗力量,被死死压缩在内城几处顽固的据点,负隅顽抗。 第七十章 谁说的多,谁就能活 李琼立于一处街口,眉头微皱,看着那些被包围后依旧不肯投降的士卒。 他正思索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些人。 突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几名他派出的尖刀队成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狼狈不堪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方才还在宴会上作威作福的城主张合! 此刻的张合,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哪还有半分城主的威严。 “大人,幸不辱命,张合老狗在此!” 为首的特战队长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李琼看着失魂落魄的张合,放声大笑。 “哈哈哈,张合,你也有今天!” 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冰冷的杀机! 他一把提起抖如筛糠的张合,目光扫向那些还在顽抗的襄樊守军。 “尔等看清楚了!” 李琼的声音如同炸雷,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们的主子张合,已经在我手中!” “负隅顽抗者,死路一条!” 说罢,他不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噗嗤!” 破虏剑寒光一闪! 一颗人头,带着惊恐和不甘的表情,冲天而起! 鲜血如喷泉般,溅了李琼一身,他却毫不在意,反而更添几分修罗般的凶悍! 张合的无头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李琼随手将那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地上,任其滚到那些守军面前。 “现在,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可活!” “胆敢再反抗者,张合便是你们的下场!” 冰冷的话语,配上那血腥的场面,彻底击溃了残余守军的心理防线。 “当啷!” “当啷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先前还凶神恶煞的士卒们,此刻面如死灰,争先恐后地扔掉武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我等愿降,愿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襄樊城,就此易主! …… 空地之上。 李琼扫过眼前跪了一地的降兵,目光冰冷,随后,又转头看向那些被亲兵从宴席上请来的襄樊文武。 挥手间一声大喝:“把襄樊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都给本将军控制起来!” “喏!” 手下的亲兵们立马四散,将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员们团团围住。 绳索加身,一阵推搡。 在这般操作下,这些高官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 各个面露苦涩,连连求饶。 人群中,一个穿着绯色官袍,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的老家伙,突然挣扎起来。 “李琼,你这黄口小儿,乱臣贼子!” 他站起身来,一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 “你竟敢擅杀朝廷命官,你这是谋反,谋反啊!” “等着吧,朝廷大军一到,定将你这叛逆碎尸万段,诛你九族!” 李琼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甚至都懒得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 旁边的亲兵校尉,立刻咧嘴一笑,两步走上前,一把就揪住了对方花白的头发,像是拎小鸡崽子似的。 “大胆丘八,尔敢!” 老家伙的叫骂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 校尉二话不说,拖着他就往外走,如同拖着一条死狗。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噗通!” 一颗人头,带着死不瞑目的惊恐和愤怒,骨碌碌滚到了众官员的脚边。 脖腔里喷出的血,溅了旁边一个官员满脸,吓得那官员嗷的一声,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校尉擦了擦手上的血,面无表情地站在李琼身后。 “还有谁?”李琼的声音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冰碴子:“谁想跟本将军好好说道说道这朝廷的法度?”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 先前那点可怜的硬气,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咚!” “咚咚咚!”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跪了下去,紧接着,跟下饺子似的,剩下的官员们争先恐后地磕头求饶。 “将军饶命,李将军饶命啊!”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 “愿降,我等愿为将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哭爹喊娘的求饶声,磕头碰地的闷响声,混成一片。 李琼看着这群软骨头,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本将军麾下,不养贪官!” “更不养废物!” “现在,本将军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李琼顿了顿,目光如同老鹰盯兔子一般,挨个扫过这些抖成一团的官员。 “互相检举!” “把你们知道的,襄樊城里那些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狗屁倒灶事儿,一五一十都给本将军吐露出来!” “谁说的多,谁说的实,谁就有机会活命。” 李琼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当然,本将军只要三个人。” “剩下的嘛…,就下去陪张合,还有刚才那个老东西,一起喝茶聊天吧!” 这话,简直比催命符还要命! 只有三个名额! 所有官员的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随即便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 什么同僚之谊? 什么官场潜规则? 去他娘的! “我说,我说,将军!”一个平日里看着最老实的户房主事,此刻尖叫着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旁边一个胖得流油的同僚。 “兵房的钱扒皮,他去年克扣军械采买的银子,足足五千两,还逼死了三家供货的商人!” 那姓钱的胖子一听,脸上的肥肉都气得发抖,立刻跳脚反咬。 “你他娘的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你勾结城外粮商,囤积居奇,发国难财,饿死了多少百姓!” “还有你,刑房的孙屠夫,你草菅人命,为了三百两银子,就敢把良善屈打成招,害得人家破人亡!” “放你娘的屁,你才是……” 一时间,整个城主府大堂变成了菜市场! 指责声,咒骂声,撕咬声,此起彼伏! 昔日里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同僚,此刻为了那三个活命的名额,彻底撕破了脸皮,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各种平日里捂得严严实实的黑料、龌龊事,此刻被他们争先恐后地抖落出来,简直是触目惊心! 第七十一章 肃清官场 李琼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狗咬狗大戏。 他冲着旁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亲兵书记官,轻轻摆了摆手。 “记。”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每一桩罪,都给本将军,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那书记官不敢怠慢,手中的毛笔在雪白的纸张上唰唰唰地飞快游走,墨点飞溅。 官员们已经杀红了眼,说得口干舌燥,声嘶力竭,生怕自己说得慢了,说得少了,就成了那被淘汰的大多数。 每个人都想踩着别人的脑袋,爬上那活命的窄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个人也搜肠刮肚,再也榨不出半点东西,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时候。 整个大堂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官员们绝望的喘息。 李琼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如同斗败了的瘟鸡,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他突然抬手,重重一拍身前的案几! “嘭!” 一声闷响,吓得所有官员的心都漏跳了一拍! “很好!” “你们提供的情报,都非常有价值!” “那么现在,本将军宣布,所有被检举,罪证确凿之人一个不留!” “来人!” 李琼猛地一挥手! “将这些襄樊城的蛀虫、败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给本将军拖出去!” “抄家,斩首!” 至于那所谓的活下来三个人。 从一开始,李琼就没打算留下任何一个! 那不过是他撬开这些蠢货嘴巴的诱饵罢了! 有了这些相互攀咬留下的供词,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就算是将来朝廷那帮老家伙派人来查,李琼也有的是话说。 他可没严刑逼供,是他们自己为了活命,争着抢着说的,怪得了谁?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襄樊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官场大地震! 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一个个被从他们那金碧辉煌的府邸里揪了出来。 验明罪证之后,便是冰冷的钢刀落下,人头滚滚! 抄没出来的家产,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田契地契,堆积如山,晃得人眼花。 吴道远带着人,日夜不停地清点,最后报上来的数字,让李琼都狠狠吃了一惊。 足足一百三十多万两白银! 还有其他各种财物,不计其数! “他娘的,这张合还真是个刮地皮的好手!” 李琼看着账册,忍不住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这笔意外横财,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原本只是想立威,顺便筹措点军费,没想到这襄樊城,竟然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 “吴道远!” 李琼将厚厚一叠账册拍在了吴道远面前。 吴道远此刻也是满面红光,激动不已。 “属下在!” “这笔钱,你先给本将军牢牢看住了!”李琼的眼睛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光芒。 “然后,你给我想办法,让这些死钱,给本将军变成活钱,让钱生钱!” “咱们要养兵,要扩军,要打造最精良的破虏钢兵器,要给兄弟们换上最好的铠甲!” “处处都要花钱,这襄樊,只是咱们的第一个窝!” 李琼目光灼灼地盯着吴道远。 吴道远郑重地接过账册,如同接过了千钧重担,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对李琼的狂热崇拜。 “主公放心,吴道远便是呕心沥血,也定不负主公所托!”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雄心,绝不仅仅是拿下几座城池那么简单! 将襄樊城的内政和钱粮之事暂时交给吴道远打理后,李琼换下那身还带着血腥气的战甲,只穿了一身轻便的皮甲,径直来到了城中最大的校场。 数千名被缴了械的襄樊守军,此刻正黑压压地聚集在那里,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等待着未知的审判。 李琼大步流星地走上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 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子,扫过下方每一个士卒的脸。 “弟兄们!” 李琼的声音,灌注了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你们中的许多人,并非真心想与我李琼为敌!” “如今,张合已死,襄樊城,也换了主人!”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炸起一声惊雷! “我只问你们一句!” “以前,在那张合老狗的手底下,你们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台下,先是一片死寂。 士卒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畏惧。 良久。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几道深可见骨刀疤的汉子,猛地排开众人,大步走了出来。 他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在了高台之下! “将军!” 那汉子抬起头,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 “那张合老狗,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 “他贪得无厌,不仅搜刮民脂民膏,连我们这些在边关为他卖命的兄弟们的军饷,都被他克扣了大半还多!” “弟兄们浴血奋战,九死一生,一年到头,能拿到手的饷银,不足他狗日的许诺的三成!” “他自己呢?妻妾成群,夜夜笙歌,府里的狗吃的都比我们好!” “我们吃的,是发霉的陈米,馊掉的菜叶,穿的,是冬天漏风、夏天捂汗的破烂军服!” “稍有哪个兄弟敢抱怨一句,便是军棍伺候,打得皮开肉绽!” 这名将领的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校场上堆积已久的干柴! “是啊,将军,他说的是实话!” “张合老狗不死,天理不容!” “我们早就受够了这种猪狗不如的日子了!” “我大哥就是因为冬天没有棉衣,活活冻死在城楼上的!” “我兄弟因为饿得不行,偷了个馒头,被他活活打断了腿!” 一时间,群情激奋! 无数士卒纷纷涌上前来,跪倒在地,哭诉着张合的种种暴行和他们所受的苦难。 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怨气,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彻底爆发了出来! 整个校场,哭声、骂声、控诉声,响成一片! 第七十二章 我绝不亏待你们 李琼立于高台,俯瞰着下方群情激愤的降兵,眼中精光一闪。 这正是收拢人心的绝佳时机! 自己有怎么能错过?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再次压过了鼎沸的喧嚣。 “弟兄们,你们说的,本将军都听见了!” “张合那老狗的罪行,罄竹难书!” 李琼的声音中充满了冰冷的怒火,与台下的士卒们达成了奇异的共鸣。 “他克扣军饷,视我等袍泽性命如草芥!” “他鱼肉百姓,弄得襄樊城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这样的狗官,不死,天理何在?” “杀得好!” “将军英明!” 台下爆发出震天的呼应,先前还如同惊弓之鸟的降兵们,此刻看向李琼的眼神,已然多了几分灼热。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趁热打铁道:“从今往后,在本将军麾下,绝不会再有这等鸟事!” “张合老狗欠你们的军饷,本将军,双倍补给!” 此言一出,校场上骤然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欢呼! “不仅如此!”李琼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往后,弟兄们的军饷,比张合许诺的,再加五成!” “顿顿有肉,绝不让弟兄们饿着肚子上阵杀敌!” “本将军说到做到!” 这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每个士卒的心里! 可也有人面露疑色,毕竟空口白牙的许诺,他们听得太多了。 李琼将一切看在眼里,冷笑一声。 他猛地回头,冲着匆匆赶来的吴道远断喝一声:“吴道远!” “属下在!”吴道远连忙上前。 “去,给本将军取白银一万两来!” 吴道远微微一愣,但看到李琼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躬身领命,飞奔而去。 不多时,几个亲兵抬着数口沉甸甸的箱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哐当!” 箱子被重重放在高台之上,盖子打开,一片晃眼的银白! 李琼抓起一把银锭,狠狠砸在地上! “哗啦啦……” 雪白的银子滚落一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这些只是头款!” “今日,在场的每一个兄弟,都可以上来领二两银子!” “本将军,绝不食言!” 台下的士卒们彻底沸腾了! 看着那实实在在的银子,闻着那令人心醉的金属气息,所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将军威武!” “愿为将军效死!” 众人争先恐后,眼中闪烁着贪婪,更有着一丝久违的希望。 李琼看着他们一个个双眼放光,如同饿狼见了肉,知道火候已到。 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沉稳了许多:“弟兄们,本将军拿下襄樊,诛杀张合,并非是要与朝廷作对,更不是什么谋反!” “我李琼,乃忠武侯之后,镇北侯之子,岂会行那不忠不义之事?” “这张合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 “我只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罢了!” 士卒们闻言,纷纷点头,李琼的身份,让他们心中多了一丝莫名的底气。 “只是、”李琼话锋一转:“朝中奸佞当道,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污蔑本将军。” “所以,若是有朝廷派人来查问,你们该如何说,心中可有数?” 众人面面相觑,那刀疤将领再次站了出来,瓮声道:“将军放心!” “我等便说,是蛮夷贼子趁夜突袭,张合那老狗守城不力,死于乱军之中!” “襄樊城危在旦夕,是将军您神兵天降,力挽狂澜,才保住了这一方城池百姓!” “对,就这么说!” “谁敢胡说八道,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众士卒纷纷附和,李琼这般推心置腹,又拿出真金白银,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李琼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一来,襄樊城算是彻底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这些降兵,经过这番恩威并施,打乱重编之后,必将成为他手中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 当夜,城主府灯火通明。 李琼高坐主位,下方则是他麾下的一众心腹将领。 李显扬、周虎、陈豹……这些昔日的土匪头子,此刻都已换上了崭新的铠甲,神情肃穆,眼中却难掩兴奋。 “今日拿下襄樊,诸位皆有大功!”李琼的声音在大堂内回荡。 “李显扬!” “末将在!”李显扬跨步出列。 “命你为我军副统领,协助本将军操练兵马,整肃军纪!” “末将遵命!”李显扬脸上抑制不住喜色,声音洪亮。 “周虎、陈豹!” “在!” “命你二人为左右先锋,各领一军!” “谢将军!” 李琼目光扫过众人,一一委以重任,论功行赏,将整个军队的框架重新搭建起来。 唯独吴道远,静立一旁,李琼却迟迟没有开口。 直到所有人都分派完毕,李琼才看向他,微微一笑:“吴先生,你之才干,不在沙场冲杀。” “本将军,另有重用。” 吴道远躬身道:“全凭主公吩咐。” 李琼点了点头,面色一肃:“诸位,襄樊虽下,但还不是我等高枕无忧之时。” “本将军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 “将各自麾下的兵马,给本将军彻底打散,重新整编!” “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些降兵归心,提升战力,更要让所有人都给本将军拧成一股绳!”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衣食父母,谁才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 “半月之后,本将军要看到一支崭新的,只听从本将军号令的铁军!” “如此,就算朝廷那边察觉到什么风声,派人前来查探,我等也能从容应对,让他们抓不到半点把柄!” 众将闻言,纷纷凛然应诺:“遵命!” 李琼这番话,既是命令,也是敲打。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吴道远却眉头微蹙,上前一步。 “主公。” “朝廷那边,以主公之计,或许不难应付。” “可是……镇北王那边,若是得知主公在襄樊这般动作,又该如何解释?” 面对吴道远这般担忧,李琼却是淡淡一笑,嘴角微微上翘,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来。 “镇北王那边,我自然会亲自交代,总之,各位放心。” “只要能将队伍重洗,应付好朝廷,没人会找咱们得麻烦!” “大家按部就班,就算来年开春,蛮夷突袭,我也保证,咱们都能活到最后!” “我说过要带着你们,建功立业,就绝对不会食言,我保证,让你们每个人都加官进爵,笑着活到最后!” 第七十三章 招揽苦力 三天光景,弹指一过。 襄樊城内的兵马,在李琼的雷霆手段下,已初步完成了整编的架子。 就在李琼以为可以稍作喘息,将精力更多投入到高炉炼钢与军备扩充之上时,吴道远却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主公,情况有些不妙。”吴道远的声音透着一丝急切。 李琼端坐案后,正审视着一张襄樊周边的舆图,闻言,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何事慌张?” “当日攻城,动静太大,城中百姓受了不少惊吓。” “这几日,主公您又未曾出面安抚,也未张榜明示张合已死,城内已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吴道远顿了顿,语气更沉:“如今,已有不少人对主公您新生怨言,说您与那张合乃一丘之貉,只是换了个刮地皮的。” “再这么下去,恐怕要酿成民乱啊,主公!” 李琼终于放下手中的舆图,脸上却不见丝毫波澜,反而带着一丝玩味。 “民怨?本将军倒是小瞧了这襄樊城百姓的胆气。” 他伸出三根手指:“早在三天前,本将军便已拟好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详述了张合如何死于蛮夷乱军之手,本将军又是如何恰逢其会力挽狂’的。” “朝廷就算派人来查,一来一回,没有半个月,他们到不了襄樊。” 李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这半个月,足够本将军将这襄樊城经营得铁桶一般,让他们查无可查!” 吴道远看着李琼这般胸有成竹,心中稍安,但依旧忧虑道:“主公,朝廷那边固然可以糊弄,可眼下城中民心不稳,亦是大患啊!” “若不能及时安抚,一旦生乱,即便最终能够平息,对我军声望,对后续招兵买马,乃至掌控全城,都极为不利!” 李琼闻言,不置可否地敲了敲桌案。 片刻之后,他突然开口,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吴道远。” “属下在!” “去,命人在城中最为热闹的十字街口,给本将军搭一座高台。” “另外,从缴获的银两中,再拨一万两出来,本将军另有大用。” 吴道远一怔,有些不解李琼的用意,但还是躬身应诺:“属下遵命!” …… 当日午时,襄樊城最繁华的十字街口,人头攒动。 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制高台拔地而起,格外显眼。 李琼一身寻常青衫,负手立于高台之上,吴道远则侍立其后。 在高台下方,几口沉甸甸的大木箱一字排开,箱盖紧闭,引人遐想。 “诸位襄樊的父老乡亲,在下李琼,有礼了!”李琼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如同炸开的油锅! “李琼?就是那个带兵屠了城主府的李琼?” “他还有脸出来?” “狗官,害得我们担惊受怕好几天!” “滚下去!” 咒骂声,怒斥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已经捡起地上的烂菜叶,朝着高台扔去。 面对群情激愤,李琼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见丝毫恼怒。 他微微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诸位乡亲,数日前城中变故,让大家受惊了,李琼在此,先给大家赔个不是。”说着,他竟真的对着台下众人,深深一揖。 台下叫骂声稍歇,但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依旧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 李琼直起身,继续道:“那张合在襄樊横征暴敛,鱼肉百姓,克扣军饷,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李琼此次率兵前来,便是为民除害,还襄樊一个朗朗乾坤!” 这话一出,台下却是一片嗤笑。 “说得比唱得好听!” “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张合一伙的,演双簧给我们看?” “别以为我们好糊弄!” 显然,因为之前的混乱和李琼迟迟未出面解释,他的这番话,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李琼似乎早料到会是这般情景,脸上依旧平静。 他轻轻拍了拍手。 “哐啷!” 他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将那几口大木箱的盖子一一打开! 刹那间,一片耀眼的银白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满满几大箱,全是雪花花的银锭! 原本喧闹的人群,在看到这如山般堆积的白银时,呼吸都为之一滞,叫骂声也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贪婪地,震惊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那晃眼的银光之上! 李琼满意地看着台下众人的反应,知道火候已到。 他再次开口,声音清晰而充满诱惑: “诸位乡亲,李琼初来乍到,也知空口白牙难以取信于人。” “本将军在朔北薄有产业,如今打算在襄樊扩大经营,正需大量人手!” “凡是襄樊城中愿意出力的男丁,无论老少,只要来我这报名,每月工钱,一两纹银!” “绝无虚言!” 一两纹银!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人群彻底炸了! 要知道,寻常苦力,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有几百文钱就算不错了! 这一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数月开销! 而且,看这架势,眼前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明证! “将军此话当真?”一个胆大的汉子忍不住高声问道。 “当真,每月一两,按时发放,绝不拖欠!”李琼斩钉截铁。 “我报名!” “我也报名!” “算我一个,将军,我要报名!” 先前还对李琼怒目而视的百姓,此刻眼中已满是渴望与激动,争先恐后地涌向高台。 那白花花的银子,就是最直接的诱惑! 李琼看着台下瞬间逆转的狂热气氛,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并未多做解释自己那产业究竟为何。 只是对着早已准备好的书记官点了点头:“开始登记!” 随即,他又对吴道远吩咐道:“吴先生,这里就交给你了,凡是来报名的,来者不拒!” “不过,记住一点,只要男子,而且,必须是身强体壮,有力气的!” “是,主公!”吴道远看着眼前这疯狂的景象,心中对李琼的手段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短短一个下午。 夕阳西下之时,吴道远带着一脸的疲惫与兴奋,向李琼汇报。 “主公,今日前来报名之人,已近一万之数!” 第七十四章 生钱的办法 吴道远脸上的兴奋劲儿还没完全褪去,眉宇间却又迅速爬上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主公,这近万张嘴,每日人吃马嚼,再加上每月一两纹银的工钱。”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敢开口:“单是养活他们,每月就得凭空支出近万两白银啊!” “如此靡费,就算将张合府上抄来的家底全填进去,怕也撑不了几个月,这实在有些不切实际了!” 李琼放下手中的茶杯,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脸上不见丝毫急躁,反而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吴先生,莫慌。” 李琼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 “你先与本将军说说,如今这襄樊城内,关于本将军的评价,风向如何了?” 吴道远闻言一愣,旋即明白了李琼的用意,脸上忧色稍减,恭敬回道:“主公此举,简直是神来之笔!” “先前城中那些针对主公您的怨言蜚语,如今早已是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现在街头巷尾的百姓,哪个不称赞主公您仁义无双,体恤下情?都说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官,是他们的救星啊!” 说到此处,吴道远自己也有些激动。 然而,这份激动没持续多久,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又是一变,话锋陡转:“可是,主公!” 吴道远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带着深深的隐忧:“这般用雪花花的银子收买人心,终究只是权宜之计啊!” “一旦将来某日,主公您府库空虚,支撑不住这般庞大的开销,不得不将这些人遣散。” “没了这每月一两的工钱,那些尝过甜头的百姓,岂不是要怨声载道,甚至比张合在时更加痛恨我们?” “到那时,这民怨反噬,恐怕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百倍!” 李琼听完,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他轻轻敲了敲桌面。 “吴先生所虑,确有道理。” “不过。”李琼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戏谑:“既然担心他们日后无事生非,那便让他们都给本将军动起来,自己创造营收,养活自己,岂不是一劳永逸?” 吴道远听得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迷惑:“主公的意思是让他们都去制作烟花?” 他连忙摇头:“主公明鉴,咱们之前招募的那些田兵,制作烟花已经绰绰有余,日夜赶工,产量也已极大。” “如今这新招的近万人,若都投到烟花制作上,人手实在太过富余,怕是根本消化不了,纯属浪费人力啊!” 李琼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谁告诉你,本将军手中,就只有烟花这一样东西可以赚钱了?” 吴道远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有些干涩:“主公,您的意思是您还有其他生财的妙计?” 李琼但笑不语,从身旁的几案上,施施然取过几卷图纸。 “吴先生,你且上前来,看看这些。” 吴道远连忙凑上前,目光落在那些摊开的图纸上,只见上面勾勒着各种奇奇怪怪的符号与器物图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琼指着图纸,语气平淡,却仿佛在描绘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些,都是本将军闲暇时,随意捣鼓出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应该能派上些用场。” 他随手将图纸分作三沓。 “这一沓,是如何用最寻常的粮食,甚至是一些次等杂粮,酿造出口感醇厚、香气远胜市面上任何凡酒的琼浆玉液。” 李琼顿了顿,又指向第二沓图纸:“而这一沓,是如何用随处可见的猪胰、草木灰,辅以一些特殊料头,制成一种名为肥皂的清洁之物。” “此物去污除垢之能,比你们平日里用的皂角、澡豆之流,强上何止十倍!无论是浣洗衣物,还是洁净身体,皆有奇效。” 吴道远听得瞠目结舌,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李琼拿起最后一沓图纸,脸上带着一丝玩味:“至于这最后一沓嘛,是如何用沙石与火,烧制出一种名为玻璃的奇物。” “此物透明如冰,坚硬似玉,却能随心所欲塑造形态,无论是做成杯盏器皿,还是窗户镜面,都远非凡品可比。” 李琼将三沓图纸轻轻推向吴道远。 “你便将今日招募来的这些人手,给本将军好生编组,一部分负责酿酒,一部分负责制作肥皂,另一部分,便去给本将军建造窑炉,烧制玻璃!” “工坊地址,你看着选,城内城外皆可,但要尽快动工!” “凭借这三样东西,本将军相信,不仅能将这近万劳力尽数消化,更能让他们为襄樊,为本将军,创造出十倍、百倍于他们工钱的价值!” 吴道远颤抖着伸出手,捧起那些图纸,只觉得重如千钧。 他双目圆睁,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正源源不断地涌入襄樊! “主公真乃天纵奇才,神人降世啊!”吴道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嘶哑。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李琼深深一拜:“属下先前鼠目寸光,险些误了主公大事,请主公降罪!” “如今得见主公这般经天纬地之才,属下对主公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属下曾以为,追随主公已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今日方知,这何止是幸事,这简直是属下几辈子修来的天大福分!” 吴道远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主公放心,属下这就去办,保证将这些工坊以最快速度建起来,让这些宝贝早日问世,为主公大业添砖加瓦!” 这一刻,吴道远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立刻就将李琼描绘的宏伟蓝图变为现实! 眼看吴道远说完这话,匆忙离去,李琼淡淡一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如今已经彻底将襄樊城吃下,城中百姓也已经解决。 之前那些降兵,都已经投靠自己。 如此一来,倒是可以想办法打造攻势,提前预防蛮夷到来了! 第七十五章 朔北搬迁 夜色如墨,篝火熊熊,将校场一隅映照得忽明忽暗。 李琼坐在主位,手中把玩着一根燃烧的木柴,火星在他指尖明灭。 “诸位,襄樊初定,民心已稳,皆是尔等勠力同心之功。”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将领耳中。 李显扬首先抱拳:“全赖主公运筹帷幄,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 周虎瓮声瓮气地接口:“没错,主公才是真有本事,那什么狗屁张合,在主公面前,屁都不是!” 陈豹也咧嘴一笑:“以前跟着张合那厮,哪见过这等场面?又是发饷银,又是给百姓活路,主公这手段高!” 吴道远在一旁听着,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激动与崇敬:“主公不仅解决了钱粮,还为襄樊找到了长久生计,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众人七嘴八舌,赞叹声不绝于耳,气氛一时间颇为热烈。 李琼微微一笑,将手中木柴丢入火中,火苗猛地蹿高一截。 他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襄樊虽暂安,但北境的蛮夷,可不会给我们太多喘息之机。” “以本将军估计,他们的大军,迟早会压过来。” “诸位,对此可有良策?” 这话一出,篝火旁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将领们脸上的轻松惬意消失了,取而代顶的是沉思与凝重。 周虎第一个拍着胸脯站起来:“主公,怕他个鸟,咱们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直接点齐兵马,杀出城去,给那帮蛮子一个教训!” 陈豹也跟着叫嚣:“对,主动出击,打他个人仰马翻,让他们知道咱们襄樊不是好惹的!” “不可!”李显扬眉头紧锁,出言反驳:“蛮夷骑兵来去如风,野战于我军不利。我等刚定襄樊,根基未稳,当以固守为主,徐图反击。” 一位偏将也附和道:“副统领所言极是,蛮夷势大,不宜硬碰硬,或许可以遣使,稍作安抚,拖延时间?” “安抚?”周虎眼睛一瞪:“那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子第一个不同意!” “莽夫之见!”那偏将也不甘示弱,“打仗要靠脑子,不是光凭一腔血勇!” “你说谁是莽夫!” 眼看帐下诸将就要为战与守争得面红耳赤,甚至有动手的趋势。 “咳。” 李琼一声轻咳,不重,却如洪钟般敲在众人心头。 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李琼身上。 李琼从身旁拿起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舆图,在身前铺开,火光照亮了图上纵横的线条与标记。 “都过来看看。” 众将纷纷凑上前,围着地图。 李琼的手指点在地图北端的一处:“此地,朔北城,是我等最初的立足之地。” “本将军打算,将朔北如今尚存的平民,尽数迁徙至襄樊。” 他的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而后,调集重兵,将朔北城,打造成一座真正的战争堡垒,囤积粮草军械,使其固若金汤,作为我们抵御蛮夷南下的第一道铁闸!” 众将闻言,眼中皆是精光一闪。 李琼的手指又向朔北城与襄樊城之间的广阔区域划去:“至于这片区域……”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本将军要在这里,挖掘无数的陷阱、沟壑、障碍。” “无论是捕兽坑、绊马索,还是更阴损的玩意儿,都给本将军用上!” “如此一来,蛮夷即便侥幸能绕过或者攻破朔北,也休想轻易兵临襄樊城下,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听着李琼条理分明的分析和狠辣的布置,众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旋即又化为一股热血。 “主公高见!”李显扬率先赞叹,眼中满是钦佩。 周虎和陈豹也连连点头,脸上露出兴奋的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蛮夷在陷阱中挣扎哀嚎的场景。 “此计大妙!” “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很快,吴道远眉头微蹙,提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主公,迁徙百姓、修筑朔北、挖掘陷阱,皆需海量人力。” “这人力从何而来?单靠我军士卒,恐怕杯水车薪,且会耽误操练。” 其余将领也反应过来,纷纷点头,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李琼闻言,却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胸有成竹的从容。 “人力?”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就从朔北迁徙来的平民中招募。” “凡愿为修筑工事出力的,无论男女老少,本将军按日发给工钱,绝不亏待。” “什么?”众将闻言,齐齐一惊。 “给那些平民发钱干活?” “主公,这得多少银子啊!”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招募近万劳力给工钱已经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现在连迁徙来的平民都要用银子雇佣? 主公的家底,到底有多厚实? 李琼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心中了然:“钱财乃身外之物,能换来襄樊稳固,能换来将士用命,百姓归心,便是值得。” “如此一来,最大的难题便解决了。” 他环视众人:“诸位,可还有疑虑?” 众将面面相觑,随即齐齐摇头,心中只剩下对李琼深不可测的财力与魄力的敬畏。 “末将等,谨遵主公号令!” …… 三日之后,朔北城。 城门处张贴的官府告示前,早已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告示上说,要我们全都搬到襄樊去?” “这可怎么好啊,故土难离,祖坟都还在这儿呢!” “襄樊虽说如今是李将军的地盘,可毕竟是背井离乡啊……” 一时间,人群中哀声怨语四起,愁云惨淡。 就在这时,周虎带着一队亲兵,排开人群,大步走到告示旁。 他身后,几名士卒抬着数口沉甸甸的大箱子,哐当一声放在地上。 “各位朔北的父老乡亲,静一静,听俺老周说几句!”周虎声若洪钟。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都投向了他。 周虎清了清嗓子:“我家主公知道大伙儿故土难离,也体谅各位的难处。” “但蛮夷凶残,随时可能南下,朔北首当其冲,为了大家伙儿的性命安危,才不得已行此迁徙之策。” 他话锋一转,指着地上的箱子:“不过,主公说了,绝不会让大家伙儿白白受苦!” “凡愿意响应号召,迁往襄樊,并在日后参与修筑工事的,主公不但管吃管住,还发工钱!” 说着,他猛地一脚踹开一口箱子! 哗啦啦…… 耀眼的白光闪过,满箱的银锭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见没有,这都是主公给大家伙儿准备的!” “而且!”周虎提高了声音,如同平地惊雷:“为了方便大家伙儿路上用度,安顿新家,凡是今日报名登记的,每户可提前预支三个月的工钱!” 三个月足额的工钱! 这话一出,原本还哭爹喊娘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还给钱?” “预支三个月?我的乖乖,李将军这是散财童子下凡吗?” “真的假的?不会是哄我们吧?” 周虎冷哼一声,又命人打开了另外几口箱子,一时间,白花花的银子堆成了小山,那股银钱特有的诱人气息弥漫开来。 “我家主公一言九鼎,银子就在这儿,登记一个,发放一个!” “愿意跟着主公去襄樊过好日子的,现在就来报名!”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俺报名!” “俺也去!” “有钱拿,还管饭,傻子才不去!” 先前还满脸愁苦的百姓们,此刻个个喜笑颜开,争先恐后地涌向登记处。 朔北城的迁徙工作,就在这一片欢腾与对李琼的歌功颂德声中,顺利拉开了序幕。 第七十六章 兵部尚书到来! 半月时光,弹指即过。 李琼当初的诸多布置,已然初见成效。 襄樊城外,几座崭新的工坊拔地而起,青烟袅袅,一派繁忙景象。 吴道远脸上带着几分疲惫,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向李琼禀报着各项进展。 “主公,您给的那几样图纸,属下带着人日夜钻研,如今总算是有些眉目了!” “那上品美酒,用咱们寻常的粮食,竟真能酿出那般醇厚滋味,已有几坛样品,香飘十里!” “还有那猪胰、草木灰制成的肥皂,去污之效远胜寻常皂角,城中妇人试用后皆是赞不绝口!” “至于那玻璃,窑炉初建,虽耗费了些时日,但也烧出了几块透明的琉璃片,虽不及图纸上那般晶莹剔透,但已是世间罕见之物!” 吴道远越说越是激动,仿佛看到了无数财源滚滚而来。 “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大规模生产,推销出去,届时我军军费,何愁不足!” 李琼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但对这个时代而言,却是足以改变格局的利器。 他心中盘算着,随着朔北百姓的迁入,以及招募的新兵,襄樊城如今已是人满为患,略显拥挤。 “看来,这襄樊城,也该扩建一番了。” 李琼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报!主公!” “城外有皇城来的钦差队伍,已至城下,声称奉旨前来,请主公即刻出城迎接!” 钦差? 李琼眉头微微一挑,旋即淡淡一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对亲兵道:“传令下去,命李显扬、周虎、陈豹随我一同出城。” “是!” 不多时,李琼带着李显扬等人,来到了襄樊城高大的城门楼下。 城门之外,一队人马旗帜鲜明,盔甲精良,为首一人端坐马上,气度不凡,正是钦差的仪仗。 只是,当李琼看清那马上之人的面容时,他脸上的淡然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冰寒! 那张脸,他李琼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兵部尚书,曹嵩! 曹彰的亲爹! 更是当年构陷李家,致使爷爷父亲含冤而死的罪魁祸首之一! 一股沸腾的杀意,几乎要冲破李琼的胸膛! 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老儿派来调查张合死因的,竟然会是这个老匹夫! 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主公!” 李显扬察觉到李琼身上陡然升腾的戾气,心头一紧,低声提醒。 李琼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让他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 他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虽有些僵硬,却也算过得去。 “末将李琼,参见曹大人!” 李琼翻身下马,对着马上端坐的曹嵩躬身行礼。 曹嵩鼻孔里哼出一声冷气,那双三角眼如同毒蛇般盯住了李琼:“李琼,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威压。 “张合镇守襄樊,乃朝廷命官,如今不明不白死于城中,尸骨无存,你身为朔北守将,却擅自占据襄樊,难辞其咎!” “本官奉旨前来,便是要彻查此事,若查出与你有关、” 曹嵩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哼,功不抵过,你李家的教训,想必你还记得清楚吧!” 赤裸裸的威胁! 李琼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双拳已然紧握。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发作。 “曹大人明鉴。” 李琼缓缓抬起头,迎上曹嵩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张合之死,末将已将详情写成文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其乃死于蛮夷乱军之手,末将接管襄樊,也是为了稳定局势,防止城池落入蛮夷手中,并非擅自占据。” “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城中已备下薄酒,还请大人入城详谈。” 曹嵩见李琼竟然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应对从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这小子,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难缠一些。 不过,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曹彰在李琼手下吃的瘪,曹嵩心中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他脸色一沉,冷哼道:“不必了!” “先进城!” 说罢,他一抖缰绳,率先策马向城门行去,竟是连正眼都未再瞧李琼一下。 李琼目光微凝,随即恢复如常,示意李显扬等人跟上。 一行人进入襄樊城。 曹嵩骑在马上,目光在街道两旁扫视,看着城中虽略显拥挤却井然有序的景象,以及那些百姓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安定神情,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这李琼,似乎还真有些手段。 “李琼。”曹嵩突然开口,声音冰冷。 “本官要立刻升堂问案。” “你速速将城中所有将领,尤其是那些张合的旧部,统统给本官召集到府衙!” “本官要亲自盘问,张合,究竟是怎么死的!” …… 府衙大堂之内,气氛森然。 曹嵩端坐堂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跪着的一众将领,尤其是那些曾经的张合旧部,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李琼则负手立于一旁,神色平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曹嵩一拍惊堂木,威严喝道。 一名身形略显佝偻的将领颤巍巍开口:“卑职原襄樊都尉,钱明。” 曹嵩三角眼一眯:“钱明,本官问你,张合将军究竟如何死的?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休怪本官无情!” 钱明身子一抖,忙道:“回大人,张将军是死于蛮夷乱军之手啊!” “哦?蛮夷乱军?”曹嵩拖长了语调:“城中守军数万,怎会被区区蛮夷乱军所害?莫不是有人里应外合?”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李琼。 钱明额头冷汗直冒:“大人明鉴!那日蛮夷来势汹汹,攻势猛烈,张将军亲自率军抵挡,不幸战死沙场,我等拼死才夺回城池,实在是惨烈啊!” 说着,竟带上了几分哭腔。 第七十七章另选城守 曹嵩冷哼一声,又转向另一名将领:“你来说,当时情况如何?” 那将领也是张合旧部,闻言立刻磕头道:“曹大人,钱都尉所言句句属实,张将军确实是为国捐躯,我等皆可作证!” “没错,我等皆可作证!”其余几名张合旧部纷纷附和,声泪俱下,仿佛张合真是死得其所。 曹嵩眉头越皱越紧,他原以为这些人中总会有一两个胆小怕事,或者对李琼不满的,稍加威逼利诱,便能套出些蛛丝马迹。 他挨个盘问,言辞愈发犀利,时而恐吓,时而许诺,试图找出破绽。 “张合平日待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被蛮夷所杀?” “李琼带兵入城,你们就没有丝毫怀疑?” “本官给你们机会,只要说出实情,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然而,任凭曹嵩如何盘问,这些人的说辞竟是惊人的一致,众口一词,都咬定张合是死于蛮夷攻城,李琼是之后才率兵前来救援,稳定局势。 一个时辰过去,曹嵩口干舌燥,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预想中轻松拿捏李琼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 李琼看着曹嵩那张由信心十足变得铁青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曹大人,”李琼施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看来这张合将军,确实是死得其所,为国尽忠了。大人麾下这些将士,倒也都是忠勇之辈,口径如此一致,真是难得。”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傻子都听得出来。 曹嵩猛地一拍桌子,怒视李琼:“李琼,你少在这里得意忘形!” 他狠狠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本官就不信,这襄樊城中,所有人都被你蒙蔽了!” “来人!”曹嵩厉声道:“去街上,随便给本官找几个平头百姓过来,本官要亲自问问他们!” 这话一出,李琼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目光深沉了几分。 曹嵩敏锐地捕捉到李琼神色的细微变化,心中顿时又有了底气,眉头一挑,冷笑道:“怎么,李将军,莫非是怕了?” “本官倒要看看,你这襄樊城,究竟被你经营成了什么模样,是不是连寻常百姓,也都被你收买了!” 李琼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曹嵩,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喜怒。 曹嵩见他不答,更是得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哼,不说话,看来是被本官说中了,李琼啊李琼,你以为耍些小聪明,就能瞒天过海吗,在本官面前,你还嫩了点!” 不多时,几名亲兵果然带着三五个衣着朴素的百姓走了进来。 那几个百姓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进大堂便吓得两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草民参见大人,参见大人!” 曹嵩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一些:“几位不必惊慌,本官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只要如实回答,本官自有赏赐。” “敢问几位,前些日子,襄樊城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为首一个看起来略微年长的汉子颤声道:“回大人,前些日子,有蛮子攻城。” 曹嵩心中一喜,追问道:“哦,蛮子攻城?那你们可知,当时的守将张合将军,后来如何了?” 那汉子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答道:“张将军,听说他老人家,力战蛮夷,为国捐躯了。” “什么?”曹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旁边一个妇人也怯生生地补充道:“是啊大人,后来还是李将军带兵打跑了蛮子,救了我们一城百姓呢,李将军是好人啊!” 另一个年轻人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若不是李将军,我们襄樊城早就完了,张将军虽然死了,但李将军来了,城里比以前还太平呢!” 曹嵩听着这些百姓七嘴八舌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预想中百姓哭诉张合冤情,指证李琼暴行的场面,连影子都没见着。 这些愚民,竟然都在称颂李琼? 曹嵩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嘴巴微张,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琼见状,终于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曹大人,您听见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曹嵩:“看来,襄樊城的百姓,眼睛也是雪亮的。张合之死,已是铁案如山,皆因蛮夷作乱!” “大人之前还说,若查出与末将有关,便要让末将记住李家的教训。”李琼语气一转,带着几分逼视:“现在看来,大人似乎是查不出什么了?” “既然如此,此事是否也该有个定论了?也好让张将军在天之灵得以安息,让襄樊城的百姓安心!” 李琼步步紧逼,言辞犀利。 曹嵩被他一番话噎得面红耳赤,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他堂堂兵部尚书,奉旨查案,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逼问得如此狼狈! “放肆!”曹嵩怒吼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憋屈与怒火。 他知道,在张合死因这件事上,想扳倒李琼,怕是难了。 但他就这么认输吗?绝无可能! 曹嵩眼中精光一闪,突然话锋一转,冷笑道:“李琼,你休要得意!” “本官此次前来襄樊,彻查张合死因固然是其一,但还有另一桩更重要的任务!” 李琼眉头一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曹嵩缓缓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刻意的拿捏与傲慢:“陛下体恤边疆,忧心襄樊防务,特命本官,在查案之余,亲自为襄樊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城守,以接替张合之位,镇守此地!” 这话一出,李琼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千算万算,将襄樊经营得如同自家后院,眼看就要彻底掌控在手,皇帝老儿竟然又派曹嵩来这么一手! 若是真让曹嵩安插一个自己人来当襄樊城守,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所有的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曹嵩将李琼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心中郁气稍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森然的笑容:“李将军,你放心。” “本官还要在襄樊城多盘桓数日,挑选城守一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咱们啊,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说罢,曹嵩得意洋洋地一甩袖袍,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个充满挑衅的背影。 第七十八章你想当城守吗? 曹嵩那充满挑衅的背影消失在府衙门口,李琼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娘的! 这老狐狸,果然还有后手! 李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 “来人!”他沉声喝道。 “去将李显扬、周虎、陈豹,还有吴先生都请来议事!” 片刻之后,府衙后堂,李琼的几位核心亲信齐聚一堂。 李显扬、周虎、陈豹三人都是武将,此刻见李琼面色不善,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多言。 唯有吴道远,依旧是一副文士的沉稳模样,只是眉头也微微蹙起。 李琼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曹嵩那老匹夫,查案不成,又给老子出了个难题。” “他要为襄樊,另选新城守。” 此言一出,犹如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 李显扬第一个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将军,这曹嵩老儿分明是冲着您来的!” “他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周虎也是一脸怒容:“没错,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凭什么让他安插个外人进来指手画脚?” 陈豹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要不,咱们干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一闪。 李琼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吴道远轻咳一声,开口道:“将军,曹嵩此举,的确毒辣,若真让他得逞,襄樊军政大权旁落,我等之前的努力,不说付诸东流,也必将受制于人。” 李显扬急道:“那可如何是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得逞吧?” “将军,您得拿个主意啊,这事儿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解决!” 众人七嘴八舌,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李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他嘴角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悄然成型。 “显扬,周虎,陈豹,你们先下去,约束好各自兵马,严加戒备,莫让曹嵩的人在城中惹是生非。”李琼语气平静下来。 三人虽然不解,但见李琼已有定计的模样,便抱拳领命退下。 “吴先生,你留下。” 待众人退去,堂内只剩下李琼与吴道远二人。 李琼看着吴道远,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突然开口问道:“吴先生,你想不想当这个襄樊城守?” “啊?” 吴道远闻言,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身子猛地一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脸色煞白,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将军,将军明鉴,属下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半点僭越之心!” “属下这条命都是将军救的,岂敢有非分之想,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试探属下啊!” 吴道远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他是真的吓坏了。 在他看来,李琼这话,分明是在怀疑他有二心。 李琼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失笑,伸手将他扶起:“吴先生,你紧张什么?快起来。” “本将军是认真的。” 吴道远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仍是满脸惶恐:“将军,这如何使得?属下何德何能……” 李琼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眼神灼灼地盯着他:“吴先生,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想让你当这个城守。” 这话一出,吴道远身子猛地一震。 他呆呆地看着李琼,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随即又转为愕然。 他不是蠢人,相反,他很聪明。 李琼如此说,绝非戏言。 若是自己当上了襄樊城守…… 那曹嵩挑选的人,不还是李琼的人吗? 等曹嵩那老狐狸一走,这襄樊城,明面上是朝廷委派的城守,暗地里,不还是李季说了算? 自己这个城守,只需要在明面上应付一下朝廷,真正的大权,依旧牢牢掌握在李琼手中! 里应外合! 想到此处,吴道远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将军。”吴道远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中已经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您的意思是……” “没错。”李琼微微一笑:“曹嵩想玩,咱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只是,要委屈吴先生一阵子了。” 吴道远深吸一口气,郑重抱拳:“为将军分忧,属下万死不辞,只是,曹嵩那老狐狸,能轻易答应让属下当这个城守吗?” “他自然不会轻易答应。”李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咱们得给他演一出好戏。” 吴道远精神一振:“请将军示下,属下需要如何配合?” 李琼凑近吴道远,低声嘱咐了几句。 吴道远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 夜色渐深,曹嵩下榻的驿馆之内,灯火通明。 他刚刚用过晚膳,此刻正品着香茗。 “都吩咐下去了吗?”曹嵩淡淡问道。 一名亲信躬身回道:“回禀大人,已经派人将大人要在襄樊挑选新任城守的消息,传遍全城了。” “嗯。”曹嵩满意地点点头:“把不相干的人都遣散,让张胜留下。” “是。” 很快,房内只剩下曹嵩和他最信任的亲信张胜二人。 张胜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陛下派您来时,只说让您见机行事,彻查张合死因,可没说要让您重新委任城守啊。” “这襄樊城守之位何其重要,万一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岂不是难以向陛下交代?” 曹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你以为本官是真的要费心费力为襄樊挑选什么城守?” 张胜一愣:“那大人的意思是……” “哼,本官不过是诈那李琼小儿罢了!”曹嵩眼中闪过一丝精明:“更是为了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张胜还是有些不解。 曹嵩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想,这襄樊城守之位,可是个香饽饽。李琼虽然暂时掌控了襄樊,但根基不稳,城中必然有人对他不满,或者有别的野心。” “本官放出这个风声,那些平日里不敢冒头,或者对李琼阳奉阴违之人,听闻有机会取而代之,你说他们会不会动心?” “只要谁按捺不住,主动来向本官投诚示好,便证明此人十有八九与李琼不是一条心!” “到那时,本官只需稍加扶持,将此人推上城守之位,即便他能力不济,也足以给李琼那小子制造天大的麻烦!” 张胜听得双眼放光,恍然大悟,连忙拍马屁道:“大人英明,此计甚妙啊!如此一来,既能恶心那李琼,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襄樊安插下咱们的眼线!” “高,实在是高!” 曹嵩得意地哼了一声,显然对自己的计策十分满意。 两人又密谈片刻,商议了一些细节。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窗外的月亮已经挂上了树梢。 驿馆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巡逻士卒的脚步声。 就在曹嵩等得有些不耐烦,以为今夜不会有人上门之时。 “笃笃笃。”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一名守在门外的下人声音恭敬地禀报道:“启禀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原朔北主簿吴道远,有要事向大人禀告。” 吴道远? 曹嵩精神一振,与张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果然如此的笑意。 鱼儿,上钩了! “哦?快快有请!”曹嵩故作矜持,但语气中的一丝急切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第七十九章深夜投诚 驿馆大厅之中,灯火摇曳。 不多时,下人引着一人入内。 来人正是吴道远。 他怀中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神色仓惶,衣衫甚至有些凌乱。 一见到曹嵩,吴道远噗通”跪倒在地。 “曹大人,小人有天大的事情要检举!” 吴道远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小人要检举李琼那厮!” 曹嵩眼底精光一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他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 “哦?吴先生这是何意?” 曹嵩伸手虚扶:“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 吴道远却是不起,砰砰磕了几个头。 “大人,李琼此贼,名为镇守襄樊,实则拥兵自重,祸乱地方!” “这些,都是他平日里欺上瞒下,鱼肉百姓,克扣军饷的罪证!”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卷宗,声泪俱下。 曹嵩闻言,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故作关切。 “竟有此事?” 他起身,亲自将吴道远扶了起来。 “吴先生莫急,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若李琼真有不法,本官定为你做主!” 吴道远被扶起,脸上依旧是悲愤交加。 “谢大人!” 他抹了把混着泪水的鼻涕,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李琼,自以为掌控襄樊,便可为所欲为!” “他强征民夫,修缮私宅,搞得民不聊生!” “军中粮饷,被他层层盘剥,将士们怨声载道!” “更有甚者,他还暗中勾结城外山匪,劫掠过往商旅,中饱私囊!” 吴道远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此等恶贼,若不铲除,襄樊危矣!大齐危矣!” “小人今日冒死前来,便是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 “恳请曹大人明察,为襄樊百万生民做主,为我等这些被他压榨的小吏做主啊!” 吴道远说着,又作势要跪,曹嵩连忙拉住他。 “吴先生忠义可嘉,本官佩服。” 曹嵩接过吴道远手中的卷宗,随意翻看了几页。 上面的字迹倒是工整,罗列的罪状也似模似样。 他微微颔首:“这些东西,本官会仔细看的。” “吴先生放心,此事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曹嵩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之意。 吴道远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感激。 曹嵩话锋一转:“只是,吴先生,光凭这些卷宗,恐怕还不足以扳倒李琼。” “你可愿,当众指证他?” 这话一出,吴道远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身子一抖,惶恐道:“大人,这如何使得?” “李琼在襄樊城中爪牙遍地,势力庞大,小人若是出面,岂不是自寻死路?” “他不会放过小人的!” 吴道远连连摆手,眼中满是恐惧。 “小人不怕死,只是小人无权无势,如何是他的对手?” “小人缺的,是一个能为小人撑腰的靠山啊!” 曹嵩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冷笑更甚。 演得倒是不错。 他拍了拍吴道远的肩膀:“吴先生不必惊慌。” “有本官在此,你怕什么?” 曹嵩声音一沉:“只要你敢站出来,与那李琼当面对质,揭露他的罪行,本官便为你撑腰!” 吴道远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像是下定了决心。 “大人……” 曹嵩加重了语气:“你若能助本官办成此事,让本官看到你的决心和能力。” “这襄樊城守之位,本官便做主,举荐你来当!” “啊?” 吴道远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整个人都懵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大人此言当真?”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本官一言九鼎。”曹嵩淡淡道。 吴道远脸上的惊恐瞬间被狂喜取代。 他再次跪倒在地,这次是真心实意的激动:“大人若能如此栽培,小人小人万死不辞!” “小人定当竭尽所能,助大人铲除李琼此獠!” “谢大人,谢大人知遇之恩!” 吴道远连连叩首,额头都磕红了。 曹嵩满意地点点头:“好,你且先回去,等候本官的消息。” “切记,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吴道远千恩万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待吴道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曹嵩脸上的和煦笑容瞬间敛去。 他眼中寒光一闪,看向一旁的张胜。 “张胜。” “属下在。” “派几个得力的人,给我盯紧这个吴道远。”曹嵩声音冰冷。 “他出府之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举一动,都给我盯死了!” “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张胜心中一凛:“大人,这吴道远莫非有诈?” 曹嵩冷哼一声:“是真心投靠,还是李琼那小子派来的苦肉计,试探一番便知。” “若他真是条喂不熟的狗,本官不介意亲手宰了他!” “他最好别让本官失望。” …… 翌日,襄樊府衙议事厅。 李琼高坐主位,李显扬、周虎、陈豹等一众将领分列两侧。 气氛有些沉闷。 曹嵩带着张胜,不请自来。 他一进门,便将一叠卷宗,啪的一声摔在案上。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曹嵩皮笑肉不笑。 李琼抬眼,淡淡道:“曹大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曹嵩冷笑一声:“指教不敢当。” “只是有人向本官检举,说你李将军在襄樊拥兵自重,鱼肉乡里,贪墨军饷,罪大恶极!” “这些便是证据!” 曹嵩指着桌上的卷宗,声色俱厉。 李显扬等人闻言,皆是面露怒容。 李琼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哦?”李琼语气平淡:“不知是何人检举本将军?” “可敢让他出来,与本将军当面对质?” 曹嵩哼道:“人证之事,本官自有安排。你李琼,先说说这些罪状,是真是假!” 他拿起一份卷宗,念道:“其一,李琼强征民夫逾万,修缮其私人府邸,致使农时荒废,民怨沸腾!” 李琼闻言,轻笑一声:“曹大人此言差矣。” “襄樊乃边防重地,城防工事年久失修。本将军所征民夫,皆是用于加固城墙,修缮军械,何来修缮私宅一说?” “若大人不信,可亲自去城头看看,也可随意询问参与修缮的民夫,问问他们修的是何处,为了谁!” 曹嵩面色一滞。 他又拿起另一份:“其二,李琼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军中将士衣食无着,怨声载道!” 李琼朗声道:“军饷发放,皆有明确账目,由专人负责,层层核对,何来克扣?” “我李琼的兵,哪个不是衣甲鲜明,粮草充足?” “若大人怀疑,大可派人查验军中账簿,也可随意询问任何一名士卒,看看他们是否受了委屈!” “若真有此事,李琼愿提头来见!”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堂下将领们也纷纷附和,表示绝无此事。 第八十章 吴道远诉苦 曹嵩脸色越发难看。 这李琼,果然是滑不留手! 他深吸一口气,将卷宗往桌上一拍:“李将军好一张利口!” “这些罪状,本官自会详查!” 眼看在这些罪证上奈何不了李琼,曹嵩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 “不过,本官倒是想提醒李将军一句。” “昨日深夜,你麾下那位原朔北主簿,吴道远吴先生,可是带着这些东西,亲自登门拜访了本官。” “吴先生对本官说,他对李将军你,可是忠心耿耿得很呐!” “他还说,愿意助本官一臂之力,揭露你的真面目。” 说完,曹嵩深深看了李琼一眼,发出一声冷笑,拂袖而去。 待曹嵩走后,议事厅内顿时炸开了锅。 李显扬第一个拍案而起:“将军,这吴道远好大的狗胆!” “他竟敢背叛将军,投靠曹嵩那老匹夫!” 周虎满脸怒容:“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枉将军平日里那般信任他!” 陈豹瓮声瓮气地吼道:“将军,此等反复小人,留他何用,末将请命,这就去拧下他的狗头!” “没错,决不能轻饶了这叛徒!” 众将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李琼端坐不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眼中寒芒闪烁。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来人!” 一名亲兵迅速入内:“将军有何吩咐?” 李琼眼中杀机一闪:“去,把吴道远那个狗东西,给老子绑来!” “不必多言,拖到院子里,先给老子重打三十大板!” “打完了,再带进来见我!” …… 驿馆之内,烛火昏暗。 吴道远被人搀扶着,几乎是半拖半扛地送到了曹嵩面前。 噗通一声,他被人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曹大人,您可得为小人做主啊!” 吴道远趴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是伤,鼻青脸肿,官袍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狼狈不堪。 尤其是他身后,衣衫破裂处,血肉模糊,显然是刚受过重刑。 “大人,您为何要将小人给卖了?” 吴道远抬起头,脸上满是怨怼和不解。 “那李琼他差点打死小人啊!” “若非小人机警,谎称有要事禀报,怕是已经命丧他手!” 曹嵩眉头微皱,目光在吴道远身上扫过。 尤其是看到他背上那些深可见骨的杖伤,以及那绝望中带着愤恨的眼神,曹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这伤不似作伪。 看来这吴道远,是真的被李琼给收拾了。 “吴先生,何出此言?” 曹嵩故作惊讶,起身扶他:“本官怎会卖你?快快起来说话。” 吴道远却是不起,带着哭腔道:“若非大人点破,李琼怎会知道是小人检举?” “小人一心投靠大人,大人却拿小人当枪使,小人好不甘心啊!” 曹嵩心中冷笑,这吴道远倒也还有几分脑子,知道来自己这里哭诉。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吴先生,你误会了。” “本官那般说,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李琼的反应,看看他究竟有何底牌。” “同时,也是考验一下你的忠心。” 曹嵩的语气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审视。 “你若连这点风浪都经不起,将来如何担当大任?” 吴道远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曹嵩见状,加重了语气:“你放心,本官没有忘记对你的承诺。” “明日,本官便会当众宣布,举荐你为襄樊城守!” 这话如同惊雷,在吴道远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痛苦和怨怼瞬间被狂喜所取代。 “当真?大人此话当真?” 吴道远的声音都在颤抖,激动得连身上的伤痛都忘了大半。 “本官一言九鼎。”曹嵩淡淡道。 “小人叩谢大人提携之恩!” 吴道远挣扎着就要磕头,被曹嵩一把拉住。 “先养好伤再说。” 曹嵩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吴先生,你如今这般上任,恐怕难以服众啊。” 吴道远刚刚燃起的喜悦,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 “这……” 曹嵩继续道:“襄樊城中,李琼的势力盘根错节,那些骄兵悍将,哪个会将你放在眼里?” “你若没有足够的威望,这城守之位,怕是坐不稳当。” 吴道远脸上的喜色褪去,换上了愁容。 “那依大人之见,小人该如何是好?”他急切地问道。 曹嵩眼中精光一闪:“你得做点大事,足以震慑人心的大事。” “至少,要在某一个方面,狠狠地压过那李琼一头!” “如此方能立威!” 吴道远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随即又有些茫然:“压过李琼一头?小人小人能做什么?” 曹嵩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道:“此事,你自己好生琢磨。” “机会本官已经给你了。”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襄樊城中便传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原朔北主簿,如今的准城守吴道远,公然宣布与李琼决裂,势不两立! 紧接着,更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吴道远竟带人,直接闯入了李琼此前交由他保管钱粮的库房,将其中所有财物,悉数占据! 这笔钱粮本是李琼用来笼络人心,暗中经营势力的,数目巨大。 吴道远得了这笔横财,立刻在城中大肆招揽人手,许以重利。 一时间,不少趋炎附势之徒,见风使舵之辈,纷纷投靠到他的门下。 消息传到李琼耳中,他勃然大怒。 “吴道远,反了天了他!” 李琼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眼中怒火熊熊。 “这狗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当即带着李显扬、周虎等一众亲信,气势汹汹地便找到了正在府衙偏院清点钱粮,指挥手下分发赏赐的吴道远。 “吴道远!” 李琼一声怒喝,声如炸雷。 吴道远正指挥得起劲,闻声吓了一跳,回头便见李琼面沉似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走来。 他心中一突,但随即想到身后有人撑腰,胆气又壮了几分。 “李将军,别来无恙啊?”吴道远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李琼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别来无恙!” “吴道远,你这狗奴才,竟敢侵吞本将军的钱粮,还敢公然与本将军作对!” “你以为有曹嵩给你撑腰,本将军就不敢动你了吗?” “来人!”李琼厉声喝道:“给我拿下这个背主求荣的叛贼,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第八十一章 针锋相对 李琼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如狼似虎,就要上前。 吴道远吓得脸色一白,连连后退。 “住手!” 就在此时,一声断喝传来。 曹嵩带着张胜,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李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曹嵩慢条斯理地说道:“吴先生如今是我的人,李将军要动他,可曾问过本官?” 李琼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曹嵩:“曹嵩,这是我与他之间的私事,与你何干!” “吴道远侵吞我的钱粮,背叛于我,我处置他,天经地义!” 曹嵩呵呵一笑:“李将军此言差矣。”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吴先生弃暗投明,乃是明智之举,何来背叛一说?” “至于钱粮。”曹嵩顿了顿,瞥了一眼那些箱笼:“这些,不过是吴先生为襄樊百姓暂为保管罢了。” “你!”李琼气得浑身发抖。 曹嵩上前一步,声音转冷:“李琼,本官今日便把话挑明了。” “从今日起,吴先生便是我曹某的臂助,襄樊城的城守。” “谁若与吴先生为难,便是与我曹嵩为难!” “你若不服,大可试试!” 曹嵩眼中寒芒一闪,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向李琼。 李琼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曹嵩,又看了看躲在曹嵩身后,一脸得色,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的吴道远。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来打我呀? 奇耻大辱! 良久,李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得很!” “曹嵩,吴道远,你们给本将军等着!” 他猛地一甩袖子,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憋屈,转身离去。 “将军!”李显扬等人不甘地叫道,却也只能恨恨地瞪了吴道远一眼,跟随李琼离开。 待李琼等人走远,吴道远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快步走到曹嵩面前,深深一揖。 “曹大人威武,大人神机妙算,一出马,那李琼便如丧家之犬,狼狈而逃!” “小人对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他搜肠刮肚,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吹捧之词都用了出来。 “今后,小人定为大人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曹嵩看着他这副卑躬屈膝、极尽阿谀奉承的嘴脸,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嗯,好好做事吧。” “这襄樊城,以后就看你的了。” …… 襄樊城头,这几日换了风向。 吴道远小人得志,府衙门口车水马龙,进出的却多是些地痞流氓、市井无赖之徒,一个个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将好端端的府衙搅得乌烟瘴气。 与之相比,李琼的府邸内,气氛却与这初春的暖阳格格不入,一片肃杀。 议事大厅之中,李琼麾下诸将个个面带怒容,杀气腾腾。 “将军,末将请命,这就带人去剁了那狗日的吴道远!”一个虬髯大汉猛地站起,声如洪钟,正是周虎。 “对,将军,不能再忍了,那吴道远欺人太甚!”另一将领也霍然起身,额上青筋暴起。 “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撒尿!” “曹嵩又如何?大不了跟他拼了,咱们弟兄,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就是,将军下令吧!” 群情激奋,大有立刻冲出去将吴道远碎尸万段的架势。 李琼端坐主位,面沉似水,却只是抬了抬手。 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 “诸位的心情,我明白。”李琼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吴道远这条狗,确实该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但他现在,是曹嵩的狗。” “打狗也得看主人。” “曹嵩还在襄樊一日,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否则,便是给了他名正言顺对付我们的借口。” 李琼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忍一时之气,方能图长远。” “待曹嵩离去,这襄樊城内,吴道远的死期,便由我们说了算!” 厅中众将闻言,面面相觑,脸上的戾气渐渐散去几分,却仍有不甘。 是啊,曹嵩这尊大佛还在,动吴道远,就是打曹嵩的脸。 将军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等听将军号令!”周虎率先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 “谨遵将军之令!” 众人这才抱拳,陆续散去,只是眉宇间的怒火,依旧未曾完全消散。 很快,厅内便只剩下李琼与李显扬二人。 李琼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略显萧瑟的庭院,目光深邃。 他朝李显扬招了招手。 李显扬快步上前。 李琼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几句。 李显扬起初还皱着眉,听到后来,眼睛却越来越亮。 待李琼说完,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啊,将军此计甚妙!” “嗯,去办吧,记住,戏要做足。”李琼淡淡道,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将军放心,显扬明白!”李显扬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 翌日,晨曦微露。 曹嵩的卧房内,亲信张胜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 “大人,出事了。”张胜躬身道。 曹嵩正端着茶盏,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何事慌张?” 张胜道:“刚刚得到消息,吴道远吴城守,他把李琼手下的那个李显扬给打了。” “哦?”曹嵩终于放下茶盏,来了些兴趣:“打成什么样了?” “据说是打得极惨,浑身是血,骨头都断了好几根,只剩了半条命,被人抬回去的。”张胜语气有些迟疑,似乎也不太相信。 曹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吴道远!” “本官还以为他是个没卵蛋的软骨头,没想到,倒有几分血性!” 曹嵩站起身,踱了两步。 “李显扬可是李琼的心腹,打了李显扬,就是打了李琼的脸!” “看来,这吴道远是铁了心要跟李琼对着干,也知道如何立威了。”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曹嵩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 他眼中精光一闪。 “张胜。” “属下在。” “你去一趟李琼那里,告诉他,让他把他手下所有能主事的人都召集起来,到府衙议事厅。” “就说,本官有要事宣布!” “是!”张胜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曹嵩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李琼啊李琼,本官倒要看看,你这回还能如何应对。” 第八十二章委任城守 府衙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曹嵩高坐主位,目光扫过下方站立的众人,嘴角那抹莫测的笑容,此刻更添了几分得意。 李琼面无表情,站在那里,身形笔直如枪。 他身后的周虎、李显扬等人,个个怒目而视,若非李琼眼神制止,怕是早已发作。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一件襄樊城的大事。”曹嵩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投来的目光,特别是李琼那仿佛要噬人的眼神。 “本官奉陛下之命,遴选襄樊城守,以安民生。” 这话一出,如同火星落入油锅。 “曹嵩!”李琼猛地抬头,一声怒喝:“你休要欺人太甚!” “襄樊城守之位,岂容你如此儿戏!” “吴道远那等卑鄙小人,何德何能!” 曹嵩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李琼,注意你的言辞。” “本官所为,乃是秉承圣意。” “陛下有旨,襄樊城务必尽快安定,城守人选,由本官举荐,便宜行事!” “陛下的意思?”李琼如遭雷击,双拳瞬间握紧,指甲深陷掌心。 那四个字,仿佛万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李琼胸中怒火翻腾,却不得不强行压下。 他可以不惧曹嵩,却不能公然违抗圣旨,那只会给李家招来更大的灾祸。 眼看李琼脸色铁青,被自己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曹嵩心中畅快至极。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扬高了几分。 “本官经过深思熟虑,体察民情,已有人选。” “即日起,便由吴道远,吴先生,担任襄樊城城守一职!”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吴道远?” “那条摇尾乞怜的狗?” “曹大人,这万万不可啊!” 李琼麾下诸将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出言,群情激愤。 曹嵩面色一沉:“放肆,本官的决定,也是你们能够置喙的?” 就在这时,议事厅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吴道远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身上还缠着几处显眼的绷带,正是昨日被李显扬重伤的模样。 他几步走到曹嵩面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虚弱。 “卑职吴道远,叩谢曹大人知遇之恩,提携之情!” “大人慧眼识珠,委以重任,卑职定当为大人,为襄樊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接过曹嵩递来的委任状,双手微微颤抖,仿佛激动得难以自持。 然后,吴道远转身,面对着众人,脸上那副得意与虚伪交织的表情,看得李琼这边的人牙痒痒。 “诸位同僚,今后,道远便是这襄樊城的城守了。” “还望诸位多多配合,同心同德,共建襄樊,哈哈哈!” 曹嵩见状,抚掌大笑:“好,吴城守有此决心,本官甚慰!” 他笑着勉励了吴道远几句,目光却转向了李琼,笑容骤然转冷。 “李将军,吴城守乃是朝廷任命,你麾下将士,当恪尽职守,听从调遣。” “若有不从,便是藐视朝廷,届时,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赤裸裸的威胁。 李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 夜色如墨。 李琼府邸,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白日更加凝重。 “将军,不能再忍了!”周虎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杯跳起:“那吴道远小人得志,简直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是啊将军,曹嵩那老狗分明是故意羞辱我等!” “不如趁夜,末将带人去把那吴道远做了,神不知鬼不觉!”另一名将领压低声音,眼中凶光毕露。 “此计可行,没了吴道远,看他曹嵩还怎么得意!” 众人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吴道远和曹嵩的怨愤。 李琼端坐主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 “卑职吴道远,求见李将军。” 话音刚落,厅门被轻轻推开。 吴道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不见了白日里的嚣张与谄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恭敬。 他缓缓走了进来,在众人惊愕、愤怒、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径直走到李琼面前。 噗通一声,吴道远双膝跪地,对着李琼深深叩首。 “属下吴道远,拜见将军!” 这一幕,让议事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周虎等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脸上的怒容僵住,转为一片茫然。 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琼看着跪在地上,态度恭谨的吴道远,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诸位,都看明白了吗?” 众人依旧不解。 李琼抬手,示意吴道远起身。 “吴先生,辛苦你了。” 吴道远这才起身,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对李琼道:“为将军分忧,乃属下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李琼目光扫过依旧迷惑的众将,声音平缓。 “昨日显扬重伤,今日曹嵩得意忘形,吴先生弃暗投明,这一切,都是演给曹嵩看的一出苦肉计罢了。” “什么?苦肉计?”周虎失声叫道,满脸的不可思议。 李显扬此时也笑着开口:“不错,若非如此,如何能让曹嵩那老狐狸深信不疑,将城守之位轻易交予吴先生?” “如此一来,这襄樊城守,名义上是曹嵩的人,实际上,还是我们的人。”李琼淡淡说道。 “曹嵩自以为得计,却不知,他早已落入我们的算计之中。” 话音落下,厅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 “原来如此!” “将军神机妙算啊!” “吴先生,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周虎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吴道远抱拳,脸上带着几分愧色。 其他人也纷纷释怀,之前的怒火与憋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敬佩与喜悦。 “哈哈,吴先生这戏演得可真像,连我们都骗过去了!” “是啊是啊,吴先生受委屈了!” 吴道远连忙摆手,谦逊道:“诸位将军言重了,道远不过是听从将军吩咐行事罢了。” 他随即转向李琼,再次躬身:“将军,如今城守之位已到手,属下以为,还是当由将军亲自……” 李琼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不必。” “吴先生,你这城守,名正言顺,做得很好。” “日后,这襄樊城内,便由你主文,负责政务民生。” 李琼站起身,目光炯炯。 “本将军,则继续统领兵马主武。” “你我文武配合,定能将这襄樊城,打理得固若金汤,让曹嵩,让朝中那些人,再也不敢小觑我李琼!” 第八十三章恭送曹大人 翌日,晨曦微露。 曹嵩一宿未眠,眼下带着几分青黑,却精神亢奋。 他今日便要启程回京,临行前,总得再敲打敲打那吴道远。 省得自己一走,那厮便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 城守府衙。 曹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准备给新任的吴城守一个下马威。 “吴道远呢?让他速来见本官!”曹嵩对着府衙内的差役喝道。 那差役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回曹大人,吴大人他不在府上。” 曹嵩眉头一皱:“不在?他一个新任城守,天刚亮能去哪里?” “莫不是躲着本官?” 差役慌忙摇头:“不敢不敢,小的听说,吴大人昨夜便去了军营,至今未归。” “什么?”曹嵩脸色唰地一下变了。 军营? 吴道远一个文官,三更半夜跑去军营做什么?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曹嵩的心。 他猛地想起了昨日李琼那平静得过分的眼神。 不对劲! 这里面有诈! “曹大人,一大早便来城守府,莫非是舍不得本官,特来送行的?” 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府衙门口悠悠传来。 曹嵩霍然转身。 只见李琼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带着周虎、李显扬等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而在李琼身后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让曹嵩瞳孔骤然一缩。 吴道远! 他竟然跟李琼在一起! 而且,看他那神态,哪里还有半分昨日的谄媚与虚弱? 曹嵩心头一沉,厉声喝道:“吴道远,你还不过来!” 吴道远闻言,只是瞥了曹嵩一眼,便垂下眼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一般。 曹嵩气得脸皮抽搐。 李琼轻笑一声,淡淡开口:“吴先生,曹大人叫你呢,过去吧。” 吴道远这才抬眼,对着李琼恭敬一揖:“是,将军。” 随即,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曹嵩面前,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笑容,在曹嵩看来,刺眼至极。 “吴先生,既然曹大人对昨日之事还有些不解,你便好好与曹大人分说分说。”李琼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吴道远微微躬身:“属下遵命。” 他转向曹嵩,脸上的笑容更盛,却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味。 “曹大人,您是不是很想知道,卑职为何会与李将军一同前来?” 曹嵩死死盯着吴道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吴道远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曹大人啊曹大人,您千算万算,怕是也没算到,从一开始,您就落入了李将军的算计之中吧?” “驿馆控诉,是卑职奉将军之命。” “强征民夫,克扣军饷,勾结匪盗,鱼肉百姓,这些罪名,不过是为了让曹大人您相信,卑职与李将军已然决裂,好让您顺水推舟,将这城守之位,赐予卑职。” “就连昨日显扬兄弟重伤卑职,也是一出早就排练好的苦肉计!” “目的,便是为了让曹大人您,深信不疑!” 吴道远每说一句,曹嵩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听到最后,曹嵩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气血翻涌。 “你们,好一个苦肉计,好一个李琼,好一个吴道远!” 曹嵩指着二人,浑身发抖,声音凄厉:“你们竟敢如此戏耍本官,戏耍朝廷!” 吴道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曹大人此言差矣。” “若非曹大人您处心积虑,想要扶植傀儡,打压李将军,又怎会轻易相信卑职这拙劣的演技?” “说到底,是曹大人您利欲熏心,自作聪明罢了!” “你以为推荐我为城守,便能掌控襄樊,殊不知,这正中李将军下怀!” “如今,这襄樊城守是我吴道远,但听命于谁,可就由不得曹大人您了!” “噗……” 曹嵩一口心头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胸前衣襟。 他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哎呀,曹大人这是怎么了?”李琼故作惊讶地上前一步,脸上却无半分担忧之色。 “看来这襄樊城的水土,确实不太养曹大人啊。” 他目光转向左右亲兵,声音陡然转冷。 “来人。” “曹大人龙体抱恙,恐不能远行回京了。” “尔等速速备好软轿,好生护送曹大人,即刻启程,返回京师调养!” “路上务必小心伺候,莫要颠簸了曹大人,若有半点差池,本将军唯你们是问!” 几名亲兵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 曹嵩带来的几名随从,见主子吐血昏迷,又见李琼的人这般阵仗,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哪里还敢多言,七手八脚地抬起不省人事的曹嵩,在李琼士兵热情的护送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城守府,狼狈不堪地奔襄樊城外而去。 望着曹嵩一行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府衙内外,先是一片寂静。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将军威武!” “吴先生高义!” “痛快,真是痛快!”周虎等人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李琼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抬手虚按,止住众人的欢呼。 “传本将军令!” “犒赏三军,所有将士,赏银五两!” “今晚,军中设宴,不醉不归!” “谢将军!”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夜。 军营之内,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李琼高坐主位,吴道远、李显扬、周虎等一众心腹将领分列左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琼放下酒碗,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面孔。 “诸位兄弟!”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李琼身上。 “今日,我们打了场大胜仗,将曹嵩那老狗,连同他背后的某些人,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痛快!”众人轰然叫好。 李琼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 “但是,弟兄们,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曹嵩走了,皇帝老儿对我们李家的猜忌和打压,绝不会因此停止。” “更重要的是,北境的蛮夷,如同饿狼一般,时刻觊觎着我大齐的疆土,那才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利剑,如鲠在喉,不得不除!”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 “痛饮此杯之后,从明日起,所有人,都给本将军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操练,给本将军往死里操练!” “军功,本将军需要军功,五万军功才能恢复自由身,才能为我父我祖洗刷冤屈!” “不将那些蛮夷杂碎彻底打怕,打服,打出我们李家军的威风,本将军寝食难安!” “你们,可愿随我李琼,再创辉煌,扬我军威,护我大齐?” “愿为将军效死!” “驱逐蛮夷,保家卫国!” “杀杀杀!” 震天的呐喊,伴随着烈酒入喉的豪情,在襄樊城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第八十四章奔赴前线,提前布置 宿醉的头痛,被清晨的冷风一吹,散去了大半。 军帐内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兵器甲胄冰冷的触感。 李琼睁开眼,眸中没有半分醉意,只有一片清明。 “显扬。” 李显扬应声入帐,身上还带着晨练后的热气。 “将军,有何吩咐?” “城中那道壕沟,挖得如何了?” 李显扬脸上露出一丝骄傲。 “回将军,最近兄弟们连夜赶工,如今襄樊与朔北两城之间,已然壁垒分明,深沟高垒!” 李琼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道壕沟,既是防线,也是他给朝廷看的姿态。 “传我将令。” 李琼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留下五百人马,由田兵镇守襄樊。” “其余人等,整备行装,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发!” 李显扬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兴奋。 “将军,我们这是?” 李琼的目光越过帐门,投向遥远的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等?” “等那些蛮子打上门来,再龟缩城中?” “那不是我李家的风格。”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将战场,设在我大齐的国土之外!” 李显扬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才是他追随的将军! 这才是破军星的后人! 一个时辰后,大军开拔。 铁蹄滚滚,烟尘漫天,径直越过了朔北城,向着那片苍茫的北境荒原,疾驰而去。 …… 一日的急行军,空气中的暖意被北风彻底吹散,换上了刺骨的寒冷。 傍晚时分,大军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奔腾的大河。 河水汹涌,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冰层,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安营扎寨!” 李琼勒住马缰,沉声下令。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士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搭建营地,埋锅造饭。 李琼翻身下马,径直走向高处。 李显扬和周虎紧随其后,为他展开了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 “将军,此河名为断魂,是隔绝我大齐与北蛮的天然屏障。”吴道远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指着地图说道。 李琼的目光在地图和眼前的湍流之间来回逡巡,眉头微微皱起。 这条断魂河,河面宽阔,水流湍急,若要渡河,绝非易事。 “斥候放出去了吗?” 周虎瓮声瓮气地回答:“将军放心,早就撒出去了,四面八方都有我们的人。” 李琼嗯了一声,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他需要情报,最准确的情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地里升起了篝火。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马而来,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满是冰霜与急切。 “报!” “将军!” 李琼霍然转身。 “讲!” 那斥候大口喘着气,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将军,属下沿河向上游探查三十里,发现……发现河面已经冻结!” “什么?”周虎瞪大了眼睛。 斥候用力点头,语气无比肯定。 “冰层极厚,足以走马!” “不仅如此!”斥候咽了口唾沫,指向北方。 “河对岸,有一道山脉,如同一柄利剑,直插南下,唯一的通路,就在我们正前方!” “除此之外,群山连绵,再无他路可通!” 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琼身上。 冰封的河面,唯一的通路。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李琼紧锁的眉头,在这一刻,豁然舒展。 他眼中的寒芒,瞬间被一团炙热的火焰所取代。 “好!” 李琼猛地一拍手掌。 “好一个唯一的通路!” 他转向那名斥候,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带上几个人,随我亲自去那山脉看看!” 李显扬心头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将军,您的意思是……” 李琼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望着地图上那条由山脉和河流构成的狭长地带,眼神亮的吓人。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已然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要在北蛮踏入大齐国土之前,先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让他们刻骨铭心,血流成河的大礼! …… 北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片刻功夫,李琼带着李显扬、周虎与几名精锐斥候,已立于那唯一的通道之前。 眼前,是一道天成的峡谷。 两侧是刀削斧凿般的悬崖峭壁,直上直下,让人望而生畏。 中间的通路,狭窄得只容三五骑并行。 “好地方。” 周虎瓮声瓮气地赞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 李琼没说话,只是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崖顶。 白雪皑皑。 但积雪并不厚,只是薄薄的一层。 李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原本还想着,若是积雪够厚,一场雪崩,足以将十万北蛮大军尽数活埋于此。 如今看来,老天爷没给这个面子。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靠天不如靠己。 李琼的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冷意。 雪崩不成,他手里,还有更好的东西。 “找路。” 李琼吐出两个字,言简意赅。 “找一条能上到悬崖顶上的路!” 斥候们领命,立刻四散开来,如猿猴般在峭壁之下搜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名斥候飞奔来报。 “将军找到了!” “在东侧山壁后头,有一条羊肠小道,十分隐蔽,能通到崖顶!” 李琼眼中精光一闪。 “走!” 他没有丝毫犹豫,率先朝着斥候所指的方向走去。 那条小道,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山体上的一道裂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李琼面不改色,一手扶着冰冷的岩壁,稳步向上攀登。 李显扬等人紧随其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终于,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已立于悬崖之巅。 站在此处,下方的峡谷通路,就如同一条匍匐的灰蛇,尽收眼底。 颇有几分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李琼沿着悬崖边缘,缓步而行。 他一边走,一边用步子丈量着。 这条狭长的夺命通道,竟然足足有近两公里长。 足够了。 李琼停下脚步,转过身,朝一名亲兵伸出了手。 那亲兵会意,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火药罐。 李琼接过,掂了掂分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点火。” 火折子凑了上来,点燃了陶罐上伸出的引线。 “呲。” 青烟冒起。 李琼手臂肌肉坟起,猛地将那陶罐奋力投掷而出! 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向着峡谷中心坠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下落的黑点。 然而,就在陶罐即将落地之时。 “轰!” 一声巨响,凭空炸裂! 第八十五章设置陷阱,引诱洪水 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在半空中爆开,声浪滚滚,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碎裂的陶片和气浪,甚至没能触及谷底的地面。 峡谷中,只留下一阵回音。 李显扬和周虎等人,脸上满是震惊。 这东西的威力,竟然如此骇人! 李琼的眉头,却又一次皱了起来。 他要的不是听个响。 他要的是落地开花,用爆炸的冲击和破片,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 “引线太短了。”李琼冷冷地开口。 “回去传令工匠营,所有火药罐的引线,全部加长三寸。” “我要它砸在地上,再给老子炸!” “是,将军!” 李显扬沉声应道。 他明白,将军这是要让每一份火药,都发挥出它最致命的威力。 仅仅一道防线,李琼还不放心。 他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从悬崖上下来,回到营地,天色已经擦黑。 李琼连口水都没喝,直接点了李显扬的名字。 “显扬,随我再走一趟。” 两人没有骑马,只带着几个亲兵,沿着“断魂河”的河岸,向上游走去。 冰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日落之前,他们来到了一片更为开阔的水域。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湖泊,湖面同样冻得结结实实。 李琼用马鞭敲了敲冰面,又走到湖岸边,仔细观察着。 湖岸的水线痕迹很高,但此刻冻结的水位,却只在半腰。 这意味着,湖中的水量,远未到丰盈之时。 李琼的眼睛,在这一刻,骤然亮起。 那是一种发现了绝佳猎物的光芒。 他猛地回头,看向李显扬。 “显扬,你看。” 李琼用马鞭指着巨大的湖面,又指了指下游的方向。 “如果我们在这里,筑起一道冰坝,将上游的来水全部截住,把这湖泊蓄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等到北蛮的先头部队,踏上冰封的河道,我们再突然掘开冰坝。” 李琼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笑容。 “你说,这滔天洪水,能不能把他们连人带马,全都冲回老家去?” 李显扬先是一愣。 随即,他顺着李琼的思路一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狠! 好绝! 他快步走到湖边,仔细勘察了地势,又在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狂热与兴奋。 “将军!” “此地三面环山,只有朝向下游的出口,地势绝佳!若筑起冰坝,蓄水半月,水量足以形成山洪!” “此计,可行!” 李琼点了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 “好。”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峡谷的火药,是第一道大餐。” 李琼转过身,望着月光下奔流不息的断魂河,声音冰冷如铁。 “这道洪水,就是我送给他们的第二份惊喜。” …… 夜,深了。 大营之内,篝火熊熊,将士卒们的脸庞映照得通红。 中军大帐前,李琼、李显扬、周虎以及几名核心将领围坐一圈。 火苗舔舐着干柴,发出噼啪的爆响。 李琼将今日白天的探查结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先说一线天峡谷,再说那从天而降的火药罐。 众将领听得是心驰神往,仿佛已经看到了北蛮铁骑在峡谷中人仰马翻的惨状。 当李琼说到上游筑坝,引洪水冲垮河道时,就连最沉稳的将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周虎一拍大腿,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乖乖,将军,您这招也太毒了!” “先用火药炸,再用洪水淹,这要是让北蛮子知道了,怕是得吓得尿裤子!” “痛快,痛快啊!” 众将领纷纷附和,一时间,帐前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先前的紧张与压抑一扫而空。 李琼的嘴角,也难得地挂上了一丝笑意。 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一股敢战且坚信必胜的气! 然而,就在这时。 “干你娘的,给老子松手!” “你他娘的才松手,这坛酒是老子先看到的!” 一阵粗鄙的叫骂和扭打声,极不和谐地从营地角落传来,瞬间打破了这里的气氛。 帐前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李琼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目光,冷得像帐外的冰。 李琼站起身,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朝着骚乱处走去。 将领们噤若寒蝉,连忙跟上。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只见两个壮汉,满身酒气,正撕扯着倒在地上,为了一个酒坛子滚作一团。 周围,还有十几个兵卒在起哄叫好,没一个上前拉架。 场面,混乱而不堪。 李琼的眼神,扫过那两个醉醺醺的兵卒,最后落在了人群中一个脸色发白的百夫长身上。 “你是他们的主官?” 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那百夫长一个激灵,连忙出列,单膝跪地。 “末将在!” “大敌当前,军营之中,聚众酗酒,撒泼斗殴。” 李琼盯着他,一字一顿。 “军纪何在?” “你这个百夫-长,是怎么当的?” 百夫长头垂得更低,身体抖如筛糠,“末将有罪!” “来人!” 李琼没有丝毫宽恕的意思。 “拖下去,杖责二十!” “喏!” 立刻有亲兵上前,将那百夫长架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在地上扭打中占了下风的兵卒,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他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地嚷嚷道。 “将军,不公平!” “这鬼天气,冰天雪地的,不喝口酒暖暖身子,晚上觉都睡不着,骨头缝里都冒寒气啊!” “我们也是为了驱寒啊!” 这话一出,周围起哄的兵卒也都跟着点头,脸上露出几分认同。 李琼猛地转头,死死盯住那个说话的兵卒。 一股骇人的杀气,轰然迸发! “驱寒?”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如刀。 “好一个驱寒!” 他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所有士卒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我宣布!” “从今日起,全军禁酒!战时饮酒者,视为通敌!“ “那取暖怎么办?”有人小声嘀咕。 李琼听见了。 他冷笑一声。 “用炭!” “从明日起,军需处会按人头分发木炭,烧多少,我李琼自己掏腰包给你们补!” 李琼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响彻营地。 “我保证,绝不让一个兄弟受冻!”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森然无比。 “谁要是再敢拿驱寒当借口,碰一滴酒军法处置!” 第八十六章从今以后不许喝酒! 禁酒令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不少老兵油子,脸上明显带着不忿和抗拒。 李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知道,光靠压,是压不住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用一种沉痛的语气开口。 “你们知道,喝了酒,上了战场,是什么下场吗?” 他不需要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的反应,会比敌人慢上半拍。就这半拍,足够他把刀捅进你的肚子!” “你的手会抖,平日里百步穿杨的箭,会偏出三尺,不仅杀不了敌,还会暴露你和你身边兄弟的位置!” 空气,死一般寂静。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真实的悲伤。 “七年前,我父亲麾下的虎卫营,五千精锐。就因为战前一夜,不少人贪杯,多喝了几碗壮行酒。” “第二天,被三千北蛮游骑一个突袭。” 李琼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五千人全军覆没。” “连个收尸的都没剩下。” 这个血淋淋的例子,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再也没人敢有半句怨言。 恐惧和后怕,取代了不满。 李琼最后下令。 “将禁酒令,立刻传遍三军,勒石为记!” “此为铁律!” “违者,斩!” 人群散去,闹事的兵卒被关了禁闭。 夜重新恢复了宁静。 李琼独自一人站在篝火前,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显扬悄步走了过来。 “将军。”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刚才那个顶嘴的兵叫王二,是从西凉逃难来的,家里人都死在了北蛮子刀下,为人其实不坏,就是性子直了点。” 李琼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跳动的火焰。 “我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可慈不掌兵,今日我若心软,明日上了战场,就要用几百、几千条人命去填这个窟窿。” 李显扬默然。 这个道理,他懂。 “不过……”李琼转过身,看着李显扬。 “他说的,也是实话。天寒地冻,确实难熬。” “这道禁令,是我逼着他们认的,他们心里有怨气。” 李琼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钱袋,递给李显扬。 “你待会儿替我私下去看看那个王二。” “告诉他今天是我李琼对不住他。这钱让他买些厚实的衣物,也多照顾一下营里那些体弱的弟兄。” “将军……”李显扬一愣。 “去吧。” 李琼摆了摆手,“严的是军法,暖的是人心。这两样,都不能丢。” …… 第二日,天还未亮。 整个大营便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 一支千人队伍,在李显扬的带领下,扛着工具,浩浩荡荡地开赴上游,开始执行那疯狂而大胆的筑坝计划。 工匠营里,灯火通明,所有工匠都在小心翼翼地为火药罐接续着加长了三寸的引线。 李琼站在营地的高坡上,冷峻地注视着这一切。 几名最精锐的斥候,如鬼魅般来到他身后。 “越过一线天!”李琼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我要知道北蛮先锋军离我们还有多远,有多少人,领军的是谁!” “喏!” 斥候们领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中。 做完这一切,李琼转身走向营地最偏僻的一角。 那里,一百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士卒,早已列队整齐,鸦雀无声。 他们的眼神,像狼一样,沉默,却致命。 这是李琼用自己的积蓄,一手打造的亲卫,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李琼走到队前,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昨夜之事,你们都听说了。” “战场之上,任何一丝松懈,都是取死之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今日的操练加倍。” “我需要你们,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因为,我为你们准备的将是整个战场上最危险的位置。” 话音刚落,一百名亲卫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灼热。 为首的队率,一个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沉声问道。 “将军,是什么任务?” 李琼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仿佛要将他们的面孔刻在心里。 他沉默了片刻。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截断粮道。” 三个字,轻轻吐出,却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众人心头。 “北蛮势大,铁骑无双,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李琼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粮草。”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几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的是天文数字。” “没了粮,没了草,他们引以为傲的铁骑,就是一堆废铁,他们的勇士,就只能在冰天雪地里活活饿死、冻死!” 李琼握紧了拳头。 “一线天峡谷的伏击,断魂河的洪水,都是为了正面击垮他们的先锋。” “而你们,是我插进他们心脏的一把刀!” “你们的任务,就是绕过正面战场,像一群真正的孤狼,潜入敌后,找到他们的粮草大营,然后……” 李琼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让他们有来无回!” 此言一出,饶是这群百战精兵,脸上也齐齐变了颜色。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这已经不是危险了。 这是十死无生的任务。 孤军百人,深入敌腹,面对的可能是数千甚至上万的守军。 队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道。 “将军这无异于,让我们去送死。” 李琼看着他,没有半分怒意,反而点了点头。 “是,是送死。” 他的坦诚,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李琼的声音沉了下来。 “正面战场,弟兄们拿命去拼。难道我们就能躲在后面,安安稳稳地等着胜利吗?” “我问你们,谁的命比谁的更金贵?” 无人应答。 看着众人脸上挣扎的神色,李琼话锋一转。 “我不会让你们白白送死。” “从现在开始,我跟你们同吃同住。” 他伸手,开始解自己身上的甲胄。 “我会教你们,如何在雪地里隐藏身形,如何像幽灵一样行走,如何只靠一把雪和几根草根活下去。” “我会把你们,训练成这片雪原上最可怕的猎手。” 李琼将沉重的铁甲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只着单衣,站在寒风中,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此战,关乎襄樊存亡,关乎数万将士的性命。” “我们,没有退路。” “哪怕是死,也必须钉死在北蛮的粮道上!” 他的目光,像火一样,点燃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那名刀疤队率,看着身无片甲却身姿挺拔如枪的李琼,猛地单膝跪地。 “愿为将军效死!” “愿为将军效死!” 剩下九十九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声震四野。 李琼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好!” “都起来!” “我李琼在此立誓,此战若成,你们的功劳我记头功,金银、官爵,我亲自去京城,到那皇帝老儿面前,给你们要!” 他弯腰,捡起一把工兵铲,扛在肩上。 “现在,所有人卸掉累赘。” 李琼率先迈开步子,走向了茫茫无际的冰天雪地。 “训练开始!” 第八十七章九死一生的计划 两个礼拜,一晃而过。 这两个礼拜里,李琼就像从大营里消失了一样。 他带着那一百名亲卫,一头扎进了朔北的深山雪林,日夜不归。 而他之前布下的计划,正在李显扬和周虎的督办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断魂河上游,一座由冰块和泥土冻结而成的简易冰坝,已经初具规模,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开闸放水。 一线天峡谷两侧,上千个黑乎乎的火药罐,也已悄无声息地布置妥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日,李显扬处理完军务,心中挂念,便独自一人,策马来到了亲卫营的训练场所。 那是一片寂静的白桦林。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没过脚踝。 林中,除了风声,再无半点声息。 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呢?” 李显扬勒住马,眉头微蹙。 就在他疑惑之际。 脚踝处,猛地传来一股大力! “嘶!” 李显扬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从马背上狠狠拽了下来,重重摔进雪地里。 他反应极快,腰间软剑瞬间出鞘,想也不想便向后刺去。 可手腕,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给钳住了。 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得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显扬,反应不错。” “是我。” 李显扬一怔,回头看去。 只见李琼正半蹲在他身后,身上披着一件与雪地融为一体的白色伪装布,脸上还涂着白色的油彩,若不仔细看,真就跟一个雪堆没什么两样。 “将军?” 李显扬哭笑不得地收起剑。 李琼拉他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雪。 “这是在训练野外伪装。” 他环顾四周寂静的林子,嘴角一勾。 “我跟你打个赌。” “我点上一炷香,你在这林子里找人,看看能找出几个来。” 李显扬自诩也是军中好手,眼力不凡,当即来了兴趣。 “好!” 香点上了。 李显扬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在林中搜索。 他走得很慢,很仔细。 每一棵树后,每一处隆起的雪堆,每一片低垂的枝丫,他都不放过。 然而。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 青烟袅袅,燃尽了最后一丝。 李显扬站在林中,脸色有些难看。 他一个人,都没找到。 这片林子,就像一座鬼蜮,除了他自己,再无一个活物。 李琼看着他,脸上露出极为满意的神色。 “很好。” 他点了点头,随后,将两根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 下一刻。 让李显扬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他左手边不到三步远的一个雪堆,突然动了,一个雪白的人影缓缓坐起。 他右后方的一棵枯树下,伪装成树皮的布被掀开,露出一张涂着油彩的脸。 紧接着,四面八方,那些他刚刚搜查过,确认过无数遍的地方,一个个雪人、树干、岩石,都活了过来。 不过片刻,近百名亲卫,悄无声息地将他围在了中间。 每个人都像从雪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李显扬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李琼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却看着自己一手打造出的这支幽灵之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冰冷的自信。 “现在我们可以去给北蛮子送一份大礼了。” 李琼话音落下,那股冰冷的自信,让李显扬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看着眼前这支悄无声息的幽灵之师,再看看身旁这位年轻的将军,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可怕。 半个时辰后。 大营中,炊烟升起,肉香四溢。 那一百名刚刚从雪林中归来的亲卫,脱下雪白的伪装,换上干净的军服,正襟危坐。 他们的面前,摆着大块的炖肉和冒着热气的馒头。 可没人动筷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琼身上。 李琼站在他们面前,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 碗里,是满满的烈酒。 他身后,后勤兵正给每一名亲卫的碗里倒酒。 酒香弥漫,气氛却越来越不对劲。 终于,那名刀疤脸的队率忍不住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将军,您这是何意?” “您前几日才刚刚颁布了禁酒令,全军上下,滴酒不沾。怎么今天。”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您怎么带头破了规矩? 一道道质疑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李琼。 面对这近乎质问的眼神,李琼没有半点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直到所有人的酒都倒满了,才缓缓开口。 “你们的任务,是去敌后烧粮。”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孤军百人,深入大漠,九死一生。” 李琼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年轻又坚毅的脸。 “说得难听点,就是去送死。” 此言一出,整个营帐瞬间死寂。 之前被美食和归营的暖意冲淡的沉重感,再一次轰然压下。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送死。 要去送死的人,临行前喝一碗壮行酒,还算破规矩吗? 李琼举起手中的大碗。 “我李琼,身为你们的将军,身负全军指挥之责,不能与你们同去。” “这是我的失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若非身在此位,今天这碗酒,我该与你们一同喝下,然后一同出发。” “我只能保证。” 李琼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 “今后,军中若再有此等九死一生的任务,无论派谁去,我都亲自为他满上这碗壮行酒。” 沉闷的气氛,仿佛凝固了。 可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一股血气,却从每个人的胸膛里猛地燃起。 “将军!” 刀疤队率猛地抓起桌上的酒碗,双眼通红。 “不用说了!” “为将军效死,我等心甘情愿!” “没,!能跟着将军打北蛮子,死了也值!” “干了这碗酒,老子到了下边,也敢跟阎王爷吹牛,说老子跟着破军星的孙子烧过北蛮的粮仓!” “干!” “干!” 一百名汉子,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他们眼中的质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和狂热。 李琼看着他们,眼眶有些发热。 他重重点了点头。 “好!” “我等你们回来!” “我等着给你们请功!” “一定要活着回来!” 说完,他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干!” 百人齐喝,声震营帐,随后将碗中烈酒,尽数灌入喉中。 第八十八章诱敌之计 日落西山,夜色如墨。 一百名亲卫,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夜行衣,背着火油、引线和干粮,悄无声息地集结在断魂河边。 他们就像一百个融入黑夜的影子。 李琼站在他们面前,亲自为首的刀疤队率整理了一下衣领。 没有再多说什么鼓励的话。 他只是拍了拍队率的肩膀。 “去吧。” “是,将军!” 刀疤队率转过身,一挥手。 一百个影子,迅速而有序地渡过冰冷的河水,很快便消失在对岸的黑暗中。 李琼站在河边,久久未动。 夜风吹起他的大氅,猎猎作响。 “不知道这次能回来多少个。” 他轻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是李显扬。 “将军,他们都是最好的兵,一定会完成任务,平安归来的。” 李显扬开口安慰道。 李琼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 “显扬,一线天和上游冰坝那边,都准备妥当了?” 李显扬神色一肃。 “回将军,一切就绪。峡谷两侧的火药罐,冰坝的蓄水量,都已达到预定目标。您明日一早,可以亲自去查看。” “好。” 李琼点了点头,收回了望向黑暗的目光。 那眼中的温情和担忧,瞬间被一片冰冷的肃杀所取代。 “是时候,让北蛮子尝尝我们的手段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李琼便带着李显扬,策马先后赶赴了一线天峡谷和上游冰坝。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处火药的引线,询问了冰坝的细节,又对着负责的将领反复叮嘱了几遍伏击和泄洪的时机。 直到确认万无一失,李琼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中军大帐。 他刚坐下,便立刻下令。 “擂鼓,聚将!” 很快,周虎、李显扬等一众核心将领,全部聚集在大帐之内。 所有人都神情严肃,他们知道,决战的时刻,要来了。 李琼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幽灵之师已出,这是我们刺向北蛮心脏的匕首。” “一线天的万斤火药,断魂河的滔天洪水,这是我们斩断他们手脚的利斧。”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 李琼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木杆,指向了襄樊城外的广阔平原。 “我们的主力,要在这里,与北蛮的先锋大军,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这场仗,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我要让北蛮子知道,我大齐的边疆,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现在,都说说吧。” 李琼的木杆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正面战场怎么打?” 此话一出,大帐内瞬间炸开了锅。 “将军,这还用说?” 满脸络腮胡的周虎第一个站了出来,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兴奋。 “北蛮子先是被咱们的幽灵之师搅了后方,再吃了一线天的火药,又被断魂河的洪水一冲,就算没死光,也成了惊弓之鸟!” “咱们直接大军压上,一鼓作气,把他们碾碎在平原上!” “周将军说得对!”立刻有人附和:“士气此消彼长,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没错,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镇北军的厉害!” 帐内群情激奋,一个个摩拳擦掌,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在他们看来,李琼前面那三道堪称神来之笔的布置,已经足以让北蛮先锋军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剩下的,不过是痛打落水狗。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 李琼将手中的木杆狠狠砸在沙盘上,木屑四溅。 他缓缓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刚才还热血沸腾的将领们,被他这眼神一看,心头猛地一寒,瞬间噤声。 “碾碎他们?”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拿什么碾?” 他走到沙盘中央,伸出手指。 “我们,满打满算,能拉上战场的兵,有多少?顶天了一万!” 他的手指又重重地戳向沙盘的另一头,那里代表着茫茫大漠。 “北蛮先锋,号称十万大军,就算是个虚数,打个对折,也有五万!” “我再给你们算一笔账。” 李琼的语气愈发冰冷。 “就算一线天的火药能炸死他们五千,断魂河的洪水能淹死他们五千,幽灵之师能让他们后方大乱,士气大跌。” “可他们剩下的人呢?至少还有四万!” “四万对一万!” 李琼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众人的心上。 “你们现在告诉我,怎么硬碰硬?” “拿我们手底下这些弟兄的命,去跟他们一换四吗?” 最后一句,已是厉声怒斥。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脸上火辣辣的,刚才的豪情壮志被这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是啊,四万对一万,兵力悬殊至此,怎么打? 硬冲,那不叫勇猛,那叫送死。 良久,一名偏将才犹豫着抬起头,声音干涩。 “将军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汇聚到了李琼身上,充满了迷茫和最后一丝希望。 看着众人脸上的神情,李琼脸上的怒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高深莫测的淡笑。 “谁说要硬碰硬了?” 他重新拿起那根木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打仗靠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我的计划,叫请君入瓮。” 李琼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主力大军,明日起,全数后撤,藏于山中,只留五百精锐骑兵,由周虎你亲自率领,在襄樊城外游弋。” “北蛮人吃了前面两个大亏,必然怒火攻心,一心只想报复。当他们发现我们的大营空了,城外只有区区五百骑兵时,他们会怎么做?” 李琼看向周虎。 周虎脑子一转,瞬间明白了:“他们会以为我们怕了,跑了,这五百人是断后的,他们会不顾一切地追上来,想把我们一口吞掉!” “没错。” 李琼赞许地点点头。 “他们会追。而你们的任务,就是吊着他们,把他们这数万大军,像遛狗一样,一路引到这个地方来!” 他的木杆,猛地指向了远处沙盘上的一处狭长峡谷。 正是一线天! “等他们的大部队,全部钻进了这个口袋里……”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会再送他们一份大礼。” “峡谷两侧,还有我们预留的第二批火药。一声令下,万斤火药齐鸣,山石滚落,彻底封死他们的退路!” “到那时,数万大军被困在狭窄的峡谷之中,进退不得,阵型大乱,人马相踏,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我们的一万大军,早已在峡谷两侧的山顶上,以逸待劳,居高临下。” “届时,弓弩齐发,滚石齐下,我们再一鼓作气,冲杀下去!” 李琼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帐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腥味。 “这一战,我要将他们,彻底清扫一空!” 话音落下,满帐皆惊。 所有将领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沙盘,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可怕景象。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 这已经不是战争,这是屠杀! “妙,妙啊!” 周虎猛地一拍大腿,满脸通红,看向李琼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将军真乃神人也,末将服了,彻底服了!” “此计大妙,北蛮子就算有十万大军,也得被将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将军,我们还可以在峡谷里提前挖好陷马坑,等他们冲进来,先废了他们的战马!” “对,引诱他们过来的路上,也可以多设一些绊马索和陷阱,让他们疲于奔命!” 被点醒的众将领,纷纷开始建言献策,激动地完善着这个必杀之局。 李琼微笑着听着,不住地点头。 “好,这些想法都很好。” 他看向李显扬。 “显扬,把大家说的,全都记下来,一条都不能漏。” “是,将军!” 李显扬躬身领命,眼中同样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最后,李琼收敛笑容,神情重新变得严肃。 “传我将令!” “明日天亮开始,全军按计行事!” “把这个口袋,给我扎得严严实实,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跑!” 第八十九章 屠城泄气 接下来的五日,河对岸风云变幻。 曾经旌旗招展,绵延十里的大营,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只留下被刻意践踏得凌乱的营地,和无数熄灭的篝火灰烬。 仿佛一支大军仓皇败退后留下的狼藉。 而真正的大军,早已化整为零,如幽灵般潜入了一线天峡谷两侧的崇山峻岭之中。 山林寂静,杀机暗藏。 每一棵树后,每一块岩石下,都可能藏着一双冰冷的眼睛。 士兵们衔枚疾走,动作悄无声息,只有军靴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 李琼的命令被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峡谷之内,更是成了人间炼狱的雏形。 一队队的士兵在李显扬的指挥下,挥舞着工兵铲,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奋力挖掘。 他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一个个巨大的陷马坑被挖了出来,深不见底,坑口用枯枝败叶小心翼翼地伪装起来。 稍有不慎,便是马失前蹄,人仰马翻的下场。 地面之下,被埋设了无数锋利的竹签和铁蒺藜。 战马的铁蹄一旦踏上,便会被瞬间洞穿。 更阴险的是那些紧贴着地面拉起的绊马索,染成了和泥土一样的颜色,在幽暗的峡谷中根本无从分辨。 高速冲锋的骑兵只要被它轻轻一绊,就会立刻被甩下马背,被后续的铁蹄踩成肉泥。 李琼亲自巡视着每一处陷阱的布置。 他走得很慢,看得很细。 时而蹲下身子,用手拂去伪装上的浮土,检查其是否牢固。 时而又抬头望向两侧的山壁,估算着滚石落下的角度和威力。 他的神情专注而冷酷,仿佛一个正在精心雕琢自己作品的艺术家。 只不过,这件作品,是用鲜血和生命来上色的。 第五日,黄昏。 李显扬快步走到李琼身边,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力量。 李琼顺着李显扬手指的方向看去。 整个一线天峡谷,从入口到深处,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连环的死亡陷阱。 它安静地蛰伏在那里,像一张巨兽张开的大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沿途的山路上,也被撒上了磨得滚圆的石子,专为绊倒徒步追击的蛮夷步兵准备。 所有细节,都考虑得淋漓尽致。 李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北方。 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下,是北蛮人即将到来的方向。 李琼握紧了双拳,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很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极致的期待。 “万事俱备。” “现在,就等那阵东风,把他们吹进这口为他们准备好的棺材里了。” …… 与此同时。 北蛮王庭,金帐之内。 兽皮铺地,金器满架。 中央的火盆烧得正旺,将整个大帐映得一片通明。 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帐外的风雪。 蛮夷可汗,阿史那骨,端坐在虎皮大椅上,脸色铁青。 他手中捏着一份从前线传回来的军报,那薄薄的羊皮,几乎要被他捏碎。 阿史那骨的声音低沉,却如同雷鸣,在金帐内滚滚回荡。 “蛮夷前线,久攻不下,难道你们就奈何不了镇北军?” 他猛地将羊皮砸在身前的矮几上。 “奇耻大辱!” 帐下,一众蛮夷部落的首领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知道可汗的怒火有多么可怕。 “大汗息怒!”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和虬结的肌肉,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仿佛一头人形的凶兽。 正是被誉为蛮夷第一勇士的图鲁。 图鲁走到大帐中央,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区区南朝懦夫,只会用些阴谋诡计!” “给我五万铁骑!” “我图鲁亲自带兵,从朔北城突袭!” 他的眼中燃烧着嗜血的光芒。 “我保证,三天之内,就把朔北城彻底占领,到时候,定要让城中血流成河!” 镇北军前线,跟蛮夷相互对峙,如今,已经抗衡许久。 可汗得知这般消息,自然暴怒,听到图鲁有这般突袭的策略,自然眼前一亮。 阿史那骨看着自己最勇猛的战将,脸上的怒气稍稍缓和。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洗刷这份耻辱。 也需要用南朝人的鲜血,来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小部落。 “好!” 阿史那骨从虎皮椅上站了起来。 “本汗就给你五万精骑!” 他走到图鲁面前,声音变得阴冷。 “本汗要你,越过断魂河,将那座朔北城,给本汗彻底屠了!” “鸡犬不留!” “用他们的血,告诉南朝的皇帝老儿,惹怒我阿史那骨,是个什么下场!” 图鲁闻言,眼中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光芒。 屠城! 这才是真正的勇士该干的事! 他猛地一捶自己的胸口,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汗放心!” “最多三天!” “我图鲁,必定让朔北城血流成河,人头高挂城墙外!” 图鲁随即起身,大步走出金帐。 片刻之后,苍凉的号角声在王庭上空响起。 图鲁跨上他那匹比寻常战马高出一头的黑色巨马,抽出弯刀,直指南方。 “儿郎们!”他的声音盖过了风雪。 “随我南下!” “抢光他们的粮食!烧光他们的房子!占有他们的女人!” “出发!” “噢噢噢!” 五万蛮夷铁骑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汇成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断魂河的方向,席卷而去。 ……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图鲁和他麾下的五万大军,已经出现在了平原之上。 为了追求速度,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辎重。 每个骑士身上,只带了三天的干粮和一壶水。 真正意义上的轻装上阵。 “将军,我们真的不带攻城器械吗?” 图鲁的副将,一个相对谨慎的中年人,策马来到图鲁身边,面带忧色。 “朔北城虽然不大,但城墙坚固,强攻恐怕……” “强攻?” 图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粗犷而张扬。 “你觉得,我们还需要攻城?” 图鲁用马鞭指了指前方。 “自从咱们跟王朝的士兵交手之后,谁不知道我们蛮夷的强悍?哪一个将领,见到我们,不是落荒而逃?” “等朔北城的城守看到我们五万大军压过来,你猜他会怎么样?” 第九十章 无知的蛮夷 副将愣了一下。 图鲁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会立刻打开城门,跪地求饶!” “不,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他会带着手下那点可怜的残兵,连夜弃城逃跑!” “南朝的将军,都是些没卵蛋的废物,尤其是这种靠着祖辈功劳上位的膏粱子弟!”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真正的厮杀,听到我图鲁的名字,尿都会吓出来!” 图得的话语中充满了鄙夷和绝对的自信。 “我们根本不需要攻城。” “我们只需要冲进去,享受胜利的果实就够了。” “城里的粮食,城里的美酒,城里的女人,足够我们消耗了。” 副将听着图鲁的话,虽然心中仍有一丝不安,但也被那番话描绘的景象所感染。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是啊,朔北城的守军能有多少? 一万撑死了! 五万对一万。 还是蛮夷第一勇士图鲁将军亲自带队。 南朝人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 “传我命令!” 副将调转马头,对着身后的传令兵大吼。 “全军加速!” “日落之前,必须赶到断魂河边!” “安营扎寨,休息一晚!” “明天一早,我们就渡河,给南朝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 传令兵立刻将命令传达下去。 蛮夷大军的速度,再次提升。 马蹄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 与此同时。 断魂河前峡谷东侧的山巅之上。 李琼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寒风吹得他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手持单筒望远镜,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在他身后,李显扬、周虎等一众将领,同样屏息凝神。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报!” 一个斥候从山下飞奔而来,单膝跪倒在李琼面前,声音因为急速奔跑而喘息不止。 “将军,北蛮大军来了!” “距离峡谷入口,已不足三十里!” “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头,初步估计,不下五万人!” 此话一出,身后的将领们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五万!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让人心头发紧。 李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终于来了。 他等得太久了。 “好,很好!” 李琼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饿狼看到了猎物。 他转过身,面对着身后的一众将领。 “传我命令!” “峡谷上方者进入最高戒备!” “火药手,弓弩手,滚石队,全部就位!” “告诉他们,把眼睛都给我放亮点,耳朵竖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发出一点声音,谁敢惊扰了我的贵客,军法从事!” “是!” 传令兵飞快地跑下山去传达命令。 山林之中,立刻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随即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张蓄势待发的杀戮之网,已经被彻底激活。 李琼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满脸络腮胡的周虎身上。 “周虎。” “末将在!” 周虎上前一步,眼神火热。 “你的五百精骑,准备好了吗?” 周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将军放心,弟兄们早就憋坏了!” “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保证把那帮蛮子遛得跟狗一样!”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记住,不要恋战,把他们引到一线天,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 “看准时机,诱敌深入!” “是,将军!” 周虎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李琼重新转过身,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视线的尽头,那股代表着死亡和毁灭的黑色洪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他精心布置的口袋,一头撞了过来。 …… 风从峡谷的入口灌入,带着北方荒原的冰冷和干燥。 图鲁和他麾下的五万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滚烫的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头扎进了这道狭长的山体裂缝。 没有试探。 没有斥候先行。 只有绝对的、源自骨子里的傲慢。 图鲁一马当先,他胯下的黑色巨马四蹄翻飞,踩得碎石迸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声音撞在两侧陡峭的岩壁上,来回激荡,汇聚成滚滚雷音,在整个峡谷中回响不绝。 他身后的蛮夷骑士们,被这声兽性的怒吼点燃了血液里的疯狂。 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的弯刀,用尽全身力气,跟着发出同样野蛮的嚎叫。 “噢噢噢噢!” 五万人的嘶吼,让山体都在微微颤抖。 图鲁感受着这股力量,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震动,脸上露出了极度残忍的笑容。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将一切踏平,将所有反抗碾碎的感觉。 “儿郎们!” 他的声音盖过了马蹄的轰鸣。 “那些南朝小崽子,就躲在朔北那座破城里发抖!” “他以为这道破沟能挡住我们草原的雄鹰吗?” “我们冲过去,撕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肝下酒!” 图鲁猛地举起手中沾满干涸血迹的弯刀,刀锋直指峡谷的出口。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听我号令!” “谁第一个爬上朔北城的城墙!” “官升三级。赏金一万!” 这般赏赐,就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每一个蛮夷士兵的心上。 官职! 金钱! 他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双眼因为贪婪和嗜血而变得通红。 “杀!” “冲啊!” “赏金是我的!” 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崩坏。 后方的骑兵疯狂地抽打着马匹,试图超越前面的人。 整个队伍不再是军队,而是一群被欲望驱使,争先恐后扑向诱饵的野兽。 他们拥挤着,推搡着,甚至有人被同伴挤倒,瞬间就被无数的马蹄踩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 峡谷之上的山巅,李琼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那震天的嚎叫,如同浪潮般一波波地冲刷着他的耳膜。 他身旁的李显扬,脸色有些发白,紧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岩石在随着那股声浪而震动。 李琼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听着下方那狂热的叫嚣,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群没开化的牲口。”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李显扬的耳中。 “以为嗓门大,就能吓死人么?” “真是可悲。” 第九十一章 反攻开始 李显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下方那条涌动的黑色洪流上,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将军!”他的声音压抑不住地焦急。 “他们已经冲到峡谷中段了!” “那领头的蛮将,已经快要冲过我们预设的第一个起爆点了!” “再不动手,他们就要冲出去了!” 李琼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投向下方。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算计。 “再等等。” “等?”李显扬几乎要跳起来:“还等什么?!” 李琼终于缓缓转过头,看了李显扬一眼。 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显扬,你看见他们现在的样子了吗?” 李显扬一愣。 李琼用下巴朝下方点了点。 “看看他们。” “为了抢那虚无缥缈的头功,挤成了一团。” “人挨着人,马贴着马。” “没有阵型,没有空隙,就像被塞进缸里的臭鱼一般。” 李琼的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 “我们现在动手,是能炸死他们一些人,但不够。” “这口为他们准备的棺材,还不够满。” “让他们再进来一些,再挤得紧一些。” “这样,当棺材盖合上的那一刻,才能确保里面没有一个活物。”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让李显扬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顺着李琼的目光再次望去。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是凶悍的蛮夷铁骑。 而是一群无知的、争先恐后跳进坟墓的死人。 …… 峡谷之内,图鲁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开阔的平原。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他心中的狂喜达到了顶点,整个人几乎要从马背上飞起来。 他张开双臂,仰天发出一声尖锐、放肆的狂啸。 “南朝的懦夫们!” “我图鲁来了!” 他的话音,戛然而生。 也就在这一瞬间。 山巅之上,李琼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收缩。 时机,到了。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站在他身侧的传令兵,瞬间将一面红色的令旗斩下。 刹那间,一直死寂的山壁上,仿佛有无数的幽灵活了过来。 早就准备就绪的士兵们,从岩石后,从灌木丛中,一跃而起。 他们抓起身边的黑色陶罐,动作快得像一道道影子。 火把手飞速掠过。 一根根加长了三寸的引线被瞬间点燃,冒出刺眼的火花和青烟。 “杀!” 一名满脸刀疤的老兵,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 他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沉重的陶罐奋力投向峡谷。 “为侯爷报仇!” “为将军雪冤!” “死!” 上百名士兵,带着满腔的仇恨与决绝,将手中的死亡,狠狠地抛向了下方的深渊。 黑色的陶罐在空中划出上百道凌乱的抛物线,朝着峡谷中段最密集的人群,呼啸而下。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在峡谷的中心点猛然炸开。 那不是一道声音,而是一堵由空气和力量组成的墙,狠狠地撞向四面八方。 冲在最前方的图鲁,被这股恐怖的冲击波掀得连人带马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耳朵里一片轰鸣,什么都听不见。 他挣扎着抬起头,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他身后,那支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铁骑洪流,被硬生生地从中间炸断了。 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缺口,出现在队伍的中央。 无数的骑士和战马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伴随着火焰和浓烟冲天而起。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山壁上的岩石簌簌落下。 峡谷,被截断了。 喊杀声,欢呼声,马蹄声……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凄厉惨嚎所取代。 图鲁的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是天神发怒了吗? 他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这空无一人的峡谷里,这坚硬的岩石之上,对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发动了如此可怕的袭击? 而就在图鲁陷入呆滞与疑惑的同时。 峡谷两侧的山壁之上,那第一声爆炸,就是总攻的号角! “投!” “放箭!” “推!” 无数将领的咆哮声,在山巅此起彼伏。 更多的陶罐被扔了下来。 这一次,它们不再集中于一点,而是沿着整条被困的蛮夷队列,遍地开花!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如同最密集的鼓点,疯狂地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整个一线天峡谷,变成了一条被火焰和钢铁反复犁过的死亡通道。 爆炸的火光,将所有蛮夷士兵惊恐扭曲的脸照得惨白。 震耳欲聋的巨响,彻底压制了他们的惨叫。 你只能看到一张张嘴在无声地张合,然后他们的身体就在下一波爆炸中化为碎片。 “弓弩手!” “三段射!” “放!” 随着一声令下,黑压压的箭雨腾空而起,遮蔽了峡谷上方那唯一的一线天空。 随即,箭矢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噗噗噗! 那是箭矢入肉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中箭的蛮夷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他们的身体被死死地钉在地上,钉在同伴的尸体上,钉在燃烧的马鞍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大地。 紧接着,是滚石。 “滚石队,给老子推下去!” 士兵们用尽全力,推动着巨大的撬棍。 早已被固定在悬崖边缘的巨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开始缓缓倾斜。 最终,它们挣脱了束缚,带着无可匹敌的重量和速度,轰然坠落。 巨石砸进下方拥挤的人群中。 没有惨叫,只有骨骼和血肉被瞬间碾成泥的沉闷声响。 血光四溅,碎肉横飞。 蛮夷的军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在从天而降的雷霆、箭雨和巨岩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爆炸声中,只能听到一声声怒吼在峡谷回荡,仿佛最后的哀歌一般。 这一刻,没有同情,没有怜悯,这就是最残酷的战场! 第九十二章 损失惨重,冲动过河! 峡谷中,勇气已经蒸发。 剩下的只有恐惧,和被恐惧驱使的、无头苍蝇般的乱撞。 人和马挤作一团,分不清彼此。 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蛮夷骑士,现在只想找个缝隙把自己塞进去,躲避那从天而降的死亡。 “贴着山壁!”图鲁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土。 “都给老子贴着山壁躲避!” 他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嘶吼。 然而,他的声音就像一颗扔进沸油里的小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 轰鸣! 还是轰鸣!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彻底吞噬了一切。 骑士们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只能看到同伴在眼前被炸成一团血雾,看到巨石落下,将活生生的人砸成肉泥。 混乱。 极致的混乱。 图鲁眼睁睁看着一队骑兵,因为惊慌失措而朝着峡谷中央冲去,试图冲出一条生路。 下一秒,三四个黑色的陶罐在他们头顶炸开。 火光冲天,人马俱碎。 图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完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看着那些曾经跟随自己征战四方的勇士,此刻却像一群待宰的牲畜,在狭窄的屠宰场里被无情地收割。 他脸上的残忍和傲慢,早已被一种灰败的绝望所取代。 就在图鲁愣神的这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头顶的天空,一个黑点正在急速放大。 是那个夺命的陶罐。 直直地朝着他的位置砸来。 他想躲,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将军!”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一道身影猛地从侧方扑了过来,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将图鲁撞倒在地。 是他的副将,徐来。 “徐来!图鲁怒吼出声。 徐来没有回答,他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将图鲁压在身下。 几乎就在两人落地的同一个瞬间。 那颗陶罐在他们不远处轰然引爆。 一股灼热、狂暴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的碎石和弹片,横扫而过。 强大的冲击力,将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像两片破布一样掀飞出去。 天旋地转。 图鲁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狠狠抛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咳出一口带着泥沙的血沫,挣扎着推开压在身上的徐来。 “徐来,你他妈的……” 他的骂声戛然而止。 徐来的后背,一片血肉模糊。 几块烧得通红的铁片,深深地嵌在他的血肉里,黑色的烟气正从伤口中丝丝冒出。 “将军。” 徐来张了张嘴,涌出的不是声音,而是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图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他伸出手,想去堵住那不断冒血的伤口,却根本无从下手。 “别死,老子不准你死!” 图鲁的眼睛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徐来却像是没听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图鲁的衣甲。 那只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将军……”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细若游丝。 “替我,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图鲁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徐来的眼神,开始涣散。 抓住图鲁衣甲的手,也缓缓失去了力气。 他的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那双曾经充满悍勇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峡谷上方那片被硝烟染成灰色的天空。 图鲁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爆炸声,似乎在渐渐远去。 箭雨,也变得稀疏起来。 峡谷里,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图鲁缓缓低下头,看着徐来那张已经失去血色的脸。 一股无法言喻的、滚烫的东西,从他的胸膛深处猛地炸开,瞬间冲遍了四肢百骸。 那不是悲伤。 是怒火。 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啊!” 图鲁猛地仰起头,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 这声咆哮,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怨毒,盖过了峡谷里所有的声音。 那些幸存的、如同惊弓之鸟的蛮夷士兵,被这声咆哮震得浑身一颤。 他们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那个浑身浴血、如同恶鬼般站立起来的身影。 是他们的将军。 图鲁。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 图鲁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 “想死的就继续趴在地上等死!” “不想死的,就拿起你们的刀,跟着老子冲出去!”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每个幸存者的心上。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死亡的恐惧。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蛮夷士兵,从尸体堆里,从马的尸体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们捡起地上的弯刀,目光重新汇聚到图鲁的身上。 图鲁看也不看脚下徐来的尸体。 他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将那柄沾满血迹的弯刀高高举起。 刀锋,直指峡谷的出口。 “冲!” 一个字,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双腿一夹马腹,第一个冲了出去。 身后的残兵败将,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踩着粘稠的血浆,迎着山巅之上最后一波零星的箭雨,疯狂地向前冲锋。 噗噗! 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没有人停步。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 离开这个地狱!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刺眼的阳光,让这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他们冲出了峡谷。 一条湍急的河流,横亘在他们面前。 图鲁猛地勒住马缰,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身后的士兵也陆陆续续冲了出来,在河岸边停下,一个个惊魂未定。 一个千夫长模样的军官,连滚带爬地来到图鲁马前。 他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将军,我们五万大军。”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恐怕连两万人都不到了。” 两万人。 图鲁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五万精锐铁骑,只一个照面,就只剩下不到两万残兵。 “将军,我们得停下来,重整一下、” 千夫长哀求道。 “兄弟们都吓破胆了,马也跑死了大半,再打下去,就是送死啊!” 图鲁咬着牙,没有说话。 理智告诉他,千夫长说得对。 他们现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需要时间来舔舐伤口,恢复士气。 他正要点头,就在这时。 一个懒洋洋的、充满了戏谑和鄙夷的声音,从河对岸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图鲁大王吗?” 图鲁猛地抬头。 只见河对岸,一员南朝将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带着一队士兵,优哉游哉地列阵。 那将领一脸的横肉,正是赵虎。 他看着图鲁和他身后那群狼狈不堪的残兵,咧开大嘴,笑得无比张狂。 “怎么搞得跟死了爹一样?” 赵虎的声音很大,确保了河这边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五万头猪,冲进个山沟里,都能被吓死三万多头?” “哈哈哈,你们草原的勇士,就这点本事?” “我看不如叫草原的蠢猪算了!” 侮辱。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侮辱。 赵虎身后的南朝士兵,也跟着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那笑声,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每一个蛮夷士兵的耳朵里,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将军!”千夫长脸色涨得通红,急切地看着图鲁。 “别中了他的计,他这是在故意激怒我们!” “我军已是疲敝之师,河水深浅又不知道,现在过河,风险太大了!” 图鲁没有理会他。 他的双眼死死地锁定在对岸那个嚣张大笑的赵虎脸上。 徐来临死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同伴们凄厉的惨嚎在脑中浮现。 胸中那股焚尽一切的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眼中的血色越来越浓,理智被彻底烧成了灰烬。 “过河!” 图鲁猛地一挥弯刀,刀锋直指赵虎。 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嘶吼。 “全军听令!” “杀了对岸那条南朝狗!” “给老子过河!” 说完,他根本没有去看一眼那湍急的河水,更没有去探查什么水位的深浅。 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被他硬生生地驱赶着,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第九十三章 巨浪袭来,士气落入谷底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战马的膝盖。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图鲁却恍若未觉。 他的胸膛里,只有一团火在烧。 烧掉了他的理智,烧掉了他的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最疯狂的杀意。 “将军!” 那名千夫长在岸边急得跳脚,声音都变了调。 “不能过去,这是陷阱啊!” 然而,图鲁的身后,更多的蛮夷士兵,被将军那股疯魔般的悍勇所感染。 他们被赵虎的嘲讽刺痛了最后的尊严。 他们想起了峡谷中死去的兄弟。 想起了徐来副将那不甘的眼神。 血,瞬间涌上了头顶。 “冲啊!” 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嘶吼着,第一个跟上了图鲁的脚步。 他驱赶着同样疲惫的战马,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河里。 一个,十个,百个。 “你们疯了,都他妈的疯了!” 千夫长张开双臂,试图拦住后面的人。 “会死的,我们会被淹死的!” 一个壮硕的百夫长,双目赤红,一把将他狠狠推开。 “滚开,你这个懦夫!” “将军说得对,要么冲过去杀了那条南朝狗,要么就像死在山沟里的兄弟一样憋屈地死在这里,老子选前者!” “对,杀了南朝狗,报仇!” “报仇!” 残存的怒火,彻底压倒了刚刚生出的恐惧。 数以千计的蛮夷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又如同扑火的飞蛾,跟随着图鲁的背影,涌入了湍急的河流。 千夫长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潮水般涌向那片死亡之地,却无能为力。 鄙夷的、轻蔑的眼神,从那些从他身边冲过的同僚脸上一扫而过。 他的心,凉了半截。 …… 与此同时。 峡谷之上,一处隐蔽的山岩后。 李琼一身青衫,手持羽扇,正静静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看着那群状若疯魔、冲入河中的蛮夷,李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智珠在握的弧度。 “匹夫之勇,果然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了更远处的上游。 在那里,奔腾的河水似乎被什么东西截断,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不断积蓄力量的堰塞湖。 李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轻轻摇动羽扇,口中喃喃自语。 “两万残兵,不知死活。” “这一波水龙冲下去,还能剩下多少?” “哗啦!” 河水已经没过了马腹,强大的水流冲击着战马,让它们步履维艰。 已经有体力不支的战马被冲倒,连带着马背上的骑士一同被卷走,连个水花都没能翻起来。 但图鲁的眼中,只有对岸那个还在大笑的赵虎。 近了,更近了。 他甚至能看清赵虎脸上那轻蔑的表情。 图鲁带着数千先锋,已经冲过了河中心。 对岸,就在眼前! 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前方。 图鲁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积攒了满腔的怒火,正要发出一声振奋士气的怒吼。 “草原的勇士们,跟我……” 他的话,被一声巨响硬生生打断。 轰隆隆! 那不是爆炸,不是雷鸣。 而是一种更沉闷、更厚重、仿佛大地都在颤抖的轰鸣! 这声音,瞬间压制了河水奔流的声音,压制了战场上所有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连对岸赵虎那嚣张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住了。 数万人的战场,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无论是河中的蛮夷,还是两岸的南朝士兵,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图鲁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弯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浇灭了他胸中所有的怒火。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南朝人的陷阱,不止是峡谷里的炸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快!”图鲁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嘶吼。 “快上岸!” “所有人,给老子冲上岸!” 他疯狂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拼了命地想冲完这最后几十步的距离。 只要上了岸,就还有机会! 然而,一切都晚了。 轰隆隆! 那恐怖的巨响声,正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向他们逼近。 大地在震动,河水在震动。 图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这股频率疯狂地跳动。 “啊!” 身后,河道的中段,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那不是受伤的惨叫,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之物时,发出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哀嚎。 图鲁下意识地侧过头,向后方看去。 只是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看到了一条线,一条白色的、连接了河边两岸的线。 那条线,正在急速变宽,变厚,变高。 像是是一堵墙。 一堵由无尽的河水、泥沙、断木组成的滔天巨浪! “不!”图鲁发出了绝望的咆哮。 下一秒。 巨浪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 最先接触到洪峰的,是那些还在河道中后段挣扎的蛮夷骑兵。 他们甚至连像样的反应都做不出来。 那足以冲垮一切的力量,瞬间就将他们吞噬。 人仰马翻。 他们就像是被扔进磨盘里的沙子,连同胯下的战马,在一瞬间就被搅成了碎片,消失在了浑浊狂暴的洪流之中。 惨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那惊天动地的水声彻底淹没。 数千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抹去了。 干净利落。 洪流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继续朝着图鲁所在的位置扑来。 图鲁眼睁睁地看着那堵水墙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他想跑,想逃,想躲。 可是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他的一切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 他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被直接拍进了水底。 图鲁整个人被抛到了半空中,然后又被卷入了狂暴的洪流,天旋地转。 冰冷、浑浊的河水灌满了他的口鼻,呛得他肺部剧痛。 他的身体在水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着各种坚硬的、不知名的东西。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脑子里一片空白。 岸上,那名幸存的千夫长,和身后那一万多名没有过河的蛮夷士兵,亲眼目睹了这如同神罚的一幕。 他们的将军,他们那些刚刚还喊着要报仇的同伴。 数千精锐的铁骑。 就在他们眼前,被那条河,一口吞了下去,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千夫长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倒在了泥地里。 完了,全都完了。 他身后的那一万多名蛮夷士兵,此刻一个个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石像。 他们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极致的惊骇之上。 眼神空洞,嘴巴微张,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刚刚因为同伴惨死而燃起的怒火,因为被南朝将领侮辱而升腾的战意,在这一刻,被这滔天的洪水,浇得干干净净。 一丁点火星子都没剩下。 剩下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战栗的恐惧。 蛮夷的士气,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眼神之中,再无半分战意,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第九十四章 图鲁被擒,士气跌落谷底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对于河岸上的蛮夷士兵来说,每一息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 轰鸣的水声,终于渐渐平息。 那条吞噬了数千袍泽的狂暴水龙,仿佛耗尽了力气,变回了那条湍急却不再致命的河流。 只是河水已经变成了浑浊的土黄色。 河道两岸,狼藉一片。 被冲上岸的,不只是断裂的树木和泥沙。 更多的是尸体。 人的尸体,马的尸体。 残缺不全,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那名幸存的千夫长,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嘴唇在哆嗦,身体在发抖。 他想起了峡谷里那些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兄弟。 再加上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一股巨大的悲恸,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哇!”千夫长猛地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嘶哑、绝望,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拼死拦住将军。 他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周围的蛮夷士兵,被他的哭声感染,一个个也都红了眼眶,默默地流下眼泪。 失败的耻辱,同伴惨死的悲伤,对未来的迷茫,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一个眼尖的士兵,忽然指着对岸,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惊呼。 “看,快看!” “是将军,将军还活着!” 这一声喊,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 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对岸不远处,浑浊的水流边,一个身影正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 他身上那身标志性的铠甲,虽然沾满了污泥,破烂不堪,但依旧可以辨认。 是图鲁! 他竟然没死! 图鲁大口大口地吐着呛进肺里的泥水,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侥幸在洪流中抓住了一根被冲断的巨大树枝,这才没有被卷进河底,最后被冲上了对岸。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环顾四周。 身边是同袍们冰冷的尸体。 河里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自己人。 对岸是那一万多名幸存的、神情呆滞的部下。 图鲁的脸上,再没有了半分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死灰般的颓败。 对岸的蛮夷士兵们看到将军还活着,绝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他们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着。 “将军!” “将军!” 图鲁听到了部下的呼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图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僵硬地转过头,不远处,南朝将领赵虎,正带着百余名亲兵,从一处高坡上缓缓走下。 赵虎的脸上,挂着一抹猫捉老鼠般的冷笑。 他的眼神,落在图鲁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草原的猛虎,如今,不过是一条落水狗。 “你该死!”图鲁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所有的颓败和绝望,在这一刻,都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已经卷了刃的弯刀,指向赵虎。 “南朝狗,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嘶吼着,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死的悍勇。 他宁愿战死,也绝不受辱! 赵虎看着图鲁那副困兽犹斗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甚至懒得拔刀。 “决斗?”赵虎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你也配?” 话音刚落,赵虎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甚至没有多看图鲁一眼,只是淡淡地对着身后的亲兵挥了挥手。 “拿下。”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 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南朝士兵,瞬间一拥而上。 图鲁怒吼着挥刀反抗,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体力耗尽。 “砰!” 一面盾牌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图鲁闷哼一声,弯刀脱手而出。 下一秒,数根绳索套在了他的身上,将他死死捆住,按倒在地。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对岸那一万多名蛮夷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将,他们最后的希望,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南朝人俘虏。 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微光,瞬间熄灭。 所有人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心灰意冷。 士气荡然无存。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众人陷入更深的绝望,甚至有人开始丢下武器,准备四散奔逃的时候。 那个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千夫长,却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用满是泥污的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 他的眼神,不再是懦弱和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冷静和决然。 “都他妈给我站直了!” 千夫长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怒吼。 他的声音,把所有准备逃跑的人都镇住了。 众人茫然地看着他。 “将军是被俘了,不是死了!”千夫长红着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人。 “看看对岸,那狗娘养的带了多少人?一百个?两百个?” “他们就是算准了我们被吓破了胆,才敢这么嚣张!” “刚才是我们大意了,中了他们的奸计,但我们还有一万多人!” “一万多草原的汉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煽动性。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 “收集还能用的物资,把峡谷里兄弟们的尸体拖出来,找个地方埋了,让他们入土为安!” “然后,安营扎寨,生火造饭,把马喂好,把伤养好!” “等到明天天一亮,我们养足了精神,就从上游水浅的地方过去!” “我们还有一万多铁骑,只要过了这条河,南朝的这片平原,就是我们说了算!” “到时候我们杀进他们的城,把那条狗的脑袋砍下来,再把将军救出来!” 这话一出,如同在死灰中投入了一颗火星。 那些原本已经绝望的蛮夷士兵,空洞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对啊。 我们还有一万多人。 对方人不多。 我们只是输在了陷阱上,不是输在战场上。 只要过了河,我们还有机会! “对,救回将军!” “杀了南朝狗,报仇!” 求生的欲望,复仇的火焰,再一次压倒了恐惧。 在千夫长的指挥下,残存的蛮夷大军,开始行动起来。 他们不再哭泣,不再迷茫。 他们默默地收集着散落的兵器和粮草。 还有不少人,忍着悲痛,重新返回那片修罗场般的峡谷,将一具具同伴的尸体拖了出来,就在河岸边,挖坑掩埋。 …… 峡谷之上。 李琼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千夫长几句话就重新稳住了军心,看着蛮夷残兵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掩埋同伴。 他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智珠在握的、冰冷的弧度。 “他们似乎并没有崩溃。” 一旁,副将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虽然恨蛮夷,但同为军人,他能感受到对方那种绝境中求生的意志。 “崩溃?” 李琼轻摇羽扇,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 “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他看着那些忙碌的蛮夷士兵,眼神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让他们休息。”李琼淡淡地开口。 “让他们吃饱,睡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明天。” “等到明天一早,他们渡过河,离开这片河滩,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 李琼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变得森然。 “我们再下山将这片河滩,变成他们剩下这一万多人,最后的坟场。” 副将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李琼的意图。 好狠的计策。 这是要将这支蛮夷大军,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 夜幕,降临了。 冰冷的河风,吹拂着这片死亡之地。 河岸边,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一万多名蛮夷士兵,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地啃着干硬的肉干。没有人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白天被千夫长强行鼓舞起来的士气,在冰冷的现实和无尽的悲伤面前,又一次消散无踪。 他们的将军被俘了,他们的三万多名兄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麻木。 眼神之中,再也看不到半分属于草原狼的凶狠和战意。 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篝火跳动着,将他们茫然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们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第九十五章 追踪敌军,再入绝境之中 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 冰冷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死寂的河岸。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和一地灰烬。 那个被临时推举出来的千夫长巴图一夜未眠。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对岸那片南朝人曾经出现过的山坡。 一夜的冷静,非但没有让他找到希望,反而让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发了酵。 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话,不过是强心针。 药效正在过去。 他能感觉到,身边那些蜷缩在冰冷地上的袍泽们,心中那团名为士气的火焰,已经微弱到随时都会熄灭。 不能再等了。 巴图猛地站起身,走到一个睡得正沉的士兵身边。 他抬起脚,狠狠地踹了下去。 “起来!” 那士兵一个激灵,惊恐地坐起,茫然地看着他。 “都他妈给我起来!” 巴图的声音,如同在死寂的营地里炸响的惊雷,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暴躁。 一个又一个蛮夷士兵被惊醒,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麻木地看着发疯般的巴图。 巴图大步流星地走到他们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物资堆旁。 那里面有几袋肉干,一些残破的箭矢,和几捆喂马的干草。 这是他们最后的家当。 “把这些,全都给我扔了。”巴图指着那堆物资,冷冷地说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 “巴图千夫长,这是我们仅剩的口粮了。” “要是没了吃的,我们拿什么力气去打仗?”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众人纷纷看向巴图,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质疑。 巴图猛地转过身,血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打仗?” 他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疯狂。 “我们是去拼命,不是去打仗!” “要么就杀穿南朝人的阵地,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酒,把将军救出来!” “要么就全都死在这条河边,给那三万多兄弟陪葬!” 他伸出两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 “我们只有这两条路,没有第三条!” “带着这些累赘,你们心里就还想着逃,还想着给自己留后路!” “我告诉你们,我们没有后路了!” “现在把所有东西都给我扔进河里!” “我们要么赢,要么死!” 破釜沉舟! 这四个字,狠狠地砸在每一个蛮夷士兵的心头。 他们看着巴图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身边同伴们麻木绝望的神情。 是啊。 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家回不去了,兄弟们都死了,将军也被抓了。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一个士兵默默地站了起来,抓起一袋肉干,看也没看,就奋力扔进了浑浊的河水里。 噗通一声,打破了僵局。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他们沉默地,将那些赖以生存的物资,一件件地抛入河中。 仿佛扔掉的不是食物和草料,而是心中最后的一丝懦弱和幻想。 当最后一捆干草也沉入水底。 岸上,只剩下一万多名孑然一身,只剩下武器和战马的蛮夷骑兵。 他们的眼神,不再迷茫。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不顾一切的决然。 巴图看着眼前这一幕,紧握的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知道,这支队伍的士气,已经被他用最极端的方式,重新点燃了。 虽然微弱,但足够用了。 “上马!”巴图翻身跨上自己的战马,拔出弯刀,指向河对岸。 “渡河!” 一万多匹战马,踏入了冰冷的河水。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死死盯着上游。 他们害怕,那条吞噬了无数同伴的水龙,会再一次出现。 万幸,什么都没有发生。 河水虽然湍急,但最深处也只到马腹。 那毁天灭地的洪水,没有再来。 当马蹄踏上对岸坚实的土地时,不少人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成功过来了。 巴图却没有丝毫松懈,他第一时间勒住马缰,厉声喝道。 “散开,去周围找!” “把那些南朝狗的踪迹,给我挖出来!” “是!” 数十名精锐的斥候,立刻四散而去,消失在岸边的密林和山坡后。 剩下的人,则在巴图的指挥下,保持着随时可以冲锋的阵型,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很快,一名斥候飞马回报。 “千夫长,找到了!” 斥候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在东边三里外的一片林子里,发现了南朝人的营地!” “篝火的灰烬还是温的,马粪也都是新的,他们绝对是今天早上才撤走的!”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巴图猛地一夹马腹,冲了过去。 果然,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散落着南朝军队宿营的痕迹。 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清晰地向着一个方向延伸。 “他们跑了!”一个百夫长兴奋地喊道。 “他们怕了,他们肯定是怕我们渡河,所以连夜逃跑了!” “对,一定是这样!” “追,千夫长,我们现在追上去,一定能追上他们!”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复仇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熊熊燃烧。 巴图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这些痕迹,太清晰了。 清晰得,就像是生怕他们找不到一样。 一丝不安从心底闪过。 但他立刻将这丝不安掐灭。 他不能犹豫,他现在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一旦犹豫,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士气,会瞬间崩塌。 而且,将军还落在他们手上! 不管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都必须闯! “追!”巴图猛地站起身,翻身上马,弯刀向前一指。 “他们以为自己跑得掉吗?做梦!” “今天,我们就要用南朝狗的血,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把将军夺回来!” “吼!” 一万多骑兵,发出震天的怒吼,顺着那清晰无比的痕迹,卷起漫天烟尘,疯狂追去。 马蹄声,如同滚雷,响彻山野。 他们追了约莫半个时辰。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那地形,那入口,和昨天埋葬了他们无数兄弟的峡谷,何其相似! 队伍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惧。 “停!”巴图抬手,制止了队伍。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如同巨兽之口的谷口。 这一次,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指着两旁高耸的崖壁,对身边的几个亲卫喝道。 “你们几个,身手最好!” “给我爬上去,仔仔细细地看清楚,上面有没有埋伏!” “是!” 那几名亲卫立刻下马,如猿猴般,手脚并用地顺着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爬。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一炷香后。 崖壁顶上,那几名亲卫站起身,对着下方用力地挥了挥手,做出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没有埋伏! “哈哈哈!”巴图身边那个百夫长,顿时放声大笑。 “我就说南朝狗没种,他们就是想用这破山谷吓唬我们,自己早就跑没影了!” “没错,一群胆小鬼!” 压在众人心头的巨石,瞬间被搬开。 恐惧,变成了加倍的愤怒和轻蔑。 巴图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南朝人已经技穷了。 “兄弟们!” 巴图高高举起弯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嗜血的光。 “南朝狗就在里面!” “他们以为我们是傻子,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今天,我们就冲进去,把他们像宰羊一样,一个个全都宰了!” “此战,不将南朝人一网打尽,我们誓死不归!” “杀!” 巴图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向了谷口。 “杀!” 身后的一万多骑兵,被他最后的疯狂彻底点燃,他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催动战马,加速,再加速! 他们要将所有的耻辱和愤怒,都发泄在即将到来的屠杀之中。 眼看着,巴图的马头,即将冲入峡谷。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轰隆!” 毫无征兆地,巴图前方的地面,猛然向下塌陷! 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凭空出现!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骑兵,连人带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惨叫着坠入了深坑之中! “噗嗤,噗嗤!” 坑底传来的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可怕声音。 陷马坑! 坑底全是削尖了的木桩! 巴图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悲鸣,险险地停在了陷坑边缘。 他低头看去,只见深坑之中,自己的同袍和战马,被无数根木桩刺穿,叠在一起,鲜血瞬间染红了坑底。 后面的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勒住马缰。 整个冲锋的阵型,乱成一团。 不少人的眼中,重新被恐惧所占据。 有诈! “撤,快撤!” 有人惊恐地大喊,调转马头,就想往回跑。 他们怕了,真的怕了。 南朝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诡异得让他们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巴图的心,也沉入了谷底,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不准退,绕过去,从两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股灼热的气浪,从他们身后,猛地扑来。 伴随着的,是木材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爆响。 所有人都僵硬地回过头。 只见他们来时的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一道冲天的火墙! 那火焰足有数丈之高,熊熊燃烧,烈焰翻滚,将整个谷口彻底封死! 滚滚的黑烟,直冲天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松油味道。 在火墙之后,隐隐约全,无数南朝士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 为首一人正是那个俘虏了他们将军的南朝将领。 赵虎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的冷笑。 前有陷坑,后有火海。 两侧是无法攀爬的峭壁。 这是一条彻彻底底的,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绝路。 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和勇气,在这一刻,被烧得一干二净。 彻底的绝望,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扑通。” 一个年轻的蛮夷士兵,手里的弯刀掉落在地。 他翻身下马,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对着火墙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饶命,饶命啊,我投降,我投降!” 他的崩溃,像是一根导火索。 “扑通,扑通!” 越来越多的蛮夷士兵,丢下了武器,跪地求饶。 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那曾经让大齐边境闻风丧胆的草原狼骑,此刻,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巴图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燃烧的火墙,看着深不见底的陷坑,看着跪地求饶的同袍。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原来,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是一群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蠢货。 第九十六章 尸体换战马 峡谷的风,带着血腥和松油的焦糊味,吹过死寂的战场。 巴图被两名南朝士兵粗暴地反剪双臂,押出了人群。 他抬起头,麻木地看着那个站在火墙前的南朝将领赵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从渡河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踏进了一个为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 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这种无力感,比被一刀砍死还要让人绝望。 赵虎的目光越过巴图,扫视着那些跪了一地的蛮夷降兵,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快意。 “早这样不就好了?” “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一群没了牙的野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降兵的耳朵里,像一根根针,扎进他们早已破碎的自尊心。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可没人敢反驳,也没人敢抬头。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赵虎很享受这种感觉,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把他们的武器都收了,人绑起来,带走!” …… 与此同时,在下游数里之外的河岸边。 李琼负手而立。 他身后是五百名亲兵,个个神情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河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蛮夷骑兵的尸体,还有战马的尸骸。 一些尸体被河水冲刷得发白,另一些,则是在之前的伏击战中留下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暗褐色。 整个河岸,宛如修罗地狱。 跟在李琼身边的士兵,大多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不少人脸色发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李琼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他的目光扫过一具具尸体,像是在审视着什么货物。 许久,他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传令下去。” “把所有蛮夷的尸体,都给我收集起来。” “一具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昨天埋掉的那些,也全都给我挖出来。” 命令一出,他身后的五百亲兵全都愣住了。 挖尸体? 还是敌人的尸体? 这算什么命令? 一名胆子稍大的百夫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将军,我们收集这些做什么?” “是啊,将军,这太晦气了。” “而且好多都泡在水里,又臭又烂、” 众人纷纷附和,脸上满是困惑和抗拒。 打仗杀人,他们不怕。 可跟一堆腐烂的尸体打交道,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 李琼没有回头,也没有解释。 “我不想说第二遍。”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那名百夫长顿时一个激灵,把所有疑问都咽回了肚子里。 “是,遵命!” 他不敢再多问,立刻转身,大声呵斥着手下的士兵开始干活。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将军的命令吗!” “快动手!” 士兵们虽然满心不情愿,但军令如山,也只能硬着头皮散开。 他们找来工具,开始在河滩上、浅水里,拖拽那些冰冷僵硬的尸体,将它们一具具地堆放在一起。 很快,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显扬站在李琼的身后,他那只完好的手臂负在身后,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他同样不理解李琼的用意。 但他没有像那些士兵一样开口询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琼的背影。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做事,从不无的放矢。 李琼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终于转过身来。 “显扬大哥,你也觉得我疯了?” 李显扬摇了摇头,独臂的袖管在风中摆动。 “我只是好奇。” “这些尸体,已经是死物,除了能证明我们的战功,似乎再没有别的用处。” “你把他们挖出来,又堆在一起,究竟想做什么?”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指着那越堆越高的尸山。 “显扬大哥,你看到的是尸体。” “而我看到的,是战马。” “是几千匹,甚至上万匹膘肥体壮的草原战马。” 李显扬的瞳孔,猛地一缩。 战马? 他顺着李琼的手指看去,看到的依然是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他完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我不明白。” 李显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撼和不解。 “用尸体,去换战马?” “跟谁换?那些被我们打残了的蛮夷?他们凭什么跟我们换?” “还是说,你打算用这些尸体去跟蛮夷王庭谈判?那更不可能,等消息传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李琼淡淡一笑。 他知道李显扬会是这个反应。 “我们不跟王庭谈,我们就跟被打散的蛮夷残部谈。” “显扬大哥,你久在边关,应该知道蛮夷的习俗。” 李显扬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魂归故里?” “没错。”李琼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精明。 “蛮夷的信仰和我们不同,他们信奉萨满,信奉长生天。” “在他们的教义里,一个勇士战死沙场,尸身必须保持完整,由族人带回草原安葬,这样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息,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若是尸骨无存,或是暴尸荒野,那便是最恶毒的诅咒,他们的灵魂将变成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李显扬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李琼想做什么了。 这计策,太毒了,也太绝了。 李琼看着李显扬震惊的表情,继续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图鲁手下,这次来了三万大军,如今被我们全歼于此。” “这个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回草原。” “你想想,三万勇士的家人,得知自己的丈夫、儿子、父亲,死在了异国他乡,连尸骨都找不回来,灵魂永世不得安宁,他们会怎么想?” “那些侥幸逃回去的士兵,又会怎么说?” “这对蛮夷王庭的威信,对他们可汗的统治,会是多大的打击?” “为了安抚军心,为了平息民怨,他们必须把这些尸体弄回去。” “所以,不是我们要求他们换,而是他们,会求着我们换。” 李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放出话去。” “一具完整的尸体,换三匹上好的战马。” “他们若是不换……” 李琼的目光,落在那堆尸山上,眼神骤然变冷。 “那我就在这河边,挖个万人坑,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让他们三万人的灵魂,都给我变成这南朝山水间的孤魂野鬼!” 第九十七章 战报不能乱写 李显扬听得背脊一阵发凉。 他看着眼前的李琼,这个才刚刚成年的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他父亲李玄策,是沙场猛将,勇冠三军,靠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和无双的武勇。 他爷爷忠武侯李烈,更是军中神话,用兵如神,靠的是鬼神莫测的兵法韬略。 而李琼似乎和他的父辈们都不一样。 他更狠,更毒,更不择手段。 他能从一场血战的废墟里,从敌人的尸体和信仰中,榨取出最后的价值。 这已经不是兵法了。 这是在诛心! 良久,李显扬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胸中的所有震撼。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那些老家伙,拼了命也要把你们李家置于死地。” “有你们在,大齐的将星,就永远不会陨落。” “你这一手,若是让侯爷知道了,怕是也会拍案叫绝。” 李琼的眼神,黯淡了一瞬。 父亲,爷爷……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为他们洗刷冤屈吗? 就在这时。 “将军!” “李将军!” 一声粗犷豪迈的呐喊,从河对岸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那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李琼和李显扬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河对岸的山谷出口,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缓缓开出。 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盔甲还沾着血迹,正是周虎! 周虎的身后,是黑压压的南朝士兵,他们虽然疲惫,但个个精神亢奋,士气高昂。 而在他们队伍的中间,被看押着的,是数千名垂头丧气、被绳索捆绑着的蛮夷降兵。 那场面,极为壮观。 “是周虎!”李显扬脸上露出喜色。 “他们回来了!” 李琼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炽热的光芒。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催动战马。 “走,我们过去!” 李琼一马当先,带着李显扬和几名亲卫,直接踏入了依旧浑浊的河水之中。 河水不深,刚刚没过马腹。 当他们涉水来到对岸时,周虎已经迎了上来。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 “末将周虎,参见将军!” “幸不辱命,此战,蛮夷残部已尽数被我军围歼!” 李琼也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扶起。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用力拍了拍周虎的肩膀。 “伤亡如何?” “我军伤亡不足百人!”周虎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骄傲。 “蛮夷降兵,足有五千之众,为首的千夫长巴图,皆被生擒!” 五千降兵! 这个数字,让李琼的心脏,都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加上之前歼灭的两万五千人。 图鲁的三万大军,彻彻底底地,全军覆没!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捷! 一场足以震动整个北疆的大捷! 而他所需要的五万军功,在这一战之后,已经近在眼前! 李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狂喜。 他转身,看向身后那数千名疲惫却兴奋的将士,又看了一眼河对岸,那些正在辛苦搬运尸体的士兵。 他高高举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放声高呼。 “所有将士听令!” “打扫战场,带上我们的战利品!” “回城!”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河谷间回荡。 所有士兵,无论是河这边还是河那边,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他。 李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灿烂的笑容。 “今晚庆功宴!” “我请全军将士,吃肉喝酒!” “不醉不归!” 寂静了片刻之后。 “喔!”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仿佛要将这天空的云层都给震散! …… 朔北城的城门,轰然大开。 当李琼率领着大部队,押解着数千蛮夷降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座城池都沸腾了。 城墙上,留守的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城门内,百姓们扶老携幼,涌上街头,他们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的蛮夷俘虏,看着南朝将士高昂的头颅,激动得热泪盈眶。 “赢了!” “我们打赢了!” “李将军万胜!大齐万胜!” 欢呼声,呐喊声,汇成一股热浪,席卷了整座朔北城。 周虎骑在马上,挺直了腰杆,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享受着这英雄般的礼遇,这是他戎马半生,从未有过的荣光。 李琼的表情相对平静,但他眼中的光芒,同样炽热。 这是他来到边疆的第一战。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夜。 城主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庆功宴的喧嚣被厚厚的墙壁隔绝在外,这里只有几道沉重的呼吸声。 李琼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他的对面,是李显扬和周虎,以及几名在此战中立下大功的校尉。 白天的兴奋已经褪去,取而代pad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战报。”李琼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周虎,你来说。” 周虎立刻站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酒意和兴奋。 “是,将军!” “此战,我军以不足百人之伤亡,全歼蛮夷先锋图鲁麾下三万大军!” “斩首两万五千余,俘虏五千余众,缴获战马、兵甲无数!” 他的声音,依旧洪亮,充满了自豪。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甸甸的军功章。 书房内的几名校尉,听得也是热血沸腾,与有荣焉。 然而,李琼没有说话。 李显扬也没有说话。 李显扬只是静静地看着周虎,那只独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周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他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将将军?李大哥?” “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琼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他抬起眼,看向周虎:“不足百人,全歼三万。” “周虎,你自己信吗?” 周虎一愣,梗着脖子道:“这是事实啊!我们确实做到了!” “是啊将军,我们都亲身经历了!”旁边的校尉也忍不住附和。 李琼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转向了李显扬。 “显扬大哥,你说。” 李显扬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带着边疆的风霜,带着朝堂的阴冷。 “这封战报,不能这么写。”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一旦这么写了,递上去。” “那就不是捷报。” “而是催命符。” 催命符! 这三个字,像一盆冰水,从周虎和几名校尉的头顶浇下,让他们瞬间酒醒了一半。 “为什么!”周虎不解地大吼。 “我们打了胜仗,我们为国尽忠,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李显扬的目光,扫过周虎涨红的脸,扫过其他几名同样愤愤不平的校尉。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周虎,你还记得镇北侯是怎么死的吗?” 周虎的呼吸,猛地一滞。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镇北侯,李玄策。 李琼的父亲。 这个名字,是北疆军中一个神话,也是一个禁忌。 李显扬的声音,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头切割。 “侯爷当年,率三千玄甲军,奔袭千里,于天狼关外,阵斩蛮夷大可汗,破敌十万。” “那一战,我虎贲军为先锋,死伤惨重。” “可玄甲军,只折损了三百人。” “三百破十万,功劳大不大?” 没有人回答。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呼吸沉重。 李显扬的独眼中,泛起血丝。 “功劳太大了,大到让龙椅上的那位,睡不着觉了。” “所以,一杯毒酒,一句功不低过,忠武侯府,就没了。” 他转头,死死地盯着李琼。 “李琼,你明白吗?” “你爷爷,你父亲,不是死在蛮夷的刀下。” “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猜忌里!” “你今天,以不足百人之伤亡,全歼三万敌军。这份战功,比你父亲当年如何?” “你姓李,你是忠武侯的孙子!” “这封战报递上去,京城里那些人会怎么想?皇帝会怎么想?” “他们不会觉得你是少年将才,只会觉得,你们李家的人,又回来了!” “一个比李玄策,比李烈,更可怕的妖孽,回来了!” “他们会怕,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死!” “让你死得比你爹,你爷爷,还要惨!” 第九十八章 临行前的承诺,重建虎贲 李琼的脸色,一片煞白。 他握紧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咯咯的声响。 父亲被赐死时,那不甘又绝望的眼神。 爷爷临终前,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还有那杯冰冷的毒酒。 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身上的血,好像又一次凉透了。 原来,打了胜仗,也不是结束。 恰恰相反,这只是另一个开始。 一个更加凶险,更加黑暗的开始。 许久。 李琼松开了拳头。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的炽热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明白了。” 他看着李显扬,缓缓点头。 “那依显扬大哥的意思,这战报,该怎么写?” 李显扬见他这么快就调整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也有一丝心疼。 这样的年纪,本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要学着去揣摩人心鬼蜮。 “惨胜。”李显扬吐出两个字。 “我们必须要是一场惨胜。” “我们要告诉朝廷,我们赢了,但是赢得非常艰难,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周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虽然耿直,但不是蠢。 他皱着眉,试探着问道。 “那损失报多少合适?” 李显扬看向李琼,这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李琼的目光,在屋内的地图上扫过。 他的手指,在朔北城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五千。”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就写,我军血战之后,阵亡五千,伤者无数,余部已不足战力。” “什么?”周虎又跳了起来。 “五千?我们总共才多少人?这不是胡闹吗!” 李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我们才有理向朝廷伸手,要兵,要粮,要军械。” “我们打的是惨胜,朝廷为了稳住北疆防线,就必须给我们补充。” “我们损失惨重,功劳看起来就没那么扎眼,那些人,才能稍稍放心。” “最重要的是……” 李琼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朝廷派来的援兵,到了朔北城,听谁的?” 一句话,让周虎醍醐灌顶。 他张大了嘴巴,看着李琼,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骗军功,还要骗兵权! 这一手,玩得太大了! 李显扬抚掌赞叹。 “好,就这么写!” “如此一来,既能免去猜忌,又能充实我军实力,一石二鸟!”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份惨烈无比的捷报,很快就在书房里新鲜出炉。 看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战报,李琼的心中,没有半点喜悦。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接下来,还有第二件事。”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需要一个人,去一趟蛮夷那边。” 话音刚落,满室皆惊。 去蛮夷那边? 现在? 图鲁的三万大军刚刚全军覆没,蛮夷那边现在肯定是恨透了南朝人。 这时候派人过去,那不是去送死吗? 一名校尉壮着胆子问道。 “将军派人过去,所为何事?” 李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城外那个堆放尸体的方向。 “用他们的尸体,换他们的战马。” “一具完整的尸体,换三匹战马。” “告诉他们,若是不换,我就在朔北城外,挖个万人坑,一把火,将这三万人的尸骨,烧成飞灰。” “让他们,永世不得回归长生天的怀抱。” 嘶! 书房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周虎和几名校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毒了! 这简直是在刨蛮夷的祖坟,诛他们的信仰! 这个消息要是传过去,蛮夷不疯了才怪! 派去传话的人,还能有命回来? 怕不是当场就要被愤怒的蛮夷撕成碎片! “这太危险了!”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啊!” “是啊,蛮夷重勇士身后荣光,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派谁去,都是九死一生!” 众人纷纷开口劝阻。 这不是打仗,这是在玩火。 李琼没有理会他们的劝阻,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视着众人。 “谁敢为我走这一趟?”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 被他目光扫过的校尉,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没人敢。 没人敢去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这已经超出了勇气的范畴。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时。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去。” 所有人,都猛地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李显扬站在那里,身形因为断臂显得有些不平衡,但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他的独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看透了生死的平静。 周虎急了:“李大哥!你疯了!不能去!” 李显扬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洒脱。 “危险?” “当年跟着侯爷,比这危险百倍的场面,我都闯过来了。” “这算什么。” 他看着李琼,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计策,很毒,但非常有效,我们缺马,非常缺。” “想要在这草原上跟蛮夷抗衡,没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就是一句空话。” “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而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袖管。 “我这只胳膊,就是在跟蛮夷的王庭骑兵厮杀时丢的。” “他们或许不认识我,但他们会认识我这身伤疤。” “一个敢独身前来谈判的独臂老将,或许,比一个全须全尾的使者,更能让他们冷静下来,听我说完话。” 他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他说的对。 李琼看着李显扬,心中五味杂陈。 他欠这个男人的太多了。 从虎贲军,到这场伏击战,再到现在的朝堂算计,和这趟九死一生的出使。 李显扬,一直都在他身边,为他补上那些最致命的短板。 李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郑重地对着李显扬,深深一揖。 “显扬大哥。” 李显扬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李琼直起身,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一字一句,郑重承诺。 “你此去,无论成与不成,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我李琼对天起誓。” “定会倾尽所有,为你,重建虎贲军!” 重建虎贲军!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李显扬的脑海中炸响。 他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握紧了。 那双古井无波的独眼之中,瞬间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烈火! 虎贲军! 那是他一生的荣耀,也是他一生的痛! 他做梦都想让那面凋零的战旗,重新在北疆的上空飘扬! 李显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诚。 他知道,李琼说得出,就做得到。 良久,李显扬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第九十九章 你不怕死吗? 三天后,镇北王府。 书房之内,檀香袅袅。 镇北王齐啸天,这位北疆的定海神针正襟危坐。 他的面前,摆着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军报。 一份,是加急送往京城的八百里快报。 另一份,则是李琼派亲信送来的密信。 齐啸天先拿起那份要送往京城的。 “朔北血战,我军阵亡五千,伤者无数,惨胜!” 他只读了几行,便将战报放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双看透了沙场风云的虎目里,闪过一丝无奈,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然后,他拿起了那封密信。 信上的字迹,锋芒毕露,一如其人。 这里没有惨胜,只有酣畅淋漓的大捷。 没有五千阵亡,只有不足百人的伤亡。 信的末尾,李琼详细阐述了伪造战报的无奈,以及向朝廷哭穷要兵的图谋。 甚至,连派李显扬出使蛮夷,以尸骨换战马的毒计,也一并写明。 没有丝毫隐瞒。 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坦诚。 齐啸天看得极慢,极仔细。 书房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许久,他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回信封。 “好小子。” 一声低沉的赞叹,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 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少年了。 这是头狼。 一头懂得隐忍,懂得算计,更懂得如何亮出獠牙的孤狼。 齐啸天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他拿起桌上的狼毫笔,似乎准备写些什么。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像一团烈焰,冲了进来。 “父王!” 齐语嫣连礼节都忘了,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期待。 “是李琼的信吗?” “他怎么样了?” 齐啸天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规矩。” 话虽如此,眼神里却满是宠溺。 齐语嫣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到书案前,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那个信封。 “女儿听下人说,是朔北城来的急信,我担心他。” “他打赢了,对不对?” 看着女儿那亮晶晶的眼神,齐啸天点了点头。 “赢了。” “耶!”齐语嫣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小脸蛋因为激动而一片绯红。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 “他杀了多少蛮子?他立了多大的功劳?父王,朝廷这次会怎么赏他?” 一连串的问题,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噤声!” 齐啸天脸色一沉,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齐语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为什么?” “打了胜仗,不是该让全天下都知道吗?” 齐啸天将那份送往京城的战报,推到了女儿面前。 齐语嫣疑惑地拿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阵亡五千?这是假的!” “他明明赢了!” 齐啸天看着她,目光变得深邃而沉重。 “嫣儿,你觉得,功高盖主,是好事还是坏事?” 齐语嫣愣住了。 她不傻,瞬间就想到了忠武侯府的悲剧。 李琼的父亲,李琼的爷爷,不就是因为功劳太大,才落得那般下场吗? 一瞬间,所有的喜悦都被一盆冰水浇灭。 她的心,揪了起来。 “那他这么做,不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拼了命打赢的仗,却要说成是惨败,还要背上五千条人命的损失,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齐啸天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活着,才是最大的公平。” “至于赏赐……” 齐啸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缓缓说道。 “父王这就亲自写一封奏折,为他请功。” 齐语嫣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齐啸天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说朔北前线,主将阵亡惨重,军心不稳。李琼虽奋力死战,稳住战线,但毕竟年轻,难堪大任。” “镇北王恳请陛下,将此子调离险地,到我镇北王府,任一参将,跟在我身边,好生磨砺。” 齐语嫣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明白了,这是以退为进! 明着是说李琼难堪大任,实际上,却是要把他从那个漩涡里捞出来,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 “父王!” 齐语嫣激动地抓住了齐啸天的胳膊。 “您真的要把他调过来?” 齐啸天看着女儿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心中暗叹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我当然愿意!” 齐语嫣连连点头,生怕他反悔。 齐啸天哈哈一笑,拿起笔,饱蘸浓墨。 “不过,这件事还得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走收拾一下。” “我们去一趟朔北城。” …… 三天后。 朔北城的城楼上,风沙依旧。 一支精锐的骑兵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大开。 李琼带着周虎等人,早已在城门外列队等候。 所有人的盔甲,都带着战斗的痕迹,脸上的神情,也刻意装出了一丝疲惫和肃穆。 这是在演戏。 演给那些可能存在的,朝廷的眼线看。 马车停稳。 镇北王齐啸天,身着王袍,龙行虎步地走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电,扫过眼前这些将士。 最后,落在了为首的李琼身上。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还有些拘谨的少年,此刻,身姿挺拔如枪,眼神沉静如水。 短短时日,已然脱胎换骨。 “末将李琼,参见王爷!” 李琼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参见王爷!” 周虎等人,齐齐下跪。 “都起来吧。” 齐啸天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扶起李琼,目光却看向了另一侧。 车帘掀开,齐语嫣一身劲装,跳下马车。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李琼,那双明亮的眼眸里,有心疼,有喜悦,有千言万语。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只能强行按捺住,对着李琼,微微点头。 李琼也看到了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波澜,随即恢复平静,躬身行礼。 “见过公主。” 齐啸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他没有进城,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开门见山。 “李琼。” “是,王爷。” “朔北一战,你打得很好。” 齐啸天的话,让周虎等人都挺起了胸膛。 “但是。”镇北王话锋一转。 “此战我军损失惨重,朔北城防务空虚,你一个戴罪之身,经验尚浅,本王不放心将这北疆门户,交到你的手上。” 这话一出,周虎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不明白,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问罪吗? 李琼却面色如常,静静地听着。 齐啸天看着他,缓缓说道。 “本王已经准备上奏朝廷,将你调离朔北。” “调往镇北王城,入我麾下任一参将。” “你可愿意?” 轰!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周虎等人,全都懵了。 调走? 他们刚刚认定的主心骨,就要被调走了? 去镇北王府当参将,虽然听起来不错,可那跟现在的独领一军,完全是两码事! 那他们呢? 朔北城这几千弟兄怎么办?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集中在了李琼的身上。 齐语嫣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快答应啊! 这可是父王为你铺好的路!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王城,有父王护着你,谁还敢动你分毫? 快答应啊! 然而,李琼沉默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没有看镇北王,也没有看齐语嫣。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他身后的周虎,看向了那些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安的将士。 那些跟着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兄弟。 空气仿佛凝固,风声都停了。 许久,李琼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爷厚爱,李琼心领。” 他对着镇北王,深深一躬。 然后,他直起身子,目光坚定。 “但我若走了。” “这些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们,怎么办?” 一句话。 让周虎等一众铁血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看着李琼的背影,那并不算魁梧的身躯,此刻在他们眼中,却比山岳还要可靠! 齐语嫣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琼。 他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 “李琼!” 齐语嫣急了,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快步冲上前。 “你疯了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父王是在为你着想,是想保护你!”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早晚会……”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她看到了李琼的眼神。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没有感激,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如铁的坚决。 目光深处,甚至还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 第一百章郡主的承诺 李琼没有看她。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些兵。 那些刚刚还因为王爷的决定而满心惶恐,此刻却因为他一句话而眼眶通红的汉子。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李家的荣光,在爷爷和父亲手中,登上了顶峰。” “也在我眼前摔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那片灰蒙蒙的北方天空。 那,是蛮夷的草原。 也是他李家世代镇守,洒尽热血的地方。 “我李琼,生为李家人,死为李家鬼。” “这辈子,若不能亲手拿回属于李家的一切,若不能让忠武二字,重新光耀大齐、” 他收回目光,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我死不瞑目!” 这番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周虎等一众将士,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横扫北疆的忠武侯,看到了那位镇守国门的镇北侯。 那份不屈的傲骨,一脉相承! “你……”齐语嫣被这番话震得后退了半步。 她想说些什么,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想说你的命比什么荣光都重要! 可她看着李琼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着急地看向自己的父王,希望他能开口,强行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带走。 “父王!” 齐啸天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位北疆之主,没有丝毫的怒气。 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抹近乎于欣赏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走到了李琼的面前。 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李琼的肩膀上。 “好。” 一个字,沉稳如山。 “说得好!” 齐啸天看着李琼,那双虎目之中,精光四射。 “我齐啸天,镇守北疆半生,见过悍不畏死的猛将,也见过运筹帷幄的智囊。” “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你没有辜负你爷爷,也没有辜负你父亲。” “你是李家的种!” 这番话,无异于最高的肯定! 齐语嫣彻底懵了:“父王!你怎么还……” “住口!” 齐啸天回头,低喝一声。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厉。 “嫣儿,这是男人的事,你不懂。”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李琼,眼神中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 “既然你不愿走,那本王也不强求。” “这朔北城,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 “需要什么,兵马,粮草,军械,直接派人来王府取!”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齐啸天盯着李琼的眼睛。 “给本王,狠狠地打!” “打到那些蛮子,听到你李琼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 李琼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看着眼前的镇北王,这位父亲当年的挚友,也是如今北疆唯一能为他遮风挡雨的靠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 “末将李琼,领命!” “必不负王爷所托!” 齐啸天哈哈大笑,扶起李琼。 “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笑声豪迈,传遍了整个城门。 周虎等将士,激动得满脸通红,齐声呐喊。 “愿为李将军效死!” “愿为王爷效死!” 声震四野。 唯有齐语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君臣相得的一幕,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这个疯子,真的要留在这里了。 父王也跟着他一起疯。 她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眼眶泛红,泪水在打转。 就在这时,李琼转过身,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眼神中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一丝。 “郡主殿下。”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我向你保证。” “我一定会赶走所有蛮夷。” “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 齐语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保证?你的保证有什么用?”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 她的话,哽咽在喉咙里。 李琼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他突然开口。 “今晚,城里有烟花。” “我想请郡主,一同观赏。” 齐语嫣愣住了。 烟花? 这个鸟不拉屎的朔北城,这个刚刚打完仗,尸臭味还没散尽的鬼地方。 哪来的烟花? 她看着李琼,看着他那双真诚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 夜幕降临。 朔北城的城楼上,燃起了几堆巨大的篝火。 驱散了寒意,也照亮了半边天空。 李琼没有食言,他真的为齐语嫣准备了一场烟花秀。 没有绚烂的烟花筒。 只有一排排的士兵,肃立在城墙之下。 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别的,正是缴获来的蛮夷响箭。 “放!” 随着周虎一声令下。 数百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腾空而起。 箭矢的尾部,都用浸了油的布条包裹着。 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明亮的火线,像是无数逆飞的流星,冲向漆黑的夜幕。 “咻,砰!” 响箭在最高点炸开,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爆鸣。 虽然没有后世烟花那般五彩斑斓。 但这数百道火线同时升空,瞬间点亮夜空。 那份壮烈与豪迈,却别有一番震撼人心的美感。 齐语嫣站在城楼上,小嘴微张,看得痴了。 她从未想过,杀人的利器,也能绽放出如此美丽的景象。 这比王都里那些工匠精心制作的烟花,更让她心动。 因为她知道,这每一道火光,都代表着一场胜利,都凝聚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心血和智慧。 一波接着一波,响箭不断升空,炸裂。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那双美丽的眼眸里,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李琼。 他没有看天上的烟花,而是一直在看着她。 那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 “好看吗?”李琼轻声问道。 齐语嫣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好看。”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李琼。” “嗯?” 她猛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你答应我的。” “一定要活着回来。” “你若是死了,我就……” 她顿住了,咬着嘴唇,似乎在想一句最狠的威胁。 “我就忘了你,然后嫁给别人!” 李琼笑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用指腹拭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 “好。” 一个字,温柔而坚定。 …… 夜深。 镇北王齐啸天的临时住处。 书房里,灯火通明。 齐啸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琼,眼神里满是赞许。 “不错。” “有勇有谋,还懂得刚柔并济。” “我那个傻女儿,算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了。” 李琼躬身,没有说话。 齐啸天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好了,闲话就到这里。” “说正事。” “是,王爷。” 齐啸天走到地图前,指着朔北城外的一大片区域。 “你这次,打得图鲁措手不及,全歼了他三万先锋骑兵,确实是大功一件。” “但是,你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李琼神色一凛:“请王爷示下。” 齐啸天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蛮夷这次南下,号称五十万大军,图鲁的三万骑,不过是先头部队。” “他们的主力,现在正与我镇北军的主力,在天狼’一线对峙。” “你这一场大胜,固然涨了我军士气,但也彻底激怒了蛮夷王庭。” 齐啸天的声音,压得极低。 “根据探子回报,蛮夷单于已经下了死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拔掉朔北城这颗钉子,为你那三万蛮夷骑兵复仇。” “我担心……” 齐啸天看着李琼,眼神锐利如刀。 “他们会狗急跳墙。” “正面战场或许会收缩兵力,但一定会分出一支精锐中的精锐,绕过天狼关,专门来找你。” “这支部队人数不会多,但战力,绝对远超你之前遇到的图鲁部。” “他们会像疯狗一样,不计伤亡,只为取你项上人头。” “你明白吗?” 李琼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爷说的绝不是危言耸听。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背后,往往酝酿着更凶险的杀机,他点了点头。 “末将明白。” “我会加固城防,小心戒备。” 齐啸天摇了摇头:“光是守,是守不住的。” 他走到李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 “你是狼,不是龟。” “最好的防守,永远是进攻。” “本王已经替你向朝廷请了旨,虎贲军的编制,给你恢复了。” “李显扬那小子,这次出使也算立了大功,本王做主,让他继续当虎贲军的统领,归你节制。” “至于兵员……” 齐啸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不是报了阵亡五千吗?” “朝廷的抚恤和补充兵员,已经在路上了。” “怎么用好这些人,怎么化被动为主动,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琼的眼中,爆射出一团精光。 他明白了,王爷这不仅是警告,更是交底。 他把所有的牌,都摊在了自己的面前。 路已经铺好。 接下来,就看他李琼,敢不敢在这条刀尖上铺就的路上,杀出一条血路! “末将,谢王爷栽培!” 李琼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心悦诚服。 齐啸天扶起他,目光悠远。 “不必谢我。” “要谢,就谢你那个叫李烈的好爷爷吧。” “当年我欠他一条命。” 第一百零一章曹彰请愿,收服五千兵马 三天后。 镇北王府。 不同于朔北城的肃杀,王府内雕梁画栋,暖意融融。 齐啸天刚处理完公务,端起茶杯,还没送到嘴边,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曹彰一身银甲,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亲卫,手里捧着各种名贵的礼盒。 “末将曹彰,参见王爷。” 曹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听闻王爷与郡主回府,末将特来请安。” 齐啸天放下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 “曹将军有心了。”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曹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他站起身,挥了挥手,让亲卫将礼盒呈上。 “王爷,这是末将特意为您寻来的千年参王,还有一些薄礼,给郡主解解闷。”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四处寻找。 他在找齐语嫣。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曹将军,你的东西,我受不起。” 齐语嫣缓步走出,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上了一袭淡紫色的长裙,清丽的脸庞上,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曹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语嫣!你回来了,我……” “曹将军。”齐语嫣直接打断了他,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与你,还没熟到可以直呼闺名的地步。” 曹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他身后的几个亲卫,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曹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郡主,你这是何意?” “我曹彰,对你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齐语嫣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漠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真心?”轻轻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你的真心,就是在我被蛮夷劫掠之时,按兵不动吗?” “你的真心,就是在李琼率军死战之时,你在后方坐看风云吗?” “曹将军,收起你那套吧,我看着恶心。”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曹彰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 曹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语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猛地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齐啸天。 “王爷,您就任由郡主如此羞辱于我?” “我父亲乃是当朝兵部尚书,我曹家……” “住口!”齐啸天猛地一拍桌子,那只青瓷茶杯应声而碎。 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厅。 曹彰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吓了回去。 齐啸天缓缓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 “曹彰。” “本王这里,是镇北王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再敢拿你爹来压本王,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曹彰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手握北疆数十万大军,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的北疆之主! “末将不敢。”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齐语嫣看着他这副样子,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她迈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响彻整个大厅。 “曹彰,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 “别再来纠缠我。” 曹彰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为什么?” 他嘶吼着。 “就因为那个李琼吗?” “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罪人,一个朝不保夕的炮灰,他凭什么!” 齐语嫣迎着他那要吃人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对,就凭他。” “我已经答应他了。” “等他扫平蛮夷,凯旋归来之日。” “就是我齐语嫣,与他成婚之时。” 轰! 曹彰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惊雷。 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齐语嫣,看着她那决绝的神情,只觉得天旋地转。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像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王府的。 只记得齐啸天那冰冷的眼神,和齐语嫣那刺心的话语。 回到自己的府邸,曹彰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疯狂地劈砍着院子里的一切。 “李琼!” “李琼!” “啊啊啊啊!” 他状若疯魔,双眼布满了血丝。 “一个罪犯,一个贱民!” “凭什么,你凭什么跟我抢!” “我要你死!” “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怒吼过后,曹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阴冷的怨毒所取代。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书房,一把推开桌上的所有东西。 铺开一张信纸,拿起笔,手却因为愤怒而不断颤抖。 【父亲大人亲启:】 【李琼不死,孩儿此生难安!齐语嫣已被其蛊惑,当众扬言非他不嫁。奇耻大辱,曹家颜面何存?】 【恳请父亲动用兵部之权,将孩儿调往朔北前线。】 【孩儿必当亲手,了结此獠性命,让他死在战场之上,神不知鬼不觉!】 写完,他将信纸塞进一个蜡丸,唤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 看着信鸽消失在夜色中,曹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 “李琼,你的死期到了。” …… 与此同时。 朔北城。 城内的气氛,与三日前截然不同。 肃杀依旧,却多了一份昂扬的战意。 李琼的朔北都统府,就设在原来的城主府内。 此刻,府衙之内,香案高立。 一名来自京城的传旨太监,正捏着嗓子,宣读着圣旨。 “朔北守将李琼,于峡口大破蛮夷,扬我大齐国威,朕心甚慰。” “然此战损兵折将,亦是惨烈,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念其守土有功,特准其所请,自临城肃南军中,调拨兵员五千,以补朔北之缺。另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安军心。” “李琼,接旨吧。” 太监将圣旨合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李琼。 这旨意,明面上是安抚,实际上处处透着敲打。 什么叫功过相抵? 什么叫不赏不罚? 周围的周虎等人,脸上都露出了不忿之色。 李琼却神色如常。 他上前一步,双手高举过头顶。 “末将李琼,谢主隆恩。” 他平静地接过圣旨,仿佛丝毫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 太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收了李琼塞过来的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后,便心满意足地带人离去了。 人一走,周虎就忍不住了。 “将军,这皇帝老儿也太不是东西了!” “咱们全歼了三万蛮子,就换来个功过相抵?”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李琼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圣旨你也听到了。” “陛下,可是给咱们批了五千兵马。” “这可是重建虎贲军的根基。” 听到虎贲军三个字,周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李琼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 “咱们现在就去临城。” “把咱们的兵,接回来。” …… 临城,位于朔北城后方三百里。 算是北疆腹地的一座大城,城中驻扎着一支满编万人的肃南军。 当李琼带着周虎和一千亲兵抵达肃南军营外时,迎接他们的,是紧闭的营门和一排排警惕的弓箭手。 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站在高高的哨塔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周虎催马上前一步,朗声道:“朔北都统李琼,奉圣上旨意,前来调拨兵员!尔等速速开门!” 那将领闻言,发出一声嗤笑。 “李琼?”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忠武侯的罪孙嘛。” “圣旨?什么圣旨?” “我肃南军只认兵部调令,没接到兵部文书,谁来了也不好使!” “识相的,赶紧滚!” 他话语中的轻蔑和侮辱,不加丝毫掩饰。 周虎气得脸色铁青。 “放肆!你敢违抗圣旨?” 那将领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少拿圣旨来压我!” “我叫魏成,肃南军副将,这里,我说了算!” “我说没接到命令,就是没接到!” “再敢在此喧哗,休怪我将你们当做乱匪,就地格杀!” 营墙上,数百名弓箭手同时拉满了弓弦。 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李琼一行人。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虎气得就要拔刀,却被李琼伸手拦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琼的身上。 只见他面沉如水,没有愤怒,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哨塔上的魏成,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许久,李琼缓缓举起了手。 他身后的千名亲兵,瞬间明白了指令。 “哗啦!”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 盾兵上前,组成一道钢铁壁垒。 长枪手自盾牌缝隙中伸出枪头,寒光闪闪。 弓箭手后撤半步,弯弓搭箭。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一支杀气腾行军阵列,便已成型。 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冲天而起。 让营墙上原本还嚣张无比的肃南军士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 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罪犯,炮灰。 而是一群刚刚从战场上走下来,斩首了三万蛮夷的真正百战之师! 哨塔上的魏成,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你想干什么?” “李琼,我警告你,冲击军营,形同谋反!” 李琼没有理会他的叫嚣。 他催马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那卷明黄的圣旨,高高举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营门内外。 “我李琼,大齐朔北都统。” “奉陛下圣谕,前来调兵。” “肃南副将魏成,无视君上,抗旨不尊。” 李琼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刮在魏成的脸上。 “我现在怀疑,魏成勾结蛮夷,意图谋反!” “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打开营门,交出兵权,束手就擒,随我回朔北听候王爷发落!” “否则……” 李琼的声音,陡然转冷。 “十息之后,我将亲率大军,踏平此地。” “诛杀叛将魏成!” 第一百零二章 三天时间,熟人相见 “诛杀叛将,魏成!” 如此说法如同九幽寒冰,瞬间刺入魏成的心脏。 他腿肚子一软,差点从哨塔上栽下来。 谋反? 诛杀叛将? 这顶帽子要是扣下来,别说他爹是曹嵩,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他怕了。 是真的怕了。 他看着下方那千人军阵,那股凝如实质的煞气,仿佛已经化作了无数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这些人,真的会杀人! 他们真的敢冲营! “开门!” 魏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快,给李都统开门!”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哨塔上下来,生怕晚了一步,那支要命的箭就会射穿自己的喉咙。 “吱嘎。” 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 李琼面无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 身后的千人军阵,没有丝毫松懈,保持着完美的阵型,缓缓向前压进。 那股压迫感,让营门后那些探头探脑的肃南军士兵,脸色煞白,连连后退。 魏成强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迎了上来。 “李都统,误会,都是误会。” 李琼根本没看他。 他的目光,越过魏成,看向他身后。 一群人,被推搡着走了出来。 足足五千人。 只是这五千人,要么是头发花白,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卒。 要么是还没枪高的半大孩子,眼神里满是怯懦。 还有一些,缺胳膊断腿,拄着拐杖,满脸病容,风一吹就要倒下。 老弱病残。 这就是魏成给他的五千兵马。 李显扬的独目瞬间就红了,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魏成,你敢如此羞辱我等!” 周虎等将领也是勃然大怒,腰间的佩刀呛啷出鞘。 魏成被这阵仗吓得后退两步,但一想到自己背后的靠山,胆气又壮了几分。 他梗着脖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都统,这就是圣旨上写的五千人。” “不多不少,一个不差。” “我们肃南军庙小,就这点家底了。” “您要是没别的事,就赶紧带着人走吧,别耽误我们操练。” 他这话,充满了戏谑和驱赶的意味。 仿佛李琼是什么来讨饭的叫花子。 周围的肃南军士兵,也跟着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然而,李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他甚至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让魏成心里莫名地发毛。 “魏副将。” 李琼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本都统这个朔北都统的官衔,是谁给的吗?” 魏成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不是镇北王府的任命吗?” “没错。”李琼点点头。 “是王爷亲封的。” 他催马,向前一步。 战马高大的身躯,带给魏成一股巨大的压力。 “王爷在送我出府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李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魏成的耳朵里。 “王爷说,北疆这片地,他说了算。”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给本都统使绊子,不用上报。” “就地格杀,他来担着。” 李琼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魏副将,你刚才,是不是在给我使绊子?” 轰! 魏成的脑子,嗡的一声。 冷汗瞬间就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镇北王! 齐啸天! 他怎么把这个煞星给忘了! 在北疆这片土地上,皇帝的圣旨,有时候还真没有镇北王的一句话好用! 曹尚书是厉害,可他远在京城。 镇北王要想弄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敢,末将不敢!” 魏成的腰,瞬间就弯了下去,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都统大人明鉴,末将对您,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哦?”李琼的尾音拖得很长。 “那你这五千老弱病残,又作何解释?” “这个……” 魏成眼珠子乱转,急中生智,一拍大腿。 “哎呀,您看我这记性!” “都统大人,您来得实在是不凑巧!” “我军中最精锐的五千士卒,今天一早,就被我派出去,进行为期三日的野外拉练了!” “您看这事闹的,要不您先回去,等他们三天后回来,我立刻给您送到朔北去?”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心里却在暗骂。 只要把你这瘟神送走,三天后,老子就说人跟蛮子遭遇,全军覆没了!看你怎么办! 李琼听完,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甚至朗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野外拉练!” “魏副将治军严谨,本都统佩服!” 魏成一听,心中暗喜,以为李琼被自己糊弄过去了。 “都统大人谬赞了,那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琼直接打断。 “既然如此。” 李琼脸上的笑容一收,变得森然。 “那本都统,就在此地,等他们回来。” 魏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啊?” “啊什么?” 李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我朔北将士,远道而来,人困马乏。” “魏副将,给我们一千兄弟,安排一下住处和伙食,不为过吧?” “我等,就在你这肃南军大营里,恭候你的精锐之师,凯旋归来!” 此话一出,魏成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请神容易送神难! 让这一千个杀神住进自己的大营? 这哪里是驻扎? 这分明就是把一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想拒绝。 可看着李琼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说个不字,对方立刻就会翻脸。 “怎么?” “魏副将,有难处?” 李琼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没,没有,没有难处!” 魏成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来人,快,给李都统和朔北的兄弟们,准备最好的营房,把酒肉都抬上来!” 他心里在滴血。 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琼,带着他那一千名煞气冲天的亲兵,大摇大摆地开进了自己的大营。 那整齐的步伐,那森然的军容,让所有肃南军的士兵,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耻辱! 这是天大的耻辱! 魏成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他看着李琼一行人,被安排进了大营东侧最宽敞的一片营区,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李琼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一把拉过一个心腹亲卫。 “快,出营去告诉张校尉!” “让他带着人,就在城外的黑风林里待着!” “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回来,一步都不准!” “是!” “还有!” 魏成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阴狠。 “就说我被李琼软禁了,让他们在外面把声势造起来,就说朔北军意图吞并我肃南军,要向王爷讨个公道!” “我倒要看看,你李琼能耗到什么时候!” 亲卫领命,匆匆离去。 魏成一屁股坐在帅位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就不信了。 他手里握着五千精兵,耗也能耗死这个只有一千人的李琼!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大营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李琼和他的一千亲兵,就像是来度假的一样。 每天除了日常的操练,就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把肃南军的库存,吃得流水一样往下掉。 李琼本人,更是悠闲。 他每日就在营帐门口摆上一张躺椅,捧着一卷兵书,晒着太阳,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是来要兵的。 他越是这样,魏成就越是心焦。 三天。 整整三天过去了。 李琼那边,稳如泰山。 魏成这边,却快要疯了。 他派出去的五千人,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他每天都要面对李琼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听着自己粮仓里的粮食飞速减少的报告,心如刀割。 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第四天一早。 李琼终于不看书了。 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周虎,显扬大哥。” “末将在!” 二人立刻上前。 “三天了。”琼淡淡地说道。 “魏副将的兵,也该拉练回来了。” “走,咱们去问问。” 魏成正在大帐里来回踱步,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他算计着,外面的人也该闹起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这时,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李琼带着李显扬和周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魏副将。”李琼拉长了声音。 “我的人,等得花儿都谢了。” “你的五千精锐,什么时候回来啊?” 魏成的心,咯噔一下。 他知道,最后的摊牌时刻,到了。 他正要硬着头皮,再找些借口。 突然! 帐外传来一阵无比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泥土,盔甲都破了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正是三天前,被魏成派出去送信的那个心腹! “将军,不好了,将军!” 那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着。 “兄弟们撑不住了啊!” 魏成的脸,刷的一下,白了。 只听那士兵带着哭腔,大声嚷嚷道: “咱们在黑风林里待了三天三夜!” “没吃的,没喝的,晚上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兄弟们都说,再不回营,就要哗变了啊!” “他们说,就算是朔北军,也比在外面活活饿死强!” “将军,您快想想办法吧!”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大帐中炸响。 魏成呆立当场,浑身冰凉。 完了。 全完了。 他最隐秘的计谋,就这样被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当着李琼的面,给掀了个底朝天。 李显扬和周虎,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而李琼,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如死灰的魏成。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胜利者的,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以为,这出闹剧,到此就该收场了。 他以为,这五千精兵,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就在这时,营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瞭望塔上的哨兵,用尽全身力气,高声示警: “有骑兵,大队骑兵,正朝大营过来!” 什么? 魏成猛地抬起头。 李琼也微微皱起了眉头,转身看向帐外。 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数十骑快马,正以冲锋般的速度,朝着肃南军大营飞驰而来。 为首的几人,身形剽悍,气势惊人,绝非魏成手下那些兵油子可比。 他们是谁? 所有人的心中,都升起了这个疑问。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那队骑兵已经冲到了营门百步之外。 为首的一人,勒住战马。 他远远地看着站在大帐门口的李琼,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猛地抬起手臂,用力地挥了挥。 一道洪亮、爽朗,又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李琼,咱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零三章 新官上任,来者不善 那道声音,像一把淬了油的钝刀,磨着所有人的耳膜。 熟悉又让人从骨子里感到厌恶。 李琼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烟尘缓缓落下。 那队骑兵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老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嚣张气焰。 为首那人,一身银亮山文甲,在暮色中闪着寒光,与周围肃南军那些灰扑扑的制式铠甲,格格不入。 他胯下的战马,神骏非凡,比李琼的坐骑还要高上半个头。 马鞍边上挂着的,不是制式军刀,而是一柄镶金嵌玉的华丽长剑。 那张脸,更是俊朗中带着七分轻佻,三分阴狠。 嘴角永远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群土狗。 曹彰。 兵部尚书曹嵩的宝贝儿子,镇北王之女齐语嫣的头号追求者。 李琼的死对头。 他怎么会来这里? 李琼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瞬间笼罩了他的心头。 刚刚还面如死灰,瘫软在地的魏成,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朝着营门冲去。 “曹将军!” “曹将军您可来了!” 魏成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谄媚。 曹彰勒住马,居高临下地扫了魏成一眼,嘴角那抹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但他没有理会魏成,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越过大帐,死死地锁在了李琼的身上。 仿佛这偌大的军营里,只有李琼一人,是他的猎物。 “李琼。” 曹彰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将马鞭随手扔给身后的亲卫。 “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他迈开步子,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他身后的数十名亲卫,个个气息彪悍,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京城权贵府邸养出来的精锐家将。 他们不动声色地散开,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阵势,将李琼一行人,和魏成的中军大帐,都围拢在内。 气氛,瞬间就变了。 原本被李琼和他一千亲兵煞气所压制的肃南军,此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不少军官挺直了腰杆,看向李琼的眼神,也从畏惧,变成了幸灾乐祸。 李琼面无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曹彰,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身后的周虎和李显扬,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只要李琼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刀。 “李都统,好大的官威啊。” 曹彰走到李琼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他上下打量着李琼,眼神里的戏谑,不加任何掩饰。 “带着一千人,就敢冲击友军大营。” “怎么是想学你爷爷和你爹,也想尝尝谋逆的滋味?” 话音未落。 锵! 李显扬的刀,已然出鞘半寸!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锁定了曹彰。 “你再说一遍!” 李显扬的独目,赤红如血。 侮辱李琼,可以。 但提及他的爷爷和父亲,那是他们这些李家旧部,心中永远不能触碰的逆鳞! 曹彰的亲卫们,也在同一时间拔出了兵刃,寒光闪闪,对准了李琼一行人。 肃南军大营里,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显扬大哥。”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把刀收起来。” 李显扬的胸膛剧烈起伏,但他还是听从了命令,狠狠地将刀,插回了刀鞘。 李琼看着曹彰,脸上看不出喜怒。 “曹公子,不在京城陪着尚书大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边疆来,做什么?” “哈哈哈!” 曹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起来。 “李琼啊李琼,你还真是天真得可怜。” “你以为,这北疆,还是你家镇北侯府的后花园吗?” 他笑声一收,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我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办公务!” 曹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明黄色的卷轴,猛地一抖。 那卷轴上,兵部的大印,红得刺眼。 “奉兵部令,经内阁批复。” 曹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得意和威严。 “兹委任,曹彰,为肃州城守!” “总领肃州一切军政要务!” “即日上任!” 轰! 这几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李琼的脑海中炸响。 肃州城守! 总领一切军政要务!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肃州,是朔北都统府的门户,是整个北疆防线的重中之重! 这个位置,历来都是由镇北王亲自举荐,朝廷核准的亲信担任。 现在,皇帝老儿竟然绕过了镇北王,直接把兵部尚书的儿子,安插在了这里! 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在镇北王的地盘上,钉下一颗钉子! 这是要架空他这个朔北都统! 李琼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从他接到圣旨,命他来肃南军领兵的那一刻起,一个巨大的圈套,就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他看着曹彰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看着旁边魏成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中一片冰冷。 “曹城守。” 李琼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恭喜高升。” “既然你是肃州城守,总领军政。” “那正好。” 李琼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肃南军拨付我朔北五千兵马。” “我在此地,已经等了三天。” “现在,还请曹城守,立刻,马上,将这五千人,交给我!”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今天不能把兵要到手,以后,就更不可能了。 曹彰看着李琼,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 他慢条斯理地将委任状收好,塞回怀里,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整理衣襟。 “李都统,何必这么心急呢?” 他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你看,我这初来乍到,新官上任。” “肃州有多少人口,多少田地,军营里有多少兵,多少马,粮仓里还剩多少米,我都一概不知。” “这交接文书,堆得比山还高。” “千头万绪,我总得先理顺了,才能谈别的,对吧?”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但谁都听得出来,那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敷衍和推诿。 李琼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所以,城守大人的意思是,这兵,今天不给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 曹彰摆了摆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圣旨,我们当然要遵从。” “但是,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 “肃州城的防务,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 “万一我把精兵都给了你,蛮子打过来了,这肃州城破了,百姓遭殃了,这个责任,是你来担,还是我来担?” 他看着李琼,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这样吧,李都统。” “你先回朔北。” “给我一两个月的时间,等我把城防事务都理顺了,把兵马重新整编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把人给你送过去。” “至于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少人,那就得看到时候的情况了。” 说到最后,他的嘴角,已经咧开了一个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笑容。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魏成,像是使唤下人一样,随意地挥了挥手。 “魏成。” “听见没有?” “李都统远来是客,舟车劳顿,不能再耽搁了。” “抓紧时间,送客!” “是!城守大人!” 魏成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他转过身,对着李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的谄媚,变成了赤裸裸的驱赶。 “李都统,请吧!” “别让我们城守大人,难做啊!” 周围的肃南军将士,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三天前,他们被李琼压得抬不起头。 三天后,他们终于可以把这份耻辱,加倍地还回去! “曹彰!” 李琼上前一步,一股凌厉的气势,轰然爆发! 他身后的千名亲兵,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 轰!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整个大地的尘土,都为之一震! 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凝如实质的煞气,再次冲天而起! 哄笑声,戛然而置。 所有肃南军的士兵,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曹彰带来的那些京城家将,也是脸色一变,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如临大敌。 李琼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曹彰。 “我再说一遍。” “把兵,给我。”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 “否则,今天这肃南大营,谁也别想安生!”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曹彰只是眯了眯眼睛。 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加灿烂了。 “威胁我?” “李琼,你拿什么威胁我?” “就凭你这刚凑起来的一千残兵败将?” 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别忘了,我现在,是肃州城守,是你的顶头上司。” “你敢动我一下,就是公然哗变,就是谋反!” “你李家,已经有一个忠武侯,一个镇北侯,因为‘谋逆’两个字,人头落地了。” “你想做第三个吗?” 字字诛心! 李琼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仇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但他知道,曹彰说的是对的。 他不能动手。 一旦动手,就正中对方下怀。 到时候,别说报仇,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这一千兄弟,都将万劫不复。 曹彰看着李琼那张因愤怒而扭曲,却又必须强行压抑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变态的快感。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李琼这副想杀他,又杀不了他的样子。 “李都统,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曹彰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 “我也是奉命行事,履行我城守的职责。” “保护肃州,是我的本分。”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他摊开手,一脸的无辜。 “如果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可以写奏折,上报兵部嘛。” “哦,对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 “我爹,就是兵部尚书。” “他老人家,一定会‘公正’处理你的申诉的。” 无耻! 卑鄙! 李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感觉喉咙里,涌上了一股腥甜。 他看着曹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看着他身后那些得意洋洋的嘴脸。 他知道,今天,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战场上,而是输在了这肮脏的朝堂算计之中。 良久。 李琼眼中的怒火,慢慢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深深地看了曹彰一眼。 那眼神,没有威胁,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死寂。 却让曹彰,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寒意。 李琼什么也没说。 他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我们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朔北士兵的耳中。 一千名亲兵,没有丝毫的迟疑和混乱。 随着李琼的转身,他们也如臂使指般,整齐划一地转身。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那股森然的军容,即使是在撤退,也让在场的肃南军,感到一阵心悸。 李琼策马,缓缓向营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挺得笔直。 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枪。 当他即将走出营门的那一刻,他没有回头。 只是一道冰冷的声音,悠悠地飘了回来。 “曹彰。” “今天这笔账,我记下了。” “希望你的城守大位,能坐得安稳。” 说完,他再不停留,一夹马腹,带着他的一千亲兵,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只留下曹彰,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李琼,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零四章曹彰带来的麻烦 朔北营。 夜色,如同一块沉重的黑铁,死死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风从荒原上刮过,卷起沙尘,吹得营地里火把猎猎作响,光影摇曳,将士卒们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压抑。 死一样的压抑。 从李琼带着一千亲兵回到大营的那一刻起,这股压抑的气氛,就笼罩了整个朔北。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问。 但每一个朔北兵的脸上,都写满了屈辱和愤怒。 他们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狼。 可今天,他们却在自己人的地盘上,被人指着鼻子羞辱,最后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退回来。 这口气,谁都咽不下。 李琼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亲卫,一言不发。 他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像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径直走向中军大帐。 周虎和几名核心将领,眼神交汇,默默地跟了上去。 帐帘被掀开,一股冷风灌了进去。 大帐内,沙盘上的旗帜还静静地立着,但气氛已经和离开时,截然不同。 李琼走到沙盘前,没有看地图,而是随手将头盔摘下,重重地砸在了桌案上。 哐当!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大帐内,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一下,猛地一抽。 “曹彰。” 李琼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摩擦。 “兵部尚书曹嵩的儿子。” “从今天起,他就是肃南城守。”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总领肃南一切军政。” 最后一句话,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每一个将领的脸。 “圣旨上那五千兵马,他扣下了。” “不给。” 轰! 李琼的话,像是一颗炸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无法抑制的哗然。 “什么?” “曹彰?那个京城来的纨绔子弟?” “他凭什么当肃南城守!镇北王同意了吗?” “这他娘的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周虎那只独目,瞬间充血,变得一片赤红。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兵器架上。 砰的一声闷响,坚硬的铁木架子,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娘的!” 周虎的怒吼,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 “欺人太甚!” “大帅。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上前一步,粗壮的手臂青筋虬结,指着南方肃南城的方向。 “那个曹彰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咱们头上动土!” “肃南军那群货色,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一群没卵蛋的软脚虾!” “大帅您下令!” 周虎的独目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我这就点齐弟兄们,咱们现在就杀回去!” “他不是不给兵吗?” “咱们自己去拿!” “我看谁敢拦!” “杀过去!” 这三个字,带着一股血腥的煞气,回荡在整个大帐之中。 帐内几个年轻的将领,被他这股气势一激,也是热血上头,纷纷跟着附和。 “对,周将军说得对,杀过去!” “咱们朔北的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 “抢他娘的!” “住口!” 一声断喝,压下了所有人的叫嚣。 说话的是一名年过四旬,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老将。 他是李玄策当年的亲卫营副统领,名叫王政,为人沉稳。 王政脸色铁青地看着周虎。 “老周,你疯了不成!” 周虎脖子一梗,红着眼吼了回去。 “我没疯,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咽不下?”王政冷笑一声:“咽不下,你就要带着大帅和这一千多号弟兄,去送死吗?” “你放屁,谁去送死了!” “我问你!”王政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周虎的眼睛:“我们是什么身份?” 周虎一愣。 王政的声音,冰冷而残酷。 “我们是戴罪立功的罪军,大帅身上,还背着五万军功的枷锁!” “你现在带着兵去冲击肃南大营,那叫什么?” “那叫哗变,叫谋反!” “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谋反!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从所有人的头顶,狠狠浇下。 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几个年轻将领,瞬间哑火了,脸上一片煞白。 这个词,是李家军所有人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禁忌。 忠武侯李烈,镇北侯李玄策,李家两代将星,就是陨落在这两个字上。 周虎的身体,也猛地一僵。 他脸上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和挣扎。 王政看着他,继续说道:“曹彰那小子,巴不得我们动手!” “我们前脚刚冲进营门,他后脚就能把我们定义为叛军!” “到时候,他名正言顺,调动肃南全军对我们进行绞杀,我们这一千人,能活下来几个?” “就算我们侥幸打赢了,又能怎么样?” “他一封奏折送到京城,说朔北罪军李琼率部叛乱,已被就地正法。” “你觉得,皇帝老儿是会信我们,还是会信他那个兵部尚书的爹?” 王政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他们是砧板上的鱼肉,而曹彰,是那个手握屠刀的人。 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格。 一旦反抗,就是自取灭亡。 “那怎么办?”一个年轻将领声音发颤地问。 “难道就这么算了?” “眼睁睁看着那姓曹的,把咱们的路堵死?” “五千兵马啊,没了这五千人,咱们拿什么去打蛮子,拿什么去挣军功?” “大帅的自由身,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 绝望。 一股浓浓的绝望,在帐内蔓延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背影。 周虎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看着王政,又看看周围一张张或愤怒,或不甘,或绝望的脸。 他突然抬起脚,狠狠地一脚踹在身边的火盆上。 “哐啷!” 火盆翻倒,烧得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 “这也不行!” “那也不行!” 周虎像一头困兽,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难道就这么憋着?” “老子宁可现在就冲出去跟蛮子拼个你死我活,也他娘的不想受这窝囊气!” 他的抱怨,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们不怕。 怕的,是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无力反抗的憋屈。 大帐内,再也没人说话。 只剩下周虎沉重的脚步声,和火炭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李琼依旧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沙盘前。 他像一尊石雕。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那平静的外表下,是何等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不能倒下。 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他一旦表现出丝毫的软弱,整个朔北营的士气,就会彻底崩塌。 可是,路在何方? 曹彰这颗钉子,钉得太准,太狠了。 几乎断绝了他所有的希望。 第一百零五章英雄回归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帐帘,猛地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激动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报!” 他跑得太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启禀都统!” 传令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 “营门外有人传讯,” “李显扬将军之前前往蛮夷,如今已经回来了!” 一瞬间。 整个大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了。 李显扬? 这个名字,像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照亮了所有人灰败的脸。 周虎停下了脚步,猛地回头。 王政睁大了眼睛。 帐内所有将领,都齐刷刷地看向那名传令兵,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狂喜。 李琼那如同石雕般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终于动了。 他豁然转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那名传令兵。 那眼神中爆发出的光芒,锐利得几乎能刺穿人的身体!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力量和急切。 “再说一遍!” 传令兵被他的气势所慑,但还是挺直了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重复道: “是李显扬将军,他回来了!” “一个人,从蛮夷王庭的方向回来的!” “现在,人就在营门口!” 话音未落。 李琼已经化作一道疾风,从他身边掠过。 他甚至来不及披上甲胄,就这么一身单衣,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中军大帐。 “快!” “跟上大帅!” 周虎反应过来,也激动地大吼一声,带着所有将领,紧随其后。 绝望的阴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希望的光,从那道口子里,疯狂地涌了进来! 朔北营门口。 火把通明,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几乎所有没在当值的士兵,都自发地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将营门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同一个身影上。 那是一个高大,却略显单薄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破损不堪的皮甲,上面沾满了污渍和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左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地垂着,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李显扬。 他的脸,被北地的风霜,刻满了沧桑,嘴唇干裂,面色憔。 唯有那只仅存的右眼,在火光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像一颗在黑夜中,顽强燃烧的孤星。 “让开。都让开!” 人群被分开一条道路。 李琼大步走了过来。 当他看到李显扬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两个字。 “显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显扬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很淡,却像是融化了整个冬天的冰雪。 “琼帅。” 李琼冲上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张开双臂,给了李显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用力地拍打着李显扬坚实的后背,感受着这个男人失而复得的体温。 “你他娘的!” 李琼的眼眶,有些发热。 “总算活着回来了!” 周虎和王政等人也跟了上来,围住了李显扬,一张张粗犷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喜悦。 “显扬将军。好样的!” “一个人,单枪匹马闯蛮夷王庭,这份胆色,天下独一份!” “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死不了!” “将军辛苦了!” 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赞叹和关心,将李显扬包围。 他们看着李显扬,就像在看一个创造了奇迹的英雄。 要知道,那可是蛮夷腹地,龙潭虎穴! 他竟然真的活着回来了! 李显扬被众人簇拥着,只是笑着,那只独眼里,也泛起了点点光芒。 他推开众人,目光再次落回到李琼身上。 他看着李琼,也看到了李琼身后,众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愁云。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琼帅。” “我回来了。” 他顿了顿,那只明亮的独眼,闪过一抹深邃的光。 “事情。” “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又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原本死寂的空气,瞬间沸腾。 李琼松开了拥抱,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显扬,那眼神里的光,足以将黑夜点燃。 “回帐内说。” 李琼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波动,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中军大帐。 李显扬没有多言,跟在了他的身后。 周虎、王政等人,也连忙簇拥着,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期待。 …… 中军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翻倒的火盆被重新立起,炭火也被人拨旺,驱散了帐内的寒意。 但所有人的心,比这炭火还要滚烫。 李琼站在主位,目光如炬。 “显扬,说。” 没有一句废话,直奔主题。 李显扬被亲卫扶着坐下,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这才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 “我找到了蛮夷的黑狼部。” “按照琼帅你说的,我告诉他们,我们手上有他们手下战死的尸体,想要换他们的战马。” 帐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李显扬的声音在回荡。 周虎的独眼里,精光闪烁。 这的确是他们目前唯一的路。 没了朝廷的补给,朔北营就像被拔了牙的老虎,空有其表。 他们需要战马,需要用战马去猎杀蛮夷,去换那该死的五万军功。 而用缴获的物资,私下和一些缺粮缺盐的小部落交易,正是李琼想出的破局之法。 但这无疑是与虎谋皮,风险极大。 “他们同意了?”王政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发干。 李显扬点了点头。 “同意了。” “黑狼部的首领叫哈丹,是个贪婪又多疑的家伙。” “他说可以换。” “一万匹上等的好马,交换那些蛮夷的尸体,而且保证,这件事情上不会乱来。” 第一百零六章将计就计 这个价格,还算公道。 周虎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一万匹战马! 有了这一万匹马,他们朔北营的骑兵就能重新建立起来,在草原上,就有了驰骋的资本! 然而,李显扬接下来的话,却让这股喜悦,瞬间凝固。 “但是,他提了一个要求。” 李显扬的独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琼身上。 “哈丹不相信我们,怕我们设下埋伏。” “所以,他要求……” 李显扬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要求我们,必须带战马,越过朔北城现在的防线,到他们指定的一处山谷进行交换。” “而且,他们要亲眼看着我们,带着那一万匹战马,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话音落下。 帐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到了冰点。 “什么?” 周虎第一个跳了起来,独目圆瞪,怒火中烧。 “越过我们的防线?” “他娘的,这不就是让我们把大门敞开,请他们进来吗!” “放屁,这绝对不行!” 王政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摇着头,声音沉重。 “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 “这是阳谋。” 王政看向李琼,一字一句地分析道:“大帅,蛮子这是想借着交易的机会,深入我们的腹地。” “他们会沿途勘察我们的地形,摸清我们巡逻的路线,甚至能大致估算出我们兵力的虚实。” “有了这些情报,下一次他们再打过来,我们朔北营的防线,在他们眼里就跟透明的没什么两样!” “到时候,我们就是瓮中之鳖,必败无疑!” 王政的话,让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冷水,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在场的将领,都不是傻子。 谁都明白这其中的凶险。 这哪里是交易,这分明是引狼入室! “狗日的蛮子,果然没安好心!”一个年轻将领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那还谈个屁!老子宁可不要这一万匹马,也不能拿整个朔北营弟兄的命去赌!” “没错!不能答应!” 众人群情激奋,纷纷开口反对。 周虎更是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前面有个曹彰堵路,后面有蛮子挖坑!” “这日子,真他娘的没法过了!” 帐内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绝望的僵局。 所有人都觉得,这条路,又被堵死了。 可就在这片嘈杂和绝望之中。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琼,却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呵。” 笑声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帐内凝重的空气。 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李琼,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不解。 大帅,笑了? 这种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李琼的脸上,确实挂着一抹笑意。 那笑容,很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丝丝疯狂的意味。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帐外漆黑的夜。 “传令兵。” 李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一步。 “在!” “另派一名机灵的弟兄,带上我们最好的酒,再去一趟黑狼部。” 李琼的嘴角,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告诉哈丹。” “他的条件,我答应了。” “不仅如此,为了显示我的诚意,交易的地点,我帮他换个更好的地方。” 李琼伸出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那位置,让所有人的眼皮,都狠狠地跳了一下。 “就定在肃南城往东,五里坡。” 轰! 如果说刚才李琼的笑,只是让众人错愕。 那么他这句话,就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什么?” 周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帅。您没说错吧?肃南城?” “那不是曹彰的地盘吗!” 王政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他快步走到沙盘前,死死地盯着李琼手指的位置。 “大帅,这万万不可啊!” “把蛮子引到肃南城附近,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曹彰那小子一封奏折上去,我们……” “我们可就真成了勾结蛮夷的叛军了!” “是啊,大帅,三思啊!” “这太冒险了!” 帐内,刚刚平息下去的反对声,再一次浪潮般涌起。 这一次,就连一直沉默的李显扬,那只独眼里也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李琼的这一步棋,走得太险,太大了。 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李琼缓缓地收回手,环视着一张张或焦急,或担忧,或不解的脸。 他没有立刻解释。 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说曹彰现在在做什么?” 众人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周虎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那小子?估计正搂着小妞,喝着美酒,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 “没错。” 李琼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幽深。 “他扣下了我们的兵马,断了我们的补给,就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朔北荒原上。” “他以为,他吃定我们了。” “他以为,我们除了忍气吞声,别无他法。” 李琼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喜欢齐语嫣,所以他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死。” “既然如此……” 李琼的目光,再一次落回沙盘上,落在那代表着肃南城的位置。 “那我们就送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李琼说到这里,双眼之中,绽放出一模流光溢彩,面对周围好奇的目光,他更是脸色一冷。 “曹彰这人,胆小怕事,之所以能对付我,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同属于一个阵营,这小子窝里横罢了。” “若是我作为对手,就凭借他的胆子,无论如何都不敢跟我叫板!” “我干脆直接借着这个机会,冲他威胁一番,让他交出五千人马,到时候,谎称我跟蛮夷已经达成了合作,他只要敢不给我人,我立马就把蛮夷带到肃南城!” 说到这里,李琼的脸上随之流露出一模怪笑来,眼神愈发冰冷。 “凭借他的胆量,看到蛮夷的瞬间,恐怕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哪有本事跟我对抗?” “如此一来,我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把人要回来,敢跟我叫板,就是找死!” 第一百零七章把水搅浑,浑水摸鱼 李琼这番话,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片刻之后,王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大帅,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哀求。 “曹彰是什么人?兵部尚书曹嵩的独子!” “咱们把他引到肃南城,这跟把刀递到他手上有什么区别?” “他只要随便找个由头,上书一封,告咱们一个引蛮夷入关,意图不轨的罪名,咱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政的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是啊大帅!” “曹家在朝中根深蒂固,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斗?” “到时候,别说五千兵马了,咱们整个朔北营都得给他陪葬!”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周虎那只独眼里也满是血丝,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粗壮的手臂挥舞着,唾沫横飞。 “他娘的,曹彰那小子本来就看咱们不顺眼,你这么一搞,不是正好给了他弄死咱们的借口吗?” “到时候圣旨一下,咱们是接还是不接?接了是死,不接就是抗旨,更是死路一条!”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劝着。 他们是真的怕了。 李家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皇帝那杯毒酒的寒气,仿佛至今还未散去。 他们不怕跟蛮子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干,却怕这朝堂之上,杀人不见血的刀笔官司。 面对这几乎要将大帐掀翻的劝阻声,李琼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反而透出一丝讥讽的冷笑。 “呵。”又是一声轻笑。 他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帐内的嘈杂声,奇迹般地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带着不解,带着疑惑,更带着一丝最后的希望。 李琼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焦虑的脸。 “你们怕曹彰上书告我们?”他反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废话吗?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你们告诉我,他拿什么告?” “告我引蛮夷入关?”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相击,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我倒要问问他曹彰,我李琼为何要引蛮夷入关?” “是不是他曹彰,身为肃南城守,无故扣押朝廷调拨给我朔北营的五千兵马?” “是不是他曹彰,阳奉阴违,断绝我朔北营的粮草补给,意图将数万镇北将士活活困死、饿死在这朔北荒原之上?” 李琼每问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凌厉如刀! “他敢上书吗?” “他把这些事情写进奏折里,呈到陛下面前吗?” “他敢让满朝文武,让天下百姓看看,他兵部尚书的儿子,是如何对待为国戍边的将士的吗?” 李琼的目光,最后落在王政脸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王政,你告诉我,他敢吗?” 王政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他不敢。 曹彰做的这些事,同样是见不得光的。 克扣兵马,断绝粮草,这哪一条单拎出来,都是能掉脑袋的大罪。 他若上书,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帐内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众将领脸上的惊恐和绝望,渐渐被一种思索和惊疑所取代。 他们似乎,有些明白李琼的意图了。 “这叫把水搅浑。”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股子寒意,却愈发刺骨。 “他曹彰想舒舒服服地坐在肃南城里,喝着酒,看着我们死。” “我偏不让他如愿。” “我要把蛮子这头狼,牵到他的家门口去。” “我要让他也尝尝,什么叫寝食难安,什么叫如坐针毡!” “他不是要跟我玩阴的吗?行,那我就把事情闹大,闹到所有人都知道,他曹彰把我李琼逼得只能去跟蛮子做交易!” “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我看他爹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一番话,说得众人是心惊肉跳,又隐隐觉得无比的痛快。 是啊,凭什么总是咱们受气? 凭什么他曹彰就能安安稳稳地使绊子? 周虎的独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大帅的意思是破罐子破摔?” “不。”李琼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解释,直接下达了命令。 “传令兵!” “在!” “按我说的,派人去黑狼部,告诉哈丹,交易地点,就在肃南城东,五里坡。” “是!” 传令兵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李琼的目光又转向了周虎。 “周虎。” “末将在!”周虎挺直了腰板。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找几个机灵点,嘴巴大的弟兄,把风声给我放出去。” “怎么放?”周虎有些不解。 李琼的脸上,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 “就说,我李琼,已经和黑狼部的首领哈丹达成了盟约,以后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说得越真越好,越离谱越好。” “就说哈丹已经认我做大哥,要送我一万匹战马,外加三千蛮夷勇士,帮我荡平朔北。” “啊?” 周虎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也太扯了吧? “大帅,这么说,不是更坐实了咱们通敌的罪名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李琼冷冷一笑。 “我要让这消息,抢在蛮子到五里坡之前,先传到曹彰的耳朵里。” “我要让他相信,我李琼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只有他怕了,他才会乖乖地把那五千兵马,给我吐出来。” “这叫,攻心为上。” 李琼说完,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都下去吧,按我说的办。” “记住,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是!” 众将领虽然心中依旧惴惴不安,但看着李琼那成竹在胸的模样,也只能压下疑虑,齐声领命,躬身退出了大帐。 很快,喧闹的大帐,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第一百零八章 训练虎贲军的办法,曹彰怕 李琼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直沉默着没有离开的李显扬,走上前来,为他重新续上热茶。 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李琼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断了一臂,却依旧眼神坚毅的男人,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显扬。” “大帅。” 李琼一把拉住他的手,那只手上,满是厚重的老茧和狰狞的伤疤。 “坐。” 李显扬依言坐下。 李琼凝视着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郑重。 “显扬,我问你。” “我李家的虎贲军,当年是怎么练的?” 虎贲军! 这三个字一出口,李显扬那只独眼之中,瞬间爆射出一团精光! 那是爷爷李烈亲手创建的百战雄师,是大齐的骄傲,也是李家的荣耀!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虎贲军。” 李显扬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虎贲军的操练,只有一个字。” “狠。” “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每日负重越野五十里,雷打不动。操演的兵器,全是真的,见了血,是家常便饭。” “阵法演练,要求令行禁止,一人出错,全队受罚。” “最重要的是。”李显扬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是养那股气。” “一股悍不畏死,有我无敌的悍勇之气!” “老侯爷常说,上了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虎贲军,就要做那最勇的!” 李琼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 这些,都是传统的精兵操练之法,能练出铁军,但还不够。 “光有悍勇,还不够。” 李琼看着李显扬,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显扬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虎贲军当年横扫天下,靠的就是这股子悍勇,还不够吗? 李琼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 “我要的,不光是猛虎。” “我还要他们,像狼一样狡猾,像狐狸一样多疑,像毒蛇一样,能忍耐,能给予致命一击。” “我要他们懂得配合作战,三五人便是一个小队,能独立完成侦查、刺杀、骚扰的任务。” “我要他们每个人,除了自己的兵器,还要会简单的包扎,会辨认方向,会在野外生存。” “我要他们,每个人都是斥候,每个人也都是尖兵!” 李琼说得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李显扬的心里。 李显扬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练兵之法。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对传统军队的认知。 但他能感觉到,如果真能练出这样一支军队……那将是何等的可怕! “等那五千兵马到了之后。” 李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从咱们朔北营的老弟兄里,给我挑出五千人。” “我会给你们找一个绝对隐秘的山谷。” “你亲自去练。” 李琼站起身,走到李显扬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的独眼。 “这支兵马,不入朔北营的编制,不向任何人汇报。” “它只听我的,也只听你的。” 李琼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之火。 “我要你,帮我把李家的虎贲军,重新建起来!” “我要让这支军队,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把能斩断所有枷锁,撕碎所有敌人的复仇之刃!” 李显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疯狂。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老侯爷。 血,在燃烧。 李显扬的誓言,如同沉雷,在大帐之中滚滚回荡。 “末将李显扬,愿为大帅重铸虎贲!” …… 两天后。 肃南城。 “听说了吗?朔北营那个李琼,跟蛮子穿一条裤子了!” “何止啊,我听说黑狼部的哈丹都认他做大哥了!” “真的假的?哈丹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狼王!” “千真万确,说是要送李琼一万匹战马,还给三千蛮子兵,帮他打天下呢!” “我的天,这李琼是疯了吧?他爷爷跟爹,不都是死在蛮子手上的吗?这叫认贼作父啊!” 街头巷尾,酒肆茶楼,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就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肃南城。 而且,传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 仿佛说书人亲眼看见了一样。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城守府。 哐当!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曹彰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琼!” “你好大的狗胆!” 站在他下首的,是他的心腹副将,魏成。 魏成看着暴怒的曹彰,脸上却难掩一丝兴奋。 “将军!” “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魏成凑上前,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 “李琼这小子自寻死路,竟然敢勾结蛮夷!”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 “将军您只要立刻上书一封,将此事禀报朝廷,禀报尚书大人!到时候,别说他一个李琼,就是整个朔北营,都得人头落地!” 魏成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李琼被押赴刑场,血溅三尺的场景。 曹彰猛地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冰冷,锐利,像刀子。 “上书?” 曹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魏成,你告诉我,拿什么上书?” 魏成一愣。 “就拿这满城的流言啊!” “全城的人都在说,这就是铁证!” “蠢货!” 曹彰一脚踹在魏成的肚子上,将他踹得一个趔趄。 “流言蜚语,也能当成证据,呈上朝堂?” “你当朝中那些言官御史都是吃干饭的吗?” 曹彰指着魏成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问你,人证呢?物证呢?” “你看见李琼跟哈丹拜把子了?还是你看见那一万匹战马入关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就凭几句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屁话,就想扳倒一个手握数万兵马的边军统帅?你是在做梦!” 魏成被骂得狗血淋头,捂着肚子,脸色惨白,不敢再吭声。 曹彰在大堂里来回踱步,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股寒意所取代。 他不是傻子。 这流言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他扣下朔北营兵马之后传出来。 而且传得如此离谱,如此迅速。 这背后要是没人捣鬼,他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李琼…… 又是这个李琼! 这个该死的杂种,他想干什么? 曹彰的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不对。 这不对劲。 这流言,与其说是要构陷他李琼,不如说…… 是说给我听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曹彰心底升起,让他浑身一颤。 李琼这是在逼我! 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被我逼得走投无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了! 他敢跟蛮子做交易,就敢把事情闹大! 如果我再扣着他的兵马不放,他下一步,是不是真的要“引蛮夷入关”了? 到时候,事情一旦失控,黑狼部的铁蹄踏进肃南城地界…… 他李琼固然是死罪难逃。 可我曹彰呢? 身为肃南城守,治下被蛮夷入侵,这是何等的大罪? 父亲在朝中,还怎么保我? 第一百零九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曹彰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克扣边军兵马,断绝友军粮草。 这两件事,是死穴! 是绝对不能摆在台面上的! 李琼不敢赌皇帝会信他。 我曹彰,同样不敢赌李琼会不会把这些事捅出去! 这根本就是一盘死棋! 李琼那个疯子,他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也同时把另一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们俩,现在谁动,谁就得先死! “将军,那咱们怎么办?” 魏成看曹彰脸色变幻不定,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彰停下脚步,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口气,又冷又长。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暴怒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阴冷和憋屈。 “等。”曹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什么都不要做。” “把嘴巴都给我闭紧了,谁敢再议论此事,军法处置!”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输了。 在这场还没见面的交锋中,他已经输了一阵。 输给了那个他根本看不起的,将门余孽。 --- 与此同时。 朔北防线之外,蛮夷王庭。 金色的帐篷里,铺着厚厚的狼皮地毯。 粗犷的号角声和女人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 蛮夷可汗,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正抓着一只烤羊腿,啃得满嘴是油。 “哈哈哈!” 听完手下的汇报,他发出一阵雷鸣般的狂笑。 “有意思,有意思!” “大齐的那个娃娃统帅,叫李琼是吧?” “他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可汗将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头扔在地上,抹了一把油腻的嘴。 “告诉他,我哈丹,同意了!” “不就是演一场戏吗?我喜欢!” “能让大齐的那些狗官自己咬自己,比杀他们一百个人还痛快!” 帐下的蛮夷将领们,也都跟着哄笑起来。 “可汗英明!” “让南朝人自己打自己去吧!” 可汗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去。” “把国师给我请来。” 很快一个身披黑色长袍,脸上画着诡异油彩,身形枯瘦的老者,拄着一根骨杖,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大帐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蛮夷,都向他投去了敬畏的目光。 这就是黑狼部的国师,被誉为草原的智者。 “可汗。” 国师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可汗对他显然十分尊敬,甚至从王座上站起了半个身子。 “国师,你来的正好。” 他将李琼派人传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国师静静地听着,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可汗说完,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以尸体换战马,地点在肃南城外。” “还要散布结盟的谣言。” 国师干枯的嘴唇,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个李家的小子,有点意思。” “他不是真的想结盟,他是想借我们的手,去敲打另一只南朝的狗。” 可汗用力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国师,你看这事……” “可以做。”国师用骨杖轻轻敲了敲地面。 “而且,要大做。” “这不仅是帮他,更是帮我们自己。” 国师的眼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肃南城,是朔北防线的咽喉。” “我们的人,多少年了,都摸不进去。” “那里的地形,山川,河流,我们一无所知。” “这一次,是天赐良机。” 他抬起头,看向可汗。 “可汗,可以答应李琼的交易。” “但我们的人,不能只是去送马的。” “我要您,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斥候,混在队伍里。” “让他们借着这次交易的机会,把肃南城周围的地形,给我仔仔细细地,刻在脑子里!” “等将来大军南下,这些,就是我们攻破朔北的钥匙!” 可汗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好主意!” “国师果然是草原的智者!” 国师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然。 他干咳了一声,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股阴冷的杀意。 “那个李琼,以为能利用我们。”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草原狼王的面前耍心眼。” “他不怕我们假戏真做吗?” “这一次……” 国师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老夫,会亲自去一趟。” “我去会会这个李家的小子,也顺便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让他知道,与狼共舞,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话一出,满帐的蛮夷将领,尽皆沸腾! “国师威武!” “让南朝的娃娃见识一下我们草原的厉害!” “没错,给他点颜色看看!” 在震天的呼喊声中,国师那张枯瘦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只留下一抹诡异的冷笑。 --- 又过了一天。 朔北营,中军大帐。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冲进了帐内。 “报!” “大帅,黑狼部回信了!” 李琼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怎么说?” “他们同意了!” 传令兵将一卷羊皮信呈上。 李琼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用蛮族文字画的狼头图腾。 这是哈丹的信物。 代表着,他同意了这笔交易。 “好!” 李琼用力一拍桌子,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鱼儿上钩了。 不管是曹彰这条鱼,还是哈丹这条鱼。 现在都进了他撒下的网里。 一直静立在旁的李显扬,眼中也露出振奋之色。 “大帅,我们成功了!” “不。” 李琼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这才只是第一步。” “谣言已经放出去了,曹彰现在肯定是如坐针毡。” “蛮子也答应了交易。” “是时候,去收咱们的利息了。” 李琼的目光,转向帐外,望向肃南城的方向。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显扬。” “末将在!” “去。” “把咱们的亲兵都叫上。” “备最好的马,带最利的刀。” 李显扬的呼吸一滞:“大帅,我们这是要去……” 李琼转过身,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去肃南走一遭。” “我倒要看看,他曹彰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也顺便去好好地会一会咱们的曹彰,曹大将军。” “让他乖乖地,把那五千个弟兄给我吐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谣言也能定罪? 肃南城。 北风卷地,黄沙漫天。 沉重的号角声自远方而来,穿透风沙,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狠狠撞在肃南城那饱经风霜的城墙上。 城楼上的守军,瞬间绷紧了神经。 “敌袭?” “不对,是我们的号角!是大齐的军队!” 一个眼尖的斥候,趴在女墙上,使劲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可置信。 “是朔北营的旗帜!” “是李琼!”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城楼上激起了千层浪。 曹彰正在自己的将军府里,听着副将魏成的汇报,听到这消息,猛地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指缝间滴落。 曹彰却恍若未觉。 他来了。 那个疯子,真的来了! 曹彰站起身,铁青着脸,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点齐人马!” “随我上城楼!” …… 肃南城外,三千铁骑,黑甲如墨,静默如山。 他们没有摆出进攻的阵型,却比任何进攻的姿态都更具压迫感。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每一个士卒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淬了血的刀。 李琼端坐马上,就在阵前。 他没有戴头盔,一头黑发在风中狂舞,那张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雄关。 直到城楼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曹彰。 他身披重甲,手按腰间佩刀,身后将校林立,摆足了肃南城主将的架子。 两人隔着百步之遥,目光在空中碰撞。 没有火花。 只有冰。 是那种能冻彻骨髓的,带着血腥味的冰。 “李琼!” 曹彰先开了口,声音通过内力加持,响彻整个战场。 “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带兵围我肃南城!” “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一顶天大的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跟在李琼身后的周虎,当即怒目圆睁,就要策马骂阵。 李琼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朔北营的三千铁骑,依旧静默。 李琼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笑容很淡,却让城楼上的曹彰,心里莫名一寒。 “曹将军,误会了。”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某,并非来闹事的。” “哦?”曹彰冷笑一声:“那李大统领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来给曹某唱戏助兴的?” “唱戏不敢当。” 李琼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真的是在和老友叙话。 “我只是路过此地,想起与曹将军,还有镇北王府的齐语嫣公主,许久未见。” “特地前来,叙叙旧。” “叙旧?” 曹彰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与你,有什么旧可叙?” 李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自然是有的。” “比如,曹将军为何要扣下我朔北营的五千袍泽?” “又比如,为何要断了我朔北营的粮草?” “这些事,李某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其中定有误会。” “所以,特来向曹将军当面请教。” 李琼顿了顿,目光如炬,直刺曹彰内心。 “就是不知……” “曹将军,敢不敢请我进城,喝杯清茶,慢慢聊?”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城楼上的魏成,脸色大变,急忙在曹彰耳边低语。 “将军,不可!这李琼诡异多端,此举必有诈!” 曹彰何尝不知其中有诈? 他死死地盯着城下的李琼。 这个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带三千精兵堵在城门口,却说要一个人进来喝茶叙旧? 他想干什么? 曹彰的脑子飞速转动。 这两天,关于李琼勾结蛮夷的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今天来,难道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他和蛮夷计划的一部分? 他若是在城中出事,外面的三千铁骑,还有和他勾结的蛮夷,是不是就有了攻城的借口? 曹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李琼。 拒绝? 当着两军将士的面,拒绝一个手无寸铁的统帅进城叙旧? 他曹彰,肃南城的主将,兵部尚书的儿子,怕了他李琼一个将门余孽? 这个脸,他丢不起! 答应? 把这个疯子放进城里? 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曹彰的拳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攥得发白。 他看着城下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愤怒。 李琼,又在逼他! 就像上次一样,用一把看不见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许久。 曹彰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好啊。” “既然李大统领有此雅兴,我曹彰,岂有不奉陪之理?” “想叙旧,可以!”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 “不过,我肃南城庙小,容不下你这三千尊大佛。” “你,一个人进来!” 这话一出,李琼身后,李显扬和周虎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大帅,不可!” 李显扬策马向前,声音急切。 “这摆明了就是鸿门宴,您怎能以身犯险!” “是啊大帅!”周虎也急了:“曹彰这狗娘养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您要是进去了,还能出得来吗!” 身后的三千将士,也发出了压抑的骚动。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愤怒。 李琼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他只是看着城楼上的曹彰,忽然放声大笑。 那笑声,豪迈,张狂,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竟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哈哈哈!” “好!” “曹将军快人快语,李某,佩服!” 笑声一收,李琼翻身下马。 他解下腰间的佩剑破军,随手扔给了李显扬。 “显扬,周虎。” “你们,带弟兄们在此等候。”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妄动。” “大帅!” 李显扬还想再劝。 李琼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放心。” “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再不看众人一眼,理了理衣甲,便独自一人,大步走向那座仿佛巨兽之口的肃南城门。 孤身一人,走向数万敌军。 那背影,萧索,却又挺拔如松。 城外的朔北营将士,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城楼上的曹彰,也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影,眼神变幻不定。 他真的敢? 他真的敢一个人进来? “吱呀。” 沉重的城门,缓缓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黑暗,深邃。 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李琼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轰隆!” 他前脚刚进,身后的千斤闸门,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落下! 激起漫天烟尘。 城门内外,瞬间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城外,是李显扬等人焦急欲裂的脸。 城内,是刀光剑影的森然杀机! 刚刚还列队整齐的守军,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瞬间变了脸色。 “唰唰唰!” 无数柄雪亮的长刀,齐齐出鞘! 冰冷的刀锋,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场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瓮城之内,杀气盈天! 曹彰从城楼上缓缓走下,脸上那虚伪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狰狞和得意。 他赢了。 不管李琼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进了这座城,落入他的手中,就是龙,也得盘着! “来人!” 曹彰的声音,在封闭的瓮城中回荡,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把这个勾结蛮夷,意图不轨的叛贼!” “给我就地拿下!” 一声令下,数十名如狼似虎的甲士,手持刀盾,怒吼着扑了上来。 然而。 预想中李琼惊慌失措的表情,并没有出现。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周围这些要将他碎尸万段的甲士,都只是空气。 直到刀锋即将及体的那一刻。 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兵甲,落在了曹彰的脸上。 “曹将军。”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凭什么?” 曹彰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凭什么?哈哈哈!” “李琼,你还跟我装傻?” “就凭你暗通黑狼部,引蛮夷入关的传言!” “此等叛国大罪,证据确凿!” “我身为大齐将领,边关主将,将你这叛贼就地格杀,乃是天经地义!” “人人得而诛之!”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个字,脸上满是报复的快感。 听完他的话,李琼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曹彰的脸上。 “传言?” 李琼抬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锋芒。 那是一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大齐的将军,定罪拿人,是靠耳朵听来的。”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曹将军。” “令尊,兵部尚书曹嵩大人,就是这么教你办案的吗?” “还是说你曹家,想学我李家,也尝尝谋逆这两个字的分量?” 第一百一十一章 瓮中之鳖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封闭的瓮城中炸响。 谋逆二字,更是像一根毒针,狠狠扎进了曹彰的心里。 李家,就是因此而亡! 他曹彰,难道要步李家的后尘? 不! 绝不! 曹彰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猛地看向周围那些围着李琼的甲士。 他发现,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亲兵,此刻握着刀的手,竟有了几分不稳。 他们的眼神在闪躲。 不再是死死地盯着李琼,而是在他和李琼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瞟。 是啊。 传言。 仅仅是传言。 为了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言,就要在这城中,斩杀一名大齐的统领? 一个刚刚立下天大功劳,救下公主的统领? 一个背后站着三千百战精锐的统领? 一个祖上是忠武侯,父亲是镇北侯的统领? 这要是传出去,他曹彰,该如何自处? 他父亲曹嵩,在朝堂之上,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政敌的口诛笔伐? 一滴冷汗,从曹彰的额角,滑落下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又一次,掉进了李琼挖好的坑里。 这个坑,比城外那个,更深,更要命。 “李琼!” 曹彰的声音有些干涩,色厉内荏地吼道。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血口喷人!” 李琼根本不理他。 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周围那些甲士。 “诸位袍泽。” “你们拿的是大齐的军饷,守的是大齐的疆土。” “什么时候,曹将军一句话,就能代替军法,代替陛下的圣旨了?” “还是说,这肃南城,已经不是大齐的肃南城。” “而是他曹家的私产了?” 话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那些甲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甚至有人,已经不自觉地,将刀锋垂下。 一声轻响。 是某个士兵因为手心出汗,没握紧刀柄,长刀磕碰在了盔甲上。 这声音在死寂的瓮城中,显得格外刺耳。 也像一个信号。 曹彰眼中的杀意,在飞速退去。 取而代て的,是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不敢赌。 他真的不敢赌。 他怕自己今天杀了李琼,明天,他通敌叛国的罪名,就会被他父亲的政敌,坐实了送到皇帝的案头。 到那时,李家的今天,就是他曹家的明天! “都给我退下!” 曹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他身边的副将魏成,愣了一下。 “将军?” “我让你们退下,没听见吗!” 曹彰猛地回头,冲着魏成一声怒吼,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是,是!” 魏成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挥手。 “收兵,都把刀收起来!” “哗啦啦。” 围得水泄不通的甲士们,如蒙大赦,纷纷收刀入鞘,潮水般向后退去。 那股几乎要将人碾碎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 瓮城之内,只剩下李琼和曹彰,遥遥相对。 尴尬。 死一般的尴尬。 曹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刚刚才下令,要将李琼就地拿下。 转眼间,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这让他以后,如何在肃南城立威? “哈哈哈。” 曹彰忽然干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他快步走到李琼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无比僵硬的笑容。 “李兄,误会,都是误会。” “你看,这不都是因为边关紧张,兄弟我有点神经过敏了么。” “跟你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别往心里去。” “玩笑?” 李琼挑了挑眉。 “用几百把刀指着我,这也算玩笑?” “曹将军的玩笑,还真是别致。” 曹彰的脸皮,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强忍着心头的屈辱,伸手想要去拍李琼的肩膀,以示亲近。 “哎,李兄此言差矣。” “这不也是想试试李兄的胆色嘛!” “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忠武侯之后!佩服,佩服啊!” 李琼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让他的手掌落了个空。 曹彰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好了,曹将军。” 李琼淡淡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 “玩笑也开过了,胆色也试过了。” “我的茶呢?” “哦,对对对,茶!” 曹彰如梦方醒,连忙收回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兄,请!” “我早已在府中备下上好的香茗,就等李兄大驾光临了!” “我们,府中叙话!” 李琼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让曹彰心底发寒的弧度。 “好啊。” 他点了点头,竟然真的就这么答应了。 仿佛刚才那场生死危机,从未发生过。 …… 肃南城,将军府。 曹彰的府邸,极尽奢华,与这北地的苍凉风格,格格不入。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到了江南的某个富商家中。 李琼跟在曹彰身后,走进正堂。 分宾主落座后,立刻有美貌的侍女,奉上了香气四溢的茶水。 曹彰挥退了左右,亲自为李琼斟了一杯茶。 “李兄,请。” 他的态度,比之前殷勤了不知多少倍。 “关于你那五千朔北营的兄弟,还有粮草的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主要是前线战事吃紧,我也是没办法。” 他想先找个台阶下,把之前的事情糊弄过去。 李琼却没接他的话。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却没有喝。 “曹将军。” 李琼忽然开口。 “我听说,蛮夷可汗哈丹,最近在王庭的动作不小。” 曹彰心里咯噔一下。 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蛮夷身上去了? 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是有这么回事。” 曹彰含糊地应道:“不过是一群蛮子,掀不起什么大浪。” “是吗?” 李琼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曹彰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我怎么听说,哈丹已经整合了黑狼部周边的几个小部落,麾下控弦之士,已近五万。” “而且,他还从西域商人那里,弄到了一批精良的铁器。” “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正对我大齐北境,虎视眈眈。” 李琼每说一句,曹彰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些情报,他这个肃南城主将,都只是略有耳闻,还未得到证实。 李琼一个远在朔北营的统领,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他真的和蛮夷有勾结? “李琼!” 曹彰的精神,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干什么!” 李琼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曹将军,别紧张。” “我只是好奇。” 他的目光,在奢华的府邸中环视了一圈,最后,重新落回到曹彰那张写满了惊慌的脸上。 “我只是在想。” “以肃南城如今的兵强马壮,哈丹那五万铁骑,真的挥师南下。” “曹将军你挡得住吗?” 轰! 这句话,像是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了曹彰的胸口。 挡得住吗? 他拿什么挡? 肃南城守军满打满算不过两万,其中还有一大半是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 真正能打的,只有他从京城带来的五千亲兵,和从李琼那里扣下的五千朔北营老兵! 可那五千老兵,人心不稳! 城外,还有李琼的三千虎贲军,虎视眈眈! 一旦开战,内忧外患! 别说挡住,肃南城恐怕一天都撑不下来!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曹彰。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李琼,因为极度的恐惧,声音都变了调。 “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果然和蛮夷有勾结!” “来人,来人啊!”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想要唤来外面的护卫。 “把这个叛贼,给我拿下!” 然而。 这一次,李琼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就那么安然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曹彰,像是在看一个上蹿下跳的丑角。 直到曹彰喊得声嘶力竭,门外才有几个护卫,战战兢兢地探头进来。 他们看到了曹彰那副疯狂的模样,又看到了李琼那副稳如泰山的姿态,一时间,竟不知该听谁的。 “曹彰。” 李琼终于开口了。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他只是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地,放回了桌上。 “啪。”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厅堂里,却宛如惊雷。 “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来自地狱深处的寒意。 曹彰的吼声,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死死地瞪着李琼。 李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若死在这里。” “城外那三千虎贲军,会以为你曹彰撕毁约定,意图谋反,他们会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到时候,他们会踏平你的将军府,踏平这肃南城,为我陪葬。” 曹彰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琼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幽深,更加残忍。 “就算他们不来。” “等哈丹的五万铁蹄,踏破你这固若金汤的肃南城门。” “你猜他第一个要杀的人,是你这个让他损兵折将的肃南城主将。” “还是我这个传言中,与他有盟约的盟友?” “哦,对了。” 李琼仿佛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曹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杀了我这个盟友,你觉得哈丹,会放过你这个让他失了万匹战马的罪魁祸首吗?” 曹彰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他看着眼前那张年轻的,带着淡淡笑意的脸。 那不是一张脸。 那是魔鬼的狞笑。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彻彻底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 将军府的正堂,安静得能听见每个人自己的心跳声。 曹彰的心跳如擂鼓。 李琼的心跳平稳如常。 那些堵在门口的护卫,心跳早已乱了章法。 他们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的年轻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冻得他们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这个李琼是魔鬼吗?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在一个兵部尚书之子,肃南城主将的府邸里,说出这番话? 他怎么敢用蛮夷和叛乱,来威胁一名朝廷命官? 曹彰的嘴唇在哆嗦,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滚。 他想反驳。 他想怒吼。 可他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因为李琼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精准地插在他最脆弱、最恐惧的地方。 他输了。 在城门下,他输了势。 在这里,他输了胆。 输得一败涂地。 李琼没有再看他。 他慢条斯理地,重新端起了那杯已经有些温凉的茶。 轻轻地,又抿了一口。 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天地变色的话,只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这副姿态,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曹彰感到屈辱和恐惧。 就在这凝固如铁的气氛中。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将军!” 副将魏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将军,不好了!” 曹彰像是被惊醒的木偶,猛地一颤,失声吼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了不成!” 这一声怒吼,与其说是在呵斥魏成,不如说是在发泄他心中积攒的,无处安放的恐惧。 魏成被吼得一哆嗦,但事关重大,他顾不上这些,急声道:“将军,城外探马急报!” “在肃南河边,发现了李显扬的踪迹!” 李显扬? 曹彰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不是虎贲军的统领吗?是李琼的心腹!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李琼。 李琼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魏成口中的名字,与他毫无关系。 魏成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 “李显扬他跟一大批蛮夷在一起!” “至少有上千蛮夷,他们身后,还赶着黑压压一片的战马,怕不是有几千上万匹!” 轰!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真正的天雷,在曹彰的脑子里炸开了。 上千蛮夷! 上万匹战马! 李显扬!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结论。 通敌! 这是真正的通敌! 证据! 这就是李琼通敌的铁证! 前一刻还如坠冰窟的曹彰,这一瞬间,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心中被压抑的恐惧和屈辱,瞬间转化成了无边的狂怒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李琼!” 曹彰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李琼,因为激动,那根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 “你还有什么话说!”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你的人和蛮夷的千人队混在一起,就在我肃南城外,你还敢说你没有通敌叛国!” 他状若疯魔,对着门口那些不知所措的护卫嘶吼。 “你们都看见了吗,都听见了吗!” “这就是你们不敢动的李统领!” “一个勾结蛮夷,意图引狼入室的叛国贼!” “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为国除害,谁敢阻拦,同罪论处!”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底气。 毕竟勾结蛮夷,这是触犯了大齐律法,触犯了边军底线的死罪! 他曹彰占着大义!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是。 李琼终于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头,看向曹彰。 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点波澜。 只有一丝淡淡的,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般的怜悯。 “曹将军。” 李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厅堂。 “喊完了?” 曹彰一愣。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嗓门挺大。” “就是不知道,胆子是不是也这么大。” 他根本不接曹彰的话茬,也不去辩解什么通敌之事。 他只是淡淡地问道。 “我只问你。” “我那五千朔北营的兄弟,还有他们的粮草。”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是给还是不给?” 曹彰彻底懵了。 他感觉自己的拳头,用尽了全力,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 不是棉花。 是一座巍峨不动,深不可测的冰山。 自己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指控,在这座冰山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他明明手握铁证,可为什么,心虚的还是自己? “你……你……” 曹彰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这个叛贼,死到临头,还敢跟我要兵要粮!” “你当本将军是傻子吗!” “我告诉你,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门,我要把你绑了,连同你通敌的罪证,一并押送回京,交由陛下发落!” “到时候,我看你李家,还怎么翻身!” 他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李琼。 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觉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只要杀了李琼,死无对证,城外那三千虎贲军群龙无首,李显扬和蛮夷的勾结,就成了李琼一个人的罪名! 他曹彰,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可就在他的剑尖,即将递出的那一刹那。 “将军,将军!” 又一个传令兵,比魏成还要狼狈,几乎是滚着爬着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完了,将军,全完了!” 曹彰的心,猛地一沉。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又怎么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那传令兵扑倒在地,绝望地嘶喊。 “李显扬带着那上千蛮子,还有那上万匹战马。” “他们正朝着我们肃南城的方向,全速冲过来了!” “看那架势,是要攻城啊!!” 攻城? 这两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曹彰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刚燃起的万丈雄心,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他手里的剑,忽然变得有千斤重。 “当啷!” 长剑脱手,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响声。 也敲碎了曹彰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的血色。 惨白。 毫无生气的惨白。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眼神涣散地看着李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攻城…… 李琼他,真的敢! 他真的敢勾结蛮夷,攻打大齐的城池! 他疯了! 这个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恐惧。 无与伦比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曹彰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城内守军不足两万,人心不稳。 城外,有李琼的三千虎贲精锐。 现在又多了一支上千人的蛮夷骑兵,和足以让任何边将眼红的上万匹战马。 里应外合之下,这肃南城就是一座纸糊的堡垒! 一旦城破,他曹彰作为主将,首当其冲! 死路一条! 就在曹彰心神崩溃之际。 李琼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把属于曹彰的剑,就那么从旁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走到失魂落魄的曹彰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兵部尚书的公子,这个不久前还意气风发,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男人。 “曹彰。” 李琼的声音,很平淡。 平淡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 “尤其不喜欢,跟人开玩笑。” 他微微俯下身,盯着曹彰那双写满了恐惧的眼睛。 “你现在,应该很清楚。”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是在给你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 曹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都在打战。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句干涩的话。 李琼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 “摊牌吧。” “今天日落之前。” “把我那五千朔北营的兄弟,连同他们这个月该得的粮草、军械,一分不少,完完整整地,交到李显扬的手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如同烙铁,烫在曹彰的神经上。 “然后,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继续做你的肃南城主将,我继续当我的朔北营统领。”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琼直起身子,掸了掸衣袖上本不存在的灰尘。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给。” 他转过身,向着大门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那样的话,咱们今天就走着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成功汇合,五千兵马到手 李琼的背影像是一座移动的冰山,每一步都带着让人窒息的寒意。 他留下的那句话,在空旷的正堂里来回冲撞。 “咱们今天,就走着瞧。” 走着瞧? 怎么走着瞧? 拿这肃南城满城军民的性命,来走着瞧吗?! 曹彰双腿一,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把掉落的佩剑。 剑身映出他惨白扭曲的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知道,李琼不是在吓唬他。 那个疯子,真的会这么干。 “将军!” 副将魏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曹彰面前。 “将军,不能再犹豫了!” 魏成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死死抓住曹彰的胳膊。 “忍一时,将军!” “李琼他就是个亡命徒,我们犯不着跟一个亡命徒赌命!” “这肃南城要是破了,我们谁也活不了!” “朝廷怪罪下来,咱们都是死罪!” 曹彰浑身一颤。 是啊。 他不想死。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爹是兵部尚书,他将来是要封侯拜将的。 怎么能死在这里? 死在一个被发配边疆的罪臣之后手上? 屈辱! 无边的屈辱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一丝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魏成看他神情变幻,知道有门,赶紧加了一把火。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今天这笔账,我们记下!” “等回了京,有侍郎大人在,还怕没机会弄死他李琼吗!”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将军!” 这番话,像是给了曹彰一个台阶下。 一个让他能说服自己,暂时低头的台阶。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眼中的疯狂和不甘,最终还是被对死亡的恐惧所淹没。 许久。 曹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魏成,去,传我的将令。” “日落之前,将那五千朔北营的兵,还有他们这个月的粮草军械,全部准备好!”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再次瘫软下去。 魏成如蒙大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将军英明!”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跑。 “等等。” 一个悠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魏成的脚步,一下子钉在了原地。 曹彰猛地抬头。 只见李琼,那个本该已经走远的恶魔,正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根本就没走! 他在等! 他在等自己低头! “你!” 曹彰一口气没上来,气得眼前发黑。 李琼却像是没看见他要杀人的目光,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他绕着瘫坐在地的曹彰,踱了两步。 “曹将军,果然深明大义,李琼佩服。” 这句佩服,比直接打他一耳光,还要让他难堪。 曹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李琼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说清楚。” “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不愉快。” 曹彰死死地盯着他,不说话。 李琼的嘴角,弧度更大了。 “你曹将军准备的人,我信不过。” “万一你给我凑五千老弱病残,填了数。” “那我这上万匹战马,换一堆废物回来,岂不是亏大了?” 曹彰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混蛋! 他连这条后路都给堵死了! 李琼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 “所以这人得我自己去挑。” “我现在就去大营。” “当着你的面,点齐我那五千个活蹦乱跳的兄弟。” “曹将军,没意见吧?” “噗!” 曹彰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欺人太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不仅要低头,还要被人踩在脚下,眼睁睁看着对方拿走他的一切! 李琼看着他吐血的狼狈模样,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 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看来,曹将军是没意见了。” 说完,他不再看曹彰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将军府。 这一次,是真的走了。 只留下满堂的死寂,和一个被彻底击垮的兵部尚书之子。 …… 肃南城东,五里坡。 夕阳的余晖,将整片荒野染上了一层血色。 空气中,弥漫着马粪、汗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李显扬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最后一队蛮夷骑兵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那些蛮夷,用带来的大车,拉走了他们同伴的尸体。 而他们留下的,是脚下这片土地上,黑压压一片的,近万匹神骏的北蛮战马。 这些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汇成一片低沉的雷鸣。 交易,完成了。 以尸换马。 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北疆的疯狂计划,成功了。 可李显扬的心,却始终悬着。 他只有一只手臂,但他的站姿,依然像一杆标枪。 他眺望着远处肃南城的轮廓,眉头紧锁。 已经快到日落时分了。 按照计划,统领此刻应该已经逼迫曹彰就范。 可城里,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统领的计划,太险了。 那是在刀尖上跳舞。 三千黑甲铁骑,面对近两万守军,一旦曹彰不顾一切地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显扬大哥。” 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周虎。 这个昔日跟在李琼屁股后面的莽撞小子,如今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将领。 他脸上的神情,同样充满了忧虑。 “统领他不会有事吧?” 李显扬没有回头,目光依然死死盯着肃南城的方向。 “闭嘴。”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统领算无遗策。” 话是这么说,但他那只握着刀柄的独臂,却因为用力,指节已经发白。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夕阳,一点一点地沉入地平线。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即将被黑暗吞噬。 李显扬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失败了? 就在他心中升起这个不祥念头的时候。 “报!”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快马加鞭地冲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急促和紧张。 “统领,前方发现大批人马!” “正朝着我们这边,全速赶来!” 什么? 李显扬和周虎脸色同时一变。 “多少人?打的什么旗号?”李显扬厉声喝问。 “尘土太大,看不清,但人数怕是不下数千!” 数千人马! 李显扬的脑子飞速转动。 是曹彰的人? 他谈崩了,所以派大军来围剿自己? 还是哈丹那厮去而复返,想黑吃黑?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糟透了! “全军戒备!” 李显-扬当机立断,发出了命令。 “弓箭手在前,长枪兵在后!” “准备迎敌!” “是!” 周虎大吼一声,立刻下去布置。 刚刚完成交接,还处于兴奋中的士兵们,瞬间紧张起来。 他们迅速集结,排成防御阵型,无数的刀剑出鞘,弓弦拉开,对准了尘土飞扬的前方。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蹄声如雷,越来越近。 大地震动的感觉,清晰地从脚底传来。 终于。 在那片漫天烟尘中,一抹黑色,率先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那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 黑色的底,上面没有复杂的图案,只有一个用银线绣成的,狰狞的虎头。 虎贲军的战旗! 李显扬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自己人? 不对! 这支队伍的人数,远不止三千! 而且,那旗帜下,奔腾的骑兵队伍,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 这是怎么回事? 李显扬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支队伍的最前方。 他想看清楚,领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近了。 更近了。 烟尘逐渐散去。 领头那人的身影,在夕阳最后的余光中,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一身黑甲,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戴头盔,任由晚风吹动他略显凌乱的黑发。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 仿佛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数千兵马,而只是一场轻松的郊游。 当看清那张脸的瞬间。 李显扬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只独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恐惧。 是激动。 难以言喻的激动!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统领! 是他! 是李琼! 他不仅安然无恙地从肃南城出来了。 他还带回了…… 李显扬的目光,越过李琼,看向他身后。 在那三千黑甲铁骑的后面,跟着一支庞大的步兵队伍。 他们虽然衣甲不整,神情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重获新生的光芒。 李显扬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赢了。 统领他真的赢了! 他以一人之力,压得整座肃南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李显扬猛地抬起独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大吼。 “是统领!” “统领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选精兵强将 那一声统领回来了,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肃杀的空气里。 声音撕裂了凝固的死寂。 周虎猛地回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所有列阵以待的士兵,也都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那道身影,在漫天尘土与夕阳血色中,越来越清晰。 不是李琼是谁! 他身后,黑色的虎贲军战旗猎猎作响。 三千黑甲铁骑,如同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沉默地跟随着他。 再往后,是那支庞大的步卒队伍。 五千人。 一个都不少。 他们身上的甲胄破破烂烂,脸上满是疲惫与尘土,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那是劫后余生的光。 是重获自由的光。 更是,找到主心骨的光! “统领!” 周虎扔了手里的刀,疯了一样冲下土坡。 “统领!” 那些原本属于朔北营的士兵,也跟着发疯了。 他们丢下武器,嚎啕大哭着,朝着李琼的方向冲去。 场面,一瞬间从剑拔弩张,变成了狂喜的混乱。 李显扬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的那只独臂,紧紧攥着拳。 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眼眶,热得发烫。 赢了。 真的赢了。 这个男人,又一次,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李琼勒住马缰。 他看着冲过来的人潮,脸上没有什么得意的表情。 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仿佛刚刚不是去一座重兵把守的城池里虎口拔牙,而只是出门散了趟步。 他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一个简单的动作。 整个沸腾的场面,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狂热,崇拜,敬畏。 李琼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扫过激动的周虎。 扫过那些重获新生的朔北营士兵。 最后,落在了土坡上,站得笔直的李显扬身上。 他冲着李显扬,微微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李显扬懂了。 他提起一口气,用尽全力,再次吼道。 “全军听令!” “打扫战场,清点马匹,安营扎寨!” 声音,在荒原上回荡。 士兵们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现在,是一支拥有万匹战马,八千精锐的强大军队! 李琼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亲兵。 他走到周虎面前。 “周虎。” “属下在!” 周虎猛地挺直了胸膛,脸涨得通红。 李琼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五千名眼神复杂的朔北营士兵。 “给你三天时间。” 李琼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周虎心上。 “把这五千人,给我打乱了,揉碎了,重新编入虎贲军。”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三天之后,我要他们忘了自己是朔北营的人。” “他们只有一个名字。” “虎贲军!” 周虎浑身一震。 这是要,彻底吞下这五千人! 好大的手笔! “是!” 他没有任何犹豫,大声领命。 “保证完成任务!” 李琼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向土坡。 李显扬已经从土坡上走了下来。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 “辛苦了。”李显扬的声音有些沙哑。 李琼摇了摇头。 “这只是开始。” 他的目光,望向那近万匹神骏的北蛮战马。 “走,跟我去挑马。” “挑马?” 李显扬一愣。 “不,是挑人。”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 …… 接下来的三天。 整个营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周虎像一头疯狗,用最严酷,最野蛮的方式,执行着李琼的命令。 他将那五千朔北营的士兵,和原有的虎贲军老兵,彻底打散。 然后,以十人为一队,百人为一营,重新编制。 每天的训练,都从天不亮开始,直到深夜。 哀嚎声,咒骂声,兵器碰撞声,响彻整个营地。 有不服的刺头,直接被周虎拎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到服为止。 三天。 仅仅三天。 那五千人身上的散漫和疑虑,就被彻底磨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悍勇之气。 而这三天,李琼和李显扬,则做着另一件事。 他们走遍了整个营地。 从那八千人里,挑选他们真正想要的人。 李琼的标准很奇怪。 他不要那些看起来最高大,最强壮的。 他要的,是那些眼神里有东西的人。 或是不甘,或是仇恨,或是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 他会走到一个士兵面前,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盯着他的眼睛。 有的人,会低下头。 有的人,会畏缩。 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眼神,像狼。 “你,出列。” 每当这时,李琼就会指着那个人,说出这三个字。 李显扬跟在他身后,默默记下每一个被选中的人。 他完全明白李琼在做什么。 统领在挑选的,不是士兵。 是死士。 是一把,可以毫不犹豫刺进敌人心脏的刀。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五千人,被挑选了出来。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这五千人静静地站着。 他们的面前,是五千匹最高大,最神骏的北蛮战马。 每一匹马的身上,都配上了全新的马鞍和马具。 马鞍旁边,挂着鼓囊囊的行囊,里面装满了肉干和清水。 而在每一个士兵的手里,都握着一柄全新的武器。 通体乌黑的长刀,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 刀身上,有着流水一般的奇特花纹。 大马钢! 所有兵器,都是用缴获的,最精良的大马钢,连夜打造而成! 这五千人,从头到脚,都是最顶级的配置。 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 李琼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看着这支他亲手挑选出来的军队。 他的身后,是周虎,和剩下的三千名虎贲军。 周虎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羡慕。 他不明白,统领费了这么大劲,把最精锐的兵,最精良的武器,最好的马都挑出来,是要干什么。 李琼没有解释。 他转过身,看向李显扬。 “显扬大哥,交给你了。” 李显扬重重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他那只独臂,握着缰绳,稳如泰山。 李琼也跨上了自己的战马。 他要亲自,送他们一程。 “出发!” 李琼一声令下,自己当先开路。 李显扬带着那五千骑兵,默默地跟了上去。 没有人问要去哪里。 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轰鸣。 大军,朝着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使者到来 他们没有走向任何一座已知的关隘。 而是,一头扎进了连绵起伏的燕山山脉深处。 一条极其隐蔽的峡谷,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条路,根本不像是路。 更像是一道,被巨斧劈开的地球伤疤。 两侧是万丈悬崖,中间只留下一线天。 最窄的地方,甚至只能容纳两匹马并行。 “这是……” 李显扬看着眼前这条绝路,瞳孔一缩。 “这是我爷爷当年,无意中发现的一条密道。” 李琼的声音,在寂静的峡谷中回响。 “可以绕过所有关隘,直插蛮夷腹地。” 直插蛮夷腹地! 李显扬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明白了李琼的计划。 这个计划,比以尸换马,还要疯狂一百倍! 队伍在峡谷中,穿行了一天一夜。 当他们走出峡谷,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废墟。 三座残破的城池,品字形排列,互为犄角,静静地矗立在荒原之上。 断壁残垣,野草丛生。 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发出呜呜的鬼叫。 这里是被大齐放弃了数年的三座边城。 它们的位置,已经深入北蛮草原上百里。 是三颗,被遗忘在敌人棋盘上的死子。 而现在,李琼要重新,激活它们。 李琼勒住马,环顾四周。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们的家。” 他的声音,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五千骑兵,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这三座死城,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茫然。 李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知道,这里是绝地。” “深入蛮夷腹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朝廷,不会给我们送一粒米,一支箭。” “所有的东西,都要靠我们自己去抢。” 李琼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 “在这里,你们随时可能会死。” “被冻死,被饿死,或者,被数万蛮夷大军,撕成碎片。” 他看着那些开始骚动的士兵,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想退出的人,现在可以走。” “我绝不阻拦。” “回到大营,你们依然是虎贲军的弟兄。” 他说完,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没有一个人动。 五千人,五千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李琼笑了。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 那柄同样用大马钢打造的,属于他自己的刀。 “很好。” “既然没人走,那我就告诉你们,留下来,能得到什么。” 他用刀,指向那三座死城。 “你们看到的,不是废墟。” “是功劳!” “是泼天的富贵!” “在这里,我们就是王!” “我们是扎在蛮夷心脏上的一根钉子!” “我们吃的,是蛮夷的牛羊!我们喝的,是蛮夷的马奶酒!” “我们杀的每一个蛮夷,都会变成你们头上的军功,家里的封赏!” “你们,不再是被人随意抛弃的炮灰!” “你们手里的,是整个大齐最锋利的刀!” “你们身上的,是整个大齐最坚固的甲!” “你们胯下的,是能踏平草原的无双战马!”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不怕!” 回答他的,是五千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那些茫然和恐惧,被瞬间点燃,化作了疯狂的战意! 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徒! 一群被逼到绝路,无所畏惧的狼! 与其在后方当炮灰,憋屈地死去。 不如在这里,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李显扬看着眼前这一幕,热血沸腾。 他催马上前,来到李琼身边。 他看着李琼,眼神里,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和狂热。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胸膛,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统领,你放心!” “把他们交给我!” “三个月!” “你只要给我三个月时间!” 李显扬的独眼,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我保证,把这五千人,给你练成一群真正的狼崽子!” “到时候,我李显扬,一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 …… 李琼在山口勒住了马。 他回头,望向那条通往绝地的峡谷。 李显扬和那五千头狼崽子,已经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他们离去时,那股决绝而狂热的气息。 “我们回去。” 李琼调转马头,声音平静。 他身后,周虎和那三千名未能入选的虎贲军士兵,神情复杂。 有失落,有羡慕,更有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能跟着统领去建那泼天的功劳,自己却要留守? 李琼没有解释。 有些事,不需要解释。 他一夹马腹,黑色的战马如一道闪电,朝着朔北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三千骑兵,默默跟上。 当朔北营那熟悉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已是第二天黄昏。 营地门口,一片肃然。 留守的士兵们列队整齐,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检阅。 周虎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 他离开的这几天,营地的风气,似乎又变了。 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恭迎统领回营!” 数千人齐声大喝,声震四野。 李琼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亲兵。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周虎身上。 “干得不错。” 简单的四个字,让周虎这个七尺高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统领是在夸他之前整编新兵的事。 更是认可他,将这后方大营交给了他。 这份信任,比任何赏赐都重。 “都是统领治军有方!”周虎瓮声瓮气地回道。 李琼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营地大门处响了起来。 “哟,这不就是李琼李统领吗?好大的威风啊。”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队身着禁军服饰的骑士,簇拥着一架华丽的马车,停在营门外。 一名面白无须,身穿锦袍的太监,正捏着兰花指,斜着眼睛看过来。 他的眼神,带着京城里出来的官儿,那种特有的傲慢与审视。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曹彰。 他正用一种怨毒、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李琼。 京城来人了。 还是个太监。 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太监见李琼不说话,皮笑肉不笑地走了过来。 “李统领,见到天使,为何不跪?” 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阴冷的压迫感。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周虎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李琼却抬起手,拦住了他。 他看着那个太监,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甲胄,单膝跪地。 “末将李琼,不知天使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姿态无可挑剔。 那太监似乎没料到李琼如此干脆,准备好的一肚子刁难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轻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李琼,接旨吧。” 他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用那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朔北营统领李琼,忠勇果敢,扬我国威,以雷霆手段,慑服蛮夷,换万马归朝,功勋卓著” “特晋升为游击将军,官升三级,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望尔好自为之,再立新功,莫要辜负了圣恩浩荡。” “钦此!” 圣旨念完。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大赏赐给砸懵了。 官升三级! 从一个戴罪立功的边疆统领,一跃成为正儿八经的游击将军! 这是何等的荣耀! 曹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本以为这次跟着天使前来,能看到李琼被斥责,被刁难。 可他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封赏! 凭什么? 这个害得他丢尽颜面的罪臣之后,凭什么能得到如此恩宠! 李琼依旧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 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听到功勋卓著四个字时,他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里。 好一个功勋卓著。 好一个圣恩浩荡。 当初,也是用一句功不抵过,就将他李家满门忠烈,送上了黄泉路。 现在,又用一点蝇头小利,来收买人心。 帝王心术,真是玩得炉火纯青。 第一百一十六章 蛮夷来袭 “罪臣李琼,谢主隆恩!” 李琼双手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听不出一点异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圣旨放在李琼手中。 “李将军,快快请起吧。” 他的称呼,已经从李统领,变成了李将军。 态度,也热络了不少。 “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顺便,也要查验一番李将军的战果,好回去向陛下复命啊。” “理当如此。” 李琼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与谦卑。 “公公一路辛苦,请入大帐歇息。” “我已命人备下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至于战果,公公随时可以查验。” “我朔北营上下,斩敌几何,缴获几何,伤亡几何,皆有详细名录,绝无半点虚假。”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曹彰。 曹彰心中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眼神,太冷了。 接下来的半天。 李琼亲自陪着那太监,将整个营地巡视了一圈。 那近万匹神骏的北蛮战马,整齐地排列在围栏里,场面极其壮观。 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胄,还有数千蛮夷的头颅筑成的京观。 这一切,都让那太监笑得合不拢嘴。 周虎呈上来的伤亡名录,更是做得天衣无缝。 一场惨烈的胜利。 以微小的代价,换取了泼天的战果。 太监对此深信不疑,连连夸赞李琼治军有方,是国之栋梁。 傍晚时分,心满意足的太监,带着曹彰,在一众将士恭送的呼声中,启程返回京城。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琼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周虎。” “末将在!” “传我将令!” 李琼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虎贲军将士,官升一级,赏银十两!” “各级校尉、百夫长,官升两级,赏银五十两!” “你周虎!” 李琼转过头,看着他。 “从今日起,任虎贲军副将,赏银百两!” 周虎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副将! 整个营地,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士兵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疯狂地嘶吼着。 没有什么,比这种直接的封赏更能鼓舞士气。 李琼,用皇帝的赏赐,收买了自己的人心。 他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海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 “报!” 一名斥候,快马加鞭,疯了一样冲进营地。 他甚至来不及下马,翻身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李琼面前。 “将军,镇北王八百里加急密信!”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恐。 整个营地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插着三根翎羽的信件上。 八百里加急! 出大事了!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把夺过信件,撕开火漆。 信上的字迹,是镇北王齐渊亲笔。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可见写信之时,是何等的仓促与焦急。 李琼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信纸。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铁青。 到最后,他的手,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竟在微微颤抖。 周虎从未见过李琼如此失态。 “将军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琼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那些刚刚还在欢呼的士兵,此刻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 李琼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将士,立刻集合!” …… 中军大帐内。 一盏孤灯,摇曳不定。 李琼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整个北境的地理形势。 镇北关、朔北营、还有那道奔流不息的饮马河。 周虎和几名刚刚被提拔的校尉,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蛮夷,动手了。” 李琼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丹那个老狐狸,集结了王庭二十万大军。” “前锋五万铁骑,已经撕开了饮马河防线,攻占了最前方的烽火台。” 他拿起一根小旗,狠狠地插在沙盘上,饮马河对岸的位置。 “五万大军,渡河之后,兵分三路。” 李琼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三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一路由西,直扑镇北关。” “一路由东,目标不明,但方向是朝我们腹地而来。” “还有一路,正对着我们!”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朔北营的位置上。 “他们的阵型,像一个品字。” “三路大军,互为犄角,齐头并进,这是要一口气,吞掉我们整个北境防线!” 大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万先锋! 兵分三路! 每一路,都超过一万五千人! 而他们朔北营,能战之兵,只有三千! 这仗,怎么打? 这是送死! “将军,镇北王怎么说?我们是坚守待援吗?”一名校尉颤声问道。 “坚守?”李琼冷笑一声。 “等我们被蛮子围死在这里,京城那些大人,会派援军来吗?” “他们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镇北王那边,自己也要面对一万多精锐蛮夷的强攻,自顾不暇!”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绝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那我们怎么办?”周虎急得满头大汗。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逃? 不行。 他们身后,就是大齐的万里河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守? 更是死路一条。 三千人,守不住这座孤城。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一道疯狂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李琼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帐内众人。 “传令下去!” “全军,一个时辰内,用饭完毕,整装待发!” “留下一千人守城。” “剩下的人跟我出城,主动出击!” “什么?” 周虎和所有校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动出击? 用两千人,去打一万五千蛮夷铁骑? 这不是疯了吗? “将军,三思啊!” “将军,这是以卵击石啊!” “安静!” 李琼一声爆喝,压下了所有的质疑。 他猩红的目光,如同饿狼,扫过每一个人。 “蛮子兵分三路,看似势大,实则分散了兵力!” “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必然疏于防范!”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抓起代表着朔北营的旗子,狠狠地插在了那条指向他们的红线中间! “我们不等他来!” “我们去路上,找他!” “我要在半路上,把这支队伍,给我活活打残!” 李琼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与霸道。 帐内的将领们,被他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所震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李琼。 看着这个刚刚带领他们创造了奇迹的男人。 恐惧,在一点点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血性的东西。 “妈的!” 周虎一拍大腿,第一个吼了出来。 “干了!” “死就死!” “跟着将军,就算是下地狱,老子也认了!” “愿随将军,死战!” 其余校尉,也纷纷单膝跪地,大声吼道。 李琼看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警醒,蛮夷的计划 李琼的将令,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 整个朔北营,瞬间活了过来。 压抑的死寂被彻底打破。 士兵们脸上最后一丝恐惧,被疯狂的战意所取代。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轰轰烈烈地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吼!” 周虎第一个响应,他抽出腰间的钢刀,高高举起。 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战!” “战!” “战!” 两千名即将出征的骑兵,用刀背敲击着胸甲,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巨响。 甲胄摩擦,兵刃出鞘,战马嘶鸣。 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李琼翻身上马,黑色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他正要下达最后的命令。 “都给我住手!” 一个不合时宜的尖利声音,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这片沸腾的战意之中。 马蹄声碎。 一道身影拦在了大军之前。 是曹彰。 他身后跟着几十名亲卫,一个个神情倨傲,与周围虎贲军的杀气格格不入。 曹彰脸上挂着得意的冷笑,那是一种抓住了别人把柄的快意。 “李琼,你好大的胆子!” 他扬起马鞭,遥遥指着李琼。 “没有镇北王帅令,没有兵部调文,你竟敢私自调动大军出营?” “你是想造反吗?” 周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曹彰,你他妈的说什么屁话!” 他催马上前,怒目圆睁,“蛮子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在这里跟老子扯什么军令!” 曹彰看都懒得看周虎一眼,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李琼身上。 “一个副将,也敢在本将面前狺狺狂吠?掌嘴!” 他身后的两名亲卫,立刻催马上前,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谁敢!” 周虎身后的虎贲军校尉们,唰的一声,齐齐拔刀。 刀锋如林,寒气逼人。 那两名亲卫的马,被这股杀气一冲,顿时人立而起,险些将主人掀翻在地。 气氛,剑拔弩张。 空气中,仿佛已经能闻到血的味道。 “都退下。” 李琼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周虎等人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收刀归位。 李琼策马向前,与曹彰遥遥相对。 “曹彰,蛮夷五万先锋已破饮马河,不日即将兵临城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出城迎敌,有何不妥?” 曹彰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有何不妥?” “李琼,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朔北营的统领!” “北境军务,何时轮到你来做主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李琼冷冷回道。 “那是帅令,不是你一个小小统领的臆断!” 曹彰提高了音量,眼神中的怨毒毫不掩饰。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擅自出兵,一旦战败,会让整个北境防线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李琼怒极反笑。 “战败?” “那若是我不战,坐视我身后这片土地被蛮夷的铁蹄践踏,坐视这满城军民被屠戮一空,这笔账,又该算在谁的头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 “曹将军,你告诉我!” “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这一声质问,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虎贲军士兵的眼中都燃起了火焰。 是啊! 保家卫国,不就是他们当兵的职责吗! 曹彰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没想到李琼敢如此当众顶撞他。 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得好听!” 曹彰冷笑道,“保家卫国,自然要听从镇北王殿下的统一调度!” “你以为就你聪明,就你心系百姓?王爷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蛮夷肆虐不成?” 他环顾四周,对着那些虎贲军士兵大声说道: “将士们,你们不要被他骗了!” “镇北王的大军,很快就会前来驰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坚守城池,等待王爷的将令!” “而不是跟着他,去白白送死!” “李琼!” 曹彰再次将矛头对准李琼,眼神阴冷。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解散部队,回营待命!” “否则,我立刻上书弹劾你拥兵自重,意图不轨!” “难道你忘了你李家是怎么倒的吗?你还想再尝一次谋逆的滋味不成?!” “你!” 周虎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再次冲上去。 谋逆两个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李琼的心里。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琼死死地攥着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着曹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滔天的杀意在胸中翻腾。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在一瞬间,让曹彰人头落地。 但他不能。 曹彰说得对。 谋逆,是他李家永远洗刷不掉的烙印。 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他可以死,但不能再背上这个罪名。 他不能让那些跟着他的兄弟,都变成叛军。 良久。 李琼松开了紧攥的缰绳,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杀意已经隐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曹彰愣住了,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李琼会暴怒,会跟他拼命。 他没想到,李琼竟然忍了? “收兵。” 李琼调转马头,声音沙哑。 “将军!”周虎急了。 “我说,收兵!” 李琼没有回头,只是重复了一遍。 那声音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深深的疲惫。 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沸腾的战意,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屈辱,是不甘,是迷茫。 曹彰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他轻蔑地看了一眼李琼的背影,拨转马头,带着他的亲卫,耀武扬威地进了城。 仿佛他才是这座军营的主人。 李琼没有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马背上,像一尊石雕。 曹彰的话,还在他脑中回响。 “坚守城池,等待王爷的将令。” “万一你走了,朔北城所在的防线肯定空缺。” 防线空缺? 等等! 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划过李琼的脑海。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 一个足以致命的细节! “回去!” 李琼猛地一夹马腹,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疯了一样冲回中军大帐。 周虎等人不明所以,也连忙跟了上去。 “砰!” 李琼一脚踹开大帐的门,径直冲到那巨大的沙盘前。 他的目光,不再是盯着那三路来犯的蛮夷大军。 而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沙盘上,代表着朔北营的那个位置! 还有…… 他之前派李显扬和五千精锐深入的那条峡谷! “将军,怎么了?” 周虎跟了进来,看着李琼煞白的脸色,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李琼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颤抖地划过。 从朔北营,到他预设的截击点。 再从那条峡谷,绕一个大圈,回到朔北营的后方。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帐内的校尉们,看着他这副模样,大气都不敢喘。 “我错了。” 李琼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我全错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想通了一切之后,极致的恐惧。 “这不是进攻,这是个陷阱!” “什么?”周虎大惊失生。 “将军,斥候亲眼所见,一万五千蛮夷铁骑,正朝着我们杀过来,怎么会是陷阱?”一名校尉不解地问道。 “是诱饵!” 李琼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那一万五千人,是诱饵!” 他抓起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狠狠地插在他原本计划截击的路上。 “哈丹那个老狐狸,他算准了我李琼的性子,知道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算准了我一定会主动出击!”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朔北营的位置上。 “你们想,一旦我带着这仅有的两千骑兵出城,去跟那一万五千人死磕,这里会怎么样?”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这里会变成一座空城。”周虎下意识地回答。 “没错。一座只有一千步兵守卫的空城!” 李琼的目光,猛地转向了沙盘上那条不起眼的峡谷。 “那这条峡谷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们以为,这是我们深入敌后的密道。” “可如果,它也是蛮夷通往我们身后的密道呢?” 大帐之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瞳孔,都在这一刻,猛然收缩。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哈丹根本不需要用主力来攻打我们!” 李琼的声音,像来自九幽的寒风,让每个人都遍体生寒。 “他只需要用那一万五千人,把我们死死地拖在城外!” “然后,再派出一支精锐,哪怕只有一万人,甚至五千人,从这条峡谷,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我们背后!” 他拿起一把代表蛮夷的小旗,沿着峡谷的路线,插在了朔北营的后方。 那面小旗,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们会轻而易举地拿下这座空城。” “他们会堵死我们回城的路。” “他们会截断我们所有的补给。” 李琼抬起头,环顾着帐内已经面无人色的众将。 “到那时候,我们这两千出城的兵马,就会变成一支在荒原上等死的孤军。” “前面,是一万五千精锐蛮夷。” “后面,是坚不可摧的朔北营城墙,只不过,城墙上站着的,会是蛮子的弓箭手。” “而远在另一条战线上的李显扬和那五千狼崽子,也会因为后路被断,陷入同样的绝境。” “我们所有人都会被他像包饺子一样,一口一口,活活吞掉!” “必死无疑!” 第一百一十八章 鼓动曹彰 必死无疑!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狠狠压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 死寂。 针落可闻。 众校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们不是怕死。 可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像傻子一样走向死亡的感觉,让他们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耻辱。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哈丹挖好的坑里。 那个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曹彰,他那愚蠢的阻拦,竟阴差阳错地救了所有人一命。 何其讽刺! “咕咚。” 一名校尉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我们现在。” 周虎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看着李琼,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许茫然。 “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蛮夷在我们的地盘四处游荡?” “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周虎攥紧了拳头。 “什么都不做,就是等死!” 李琼没有立刻回答。 他低着头,目光重新落回那巨大的沙盘之上。 手指,轻轻摩挲着代表朔北营的那个小小的模型。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哈丹的计策,环环相扣,毒辣至极。 诱敌,围城,断后,分割包围。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 无论他之前选择出击,还是现在选择固守,似乎都难逃一劫。 出击,是主动跳进陷阱。 固守,是眼睁睁看着李显扬和五千狼崽被吞噬,然后蛮夷大军会师,再用绝对的兵力,碾碎他这小小的朔北营。 还是死路一条。 除非能有外力打破这个僵局! 一个能从外面,撕开这张网的力量! 镇北王的大军?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远水解不了近渴。 更何况,他根本不信镇北王会来救他这个逆贼之后。 那还能有谁? 谁能…… 李琼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沙盘一角,那里,还残留着他之前推演时,被他随手拨到一边的,代表曹彰亲卫的几枚棋子。 曹彰。 曹彰! 一道灵光,如同闪电,劈开了李琼脑中的迷雾。 他的眼睛,骤然亮起。 那是一种绝处逢生,找到破局之法的光芒! “有办法了。” 李琼抬起头,脸上不见了方才的凝重,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笑意。 “将军?” 周虎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哈丹算计我,镇北王想我死,皇帝老儿巴不得我人头落地。” 李琼的手指,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可他们都算漏了一个人。” “算漏了一个急于立功,又蠢得无可救药的人!”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不明白李琼在说什么。 李琼的目光转向周虎。 “周虎。” “末将在!” “你现在,立刻去办一件事。” 李琼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狡黠的光。 “到曹彰的兵马驻地附近,去散播一个消息。” “就说我李琼,被蛮夷的阵仗吓破了胆,龟缩营中,不敢出战。” “再告诉所有人,眼下蛮夷先锋疲敝,立足未稳,正是千载难逢的破敌良机!” “谁能在此刻出城迎击,挫其锋芒,谁就是北境的第一功臣!” “镇北王殿下必有重赏!” 周虎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他看着李琼,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要把功劳往外推? 不,这是要把祸水往东引! “将军,这这是要让曹彰去?” 周虎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此计甚毒!” 李琼冷笑一声。 “曹彰不是想立功吗?” “他不是觉得我挡了他的青云路吗?” “好啊。” “这个天大的功劳,我就摆在他面前。” “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拿!” “属下明白了!” 周虎的脸上,也露出了和李琼如出一辙的笑容。 他抱拳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大帐。 帐内其余校尉,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玩? 把那个来找茬的死对头,当成枪使? 李琼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剩下的几名心腹校尉。 “你们几个,过来。” 几人连忙上前。 “从我们训练的狼崽里,挑出最好的三十个人。”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和严肃。 “要最擅长潜行,最熟悉山地,最有耐心的斥候。” “给他们配上最好的干粮和水,最快的马,最锋利的短刀。” 他的手指,点在了那条致命的峡谷上。 “让他们带上信鸽,即刻出发。” “我要他们,沿着这条峡谷,反向摸过去!”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挖地洞也好,学猴子爬山也罢,三天之内,必须给我探清楚,峡谷那头,到底藏着哈丹多少人马!” “哈丹的主力,究竟在哪!” “是!” 几名校尉神情一凛,齐声应道。 他们知道,这才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 曹彰是诱饵。 而他们,才是那把准备刺向哈丹心脏的尖刀! ……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刚刚洒进曹彰的营帐。 他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外面在吵什么?” 曹彰皱着眉,不耐烦地问道。 一名亲卫连忙进来禀报。 “将军,是李琼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说他被蛮夷吓破了胆,不敢出战了。” “现在整个朔北营都在传,说谁能击退蛮夷先锋,谁就是首功!” 曹彰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李琼?那个破军星的孙子?” “我当他有多大骨气,原来也是个银样镴枪头!” 他从床上坐起,脸上满是鄙夷和快意。 “昨天还敢跟本将叫板,今天就吓得当了缩头乌龟!” “真是丢尽了他李家的脸!” 曹彰越想越是得意。 他昨天用谋逆二字压住李琼,本以为对方会怀恨在心,没想到,竟直接把对方的胆气给压没了。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来人,把魏成给我叫来!” 曹彰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 很快,一名身形微胖,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将领走了进来。 正是镇北王派来辅佐曹彰的副将,魏成。 “将军,您找我?”魏成躬身行礼。 “魏成,你听说了吗?” 曹彰一脸兴奋地说道。 “李琼那小子,怂了!” 魏成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凝重。 “属下听说了。” “但属下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蹊跷?” 曹彰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有什么蹊跷的?” “他李家刚遭大难,他自己就是个戴罪之身,被我拿住把柄,他敢不怂吗?” “将军。” 魏成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我与李琼在朔北营共事过一段时间。” “此人虽年轻,却心机深沉,行事果决狠辣,绝非胆小怕事之辈。” “昨天他被将军那般羞辱,都隐忍不发,今天却主动示弱,还把天大的功劳往外推……” “这不合常理。” “依末将看,这其中,必有阴谋!” 曹彰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 “阴谋?” “魏成,你是不是在军中待久了,胆子也变小了?”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阴谋?” “他现在不过是条丧家之犬,我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魏成见曹彰不听劝,心中焦急。 “将军!蛮夷五万先锋,并非虚言!我们兵力不足,贸然出击,风险太大了!” “更何况,李琼按兵不动,我们若出城,万一他……” “他敢!” 曹彰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他敢动一下试试!” “他敢动,就是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到时候,不用蛮子动手,本将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曹彰站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眼中的贪婪和欲望,再也无法掩饰。 “魏成,你没明白吗?” “这是天赐良机啊!” 他指着帐外,声音激动。 “李琼不敢打,镇北王的大军又还没到。” “这偌大的北境,现在,只有我们能打!” “只要我们能击退蛮夷先锋,哪怕只是让他们后退十里,这份功劳,就足以让本将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到时候,父亲大人再为我运作一番、” “还有那齐语嫣……” 一想到那个红衣似火,英姿飒爽的身影,曹彰的心头就一片火热。 他一定要得到她! 而战功,就是最好的聘礼! 魏成看着状若癫狂的曹彰,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这位兵部尚书的公子,已经被功名利禄冲昏了头脑。 自己再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将军,请三思啊!” 魏成只能做最后的努力,他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切不可因一时冲动,将将士们的性命当做赌注啊!” 曹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魏成,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末将不敢!” 魏成浑身一颤。 “不敢?” 曹彰冷哼一声。 “我看你就是不敢!” “本将看你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忘了怎么打仗了!” “我告诉你,今天这一仗,我打定了!” “你若是怕死,就给本将滚回城里去,守着那几堆破烂粮草!” “本将亲自带兵出征!”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 魏成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又变得惨白。 他身为将领,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良久。 魏成从地上爬起,失魂落魄。 “末将,遵命。”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 这位曹公子,是铁了心要去鬼门关前走一遭了。 当天下午。 朔北营中,战鼓声冲天而起。 不属于李琼的战鼓声。 曹彰一身崭新的鎏金铠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色战马,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意气风发。 他检阅着自己麾下的五千兵马。 这些人,大多是镇北王拨给他的嫡系,装备精良,士气高昂。 “将士们!” 曹彰拔出佩剑,剑指前方。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随我出征,踏平蛮夷!” “吼!” “吼!” 五千士兵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城门大开。 曹彰一马当先,率领着大军,如同一股洪流,涌出了朔北营,朝着饮马河方向,浩浩荡荡地杀了过去。 城楼之上。 魏成独自站立,身披甲胄,手按城墙。 他带着剩下的一千人,负责守城。 风,吹动着他花白的胡须。 他看着那远去的烟尘,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魏成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忧虑和疲惫。 第一百一十九章 拼死传回来的消息 镇北王府。 书房之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房间的中央,镇北王,齐擎天,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 “三路大军。” 齐擎天粗粝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三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一道,直扑朔北营。 一道,迂回向西,意图不明。 还有一道,兵锋最盛,正对着他的镇北王大营。 “哈丹这个老狗,这是在逼我。” 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低沉而沙哑。 “他想把我所有的兵力都钉死在这里。” “王爷。”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将躬身开口:“末将愿领一军,从西翼侧击,打乱蛮夷的部署!” 齐擎天缓缓摇头。 “不行。” “现在动,就是正中哈丹下怀。”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沙盘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们一动,哈丹的主力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一样扑上来。” “到时候,整个北境防线,都会被他撕开一个大口子。” “那就眼睁睁看着?”老将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齐擎天没有回答。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书房,只有这单调的敲击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一抹红色身影,如同冬日里最艳丽的火焰,走进了这片沉凝的灰暗之中。 “父亲。” 齐语嫣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走到沙盘前,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个孤零零的,代表着朔北营的棋子上。 那里,三面受敌,岌岌可危。 齐擎天看到女儿,紧绷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了一些。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我担心。”齐语嫣没有绕圈子,直接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担心李琼。” 听到这个名字,齐擎天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一个戴罪的弃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死守营地,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齐语嫣轻轻摇头。 “父亲,您忘了吗?” “他是破军星李烈的孙子。” “他的骨子里,流着李家人的血。那是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血性。”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急切。 “现在的他,被逼到了绝境。家族蒙冤,身负血仇。他比任何人都渴望一场胜利,一场足以洗刷耻辱,震惊朝野的胜利!” “万一他为了这份功劳,选择了孤注一掷呢?” “轰!” 齐语嫣的话,像一道惊雷,在齐擎天脑中炸响。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慌。 对啊!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李家的人,什么时候懂得什么叫“退缩”和“隐忍”? 李烈当年,敢率八百骑,直冲蛮夷十万大军王帐! 李玄策当年,敢孤军深入,雪夜奔袭三千里! 那个叫李琼的小子,在朔北营做的那些事,哪一件是安分守己的?尸换万马,另建虎贲,这分明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 一个被逼到绝路的疯子,什么事干不出来? “该死!” 齐擎天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沙盘上的棋子都跳了起来。 “我竟算漏了他的性子!” 他可以容忍李琼死,但绝不能容忍李琼因为主动出击,而打乱他全盘的部署! “来人!”齐擎天对着门外厉声大吼。 “立刻备马。派最快的斥候去朔北营!” “传我的王令!” “告诉李琼,给我死守大营。在我没有新的命令之前,他敢踏出营门半步,杀无赦!” …… 两天后。 朔北营,帅帐。 李琼的指尖,轻轻捻起一枚代表曹彰大军的棋子,将其从沙盘上拿开。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已经两天了。 曹彰那个蠢货,应该已经和蛮夷的先锋对上了吧。 不知道,他那身崭新的鎏金铠甲,现在还能不能那么光鲜亮丽。 “将军。” 周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姓曹的,果然一头撞上去了!” “咱们的人远远看着,打得那叫一个热闹,蛮子的先锋好像也没想到这节骨眼上真有人敢冲出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听说已经后撤了十几里。” 李琼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哈丹的先锋是诱饵,自然不会是真正的精锐,打的就是一个“疲敝之师”的样子。 曹彰若是连这点甜头都吃不到,那也太废物了。 “不过。”周虎话锋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那可是五万蛮夷,曹彰就带了五千人,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帐帘猛地被人掀开。 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是派出去的斥候! 三十个狼崽中的一个。 他身上的皮甲已经破烂不堪,脸上、手臂上全是深深的划痕,嘴唇干裂,眼中布满了血丝。 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 “将军!” 斥候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找到了!” 李琼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名斥候。 “说,峡谷那头,什么情况!” “陷阱……” 斥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充满了恐惧。 “全是陷阱!” “峡谷的另一头,藏着一支蛮夷的奇兵!” “我们我们三十个兄弟,拼死摸进去,才看清楚。” 斥候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 “不是五千,也不是六千。” “是八千!” “整整八千蛮夷精骑!” “他们的人,比我们的战马都高大,手里拿的,全是清一色的弯刀,盔甲比曹彰亲卫的都好!” “他们就埋伏在那里,像是等待猎物的毒蛇!” “等着我们往里钻!” “轰!” 李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后背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内衫。 八千! 八千兵强马壮的蛮夷精锐! 如果不是曹彰那个蠢货阴差阳错地拦住了自己。 如果自己当时真的下令,带领满城兵马出城追击表面上的蛮夷。 那后果…… 李琼不敢再想下去。 他会亲手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和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全部送进一个必死的屠宰场! 他差点就成了那个葬送一切的罪人! 哈丹! 好毒的计策! 李琼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沙盘,那条原本以为是生路的峡谷,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张吞噬生命的血盆大口。 “我们回来的时候,被发现了为了送出消息,其他的兄弟都……” 斥候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李琼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开时,他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化作了刺骨的冰冷和浓烈的杀意。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周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寒冷。 “传我命令!”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凌厉如刀。 “调集所有能用的弓箭手,上峡谷两侧的山崖!” “把我们所有的滚石、擂木,全部运到山崖边上!” 周虎心头一震。 “将军,您这是要……” “关门打狗!”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哈丹不是想给我惊喜吗?” “那我就送他一份大礼!” “他那八千精锐,既然来了,就一个都别想回去了!” “是!” 周虎大声应诺,眼中闪烁着同样嗜血的光芒。 他转身,风风火火地去传达命令。 整个朔北营,在沉寂了两天之后,再一次高速运转起来。 无数的士兵,扛着武器和工具,悄无声息地涌向那条死亡峡谷。 一张由李琼亲手编织的,更加致命的网,正在缓缓张开。 安排好一切,李琼重新走回帅帐。 他看着那空出来一块的沙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周虎。” 刚刚传令回来的周虎立刻上前。 “末将在!” “点一百个我们虎贲军的老底子,要骑术最好的。” 李琼淡淡地说道。 “跟我出去一趟。” 周虎愣住了。 “出去?将军,现在?” “曹彰还在外面跟蛮子死磕,峡谷那边的埋伏也马上就要收网了,我们这时候出去做什么?” 李琼转过身,看着周虎,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去肃南。” “肃南?” 周虎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那不是曹彰的大营吗?” “他这次带来的五千精兵,还有所有的粮草辎重,可都在那里!” “我们去那里干什么?现在可不是跟他内讧的时候啊!” 李琼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狐狸般的狡黠。 “谁说我要跟他内讧了?”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肃南的位置,轻轻一点。 “曹彰为了抢功,把他手里最精锐的五千兵马全都带出去了。” “你想想,现在的肃南,还剩下什么?” 周虎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顺着李琼的思路想下去,一个大胆到让他心惊肉跳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老弱病残的守军,还有一个自以为是的魏成、” “没错。” 李琼的笑容,越发灿烂。 “他曹彰不是喜欢抢功吗?” “他不是觉得我朔北营是他的囊中之物吗?” “那我就让他好好看看,什么叫釜底抽薪!” 李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快感。 “他想在正面战场上,踩着我的尸骨,去换他的荣华富贵。” “那我就趁他不在家,把他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给他掏个一干二净!” “我要让他打赢了,也没地方领赏!” “打输了,连哭都没地方哭!” 周虎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李琼,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敬畏,还有一丝狂热。 太狠了! 这一招,简直比直接在战场上捅刀子还狠! 这是要把曹彰往死路上逼啊! “将军。” 周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慢慢浮现出和李琼如出一辙的,野狼般的笑容。 “属下,现在就去点兵!” 第一百二十章 收服魏成 夜色如墨,泼洒在肃南荒芜的土地上。 一百骑,一百道沉默的黑影,在月光下疾驰。 马蹄踏在冻土上,只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像是死神的怀表在倒数。 李琼一马当先,身后的百名虎贲军老卒,人人杀气内敛,眼神却如饿狼般,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孤零零的营寨。 肃南大营。 曹彰的老巢。 远远的,营寨的轮廓在黑暗中浮现,几点昏黄的火光,如同鬼火,在寒风中摇曳。 “什么人!” 瞭望塔上的哨兵终于发现了他们,一声尖锐的喝问划破了夜空的宁静。 “停下,再往前,放箭了!” 一百骑,整齐划一地勒住缰绳。 马匹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白色的鼻息。 李琼抬头,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直视塔楼上的那名哨兵。 他没有回答。 周虎催马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朔北营统领,李琼将军,奉镇北王之命,前来协防,速开营门!” “李琼?” 这个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肃南大营的城头激起了一圈涟漪。 骚动声,窃窃私语声,顺着风传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将官铠甲,身形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城墙上。 魏成。 曹彰的心腹。 他眯着眼睛,借着火光,看清了城下那面带冷笑的年轻将领,和他身后那百名气势迫人的骑兵。 魏成的心,咯噔一下。 李琼!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朔北营里,被蛮夷大军吓得瑟瑟发抖吗? 还有他身后那些人,虽然只有一百,可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硬拦? 魏成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这些歪瓜裂枣,心里直打鼓。 曹彰把精锐都带走了,留给他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真打起来,不够人家一个冲锋的。 可就这么放他进来? 魏成又觉得脸上无光,更怕是引狼入室。 “原来是李将军。” 魏成在城墙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曹将军出征前可是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大营。”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耐心似乎已经耗尽。 “开门。”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或者我帮你开。” 魏成脸上的肥肉一抖。 他看着李琼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后脑勺。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句废话,下面那一百头恶狼,会立刻把这扇破木门撕成碎片。 权衡再三,魏成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开门。”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迎接李将军!” “吱呀。” 沉重的营门缓缓打开,像一张被迫张开的嘴。 李琼一言不发,催马而入。 身后的百名虎贲军,如同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瞬间就控制了营门内侧。 魏成厚着脸皮,快步从城墙上下来,一路小跑到李琼马前。 “李将军,您看这大半夜的,兄弟们都歇下了,您这么兴师动众的,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李琼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意地扔给周虎。 他没有理会魏成,而是环顾四周。 营地里稀稀拉拉的帐篷,巡逻的士兵们无精打采,眼神躲闪。 果然不出所料。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魏将军。” 李琼终于开口,目光重新落在魏成那张谄媚的脸上。 “从现在起,这座大营,我接管了。” 魏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愣了足足三秒,才反应过来李琼说了什么。 “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听明白。” “曹将军才是这里的主帅!他临走前,将大营托付给我,你这是要做什么?” 魏成急了,下意识地搬出了自己的靠山。 “你这是要造反吗?曹将军知道了,绝不会放过你,兵部侍郎也不会放过你!” 李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曹彰?” 他缓步逼近魏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魏成的心尖上。 “你还指望他?” “一个连敌人的诱饵都看不穿的蠢货,一个为了抢功,把五千兄弟往火坑里推的饭桶!” “你指望他来救你?” 李琼的声音陡然变冷。 “我告诉你,他现在自身都难保!” 魏成被李琼的气势压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 “你胡说八道!” “曹将军勇猛无双,定能旗开得胜,大破蛮夷!” “旗开得胜?” 李琼凑到魏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森然说道。 “我派了三十个斥候,用命换回来一个消息。” “就在曹彰一头撞上的那条峡谷另一头,蛮夷的真正杀招,正等着他。” 魏成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杀招?” “一支八千人的精锐骑兵。” 李琼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 “人比马壮,刀比钢利,甲比金坚。” “他们就像一群最耐心的猎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曹彰这头肥羊,自己把脖子伸进绞索里。” “现在,你还觉得他能活着回来吗?” “轰!” 魏成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开。 八千精锐! 埋伏! 他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 他想起了曹彰出征时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想起了那些被曹彰视为功劳簿的蛮夷疲兵。 原来,那一切都是假的! 那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不,不可能,这不可。…” 魏成喃喃自语,身体靠着墙,缓缓滑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心。 李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丝毫同情,反而继续施压。 “看来你想明白了。” 他直起身,踱了两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营门。 “你想想,等曹彰那五千人被屠戮干净,那八千蛮夷精锐,会干什么?” “他们会掉过头来,和哈丹的五万先锋汇合。” “然后,他们会把目光,投向哪里?” 李琼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所有瑟瑟发抖的肃南守军。 “是去啃我朔北营那块硬骨头?”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还是来你们这个兵力空虚,堆满了粮草辎重,一戳就破的安乐窝?” “到时候,镇北王的大军被哈丹主力钉死在正面战场,根本无力回援。” “你告诉我,魏将军。” 李琼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魏成。 “谁来救你们?”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把尖刀,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魏成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数万如狼似虎的蛮夷铁骑,铺天盖地而来。 而他,守着一座空虚的营寨,和一群老弱病残,除了等死,别无选择。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琼,那眼神,如同溺水之人抓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将军。”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不已。 “你究竟想做什么?” “求将军,指条明路!” 成了。 李琼心中冷笑,脸上却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他缓缓蹲下身,拍了拍魏成的肩膀,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和煦,也格外狡诈。 “魏将军,言重了。” “我们同为大齐将士,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他凑近魏成,压低了声音,那语气,仿佛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很简单。” “把曹彰囤在这里的兵器、甲胄、粮草,全部交出来。” “让你的兵听我的号令。” “你魏将军,从今往后便是我李琼的人。” 魏成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挣扎。 投靠李琼? 这是背叛曹彰!背叛曹嵩尚书! 可不投靠就是死! 李琼看穿了他的犹豫,嘿嘿一笑,给出了最后一击。 “你放心。” “只要你点头。” “我李琼用我李家三代忠烈的名声跟你保证。” “峡谷那头,那八千蛮夷精锐。” 李琼眼中杀机毕露,笑容森白。 “他们一个都过不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蛮夷公主出手,终于急了 这句话,不是承诺,是审判。 是对那八千蛮夷精锐的审判,也是对魏成最后一点犹豫的审判。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垮了魏成那本就不堪重负的忠诚。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太多的将领,那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脸,在他眼中,却比帐外最深的夜色还要可怕。 也比夜色,更让人感到一丝扭曲的安全。 死还是赌一把? 魏成不是蠢人。 他知道怎么选。 他松开了抓住墙壁的手,猛地一个前扑,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五体投地,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李琼的马靴前。 冰冷的泥土,混着草屑,沾满了他的脸。 “末将魏成!” “愿为李将军马前卒!”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身后的那些肃南营士卒,看到自己的主将都如此,面面相觑,最后也稀里哗啦地跪倒了一片。 大势已去。 新的大势来了。 李琼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魏成,脸上那和煦的笑容,终于彻底敛去,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很好。” 李琼淡淡地说道。 “起来吧。” “现在,你就是我的人了。” 魏成如蒙大赦,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垂着手,站在一旁,比最听话的家犬还要恭顺。 “周虎。” 李琼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喏!” 周虎上前一步,声如闷雷。 “清点人手,接收武库、粮仓。” “所有兵甲、粮草、马料,一个时辰内,全部分类造册!” “但凡有私藏一兵一卒,一粮一草者。” 李琼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斩。” 一个字,让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再次凝固。 魏成的心猛地一抽,连忙躬身。 “将军放心,末将亲自督办,绝不敢有任何差池!” 李琼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魏成。 “现在,交给你第一个任务。” 魏成精神一振,连忙挺直了腰板。 “请将军吩咐!” “点起你手下所有能战之兵,打出你的旗号,带上所有的辎重。” 李琼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让魏成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即刻出发。” “去跟曹彰会和。” “轰!” 魏成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去跟曹彰会和? 那不是去送死吗! 自己刚刚投降,曹彰那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家伙,一旦看见自己带着他留守大营的兵马过去,第一件事绝对不是感激,而是把自己当成叛徒,就地斩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曹彰那张扭曲的脸。 “将……将军……” 魏成的脸色,比刚才听到八千蛮夷伏兵时还要难看,他噗通一声,又跪下了。 这次,是真情实感的恐惧。 “将军饶命啊!” 他抱着李琼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曹将军他是什么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啊!” “我这么过去,还没见到蛮夷,就先被他给砍了!” “我这颗脑袋,留着还有用,还能为将军效力啊!” “求将军别让末将去送死啊!” 李琼低头看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非但没有动怒,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哦?” “这么说,你不想去?” “不是不想,是不敢,是不能啊!” 魏成哭嚎道。 “我上有老下有小。” 李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行了。” 他冲着魏成,勾了勾手指。 “过来。” 魏成一愣,止住了哭声,满脸不解地看着李琼。 李琼又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点。 魏成不敢违抗,只能连滚带爬地凑了过去,把耳朵贴近。 夜风中,李琼那带着一丝热气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只耳语了几句。 魏成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先是惊愕。 然后是迷茫。 紧接着,是难以置信。 最后,那份难以置信,变成了一股狂热的、贪婪的亮光。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李琼,仿佛在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李琼只是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那笑容,让魏成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恐惧,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兴奋! “哈哈哈!” 魏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之前的猥琐和恐惧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亢奋到扭曲的激动。 他对着李琼,重重地抱拳,躬身到底。 “将军妙计!” “真乃神人也!” “末将明白了!” “末将这就去办!” 魏成再也没有半分犹豫,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吆喝。 “来人,都给老子动起来!” “点兵,集结!” “把所有家当都带上,咱们去给曹将军送一份大礼!” 那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他才是这场豪赌最大的赢家。 周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凑到李琼身边,压低了声音。 “将军,你跟他说了什么?” “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李琼看着魏成远去的背影,淡淡一笑。 “没什么。” “只是告诉他,怎么才能把一件坏事,变成一件好事。” “一件能让他青云直上的天大好事。”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鹰愁峡的另一端。 夜风如同刀子,卷起地上的沙砾,发出呜呜的鬼哭。 一座庞大的营地,潜伏在黑暗的山影之中,与肃南大营的松垮截然不同,这里,安静得可怕。 数不清的帐篷连绵不绝,却听不到一丝喧哗。 只有偶尔响起的战马嘶鸣,和巡逻队甲叶碰撞的细碎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羊膻味、马尿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里,是狼的巢穴。 中军大帐之内,兽油灯将整个帐篷照得亮如白昼。 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几名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蛮夷将领,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的目光,都敬畏地投向主座。 主座上,坐着的并非什么虬髯大汉。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穿银色软甲,曲线玲珑的女人。 她没有戴头盔,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镶嵌着绿松石的皮绳束在脑后,露出一张轮廓分明、英气逼人的脸庞。 眉如利剑,眼若寒星。 她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面前案几上的一柄弯刀。 每一次敲击,都让帐内的将领们心头一跳。 拓跋缨。 蛮夷可汗哈丹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支号称苍狼的八千精锐,名义上的统帅是几位万夫长,但真正能让他们俯首听命的,只有这位苍狼公主。 “公主。” 一名将领先前一步,声音粗重。 “鱼饵已经放出去了,王朝那头蠢猪,也已经咬钩了。” 另一名将领也瓮声瓮气地附和。 “没错,到时候,咱们只要抓住机会,趁机偷袭!” “北境就是咱们的了!” 拓跋缨的手指,停住了。 她没有看那两个兴奋的将领,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地图上。 那是一副极其精细的北境地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各种记号。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朔北营三个字上。 “李琼。” 拓跋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帐内的喧嚣,戛然而止。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有什么动静?” 拓跋缨问道。 就在这时,帐帘被掀开,一个浑身血污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公主!” 斥候跪在地上,声音急促。 “我们这边的动作,被李琼的手下发现了!” “什么?” 一名将领霍然起身。 斥候喘着粗气,继续说道。 “我们在巡逻的时候,发现了李琼派出的斥候小队,这些人身手格外敏捷,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出老远了。” “公主您之前说过,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泄露,我们没办法,只能下令射击。” “那些斥候已经纷纷惨死,没有活口!” 拓跋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缓缓抬起头,那冰冷的目光,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窒息。 “这么说,一个喘气的都没抓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 那名报信的斥候身子一抖,连忙道。 “是,那些人动作太快了,当时要是犹豫片刻,恐怕就要跑出我们的射程了,统帅也是逼不得已。” 拓-跋缨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 “蠢货!”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弯刀“啷一声掉在地上。 拓跋缨冷笑起来,那笑容里,满是怒火和失望。 “你们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们的埋伏,可能已经暴露了!” 帐内一名将领不服气地站了出来。 “公主,不过是杀了一群探子,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的人回报,没有放跑一个活口!” “李琼就算发现探子没回去,也只会以为是失踪了,怎么可能猜到我们的计划?” 拓跋缨转过头,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 “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李琼是什么人?” “是那个把破军星李烈的兵法倒背如流的怪物!” “是那个敢用五千老弱病残,换我父汗一万匹战马的疯子!” “你以为他会像曹彰那种饭桶一样,看到诱饵就扑上来吗?” 拓跋缨的声音,越来越冷。 “他派出亲信,逆着峡谷来探查,本身就说明他起了疑心!” “现在,他的亲信死在了这里,他会怎么想?” “他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拓跋缨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里有鬼!” “这条峡谷,是一个陷阱!”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蛮夷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他们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拓跋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计划,环环相扣。 而最关键的第三步,是引蛇出洞。 她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曹彰。 是李琼! 是那支刚刚组建,却已经展露出獠牙的虎贲军! 只要李琼按捺不住,那他就会一头撞进自己和哈丹主力大军的合围之中。 届时,神仙难救。 可现在如果李琼已经识破了陷阱,选择按兵不动,固守朔北营。 那她这八千精锐,就成了一个笑话。 在这里白白等着,什么也捞不着。 “不行。” 拓跋缨眼神一凝,杀机毕露。 “不能这么等下去。” 她看向帐外,黑暗的峡谷,像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来人!” “是!” “再派人去,要最好的猎手!” “你们,越过峡谷,潜入朔北营附近!” 拓跋缨的命令,斩钉截铁。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藏起来也好,摸进去也罢。” “我要知道,李琼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我要知道,他的虎贲军,动了没有!” “有任何风吹草动。” 拓跋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第一时间,回来报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尔虞我诈,时机成熟 晨光熹微。 第一缕阳光刺破地平线的薄雾,为朔北营的城头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 城门大开。 一队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正缓缓地从城中涌出。 旗帜倒是崭新,黑底金边的李字大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威风凛凛。 可旗帜下的人,却让人不忍直视。 老的老弱的弱。 许多人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身上的皮甲破破烂烂,手中的长枪锈迹斑斑。 士卒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战意,只有麻木和茫然。 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一群被驱赶着上路的流民。 魏成骑在马上,身披一副还算光鲜的铠甲,那是他从武库里翻出来的压箱底货。 他挺直了腰板,努力做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那双不住四下乱瞟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 周虎站在李琼身边,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终于忍不住了。 “将军。” 周虎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困惑。 “这是何意?” “让魏成带着这些老弱病残去送死?” “还要打着您的旗号?”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这要是传出去,说您驱使老弱当炮灰,您的名声。” 李琼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那支大军远去,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直到魏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里,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虎的耳朵里。 “周虎。” “你觉得,鹰愁峡里的那八千只狼,在等什么?” 周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等我们。” “等将军您,带着虎贲军出城。” 李琼的嘴角,逸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没错。” “他们等的是我,是虎贲军。” “我不露头,他们就绝对不会动。” 李琼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他们不动,我就没机会动他们。” “这盘棋,就僵住了。” 周虎恍然,但随即更加困惑。 “可魏成这么过去,不就等于告诉蛮夷,我们不敢出城,只能派些老弱去敷衍吗?” “他们看了,只会更加确定我们怯战,更不会出来了啊!” 李琼终于转过身,看向周虎。 他的眼神,深邃如渊,里面闪烁着一种让周虎心悸的光。 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 “谁说,他是去送死的?” 李琼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 “他是去钓鱼的。” “鱼饵已经撒下去了,现在,是该让鱼儿着急的时候了。” 李-琼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几名同样满脸不解的亲信将领。 “朔北营,不能守了。” 他一句话,让所有人心中一惊。 “这里,就是个死地。” “哈丹的二十万大军压过来,我们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固守,是等死。” “出击,是找死。”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我们只能,跳出这个棋盘!” 他不再卖关子,声音陡然提高,变得斩钉截铁。 “传我军令!” 周围的将领们,精神一振,齐齐挺直了腰板。 “虎贲军主力,以及肃南营所有能战之兵,即刻起,全数撤出朔北营!” 这道命令,如同平地惊雷! 撤出朔北营? 那不是要把这座北境的桥头堡,拱手让给蛮夷吗? “将军,不可!” 立刻有将领出声劝阻。 “朔北营一失,蛮夷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北境危矣!” 李琼抬手,制止了他的话。 “我自有分寸。” 他看向自己的心腹爱将,那个在战场上失去一臂,眼神却依旧锐利的男人。 “刘伯温。” “末将在!” 刘伯温上前一步。 “你,带三千虎贲精锐,立刻撤出城,隐于城东十里外的乱石坡。” “收敛一切踪迹,埋锅造饭不得起火,战马全部裹蹄。” “没有我的命令,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准动!” 刘伯温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重重抱拳。 “遵命!” 李琼又转向周虎。 “周虎!” “末将在!” “你,率领剩下的虎贲军,以及魏成留下的所有能战之兵,即刻出发!” “悄悄跟在魏成那支大军之后,保持二十里距离,不得靠近,也不得远离!” 周虎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魏成他们,是饵!” 李琼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你们,是钩!” “鹰愁峡的蛮夷,只要看到魏成的大军,一定会以为那是我的主力,要去和曹彰会和。” “他们为了不让我和曹彰合兵一处,唯一的选择,就是出峡谷,半路截杀!” “而你们就在他们出峡谷,以为自己胜券在握,阵型最松散的时候,从他们的背后,给我狠狠地扎进去!” “我要你,像一把尖刀,把他们的后路,给我彻底钉死!” “轰!” 在场所有将领的脑海中,都仿佛炸开了一道闪电。 惊愕,震撼。 然后是无与伦比的狂热! 一个惊天的大胆计划,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以一座空城为棋盘! 以一支老弱病残为诱饵! 引诱八千蛮夷精锐出笼,然后以两支奇兵,分从侧翼和背后,将其一口吞下! 这是何等的手笔! 这是何等的胆魄! “将军神机妙算!” 周虎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末将,万死不辞!” “末将,誓为将军拿下这八千蛮夷的首级!” 其余将领也纷纷跪倒,眼中的狂热,几乎要喷涌而出。 “我等,愿为将军效死!”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吧。” “记住,速度要快,动作要隐蔽。” “喏!” 众人轰然应诺,再无半分迟疑,转身便去集结兵马。 整个朔北营,瞬间从清晨的死寂中活了过来。 但这种活,却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没有喧哗,没有号令。 只有一队队士卒,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沉默而迅速地通过各个城门,如同溪流汇入大地,消失在城外的丘陵与荒草之中。 不到一个时辰。 偌大的朔北营,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城。 只剩下冰冷的城墙,和风中飘扬的旗帜。 还有城楼之上,那个孤单的身影。 李琼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卷起他的黑色披风,如同展开的鹰翼。 他没有跟着大军离去。 他要留在这里。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枚饵。 他要亲眼看着,鱼儿,是如何一步步游进自己撒下的网里。 …… 与此同时。 百里之外,鹰愁峡。 蛮夷大营,中军帐内。 拓跋缨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她派出去的第二批斥候,如同泥牛入海,又没了消息。 这让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李琼,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难道他真的识破了我的所有计划,就打算当个缩头乌龟,死守在朔北营里?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八千精锐,就成了最大的笑话。 就在她耐心即将耗尽之时。 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名浑身沾满晨露和泥土的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狂喜。 “公主!” 斥候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有消息了,有大消息了!” 拓跋缨猛地停住脚步,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说!” “我们潜到了朔北营外,亲眼所见!” 斥-候大口喘着气,兴奋地比划着。 “一支大军,一支数千人的大军,打着李琼的旗号,正浩浩荡荡地离开朔北营!” “看他们前进的方向,是要去跟曹彰会合!” 什么? 拓跋缨的瞳孔,骤然一缩。 帐内其他蛮夷将领,也是一片哗然,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太好了,那小子终于坐不住了!” “我就说嘛,他肯定怕了,想跑去跟曹彰抱团!” 拓跋缨心中也是一阵狂喜,但她强行压下激动,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军容如何?兵力如何?” 斥候愣了一下,努力回忆着。 “人数很多,看上去得有四五千人。” 他有些迟疑。 “只是军容有些散乱,队形也不整齐,看上去像是没怎么歇息好。” 一名万夫长立刻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公主,定是那李琼的虎贲军,被他没日没夜地操练,早就成了疲敝之师!” “他这是被我们的大军吓破了胆,想带着这些残兵去跟曹彰合兵一处,负隅顽抗!”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也完美地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拓跋缨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要的就是李琼动起来。 现在他动了! 这就够了! “好!” 拓跋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冰冷而残忍的笑容。 她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鹰愁峡的出口处。 “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要闯进来!” 她猛地转身,声音传遍整个大帐。 “传我命令!” 所有将领,齐齐肃立。 “今晚,全军加餐!”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嗷!” 帐内,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拓跋缨的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 “让我的苍狼勇士们,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明日一早,全军出击!” “我要在曹彰赶到之前,把李琼连同他的虎贲军,撕成碎片!” “我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第一百二十三章做场空城计,公主终于来了! 次日。 天色刚蒙蒙亮,鹰愁峡内便已是人声鼎沸。 酒气与肉香尚未完全散去,一股更为浓烈的杀气,已经弥漫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 八千蛮夷铁骑,饱餐一夜,精神抖擞,胯下的战马也喂足了精料,不停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显得极不耐烦。 拓跋缨一身火红色的贴身皮甲,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她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她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呼延烈!” 拓跋缨清脆的声音,压过了嘈杂的马蹄声。 “末将在!” 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的蛮夷将领,催马而出,声若洪钟。 这是她手下最勇猛的万夫长,呼延烈。 拓跋缨马鞭一指峡谷之外的广阔平原。 “你带五千人,沿着这条路追下去。” “李琼的主力,就在前面,他们一夜未歇,已是疲兵。” “记住,咬住他们,但不要急着决战。” 呼延烈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大声应诺。 “是。公主!” 拓跋缨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要你像狼群一样,不断从侧翼撕咬,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崩溃!” “等我拿下了朔北营,断了他们的归路,再回过头来,与你合围。” “我要把这支所谓的虎贲军,连同那个李琼,像捏碎一颗核桃一样,彻底碾碎!” 呼延烈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公主英明!” “这群南朝的软脚羊,就该这么慢慢玩死!” “末将领命!” 说罢,呼延烈大吼一声,点齐五千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烟尘,顺着魏成大军留下的痕迹,狂飙而去。 马蹄声轰鸣,大地震颤。 拓跋缨满意地看着远去的烟尘,这才转过头,看向剩下的三千精锐。 这三千人,是她真正的嫡系,是王庭的苍狼卫,每一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她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朔北营。 李琼。 我来了。 “我们走!” 拓跋缨一挥马鞭,带着三千苍狼卫,直扑朔北营的方向。 她要亲手拿下那座城,她要亲手,拧下那个羞辱了草原勇士的男人的头颅! …… 朔北城下。 当拓跋缨带着三千苍狼卫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太安静了。 整座朔北营,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死气沉沉。 城墙之上,看不到一个守卫,听不到一丝声音。 只有那面黑底金边的李字大旗,在风中无声地飘扬,显得格外诡异。 怎么回事? 人呢? 难道李琼把所有人都带走了,连守城的兵都没有留下?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钻进她的心里。 空城计? 不。 不可能。 拓跋缨立刻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那种只存在于南朝说书人嘴里的把戏,怎么可能出现在真实的战场上。 李琼凭什么? 他凭什么断定我不敢进城? 他有什么后手? 就在拓跋缨惊疑不定之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城楼上。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年轻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凭栏而立,仿佛已经等候了多时。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那股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孤高,让拓跋缨的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是他! 一定是他! 李琼!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跟着大军,仓皇南逃吗? 拓跋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她缓缓催马向前,身后的三千苍狼卫,也随之放慢了脚步,铁蹄踏在地面,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声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城楼上那人的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剑眉星目,面容俊朗,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李琼,又是谁? 拓跋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公主殿下。” 城墙上,李琼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远道而来,辛苦了。”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跟朋友打招呼,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 拓跋缨勒住战马,仰起头,美艳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李琼?” “你居然没跑?” 李琼笑了。 “公主殿下不也亲自来了吗?” “李琼在此恭候多时了。” 拓跋缨的眼神,锐利如刀,她飞快地扫视着城墙上下。 什么都没有。 除了李琼,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真的是一座空城! 这个疯子! 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大军呢?” 拓跋缨冷声问道,试图从李琼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破绽。 “我的兵?” 李琼故作思索,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地说道。 “哦,你是说那些老弱病残吗?” “他们啊,应该是去南边,找曹彰将军汇合去了吧。” 老弱病残? 拓跋缨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派呼延烈带着五千精锐去追击的,居然只是一群老弱病残? 自己被耍了!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涌上心头。 李琼仿佛没有看到她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对了。” “听说公主殿下,一直在找一个人。” “一个在燕山,杀了你们蛮夷第一勇士,还抢了你们几千匹战马的人。” 轰! 拓跋缨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那件事,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是她最大的耻辱! 她死死地盯着李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你?” 李琼的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他微微欠身,做了一个优雅的无可挑剔的南朝礼节。 “不才。” “正是在下。” 那一瞬间,拓跋缨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是了! 一切都对上了! 为什么斥候会全军覆没,为什么他能用尸体换回万马,为什么他敢用一座空城来面对自己! 因为他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狡猾如狐的罪魁祸首!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是在挑衅! 他在赤裸裸地嘲讽自己! 拓跋缨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就在怒火即将吞噬理智的最后一刻,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再次环顾四周。 空城。 确确实实是一座空城。 李琼的身后,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他再怎么神机妙算,再怎么诡计多端,又能如何?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只是笑话! 他一个人,难道还能挡住自己身后的三千苍狼卫吗? 想到这里,拓跋缨心中那仅存的一丝忌惮,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轻蔑和暴虐的杀意。 原来,只是一个狂妄到愚蠢的疯子。 他以为他留下来,就能上演一出一人守一城的英雄戏码? 可笑! 拓跋缨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狰狞而残忍的笑容。 “李琼!”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充满了怨毒。 “我承认,你很有胆量。”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出现在我的面前!” “今天,我就要用你的头颅,来洗刷我草原勇士的耻辱!” “我要让你的血,洒满这座城墙!” 李琼脸上的笑容,依旧未变。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鼓了鼓掌。 “说得好。” “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狂妄!” 拓跋缨彻底被激怒了,她不再废话,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刀锋直指城楼上那个孤单的身影。 “苍狼卫!” “嗷!” 三千精锐,齐声咆哮,声震四野。 拓跋缨的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给我上!” “踏平朔北营!” “活捉李琼,我要亲手剐了他!” “杀!” 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卷起滔天的杀气,向着那座大开的城门,发起了毁灭性的冲锋! 第一百二十四章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 马蹄如雷! 三千苍狼卫,草原上最锋利的刀,此刻化作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朝着朔北营洞开的城门,发起了决死冲锋。 大地在他们脚下呻吟。 卷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拓跋缨的脸上,是即将复仇的快意与狰狞,她仿佛已经看到李琼被她踩在脚下,跪地求饶的模样。 城楼之上。 那个孤单的身影,李琼,面对着这足以踏平一切的恐怖力量,脸上的笑容,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他甚至连一丝紧张的情绪都没有流露。 就在三千铁骑的先锋,距离城门不足百步之遥时。 李琼,动了。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呼喊。 他只是缓缓地,甚至有些慵懒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轻轻向下一挥。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却仿佛是死神降下的号令! “呜。” 一声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外两侧的密林中响起,仿佛是九幽之下的恶鬼在咆哮。 紧接着。 数十上百声号角,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汇成一股令人心胆俱裂的声浪! 下一秒。 沙沙沙! 拓跋缨两侧的密林之中,那些原本静谧的树木之后,那些低矮的灌木丛中,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黑压压的一片! 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兵! 他们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甲胄,手中,是早已上弦的强弓,寒光闪闪的箭头,密密麻麻,全部对准了冲锋路径上的苍狼卫! 寂静! 绝对的寂静! 除了兵甲碰撞的轻微声响,和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绷紧之声,再无其他。 那沉默之中,蕴含着最极致的杀意! 拓跋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陷阱! 这是个陷阱! 一股冰寒刺骨的凉意,从她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要被冻结了。 “停下!” “全军停止冲锋!!” 拓跋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扭曲。 然而,三千铁骑全速冲锋的惯性,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最前排的骑兵听到了命令,惊恐地死命勒住缰绳。 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人立而起。 但他们身后的同袍,却依旧蒙头向前猛冲!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战马撞上战马,人撞上人。 原本整齐划一,气势如虹的冲锋阵型,瞬间乱成一团。 无数精锐的苍狼卫,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到敌人,就被自己人的战马撞翻在地,发出一声声惨叫,随即被后续混乱的马蹄,踩成肉泥! 毁灭性的冲锋,变成了一场自相践踏的灾难。 拓跋缨的心,在滴血。 她稳住胯下受惊的战马,惨白着脸,死死抬头望向城楼。 望向那个依旧风轻云淡的男人。 “李琼!”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声音里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 “这不可能!” “我的斥候,我的眼睛,亲眼看到你的大军向南撤离!”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鬼魂?!” 城楼上,李琼俯视着下方乱成一锅粥的苍狼卫,俯视着那个状若疯狂的草原公主。 他嘴角的笑意,终于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拓跋缨的耳中,像一柄冰冷的锥子,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 “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轰! 拓跋缨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明白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从头到尾,自己就像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每一步,都精准地走在李琼预设好的剧本里。 所谓的老弱病残南撤,是为了引诱呼延烈。 所谓的空城,是为了引诱自己。 所谓的孤身一人,是为了激怒自己,让自己放弃所有警惕,发起这致命的冲锋! 他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也不是狂妄自大。 他是在用最精准的算计,为自己,为这三千草原上最精锐的勇士,挖掘了一个完美的坟墓! 这个男人究竟是何等的妖孽! 拓跋缨环顾四周。 左边是密林里数不清的弓箭手。 右边是密林里数不清的弓箭手。 前方,是那座洞开着城门,却让她感觉比地狱入口还要恐怖的朔北营。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向前一步,城内必定会冲出数倍于己的敌人! 他们被包围了。 被包在一个精心设计的口袋里,成了一群瓮中之鳖。 前进,是死。 后退是唯一的生路! 拓身边的副将,脸色同样惨白如纸,颤抖着声音问道。 “公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拓跋缨眼中的惊恐和慌乱,在这一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草原狼王被逼入绝境时的狠厉与决绝! 她可以败,但苍狼卫的血脉,不能断绝在她手里! “怎么办?” 她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锋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血光。 “苍狼卫没有坐以待毙的懦夫!” 她的声音,重新变得高亢而锐利,充满了不屈的战意! “所有人,听我号令!” “调转马头!” “向后,朝着我们来的方向,突围!” “杀出一条血路!!” “嗷!!” 残存的苍狼卫被主帅的悍勇所感染,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嗜血的凶光。 他们是草原的狼,即便死,也要在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想走?” 城楼上,李琼冷笑一声。 “晚了,周虎!” “末将在!” 一声暴喝,从东侧的密林中响起。 紧接着,一名手持开山大斧的魁梧将领,一马当先,率领着数千步卒,如猛虎下山般,从林中冲杀而出! “给我杀!” 周虎双目赤红,死死锁定了敌军阵中那身火红色的身影。 “取下蛮夷公主的项上人头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杀啊!” 重赏之下,士气如虹! 大齐的士兵们,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朝着刚刚调转方向,阵型未稳的苍死战! 箭矢,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而来。 “噗噗噗!” 冲在最外围的苍狼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坠下马背。 鲜血,染红了朔北营前的这片土地。 “结阵,顶住!” 拓跋缨挥舞着弯刀,疯狂地格挡着射向自己的箭矢,声嘶力竭地吼道。 她知道,此刻谁先乱,谁就死! “妖女,拿命来!” 周虎已经杀到近前,他双腿一夹马腹,坐骑高高跃起,手中的开山大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力劈华山般朝着拓跋缨的头顶砍去! 这一斧,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 拓跋缨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不退反进,手中的弯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撩去。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 火星四溅! 周虎只感觉一股巨力从斧柄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兵器。 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个女人,好大的力气! 拓跋缨也被震得气血翻涌,但她借着这股力道,顺势一带,化解了周虎的攻势。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催马,怒目而视。 竟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再来!” 周虎怒吼一声,再次挥斧而上。 拓跋缨怡然不惧,挥刀迎击。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光斧影,杀得难解难分。 而他们身边的战场,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座血肉磨盘。 苍狼卫虽然是精锐,但在有心算无心,又被弓箭压制的情况下,伤亡惨重。 但他们的悍不畏死,也给周虎的部队,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倒下。 有蛮夷的勇士,也有大齐的兵卒。 拓跋缨心急如焚,她知道,再拖下去,自己这点人马,全都要交代在这里。 “所有人,向我靠拢,随我冲锋!” 她发出一声狼嚎般的长啸,不再与周虎缠斗,而是用尽全力逼退对方,随即带领着身边仅存的亲卫,如同一柄最锋利的锥子,狠狠地凿向周虎军阵的薄弱处。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周虎又惊又怒,拼命追赶。 可是,拓跋缨此刻已经彻底拼命了。 她手中的弯刀,舞成一片光幕,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其锋芒! 硬生生,被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当她带着残部,冲出包围圈时,回头望去。 来时三千铁骑,此刻跟在她身后的,已不足五百之数。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挂着彩,盔甲破碎,满脸血污,狼狈不堪。 她的心,在剧烈地抽痛。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 她再次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城楼,将那个男人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李琼! 我拓跋缨对长生天起誓! 今日之辱,来日,必将千倍万倍奉还! “走!” 她再不回头,一鞭子抽在马臀上,带着数百残兵,朝着鹰愁峡的方向,仓皇逃去。 城楼下,周虎浑身浴血,看着远去的敌人,不甘地捶胸顿足。 “将军!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城楼上,李琼静静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良久。 他才轻轻吐出三个字。 “可惜了。” 这一战,虽大破敌军,但终究还是让最关键的人物,逃了。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坚韧,还要骁勇。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知道,自己和这位草原公主的恩怨,从今天起,才算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五章谁再反抗,当如是! 鹰愁峡口,风声依旧凄厉。 李琼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矗立在城楼之上,目光追随着拓跋缨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战场之上,周虎正指挥着士卒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硝烟。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此时。 地平线的另一端,又一股新的烟尘,冲天而起! 那烟尘比刚才拓跋缨的三千苍狼卫,更加厚重,更加狂野! 仿佛有一整片草原,正被连根拔起,朝着朔北营的方向,狠狠砸来! 周虎瞳孔一缩,猛地抬头望向那片烟尘。 “将军,是蛮夷的后续部队!” 一名亲卫嘶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大战过后的疲惫和新的紧张。 李琼的目光,终于从鹰愁峡的方向收了回来。 他转过身,看向那股新的威胁,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来了。” 他轻轻说道。 “真正的大餐,现在才要开始。” …… 与此同时。 烟尘之中,一支超过万人的蛮夷大军,正在全速奔驰。 领军的大将,名叫忽图,是蛮夷可汗哈丹麾下的一员猛将,以勇猛和嗜杀闻名。 此刻,他正遥遥望着远处朔北营的方向,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狂笑。 “哈哈哈,都给本将冲快点!” “前面的苍狼卫已经替我们撕开了敌人的防线!” 忽图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对着身边的副将大喊。 “拓跋缨那个小娘们,虽然傲气,但确实有几分本事!我们赶过去,正好可以收割战果!” 副将谄媚地笑道:“将军英明,那李琼小儿,必定想不到,我们的大军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把主力都派去追击公主殿下了吧?现在的朔北营,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营!” 忽图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传我命令,第一个冲进朔北营的勇士,赏牛羊百头,女人十个!” “嗷嗷嗷!” 重赏之下,蛮夷骑兵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速度又快了几分。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城内堆积如山的粮草,看到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大齐女人。 在他们眼中,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忽图的战马,冲在最前方。 他甚至能看到前方友军冲锋过后,留下的凌乱马蹄印。 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一样。 近了。 更近了。 距离那片看似平静的战场,不足三百步。 忽图高高举起了他的狼牙棒,正准备发出总攻的号令。 然而。 就在下一秒。 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从地底传来。 冲在最前方的上百名骑兵,连人带马,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壁,瞬间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地面,塌陷了! 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惊胆战的陷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军冲锋的路径之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深坑中传出。 人与马的骨骼碎裂声,被后续的马蹄声淹没。 后面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如同下饺子一般,一排接着一排,被巨大的惯性推搡着,跌进了这死亡的巨口! “停下,停下!” 忽图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是陷阱!” 整个冲锋的阵型,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大乱。 骑兵们惊恐地勒住缰绳,战马发出痛苦的悲鸣,互相冲撞,人仰马翻。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 “咻咻咻!” 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从他们的左右两翼传来。 忽图惊骇地转头望去。 只见无数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铁疙瘩,冒着滋滋作响的火星,被人从远处的壕沟里奋力投掷了过来。 划出一道道死亡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拥挤混乱的人群之中。 “那是什么鬼东西?!” 一个蛮夷百夫长下意识地喊道。 没有人能回答他。 下一刻。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每一个黑色的铁疙瘩,都在人群中炸开了一朵绚烂而致命的死亡之花! 火光迸射! 黑烟弥漫! 无数锋利的铁片,夹杂在狂暴的气浪之中,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噗噗噗!” 血肉横飞! 靠近爆炸点的蛮夷士兵,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稍远一些的,也被那恐怖的冲击波掀飞出去,身上插满了滚烫的铁片,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战马受惊,彻底失控,疯狂地冲撞、践踏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 仅仅一轮投掷。 忽图的大军,就陷入了一片人间地狱。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阵脚!” 忽图浑身冰凉,他看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凭借着本能,声嘶力竭地大吼。 “这不是巫术,是汉人的诡计,不要乱!” 他试图安抚军心,可他的声音,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和士兵的惨嚎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 可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忽图焦头烂额,试图重整队形之时。 “咚咚咚!” 一阵沉稳而有力的战鼓声,突然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那鼓声,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之上,带着一股肃杀的铁血之气! 忽图猛地回头。 他的瞳孔,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只见在他的大军后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黑色的洪流! 那是一支装备精良,阵型严整的大齐步卒! 他们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猎手,在猎物最为慌乱、最为虚弱的时候,露出了自己致命的獠牙! 为首一员将领,身着青色儒衫,外罩明光铠,手中提着一柄三尺青锋,面容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 正是奉了李琼之命,早已在此埋伏多时的,刘伯温! “时机已到。” 刘伯温看着前方已经乱成一锅粥的蛮夷大军,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全军凿穿!” “杀!” 数千大齐步卒,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一块冰冷的牛油! 痛打落水狗! 蛮夷大军的后阵,在毫无防备之下,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长枪如林,向前平推! 盾牌如墙,稳步推进! 刀斧手紧随其后,收割着一切敢于抵抗的生命! “啊,后面,后面有敌人!” “我们被包围了!” “跑啊!” 蛮夷的军阵,彻底崩溃了。 前面的,是死亡陷坑和不断爆炸的铁火雷。 后面的,是如同死神一般收割生命的钢铁洪流。 他们彻底乱了。 等到忽图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看向身后时。 刘伯温率领的大军,已经势如破竹,将他过万人的队伍,硬生生从中间凿穿了一半! 他身边的亲卫,已经不足百人。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人仰马翻的惨状,到处都是自己人惊恐奔逃的身影和敌人冰冷的刀锋。 “不!” 忽图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说好的空营呢? 说好的收割战果呢? 那个李琼,他究竟在朔北营里,藏了多少兵马? “不要退,随我杀出去!” 忽图双目赤红,状若疯狂,他知道,一旦士气彻底崩溃,他们就真的完了。 他挥舞着狼牙棒,试图做最后的挣扎,鼓舞残存的士气。 “为了可汗,为了长生天,杀!” 然而,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很快被一声清冷,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盖过。 “你的对手是我。” 忽图猛地抬头。 只见那个身穿儒衫的汉人将领,刘伯温,不知何时已经单人匹马,冲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谁?” 忽图嘶吼道,手中的狼牙棒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刘伯温的头顶,狠狠砸下! 刘伯温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势大力沉的狼牙棒。 手中的青锋剑,轻轻一抖。 挽出了一朵精妙绝伦的剑花。 “叮!” 一声轻响。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狼牙棒的力道薄弱之处。 一股巧劲传来,忽图只感觉自己全力的一击,仿佛砸进了棉花之中,力道瞬间被卸去了大半。 好诡异的剑法! 忽图心中大骇,不及多想,正要收回兵器。 但刘伯温的剑,已经动了。 那柄青锋剑,如同毒蛇出洞,顺着狼牙棒的棒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划去! 太快了! 快到忽图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剑的轨迹! 他只感觉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然后,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自己胯下神骏的战马。 他看到了自己那失去了头颅,却依旧保持着挥棒姿势的雄壮身躯。 这是我? 这是忽图最后一个念头。 噗通。 无头的尸体,从马背上栽落。 刘伯温伸出左手,稳稳地接住了那颗兀自圆睁着双眼,满是惊骇与不信的头颅。 他没有丝毫停顿。 纵马冲上一处高坡,将忽图的头颅,高高举过了头顶!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染红了青色的儒衫。 刘伯温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如同九幽寒冰般的怒吼,声传全场! “尔等主将已死!” “谁敢再反抗者当如此头!” 声音在整个战场上空回荡。 所有正在奔逃、正在抵抗的蛮夷士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看到了。 看到了那颗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头颅。 看到了那个如同魔神一般,浴血而立的汉人将领。 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叮当。”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紧接着。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无数的蛮夷士兵,翻身下马,扔掉兵器,双手抱头,跪伏在地。 眼神之中,只剩下最纯粹的恐惧。 偌大的战场,在经历了极致的喧嚣之后,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风声,和那一句冰冷的宣告,在空中盘旋。 谁在反抗,当如是! 第一百二十六章救,还是不救? 半日之后。 朔北营的城楼上,那面残破的李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尽,反而和着饭菜的香气,混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活下来的士卒们正在狼吞虎咽,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大胜。 周虎魁梧的身躯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满脸的兴奋还没褪去,盔甲上沾满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 “将军!” 他对着李琼的背影,瓮声瓮气地喊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 李琼缓缓转过身,神色平静。 “说。” 周虎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像个献宝的孩子。 “战果出来了!” “这一仗,咱们打得太他娘的痛快了!” “忽图那五千多人的后续部队,被咱们干掉了三千多,俘虏了一千八百多!” “跑掉的那些,不成气候了!” 周虎越说越兴奋,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挥。 “最关键的是,咱们缴获了战马,足足七千多匹能用的好马!” “这下咱们的狼崽骑军,又能扩编了!” 他话音刚落,一身青衫,却同样难掩风尘的刘伯温也走了上来。 他不像周虎那般激动外露,只是对着李琼微微一拱手,递上了一卷竹简。 “主公,详细的伤亡和缴获都在这里。” 刘伯温的声音很平稳,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军此役,阵亡三百二十一人,重伤一百五十人。” “铁火雷消耗了七成。” “但粮草辎重,缴获颇丰,足够我军再用三月。” 伤亡不过几百,却几乎全歼了对方上万人的精锐部队。 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奇迹! 周围听到汇报的亲卫和将领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赢了!” “我们赢了!” “跟着李将军,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欢呼声,如同浪潮一般,在城楼上蔓延开来。 每个人都涨红了脸,眼中闪烁着崇拜与骄傲的光芒。 他们看着李琼,如同看着一尊在世的军神。 然而。 李琼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的目光扫过狂喜的众人,眼神冰冷得像朔北的寒铁。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都给老子闭嘴。” 欢呼声戛然而置。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不解地看着李琼。 周虎挠了挠头,有些发懵。 “将军,咱们打赢了啊?” 李琼的目光,落在了周虎的脸上。 “赢了?” 他冷笑一声。 “周虎,我问你,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周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当然是蛮夷可汗哈丹!” “错!” 李琼断然喝道。 “哈丹老了,他的勇猛已经被岁月消磨,只剩下多疑和贪婪。” “我们今天杀的忽图,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李琼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今天,真正最大的敌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刘伯温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主公说的是拓跋缨?” 李琼点了点头,脸色愈发凝重。 “没错。” “就是那个女人。” “她带着三千苍狼卫,几乎是毫发无损地从鹰愁峡退了出去。” 李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众人从未听过的忌惮。 “你们以为我们今天的陷阱和铁火雷很厉害吗?” “是的,它们确实厉害。” “但拓跋缨,她全都看到了。” “她看到了我们的地陷,看到了我们的伏兵,看到了我们铁火雷的威力,甚至看到了我们如何用空营计诱敌。” “她不像忽图那个蠢货,她是带着脑子上战场的。” “今天我们所有的战术,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是秘密。” 李琼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能从绝境中冷静脱身,并且看穿了我们所有底牌的敌人,难道不可怕吗?”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每个人的头顶浇下。 刚刚还炙热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胜利,却忘了那个逃走的,更可怕的敌人。 一个知道了你所有招数的对手,下一次见面,她会用什么方式来对付你?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周虎脸上的喜色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后怕和凝重。 他对着李琼,重重地抱拳躬身。 “将军教训的是,末将骄傲了。” 李琼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打胜仗是好事,但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 “传令下去,将此战功劳,详细记录在案,准备上报镇北王。” “另外,让兄弟们好生休整,伤员要妥善医治,抚恤金要第一时间发下去。”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可就在李琼准备转身去处理军务的时候。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了城楼,脸色煞白。 “报!” 那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将军,不好了,出大事了!” 李琼眉头一皱。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斥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是曹彰将军!” 曹彰? 听到这个名字,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周虎更是直接冷哼了一声。 “那个草包能出什么大事?” 斥候急得快哭了。 “曹将军他听说我们这边大胜,非说要去追剿蛮夷的散兵游勇,抢一份功劳!” “他根本不听李显扬将军的劝阻,带着自己的三千兵马就冲出去了!” “结果一头撞进了蛮夷的主力接应部队里!” “现在现在曹将军他被蛮夷给生擒活捉了!” 什么?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但短暂的震惊过后,周虎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活该!” “真是报应啊,那个狗娘养的,也有今天!” “让他跟我们抢功,让他看不起我们虎贲军,现在好了吧?被人生擒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不少虎贲军的老兵,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曹彰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没少给他们气受,现在听到他倒了血霉,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李琼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难以掩饰的弧度。 他甚至想拍手叫好。 曹彰被抓,对他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抓得好!” 李琼冷笑着说道。 “让他自己去跟蛮夷可汗哈丹喝茶吧,我们可没空管他。” 然而,他话音刚落。 一直沉默的刘伯温,却突然开口了。 “主公。”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曹彰,我们必须救。” 李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刘伯温。 “你说什么?” “刘伯温,你是不是糊涂了?那是我李琼的死对头!是曹嵩的儿子!” “他死了,我正好少一个心腹大患!我为什么要救他?” 李琼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让他去救曹彰,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刘伯温迎着李琼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主公,账不是这么算的。” 他缓缓地分析道。 “曹彰是死是活,不重要。” “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更不能,在我们刚刚取得一场大胜之后,死在我们的防区之内。” 刘伯温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主公请想,如果曹彰死了,兵部尚书曹嵩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是蛮夷杀了他儿子吗?” “不。”刘伯温摇了摇头。 “他只会认为,是我们见死不救,故意借蛮夷之手,除掉了他的儿子。” “届时,他会动用兵部所有的权力,在朝堂之上,给我们扣上一顶‘拥兵自重,排除异己’的大帽子。” “我们的粮草,我们的军械,我们的兵员补充,都会被他死死卡住。” “到时候,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在这朔北苦寒之地,也只有死路一条。” 刘伯温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李琼的心上。 “可如果我们救了他呢?” 刘伯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容。 “那就不一样了。” “我们,就成了他曹彰的救命恩人。” “他曹嵩再想对付我们,就先要掂量掂量这‘恩将仇报’四个字的分量。” “我们不仅在战场上掌握了主动,在朝堂之上,也占尽了道义!” “救他,不是为了他曹彰,而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这数万将士的未来。” “这一救,可比杀了他,要划算得多。”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是哑口无言。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周虎,此刻也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打打杀杀,哪里想得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阶下之囚曹彰 漠北,风沙漫天。 蛮夷的王帐,比寻常营帐大了数倍,地上铺着厚厚的狼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和血腥气。 曹彰被人一脚踹在腿弯,整个人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膝盖撞上坚硬的冻土,疼得他龇牙咧嘴。 “抬起头来!” 一声粗粝的呵斥,如同砂纸磨过耳朵。 曹彰咬着牙,倔强地抬起头。 主位上,一个身材魁梧如熊罴的蛮夷将领,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那人脸上有一道从眼角延伸到嘴角的恐怖刀疤,随着他嘴角的咧开,整条疤痕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狰狞可怖。 他就是这支蛮夷偏师的统帅,阿古拉。 “你就是大齐的将军?” 阿古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曹彰身上的铠甲早已在溃败中不知所踪,一身华贵的内衬也变得褴褛不堪,脸上又是泥又是血,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可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却让他挺直了腰杆。 “是又如何?” 曹彰冷哼一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有种就杀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充满了英雄气概。 “杀你?” 阿古拉笑了,笑声沉闷而难听。 “不不不。” 他摇晃着粗壮的手指。 “直接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阿古拉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头待宰的羔羊,充满了残忍的趣味。 “我听说,你们中原人最讲究体面。” “你说,我如果把你身上的皮,一寸一寸地剥下来,做成一面鼓,再把你挂在营帐门口,让你的那些兵,看着你慢慢风干。” “这个死法,够不够体面?” 曹彰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已经开始发颤。 “你,你敢!” “我爹是……” 阿古拉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一些,那张刀疤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你爹是谁啊?说来听听,看看能不能吓住我。” 他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像一头即将进食的野兽。 “我,我……” 曹彰的心理防线,在对方那如同实质的杀气面前,寸寸崩塌。 死亡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想死。 更不想死得那么难看,那么没有尊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吞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用尽全身力气,仿佛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吼了出来。 “我爹是当朝兵部尚书!” “曹嵩!”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定会率领大军,踏平你们草原,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以为,这个名字,足以让对方投鼠忌器。 然而。 阿古拉听完,先是一愣。 紧接着,那张刀疤脸上的肌肉开始抽动,最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兵部尚书的儿子?” “哈哈哈哈,真是天神护佑,天神护佑啊!” 阿古拉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一巴掌拍在身旁的案几上,震得上面的牛角杯都跳了起来。 “我还以为抓了个什么硬骨头,原来是个含着金汤匙的草包!” “好好好,太好了!” 曹彰懵了。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对方不应该是忌惮万分,然后对自己客客气气吗? 阿古拉笑够了,他挥了挥手。 “来人,给咱们尊贵的曹公子松绑!” “再搬张椅子来,上最好的马奶酒!” 两名蛮夷士兵立刻上前,解开了捆在曹彰身上的绳索。 另一人则搬来一张铺着羊皮的木凳。 曹彰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有些不知所措,被人半推半就地按在了凳子上。 一碗温热的马奶酒,被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阿古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阿古拉脸上的笑容,变得和善了许多,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曹公子,别紧张。” “既然你是曹尚书的公子,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曹彰将信将疑地端起酒碗,却没有喝。 “你想干什么?” 阿古拉搓了搓手,露出一副商人般精明的表情。 “很简单。” “让你爹,拿东西来换你。” “写封信。” 阿古拉言简意赅。 “信上就说,你,兵部尚书的宝贝儿子,在我手上。想要你活命,很简单。”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 “粮草,十万石。” 他又伸出五根手指。 “精铁,五万斤。” 最后,他比划了一个三。 “上好的战马,三千匹。” “送到鹰愁峡交接。” “少一粒米,少一斤铁,少一匹马,我就先割下你一只耳朵,寄给你爹当个念想。” 阿古拉的语气平淡,但话语里的内容,却让曹彰的心脏狠狠一抽。 十万石粮草! 五万斤精铁! 三千匹战马! 这个数字,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这已经不是赎金了,这足以装备起一支上万人的大军! 曹彰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清楚,这封信一旦送出去,他曹彰,就成了整个大齐的笑柄! 一个打了败仗被俘,还要朝廷用天价物资去赎回来的废物将军! 他爹曹嵩的政敌,会抓住这个把柄,把他往死里整! 他这辈子,都别想在军中抬起头来了! “不,我不能写!” 曹彰猛地站起身,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拒绝。 阿古拉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去。 “不能写?” 他的手,缓缓摸向了腰间的弯刀。 “看来曹公子,还是更喜欢我刚才提议的那个死法。” “没关系,我不急。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有耐心了。我可以先从你的小脚趾开始,一节一节地剁下来。” 冰冷的刀锋,被缓缓抽出刀鞘。 “噌。” 那声音,像是死神的催命符。 曹彰的额头上,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刚才升起的那点骨气,被这冰冷的刀锋,瞬间斩得粉碎。 他双腿一软,又跌坐回了凳子上。 “我,我写。” 第一百二十八章 曹彰的价值 曹彰的声音,细若蚊蝇,充满了屈辱。 阿古拉这才满意地笑了。 “这才对嘛。” “识时务者为俊杰,曹公子是个聪明人。” 他拍了拍手。 很快,笔墨纸砚被送了上来。 那纸张粗糙泛黄,墨也是最劣质的松烟墨。 曹彰看着眼前的文房四宝,只觉得无比刺眼。 他握着笔的手,抖得厉害。 “对了。”阿古拉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光写信还不够,总得有个信物,证明这信是你亲手写的吧?” 他贪婪的目光,落在了曹彰腰间挂着的一块龙纹玉佩上。 “我看,你这块玉佩就不错。” 曹彰的心,又是一痛。 这块玉佩,是他成年礼时,他父亲曹嵩亲手为他戴上的,是他身份的象征。 现在,却要沦为他耻辱的证明。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麻木。 他颤抖着手,解下了玉佩,放在桌上。 然后,他提笔,蘸墨,将那些屈辱的条件,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在了纸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刻在他的心上。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在了椅子上。 一名蛮夷士兵上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信和玉佩。 阿古拉拿过信,吹了吹上面的墨迹,又掂了掂那块玉佩,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不错,不错。” “曹公子,你为我们立下大功了!” 他将信纸折好,递给手下。 “立刻派人,把这封信,送到朔北营!” “记住,要亲手交给那个叫李琼的将军!” 听到李琼两个字,曹彰的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和不解。 为什么是李琼? 阿古拉看着他那副样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讥讽。 他俯下身,凑到曹彰耳边,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说道: “蠢货。” “你以为,我们真的指望你爹拿东西来赎你?” “这封信,是送给李琼的。” “他救你,就要背上一个里通外敌,拿军国重器换你这个废物的罪名。” “他不救你,你爹曹尚书,就会恨死他,一辈子给他使绊子。” “你这颗棋子,真是好用啊。” 阿古-拉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曹彰。 “我听说,你们那个朔北营的李琼,可是个硬茬子。以几千人,就敢硬撼我大军,还斩了忽图。” “啧啧。” 阿古拉摇着头,一脸的鄙夷。 “再看看你。” “带着五千精兵,连一个时辰都没撑住,就成了我的阶下囚。” “你说,同样是名将之后,这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你爹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点心?” 这番话,比任何酷刑都更加伤人。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曹彰的心里。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曹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所有的理智都被怒火吞噬。 “啊!”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从凳子上扑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冲向阿古拉。 “你敢羞辱我,我杀了你,我跟你拼了!” 然而,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阿古拉面前,就像是婴儿的拳头。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 阿古拉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反手一巴掌,就将曹彰抽得原地转了两圈,一头栽倒在地。 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嘴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曹彰被打蒙了,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冒金星。 阿古拉缓缓站起身,用脚尖踩住曹彰的脸,用力碾了碾。 “一条狗,就要有狗的觉悟。” “再敢对我吠一声,我就拔了你的牙,割了你的舌头,让你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冰冷而残忍的话语,让曹彰浑身一哆嗦。 他眼中的疯狂和怒火,迅速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他彻底清醒了。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所有的身份、骄傲,都一文不值。 他,真的只是一条随时可以被捏死的狗。 “拖下去!” 阿古拉不耐烦地一脚将他踢开。 “关进俘虏营里,让他和他的那些兵,好好叙叙旧。” 两名蛮夷士兵立刻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着失魂落魄的曹彰,走出了王帐。 帐外,冷风呼啸。 曹彰被扔进了关押俘虏的营地。 这里臭气熏天,地上满是泥泞和秽物。 数百名他麾下的溃兵,挤在一起,一个个垂头丧气,眼神麻木。 当他们看到被拖进来的曹彰时,那些麻木的眼神里,瞬间燃起了愤怒、鄙夷和怨恨的火焰。 如果不是这个草包将军一意孤行,他们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曹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那些足以杀死人的目光。 他用双手抱住头,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无尽的悔恨和耻辱,将他彻底淹没。 …… 朔北营,帅帐。 灯火通明,将帐内每个人的脸都映得轮廓分明。 一名蛮夷使者,被两名虎贲军士卒按着肩膀,站在帐中。 他昂着头,下巴抬得老高,眼神里满是草原人的桀骜和对中原人的轻视。 哪怕是成了半个阶下囚,也丝毫不见畏惧。 “我们大帅说了,这封信,还有这块玉佩,必须亲手交到李琼将军手上。” 使者的汉语说得生硬,但意思却很清楚。 李琼端坐于帅案之后,面沉如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身旁的周虎踏前一步,一把从那使者手中夺过信件和玉佩。 动作粗暴,毫不客气。 使者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却也只能冷哼一声。 周虎将东西呈到李琼面前。 李琼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块龙纹玉佩上。 玉质上乘,雕工精湛,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物件。 是曹彰的东西。 李琼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他随即拆开那封用粗糙麻纸写的信。 信上的字迹潦草,还带着几分颤抖,似乎写信之人的内心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李琼一目十行地扫过。 帐内的气氛,随着他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变得越来越凝重。 赵虎、周虎等一众将领,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李琼。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救的不是一个人,而 终于,李琼放下了信纸。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都看看吧。” 周虎第一个抢了过去。 他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粮草十万石?” “精铁五万斤?” “战马三千匹?” 周虎的音调,一句比一句高,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妈的!” “这个曹彰,他把自己当成皇帝老儿了吗!” “一个打了败仗的废物,还敢跟蛮子开出这种价码!” 周-虎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摔在地上。 “砰!”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 “将军。不能救!” “这狗东西,死了活该。让他去死!” “我们凭什么拿兄弟们用命换来的军资,去赎他这么一个草包!” 李显扬捡起地上的信纸,小心地展开,递给周围其他的将领传阅。 他的脸上,同样布满了阴云。 作为虎贲军的前任统领,他深知这些军资意味着什么。 那不仅仅是数字。 那是朔北营数万将士的命! “周虎,稍安勿躁。” 李琼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帅帐内的喧嚣,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琼身上。 他们都在等待主帅的决断。 李琼的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的心上。 “救是一定要救的。” 李琼缓缓开口。 周虎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将军!” “为何啊!” “曹彰那小子处处跟我们作对,之前还想抢郡主的功劳。这种人,救他作甚!” 李琼的目光扫过周虎,又看向众人。 “你们以为,阿古拉这封信,真的是写给曹嵩的吗?” “他的真正目的,是我,是我们的朔北营。” 李琼拿起那块玉佩,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道题,很难解。” “我们救了曹彰,就要拿出这批物资。十万石粮草,五万斤精铁,足以让蛮夷的实力大增。这个里通外敌的罪名,我们背不起。” “可若是不救、” 李琼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曹彰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更是镇北王派来督战的将领。他死在蛮夷手里,这口黑锅,镇北王府和兵部,会毫不犹豫地扣在我的头上。” “他们会说,我李琼拥兵自重,见死不救,嫉贤妒能,有意坑害同僚。” “到那时,我们不仅要面对北边的蛮夷,还要防备来自朝堂的冷箭。” 帐内,一片死寂。 众将领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们都是沙场汉子,冲锋陷阵不怕,可这种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却让他们头皮发麻。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救是错。 不救也是错。 无论怎么选,都会掉进阿古拉挖好的陷阱里。 “他娘的,这蛮子也太阴险了!” 周虎狠狠地啐了一口。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看着?” 李显扬断了一臂的袖管随风微动,他沉吟道:“将军,此事确实棘手。阿古拉把曹彰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扔到了我们面前。” “接烫手。” “不接就要被这山芋砸死。”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良久。周虎猛地一拍大腿。 “有了!” 他看向李琼,眼中放光。 “将军,既然硬来不行,那咱们就来阴的!” “蛮子不是要我们拿东西换人吗?好,我们答应他!” “我们派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装着粮草的样子,往鹰愁峡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然后,我再亲自带一队精锐的狼崽,趁着夜色,悄悄摸进他们的俘虏营!” 周虎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 “他们不是有两万大军吗?营地肯定铺得很大,防卫必然有疏漏之处。”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找到曹彰,把他扛出来就跑!” “等阿古拉反应过来,我们早就回到朔北营了!” “到时候,人救了,东西也没给,气死那帮狗娘养的!” 这个提议,让帐内不少将领都眼前一亮。 “这个办法好!” “声东击西,出其不意!” “周将军好计策!”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觉得此计可行。 简单,直接,粗暴。 很符合他们这些军中汉子的行事风格。 然而,李琼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行。” 两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周虎急了。 “将军,为何不行?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李琼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着周-虎。 “我问你,我们只救曹彰一个吗?” 周虎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当然是救曹彰了,不然还能救谁?” 李琼的声音陡然提高。 “那跟着曹彰一起被俘的五千袍泽呢?” “他们怎么办?” “他们就不是大齐的兵了?” “他们就该死在蛮夷的俘虏营里?” 一连串的质问,让周虎哑口无言。 他的脸涨得通红,呐呐道:“可是那么多人,我们怎么救得出来、” 李琼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虎,你记住。” “自我执掌虎贲军以来,我李琼的兵,没有一个是能被随意抛弃的。” “曹彰是废物,是草包,是他自己愚蠢,才落得如此下田地。” “但他麾下的五千士卒,是无辜的。” “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我们去救人,如果只把姓曹的那个将军救回来,却眼睁睁看着那五千兄弟在俘虏营里受尽折磨,甚至被屠戮。” “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李琼?” “让军中将士怎么看我们的虎贲军?” “他们会说,我们虎贲军,也只救官,不救兵!” “这支军队的军心,就散了!” 李琼的话,掷地有声。 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打在帐内所有将领的心坎上。 周虎低下了头,满脸羞愧。 “将军,是末将想得不周。” 李琼没有再看他,而是走到了帅帐的地图前。 那上面,详细地标注着朔北的地形。 鹰愁峡,肃南营,还有阿古拉现在扎营的位置,都清清楚楚。 “人要救。” “而且要一个不少地,全都救出来。” 李琼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阿古拉大营的标记上。 “物资,一粒米,一斤铁,一匹马,都不会给他们。” “这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 帐内众将面面相觑。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近两万的蛮夷大军啊! 硬闯进去救五千人出来?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三十章 混进蛮夷之中 李琼看着地图,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阿古拉的计策,的确阴毒。 但任何计策,都有它的破绽。 破绽在哪? 阿古拉自以为掌控了全局,他最大的依仗,是他手里的两万大军,和他自认为稳操胜券的心理。 他现在,一定很得意。 一个打了胜仗,又抓到了重要人质的将军,心态上,难免会有些松懈。 这就是机会! 李琼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被俘的那数千蛮夷降卒。 那些人,被关押在后营。 他们的铠甲,他们的兵器,他们的旗帜、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滋生出来! 李琼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旁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有了。” 众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他。 “将军,有何妙计?” 李琼的目光,扫过周虎,扫过李显扬,扫过帐内每一位将领。 “你们说,如果有一支被我们击溃的蛮夷败兵,逃回了阿古拉的大营,他会怎么做?” 众人一愣,没明白李琼的意思。 周虎挠了挠头:“还能怎么做?收留他们呗,打了败仗,总不能不让自家兄弟回营吧?” 李琼笑了。 “没错!” “他不但会收留,甚至连过多的盘问都不会有!” “因为他刚刚打了胜仗,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他会认为,有溃兵逃回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琼的笑容,变得有些森冷。 “这,就是我们埋进去的钉子!”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都感觉到了,将军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李琼不再卖关子。 “传我将令!” 他声音铿锵,充满了力量。 “周虎!” “末将在!” “立刻去我军的俘虏营,挑选五百名身材与蛮夷相仿,面貌精悍的狼崽!” “记住,要最精锐,最悍不畏死,也最机灵的!” 周虎虽然还不完全明白,但还是大声领命。 “是!” 李琼又看向李显扬。 “李显扬!” “末将在!” “你负责去我们缴获的战利品仓库,找出五百套最完整的蛮夷皮甲、弯刀和旗帜!” “我要让他们从头到脚,都看不出一点破绽!” “甚至,去找些羊血和泥土,把那些盔甲弄得又脏又破,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李显扬眼神一亮,瞬间明白了李琼的意图。 “将军放心,末将保证,就算他们亲爹来了,也认不出来!” 李琼点点头,最后下达了命令。 “其余人,立刻返回各自营地,整顿兵马,随时待命!” “今夜子时,我要亲自去见见这五百名勇士!” “是!” 众将领命,齐声大喝,声音震得整个帅帐嗡嗡作响。 之前那种压抑和憋屈,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战意和兴奋!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阿古拉那张得意的刀疤脸,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这才是我虎贲军的行事风格! 管你什么阴谋阳谋! 在绝对的胆魄和智慧面前,一切都将被碾得粉碎! …… 子时,夜色如墨。 朔北营西侧的校场,一片死寂。 五百道身影,如鬼魅般肃立在清冷的月光下。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却吹不动这五百尊雕像。 他们身上,不再是虎贲军的制式铠甲。 取而代之的,是粗糙的蛮夷皮甲,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暗褐色的血迹。 那是羊血,干涸之后,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每个人的脸上,都用锅底灰抹得黑一道黄一道,乱蓬蓬的头发下,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们手中握着缴获来的蛮夷弯刀,腰间挂着牛角弓,背后插着羽箭。 就连他们脚下踩着的,也是蛮夷惯穿的皮靴。 从头到脚,找不出一丝大齐士卒的痕迹。 李琼一身黑衣,如同融入夜色的猎鹰,缓步走在队列之前。 他的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踏在这些士卒的心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他走到一个士卒面前,伸手捻起对方皮甲上的一缕毛边。 “冷不冷?” 那士卒身躯一震,挺直了胸膛。 “回将军,不冷!” 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 李琼点点头,又走到另一人面前,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里的皮甲有一道夸张的裂口,边缘沾染的“血迹”尤为浓重。 “伤口做得不错,很逼真。” 那士卒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将军放心,就算是蛮子见了,也只会以为俺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李琼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又坚毅的脸。 他知道,这五百人,是周虎从数千狼崽中,精挑细选出的精英。 是朔北营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而现在,他要把这把刀,插进敌人的心脏。 李琼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众人。 “弟兄们。”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这次任务,九死一生。” “混进两万人的敌营,就像把一把豆子撒进沙子里,稍有不慎,就会被碾得粉碎。” “你们当中,很多人可能回不来了。” “怕吗?” 无人作答。 回答他的,是五百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那是悍不畏死的决心。 那是对主帅无条件的信任。 “好!”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既然不怕,那我就跟你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这次任务,不是为了救曹彰那个废物。” “是为了救那五千个跟我们一样,穿着大齐军服的袍泽!” “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为了我们朔北营的数万弟兄,能在朝堂那些狗官面前,挺直腰杆子!” “让他们看看,我李琼的兵,没有孬种!” “我虎贲军的魂,永远打不垮!” 五百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死死咬着牙,将那股喷薄欲出的战吼,硬生生压在喉咙里。 “周虎!” 李琼看向身旁的猛将。 “末将在!” 周虎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此行,由你带队。” “这五百名弟兄的性命,我交给你了。” 周虎猛地一捶胸口,甲片发出沉闷的响声。 “将军放心!” “末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把曹彰和那五千兄弟,一个不少地给您带回来!” “我周虎要是丢下任何一个弟兄,就提头来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要你们融入他们 周虎的声音里,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绝。 在他看来,这次任务,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敌营大劫狱。 然而,李琼却摇了摇头。 “谁让你去救人了?” 周虎愣住了。 “啊?” “将军,您不是说……” 不光是周虎,那五百名狼崽也都懵了。 不去救人? 那他们穿着这身皮,冒着天大的风险,是去干嘛的? 去蛮子营里串门吗? 李琼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我再说一遍,你们的任务,不是救人。” “而是变成他们。” 李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北方的夜空。 “从你们踏出朔北营的那一刻起,你们就不再是大齐的虎贲军。” “你们,是一支刚刚吃了败仗,侥幸逃生的蛮夷溃兵。” “你们的头领战死了,你们的旗帜被夺了,你们的兄弟被杀了。” “你们是丧家之犬,是惊弓之鸟。” “你们要做的,就是逃回阿古拉的大营,找到你们的大部队,寻求庇护。” 帐内众将之前的疑惑,此刻也出现在这五百狼崽的脸上。 周虎更是挠着头,一脸的不解。 “将军,这是为何?” “咱们混进去,不就是为了里应外合,把人救出来吗?” “不。”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寒意。 “救五千人,动静太大了。” “阿古拉不是傻子,就算我们计划得再周密,一旦动手,也必然会暴露。” “到时候,两万蛮夷大军合围,你们插翅难飞。” “我李琼,不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你们,混进去,活下来。” “和他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巡逻,甚至一起骂我们朔北营。” “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等。” 等? 周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字,他听得懂,但就是不明白。 李琼看着他,也看着所有人。 “阿古拉用曹彰做诱饵,想钓我们上钩。” “他以为,他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但他不知道,他手里的棋子,马上就要变成我的人了。” 李琼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救出五千人,只是解了眼前的困局。” “我要的不止于此。” “拓跋缨的三千苍狼卫刚刚惨败,蛮夷各部必定人心浮动。阿古拉虽然暂时得势,但他急需一场更大的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帅位,也需要更多的物资来安抚各部。” “他现在抓了曹彰,下一步会做什么?” 李琼的目光转向周虎。 周虎思索片刻,猛地一拍大腿。 “他会继续打!” “没错!” 李琼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一定会打!” “而且,他会利用曹彰这封信,大做文章。甚至,他可能会集结更多的兵力,图谋更大的目标!” “你们,就是我提前埋进他心脏里的一根钉子!” “我要你们,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送出最关键的情报!” “我要知道他下一步的计划,他的兵力部署,他的粮草位置!” “我要的,不是救出五千俘虏。” “而是,将这两万,甚至可能更多的蛮夷大军,一网打尽!” 此言一出,校场之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李琼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给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营救。 这是一场豪赌! 用五百精锐的性命,去赌一个全歼敌军的机会! 周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将军的眼光,从来就没放在曹彰那个废物身上。 将军要的,是整个漠北的战局! “将军……” 周虎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忽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千斤。 李琼将周虎拉到一旁,远离了队伍。 月光下,他盯着周虎的眼睛。 “周虎,这个计划,你是最关键的一环。” “你性子急,容易冲动,但这次,你必须给我忍住。”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是看到我们的袍泽被虐待,被羞辱,你都不能动!” “你的任务,不是当英雄,是当一个合格的蛮夷溃兵。” “明白吗?” 周-虎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末将明白!” 李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竹哨,递给周虎。 “这是用北地特有的铁节竹做的,声音尖锐,能传出很远。” “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它的频率。” “一旦你探听到了阿古拉真正的作战计划,就找机会,在深夜吹响它。” “记住,只吹三声,长两短。” “我会在营中安排最好的斥候,日夜在边境线上监听。” “只要听到哨声,我就会行动。” 周虎小心翼翼地将竹哨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将军,那要是我们暴露了呢?” 他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担忧。 李琼沉默了片刻。 他抬起手,用力地按在周虎的肩膀上。 “周虎,记住我的话。” “你的命比曹彰金贵,比那五千袍泽也金贵。” “因为你是我的将。” “如果事不可为,我准许你,放弃任务,自行突围。” “我只要你,活着回来。” 周虎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却觉得鼻子发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将军,您放心。” “我周虎,就算是死,也一定把这根钉子,给您死死地钉在蛮子的心口上!” 李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那五百名即将踏上征途的勇士。 他举起手,猛地一挥。 “出发!”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激昂的口号。 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周虎翻身上马,对着李琼抱了抱拳,随即调转马头,带着那五百名“蛮夷溃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噬。 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李琼站在校场上,久久未动。 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直到最后一丝马蹄声也消失在风中,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空旷的夜色承诺。 “弟兄们,走好。” “待你们凯旋之日。” “我李琼,于朔北关前,亲自为尔等,接风洗尘!” 第一百三十二章成功混进蛮夷阵营 北风如刀,刮过荒原。 半日的奔波,人困马乏。 周虎勒住缰绳,抬起满是尘土的脸。 前方,黑压压的营帐连绵不绝,如同匍匐在夜色中的巨兽。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兽腹中闪烁,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头儿,到了。” 身边一个装扮成蛮兵的狼崽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周虎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马粪、羊膻和劣质酒气的味道,直冲脑门。 是蛮子营地的味道。 “所有人,记住将军的话。” “我们是丧家之犬,不是来拼命的英雄。” “都给我把那股窝囊劲儿拿出来!” 周虎用蛮语低吼了一句,随即一夹马腹,带头朝着营地入口蹒跚而去。 五百骑,走得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会从马背上栽下来。 “站住!” 一声爆喝,如同炸雷。 营地门口,一队巡逻的蛮兵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和弓箭,火把的光照亮了他们狰狞的脸。 “什么人!” 周虎一个激灵,几乎是滚下了马背,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大人!自己人!自己人啊!” 他的蛮语带着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 那巡逻的百夫长皱着眉,用刀尖挑起周虎的下巴。 “自己人?哪个部落的?” “我们是……是拓跋公主麾下,瓦格部的人!” 周虎哆哆嗦嗦地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瓦格?” 百夫长嗤笑一声,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 “瓦格的旗帜,昨天就被李琼那小子挂在朔北城头了!你们怎么还活着?” 周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被冲散了,公主带着苍狼卫突围,我们跟不上了。” “那该死的铁火雷,太可怕了,遍地都是火,到处都是惨叫。”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胡乱地比划着,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恐惧,一半是装的,另一半,却是真的。 那是对李琼那神鬼莫测手段的真实敬畏。 百夫长盯着周虎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说谎的痕跡。 但他只看到了惊恐和混乱。 他松开刀,又扫了一眼周虎身后那五百个垂头丧气,如同斗败公鸡般的“溃兵”。 “哼,一群废物。” 他啐了一口,终究是没再多问。 “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巴图大人!” …… 与此同时,蛮军中军大帐。 气氛压抑得仿佛要凝固。 一个身材魁梧如熊,脸上带着一道长长刀疤的蛮将,正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废物!” “三千苍狼卫,拓跋缨那个女人最精锐的亲兵,就这么被打残了?” “连忽图的脑袋都被人砍了!” 他就是阿古拉麾下,负责西线战事的统领,巴图。 帐下的传令兵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巴图大人,据逃回来的散兵说,朔北军用了一种会爆炸的铁疙瘩,威力巨大,忽图大人的先锋骑兵,一个冲锋就被炸得人仰马翻。” “铁疙瘩?” 巴图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公主呢?拓跋缨呢?”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拓跋缨不光是可汗的妹妹,更是他巴图暗中倾慕的女人。 “公主殿下率残部突围,现在下落不明。” “混账!” 巴图一拳砸在身边的武器架上,震得上面的弯刀嗡嗡作响。 正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的报告声。 “大人,外面来了一支溃兵,自称是瓦格部的人,大概有五百人。” “瓦格部?” 巴图猛地转过身,眼中凶光一闪。 “让他们头领进来!” “是!” 一炷香后。 周虎被两名蛮兵带着,走进了这座灯火通明的大帐。 他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溃兵头目的惶恐与不安,演绎得淋漓尽-致。 “抬起头来!” 巴图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虎缓缓抬头,对上了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 “是的大人,小人名叫塔拉,是瓦格部的百夫长。” 周虎用的是一个被他们杀死的蛮兵的名字。 巴图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头牲口。 “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公主殿下呢?” 周虎深吸一口气,将李琼教给他的说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他们如何遭遇伏击,到铁火雷如何爆炸,再到忽图如何战死,最后讲到拓跋缨如何带着苍狼卫向鹰愁峡方向突围。 他说得声情并茂,细节详实,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 当听到拓跋缨成功突围时,巴图紧绷的脸色,明显松弛了下来。 “好,只要公主没事就好!” 他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向周虎时,眼神里的审视和怀疑,已经消散了大半。 一个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败军之将,最关心的,只会是自己的小命和自己的直属上司。 周虎的反应,完全符合一个溃兵头目的心态。 “起来吧。” 巴图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失败不是你们的错,是那李琼太狡猾了!” “能活着回来,就是勇士!” 他上前,重重地拍了拍周虎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人谬赞。” 周虎受宠若惊地说道。 “嗯。”巴图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你们刚回来,也都累了。我让后勤给你们拨些吃的和帐篷。” “你们的营地,就安排在南边,靠近那些大齐俘虏的地方。” “正好,帮我看着点那些不老实的家伙。” “尤其是那个叫曹彰的公子哥,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周虎心中一动,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这真是天赐良机! “是,多谢大人!” 他再次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滚吧。” 巴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周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帐。 直到帐帘落下的那一刻,帐外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第一步,成功了! 将军的计划,已经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扎进了这片营地! 接下来,就是蛰伏。 像狼一样,耐心地等待。 等待那个给予致命一击的时刻! …… 朔北城,城头。 夜色更深,风声更紧。 一队火把,如长龙般从城外延伸至城门。 镇北王,齐天佑,到了。 他一身风尘,下了战马,抬头看着那巍峨的城楼。 城楼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正是李琼。 他没有搞什么盛大的欢迎仪式。 齐天佑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身后的曹彰亲信、兵部尚书之子曹彰的副将,则是一脸焦急。 “李将军!” 那副将一见到李琼,就急不可耐地冲了上来。 “我家将军被俘,你为何按兵不动?为何不发兵营救啊!” 李琼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齐天佑的脸上。 齐天佑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 他一路快马加鞭,就是怕李琼年轻气盛,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决定。 无论是为了泄愤放弃曹彰,还是冲动地带兵去劫营,后果都不堪设想。 “王爷。” 李琼对着齐天佑,微微抱拳,神色平静如水。 齐天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明明比自己的女儿大不了几岁,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急躁。 那份沉稳,甚至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齐天佑悬着的一颗心,莫名地就放下了一半。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副将退下。 “李琼,本王一收到曹彰被俘的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齐天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庆幸。 “多亏你没有乱来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镇北王的心思 “王爷言重了。” 李琼的声音,依旧没有波澜。 仿佛曹彰的死活,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侧过身,对着城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爷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城头风大,还请入内一叙。” 齐天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镇定。 这很好。 …… 朔北城,临时搭建的指挥所内。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屋外的寒意。 李琼将一份战报递了过去。 “王爷请看。” “此战,我军以铁火雷伏击,破敌先锋,阵斩蛮将忽图。” “随后,蛮夷公主拓跋缨率三千苍狼卫突袭,意图夺回忽图尸首,被我军步卒正面击退。” “三千苍狼卫,十不存一,拓跋缨本人率残部狼狈逃窜,往鹰愁峡方向去了。” 李琼的叙述,平铺直叙,没有半点夸耀。 可每一个字,落在齐天佑的耳朵里,都如同惊雷。 苍狼卫! 那可是蛮夷可汗最精锐的亲卫,是拓跋缨那个女人的心头肉! 他跟苍狼卫打了半辈子交道,深知这支部队有多难缠。 如今,竟然被李琼打残了? 齐天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好!” 他一声大喝,双目之中,精光四射! “打得好!” “本王就知道,李老将军的孙子,绝不是孬种!” “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齐天佑的笑声,充满了久违的畅快。 这些年,北境战事憋屈,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一直安静地站在父亲身后的齐语嫣,此刻也忍不住了。 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琼,里面全是崇拜和欣喜。 “是啊,爹爹!” “李将军可厉害了!” “那些蛮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少女清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打赢这场仗的人是她自己。 齐天佑笑得更开心了,他指着李琼,对自己女儿说。 “看见没,这才是我们大齐的少年英雄!” 笑过之后,齐天佑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重新坐下,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阿古拉用曹彰做饵,又分兵去袭扰东线,摆明了是想把你从朔北城这个乌龟壳里引出去。”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 “你若是真的为了救曹彰,倾巢而出,正中了他的下怀。” “到时候,他只需一支奇兵,就能断你后路,将你围死在荒原之上。” 齐天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后怕。 “本王在路上,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还好,你小子够沉得住气,没有上当。” 齐语嫣听着父亲的分析,一张俏脸微微发白。 她虽然不懂兵法,但也听出了其中的凶险。 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是啊,李将军。” “刚听到曹将军被俘的消息,语嫣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不敢说自己是担心李琼,只敢用曹彰来掩饰。 可那份真切的担忧,却怎么也藏不住。 “还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李琼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李琼看着她那副后怕的样子,心中微微一暖。 他对着二人,再次抱拳。 “多谢王爷和公主挂心。” 感谢过后,李琼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正题。 “王爷,眼下周虎将军已经率五百狼崽潜入敌营。” “只是,关于曹彰那边,不知王爷有何安排?” “救,还是不救?如果要救,又该如何救?” 他将问题抛了回去。 听到曹彰两个字,齐天佑刚刚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呵。” “曹彰?” “他一个兵部尚书的宝贝儿子,跑到我北境来镀金,打了败仗被人俘虏,那是他自己无能!” 齐天佑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与你无关,也与本王无关!” 李琼眉头微挑,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齐天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似乎是在润一润满是火气的喉咙。 “你可能不知道,本王跟曹彰他爹,兵部尚书曹嵩,在朝堂上斗了快二十年了。” “那老匹夫,处处与我镇北王府作对,克扣军饷,掣肘兵权,什么阴损招数都用过。” “当年你爷爷和你父亲的案子,他在后面,可没少煽风点火!” 说到最后一句,齐天佑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寒光。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原来,还有这层恩怨。 “现在,他宝贝儿子被蛮子抓了,蛮子指名道姓,要让他拿粮草战马去换。” 齐天佑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本王倒要看看,他这个兵部尚书,是管着大齐的兵部,还是他曹家的兵部!”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地敲打敲打他!” “让他也尝尝,什么叫焦头烂额,什么叫投鼠忌器!” 话音未落,齐天佑猛地一拍桌案。 “来人!” “笔墨伺候!” 亲兵立刻将文房四宝呈了上来。 齐天佑挽起袖子,提起狼毫,饱蘸浓墨。 他下笔极重,笔走龙蛇,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他写的不是军令,也不是奏折,而是一封信。 一封写给兵部尚书曹嵩的慰问信。 信中,他先是对曹彰被俘一事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与万分的惋惜。 接着,又痛陈北境粮草空虚,战马稀缺,实在拿不出赎金。 最后,他恳请曹尚书以国事为重,千万不要因为舐犊之情,私自动用国库的粮草战马,去资敌媚敌,否则,他这个镇北王,第一个不答应! 字字诛心。 写完,齐天佑吹干墨迹,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拿去!” 他对亲兵喝道。 “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往神都!” “记住,务必亲手交到曹嵩老匹夫的手上!” “是!” 亲兵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做完这一切,齐天佑仿佛出了一口恶气,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转过头,对着李琼挥了挥手,语气又恢复了长辈的温和。 “好了,李琼。” “曹彰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 “皮球,我已经替你踢回神都去了。” “从现在开始,有本王给你安排。”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管给本王狠狠地打蛮子!” “天塌下来,有本王给你顶着!” 这番话,掷地有声。 李琼心中了然。 姜,还是老的辣。 齐天佑这一手,直接将自己从这场风波中摘了出去,还将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了曹嵩身上。 救儿子,就是通敌。 不救,就是眼睁睁看着儿子去死。 曹嵩,这次是真的要头疼了。 “晚辈明白。” 李琼点了点头,认可了这般说法。 “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齐天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琼那张始终紧绷的年轻脸庞,忽然大手一挥。 “行了!” “别一天到晚都想着打打杀杀,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齐天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那宝贝女儿。 “去!” “陪语嫣出去走走,在这朔北城里逛逛。” “也让她看看,你守的这座城,是什么样子。”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李琼也是一愣。 他转过头,看向齐语嫣。 只见这位刚刚还言笑晏晏的红艳公主,此刻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连看都不敢看李琼一眼。 那副娇羞的模样,与她在战场上张弓搭箭的飒爽,判若两人。 李琼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随即,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他对着齐语嫣,伸出了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语嫣公主。” “请。”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吻定情 朔北城的城头,风依旧很大。 刮在脸上,像刀子。 李琼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他的背影,在昏黄的火把光芒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单。 城墙上的每一块砖石,都仿佛浸透了鲜血和寒霜。 齐语嫣跟在他的身后,小步走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她看着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得像北境的夜空。 这个男人,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身上却背负了太多。 家族的血海深仇,朝堂的暗箭难防,边疆的烽火连天。 齐语嫣的心,没来由地一疼。 “这里好冷。” 她轻声说,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李琼停下脚步,侧过身。 “塞外苦寒,公主千金之躯,不该来此。” 他的声音里,没有情绪,听不出是关心还是疏离。 齐语嫣却摇了摇头,往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些。 “我不是什么千金之躯。” 她看着李琼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在被蛮子劫走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了。” “是你,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是你,让我重新活了一次。” 李琼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 齐语嫣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是在这冰天雪地里,悄然绽放的一朵雪莲。 “你这人,真是无趣。” 她抱怨道,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亲昵。 “陪我走走,就一直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李琼看着她,没有反驳。 齐语嫣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 她转过头,不再看城外的漫天风雪,而是将那双明亮的眸子,牢牢地锁在李琼的脸上。 “李琼。” 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问你一件事。” “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李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点了点头。 “你问。” 齐语嫣的双手,在袖中紧张地握成了拳,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的心跳得很快,脸颊也有些发烫,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从鹰愁峡到今天。” “这么久没见。” “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后面的话,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话音落下。 整个城头,仿佛只剩下风声。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很长。 李琼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和一丝害怕被拒绝的脆弱,等待着他的审判。 那份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愫,再也无法掩饰。 面对这样一份滚烫而真挚的情感,任何的躲闪和回避,都是一种亵渎。 李琼没有躲闪。 他的目光,迎着齐语嫣的目光,深沉而专注。 然后,他点了点头。 很轻,但很坚定。 “想过。” 就这两个字。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华丽的辞藻。 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了齐语嫣冰冷的手脚,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不安。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有晶莹的东西,在里面打着转。 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 李琼忽然伸出手。 那是一只常年握刀的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粗糙,却无比温暖。 他一把抓住了齐语嫣的手臂,微微用力。 齐语嫣惊呼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你……”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属于李琼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风霜的味道,瞬间将她笼罩。 熟悉,又让人心安。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耳畔。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一些。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个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的动作,却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齐语嫣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从最初的惊慌,到后来的不知所措,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羞涩和甜蜜。 她缓缓地抬起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轻轻地环住了李琼的腰。 这个拥抱,他们都等了太久。 李琼低下头。 他看着怀中那张因为羞涩而涨得通红的俏脸,看着那双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眸。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颗早已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心,正在一点点融化。 他不再犹豫。 他俯下身,朝着那两片让他魂牵梦萦的柔软唇瓣,吻了下去。 冰冷,粗糙。 这是齐语嫣的第一感觉。 但很快,一股滚烫的热情,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霸道,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齐语嫣彻底放弃了思考。 她闭上眼睛,笨拙地回应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城头的风,似乎更大了。 吹动着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可他们谁也感觉不到了。 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然而。 就在这浓情蜜意,几乎要将一切都融化的时候。 一个粗犷而焦急的声音,猛地从不远处的阶梯口传来。 “将军!” “李将军!” 是赵虎! 他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李琼的身体,猛地一僵。 齐语嫣也如同触电一般,瞬间清醒过来,慌忙地想要推开李琼。 可李琼抱得太紧,她根本推不开。 李琼缓缓地松开了齐语嫣的唇。 他的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柔情,变回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没有立刻放开齐语嫣,而是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赵虎高大的身影,正从阶梯口飞奔而来,盔甲碰撞,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将军,王爷找您!” 赵虎跑到近前,根本没注意到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姿势,只是焦急地大声禀报。 “有紧急军情!” “王爷让您立刻过去!” 紧急军情!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李琼的心上。 他立刻松开了环抱着齐语嫣的手。 刚刚还满是柔情的脸上,此刻已经覆上了一层寒霜。 齐语嫣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和鬓发,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知道了。”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我马上过去。” 说完,他看了一眼身旁手足无措的齐语嫣。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拥抱,而是轻轻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一缕秀发。 “别怕。” 他低声说。 “跟我来。” 说完,李琼再不迟疑,大步流星地朝着指挥所的方向走去。 齐语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了咬唇,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担忧,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东线告急 临时指挥所内。 火盆里的炭火,依旧烧得旺盛。 可屋内的气氛,却比外面还要冰冷。 李琼刚一踏入,就看到镇北王齐天佑,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这位执掌北境数十万大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爷,此刻的脸上,竟写满了焦虑和凝重。 他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王爷。” 李琼沉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齐天佑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李琼身后的齐语嫣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你来了。” 齐天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出事了。”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能让齐天佑说出出事了这三个字,那必然是天大的事。 “王爷请讲。” 齐天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地图前,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重重地戳在了一个点上。 “东线!” “那支佯攻东部侧翼的蛮夷偏师!” 齐天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们不是佯攻!” “是主攻!” “就在半个时辰前,本王收到飞鹰传书。” 齐天佑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东部防线的屏障,鹰嘴关被攻破了!” “什么!” 李琼脸色骤变! 鹰嘴关! 那可是东部防线最重要的关隘,易守难攻,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 怎么可能,就这么被攻破了? “守将是干什么吃的!” 李琼忍不住低喝道。 齐天佑惨笑一声,脸上满是疲惫和苦涩。 “守将赵德,当场战死。” “那一支所谓的偏师,根本不是偏师,而是阿古拉麾下最精锐的怯薛军,由他的亲弟弟,阿古达亲自率领!” “他们绕开了所有岗哨,趁着风雪夜,奇袭了鹰嘴关!” “如今,鹰嘴关失守,东部防线门户大开,蛮夷铁蹄,随时可以长驱直入,整个北境东部,都将沦为人间炼狱!” 齐天佑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 “本王失算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痛苦。 一旁的齐语嫣,早已吓得俏脸煞白,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李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 “王爷,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必须立刻派兵增援!” 齐天佑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没错。” “所以,本王必须亲自去一趟!” “东线的兵马,都是我镇北王府的老底子,只有本王,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将他们凝聚起来,稳住阵脚!” 李琼闻言,立刻抱拳。 “晚辈愿随王爷同去!” “不!” 齐天佑断然拒绝。 他的目光,在李琼和自己的女儿之间,来回扫视。 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你不能去。” “朔北城是整个战局的定海神针,这里决不能有任何闪失。” “阿古拉的主力,还在盯着你!” 齐天佑走到李琼面前,伸出双手,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那双虎目,死死地盯着李琼。 “李琼,本王要走了。” “这一去,生死难料。” 他说到这里,忽然转过头,看向了齐语嫣。 眼神中,满是父亲的慈爱与不舍。 “语嫣。” “爹爹不能带你一起去,东线如今是龙潭虎穴,太危险了。” 齐语嫣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爹爹。” 齐天佑的目光,重新回到李琼的身上,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恳求。 “所以,本王要将她托付给你!” “从现在开始,把她留在这里,留在朔北城!” “有你在,朔北城才是整个北境最安全的地方!” “李琼,算本王求你!” “替我照顾好她!” 齐天佑那句几乎带着恳求的替我照顾好她,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李琼的心头。 这不再是君臣之间的托付。 这是一个父亲,在奔赴生死未卜的战场前,对自己女儿最后的安排。 李琼的目光,从齐天佑那双布满血丝的虎目,缓缓移到了身旁梨花带雨的齐语嫣脸上。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眼中是无助,是恐惧,还有对父亲深深的担忧。 他想起在城头上,她鼓足勇气问出的那句话。 想起那个笨拙而炙热的吻。 想起自己胸膛前,那片被她泪水浸湿的衣甲。 这个女孩,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他的身上。 李琼深吸了一口指挥所内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对着齐天佑,郑重地单膝跪地。 “王爷!” 他没有抬头,声音却铿锵有力,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 “只要李琼还有一口气在。” “就绝不会让公主殿下,受半点委屈!” “朔北城在,公主在。” “李琼在,朔北城在!”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空洞的保证。 这几句话,是他用自己的性命,立下的军令状! 齐天佑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上前,亲自将李琼扶起。 “好!” “好!” 他用力拍了拍李琼的肩膀,那双虎目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欣慰的笑容。 “有你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一种更加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准备出发了。 可齐天佑却做出了一个让李琼和齐语嫣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缓缓地伸出手,探入自己冰冷的铠甲之内。 动作很慢,很郑重。 仿佛在拿一件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片刻之后,他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用青铜铸造的虎形兵符。 虎符的造型,古朴而狰狞,虎目圆睁,透着一股森然的杀伐之气。 正是镇北王调动北境大军的信物——虎符! 他手中的,是完整虎符的左半边。 指挥所内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齐语嫣惊讶地捂住了嘴。 李琼的瞳孔,更是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 见此符,如见王爷亲临!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爷托孤 “李琼。” 齐天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本王此去东线,生死难料。”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将那半块冰冷的虎符,递到了李琼的面前。 “这东西,你拿着。” 李琼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连连摆手。 “王爷,万万不可!” “此物关系北境数十万大军的调动,乃国之重器!晚辈何德何能,怎敢接手!”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不是谦虚,是发自内心的惊惧。 这份信任,太重了! 重到他根本不敢去接。 齐天佑却瞪起了眼睛,虎目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本王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声中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豪迈。 “到了东线,本王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虎符!” “那些兔崽子,谁敢不听我的号令?” 笑声一收,他脸上的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他指了指李琼。 “反倒是你。” “你太年轻,资历太浅,又背着李家的案子。” “阿古拉的主力,十几万大军就陈兵在河对岸,虎视眈眈。万一,我是说万一,本王回不来,或者他们趁机大举进攻。” “没有此物,你如何号令朔北城那些桀骜不驯的老将?如何调动西线各路兵马协同作战?” 齐天佑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李琼的心上。 李琼无言以对。 他知道,王爷说的是事实。 没有虎符,他只是一个守城统领,就算战功再大,也指挥不动那些和他平级,甚至比他官职更高的将领。 看着犹豫不决的李琼,齐天佑不由分说,直接抓起他的手,将那冰冷而沉重的虎符,硬塞进了他的掌心。 “拿着!” “这是命令!”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 “守住朔北,就是守住大齐的西部门户!” “守住朔北,也就是守住语嫣!” “李琼,你听明白了吗!”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李琼低头,看着这半块代表着无上兵权的虎符。 他能感觉到,它的分量,足以压垮一座山。 他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收紧了手指,将虎符死死地攥在手心。 掌心的温度,开始将青铜的冰冷,一点点捂热。 他抬起头,迎上齐天佑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晚辈。” 他顿了顿,声音无比坚定。 “遵命!” “定不辱使命!” 齐天佑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女儿。 眼神中,所有的威严和杀气,都化作了如水的柔情。 “语嫣。” “爹爹要走了。” 齐语嫣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爹爹。”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听话。” 齐天佑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待在朔北城,待在李琼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不要耍小性子,更不要任性乱跑,知道吗?” “爹爹很快就会回来。” 齐语嫣用力地点着头,泪眼婆娑。 “爹爹,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和李琼,在朔北城等你!” 齐天佑欣慰地笑了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看了一眼手握虎符的李琼。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 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备马!” 一声令下,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指挥所。 门外,亲卫早已集结完毕。 李琼拉着还在哭泣的齐语嫣,快步跟了出去,一直送到城楼之上。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冰冷的铁甲,嘶鸣的战马。 齐天佑翻身上马,没有再回头。 他只是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指。 “出发!” 数十骑亲卫,紧随其后。 沉重的城门,发出“嘎吱”的巨响,缓缓打开。 一行人,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冲入了城外那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很快,他们的身影就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最终彻底消失在东方的天际线。 城门,缓缓关闭。 整个世界,仿佛又只剩下朔北这座孤城。 城楼上,寒风刺骨。 齐语嫣站在风雪中,痴痴地望着东方,娇小的身躯,在风中瑟瑟发抖。 李琼沉默地解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大氅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硝烟味道。 齐语嫣回过神,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李琼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 这个拥抱,没有丝毫情欲。 有的,只是最纯粹的安慰和守护。 “别怕。”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沉稳而有力。 “有我。” 齐语嫣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坚实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恐惧和不安,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琼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再次打湿自己的胸甲。 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许久。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齐语嫣的哭声,也渐渐平息。 她从李琼的怀中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我送你回府休息。” 李琼柔声说道。 齐语嫣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李琼准备扶着她走下城楼的时候。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再次从阶梯处传来! 又是赵虎!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似的惊骇和迷惑。 “将军!” 他指着城外,声音都变了调。 “您快看!” “河对岸!” 李琼心中猛地一沉。 他扶着齐语嫣,快步走到城墙边,顺着赵虎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宽阔的、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朔北河对岸。 在漫天的风雪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那人,独自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 即便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依旧能看出其身姿的挺拔与孤傲。 一身华贵的白色狐裘,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是个女人! 李琼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认得那身装扮! 是蛮夷的王族! 就在这时。 对岸的那个女人,缓缓地抬起了手臂。 手中,是一张银色的长弓。 弓开如满月! 一支羽箭,搭在了弦上! “戒备!” 城头上的士兵,瞬间紧张起来,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李琼却伸出手,拦住了他们。 他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杀意。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那支羽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越过宽阔的冰河,不偏不倚,正中李琼身前三步远的箭垛立柱上! 箭矢的尾羽,还在嗡嗡地剧烈颤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支箭上。 箭杆上,赫然绑着一卷羊皮纸! 是信! 赵虎结结巴巴地大喊起来。 “将军!” “是那个蛮夷公主,拓跋缨!” “她射了一封信过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拓跋缨的挑衅 李琼走到那支颤动的箭矢前,伸手将羊皮纸小心解下。 纸张粗糙,上面用汉字写着几行字。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李琼亲启:闻君守城有方,折我三千苍狼卫,拓跋缨心中甚是敬佩。 然君之勇武,不过区区守城而已。可敢与我单挑? 明日巳时,孔雀河边。你我各带千人,当面锣鼓相见。 若君不敢,便是大齐懦夫。若君敢来,我必让你见识草原儿女的厉害。 另,君之袍泽曹彰,现在我手中。 想要他活命,就来赴约。 若君不来,三日后,我便将他的脑袋悬于旗杆之上。 草原公主,拓跋缨!” 李琼看完,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赵虎凑过来,满脸愤怒:“将军,这蛮夷公主也太狂妄了!竟敢如此挑衅!” 齐语嫣也气得俏脸通红:“她算什么东西,也敢跟你叫板?” 周围的士兵们更是群情激奋,纷纷叫嚣着要出城血战。 李琼却依旧淡然,将羊皮纸随手一扔。纸张被风吹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最终落在雪地里,很快就被雪花覆盖。 “将军?”赵虎有些不解:“您这是?” 李琼望向河对岸那道白衣身影,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拓跋缨,你以为用这种小伎俩,就能把我从朔北城引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城头安静的环境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错了。”李琼继续道:“你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把我牢牢拴在朔北城。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赵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是啊,如果李琼真的去赴约,那朔北城的防务必然空虚。届时蛮夷大军趁机攻城,后果不堪设想。 可如果不去,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懦夫,对士气打击巨大。 进退两难,这就是拓跋缨的算计。 齐语嫣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机!” 李琼却笑了,笑得很轻松。 “心机?”他摇摇头:“凭她也配跟我斗心机?” 说着,他朝着河对岸的方向高声喊道:“拓跋缨,我知道你听得见!” 对岸的白衣身影,果然有了动静。 “我李琼行事,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李琼的声音在风雪中传得很远:“你想拖住我?做梦!” “曹彰的死活,与我何干?你愿意杀便杀,我李琼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话说得决绝,听得周围的士兵们都是一愣。 “至于你的挑战?”李琼嗤笑一声:“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三千苍狼卫被我打得落荒而逃,你这个主将居然还有脸来挑衅?” “草原公主?我看是草原笑话!” 最后这句话,李琼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如雷,在空旷的雪原上回荡。 对岸的拓跋缨,身形明显一颤。 显然,李琼的话深深刺痛了她。 苍狼卫全军覆没,确实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李琼见状,嘴角的冷笑更加明显。 “好了,看够了。”他转身对众人道:“都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 说完,他扶着齐语嫣,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城楼。 身后,河对岸的拓跋缨,依旧独自坐在马上,呆呆地望着朔北城的方向。 …… 回到府中,李琼立刻召集了心腹。 “传令,让王铁过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精瘦、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叫王铁,是李琼手下的斥候队长。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高体型,与李琼颇为相似。 “将军。”王铁抱拳行礼。 李琼仔细打量着他,点了点头。 “王铁,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将军请吩咐。” “从明天开始,你每日辰时,都要披上我的战甲,带着千人队伍,到城头上去。” “不用做别的,就站在城墙上,让河对岸的蛮夷看到就行。” 王铁有些不明白:“将军,这是为何?” 赵虎也疑惑道:“将军,您这是要做什么?” 李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在场的所有人。 “我要出城。”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炸开了锅。 “将军不可!” “外面太危险了!” “万一被蛮夷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李琼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要去救曹彰。” “什么?”赵虎瞪大了眼睛:“将军,您刚才不是说曹彰的死活与您无关吗?” “那是说给拓跋缨听的。”李琼淡然道:“真让曹彰死在蛮夷手中,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镇北王临行前,将虎符交给了我。这份信任,我不能辜负。” “可是将军,”一名副将担忧道:“如果您离开朔北城,万一那拓跋缨趁机攻城怎么办?” 李琼指了指王铁:“所以我让他冒充我,每天都在城头露面。” “只要拓跋缨以为我还在城中,她就不敢轻举妄动。” “可万一被识破呢?”另一名副将问道。 “不会的。”李琼很肯定:“拓跋缨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拖住我,根本不会怀疑我敢主动出击。” “况且,距离那么远,她看不清楚细节。” “再说,我只带五千人,动静不大,不容易被发现。”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觉得太过冒险。 齐语嫣也急了:“李琼,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万一出什么事,我怎么向爹爹交代?” 李琼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放心,我心中有数。” “五千精兵,足以应对一切突发情况。” “况且,赵虎还在蛮夷大营中。有他接应,成功的把握很大。” 说到赵虎,李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众人见李琼心意已决,也不再劝阻。 “既然将军心意已定,那我们全力配合。”赵虎抱拳道,“只是,还请将军务必小心。” “放心。”李琼点点头:“我会的。” 说着,李琼直接大手一挥,开口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城池就交给赵虎了,我救回曹彰,一定第一时间回归,跟你们团聚,大家等着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声东击西 第二天一早,王铁按照李琼的吩咐,穿上了那身黑色战甲。 战甲厚重,穿在身上颇为不适。但王铁不敢有丝毫懈怠。 “记住。”李琼最后叮嘱道:“到了城头,不要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就行。” “是。”王铁郑重点头。 辰时刚过,王铁便带着千人队伍,浩浩荡荡地登上了城头。 朔北城的城墙很高,站在上面,能够清楚地看到河对岸的情况。 果然,拓跋缨依旧在那里。 她骑着那匹神骏的白马,静静地望着朔北城的方向。 王铁心中紧张,但表面上却强作镇定。他学着李琼平时的样子,双手负在身后,挺直腰杆,凝视着河对岸。 两边就这么遥遥相望,谁也没有动作。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渐渐西斜。 拓跋缨似乎确认了城头那人就是李琼,这才策马离去。 王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他对身旁的副将说道:“那蛮夷公主没有看出破绽。”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李琼耳中。 “很好。”李琼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按计划行事。” 接下来的几天,王铁每日都要在城头上表演一番。 而拓跋缨也很配合,每天都会骑马到河对岸,与城头的李琼遥遥相望。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主动打破这种平衡。 第三天晚上,李琼在府中召集了心腹。 “时机成熟了。”他对众人说道:“明天夜里,我们就行动。” “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赵虎副将报告道:“五千精兵已经暗中集结,粮草辎重也都备齐了。” “很好。”李琼点头:“记住,动作要快,不能惊动城中的其他人。” “是。” “还有,”李琼又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王铁每天都要按时到城头露面。” “绝对不能让拓跋缨起疑心。” “明白。” 第四天深夜,李琼悄悄带着五千精兵,从朔北城的北门出发了。 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选择了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 这条路地形复杂,行军缓慢,但胜在隐蔽。 李琼骑在马上,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根据之前的情报,蛮夷大营距离朔北城约五十里。 以目前的行军速度,天亮前应该能够到达预定地点。 …… 与此同时,朔北城头。 王铁依旧按照往常的时间,带着队伍来到了城墙上。 他穿着李琼的战甲,站在城垛后面,凝视着河对岸。 对岸的拓跋缨,也准时出现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常的对视,神态很是轻松。 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在她看来,李琼已经完全被自己牵制住了。 每天只敢在城头上做做样子,根本不敢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李琼,你就在城里老老实实待着吧。”拓跋缨心中暗笑:“只要你不出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曹彰的事情。” “到时候,不管是杀是放,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中。” 想到这里,她不禁更加得意。 王铁自然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他只是按照李琼的吩咐,默默地站在那里。 偶尔活动活动身体,做出一些符合李琼性格的动作。 比如负手而立,比如凝视远方。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真实。 就连城头的其他士兵,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 五十里外,一处隐蔽的山谷中。 李琼带着五千精兵,悄悄地扎下了营地。 这里距离蛮夷大营只有五里路程,但被山岭遮挡,不容易被发现。 “传令下去,”李琼对副将说道:“全军静默,不准生火,不准大声说话。” “是。” “另外,立刻派出斥候,侦察蛮夷大营的情况。” “是。” 很快,几名斥候悄悄潜了出去。 李琼坐在一块岩石上,等待着消息。 月亮高悬,夜风阵阵。 四周除了偶尔的虫鸣声,一片寂静。 李琼闭上眼睛,心中默默梳理着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首先,要找到曹彰被关押的地点。 然后,要想办法与赵虎取得联系。 最后,要制定一个周密的营救方案。 这三个步骤,每一个都充满了危险。 但李琼有信心。 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五千精兵的配合,一定能够成功救出曹彰。 正想着,一名斥候悄悄地摸了回来。 “将军,”斥候低声报告道:“蛮夷大营的情况已经探明。” “说。” “大营依山而建,周围设有三层警戒圈。” “外围是普通士兵,中间是精锐卫队,最里面是核心区域。” “根据观察,曹彰很可能被关押在核心区域的一座大帐中。” 李琼点点头,又问道:“有没有发现赵虎的踪迹?” “这个。”斥候有些犹豫:“距离太远,看不清楚。” “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情况。” “什么情况?” “大营中有一处地方,篝火排列的很特殊。” “是什么样的?” “三长两短。” 李琼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那正是他与赵虎约定的暗号! 这说明,赵虎已经收到了信号,正在等待他的行动。 “很好。”李琼站起身来:“立刻准备,我要亲自去接头。” …… 子夜时分,李琼带着十几名精锐,悄悄地向蛮夷大营摸去。 他们都换上了蛮夷的服装,脸上涂抹了泥土,看起来与普通的草原牧民无异。 夜色很暗,只有稀疏的星光和大营中的篝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李琼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队,成功潜入了大营的外围。 按照之前的观察,那处排列着三长两短篝火的地方,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 李琼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分散隐蔽。 然后,他独自向那处篝火摸去。 越来越近了。 李琼能够清楚地看到,五堆篝火确实是按照三长两短的方式排列的。 这绝对不是巧合。 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篝火边。 正是赵虎! 他穿着蛮夷的服装,手中拿着一根木棍,正在拨弄着篝火。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负责看守篝火的普通士兵。 李琼心中一喜,正要现身,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 他连忙隐藏起来,只见几名蛮夷士兵走了过来。 “赵虎。”其中一人说道:“今天晚上轮到你守夜?” “是的。”赵虎点点头,声音很平静。 “辛苦了。”那人拍拍赵虎的肩膀:“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报告。” “明白。” 几名蛮夷士兵很快离去。 赵虎继续拨弄着篝火,看起来毫无异常。 李琼等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悄悄地现身。 “赵虎。”他轻声叫道。 赵虎身体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当他看到李琼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将军,您怎么来了?”赵虎压低声音问道。 “来救曹彰。”李琼简洁地回答。 “太危险了。”赵虎皱眉道:“这里戒备森严,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中有数。”李琼说道:“曹彰现在在哪里?” 赵虎指了指大营深处的方向:“核心区域,阿古拉的大帐旁边。” “那里有多少守卫?” “至少五十人,都是精锐。” “还有呢?” “曹彰的身体状况很差,被折磨得不轻。” “能行动吗?” “应该可以,但需要搀扶。” 李琼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你能想办法接近那里吗?” “可以。”赵虎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伙夫,每天都要给各个帐篷送饭。” “很好。”李琼说道:“明天晚上,你想办法制造一些混乱,我趁机救人。” “什么样的混乱?” “放火。”李琼说道:“选择一个合适的地点,越远离核心区域越好。” “明白。”赵虎点头,“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救出曹彰后,我们从北面突围。”李琼说道:“你能跟上吗?” “没问题。” “好。”李琼站起身来:“那就明天晚上行动。” 说完,他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号角声。 这是蛮夷军队的集合号。 李琼心中一紧,难道是暴露了? 赵虎也显得很紧张:“这个时候吹号角,肯定有什么紧急情况。” 很快,整个大营都沸腾了起来。 无数的蛮夷士兵从帐篷中涌出,向着大营中央聚集。 李琼和赵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意识到情况不对。 “我去看看。”赵虎说道:“将军您先隐蔽起来。” “小心。”李琼叮嘱道。 赵虎点点头,快步向人群中走去。 李琼则悄悄地跟在后面,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大营的中央,是一个宽阔的空地。 此时,这里已经聚集了数千名蛮夷士兵。 一个威严的身影,站在高台上,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将军。 李琼知道,这个人就是蛮夷的大将阿古拉。 “儿郎们!”阿古拉的声音很大,在夜空中回荡:“我刚刚收到消息,镇北王齐天佑率军前往东线!” “朔北城现在兵力空虚,正是我们攻城的好时机!” 这话一出,台下的蛮夷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 李琼心中一沉。 看来,齐天佑前往东线的消息,已经被蛮夷探知了。 阿古拉继续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要渡河攻城!” “这次,一定要拿下朔北城,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台下的欢呼声更加热烈。 李琼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蛮夷真的明天就要攻城,那自己的计划就必须改变了。 必须立刻行动,不能等到明天晚上。 想到这里,李琼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回到了隐蔽的地方。 不一会儿,赵虎也跟了上来。 “将军,您都听到了?”赵虎问道。 “听到了。”李琼点头:“计划有变,我们今晚就行动。” “今晚?”赵虎吃了一惊:“这么急?” “不急不行。”李琼说道:“如果让蛮夷攻城成功,朔北城就危险了。” “可是,今晚大营里戒备更加森严,行动的风险太大了。” “风险大也要干。”李琼的语气很坚决:“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赵虎看着李琼坚定的神情,知道劝说无用。 “那好吧。”他点点头:“我配合您。” “现在就去制造混乱?” “对。”李琼说道:“越快越好。” “明白。”赵虎转身就要去行动。 “等等。”李琼叫住了他:“小心点,千万不要暴露身份。” “放心吧,将军。”赵虎咧嘴一笑:“我心中有数。”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李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既担心又期待。 成败在此一举。 如果成功,不仅能救出曹彰,还能延缓蛮夷的攻城计划。 如果失败,不仅自己会陷入险境,连朔北城也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试一试。 因为他是李琼,是大齐的将军,是齐语嫣的守护者。 他不能让任何人失望。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毒计火攻 夜色如墨,蛮夷大营中依旧灯火通明。 赵虎混在伙夫队伍中,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锅热汤,向着各个帐篷走去。锅里的汤水翻滚着,散发出阵阵香气,可谁也不会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晚餐,却暗藏杀机。 “赵虎,今天这汤味道怎么样?”一名蛮夷士兵凑过来,贪婪地嗅着香味。 “放心,绝对比往常香。”赵虎咧嘴一笑,手中的木勺在锅中搅拌着:“我可是加了不少好料。” 这话倒不是假的。 赵虎确实加了好料,只不过这料对蛮夷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他早在三天前,就开始暗中收集各种能够致腹泻的草药。 巴豆、大戟、芫花,这些东西在草原上并不难找,关键是要掌握好分量,既不能毒死人,又要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一锅一锅的汤水被端了出去,蛮夷士兵们大口大口地喝着,脸上满是满足的神情。他们哪里知道,这看似香甜的汤水,就是他们今夜的噩梦。 “这汤确实不错,比往常香多了。” “是啊,赵虎手艺见长啊。” “来,再盛一碗!” 赵虎表面上笑得很开心,心中却在默默计算着时间。 按照他的经验,这些药物大概半个时辰后就会发作。到时候,整个大营都会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一名蛮夷千夫长走了过来。 “赵虎,今天晚上阿古拉大人要亲自巡营,你准备的夜宵怎么样了?” “马上就好。”赵虎恭敬地回答:“我特意为大人准备了最好的羊肉汤。” 千夫长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赵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就连阿古拉也要中招,那就更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虎开始暗中调动自己的人手。 “按照计划行事。”赵虎对着一名心腹低声说道:“等我的信号。” 就在这时,大营的东侧传来了一阵骚动。 “我的肚子。” “怎么回事,我也是。” “不行了,我要去方便!” 开始了! 赵虎心中一喜,立刻向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营的四个角落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整个夜空都被映红了。 “失火了!” “快救火!” “不好了,到处都在烧!” 蛮夷士兵们慌乱地从帐篷中冲出来,可他们刚跑几步,肚子就开始剧烈疼痛。不少人直接蹲在地上,神情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肚子像刀割一样疼!” “快找军医!” 整个大营瞬间陷入了混乱。 到处是奔跑的身影,到处是惊恐的叫喊,到处是熊熊燃烧的火光。 赵虎趁着混乱,悄悄地向核心区域摸去。 他知道,李琼将军就在外围等着他的信号。 而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火光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 蛮夷士兵们一边要救火,一边要忍受腹痛,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赵虎心中暗笑,这计策果然奏效。 他加快脚步,向着关押曹彰的地方赶去。 而此时,在大营外围的李琼,也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将军!”一名副将激动地指着远处:“成功了!” 李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立刻翻身上马。 “全军听令!”他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准备进攻!” 五千精兵早已蓄势待发,听到命令后,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向着蛮夷大营冲去。 “杀!” 喊杀声震天动地,马蹄声如雷鸣一般响彻夜空。 李琼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寒光闪烁,直刺最前面的蛮夷士兵。 “砰!” 一声巨响,蛮夷士兵连人带马被刺翻在地。 “雷火弹!” 李琼一声令下,数十颗雷火弹被点燃投出。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中,蛮夷大营的外围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火光、烟雾、爆炸声,再加上腹痛难忍的士兵,整个大营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李琼,是李琼来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去通知阿古拉大人!” 蛮夷士兵们惊恐地叫喊着,可他们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不少人刚想拿起武器,就被腹痛折磨得蹲在地上。 李琼如入无人之境,长枪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杀入大营深处,与赵虎汇合。 “冲。不要恋战!” 五千精兵如同一把利剑,直插蛮夷大营的心脏。 夜色掩护下,再加上雷火弹的威力,蛮夷军队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反击。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支神秘的队伍,在自己的大营中肆意杀戮。 “啊!” 一名蛮夷千夫长刚想指挥手下围攻,就被李琼一枪刺穿了胸膛。 “将军威武!” 大齐士兵们士气大振,攻势更加猛烈。 而在大营的深处,阿古拉也察觉到了异常。 核心区域内,阿古拉刚从自己的大帐中走出来,就看到了远处冲天的火光。 “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对身旁的亲卫问道。 “大人,好像是失火了。”亲卫回答道:“而且,很多兄弟都说肚子疼。” 阿古拉心中一沉,这绝对不是巧合。 “立刻去查看曹彰!”他快步向关押曹彰的帐篷走去。 帐篷内,曹彰正被五花大绑地躺在地上。 看到阿古拉进来,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怎么,怕了?”曹彰嘲讽道:“这点小火就把你吓成这样?” 阿古拉仔细检查了一遍绳索,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松了口气。 “加强戒备!”他对守卫命令道:“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组织反击。 可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腹痛突然袭来。 “呃。”阿古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大人,您怎么了?”亲卫关切地问道。 “没事。”阿古拉强撑着说道,可腹痛越来越剧烈,他几乎要站不住了。 “该死的,这是中毒了!”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阿古拉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咬牙忍着疼痛,努力保持理智。 “去叫军医。不,先去组织反击!” 阿古拉强忍着腹痛,想要指挥作战。 可身体的反应比意志更加真实,他感觉自己的肠胃像是被刀子在搅拌一样。 第一百四十章 腹痛如绞 “大人,您的脸色很不好。”亲卫担心道。 “我没事!”阿古拉咬牙切齿地说道:“立刻传令,让各部……” 话还没说完,一阵更加剧烈的腹痛袭来。 这次,阿古拉再也忍不住了,他弓着腰,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 “大人,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混账!”阿古拉想要发怒,可腹痛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这肯定是有人在饭菜里下毒!” 他想起了今天的晚餐,那碗特别香甜的羊肉汤。 “赵虎!” 阿古拉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腹痛越来越剧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不听使唤了。 “大人,您先去方便一下吧。”亲卫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阿古拉脸色涨红,他想拒绝,可身体的反应让他不得不承认现实。 “你们看着曹彰!”他匆忙地向茅房跑去:“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可就在阿古拉离开的这个空隙,赵虎已经带着二百名手下,悄悄地摸到了关押曹彰的帐篷附近。 “按计划行事。”赵虎对手下低声说道:“速战速决,不要恋战。” 几名蛮夷士兵正在帐篷外警戒,可他们也受到了腹痛的影响,精神状态很差。 “嗖!” 几支箭矢破空而来,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 赵虎带着手下冲进帐篷,看到了被绑在地上的曹彰。 “曹兄弟,我来救你了。”赵虎快步上前,开始解绳索。 曹彰睁开眼睛,看到赵虎的脸,愣了一下。 “你是大齐的人?” “没错。”赵虎一边解绳索一边说道:“李琼将军派我来救你。” 听到李琼的名字,曹彰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琼?”他冷笑道:“你们是来救我,还是来杀我的?” 赵虎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曹彰。 “曹兄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曹彰冷冷地说道:“李琼和我是对手,他巴不得我死在这里。现在来救我,肯定有什么阴谋。” 赵虎皱起眉头,他没想到曹彰会是这种反应。 “曹兄弟,你想多了。李琼将军是真心来救你的。” “真心?”曹彰嗤笑道:“你们别装了。与其落到李琼手中,我宁愿留在这里。至少蛮夷还会忌惮我曹家的势力,不敢轻易杀我。” 赵虎彻底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人,对方竟然不愿意走。 “曹兄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赵虎急道:“外面战况激烈,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不走!”曹彰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不会跟你们走的。” 赵虎急得满头大汗,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曹兄弟,你要是不走,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那就死呗。”曹彰冷冷地说道:“反正你们也不安好心。” “救命啊,有人劫囚!” 曹彰突然大声喊叫起来,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你疯了吗?”赵虎急忙想要捂住他的嘴。 “滚开!”曹彰继续大喊:“阿古拉大人,快来救我!” 赵虎心中一阵绝望,他知道,曹彰的叫喊声肯定会引来蛮夷士兵。 果然,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在那里!” “快包围他们!” “曹彰大人出事了!” 数十名蛮夷士兵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将帐篷团团围住。 “准备战斗!”赵虎咬牙切齿地下令。 他手下的二百名精兵立刻排成战阵,准备迎敌。 “曹彰,你这个混蛋!”赵虎怒吼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曹彰冷笑道:“我是在自保。” “自保?”赵虎气得浑身发抖:“你简直不可理喻!” 外面的蛮夷士兵越来越多,虽然他们受到腹痛的影响,但人数优势摆在那里。 “杀!” 战斗瞬间爆发。 赵虎手中的长刀寒光闪烁,一刀砍翻了冲在最前面的蛮夷士兵。 “兄弟们,为了将军,拼了!” 二百名精兵战意昂扬,与蛮夷士兵厮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血液染红了雪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五,李三!”赵虎对身旁的两名心腹大喊:“你们带着这个混蛋走,去汇合点找将军!” “队长,那你怎么办?” “我断后!”赵虎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是命令!”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虽然不舍,但还是服从了命令。他们一左一右架起曹彰,向着预定的撤退路线跑去。 “放开我!”曹彰还在挣扎:“我不要走!” “闭嘴!”王五一巴掌抽在曹彰脸上:“再叫就杀了你!” 曹彰被打得一愣,看到王五眼中的杀意,终于闭上了嘴。 三人消失在夜色中,而帐篷前的战斗还在继续。 赵虎浑身浴血,身上已经挂了好几道伤口。他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倒下,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队长,我们撤吧!”一名士兵大喊道。 “不!”赵虎咬牙切齿地说道:“给他们争取时间!” 他知道,王五和李三需要时间才能把曹彰送到汇合点。如果现在撤退,很可能会暴露撤退路线。 “兄弟们,再坚持一会儿!” 刀光再次闪烁,又有几名蛮夷士兵倒下。 可蛮夷士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即使他们受到腹痛影响,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赵虎的手下越来越少,他们被逼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是阿古拉大人!” 蛮夷士兵们士气大振。 阿古拉强忍着腹痛,骑马赶到了现场。看到满地的尸体,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曹彰呢?”他冷冷地问道。 “被救走了。”一名蛮夷士兵回答道。 “废物!”阿古拉怒吼道:“立刻追!” 可就在这时,又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阿古拉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大人,您还是先去休息吧。” “闭嘴!”阿古拉咬牙切齿地说道:“继续追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琼震怒 汇合点设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李琼早已等候多时。 他负手而立,目光紧紧盯着赵虎撤退的方向。身后的五千精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接应。 “将军,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一名副将担忧地问道。 “不会的。”李琼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闪烁着担忧:“赵虎是我见过最机智勇敢的斥候,他一定能成功。”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 两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正是王五和李三。他们架着一个人,看样子正是曹彰。 “人救出来了?” “救出来了。”王五气喘吁吁地回答:“但是……” “但是什么?”李琼皱眉问道。 “但是赵虎队长还在断后。”李三接过话:“情况很不好。” 李琼心中一沉,连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五和李三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说!”李琼的声音严厉起来。 “将军,是这样的。”王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本来已经成功救出了曹彰,可是……” “可是这个混蛋不愿意走。”李三指着曹彰,愤怒地说道:“还大声呼救,引来了蛮夷士兵。” “什么?”李琼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曹彰。那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剑,锋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曹彰被李琼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李琼,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没安好心。” “没安好心?”李琼冷笑道:“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说我没安好心?” “对!”曹彰仿佛找到了理由:“我们是对手,你巴不得我死在蛮夷手中。现在来救我,肯定有什么阴谋。” 李琼被气得浑身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被人这样误解。 “曹彰,你知道为了救你,我付出了什么代价吗?” 李琼的声音越来越冷:“我带着五千精兵,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深入敌营。我的兄弟们为了救你,正在与蛮夷拼杀。而你,竟然说我没安好心?” “那又怎么样?”曹彰梗着脖子说道:“我又没求你救我。” “你……”李琼彻底怒了。 他一把揪住曹彰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李琼的眼中闪烁着怒火:“你知道赵虎为了救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吗?他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你断后!” “那是他的选择。”曹彰冷冷地说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李琼咬牙切齿:“如果不是你的愚蠢行为,赵虎根本不需要断后!” “我说了,我没求你们救我。”曹彰依然嘴硬。 李琼彻底被激怒了。他松开曹彰的衣领,然后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山谷中回荡。 曹彰被打得头晕目眩,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你敢打我?”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琼:“我是曹家的人,你怎么敢……” “曹家?”李琼冷笑道:“你以为我怕你们曹家?” 他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曹彰的眼睛。 “我告诉你,如果赵虎有什么闪失,我要你给他陪葬!” “你威胁我?”曹彰色厉内荏地说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杀了我就是谋反!” “谋反?”李琼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在乎吗?” 他的笑声中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 “曹彰,你听好了。”李琼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死就掌握在我手中。” “如果赵虎平安归来,我可以既往不咎。” “但如果他有任何闪失,我发誓,就算拼着同归于尽,也要让你为他陪葬!” 李琼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周围的士兵们也都怒视着曹彰,眼中满是愤怒和鄙视。 曹彰被李琼的气势震住了,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将军。”王五小心翼翼地说道:“赵虎队长让我们告诉您,他会想办法脱身的。” “我知道。”李琼点点头,但眼中的担忧却没有减少。 他了解赵虎的性格,这个家伙为了兄弟可以豁出性命。现在被困在蛮夷大营中,处境可想而知。 “传令下去。”李琼对副将说道:“全军待命,随时准备接应。” “是。”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别紧张。”李琼仔细辨听着马蹄声:“只有一匹马,应该是我们的人。” 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是赵虎队长!”王五惊喜地叫道。 李琼心中一松,快步迎了上去。 赵虎浑身是血,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他勉强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如纸。 “赵虎!”李琼伸手将他扶下马背。 “将军……”赵虎虚弱地说道:“属下无能,让您担心了。” “别说话。”李琼连忙检查他的伤势:“军医!快叫军医!” 几名军医匆忙赶来,开始为赵虎包扎伤口。 “将军,我没事。”赵虎强撑着说道:“就是失血过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这叫没事?”李琼心疼地看着他:“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去冒险。” “将军不要自责。”赵虎勉强笑道:“这是我的职责。”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曹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将军,曹彰的事……” “我知道。”李琼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交给我处理。” 赵虎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李琼站起身,转过头看着曹彰。 “现在你看到了。”他的声音冰冷如霜:“赵虎为了救你,差点丢了性命。” “你还有什么话说?” 曹彰看着浑身是血的赵虎,心中也有些动摇。但他嘴上还是不肯认错。 “我又没求他救我。” “你……”李琼气得想要动手。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忙赶来。 “将军,不好了!” “什么事?”李琼皱眉问道。 “蛮夷大军正在向这边追来,距离我们只有十里路程了。” 李琼心中一沉,立刻下令:“全军准备,立刻撤退!” “是!” 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收拾装备。 李琼看了一眼还在接受治疗的赵虎,心中满是担忧。以赵虎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长途奔波。 “将军,我可以坚持。”赵虎仿佛看出了李琼的担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大家。” “胡说!”李琼严厉地说道:“你是我的兄弟,我不会丢下你。” 说完,他对身旁的士兵下令:“准备担架,抬着赵虎走。” “是。” 很快,一副简易担架就制作好了。 “将军,这样太慢了。”一名副将担忧地说道:“蛮夷追兵很快就会赶到。” “我心中有数。”李琼沉声说道:“传令全军,准备突围。” 他转过头,最后看了一眼曹彰。 “你最好祈祷我们能平安回到朔北城。”他的声音中带着威胁:“否则,你就真的要为赵虎陪葬了。” 曹彰被李琼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 第一百四十二章 匹夫之怒,血债血偿 曹彰被李琼那森然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李琼。 那不是京城里那个落魄的侯府子弟,也不是朔北城头那个略带青涩的少年将军。 这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神。 李琼收回了目光,仿佛多看曹彰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王五和李三。 “他说的没错。”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得人耳膜生疼。 “我不该为了救他,让赵虎陷入险境。” 王五和李三低下头,不敢接话。 “所以,这个债,我得亲自去讨回来。” 李琼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看好他。” 他指了指瘫软在地的曹彰,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如果我回不来,就地格杀,用他的脑袋,给我和赵虎陪葬。” “将军!” 王五和李三大惊失色。 “不可啊将军,蛮夷大营如今必然已经戒备森严,您现在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李琼没有理会他们的劝阻,径直走向那五千精兵。 “王五,李三,听令!” 他猛然转身,声如洪钟。 “点一百人!” “跟我再杀进去!” 此言一出,整个山谷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杀进去? 疯了! 这绝对是疯了! “将军三思!”一名副将单膝跪地,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等愿为将军赴死,但绝不能看着将军去送死啊!” “赴死?”李琼冷笑一声。 “我李琼的命,还没那么不值钱。” 他走到那副将面前,将他扶起。 “我只问你一句,我的兄弟,陷在里面,救还是不救?” 那副将嘴唇翕动,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救!” “好!”李琼环视众人,目光如炬。 “愿意跟我回去救兄弟的,向前一步!” “哗啦!” 没有一丝犹豫。 没有片刻迟疑。 五千精兵,齐刷刷地向前踏出一步。 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震得山谷都在嗡嗡作响。 他们用行动,给出了最响亮的回答。 李琼的眼眶有些发热,但他强行忍住了。 他不需要眼泪,他需要的是刀。 能杀人的刀! “我只要一百人!”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飞速扫过。 “狼崽何在!” “在!” 五百名狼崽骑军越众而出,眼中燃烧着嗜血的火焰。 “你们,跟我走!” 李琼翻身上马,手中长枪指向蛮夷大营的方向。 “其余人,守住这里,看好曹彰!” “我们的任务,不是决战,是救人!” “用最快的速度,撕开一道口子,找到赵虎,带他出来!”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一百零一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再次冲向那片刚刚逃离的死亡之地。 月色下,他们的背影显得无比悲壮,又无比决绝。 …… 蛮夷大营此刻已是一片混乱。 巴图这支先锋部队的万夫长,正暴跳如雷。 “废物,一群废物!” “几千人被几百人冲进来,救走了人,还让对方全身而退?” “你们是猪吗!” 他一脚踹翻了身边的亲卫,肥硕的脸上满是横肉。 “传令下去,全营戒备,给我搜,就算把地皮刮三尺,也要把那几个没跑掉的耗子给我找出来!” “是!”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敌袭,敌袭!” 巴图猛地一愣。 还来? 他们还敢回来? “哪来的敌人?多少人?”他揪住一个前来报信的士兵,大声吼道。 那士兵吓得魂不附体。 “不知道多少人,就看到一个人一杆枪,我们挡不住啊!” “一个人?” 巴图以为自己听错了。 “轰!” 一声巨响,大营的木栅栏被一股巨力直接撞得粉碎。 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了进来。 正是李琼! 他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化作一条黑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在他身后,一百名狼崽紧随而至,如同一群真正的饿狼,扑进了羊群。 刀光! 血雾! 惨嚎! 刚刚才稍微平息的营地,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蛮夷士兵们被打蒙了。 他们想不通,这群大齐的疯子,为什么去而复返。 他们更想不通,为什么区区百人,敢冲击他们数万人的大营。 这种疯狂,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李琼的目标很明确。 他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直奔之前赵虎断后的方向。 “赵虎!” “撑住!” 他一边冲杀,一边大吼。 手中的长枪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 鲜血溅满了他的铠甲,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眼中,只有前方。 终于,在一处被烧毁的营帐角落,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赵虎背靠着一根烧焦的木桩,浑身浴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身前,倒着七八具蛮夷士兵的尸体。 而他的周围,还有十几名蛮夷士兵,正小心翼翼地将他包围。 赵虎手中的横刀,已经卷了刃,但他依然死死地握着。 他的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充满了不屈和悍勇。 “将军。” 看到李琼的身影,赵虎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怎么回来了。” “少废话!” 李琼怒吼一声,纵马冲了过去。 “老子来带兄弟回家!” 那十几名蛮夷士兵被李琼的气势所慑,竟然一时间忘了动手。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李琼的长枪已经到了。 “噗噗噗!” 枪出如龙,一连串血花在空中绽放。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包围圈就被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上马!” 李琼俯身,一把抓住赵虎的胳膊,将他提上了马背。 身后的狼崽们也已经赶到,迅速组成一个圆阵,将两人护在中央。 “杀出去!” 李琼调转马头,准备原路返回。 “将军,等一下!” 怀里的赵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声音急促而虚弱。 “怎么了?”李琼低头问道。 赵虎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大声咆哮指挥的银甲胖子。 “那个胖子是这支部队的万夫长,叫巴图!” “抓住他这支部队就垮了!” 李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中寒光一闪。 擒贼先擒王! “你们护着赵虎先撤!” 李琼对身边的狼崽们下令。 “我去去就回!” “将军!”狼崽们大惊。 “执行命令!”李琼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将赵虎交给王五,然后猛地一夹马腹,再次脱离了队伍。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逃跑。 而是狩猎! 第一百四十三章改变主意,丢下曹彰 那个名叫巴图的万夫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故。 “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他惊恐地大叫着,指挥着身边的亲卫上前。 但是,已经晚了。 李琼的速度太快了。 人借马势,马助人威。 一人一马仿佛一柄烧红的烙铁,悍然插进了黄油之中。 阻挡在他面前的蛮夷士兵,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撕碎。 “保护大人!” 巴图的亲卫们嘶吼着冲了上来,企图用血肉之躯,为他们的主子争取一线生机。 李琼冷哼一声,长枪横扫。 “砰!” 挡在最前面的几名亲卫,连人带盾,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扫飞出去,还在半空中,就已经口喷鲜血,没了声息。 李琼一脚踢开一名企图抱住马腿的士兵,右手长枪猛然刺出。 枪尖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钉在了一名亲卫的咽喉上。 他甚至没有拔出长枪,而是顺势一抖。 那名亲卫的尸体,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被甩了出去,砸倒了后面的一片人。 巴图彻底吓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杀神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腿一软,竟然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别……别杀我……” 他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样子狼狈不堪。 李琼纵马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他收起长枪,拔出腰间的横刀。 巴图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冰冷的刀背,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脸上。 “啪!” 巴图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 “废物。” 李琼吐出两个字,然后俯身,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揪住巴图的衣领,将他肥硕的身体提了起来,直接扔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我们走!” 李琼大喝一声,调转马头,向着营外冲去。 狼崽们早已杀出了一条血路,在外面接应。 大营里的蛮夷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帅被人生擒活捉,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李琼的凶悍,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的胆气。 …… 山谷中。 曹彰已经被士兵们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 他还在不停地咒骂着。 “李琼,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你这是在拿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我要上奏陛下,我要弹劾你!” “等我爹知道了,你们李家就等着再死一次吧!” 周围的士兵们都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没人理会他的叫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负责警戒的斥候惊喜地大喊。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向谷口望去。 只见一百零一骑,卷着漫天的尘土,如风而至。 为首的李琼,浑身浴血,宛如地狱修罗。 他的身后,躺着虚弱的赵虎。 而他的马前,还横着一个被捆成粽子的银甲胖子。 “将军威武!”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李琼翻身下马,将赵虎和那个胖子交给手下。 “军医,快给赵虎治伤!” “把这个胖子看好了,别让他死了!” 他交代完,径直走向还在叫骂的曹彰。 曹彰看到李琼回来,非但没有半分庆幸,反而更加激动。 “李琼,你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罪?你……” “啪!” 李琼懒得跟他废话,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一巴掌,比之前那一下更重。 曹彰被打得原地转了半圈,两眼发黑,口鼻窜血,牙齿都松动了好几颗。 “你……” 他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琼。 李琼的眼神,冷得像朔北的寒冰。 “曹彰,我本来想,把你这个废物带回去交给镇北王发落。”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俘的蛮夷万夫长。 “你知道他是谁吗?” 曹彰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是蛮夷先锋军的万夫长,巴图。”李琼淡淡地说道。 “有了他,我可以跟蛮夷谈条件,换回比你这个废物重要一百倍的东西。” “比如说,粮食,战马,甚至一座城。” 李琼的目光重新回到曹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所以,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曹彰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在发抖。 “不干什么。”李琼对着身边的士兵挥了挥手。 “来人。” “把他给我捆结实了。” “找棵顺眼的树,吊上去。” “咱们回家。” 李琼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曹彰的心上。 “不,你不能这样!”曹彰终于怕了,他疯狂地挣扎起来。 “我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带我走!” “李琼,李将军,李爷爷,我求你了!” 李琼充耳不闻,他转过身,跨上战马。 “全军开拔!”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指向朔北城的方向。 “目标朔北,回家!” 伴随着队伍呼啸,所有人第一时间折返而去,唯独将曹彰扔了下来,成了替罪羊。 …… 朔北城的城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缓缓洞开。 风雪似乎都为之一滞。 城墙之上,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支从风雪中归来的队伍。 一百零一骑,一骑不少。 但每一骑,都仿佛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干涸的血迹染透了他们的铁甲,变成了深沉的暗红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为首的李琼,面色沉静,那张年轻的脸上,沾染的血污非但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增添了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 他的身后,是同样浑身浴血的狼崽。 再往后,是被人扶着的赵虎,虽然虚弱,但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光芒。 “回来了!” “将军他们回来了!” 城头之上,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压抑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震天的欢呼声,冲破了风雪,响彻云霄。 周虎一个箭步冲下城楼,迎了上去。 他的目光在队伍里飞快地扫过,当看到被搀扶着的赵虎时,紧绷的脸庞终于松弛了一瞬。 “将军!” 周虎大步走到李琼马前,声音嘶哑。 “赵虎他……” 李琼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身上的铁甲发出一阵冰冷的碰撞声。 “皮外伤,养几天就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搏杀,而是一次寻常的操练。 周虎点了点头,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可随即,他的眉头又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再次环视队伍,从头到尾,仔仔细细。 没有。 那个熟悉又讨厌的身影,并不在其中。 城头的欢呼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周虎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盯着李琼,一字一句地问道。 “将军,曹彰呢?”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琼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没回来。”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周虎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八度。 “没回来?” “什么叫没回来?!” “将军,你不是去救他了吗?人呢?!” 李琼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我救了。” “但没带回来。” “你!”周虎气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周围的将士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与不解。 救了,却没带回来? 这是什么道理? 第一百四十四章玩弄阳谋,曹家入套 李琼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对着身后抬了抬下巴。 “把那头肥猪,带上来。” 两名狼崽士兵会意,粗暴地将一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从马上拖了下来,扔在雪地里。 那人穿着蛮夷的银色铠甲,身材肥硕,嘴里塞着破布,正呜呜地挣扎着,眼中满是惊恐。 李琼用脚尖踢了踢那个胖子。 “周虎,认识吗?” 周虎一愣,定睛看去。 “这是蛮夷的将领?” “不止是将领。”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蛮夷先锋军万夫长,巴图,活的。”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活捉一名万夫长! 这可是自开战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功! 周虎也被这个消息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理智很快又占了上风。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再次追问。 “将军,这确实是大功一件,可曹彰……” “我把他扔在那儿了。” 李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为了抓这头更值钱的肥猪。”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李琼。 为了抓一个蛮夷将领,把兵部尚书的儿子扔在了敌营?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在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拿整个李家的未来在赌! 朔北城楼的一间箭楼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刺骨的寒意。 齐语嫣亲手为李琼倒上一杯热茶,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周虎则像一头困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躁。 “将军,你糊涂啊!” 周虎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对着李琼低吼道。 “那曹彰是什么人?他是曹嵩的独子,是陛下点名要我们务必保全的人!” “你现在把他一个人扔在蛮夷大营,他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曹嵩那老匹夫会善罢甘休吗?” “到时候一本奏折递到御前,我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齐语嫣也柔声劝道。 “李琼,周虎将军说得对,此事非同小可。你这么做,曹尚书那边我们根本没法交代。” 李琼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神色悠然,与周虎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交代?”他轻笑一声,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交代?” 李琼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周虎和齐语嫣,那眼神中的冷意,让房间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我虎贲军折损数百弟兄,我亲自带队,两次闯进数万人的敌营,九死一生,才把那个废物从里面捞出来。” “为了救他,赵虎差点把命都搭进去。” “谁又来给我李琼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他曹家的儿子是命,我李琼的兄弟,就不是命吗?” 周虎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齐语嫣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忍。 李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城外苍茫的雪原。 “交代我会给。”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白给。” 他转过身,指了指楼下被重兵看押的巴图。 “现在,我手里有他,一个活的蛮夷万夫长。” “曹家想要回他们的宝贝儿子?可以。” “拿东西来换。” 周虎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 “将军的意思是,用巴图去交换曹彰?” “没错。”李琼点头。 “我用一个蛮夷万夫长,换回一个兵部尚书的儿子,这笔买卖,不亏吧?” “就算这事捅到天子面前,我也有话说。我李琼并非不救,而是敌众我寡,为了保全大局,只能行此险招,最终抓获敌军主将,并以此为筹码,换回了曹公子。” “我尽力了,人也想办法换回来了,他曹嵩还能说什么?” 周虎沉吟片刻,觉得此法似乎可行。 以功换过,甚至是以大功换小过,在朝堂之上,并非没有先例。 可一直静静聆听的齐语嫣,却蹙起了秀眉。 她冰雪聪明,立刻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可是,李琼……” 齐语嫣轻声开口,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既然你已经把曹彰救出来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回来?” “这样岂不是更简单?我们仁至义尽,曹家也无话可说。” “为何非要多此一举,将他留下,再用巴图去换?” 周虎也反应了过来,是啊,直接带回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何必搞得这么复杂,还凭空多出许多风险。 李琼看着齐语嫣,眼中闪过一抹赞许。 不愧是镇北王的女儿,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地方。 他的神色柔和了些许,耐心解释道。 “语嫣,这是两回事。” “天壤之别。” 他重新坐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动作不急不缓。 “如果我今天,毫发无伤地把曹彰那个废物带了回来。” “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齐语嫣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他应该会感激你吧?” “感激?”李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他不会感激。他只会觉得,我救他是理所应当,是我的分内之事。” “他会忘掉自己是怎么像狗一样被蛮夷俘虏的,也忘掉我是怎么带人拼死杀进去救他的。” “他只会记得,我扇了他一巴掌,我把他捆起来,我让他颜面尽失。” “回到朔北城,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曹公子,兵部尚书的儿子。他会变本加厉地记恨我,报复我,用他父亲的权势,想尽一切办法给我使绊子。” 李琼的语气平静,却让齐语嫣和周虎不寒而栗。 他们知道,李琼说的是事实。 以曹彰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做得出来。 “我直接把他带回来,这份恩情是虚的。他曹家不认,我李琼就等于白白损失了数百弟兄,还给自己树了一个死敌。这天底下,有这么蠢的买卖吗?” 李琼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算计的光芒,像一头盯住猎物的孤狼。 “曹彰还在蛮夷手里,生死未卜。” “我手里捏着一个能换他命的筹码,巴图。” “现在,主动权在我手里。” “想救儿子,他曹嵩就得来求我。” “他要求我就不能空着手来。我虎贲军战损的抚恤,缺少的粮草,老旧的兵器,过冬的棉衣……我缺什么,他曹家就得给我补什么。” “我要让他曹嵩,让满朝文武都看清楚。” “我李琼的人不是白死的,我李琼的刀不是白动的。” “想让我办事可以,拿出足够的价码来!” 李琼站起身,身上那股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与运筹帷幄的智计,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心折的独特气场。 “我把曹彰直接带回来,是恩情是义务,他们随时可以翻脸不认。” “但我用巴图去换他,这就是交易,是摆在台面上的阳谋。” “他曹家,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得捏着鼻子,把这笔交易给我认下来!” 齐语嫣怔怔地看着李琼,美眸之中,异彩连连。 这一刻,她眼中的少年将军,不再仅仅是一个悍不畏死的勇士。 更是一个,将人心与权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枭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生枭雄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周虎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着李琼,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此刻写满了震撼和一种近乎于敬畏的情绪。 这个计策太毒了。 也太绝了。 简直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齐语嫣的美眸中,那抹异彩久久未曾散去。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她知道李琼很强,也知道他很聪明。 可她从未想过,在那悍勇无畏的外表下,竟藏着如此深沉如渊的城府。 这已经不是一个将军了。 这是一个天生的枭雄。 李琼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没有再多做解释。 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 他走到周虎面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肩膀。 “周虎。” “末将在!” 周虎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 李琼的目光沉静如水。 “挑两个最机灵,腿脚最快的狼崽。” “让他们换上便装,立刻出城。” 周虎一愣,“将军,去哪?”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去京城。” “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地传回去。” “记住,不要走官驿,不要通过任何兵部的渠道。” “我要你们,把这个消息,当成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给我传得满城风雨!” 李琼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让那些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酒楼里的达官显贵,菜市口的贩夫走卒,都在议论这件事。” “我李琼,百骑闯营,生擒蛮夷万夫长巴图!” “而兵部尚书的公子曹彰,至今下落不明。”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尤其是曹府。” “一定要让曹嵩那老匹夫,第一个知道他儿子没被救回’的消息。” “我要让他,好好尝尝坐立不安的滋味。” 周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李琼的用意。 这是攻心之计! 先用舆论造势,把李琼的功劳捧到天上去,再把曹彰的“惨状”摆在明面上。 如此一来,曹嵩但凡想动用权势打压李琼,就得先掂量掂量这满城的悠悠众口。 “末将明白!” 周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间里,只剩下李琼和齐语嫣两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齐语嫣看着李琼,欲言又止。 她为李琼的智计感到心惊,却也为他即将要面对的惊涛骇浪而担忧。 曹家,在京城可是根深蒂固。 “你不怕吗?” 齐语嫣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李琼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算计和冷酷,只有一片坦然。 “怕?” “我李家满门忠烈,被一杯毒酒尽数赐死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了。” “现在,我烂命一条,光脚的,还怕他穿鞋的?”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让齐语嫣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走到他身边,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只因常年握刀而布满老茧的大手。 “你不是一个人。” 李琼身体一僵,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心中的那份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些许。 他反手握住齐语嫣,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接下来的几天,朔北城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城外,蛮夷大军围而不攻,每日只是派些散兵游勇前来骚扰,雷声大,雨点小,仿佛在消磨着城中守军的耐心。 城内,李琼则按部就班,加固城防,操练兵马,仿佛已经将曹彰的事抛之脑后。 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下了陷阱,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他在等。 等曹嵩的消息。 他相信,那个老家伙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还陷在蛮夷手里时,绝对坐不住。 无论是来自朝堂的压力,还是来自曹家的私下接触,总该有点动静了。 然而,一连三天,京城方向风平浪静,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反倒是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先找上了门。 这天,李琼正在城楼上巡视,一名亲兵神色古怪地匆匆跑了上来。 “将军!” 李琼眉头一挑,“何事如此慌张?” 那亲兵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 “城外来了一名蛮夷使者。” “蛮夷使者?”周虎在一旁,警惕地握住了刀柄:“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样?派人射杀便是!” 亲兵连忙摆手:“不,将军,那使者举着白旗,说是奉了他们公主之命,有信要亲自交给您。” 李琼的动作,停住了。 这个时间点也太巧合了。 李琼的眼睛微微眯起,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他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让她进来。” 李琼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周虎急了:“将军,不可,这定是蛮夷的奸计!” 李琼摆了摆手,“无妨。我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一名身着蛮夷服饰,却梳着中原发髻的女子,被带到了城楼下。 她并未上楼,只是远远地对着李琼行了一礼,递上一封信。 “我家公主殿下,想与李将军在城外十里坡的冰河之畔,单独一见。” “她还说,此事事关曹彰公子的性命,以及将军您的前程。” 说完,那女子便转身离去。 周虎的脸色愈发凝重,“将军,这分明就是鸿门宴!” 李琼却没有理会,他打开了信。 信上没有字,只画了一样东西。 一枚断裂的竹哨。 正是当初他派周虎等人潜入敌营救人时,所用的联络信物! 李琼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是在告诉自己,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 “备马。” 李琼将信纸捏成一团,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将军!” “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李琼翻身上马,只带了十余骑,便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 冰河之畔,朔风凛冽。 枯败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曳,天地间一片苍茫。 李琼勒住马缰,远远地便看到河中心,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冰面之上。 那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色狐裘,身姿窈窕,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与这片萧杀天地格格不入的雍容气度。 想必,她就是蛮夷公主了。 李琼翻身下马,独自一人,踏上了坚实的冰面,向着那个身影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那是一张极美的脸,皮肤白皙如雪,五官深邃,带着异域风情,一双碧色的眼眸,在灰白的天地间,宛如两块最纯净的宝石,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第一百四十六章 蛮夷公主的真正目 “你就是李琼?” 她先开了口,声音清脆悦耳,中原话说得字正腔圆,听不出丝毫口音。 李琼停下脚步,与她相隔十步之遥。 “你就是蛮夷公主?” 女子轻轻一笑,风情万种。 “我叫阿古拉。他们都这么叫我。” 阿古拉。 那个击破鹰嘴关,害死赵德将军,俘虏曹彰的蛮夷统帅。 李琼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阿古拉仿佛没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 “李将军,我送你的那份礼物,还喜欢吗?” 礼物? 李琼眉头微皱,心中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愈发强烈。 “我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 阿古拉的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那个叫巴图的胖子,难道不是一份厚礼吗?” “活捉一名万夫长,这可是泼天的功劳。足以让你在你们大齐的朝堂之上,站稳脚跟了。”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古拉碧色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 “李将军,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你带人夜袭肃南营,救走曹彰,又顺手牵羊抓走巴图。我西边大营数万兵马,为何会让你来去自如?” “你难道真的以为,凭你那几百个狼崽子,就能在我数万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等壮举?” “我明明可以把西边的人马调回,将你们包了饺子。” “可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李琼的心头。 是啊,为什么? 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都被胜利的喜悦和算计曹家的兴奋给冲淡了。 他以为是自己指挥得当,是狼崽们用命拼出来的。 可现在被阿古拉当面点破,他才惊觉,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顺利得,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李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脑中一片混乱。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古拉笑了,笑得像一只偷到了腥的狐狸。 “我想说,巴图是我故意送给你的。” “那个废物,除了喝酒和吹牛,一无是处,留着也是浪费粮食。用他换你一个人情,顺便让你在朔北城里,跟曹家斗得你死我活,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轰! 李琼的脑袋,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被骗了! 他自以为是执棋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到头来,自己才是那颗被算计得最深的棋子!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是…为什么? 牺牲一个万夫长,哪怕是个废物,也绝不是一件小事。 她的图谋,肯定更大! 李琼的表情,在瞬间变了数变。 他猛地抬起头,脑海中,无数个线索疯狂地串联起来。 镇北王齐天佑亲率大军出城增援。 自己被留在朔北城,被曹彰和巴图的事情拖住手脚。 而阿古拉的大军,却在城外围而不攻,像是在看戏。 一个可怕到极点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生、蔓延! 李琼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看着阿古拉,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你们真正的目标不是朔北城!” “是镇北王!” 阿古拉碧色的眼眸里,漾开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笑意里,是猫捉住老鼠般的戏谑,是执棋者俯瞰棋子的傲慢。 “看来,我们大齐的少年英雄,终于想明白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李琼已经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李琼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所有的算计,他引以为傲的攻心之计,在阿古拉这盘更大的棋局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在第三层,可人家,根本就在大气层。 用一个废物万夫长,换取整个镇北防线的崩盘。 用他李琼的自负,拖住朔北城唯一的机动力量。 好大的手笔! 好毒的算计! 这个女人,比京城里任何一个老狐狸,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 “将军!” 一声凄厉的嘶吼,从远方传来,撕裂了冰河上的死寂。 李琼猛地回头。 只见周虎连滚带爬地从岸边冲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满脸惊惶的狼崽。 他的盔甲歪了,头盔也丢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只剩下一种情绪。 恐惧。 是那种天塌下来一般的,极致的恐惧。 李琼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抓着周虎的衣甲,嘶声问道。 “说!” 周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眶血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将军,东线完了!” “全线溃败!” “鹰嘴关、落雁坡、黑石堡,全都没了!” 周-虎每说出一个地名,李琼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那都是镇北王齐天佑亲自带兵增援的方向! 是整个朔北防线的核心! “蛮夷主力,已经过了黑水河!” 周虎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长驱直入,我们根本挡不住!” 李琼的身子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 他死死地抓住最后一个希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王爷呢?” “镇北王呢?” 周虎的头,猛地垂了下去,像一头被打断了脊梁的狼。 “王爷他断了音讯。” “生死未卜。” 轰隆! 李琼的脑子里,最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裂。 完了,一切都完了。 镇北王若是倒了,整个大齐北境,将再无屏障! 蛮夷铁蹄,将踏碎山河! 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呵。” 一声轻笑,从河对岸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琼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望向那个始作俑者。 阿古拉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她看到了李琼的绝望。 看到了他身边那个壮汉的崩溃。 “李琼。” 阿古拉的声音,清晰地穿过风雪。 “看来你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这盘棋现在是我占了上风。” 她转身,那身华贵的白色狐裘,在灰白的天地间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我们还会再见的。” “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活着。” 话音落下,她的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她走得那么从容。 那么笃定。 仿佛吃定了李琼,吃定了整个朔北。 “将军。” 周虎的声音,将李琼从无边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琼沉默着。 他看着阿古拉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朔北城。 冰冷的风,刮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疼。 也让他那颗几乎炸裂的心,一点点冷却下来。 不能慌。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镇北王生死未卜,那自己,就是这朔北城唯一的主心骨。 自己要是倒了,那就真的全完了。 李琼缓缓地,握紧了双拳。 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刺骨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回城。”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周虎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从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重新看到了一丝光。 “是!” 李琼翻身上马,动作不再有丝毫迟疑。 “走!” 一行人调转马头,向着朔北城狂奔而去,将那条冰封的河,和那个噩梦般的消息,远远地甩在身后。 第一百四十七章 郡主昏迷 归途之上,风雪愈发大了。 马蹄踏在雪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队伍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块足以将人碾碎的巨石。 李琼的脑子,在疯狂地运转。 镇北王出事,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一旦军心动摇,民心涣散,朔北城不攻自破。 他看向身边的周虎,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周虎。” “末将在!” “今天在冰河上听到的所有事,看到的所有事,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李琼的眼神锐利如鹰。 “特别是王爷的消息,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 “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周虎重重地点头。 “末将明白!” 李琼的目光,又飘向了城内,飘向了他那座小小的府邸。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语嫣她性子烈,这个消息,她受不住。” “无论如何,都要瞒住她。” 周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 “是,将军。” 战马穿过城门。 城内的百姓依旧如常,巡逻的士兵依旧在岗。 没有人知道,天,已经塌了。 李琼带着满身的寒气和疲惫,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好好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他刚刚翻身下马。 “李琼!”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从门内传来。 李琼猛地抬头。 只见齐语嫣提着裙角,跌跌撞撞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她的头发散了,脸上挂满了泪痕,那双往日里明媚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助和恐慌。 她一把抓住了李琼的胳膊,冰凉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李琼的身体,瞬间僵硬。 他看着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她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我!” 齐语嫣的声音,尖锐而绝望。 “我爹他是不是出事了?” 李琼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想骗她。 他想告诉她,一切都好,王爷只是在前方打仗,很快就会凯旋。 可看着她那双充满希冀和恐惧的眼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骗不了她。 也骗不了自己。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可这沉默,已经是最残忍的回答。 齐语嫣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她抓着李琼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不。” 她轻轻地摇着头,仿佛要将这个可怕的事实从脑海里甩出去。 “不会的。” “我爹是镇北王,他是战神,他不会有事的。” 她喃喃自语着,身体却开始摇晃。 李琼看着她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心中大叫不好。 “语嫣!”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她。 可还是晚了一步。 齐语嫣的身子,软软地向后一歪。 眼睛一闭,彻底失去了知觉。 “郡主!” “语嫣!” 李琼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她瘫软的身体接在怀里。 怀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他抱着她,抬头看向阴沉的天空。 一片冰冷的雪花,恰好落在他的脸颊上。 瞬间融化。 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这一刻,这位在沙场上无所畏惧,在算计中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助。 天真的塌了。 …… 一天之后,齐语嫣终于苏醒。 长长的睫毛,像是被泪水浸泡过的蝶翼,微微颤动。 她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李琼那张写满了憔悴与担忧的脸。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整夜未曾合眼。 记忆的潮水,轰然涌入脑海。 冰河上的噩耗。 父亲失联的绝望。 自己晕了过去。 “你醒了。” 李琼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伸手,想探一探她额头的温度。 齐语嫣的眼泪,却在这一刻决了堤。 没有哭喊,没有嘶吼。 就是那么无声无息地,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枕巾。 那是一种无声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悲伤。 “别哭。” 李琼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他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喉咙里像是堵了千斤巨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任何言语,在这样的悲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齐语嫣只是摇头,眼泪流得更凶。 她看着李琼,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只剩下灰败的绝望。 李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语嫣,听我说。” “王爷只是断了音讯,不是不是战死。”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可能都有。只要没有见到,只要没有确切的消息,就还有希望!”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我答应你。” 李琼看着她的眼睛,郑重承诺。 “我一定会想办法,派人去东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探到王爷的下落。” 齐语嫣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李琼,看着他眼中那不似作伪的坚定。 可那眼底深处的绝望,却更浓了。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琼。”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别骗我了。” 李琼的身子一僵。 “东线全线溃败,蛮夷大军长驱直入,你告诉我,怎么去打探?” 齐语嫣的目光,从李琼的脸上,移到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派谁去?派我们仅剩的五百狼崽吗?” “让他们穿过阿古拉布下的天罗地网,去一个连方向都不知道的地方,找一个生死未卜的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李琼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 他拿什么去打探? 他连这座朔北城,都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你自身都难保,朔北城自身都难保。” 齐语嫣的语气,没有丝毫责怪,只有一种看透了一切的疲惫。 “我爹是镇北王,我从小在军中长大,这些道理,我懂。”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全境皆败 她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那张绝美的小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片惨白。 可她的眼神,却一点一点地,重新凝聚起光芒。 那不是希望的光。 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坚毅。 “我爹如果还活着,他最想看到的,不是我们哭哭啼啼,而是守住朔北。” “他若是真的不在了。” 齐语嫣的声音顿了顿,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还是说了下去。 “那我们就更要守住朔北,守住他用命换来的这片土地!” “李琼,别管我了。” 她转过头,直视着李琼的眼睛。 “也别再去想东线的事了。” “先想办法,解决我们眼前的麻烦。” “这才是现在,唯一该做的事。” 李琼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这个刚刚还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女子身上,看到了一股不属于她的,属于镇北王齐天佑的影子。 那是将门虎女,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担当。 天塌下来,那就扛起来。 李琼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楚,也涌起一股敬意。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好。” “我听你的。”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 “睡一会儿吧。” “什么都别想,睡一觉。” “天塌不下来。” “有我。” 齐语嫣在他怀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无边的疲惫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眉头,依旧紧紧地锁着。 李琼为她盖好被子,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外。 周虎,还有独臂的李显扬,以及几个狼崽的核心将领,全都静静地等候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和不安。 看到李琼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李琼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丝毫的儿女情长。 只剩下冰冷的,属于将军的肃杀。 “都到议事厅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 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琼坐在主位上,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周虎。” “末将在!” “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东线的情报,一字不漏地,全部说出来。” “是!” 周虎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根据斥候拼死传回的消息,东线战场,自鹰嘴关失守后,便一溃千里。” “蛮夷主帅阿古拉,用兵如神,她麾下的三万铁骑,分作五路,穿插突袭。” “落雁坡守将,试图组织防线,却被蛮夷先锋一夜之间击溃,当场战死。” “黑石堡投降了。” 周虎说出最后三个字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镇北王麾下,岂有投降之辈!” 一个脾气火爆的狼崽将领,一拳砸在桌子上。 李显扬的独目之中,闪过一丝黯然。 他最清楚,当大势已去,军心溃散之时,所谓的骨气,是多么的脆弱。 李琼抬手,制止了那名将领。 “继续说。” 周虎深吸一口气,声音愈发沉重。 “蛮夷连破鹰嘴关、落雁坡、黑石堡、乌孙城、铁门郡,五座城池。” “他们在铁门郡和乌孙城,进行了屠城。” 轰!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议事厅内,瞬间响起一片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怒吼。 “畜生!” “这群蛮子!” 屠城! 那是对大齐最大的挑衅,也是对人性最残忍的践踏。 李琼的拳头,在桌案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他想起了朔北城外,那些被蛮夷虐杀的百姓。 想起了那个被哈丹当作战利品的女孩。 新仇旧恨,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但他不能乱。 他死死地盯着周虎。 “阿古拉的主力,现在在何处?” “这是关键!” 周虎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按理说,他们攻下铁门郡,兵锋正盛,应该一鼓作气,继续向南,或者西进合围我们朔北。” “但他们没有。” “他们的主力,在攻下铁门郡后,就停了下来,在城中……修生养息。” 李琼的眉头,紧紧皱起。 阿古拉那个女人,算计之深,毒辣无比,绝不会无的放矢。 她停下来,一定有更深的目的。 “我们内部的情况呢?”李琼转换了问题。 周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着一丝耻辱。 “乱了。” “全乱了。” “王爷音讯全无,整个镇北防线,群龙无首。” “各城的将领,各自为政,谁也不听谁的调遣。” “更有甚者。” 周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兵部尚书曹嵩的几个心腹将领,已经带着本部兵马,悄悄撤离了防区,向南退去,美其名曰保存实力。” “曹彰的那个爹!” 李显扬冷哼一声,独目之中,满是鄙夷。 “国难当头,不思御敌,却只想着保全自己的派系实力,真是朝廷的好尚书!” 李琼的眼神,冷得像冰。 曹家。 又是曹家。 从京城到边疆,这家人,就像是附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大齐的根基。 周虎叹了口气,继续道。 “因为他们的带头撤离,导致军心大乱,许多城池的守军,跑的跑,散的散。” “如今,黑水河以北,除了我们朔北城,其他的所谓城池要塞,基本上都已形同虚设。” 死寂。 议事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敲得粉碎。 完了。 偌大的镇北防线,如今,只剩下他们这一座孤城。 一座被蛮夷大军,三面包围的孤城。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再次投向了李琼。 投向了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少年。 可这一次,面对天倾之祸,他,还有办法吗? 李琼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闭上了眼睛。 阿古拉那双碧色眼眸里的戏谑。 京城里,皇帝老儿那杯冰冷的毒酒。 爷爷和父亲,倒下时不甘的眼神。 还有刚刚,齐语嫣那张含着泪,却无比坚毅的脸。 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退路? 他李琼,从来就没有退路。 从他被发配到这朔北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退。 身后,是万丈深渊。 是家国破碎。 是他在乎的人。 李琼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所有的迷茫、痛苦、疲惫,都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燃起的,熊熊烈焰! “这么说。”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 “偌大的北境,如,就只剩下我们了。” 他环视众人,嘴角,竟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好。” 李琼缓缓站起身,双手撑着桌案,身体前倾,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传我将令!” “自即刻起,朔北城,进入最高战备!” “告诉所有人。” “想活命的,就拿起刀!”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内,轰然炸响,振聋发聩。 “蛮夷要战那便战!” “天塌下来了老子就把它扛起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李琼的信 李琼那句天塌下来了老子就把它扛起来,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议事厅内轰然炸响。 周虎的身躯,猛地一震。 李显扬的独目之中,那仅存的死灰,瞬间被燎原的烈火所取代。 在场的每一个狼崽将领,每一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汉子,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什么镇北王失联。 什么东线溃败。 什么全境沦陷。 去他娘的! “将军说得对!” 一名满脸刀疤的狼崽校尉,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胸甲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天塌了,就扛起来!” “怕个鸟!” “不就是死吗!” “老子这条命,是将军从朔北营的死人堆里捡回来的!” “还给将军,值了!” “没错!” “干他娘的蛮子!” “愿随将军,死战!” “死战!” “死战!” 一声声怒吼,汇成一股足以冲破房梁的滔天声浪。 所有人的脸上,再无半点绝望和恐惧。 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一种属于饿狼的,嗜血的凶性。 你们不是要我们死吗? 好啊。 那就来。 看看谁先死! 看看我们这群孤狼,能不能在死前,从你们身上,撕下几块带血的肉来! 李琼看着眼前这群嗷嗷叫的狼崽子,心中那块最冷的坚冰,也融化了些许。 他没有再说什么鼓舞士气的话。 已经不需要了。 他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副巨大的,代表着镇北全境的地图上。 所有人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着李琼的背影。 那道背影,明明还很年轻,甚至有些单薄。 但在这一刻,却仿佛真的能扛起,这片即将倾覆的天。 李琼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从已经变成血红色的鹰嘴关,到黑石堡,再到蛮夷主力驻扎的铁门郡。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长长的,曲折的线。 最后,停在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大齐。 京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不明白将军为何要看那里。 朔北的生死,远在天边的大齐京城,又能帮上什么? 李琼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冷笑。 那笑容里,带着算计,带着疯狂,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他转过身来。 “周虎。” “末将在!” 周虎上前一步,胸膛挺得笔直。 “去,挑一个最机灵的狼崽。” “给他备上最好的马,带足干粮。” “让他立刻出城,绕开所有蛮夷的眼线,用最快的速度,去一个地方。” 周-虎-的-眼-神-一-凝。 “去哪?” 李琼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京城。” “兵部尚书府。” “找曹嵩。” “什么?!” 不止是周虎,连一向沉稳的李显扬都愣住了。 曹嵩? 曹彰那个爹? 那个在朝堂上,恨不得将李家置于死地的老狐狸? 那个刚刚才听说,他的心腹将领已经带兵南撤的缩头乌龟? 找他干什么? “将军,这……” 周虎满脸不解。 李琼没有解释。 他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提起笔,只写了寥寥数语。 然后,他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用火漆封死。 他把信,交给了周虎。 “把这个,亲手交到曹嵩手上。” 李琼看着周虎,又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再替我传一句话。” “告诉他,曹彰还活着。” “他的宝贝儿子虽然不在我手上,但是我却能决定曹彰的生死。” “想要他活命。”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就答应我信上的条件。” “否则,三天之内,我就把曹彰的脑袋,打包送回京城,给他当寿礼!” …… 三天后。 大齐,京城。 兵部尚书府。 曹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宫里回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几天,北境的战报,如雪片般飞来。 一道比一道惊悚。 鹰嘴关失守。 黑水河告急。 镇北王失联。 整个朝堂,都因为这件事,吵翻了天。 金銮殿上,皇帝陛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而他这个兵部尚书,自然成了众矢之的。 今天在朝会上,他又被几个御史,指着鼻子,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曹嵩心烦意乱地走进书房,刚想坐下喘口气。 管家就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老爷。” “有您的一封密信。” 管家的声音,有些发颤。 曹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谁的?” “是从北边来的,一个信使,拼死送到的。” 北边? 曹嵩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把抢过信封。 信封上,没有署名。 只有一个用火漆烙下的,狼头的印记。 狼崽。 李琼! 曹嵩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撕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不多,龙飞凤舞,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曹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又一点一点地,被一种紫红色的愤怒所占据。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名贵的紫檀木书桌,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纹。 “竖子!” “狂妄!” “安敢如此欺我!” 曹嵩气得浑身发抖,将那封信,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地上。 “老爷,何事如此动怒?” 一道温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端着一碗参汤,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曹嵩的夫人,曹彰的母亲,孙氏。 “你来得正好!” 曹嵩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指着地上的纸团,怒不可遏地吼道。 “你自己看!” “看看那个李家的余孽,那个杀千刀的小畜生,他想要什么!” 孙氏将参汤放在桌上,款款走过去,捡起了那个纸团。 她优雅地,将纸团一点一点展开。 看完信上的内容,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澜。 仿佛那上面写的,不是关乎自己儿子性命的勒索,而是一张无足轻重的菜单。 “他想要彰儿活命,就要我上奏陛下,请封他为代镇北王,总领镇北一切军务!” 曹嵩气得来回踱步,咬牙切齿。 “他以为他是谁?” “一个戴罪立功的炮灰!” “一个被发配边疆的丧家之犬!” “他凭什么?” “他竟然敢拿彰儿的命,来要挟我,来跟他谈条件!” “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还要我帮他加官进爵?” “简直是白日做梦!” 曹嵩骂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参汤,一饮而尽。 可他胸中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 第一百五十章 背黑锅的人选 孙氏看着暴怒的丈夫,只是静静地,一言不发。 等他骂完了。 她才柔声开口。 “老爷。” “骂完了?” 曹嵩一愣,重重地哼了一声。 “那妾身,能说几句了吗?” 孙氏的声音,永远是那么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曹嵩坐了下来,脸色依旧难看。 “说,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难道你还想让为夫,真的去帮那个小畜生不成?” 孙氏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帮?” “老爷,您为何觉得,这是在帮他呢?” 曹嵩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孙氏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伸出纤纤玉手,为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老爷,您先别动怒,听妾身,给您分析分析。” “您说,如今的北境,是个什么光景?”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 曹嵩想也不想,便冷哼道。 “一盘散沙,一滩烂泥!” “蛮夷势大,我军溃败,齐天佑生死不明,整个镇北防线,名存实亡!” “谁接手,谁倒霉!” 孙氏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老爷说得对。” “谁接手,谁倒霉。” “那您再想想,这个李琼,他如今在朔北,有什么?” 曹嵩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能有什么?不过是收拢了一些残兵败将,凑了万把人而已。” “靠着偷袭,侥幸赢了一两场。” “可现在,阿古拉的主力已经陈兵铁门郡,三面包围朔北,他那座孤城,旦夕可破!” 孙氏的笑容,更深了。 “是啊。” “一座旦夕可破的孤城,一群残兵败将。” “您觉得,他就算真的当上了那个所谓的‘代镇北王’,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他能把那些各自为政的将领,重新拧成一股绳吗?” “他能把那些被蛮夷吓破了胆的逃兵,再拉回战场吗?” “他能凭着手底下那点人,把阿古拉的三万铁骑,赶出关外吗?” 孙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小锤子,轻轻地,敲在曹嵩的心上。 曹嵩的怒火,渐渐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算计的清明。 他懂了。 他好像,有点懂自己夫人的意思了。 孙氏见他神色变幻,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关节,便继续添上最后一把火。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蛇蝎般的冰冷。 “老爷,您这些天,在朝堂上,日子不好过吧?” 曹嵩的身体,微微一僵。 “北境之败,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镇北王齐天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陛下总不能降罪于一个失踪之人。” “那么接下来,满朝文武,第一个会想到谁?” 孙氏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曹嵩的官袍上。 “兵部尚书,曹嵩。” “丢疆弃土,调度无方。” “这个黑锅,您是背,还是不背?” 曹嵩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正是他这几日,最恐惧的事情。 孙氏俯下身,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可如果,陛下是听了您的举荐,才破格提拔李琼,让他总领北境军务呢?” “那么,这北境的成败,就再也与您无关了。” “全系于李琼一人之身。” “他守住了,那是他李琼的本事,也是您曹尚书慧眼识珠,为国举才的大功一件。” “可他守得住吗?” 孙氏轻轻地笑了。 “他守不住。” “等朔北城破,蛮夷彻底占据黑水河以北。” “这个天大的,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责,该由谁来背?” “是他李琼!” “是他辜负圣恩,葬送北境!” “而您,只是一个被他蒙骗的,忠心为国的臣子。” “到那时,李家,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而我们,不仅能撇清所有干系,还能兵不血刃地,救回我们的彰儿。” 孙氏直起身子,端起那碗已经凉了的参汤,递到曹嵩面前。 “夫君。” “您说。” “这笔买卖,咱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书房内,一片死寂。 曹嵩看着自己的夫人,看着她那张美丽却又无比冰冷的脸。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位平日里只知吟诗作画的妻子,竟有如此深沉,如此狠毒的心机。 这不是帮李琼。 这是在给他递上一把刀,让他自己,去挖自己的坟墓。 许久,曹嵩接过了那碗参汤。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和妻子如出一辙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 “夫人说的是。” “这的确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明天上朝,我就去求见陛下!” …… 第二天。 金銮殿。 压抑的死寂,笼罩着整座辉煌的朝堂。 文武百官,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椅上的大齐皇帝齐昊,脸色铁青,眼眶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显然是昨夜又通宵达旦,只不过不是为了国事。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武将的队列中,缓缓走出。 是兵部尚书曹嵩。 他走到大殿中央,撩起官袍,轰然跪倒在地。 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陛下!” 曹嵩的声音,沙哑,悲怆,带着一种泣血般的沉痛。 “北境,八百里加急血书!” “鹰嘴关已破,落雁坡已失,黑石堡沦陷!” “蛮夷铁骑已过黑水河,兵锋直指我大齐腹地!” “镇北王齐天佑,率军增援,至今生死不明,下落全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金銮殿上,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砰!” 龙椅上传来一声巨响。 齐昊猛地一拍扶手,整个人从龙椅上弹了起来。 他那张因为纵欲过度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 “废物!” “一群废物!” 皇帝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大殿内疯狂回荡。 他指着下面跪着的曹嵩,唾沫星子横飞。 “齐天佑是干什么吃的!” “朕把整个北境交给他,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人呢?他人死到哪里去了!” “还有你们!” 他的手指,划过满朝文武。 “一个个平日里自诩国之栋梁,到了关键时刻,全都是缩头乌龟!” “兵部曹嵩!” 齐昊的目光,最终像毒蛇一样,死死锁定了曹嵩。 “朕要你给朕一个说法!” “北境何以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 “说!” 面对皇帝的雷霆之怒,曹嵩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颤。 他没有半分惊慌。 他抬起头,双目通红,脸上写满了忠臣蒙冤的悲愤与无奈。 “陛下息怒!” 曹嵩的声音,依旧沉痛,却多了一丝铿锵有力的决绝。 “臣有罪!” “然臣以为,北境此败,非战之罪,也非我大齐将士不勇!” 齐昊眉头一拧,怒气稍歇。 “哦?那罪在何人?” 曹嵩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罪在镇北王齐天佑一人之身!”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荒唐陛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谁都知道齐天佑是皇帝的叔父,当朝唯一的异姓王,曹嵩竟然敢当朝直斥其非? “放肆!” 齐昊果然勃然大怒。 “齐天佑乃国之柱石,皇亲贵胄,岂容你在此污蔑!” 曹嵩再度叩首,额头贴地,声音却愈发响亮。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千刀万剐!” “蛮夷虽势大,但我北境有雄关天险,有数十万大军,朔北城更是固若金汤!” “若齐天佑能坐镇朔北,稳守待援,何至于此!” “然他却刚愎自用,轻敌冒进,置朔北主城安危于不顾,仅率数万兵马便贸然出城增援!” “这正是中了蛮夷围点打援之奸计,才导致主力被困,自身失联,从而引发了整个东线战场的全线崩溃!” 曹嵩抬起头,老泪纵横。 “陛下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也不能如此草率行事,将我大齐江山社稷,当作战功的赌注啊!”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掷地有声。 将所有的责任,干干净净地,全都推到了那个已经死无对证的齐天佑身上。 金銮殿上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 皇帝齐昊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丝疑虑和动摇所取代。 他虽然昏聩,但也知道,齐天佑的性格,确实一向强硬好战。 曹嵩的话,听起来,似乎不无道理。 曹嵩见状,知道火候已到,立刻话锋一转。 “陛下,如今镇北王已然失联,再追究其过错,已是无用。” “为今之计,乃是尽快稳定北境军心,收拾残局!” “如今北境各城守将,群龙无首,各自为战,人心惶惶,这才被蛮夷各个击破。” “长此以往,不等蛮夷大军南下,我北境防线便会自行土崩瓦解!” “臣恳请陛下,立刻指派一位新的统帅,总领北境所有军务,将这盘散沙,重新拧成一股绳!” 这番话,总算说到了点子上。 齐昊烦躁地摆了摆手。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重新坐回了龙椅上,身体懒洋洋地靠着。 “那依你之见,这满朝文武,谁可担此重任?” “朕可不想再派一个废物过去!” 来了。 终于来了。 曹嵩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殚精竭虑的凝重。 他缓缓起身,环视了一圈朝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有期待,有猜忌,有紧张。 曹嵩沉吟片刻,仿佛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一咬牙,抱拳躬身。 “陛下!” “臣斗胆向陛下举荐一人!” “谁?”齐昊显得有些不耐烦。 曹嵩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金銮殿。 “朔北城统领,李琼!” 这两个字一出口,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李琼?那个李家的余孽?” “曹尚书疯了吗?他举荐谁不好,举荐李家的子孙?” “那不是他的死对头吗?” 议论声,嗡嗡作响。 就连龙椅上的齐昊,都愣住了,他皱着眉,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 “李琼,哪个李琼?” 曹嵩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一种为国举才,不计前嫌的大义凛然。 “回陛下,此子正是开国元勋,忠武侯破军星李烈之嫡孙,前镇北侯李玄策之独子!” 他故意加重了忠武侯和镇北侯这几个字。 果然,齐昊的眼神亮了一下。 对于李家,他很复杂。 他恨,因为李家功高震主。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李家的男人,似乎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曹嵩没有给皇帝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趁热打铁。 “陛下,李琼虽因父祖之罪,被发配边疆,但他却并未自暴自弃!” “他以一戴罪之身,于朔北营死人堆里,聚拢溃兵,三日之内,便组建起一支敢战能战之师,号为狼崽!” “其后,坚守朔北,夜袭蛮营,阵斩蛮将,更是一举擒获了蛮夷可汗哈丹!” “如今,北境全线溃败,诸城失守,唯有他镇守的朔北城,如同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蛮夷南下的咽喉要道之上!” “臣听闻,就在数日前,他还率百骑,闯数万人的蛮夷大营,如入无人之境,不但救回了被俘的将领,还生擒了蛮夷大将巴图!” 曹嵩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仿佛李琼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最引以为傲的门生。 “陛下,此子身上,有其祖李烈之悍勇,有其父李玄策之沉稳!” “他临危不乱,胆略过人,在如此绝境之下,竟能屡创奇功!” “这便是将门虎子,天生的帅才!” 他最后向前一步,声嘶力竭地吼道。 “陛下,国难当头,当不拘一格降人才!” “臣恳请陛下,立刻下旨,册封李琼为代镇北王,总领北境一切军务,赋予其临机专断之权!” “唯有如此,方能挽救北境危局,护我大齐江山!” 说完,曹嵩再次深深拜服下去。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曹嵩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给震住了。 齐昊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好! 太好了! 不用他费脑子,不用他担责任,现在就有一个现成的,听起来还很厉害的“救世主”送上门来。 至于这个救世主是不是仇家的后代,那重要吗? 不重要。 能替他解决麻烦,就是好臣子。 “好!” 齐昊一拍大腿,龙颜大悦。 “好一个将门虎子,好一个为国举才的曹爱卿!” “朕准了!” 他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挥了挥龙袖。 “传朕旨意,即刻拟旨,册封朔北统领李琼为代镇北王,总领北境军务,凡北境将士,皆受其节制!” “此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行了行了,朕乏了。” “后宫的丽妃,还等着朕去听曲儿呢。” “退朝!” 话音未落,齐昊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朝着后殿走去。 留下了满朝文武,在风中凌乱。 封王拜将,如此国之大事,竟然就这么三言两语,草草决定了? 就为了赶着去和妃子听曲儿? 一众老臣,痛心疾首,纷纷摇头叹气,却又无可奈何。 整个大殿,只剩下曹嵩,还跪在那里。 许久。 他缓缓地,从冰冷的地砖上,站了起来。 他掸了掸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 抬起头时,他脸上那悲愤交加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冷到骨子里的,残忍的笑意。 他望着皇上消失的方向,又仿佛是望着遥远的,冰天雪地的朔北。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喃喃自语。 “李琼啊李琼,老夫亲手将你从一个炮灰,捧上了这万众瞩目的王座之上。” “这口足以压垮整个天下的黑锅,老夫也一并送给你了。” “我看你这次怎么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军开拨,镇北城 朔北城中。 三天之后。 一支风尘仆仆的京城禁卫,护送着一架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了朔北城统领府的门前。 车帘掀开,一个面白无须,身着锦袍的老太监,在两个小太监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下来。 他手捧一卷明黄色的丝绸,那是圣旨。 老太监的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褶子,眼神却精明地四下打量。 周虎领着一队狼崽,早已在门口等候,一个个手按刀柄,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咱家是来给李琼,李统领宣旨的。” 老太监捏着嗓子,声音尖细得有些刺耳。 李琼从府中缓步走出。 他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玄甲,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如同朔北的寒潭。 老太监见到李琼,眼睛猛地一亮,脸上那恭敬的笑容,瞬间真诚了三分。 他连忙躬身行礼,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哎哟,想必这位就是李统领了吧?” “咱家在京城就听闻了您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少年英雄,国之栋梁啊!” 李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那目光,看得老太监后背有些发毛。 但他毕竟是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老人精,脸上丝毫不见尴尬,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卷明黄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冗长而华丽的官样文章,在朔北城萧瑟的寒风中回荡。 那些词句,听在狼崽们的耳朵里,无比的陌生和遥远。 他们只听懂了最后几句。 册封朔北统领李琼为代镇北王。 总领北境一切军务。 持节便宜行事,临机专断。 每一个字,都像是曹嵩那张阴险的老脸,在眼前晃动。 老太监念完,小心翼翼地将圣旨卷好,满脸谄媚地双手奉上。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陛下对您,可是寄予厚望啊!” 王爷? 李琼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冰冷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不大,却让老太监心头猛地一跳,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李琼一把从他手中夺过那卷圣旨,看也没看,就像是拿过一张废纸,随手塞进了怀里。 他转过身,声音冷得像是能结出冰渣。 “周虎!” “末将在!” 周虎上前一步,轰然应诺,声如洪钟。 “传我军令!” “全军集结,半个时辰后,开拔!” 李琼的声音斩钉截铁。 “目标,镇北城!” 这话一出,那宣旨的老太监,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身后的那些京城禁卫,也是一脸的愕然和不解。 刚封了王,不应该是在朔北城摆酒庆贺,接受百官朝拜,然后坐镇中军,遥控指挥吗? 怎么就要立刻开拔? 还要亲自去最前线的镇北城? 周虎的眼中,却没有任何疑问,只有一股被点燃的,炽热的战意。 “遵命!” 他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传达命令。 李琼身侧,独臂的李显扬,一直沉默地按着刀柄,此刻眼中也尽是了然和决绝。 他们都明白,这所谓的王爵,不过是一个更华丽的枷锁,一口更沉重的黑锅。 “所有人,都跟我走!” 李琼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统领府。 片刻之后。 朔北城外的校场上,一万三千名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八千步卒,五千狼崽。 鸦雀无声,只有寒风卷动旗帜的猎猎声响。 他们的眼中,没有对圣旨和封王的欣喜,只有对李琼这个名字的,绝对服从。 李琼翻身上马,目光如刀,缓缓扫过自己的兵。 “你们的主帅,镇北王,如今生死不明。” “你们的公主,如今在府中以泪洗面。” “你们身后的万里河山,正被蛮夷的铁蹄肆意践踏!”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朝廷给了我一个王爷的虚名,却把一个从根上已经烂掉的北境,丢给了我们。” “他们想看我们死。” “想看我李琼,被这口天大的黑锅,活活压死在朔北!” 李琼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他用刀尖,直指着南方,京城的方向。 “但老子今天就告诉他们,这锅,我们接了!” “不但要接,老子还要带着你们,把这口锅给砸碎了,再烧红了,塞回他们的嘴里去!” “镇北城,是整个北境防线的最后一道大门!” “是我们身后,万千父老乡亲的最后一道屏障!” “也是我们,吹响反攻号角的起点!” “这道门,决不能丢!” “我李琼,要带着你们,守住它!” “然后,杀回去!” 一万三千名将士,用震天的怒吼回应着他。 那股冲霄的杀气,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撕裂。 宣旨的老太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双腿一软,瘫软在了地上,裤裆里一片湿热。 …… 大军开拔。 李琼的王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朔北城头飘扬。 他下达了第一道王令。 沿途所有溃兵散勇,一律收编。 沿途所有城池的守军,暂时放弃孤立的城防,不必死守,全部汇入主力大军。 他要把所有零散的力量,都攥成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出去。 一路之上,满目疮痍。 被焚毁的村庄,升起黑色的狼烟。 空无一人的城镇,只剩下寒风在街巷里打着旋。 偶尔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溃兵,衣衫褴褛,神情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但当他们看到那面迎风招展的狼崽大旗,看到李琼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时,那死寂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叫做希望的火光。 一支又一支的小部队,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汇入了李琼的洪流。 大军的人数,如同滚雪球一般,在不断膨胀。 三天后。 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庞大军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出现在了镇北城的城墙之下。 他们衣甲不整,风尘仆仆。 但他们的气势,却杀气腾腾,直冲云霄。 镇北城。 北境最雄伟的城池,如同一头巨兽,匍匐在大地上。 它连接着大齐的腹地,是名副其实的国门。 只要守住这里,蛮夷的铁蹄,便永远无法长驱直入。 此刻,城门紧闭。 城墙之上,站满了守军。 这些士兵,一个个盔甲鲜明,兵器锃亮,却个个神情倨傲,眼神散漫。 和李琼身后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周虎催马上前,深吸一口气,运气高声喝道。 “代镇北王李琼,奉旨前来接管镇北城防务!” “城上守将,速速开门!” 声音滚滚,传遍了整个城头。 城墙上,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许久。 一个身着华丽银甲,腰挎嵌玉宝剑的年轻将领,才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城垛后面。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岁,面皮白净,脚步虚浮,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甚至没有正眼看城下那三万大军,只是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哦?代镇北王?”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像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圣旨在何处啊?拿出来,让本将军好好瞧瞧,可别是伪造的。” 周虎气得双目圆睁,怒喝道:“大胆!王爷在此,岂容你如此放肆!” 那年轻将领嗤笑一声。 “王爷?哪个王爷?” “我只知道,镇北王乃是当今圣上的皇叔齐天佑。” “可不是什么李家的罪人之后。” 他身边的几个将领,也都跟着哄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恶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鸡儆猴 这些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被家里的关系硬塞到这镇北城来镀金的。 在他们眼里,镇北城固若金汤,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打仗。 来这里,不过是混个资历,捞个军功,回去好升官发财。 至于李琼,不过是一个走了狗屎运,被推出来当替死鬼的罪犯罢了,凭什么对他们指手画脚? 李琼的脸色,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马上,看着城墙上那个跳梁小丑。 “你是何人?” 李琼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听好了!” 那年轻将领挺了挺胸膛,得意洋洋地报出自己的家门。 “本将,郭凡,当今皇后的亲侄子,这镇北城的守将,便是我!” “哦,郭凡。” 李琼点了点头,像是记住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他抬起眼。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开还是不开门?” 郭凡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充满了戏谑。 “李琼,你别以为拿了道破旨意,就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告诉你,这镇北城,是我郭家的地盘,是皇后娘娘的地盘!” “想进来?可以啊。” “让你手下那群叫花子,把兵器都放下,在城外三十里地等着。” “你一个人,把圣旨恭恭敬敬地呈上来,等本将军验明了真伪,心情好了,或许可以考虑让你进来喝杯茶!” 他这是在公然羞辱李琼,羞辱他身后的三万大军。 周虎和李显扬气得脸色铁青,牙关紧咬,身后的三万将士,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骚动起来,一股压抑的杀气,开始疯狂弥漫。 李琼却缓缓抬起了手,制止了身后的骚动。 他看着郭凡,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让郭凡感到心悸的,彻骨的冰冷。 “蛮夷大军,三月之内,必临城下。” “北境危在旦夕,万民悬于一线。” “你却在这里堵着城门,跟我争权夺利,浪费时间。” 李琼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害怕。 “看来不杀几个人立威,你们这些在京城里待傻了的废物,是不知道这北境的天已经变了。” 他忽然转头,看向周虎。 “破城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城墙上的郭凡,先是愕然,随即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指着李琼,哈哈大笑起来。 “破城门?李琼你疯了吗,镇北城的城门,乃玄铁所铸厚达三尺,凭你……”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李琼的大军中,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数十架巨大的攻城槌和高耸的云梯,被缓缓推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们沿途收拢各城武备库里,最精良的攻城器械。 郭凡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敢,李琼,你想造反吗!” 李琼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 可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吱呀。” 那厚重无比的城门,竟然从里面,被缓缓打开了一道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个满脸皱纹,穿着普通士卒盔甲的老兵,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了门栓。 他朝着城墙上,用沙哑的嗓子吼道。 “将军,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大家都要死在蛮子的刀下啊!” 郭凡又惊又怒,面容扭曲。 “来人,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叛徒!” 但已经晚了。 李琼的目光,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穿透了那道门缝。 “狼崽!” “进城!” “吼!” 数百名最精锐的狼崽,如同挣脱了囚笼的猛虎,发出一声惊天怒吼,瞬间从那道门缝里涌了进去! 城门处那些养尊处优的守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狂暴的洪流,冲得七零八落。 城门,被彻底打开。 李琼一马当先,策马冲入城中。 …… 城墙上。 郭凡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转身就想跑。 但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后颈。 是周虎。 他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郭凡从地上拎了起来。 “带下去。” 李琼冰冷的声音,从马上传来。 片刻之后。 镇北城城门前的巨大空地上,所有人都被集中了起来。 无论是城内原本的守军,还是城外李琼带来的三万大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的中央。 郭凡和十几个刚才跟着他一起起哄的纨绔将领,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李琼!你敢动我?我姨母是当朝皇后,我舅舅是国舅爷,你动我一根汗毛,就是自寻死路!” 郭凡还在疯狂地叫嚣,色厉内荏。 李琼翻身下马,缓缓走到他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郭凡,眼神平静得可怕。 “国难当头,拥兵自重,阻挠军令,动摇军心。”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按我大齐军法,此罪,当斩。” 郭凡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你不能杀我,你不能!” 李琼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你。”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玩味。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的这条贱命,留着去城墙上杀蛮子,更有用。” 郭凡刚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就听见了李琼如同魔鬼般的下一句话。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李琼的目光,转向了周虎。 “扒了他的甲,给我拖出去!” “鞭刑八十!” “让他好好记住,从今天起,这镇北城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鞭刑八十! 还是对一个皇亲国戚,一个守城主将,当着数万人的面行刑! 这比一刀杀了他,还要让他颜面尽失,生不如死! “你敢!” 郭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叫。 两个狼崽大步上前,根本不理会他的挣扎和咒骂,动作粗暴地撕开了他那一身华丽的银甲,将他赤裸着上身,死死地绑在了一根临时立起的木桩上。 “啪!” 一根浸透了盐水的牛皮长鞭,带着尖锐的风声,狠狠地抽在了郭凡白嫩的后背上! 一道血痕,瞬间绽开! “啊!” 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划破了镇北城的上空。 鞭子一下接着一下,富有节奏地落下。 每一鞭,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 每一鞭,都精准地皮开肉绽。 那些原本跟着郭凡一起嚣张跋扈的纨绔将领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地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看向李琼的眼神,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点轻蔑和不屑。 只剩下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李琼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直到整整八十鞭打完,郭凡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背上没有一块好肉,早已昏死过去,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李琼这才缓缓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镇北城将领。 “还有谁,对本王的军令,有异议吗?” 鸦雀无声。 整个镇北城,针落可闻。 从这一刻起,这座城才真正姓了李。 第一百五十四章收服镇北王旧部 八十记鞭声,像是八十记重锤,狠狠砸在镇北城每一个人的心上。 郭凡那杀猪般的惨嚎,从一开始的尖利,到后来的嘶哑,最后化为无意识的呻吟。 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李琼的目光,从那滩烂肉上挪开,缓缓扫过广场上那一张张煞白的脸。 特别是那些原属于镇北城,穿着精良铠甲的将领们。 他们瑟缩着,躲闪着,不敢与李琼的视线有任何接触。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李琼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炸开的惊雷。 “周虎。” “末将在!” 周虎上前一步,身上还沾着郭凡的血点,煞气逼人。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李琼的手,指向了那群瑟瑟发抖的纨绔将领。 “所有挂着官职,却连城墙都没上过一次的废物,一个不留!” “扒了他们的官服,关进大牢!” 这话一出,比刚才的鞭刑,更让那些镇北城的旧部震惊。 这已经不是立威了。 这是要清洗! 要把镇北王留下的整个指挥体系,连根拔起! “不可!” 一个苍老但雄浑的声音,从镇北城的旧将领中响起。 一名须发皆白,身披旧甲的老将军,排众而出。 他脸上刻满了风霜,眼神里有老兵独有的沉稳和执拗。 “末将陈伯,参见王爷。” 他对着李琼,抱拳躬身,行的是军礼,而非跪拜。 “王爷,郭凡等人有罪当罚。” “但这些人,多是朝中权贵子弟,如此一网打尽,恐会激起朝堂巨变,对王爷对整个北境都非好事!” 陈伯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身后,几名同样资历深厚的老将,也纷纷站了出来,眼神里满是担忧和不赞同。 他们是镇北王齐天佑一手提拔起来的宿将,忠于齐家,也忠于这片土地。 在他们看来,李琼的做法,太过激,太霸道,是在自掘坟墓。 李琼的目光,落在了陈伯的身上。 他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老将军。 “陈将军,你是镇北王的老人了。” “末将追随老王爷,已有三十年。” 陈伯的腰杆,挺得笔直。 “那我问你。” 李琼的声音,陡然转冷。 “当蛮夷大军压境,鹰嘴关失守,镇北王生死不明之时,这些所谓的权贵子弟在做什么?” “当朔北营的兄弟们,用命填回失地,浴血奋战之时,他们又在做什么?” “当本王率军前来,准备御敌于国门之外时,他们还在做什么?” 李琼连问三声,一声比一声凌厉。 “他们堵着城门,喝着美酒,嘲笑我这个李家的罪人之后,是个替死的冤大头!” “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穿着大齐的铠甲,心里想的,却只有自己的官位和富贵!” “陈将军,你告诉我,这样的人,留着他们,是能上阵杀敌,还是能为国尽忠?” “这……” 陈伯被问得哑口无言,老脸涨得通红。 李琼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这些纨绔子弟是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依旧坚持。 “可法度……” “法度?” 李琼嗤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嘲讽。 “跟我讲法度?” “我爷爷忠武侯,为大齐开疆拓土,被一杯毒酒赐死,讲的是哪门子法度?” “我父亲镇北侯,镇守北境十年,令蛮夷不敢南下,换来一句功不低过,满门抄斩,讲的又是哪门子法度?” “我李琼,被发配边疆,充当炮灰,若非命大,早已是塞外的一具枯骨,这又是谁家的法度!” 李琼的气势,节节攀升,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在这里,在这北境!” “我李琼的军令,就是法度!” “谁不服,郭凡就是他的下场!” “你……” 陈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身后的那些老将,也是一脸的愤慨和无奈。 他们承认李琼说得有理,但这种蛮横的做法,让他们无法接受。 整个广场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一边是李琼带来的,杀气腾腾的狼崽军。 一边是镇北王留下的,忠心耿耿的旧部。 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而略带虚弱的女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陈将军。” 众人闻声回头。 只见齐语嫣在几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绝美的脸庞上带着病态的苍白,眼中满是血丝和悲伤。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公主!” 陈伯等人见到齐语嫣,神情一震,连忙躬身行礼。 “公主千岁!” 齐语嫣是镇北王唯一的血脉,在这些旧部心中,地位超然。 “陈将军,请起。” 齐语嫣虚扶了一下。 她的目光,越过陈伯,落在了李琼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难明。 有担忧,有信任,也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情意。 随即,她转回头,看向陈伯和一众老将。 “我父王若在,看到今日镇北城的模样,看到这些只知争权夺利,无视边关危急的蛀虫,会怎么做?”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陈伯沉默了。 以镇北王齐天佑的脾气,恐怕比李琼还要火爆,早就拔剑砍人了。 “李王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这镇北城,守住我父王一生的心血。” 齐语嫣的眼眶红了。 “如今,父王下落不明,北境危在旦夕。” “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李王爷。” “若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自己人还要内斗,还要为了这些废物,去质疑王爷的军令。”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难道,你们想看着这镇北城,也变成下一个鹰嘴关吗?”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陈伯等人的心头。 鹰嘴关失守,守将赵德战死,那是整个北境之殇。 他们不想镇北城重蹈覆覆。 “公主。” 陈伯的老脸上,满是挣扎和痛苦。 齐语嫣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竟是对着陈伯等人,深深地弯下了腰。 “语嫣,在此恳请各位将军,以北境大局为重,以万千百姓为念,全力辅佐李王爷,共御外敌!” “父王若能归来,也定会赞同今日之举!” “公主,万万不可!” 陈伯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齐语嫣。 看着公主那苍白的脸,和眼中的哀求,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是啊。 现在不是讲规矩,讲法度的时候。 是活命的时候! “末将糊涂!” 陈伯老泪纵横,猛地转身,对着李琼,单膝跪地。 “末将陈伯,愿听王爷号令,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身后,那群镇北王的旧部,互相看了一眼,也都纷纷跪倒在地。 “我等,愿听王爷号令!”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至此,镇北城军心,彻底归一。 第一百五十五章我们都是弃子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看了一眼齐语嫣,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向周虎,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 “还愣着干什么?” “执行军令!” “是!” 周虎大吼一声,带着如狼似虎的士兵,冲向了那群早已吓瘫在地的纨绔将领。 哀嚎声,求饶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但很快,就都被压了下去。 李琼走到齐语嫣身边,低声道:“先进去歇着吧,这里血腥气重。” 齐语嫣轻轻摇头,倔强地站在他身边。 “我陪着你。” 李琼没再多说,只是转头,将周虎悄悄拉到了一边。 “你亲自带一队最机灵的狼崽,跑一趟。”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我们沿途收编的那些城池,守将大多是墙头草。” “你现在就去,拿着我的王令,把他们的兵符、军械库、粮仓,全部给我接管过来!” “敢有不从者,先斩后奏!” “记住,要快,要在京城那些老狐狸反应过来之前,把整个北境,都变成我们自己的铁桶!” 周虎的眼中,精光一闪。 他明白了。 王爷这是要彻底架空朝廷,将整个北境的军政大权,都握在自己手里! 好大的魄力! “末将遵命!” 周虎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 …… 半个时辰后。 镇北王府。 这里曾经是整个北境的权力中心。 此刻,议事大厅内,气氛肃杀。 李琼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原本属于镇北王齐天佑的主位上。 下方分列两排的,是镇北城所有副将以上的将领。 以陈伯为首的旧部,神情复杂。 以李显扬为首的嫡系,则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琼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 李琼没有急着开口。 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声响。 每一次敲击,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脏上。 压抑。 极致的压抑。 良久。 李琼的敲击声,停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今天,把大家叫来,只问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你们是忠于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还是忠于,如今生死不明的镇北王齐天佑?” 轰!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整个议事大厅,瞬间哗然! “王爷,你这是何意?” 一名旧部将领,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此话大逆不道,我等皆是大齐军人,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王爷慎言啊!” “没错,镇北王也同样是忠于陛下,忠于大齐的!” “李琼,你莫非是想拥兵自立,行那谋逆之举不成?!” 质疑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陈伯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他刚刚才选择相信李琼,可李琼这番话,无异于是在公然策反! 这让他如何自处? 李显扬和一众狼崽军的将领,则唰地一声,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冷冷地盯着那些叫嚣的旧部。 大厅内的火药味,瞬间浓烈到了极点。 李琼却仿佛没看到这一切。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 等他们吵。 等他们骂。 直到所有声音,都渐渐平息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重新汇聚到他身上时。 他才缓缓地,再次开口。 “谋逆?” 他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我李家一门忠烈,爷爷是破军星,父亲是镇北侯,我们谋过反吗?” “没有。”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我李家三百余口,人头落地!” “就因为一句狗屁不通的功高震主!”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现在,轮到镇北王了。” “轮到你们了。” 陈伯脸色一变:“王爷此话何解?” “何解?” 李琼冷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桌案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你们真以为,兵部尚书曹嵩那个老贼,举荐我当这个代镇北王,是安了什么好心?” “你们真以为,他把一个烂到了根子里的北境防线丢给我,是看得起我李琼?”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他是在用计。” “一石三鸟的毒计!” 李琼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借蛮夷的刀,把我这个李家的余孽,彻底铲除,永绝后患。” “第二,借我的手,把你们这些镇北王的旧部,消耗干净。如此一来,他曹嵩的儿子曹彰,将来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整个北境兵权!” “至于第三……” 李琼的眼神,变得无比怜悯,看着陈伯等人。 “你们以为,镇北王齐天佑,只是失联了吗?” “我告诉你们,曹嵩那老贼,早就巴不得镇北王死在外面了!” “只要齐天佑一死,他曹家,就能彻底掌控北境!而你们这些忠于齐天佑的老人,就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他为什么要看着北境糜烂至此才出手?他为什么不派一兵一卒的援军?” “因为他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安稳的北境!” “他要的,是一个被蛮夷鲜血洗过一遍,清除了所有异己,只剩下他曹家势力的,全新的北境!” “而我们,包括你们,包括齐天佑,甚至包括公主。” “在他的棋盘上,都只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 李琼的声音,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整个议事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陈伯等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不是傻子。 李琼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们心中所有的疑惑。 为什么援军迟迟不到? 为什么朝廷对北境的惨状反应如此迟钝? 为什么偏偏是李琼这个罪人之后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不是怠慢,不是疏忽。 那是阴谋! 是一个从京城开始,就布下的,要将整个镇北王一脉,连根拔起的惊天杀局!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所有旧部将领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都是弃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统一乱局 李琼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扎进在场所有镇北旧将的心里。 阴谋,杀局,弃子。 这些词汇,将他们最后的忠诚和幻想,撕得粉碎。 陈伯的嘴唇哆嗦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此刻白得像一张纸。 他想反驳。 可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是啊,朝廷的反应太诡异了。 曹嵩的举荐,太诡异了。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敢去想,也想不到的深渊。 看着一张张失魂落魄的脸,李琼知道火候到了。 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力量。 “各位将军,都是跟着老王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 “你们的忠诚,不是对着京城龙椅上那个薄情寡义的皇帝老儿。” “你们忠的,是镇北王齐天佑,是这北境的万里山河,是这城里的百万百姓!” 这番话,说到了所有旧部的心坎里。 他们的眼神,从迷茫和恐惧,渐渐变成了一丝认同。 李琼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曹嵩那老狗,以为他算无遗策。”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笃定。 “他以为,镇北王已经死了。” “可至今为止,我们没有收到王爷战死的确实消息,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大厅。 陈伯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出一团精光。 “王爷的意思是……” “没错!” 李琼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没有死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就代表,老王爷可能只是被困,或者重伤!” “这就代表,我们只要行动够快,就还有机会,把老王爷从蛮夷的铁蹄下,救回来!” “救回老王爷!” 这五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注入了所有旧将的身体里。 他们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脸上那死灰般的绝望,被一种名为希望的火焰所取代。 对! 王爷还没死! 我们还能救他! “但是!” 李琼话锋一转,声音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 “想要救人,想要对抗曹嵩的阴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行吗?” “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连镇北城都差点守不住,谈何反击?” 他伸手指了指门外。 “如今,从鹰嘴关到这镇北城,沿途数十座城池,守将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们比我清楚。” “墙头草两边倒。” “今天他们听我的,明天京城一道圣旨,他们就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这样的北境,就是一个筛子,千疮百孔!”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这个筛子,给我补上,把整个北境拧成一股绳,打造成一块铁板!” 李琼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 “只有我们自己站稳了脚跟,确保后方万无一失,才能调动所有力量,去草原深处,寻找王爷的下落!” “这个前提是……”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 “在座的各位,必须和我一条心!” “不能再有任何迟疑,任何侥幸心理!” “否则,一旦有人在这关键时刻心存异念,暗中给京城通风报信,那害死的不光是我李琼,不光是你们自己。” “还有生死不明的老王爷,还有这满城百姓!” “更是整个北境!” 说到最后,李琼的声音已经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他没有再给任何人思考和犹豫的时间。 他已经没有功夫,也没有耐心,再跟这些人玩什么尔虞我诈的朝堂游戏了。 在这边关,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 “现在我需要你们的答案。” “是继续抱着对那个皇帝老儿可笑的忠诚,等着被曹嵩当成垃圾一样清理掉。” “还是跟着我李琼,跟着公主杀出一条血路,救回老王爷,保住这北境的基业!” “选!” 一个字,斩钉截铁。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和之前不同。 之前的沉默,是震惊,是恐惧。 而现在的沉默,是挣扎,是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闪烁,在权衡。 李琼的话太有冲击力了。 他描绘的未来,太过骇人,也太过诱人。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赢了他们就是救回老王爷,挽救北境于水火的功臣。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的谋逆之罪,株连九族。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极致的时候。 一个身影从李琼的身侧,缓缓站了出来。 是齐语嫣。 她一直静静地坐着,此刻,她站了出来,走到了大厅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公主的身上。 齐语嫣环视众人,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各位将军,各位叔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语嫣知道,这个决定很难下。” “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父王一生,最恨的便是朝堂构陷,党同伐异。” “若他今日在此,听到李王爷的分析,他会做出和我,和李王爷一样的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旧部,深深一躬。 “语嫣以镇北王府之名,以父王之名,恳请各位叔伯,放下顾虑,相信李王爷!” “如今,能救父王的只有他。” “能救北境的也只有他!” 齐语嫣的这一拜,如同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所有旧将的心头。 她是镇北王唯一的血脉。 她的态度,就是镇北王府的态度。 连公主都做出了选择,他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李琼那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又看了看一旁哀求的公主。 他知道,自己该做出选择了。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王爷!”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老将,从陈伯身后站了出来。 他是镇北王的副将张赫。 以勇猛和耿直著称。 “末将张赫,信王爷的判断,也愿意追随公主,救回老王爷!” 第一百五十七章咱们不是谋反,是大忠臣! 张赫的话,让众人精神一振。 李琼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 张赫话锋一转,直视着李琼,毫不畏惧地问道。 “末将有一事不明!” “就算我们真的听从王爷号令,整合北境兵权,脱离朝廷节制。” “那和谋反有何区别?” “朝廷数十万大军,一旦清缴而来,我们又凭什么抵挡?” “我们不是蛮夷,我们是大齐的军队,难道真的要和自己的同胞刀兵相向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恐惧。 是啊。 曹嵩是阴险。 皇帝是薄情。 但他们代表的,是朝廷,是整个大齐! 以北境一隅之地,对抗整个天下? 那不是找死吗? 所有刚刚燃起希望的将领,心头又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大厅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李琼,等他的回答。 如果这个问题说不通,那一切都是空谈。 面对张赫的质问,李琼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和从容。 “张将军,问得好。” 他重新坐回主位,身体向后靠去,姿态闲适。 “谁告诉你们,我们要谋反了?” “嗯?” 张赫一愣,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谋反? 那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在做什么? 李琼的手指,又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我问你们,我李琼现在是什么身份?” 他不等众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说道。 “是朝廷亲封,兵部尚书曹嵩亲自举荐,陛下朱笔御批的代镇北王!” “我的王令就是朝廷的王令,名正言顺!” “我凭此王令整顿军务,清理尸位素餐的废物,有错吗?” “没错!”陈伯下意识地回答。 “我凭此王令,整合北境防线,统一调度各城兵马粮草,以御外敌,有错吗?” “没错。”张赫也迟疑着点头。 李琼的笑意更浓了。 “那不就结了?”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陛下的授权之下,为了保境安民,为了大齐江山,谁敢说我们是谋反?” “我们不仅不反,我们还是大大的忠臣!” 这番话,简直是强词夺理,颠倒黑白。 但偏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张赫涨红了脸:“可你抓了那么多人,都是朝中大员的子弟,这……” “问到点子上了。” 李琼打断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冷酷的精光。 “那些废物,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待到现在?” “真以为我不敢杀他们吗?” “不,他们是我们的护身符!” “只要这些人质在我们手里,你信不信,京城里第一个跳出来,主张安抚我们不要激化矛盾的,就是他们的爹,他们的那些当官的亲人!” “他们敢赌吗?他敢让大军来清缴,让他们的子嗣第一个死在阵前吗?” “他们不敢!” 李琼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只要我们不扯旗造反,不公开辱骂皇帝。他们就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朝廷巴不得现在有个人,能替他们顶住蛮夷这个天大的烂摊子!” “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北方屏障,而不是一场耗尽国力的内战!” “更何况……” 李琼站起身,走到墙壁上悬挂的巨大北境地图前。 他的手,重重地拍在了镇北关三个字上。 “我们脚下是什么地方?” “是镇北关!” “天下第一雄关!” “只要我们守住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朝廷想打我们,就要做好付出血的代价的准备!” “他们打不起!” 李琼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视着一张张被彻底震撼的脸。 “所以,把心都放回肚子里去。” “我们要做的不是谋反。” “而是挟天子以令不臣,清君侧,靖国难!” “我们要用北境的枪,告诉京城里那些王八蛋!” “谁才是这大齐的脊梁!” “谁才是这天下的规矩!” 轰! 李琼的话,如同一道贯穿天地的惊雷,彻底劈碎了众人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和恐惧。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一切!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匹夫之勇。 这是步步为营,深思熟虑的惊天之谋! 张赫看着李琼,眼神从质疑,变成了敬畏,最后,化为了狂热的崇拜。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末将张赫,愿为王爷马前卒,万死不辞!” 有了他带头,其余的将领再无犹豫。 “哗啦啦。” 大厅之内,所有的镇北旧部,全部单膝跪地。 “我等,愿听王爷号令,万死不辞!”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尘土,都簌簌落下。 李琼看着跪倒一片的将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从今天起。 这北境才算真正姓了李。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经久不息。 李琼站在主位之上,神情冷峻,目光平静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众人。 他没有欣喜,没有激动。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如此。 直到那股狂热的声浪,渐渐平息。 李琼才缓缓抬手,虚按了一下。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王爷!” 张赫等人轰然应诺,盔甲碰撞声中,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此刻,他们再看向李琼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下级对上官,士兵对将领的,绝对的敬畏与服从。 李琼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既然都认我这个代王,那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个字,就是军令。” “听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齐声喝道。 “好。” 李琼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开始下令。 “张赫!” “末将在!” 刚刚还带头质疑的张赫,此刻第一个站了出来,声如洪钟。 “命你,点三百王府亲卫,即刻启程,前往朔北城。” “三日之内,我要你彻底掌控朔北防务,将原守将及所有不服者,就地拿下,关押候审!”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张赫心头一凛,这道命令里的杀伐之气,让他这个沙场老将都感到一阵寒意。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重重一抱拳,领下了军令。 “陈伯!” “老奴在!” 须发皆白的老将陈伯,也一步跨出。 “命你持我王令,前往鹰嘴关,接管城防。” “鹰嘴关乃我北境咽喉,绝不容有失。” “除了王府旧部,任何人不得靠近军械库与粮仓重地!” “老奴,遵命!” “王冲!” “李四!” 李琼的声音,在大厅内不断响起。 他几乎没有看任何名册,却将每一个旧将的名字,他们的特长,他们能掌控的力量,都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 一道道命令被下达。 在场所有忠于镇北王的老将军,几乎在半个时辰之内,被李琼尽数外派出去。 他们带着李琼的亲卫,带着他那不容置疑的王令,如同一道道射出的利箭,奔赴北境各处要冲。 整个镇北王府,瞬间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看着一个个杀气腾腾离去的背影,留在大厅里的几个文吏,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 这位年轻的代王爷,不是在玩过家家。 他是真的要把这北境的天给换上一换! 第一百五十八章粮草告急?财大气粗! 三天后。 镇北王府,议事大厅。 李琼依旧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周虎和赵虎,分立左右,神情肃穆。 大厅下方,信使来回穿梭,将一封封来自各地的密报,呈送到李琼的案头。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亲卫冲进大厅,单膝跪地。 “启禀王爷,张赫将军已于昨日,彻底掌控朔北城!” “好!” 李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报!” 又一名信使进来。 “陈伯将军已顺利接管鹰嘴关。关内一切平稳!” “报,王冲将军……” 接连不断的好消息,让大厅内压抑的气氛,都为之一松。 短短三天。 在李琼的雷霆手段之下,北境东部,从鹰嘴关到朔北城,这条至关重要的防线,已经彻底稳定下来。 西部的那些城池,除了被蛮夷攻占的几座,也都纷纷传回消息,表示拥护代王爷号令。 整个北境,那千疮百孔的筛子,似乎真的要被他拧成一块铁板了。 周虎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王爷,您真是神了!” “这下咱们总算能站稳脚跟了!” 李琼却并没有那么乐观。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另一堆刚刚送到的竹简上。 那是各地送来的府库账册。 他随手拿起一卷,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紧接着,他拿起第二卷,第三卷…… 每看一卷,他眼中的寒意就更盛一分。 到最后,他将手中一卷竹简,重重地摔在了桌案上。 “啪!” 一声脆响,让刚刚还喜气洋洋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 周虎和赵虎都是一愣。 “王爷,怎么了?”赵虎沉声问道。 李琼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些账册,推到了桌子中央。 周虎好奇地走上前,拿起一卷。 “鹰嘴关府库账册,存银无?” 他愣了一下,又拿起一卷。 “铁壁城,无!” “落雁坡,无!” 周虎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李琼。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李琼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怎么回事?” “那些被我们赶走的守将,在离开之前,把城里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走了。” “一针一线,一粒米,一文钱,都没给我们留下!” “他们留给我们的,就是一座座空城,和十几万张等着吃饭的嘴!”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砸在了周虎和赵虎的头顶。 他们这才意识到,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后勤的老文吏,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王爷,不好了!” “张将军派人传回话来,他带去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城里五千多守军,今天晚上就要断粮了!” “还有陈伯将军那边,也快撑不住了!” “各个城池送来的告急文书,已经堆满了门口!” 老文吏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咱们现在治下,所有兵马加起来,足有十五万之众!” “这每天人吃马嚼,消耗的粮草,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啊!” “现在府库空虚,我们拿什么来养活这么多的军队啊!” “一旦断粮,军心必乱,到时候不用朝廷来打,我们自己就先崩溃了!” 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赵虎紧紧攥了撺拳头。 “王爷,要不我们上报朝廷吧?” 他艰难地开口。 “您毕竟是陛下亲封的代王,名正言顺。我们如今整合北境,也是为了抵御蛮夷。” “朝廷总不能看着十五万边军,活活饿死吧?” “是啊王爷!”周虎也急忙附和:“只要朝廷肯拨付粮饷,眼前的危机,不就解了吗?” 听到这话,李琼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满是嘲讽和冰冷。 “上报朝廷?” 他看着赵虎和周虎,像是在看两个天真的孩子。 “你们以为,曹嵩那条老狗,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是为了什么?” “他就是想看我们被活活拖死!” 李琼站起身,缓缓踱步。 “你们现在上报朝廷,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吗?” “曹嵩会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在朝堂上大义凛然地说,北境军务紧急,粮饷必须优先调拨。” “然后,他会用各种理由,把粮草的调拨,拖上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 “他巴不得我们断粮,巴不得军中生乱,巴不得我们走投无路,跪下来去求他!” 李琼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 “你们别忘了,他的宝贝儿子曹彰,现在还在蛮夷手里,生死不知。” “在我把曹彰,完好无损地救回来之前。” “你们别想从兵部,从朝廷那里拿到一粒米一文钱!”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醒了赵虎和周虎。 是啊。 他们怎么忘了。 这从一开始,就是曹嵩布下的死局! 周虎急得满头大汗。 “那可怎么办啊王爷!”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饿肚子吧!” 大厅内的气氛,再次凝固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看着李琼,这位刚刚创造了奇迹的代王爷,如今也陷入了绝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琼的脸上,非但没有绝望,反而重新恢复了平静。 他走回主位坐下。 那沉稳的姿态,仿佛眼前的滔天巨浪,不过是池塘里的一丝涟漪。 “谁说我们会饿肚子了?” 他淡淡地说道。 众人都是一愣。 李琼的目光,转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一旁,满脸忧色的齐语嫣。 “公主。” 齐语嫣抬起头,看向李琼。 “王爷。”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 “钱和粮食,我来想办法。” “我这些日子,在边境也不是白待的。”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有办法? 李琼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只是看着齐语嫣,郑重地说道。 “现在,我需要你帮忙。” “王爷请讲,只要语嫣能做到,万死不辞!”齐语嫣坚定地说道。 “好。” 李琼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立刻动用老王爷在北境所有的人脉和商路。” “联系境内所有的粮商。” “告诉他们,市面上所有的粮食,我全都要了。” “不管什么价钱,有多少,收多少!”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那老文吏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爷,那得多少银子啊?那简直是是天文数字啊!” 李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黑色的铁牌,随手扔在了桌上。 铁牌上,刻着一个古朴的通字。 “你拿着这个,去北境最大的通达钱庄。” “告诉他们,我要提钱。”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傲然。 “钱不是问题。” “先传令下去,用最快的速度,采购足够十五万大军,足足一个月的粮草!” “分发到各个城池,先稳住军心!” “一个月……”赵虎喃喃自语:“一个月之后呢?” 李琼靠在椅子上,手指再次敲击着扶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一个月后,我自有办法。” “让曹嵩,让京城里那些人,哭着喊着把军饷和粮草亲自给我们送过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往西线 那枚刻着通字的黑色铁牌,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 像是某种深渊巨兽的眼睛。 齐语嫣和那名老文吏,捧着它,手都在微微发抖。 “王爷,这真的行吗?”老文吏的声音干涩。 通达钱庄,北境第一钱庄,背景神秘,实力雄厚,从不参与任何纷争。 只凭一块铁牌,就能提出足以养活十五万大军的银两? 这听起来,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荒诞。 李琼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摆了摆手。 “去吧。” “速度要快。”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齐语嫣深深地看了李琼一眼,那张总是挂着忧色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决然。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语嫣,明白!” 她拉着还有些魂不守舍的老文吏,转身快步离去。 大厅里,只剩下李琼和周虎、赵虎二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股紧张到极致的气氛。 周虎搓着手,来回踱步,脸上的兴奋还没完全褪去。 “王爷,您这手真是神了!” “通达钱庄,乖乖,要是真能提出钱来,咱们的危机可就解了一半了!” 赵虎则要沉稳许多,他看着李琼,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 “王爷,粮草之事暂解,可镇北王府不能一日无主。” “您现在是咱们的主心骨,可不能轻易离开这镇北城。” 李琼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他们,投向了大厅外漆黑的夜色。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落在了遥远的西线战场。 “镇北城是北境的心脏。” “但真正的病灶在西边。” 李琼缓缓转过身,看着周虎。 “周虎。” “末将在!” 周虎立刻站得笔直。 李琼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现在起,我把这镇北城,交给你。” 周虎猛地一愣。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西线。” 李琼的声音平淡,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什么?” 周虎和赵虎同时惊呼出声。 “不行!”周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王爷,您才刚刚稳住局面,怎么能亲身犯险!” “西线已经被蛮夷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里现在就是龙潭虎穴!” 赵虎也急忙劝道:“是啊王爷,西线战事,交给秦文老将军他们就行了,您坐镇中枢,才能调度全局啊!” 李琼摇了摇头。 “秦文老将军他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更何况买来的粮食只能撑一个月。”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个月后,我们依旧是死局。” “曹嵩在等,等我们粮尽,等我们内乱,等我们跪地求饶。”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李琼从不求人。” “他曹嵩不给,我就自己去拿。” “去哪拿?”周虎下意识地问道。 李琼的目光转向西方,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蛮子那里,有的是牛羊,有的是钱粮。” “他们抢了我们大齐的,我就十倍百倍地抢回来!” 周虎和赵虎,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位代王爷的心思,竟然是打到了蛮夷的头上! 那不是疯了么! 他们现在兵力不足,粮草不济,凭什么去抢那些如狼似虎的蛮夷? “可是……” 周-虎还想再劝,却被李琼一个眼神制止了。 “守住镇北城,就是你的头等功劳。” 李琼看着周虎,一字一句地说道。 “粮草辎重,会源源不断地从这里送往各处,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城内防务,弹压宵小,也全权交给你。”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是镇北城的天。” 周虎心神剧震。 他看着李琼那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是绝对的信任。 一种被人委以重任的巨大责任感,瞬间压垮了他所有的疑虑。 周虎单膝跪地,声如惊雷。 “末将周虎,在此立誓!” “王爷不归,城不破,人不死!” “若镇北城有失,末将提头来见!” 李琼点了点头,亲自将他扶起。 “我信你。” 他又看向赵虎。 “你点一千玄甲骑,备好三日干粮。” “把地牢里的巴图,也给我带上。” “半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是!” …… 两天后。 西线,孤松城。 城墙之上,旌旗猎猎,却带着一股萧瑟之气。 城垛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一位须发半白,身披重甲的老将军,正站在城头,眺望着远方。 他就是西线主将,秦文。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 秦文缓缓回头。 “何事?” “代王爷到了!就在城外!” 秦文苍老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快步走下城楼,亲自来到城门前。 沉重的城门,发着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 门外,一千玄甲骑,黑甲黑马,静静地肃立着,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那股肃杀之气,让守城的士兵们都感到了窒息。 为首一人,正是李琼。 他的身后,一个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蛮夷汉子,被两个骑兵死死地按在马背上。 那汉子虽然狼狈,但眼神却依旧凶狠,正是之前被李琼生擒的蛮夷大将,巴图。 “老将秦文,参见代王爷!” 秦文对着李琼,重重一抱拳。 “秦老将军,不必多礼。” 李琼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城中情况如何?” 秦文的脸色,瞬间沉重了下来。 他引着李琼,一边向城内走,一边低声汇报道。 “不容乐观。” “自从黑风城、石壁城、云堡三城失陷之后,蛮夷大军,就停下了攻势。” “他们没有冒进,也没有分兵劫掠,这很不寻常。” 秦文的眉头紧紧皱起。 “斥候来报,这些天,有大量的蛮夷部落,正源源不断地渡过孔雀河,在黑风城一带集结。” “他们像是在等什么。” 李琼脚步一顿。 “等什么?” 秦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 “等他们的主心骨。” “三天前,我们的斥候在黑风城的王帐外看到了她的旗帜。” “谁?” “蛮夷第一美人,也是草原上最狠毒的一朵花。” 秦文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阿古拉公主。” 第一百六十章 亲自出城,面见蛮夷公 李琼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阿古拉。 这个名字,他颇为熟悉。 之前在朔北城的时候,李琼跟阿古拉公主就曾经交过手,尽管一度占据上风,但是最后,依旧还是被对方的举动蒙蔽,这才让镇北王深陷险局。 据说这位蛮夷公主,智谋过人,手段狠辣,在蛮夷各部中威望极高,是老蛮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事实上的蛮夷统帅。 如今,仇人再见,李琼自然知晓对方的强悍。 再想到阿古拉之前施展出来的手段,李琼瞬间就明白了。 蛮夷按兵不动,不是胆怯,而是在积蓄力量,等待一个雷霆一击的机会。 这位公主,所图不小。 几人来到城主府的议事厅。 秦文屏退了左右。 “王爷,您此来,可是朝廷的援兵和粮草到了?” 秦文的眼中,带着一丝期盼。 李琼摇了摇头。 “援兵没有。” “粮草也没有。” 秦文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一声。 “果然如此……” “曹嵩那条老狗,是真不把我们北境十五万将士的命当命啊!” 大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 李琼却仿佛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了主位上。 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 “秦老将军。” “末将在。” “替我准备笔墨。” 秦文一愣:“王爷要写军报?” “不。” 李琼放下茶杯,嘴角噙着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意。 “替我给那位阿古拉公主,送一封信。” “什么?” 秦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琼。 “王爷,万万不可!” “那阿古拉心如蛇蝎,杀我边关军民无数,与她有什么好谈的!” “此举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动摇我军心士气!” 李琼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军心?” “现在军中断粮在即,随时可能哗变,这才是动摇军心!” “我们现在耗不起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她谈和的。” 李琼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敲在了黑风城的位置。 “我是来告诉她,这北境现在是我李琼说了算。” “也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文还是无法接受。 “可您是一军主帅,怎能与蛮夷私下接触。” “这是军令。” 李琼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秦文浑身一颤,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孙子还年轻的代王爷,那双眼睛里的冷静与疯狂,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最终,他颓然地低下了头。 “末将,遵命。” 一封措辞简单的战书,或者说,是一封邀约信,很快就写好了。 信上只有一句话。 “镇北代王李琼,欲与公主殿下一会。” 信使带着这封足以在整个北境掀起轩然大波的信,快马加鞭,冲向了城外的黑暗。 当天晚上。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秦文和手下的几个将领,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他们想不通,这位年轻的王爷,到底想干什么。 李琼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假寐。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 一名斥候,浑身带着夜里的寒气,冲了进来。 “报!” “王爷!” 李琼的眼睛,猛地睁开。 “说。” “城外来了一骑!” “举着蛮夷的白羽旗!” “送来了一句话!” 斥候咽了口唾沫,脸上满是震惊。 “蛮夷公主说,她此时已在城北二里外,枯树之下。” “恭候王爷大驾。” 什么? 秦文等人,霍然起身,满脸骇然。 这么快? 而且不是回信,是直接人就到了? 这位蛮夷公主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李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有意思。” “这个女人,有点魄力。”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甲。 “备马。” “王爷!”秦文一步跨到他面前,拦住了他。 “您不能去!” “这绝对是陷阱,城外必然有蛮夷大军埋伏!” “是啊王爷,三思啊!” “要去,也该我们去!” 几个将领纷纷请命。 李琼的目光,扫过众人。 “她一个人来,我就一个人去。” “这场戏开场的规矩是她定的。” “我要是带兵过去,还没见面,气势上就输了一筹。” “你们放心。” 李琼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李琼的命金贵得很。” “没那么容易死。”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劝阻,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议事厅。 片刻之后。 孤松城那沉重的北门,在深夜里,再次缓缓开启。 一道孤单的身影,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缓缓驶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城楼上,秦文和一众将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小,最终,彻底融入了那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暗里。 …… 北风如刀。 刮过荒原,卷起枯草与沙砾。 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 李琼孤身单骑,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清脆而又孤寂的嗒嗒声。 城楼上的火光,早已被他甩在身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黄点。 前方,是未知的黑暗。 也是无尽的杀机。 他却没有任何惧意,甚至连握着缰绳的手,都没有一丝颤抖。 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如同两潭古井,倒映着天边一弯残月。 约莫行出二里。 一棵巨大的枯树,在荒原上兀然挺立,虬结的枝干在夜色中张牙舞爪。 树下一道身影静静伫立。 那人披着一张雪白的狐裘,身形高挑,即便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依旧显得那般醒目。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光,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李琼勒住了马。 战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 他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也缓缓转了过来。 月光下,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庞,映入李琼的眼帘。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只是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是草原上最凶狠的鹰。 阿古拉。 她看着李琼,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李将军。”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独特的异域腔调,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 李琼翻身下马,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将缰绳随意地搭在马鞍上,向前走了几步。 “公主殿下。” 李琼的声音,同样平静。 “你比我想象中更有胆魄。”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敬重你这样的对手 阿古拉轻笑一声,笑声如同银铃。 “李将军深夜来邀,阿古拉若是不敢应约,岂不是显得太过小家子气。” 她向前走了两步,雪白的狐裘在风中微微摆动。 “说吧。” 阿古拉的目光,直视着李琼的眼睛。 “你冒着被当成叛国贼的风险来见我,所为何事?” 李琼没有兜圈子。 他也同样直视着对方。 “我来,是想和公主殿下做一笔交易。” “交易?” 阿古拉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我大齐与你蛮夷正在交战,你我之间,有什么交易可做?” 李琼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 那弧度,冰冷而又锐利。 “我要用一个人,换另一个人。” “我用蛮夷大将巴图,换回大齐的将领曹彰。” 话音落下。 荒原上的风,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阿古拉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她看着李琼,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 片刻之后。 “噗嗤……” 阿古拉突然笑了出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曹彰?”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 “李琼啊李琼,我还以为你要提什么惊天动地的条件。” “原来,是想用我蛮夷的勇士,去换那个废物?” 阿古拉的笑声渐渐停歇,但眼中的讥讽之色,却愈发浓烈。 “我听说,那曹彰可是兵部尚书曹嵩的宝贝儿子。” “怎么?”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股逼人的香气。 “你李家被皇帝老儿满门抄斩,如今侥幸活命,不去想着报仇雪恨,反而急着去巴结你的仇家?” “李将军这般做,难道是想向京城那位曹尚书,摇尾乞怜,示个好?” 这番话,字字诛心。 换做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恐怕早已暴跳如雷。 李琼的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古拉,直到对方说完。 然后,他点了点头。 “是。” 一个字。 简单,干脆。 阿古拉脸上的讥讽,再次凝固。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李琼,仿佛没听清。 李琼却像是没有看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公主殿下说得没错。” “我的确是在向曹嵩示好。” “只不过,我示好的方式,可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阿古-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隐隐感觉到,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李琼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扩大。 “曹彰这个人,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但对曹嵩来说,却是他的命根子。” “我把他救回去,不是为了让他感激我。” 李琼的目光,穿过阿古拉,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京城。 “我是要用他,去换整个北境十五万大军的粮草。” “我要让曹嵩,把他从我们北境将士口中克扣走的军饷军粮,一粒不少地,亲手给我送回来!” 大厅之内,瞬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 阿古拉脸上的所有表情,尽数收敛。 她那双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李琼。 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疯狂。 他不是在乞求。 他是在勒索! 勒索当朝的兵部尚书! 用兵部尚书的儿子,去换本该属于北境的粮草。 这盘棋,下得何其之大,又何其之险! “有意思。” 良久,阿古拉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她的眼中,第一次没有了讥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李琼,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笑了。 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讥讽,而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可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阿古拉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我拿回我的大将巴图,再杀了那个废物曹彰。” “然后,我只需坐山观虎斗,看着你们大齐的北境,因为缺粮而内乱,岂不是更好?” “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李琼却笑了。 “你不会。” 他的语气,笃定无比。 “哦?”阿古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为何?” 李琼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巴图,还在我手上。” “你若是反悔,我明日便带着巴图,到孤松城下,到黑风城下,到你们每一个蛮夷部落的帐前,招摇过市。” “我会告诉草原上所有的勇士。” 李琼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们的英雄,他们的先锋大将巴图,为了蛮夷的荣耀血战被俘。” “而他们的公主殿下阿古拉。” “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废物,见死不救!” “你说。” 李琼盯着阿古拉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到那个时候,你手下的那些部落首领,那些将士,是会继续拥戴你这位聪慧过人的公主殿下。” “还是会觉得,你连自己人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当做博弈的筹码?” “到那时你蛮夷的士气,会是如何?” 阿古拉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直冲头顶。 好狠! 好毒的一招!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交易,这是一场阳谋! 他抓住了自己的软肋,逼着自己,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 如果自己不换,李琼就会毁了巴图,更会毁了自己在蛮夷各部中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 如果自己换了,就等同于亲手给李琼送上了敲诈曹嵩的刀! 无论怎么选,自己都是输家! 阿古拉的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男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的心机,深沉得可怕。 良久,她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笑意。 “好。” 阿古拉缓缓点头。 “李琼,你赢了。” 她看着李琼,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我答应你的交易。” “不是因为你的威胁。” “而是因为,我敬重你这样的对手。” 阿古拉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北境有你李琼在,才算有意思。” “我阿古拉要的不是一个内乱自溃的北境,我要的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你!” “亲手摘下你的头颅!”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气。 李琼毫不在意。 “随时奉陪。” 阿古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 她恢复了那副慵懒而又自信的模样。 “既然要换。” 她的目光,扫过李琼,扫过他身后的黑暗。 “那择日不如撞日。” “今晚就在这里把人换了吧。” “如何?”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交换曹彰 “好。” 李琼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没有丝毫犹豫。 阿古拉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浓。 她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你回去带人。” 阿古拉转身,望向身后的黑暗。 “我在这里等你。” 李琼不再多言,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朝着孤松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来时孤寂,去时决绝。 马蹄声在荒原上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古拉静静地站在枯树下,雪白的狐裘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她没有动。 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李琼消失的方向。 许久。 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李琼。” “大齐北境,看来不会再无聊了。” …… 孤松城,城楼之上。 秦文与赵虎并肩而立,神色凝重地望着城外无尽的黑暗。 寒风吹得他们身上的甲胄咔咔作响。 “统领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秦文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腰间的刀柄。 他比任何人都紧张。 这是他的防区,李琼若是在这里出了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的黑暗中传来。 由远及近。 “回来了!” 赵虎精神一振。 城楼上的士兵们也纷纷探出头,紧张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一道熟悉的身影,冲破黑暗,出现在火光照耀的范围之内。 正是李琼! 他孤身一人,坐下战马浑身蒸腾着白气。 城门缓缓打开。 李琼一言不发,策马入城。 秦文与赵虎快步迎了上去。 “统领!” “李将军!” 李琼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一旁的亲卫。 他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在!” “去地牢,把巴图提出来。”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 赵虎愣了一下。 这三更半夜的,提审犯人? 李琼没有解释。 “带上最好的伤药,给他换身干净衣服。” “然后,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是!” 赵虎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立刻抱拳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秦文看着李琼,欲言又止。 “李将军,你这……” 李琼看了他一眼。 “秦将军,借你的帅帐一用。” “还有,备两匹快马在帐外,要最好的。” 秦文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但是,那个猜测太过疯狂,让他不敢相信。 “好。” 秦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压下了心头的震惊。 片刻之后。 帅帐之内。 五花大绑的巴图被带了进来。 他虽然被俘,但那股蛮夷大将的悍勇之气却丝毫未减,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李琼。 李琼没有看他。 他只是亲自拿起伤药,走到巴图面前,为他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动作很轻,很仔细。 巴图愣住了。 他搞不明白这个大齐的年轻将领,到底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李琼,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巴图瓮声瓮气地问道。 李琼头也不抬。 “不想让你死得太难看。” “毕竟,你很快就要见到你们的公主殿下了。” 巴图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什么意思?” 李琼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扔掉手中的棉布。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巴图。 “没什么意思。” “带上他,我们走。” 李琼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走了出去。 帐外,两匹神骏的战马早已备好。 赵虎将巴图扶上其中一匹马,自己则牵着缰绳。 李琼利落地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李将军!” 秦文追了出来。 “你真的要……” 李琼回头,看了他一眼。 “守好孤松城。” “等我回来。”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一声,再次冲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赵虎牵着巴图的马,紧随其后。 只留下秦文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满脸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 荒原。 枯树。 阿古拉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一尊雪白的雕像。 当那熟悉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时,她的嘴角,才重新泛起一丝笑意。 这一次,不再是一道身影。 是三道。 李琼在前。 赵虎牵着另一匹马,跟在后面。 马背上,坐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阿古拉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身影上。 巴图。 她麾下的第一勇士。 此刻,他虽然被绑着,但精神尚可,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物。 阿古拉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之色。 李琼,做事很体面。 与此同时。 阿古拉的身后,也走出了两个人。 他们架着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将领。 那将领身穿大齐的铠甲,只是早已破烂不堪,脸上满是污泥和血渍,神情萎靡,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服输的怨毒。 曹彰。 四个人,在枯树下遥遥相对。 气氛,瞬间凝固。 “人我带来了。” 李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阿古拉的目光,从巴图身上收回,落在了李琼的脸上。 “我的人,也在这里。” 她朝着身后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会意,推着曹彰,向前走了几步。 赵虎也牵着巴图,走了上来。 双方在枯树下停住。 距离不过三丈。 “放人。” 李琼和阿古拉,几乎是同时开口。 赵虎解开了巴图身上的绳索。 对面的蛮夷士兵,也松开了架着曹彰的手。 巴图活动了一下手脚,大步流星地走向阿古拉。 “公主殿下!” 他单膝跪地,声音中带着激动和羞愧。 阿古拉亲自将他扶起。 “回来就好,勇士。” 另一边,曹彰踉跄了几步,站稳了身形。 他怨毒的目光,先是瞪了一眼阿-古拉,然后,落在了李琼的身上。 那眼神,仿佛要将李琼生吞活剥。 交易,完成。 阿古拉看着李琼,忽然笑了。 “李将军,后会有期。” “希望下次见面,是在战场上。” 李琼面无表情。 “会的。” 阿古拉不再停留,带着巴图和手下,转身融入了黑暗之中。 荒原上,又只剩下了大齐的人。 李琼,赵虎,还有重获自由的曹彰。 “我们走。” 李琼调转马头,没有多看曹彰一眼。 仿佛他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这种无视,比任何羞辱都让曹彰感到愤怒。 回去的路上,一片死寂。 赵虎牵着马,走在前面。 李琼和曹彰,并排骑在马上。 走了约莫一里路。 “呵。” 一声饱含讥讽的冷笑,突然响起。 是曹彰。 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李琼的侧脸。 “李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李琼目视前方,没有任何反应。 曹彰见状,声音更大了几分。 “深夜与蛮夷公主私会,还做起了交易!” “你这是通敌叛国!” “李琼你等着!” 曹彰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等回到镇北城,我第一件事,就是上书弹劾你!” “我要让整个朝堂,整个大齐都知道,你李琼是个什么货色!” “你李家是谋逆的罪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李琼被押赴京城,斩首示众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三章 你在我眼中就是一件货物 李琼依旧沉默。 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这种彻底的蔑视,让曹彰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比的憋闷。 他咬了咬牙,还想再说些什么。 孤松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前方。 城门大开。 秦文带着一众将领,早已等候在城门口。 看到三人平安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琼翻身下马。 曹彰也跟着跳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烂的衣甲,准备接受众人的迎接和吹捧。 毕竟,他可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是在敌营受尽折磨后,被“解救”回来的英雄。 然而。 李琼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秦文。 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来人。”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 “在!” 李琼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曹彰。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将曹将军,请下去。” 他的声音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好生看管!”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曹彰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 “李琼!” 他发出一声尖叫。 “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看管?你要关我?” 两名亲卫有些犹豫,看向李琼。 李琼的眼神,陡然一寒。 “没听到我的话吗?” 亲卫心中一凛,不再犹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曹彰的胳膊。 曹彰彻底爆发了。 “放肆!” 他奋力挣扎。 “你们敢动我?” “我乃镇北军统领!是朝廷亲封的将领!” “李琼你想造反吗?!” 他的吼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然而,让他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周围的那些将领,那些原本镇北王麾下的旧部,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支持。 只有冷漠。 甚至,有几名将领主动上前,帮着亲卫按住了挣扎的曹彰。 他们竟然全都听李琼的! 这怎么可能! 曹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赖以生存的身份,他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彻底蒙了。 “你们,你们疯了……” 他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恐惧之下,他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爹是兵部尚书!” “我爹是曹嵩!” “你们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曹嵩两个字一出口。 原本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李琼的身上。 李琼缓缓地转过身。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曹彰的面前。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看着曹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曹嵩?”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猛地在夜空中炸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曹彰整个人都被抽懵了,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琼。 “你……你敢打我?” 李琼的眼中,终于燃起了火焰。 那是压抑了太久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从九幽地狱里传来。 “你以为,我把你换回来,是让你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曹彰被打傻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李琼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 一字一句,如同刀子,狠狠地扎进曹彰的心里。 “我告诉你曹彰。” “你要不是曹嵩的儿子,你现在,已经是一具烂在蛮夷大营里的尸体。” “你连让我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曹彰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琼冰冷的话语,还在继续。 “给我记清楚了。” “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你那个好爹!” “你唯一的用处,就是给老子换回被他克扣的我北境十五万大军的粮草!” “现在的你,在我眼里,连个人都算不上。” “你只是一个筹码!” “一件货物!” 李琼站直了身体,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最后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曹彰。 他心中的怒火,终于宣泄出了一丝。 他转身,对着早已吓傻的亲卫,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带下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犹豫。 几名将士如狼似虎地冲上来,拖着像一滩烂泥的曹彰,就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再敢多说一个字。” 李琼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曹彰的哀嚎,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我李琼虽然不能杀你。” “但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 夜风,愈发刺骨。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城门前,所有将士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道挺拔如枪的身影。 李琼。 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气,就足以让百战老兵都感到心惊胆寒。 没人敢说话。 没人敢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滩被拖走的烂泥曹彰,一起消失在通往地牢的黑暗甬道里。 直到那绝望的、被死死捂住的呜咽声彻底听不见了。 李琼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他扫视全场。 目光所及之处,无论是秦文这样的主将,还是普通的亲卫,无不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这一巴掌,打在曹彰脸上。 却也狠狠抽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它打碎了众人心中对朝廷、对兵部尚书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敬畏。 也彻底奠定了李琼在这支军队中,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 “秦将军。”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听不出喜怒。 “末将在。” 秦文猛地回过神,上前一步,抱拳躬身。 他的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恭敬。 “清理一下。” 李琼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是!” 秦文立刻转身,对着还愣在原地的将士们低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各归其位!加强戒备!” “喏!” 人群轰然应诺,如梦方醒,迅速散去。 城门前,很快只剩下李琼、秦文,还有一直跟在李琼身后的周虎。 周虎看着李琼的背影,眼神复杂。 有敬畏,有激动,还有一丝深深的担忧。 统领这一步,走得太险,太绝了。 这等于是,彻底和兵部尚书曹嵩撕破了脸皮。 从此以后,再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琼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却没有回头。 他径直走向城楼下的一个岗哨。 那里,有文书和笔墨纸砚。 “统领……” 秦文跟了上来,欲言又止。 李琼没有理会他。 他走到案前,拿起笔,铺开一张空白的军用文书。 夜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火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而冰冷。 他提笔蘸墨,手腕悬空,没有丝毫犹豫。 笔尖在纸上游走,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秦文和周虎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看着李琼笔走龙蛇,很快,一封短信便已写就。 李琼放下笔,拿起信纸,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迹。 他将信纸折好,装入一个特制的牛皮信封。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私印。 那不是什么将军大印,而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狼头印章。 破军星,李家的印记。 他用火漆封好信口,将那枚狼头印章,重重地按了下去。 一个狰狞的狼头,烙印在暗红色的火漆上,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凶狠气息。 做完这一切,李琼才转过身。 “周虎。” “末将在!” 周虎立刻上前。 李琼将那封沉甸甸的信,交到他的手上。 “派最可靠的斥候,带上三匹最好的马。” “连夜出关。” “告诉他,人可以死,马可以倒,但这封信,必须在十日之内,送到京城兵部尚告曹嵩的案头。” 曹嵩! 听到这个名字,秦文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这封信,竟然是直接写给曹嵩的! 这是挑衅! 这是赤裸裸的宣战! 周虎的手,也微微一颤。 但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将信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紧紧按住。 然后,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统-领放心!” “末将亲自去挑人!” “保证完成任务!” “去吧。” 李琼挥了挥手。 周虎重重点头,起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胆计划,切断退路 城门前,再次只剩下李琼和秦文。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文看着李琼,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忍住。 “李将军,你这是……” “你把曹彰扣下,又给曹嵩写信,这是要逼他。” 李琼转过头,看着他。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秦文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秦将军。” 李琼缓缓开口。 “你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 秦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啊。 从他们响应王令,拒绝朝廷号令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们,早已是朝廷眼中的叛军。 “与其等着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秦文的心上。 “曹嵩不是想让我们缺粮缺饷,不战自乱吗?” “那我就把他的宝贝儿子扣下。” “我倒要看看,是他曹嵩的官声脸面重要,还是他儿子的命重要。” “我倒要看看,这北境十五万大军的粮草,他给还是不给!” 秦文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李琼的意图。 这不是单纯的泄愤,更不是鲁莽的挑衅。 这是一招釜底抽薪! 这是一步以攻为守的绝妙好棋!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十岁的青年,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份魄力,这份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走吧。” 李琼没有再多解释。 他迈开脚步,朝着城中帅帐的方向走去。 “去沙盘看看。” “解决了内患,也该处理一下外敌了。” 秦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了上去。 “是!” ……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帐篷的中心位置。 沙盘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应俱全,将整个大齐北境的地形地貌,还原得惟妙惟肖。 此刻,沙盘之上,插着两种颜色的小旗。 代表大齐的赤色旗帜,龟缩在东部防线。 而代表蛮夷的黑色旗帜,则如同病毒一般,从北面和西面,深深地侵入了大齐的疆域。 尤其是在孤松城的西北方向。 三面黑色的令旗,像三颗毒钉,死死地钉在那里。 显得格外刺眼。 李琼的目光,一进来,就落在了那三面黑色令旗上。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黑风城,石壁城,云堡。” 秦文站在沙盘旁,伸手指着那三面令旗,声音沉重。 “这三座城,互为犄角,是镇北王当年亲自督建,用来拱卫我们东部防线的核心要塞。” “如今全丢了。” “阿古拉的大军,就驻扎在这三座城里,像三把尖刀,随时可以捅向我们的心脏。” “我们现在所有的兵力,都被这三颗钉子牵制住了,动弹不得。” 秦文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 “最关键的是,他们占据了地利。” “我们若是想夺回来,就必须仰攻,伤亡必定惨重。” “可若是不管他们,我们就等于把自己的侧翼,完全暴露在了敌人的兵锋之下。” “一旦他们从这个方向发起总攻,我们的防线,随时可能被拦腰斩断。” 秦文越说脸色越是难看。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让人进退两难,无比憋屈的死局。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在那三面黑色令旗上空,缓缓划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帐篷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文看着李琼阴沉的脸,以为他也在为此事发愁。 然而。 李琼的目光,却忽然越过了那三座城池。 他的视线,继续向北,向西。 越过了一条用蓝色细沙代表的河流。 孔雀河。 那是大齐与草原蛮夷天然的疆界。 孔雀河以北,便是茫茫无际的草原,是蛮夷的地盘。 李琼的目光,在孔雀河对岸的一片空白区域,停了下来。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许久。 他突然开口。 “秦将军。” “末将在。” “我记得,在孔雀河对岸,我大齐,曾经也建有三座边城。” “后来因为战线收缩,被废弃了。” “你可在沙盘上,为我指出来?” 秦文愣了一下。 他有些不明白,都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李琼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几十年前就被废弃的旧城? 那些地方,早就成了断壁残垣,连流民都不会去。 有什么意义? 但他没有多问。 他走到沙盘的另一侧,仔细辨认了一下地形。 然后,他伸出手,在孔雀河对岸的空白区域,点了三个位置。 “在这里。” “蛇吻城,因其城墙依山势而建,蜿蜒如蛇而得名。” “这里。” “断脊山,建在一处山脉的隘口,地势险要。” “还有这里。” “孤鹰堡,建在一座孤峰之上,易守难攻。” 秦文指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李琼。 “李将军,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三座城,早已荒废多年,恐怕连城墙都塌了,于如今的战局,并无半分用处啊。” 李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秦文指出的那三个点。 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那是一种发现了猎物的,饿狼般的眼神!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眼神而变得灼热起来。 秦文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看到,李琼的嘴角,竟然缓缓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没用?” 李琼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冷酷。 “秦将军,你说错了。” “这三座城不但有用。” “而且有大用!” 秦文彻底懵了。 “这……末将愚钝,还请将军示下。” 李琼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落在了秦文的脸上。 “秦将军,你告诉我,如今我们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秦文不假思索地回答:“兵力不足,粮草不济,而蛮夷势大,三城在手,我们被动挨打。” “不。” 李琼摇了摇头。 “这些都只是表象。” 他伸出一根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沙盘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 “我们真正的困境,是敌人可以输很多次,而我们一次都输不起!” “阿古拉为什么敢肆无忌惮地进攻?” “因为她背后,有整个草原!” “她有源源不断的援兵,有永远也吃不完的牛羊,有堆积如山的物资!” “她的兵死了一批,可以再征一批。” “她的粮吃完一波,可以再运一波。” “而我们呢?” 李琼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们困守孤城,粮草被断,兵员死一个少一个,我们没有任何补充!” “此消彼长之下,我们凭什么跟她打?” 秦文的脸色,一片灰败。 李琼说的,是血淋淋的现实。 “所以……” 李琼的话锋,猛地一转。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大胆的光芒。 “既然我们打不过她源源不断的援军。” “那我们就……” 他的手指,猛地从沙盘上划过,像一把利刃,从黑风城、石壁城、云堡的后方,狠狠切过! 最终,他的食指,重重地落在了秦文刚刚指出的那三座废弃边城的位置! 蛇吻城! 断脊山! 孤鹰堡! “我们就断了她的后路!” 轰! 秦文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琼的手指,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彻底沸腾! 断了她的后路! 他从来没有想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眼前的三座坚城,都在想着怎么把这三颗钉子拔掉。 可李琼,却把目光,投向了所有人都忽略的地方! 投向了敌人的身后! 李琼冰冷而激昂的声音,还在继续。 “阿古拉不是把那三座城当成尖刀,想捅穿我们的防线吗?” “那好!” “我们就派出一支奇兵,越过孔雀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三座废城,重新夺回来,重新修筑!” “这三座废城一旦落入我们手中,就等于三把锁,一把锁住她粮草的来路,一把锁住她援兵的通路,一把锁住她战败的退路!” “到时候,她那十几万大军,就会被我们死死地关在长城之内!” “她就是一条被困在鱼缸里的鲨鱼!” 李琼缓缓站直了身体,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沙盘。 他的眼中,是睥睨天下的豪情与自信。 “秦将军。”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告诉我。” “她那十几万看似强大无比的大军,和一群被圈起来,等着我们慢慢宰杀的猪羊,又有什么区别?” “主动权就会回到我们手上。” “她阿古拉就会从一个猎人,变成一个被我们围困的猎物!” “到那时,是战是和,是生是死,就不是她说了算。” “而是我李琼说了算!” 第一百六十五章歪打正着 帅帐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爆裂声。 秦文的呼吸,粗重得如同拉风箱。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三个被李琼手指点过的位置。 蛇吻城。 断脊山。 孤鹰堡。 断其后路,关门打狗! 这八个字,像一柄千斤重的巨锤,在他脑海中反复轰鸣,震得他头晕目眩,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疯狂倒流,又疯狂上涌。 这是一个天才到近乎疯狂的构想。 这是一个足以逆转整个战局,将乾坤彻底颠倒的惊天奇谋! 秦文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看着李琼那张年轻却写满了沉稳与冷酷的脸,一股无法抑制的激动与狂热,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他几乎要当场跪下,为这神来之笔顶礼膜拜。 可是那股狂热的火焰,刚刚烧到喉咙口,就被一盆冰冷的凉水,兜头浇下。 秦文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法掩饰的凝重与忧虑。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 “李将军,此计虽妙绝天下,但恐怕行不通。” 李琼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 “哦?说来听听。” 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早就料到秦文会有此一问。 秦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伸出手,指向沙盘。 “将军请看。” “这三座废城,都在孔雀河对岸,深入草原近百里。” “姑且不说城池早已残破不堪,想要修复,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单说这第一步,我们就做不到。” 秦文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如何派兵?” “我们的大军一旦有所调动,哪怕只是千人规模,只要一越过孔雀河,就会立刻暴露在蛮夷的视野之下。” “草原上一马平川,无遮无拦。” “阿古拉的斥候,不是瞎子。” “不等我们的军队抵达废城,她的狼骑,恐怕就已经在半路上等着我们了。” “到时候,我军远离防线,孤立无援,对方以逸待劳,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我们派出去的部队,撕成碎片!” 秦文越说,心越是往下沉。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惨烈的一幕。 “这是其一。” “其二,就算我们运气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那三座废城。” “然后呢?” “修城?” “将军,修筑城防,不是搭个草棚子,那需要大量的时间、工匠、还有数不清的石料木材。” “动静太大了!” “我们叮叮当当地开始修,不出三天,阿古拉的大军就会闻讯而至。” “到那时,我们面对的,就是十几万蛮夷大军的疯狂围攻。” “而我们呢?” “守着一堆连墙都算不上的断壁残垣,拿什么去挡?” “这和主动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下,又有什么区别?” 秦文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 他不是在质疑李琼,他只是在陈述一个宿将眼中,那血淋淋的,无法回避的现实。 这个计划太美好了。 美好得,就像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所以,末将以为,此计风险太大,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注,是我们麾下将士的性命。” “我们赌不起。” 秦文说完,低下了头,等待着李琼的雷霆之怒。 毕竟,他刚刚否定了这位新统帅那惊世骇俗的战略。 然而,帐篷内,依旧是一片安静。 李琼没有发怒,甚至连一丝不悦的情绪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秦文说完,他才缓缓地,踱了两步。 “秦将军。” 李琼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的都对。” 秦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他没想到,李琼竟然会直接承认。 “无论是兵力调动的风险,还是修筑城防的难度,你都分析得丝毫不差。” 李琼走到沙盘的另一边,与秦文隔着一片微缩的山河对视。 “派兵过去是送死,占据废城是等死。” “听起来,确实是一条绝路。” 李琼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莫测的笑意。 “可是,秦将军。” “谁告诉你,我们的兵需要派过去?” 秦文的瞳孔,骤然一缩。 什么意思? 不需要派过去? 难道要让士兵凭空出现在那里吗?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他立刻掐灭。 不可能…… 李琼看着秦文那副茫然又震惊的表情,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目光,扫过帅帐内其他几名听到动静,围拢过来的将领。 他们脸上的表情,和秦文如出一辙。 困惑,不解,还有深深的担忧。 李琼伸出手,在沙盘上轻轻拂过。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诸位,还记不记得,半月之前,我向军中上报了一份战损文书?” 秦文愣了一下,开始在脑中飞速回忆。 半个月前? 那时候,李琼刚刚接手朔北城的防务。 他记得,当时朔北城经历了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秦文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想起来了! 那份战损文书! 当时,文书上报的是阵亡三千,重伤两千! 整整五千人的伤亡! 这个数字,当时就让所有人为之咋舌。 一场小小的遭遇战,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巨大的伤亡? 这几乎相当于朔北城守军的三分之一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李琼初掌兵权,指挥失当,才造成了如此惨重的损失。 虽然心中腹诽,但碍于李琼的身份和威势,没人敢公开质疑。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现在,李琼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大胆,更加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狠狠劈中了秦文的天灵盖! 他浑身剧震,手指着李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琼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一丝得意,还有一种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掌控感。 “看来,秦将军想到了。” 李琼缓缓点头,不再卖关子。 “没错,那份战损文书,是假的。” “那五千人,一个没死,一个没伤。” 轰!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帅帐之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将领,全都面无人色,如同白日见鬼! 谎报战损! 私藏兵员! 这在军中,是何等滔天的大罪! 这比谋逆,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琼却毫不在意他们那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那五千人,在我发出文书的当夜,就已经被我悄悄地,分批调离了朔北城。” “他们化整为零,装扮成流民、猎户、行商。”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翻山越岭,穿行于最偏僻的荒野之中。” “而他们的目的地……” 李琼的手指,再次落在了沙盘上。 还是那三个点。 蛇吻城! 断脊山! 孤鹰堡! “就是这三座,所有人都以为,早已被我们遗弃的废城!” 第一百六十六章孤身前往边城 秦文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什么叫釜底抽薪! 什么叫暗度陈仓! 这才是! 原来,早在他李琼踏足这片北境战场的第一天起。 不! 甚至更早! 早在他决定要和朝廷撕破脸皮的那一刻起! 这张弥天大网,就已经开始编织了! 他们所有人,都还只盯着眼前的得失,还在为粮草、兵员发愁的时候。 李琼的目光,早已越过了眼前的棋盘,落在了那最关键,也最致命的胜负手之上! “半个月,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那五千人,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蛮夷的后方,悄无声息地潜伏了下来。” “他们吃什么?他们住哪里?他们如何训练?”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他嘴里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李琼的目光,转向帐外漆黑的夜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追忆。 “带领他们的将领,你们也认识。” “李显扬。” 李显扬。那个曾经的虎贲军统领! 那个在战败中断掉一臂,却依旧凶悍如虎的男人! 众人心头又是一震。 竟然是他! “虎贲军善于山地作战,精通潜行匿踪。” 李琼的声音悠悠传来。 “李显扬虽然断了一臂,但他带兵的本事,没有丢。” “我让他带着那五千人,去当一群鬼。” “一群潜伏在敌人身后,不见天日的鬼。” “这半个月,他们以山林为家,以野果充饥,在废墟之中,进行着最严酷的训练。” “他们在等待。” “等待一个可以从地狱爬出来,将敌人也拖入地狱的机会。” 李琼转过头,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现在机会来了。” “我只需要送去一道命令。” “这五千名憋了半个月,早已饿得双眼发绿的恶鬼,就会在一夜之间,从坟墓里爬出来,占领那三座废城!” “他们不需要修筑多么坚固的城墙。” “他们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建起能够据守的栅栏和箭塔!” “他们就是我们钉进阿古拉后背的三颗钉子!” “一颗钉死她的粮,一颗钉死她的援路,一颗钉死她的退路!” 李琼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昂,一句比一句冰冷! 整个帅帐的空气,都仿佛被他的话语点燃! 所有将领,脸上的惊骇与恐惧,早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狂热与崇拜! 他们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们的眼神,望着李琼,如同望着一尊在世的军神! 算无遗策! 滴水不漏! 这已经不是凡人能够拥有的谋略了! 这是鬼神之能! 秦文看着李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疑虑,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棋局。 可李琼,早已经是那个,站在棋局之外的,执棋之人! 李琼环视着众人那一张张被彻底震撼的脸。 他缓缓收敛了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现在,诸位还有什么考虑的吗?” 帅帐之内,落针可闻。 下一刻。 以秦文为首所有将领,噗通一声,齐刷刷单膝跪地!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末将再无半点疑虑!” “但凭将军号令!” “我等愿为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帅帐内,那股狂热的浪潮,尚未平息。 众将依旧单膝跪地,胸膛里燃烧着一团足以焚尽草原的烈火。 李琼的脸上,却不见半点波澜。 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帐内所有的杂音。 “是,将军!” 秦文等人轰然应诺,缓缓起身,但看向李琼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面对一个手握王令的年轻统帅。 那是凡人,在仰望神明。 李琼没有理会他们炙热的目光,他径直走到帅案前,取过一枚代表骑兵的黑色令箭。 他的手指,在令箭冰冷的铁质上轻轻摩挲。 “秦文。” “末将在!” 秦文一步踏出,身躯挺得笔直。 “孤松城,暂时交给你。” 李琼的目光,依旧落在令箭上。 “在我回来之前,城中大小事务,你全权处置。” “严守城池,安抚军心,整合降兵,但最重要的一点。” 李琼顿了顿,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 “看好曹彰。” “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更别让他有机会在城里兴风作浪。” 秦文心头一凛,重重点头。 “末将明白!” 李琼将那枚令箭,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又拿起了另一枚。 “周虎。” “末将在!” 周虎魁梧的身躯,立刻上前一步。 李琼将手中的令箭,抛给了他。 “点齐玄甲骑,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城。” 周虎一把接住令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半分犹豫。 “遵命!” 命令下达完毕,干净利落。 李琼再不多言半句,转身走出了帅帐。 只留下满帐的将领,面面相觑,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不敢再多问一句。 他们现在才明白。 当李琼在布局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听从命令就够了。 因为,他们根本看不懂棋盘。 …… 天色微亮,晨曦撕开夜幕,给苍茫的北境大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孤松城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李琼一马当先,身披玄色大氅,腰悬长刀。 他的身后,是周虎,以及一千名沉默如铁的玄甲骑。 马蹄声不大,却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踏碎山河的节奏,朝着城外那条分割了大齐与草原的孔雀河,奔腾而去。 寒风凛冽,吹动着李琼的衣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邃的眼眸,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那片属于蛮夷的,一望无际的草原。 半个时辰后。 李琼的马蹄踏上了孔雀河对岸,那片松软的草地。 这一路上,他没有丝毫隐瞒踪迹的想法,招摇过市。 如此一来,这般消息自然被蛮夷得知,斥候第一时间察觉异常,传送消息去往城池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镇北王还活着! 被占领的三座城池外,一座装饰着狼头图腾的巨大金色王帐之内。 “报!” 一个浑身沾满晨露的蛮夷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急切与惊疑。 “公主大人,李琼他带兵过河了!” 王帐正中,铺着厚厚白虎皮的帅座上,一个身着皮甲,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正低头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她有着草原女子特有的健康肤色,五官深邃而艳丽,一双眼眸,比草原的夜空还要明亮。 正是蛮夷不败的战神,红帐公主阿古拉。 听到斥候的禀报,她擦拭弯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多少人?” 阿古拉的声音,清冷悦耳,却带着一股天生的威严。 斥候不敢抬头,连忙回答。 “回公主,不足千人,全是骑兵,看旗号,是李琼的玄甲骑!” 阿古拉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疑惑。 李琼? 带一千骑兵,就敢大摇大摆地渡过孔雀河? 他想做什么? 示威? 还是找死? 阿古拉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个对手,从他出现在北境的那一刻起,就处处透着诡异。 用一个被俘的巴图,换回一个废物曹彰,当众羞辱,以此立威。 桩桩件件,都显露出此人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缜密,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这样的人,会做蠢事吗? 阿古拉不信。 “公主!” 帐下一名身材壮硕如熊,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蛮夷将领,猛地站了出来。 “这李琼欺人太甚,竟敢如此藐视我草原勇士!” “请公主给末将三千狼骑!” “末将保证,不出一个时辰,必定将他的人头,割下来献给公主!” 那将领名叫铁木尔,是阿古拉麾下最勇猛的先锋。 阿古拉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漠。 “然后呢?” “然后,落入他的圈套?” 铁木尔一愣。 “公主,您的意思是……” 阿古拉将擦拭干净的弯刀,缓缓插回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一只狐狸,明知前面有猎人,还敢大摇大摆地走到你面前跳舞。”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它疯了。” “要么它就是想让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它这只狐狸身上。” 阿古拉站起身,踱了两步。 “这样,你就不会注意到,在你看不到的草丛里,正藏着一群准备撕碎你喉咙的猛虎。” “李琼不是疯子。” “他就是那只狐狸。” 阿古拉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想让我去看他,想让我派兵去追杀他。”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在别的地方,有更大的图谋。” “本公主现在,没空陪他玩这种声东击西的小把戏。” 她转过身,目光扫向帐下另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呼衍,我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那名叫呼衍的谋士,闻言身子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躬着身子,声音干涩。 “回公主……” “镇北王依旧,依旧毫无所获。” “轰!” 帐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阿古拉刚刚还带着一丝笑意的脸,刹那间冰冷如霜。 一股恐怖的杀气,从她身上弥漫开来,压得帐内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毫无所获?” 阿古拉一字一顿,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我给你两万精锐,让你化整为零,把那片该死的燕回山脉给我翻个底朝天!” “你现在告诉我,毫无所获?” 呼衍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公主息怒,镇北王那老狐狸实在是太狡猾了!” “他带着数百亲卫,一头扎进那连绵数百里的深山老林里,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我们的人,已经把山脉外围梳理了三遍,就连几个废弃的猎户小屋都搜查过了,可就是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他们就像在山里蒸发了一样!” 阿古拉缓缓走下帅座,一步一步,走到呼衍面前。 她的影子,将呼衍完全笼罩。 “蒸发?” 阿古拉伸出手,轻轻捏住了呼衍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呼衍,你知不知道,本公主为什么非要找到那个老东西?” 呼衍不敢说话,只能惊恐地看着阿古拉那双冰冷的眼睛。 “因为李琼!” 阿古拉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现在手握王令,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北境那些老将,嘴上效忠,心里未必没有疙瘩!” “可一旦让他把镇北王那个老家伙迎回去,那就不一样了!” “镇北王是北境军魂,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是一面旗帜!” “到那时,李琼就从一个代王号令的统帅,变成了奉王辅佐的少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北境之主!” “整个北境十几万大军的军心,就会彻底拧成一股绳!” “你懂不懂?” 阿古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呼衍的心上。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抓住镇北王,李琼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处处受制。 抓不住镇北王,让他和李琼汇合,那整个北境,就将铁板一块,再无任何可以离间的机会! 阿古拉猛地甩开呼衍的下巴,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李琼那只小狐狸,现在正在河对岸,拼命地吸引我的注意。” “我不能再等了。” 阿古拉转过身,背对着帐内众人,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 “呼衍。” “末将在。” “我再给你最后三天时间。” “三天。” “动用一切手段,哪怕是放火烧山,也要把那个老东西给我逼出来!” “三天之后,如果我还看不到镇北王的人头。” 阿古拉缓缓回头,嘴角裂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你就用你自己的头,来向本公主复命!” “滚!” 呼衍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王帐。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蛮夷将领,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知道,公主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场发生在北境的战争,从现在开始,才真正进入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举一反三,唯一的可能 草原的风,带着一股生腥的草木气息,卷过孔雀河岸。 一千玄甲骑,人如铁,马如龙,在李琼身后列成森然的方阵。 马蹄踏在松软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只有甲叶偶尔碰撞的清脆,如同死神的低语。 身后,是奔流不息的孔雀河,是孤松城的轮廓。 身前,是蛮夷一望无垠的天下。 周虎催马来到李琼身边,粗犷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紧张。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了草丛里的毒蛇。 “将军,咱们……就这么过来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平静的河对岸,心有余悸。 “蛮子的斥候肯定已经看到我们了。” “可他们竟然没有追过来?” “真是老天保佑!” 旁边几名亲卫校尉,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纷纷点头。 在他们看来,孤军深入敌境,无异于将脖子送到对方的刀口下。 阿古拉只要派兵追击,他们这一千人,就是插翅难飞。 然而,李琼只是轻勒缰绳,让马儿停下脚步。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庆幸。 反而,是一抹冰冷的,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 “保佑?” 李琼的声音很轻,却让周虎等人心头猛地一跳。 “我倒希望他们追过来。” 周虎愣住了:“将军,您这是……” “我怕的,不是他们追过来。” 李琼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片看似平静的草原,眼神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我怕的,是他们不追。” 这话,让周虎和他身后的所有将士,都听得云里雾里。 这是什么道理? 难道将军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李琼没有解释。 他只是朝队伍的末尾,抬了抬下巴。 “把东西拿出来,给周统领开开眼。” 命令下达,队伍最后方的十几名骑士,立刻翻身下马。 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多余。 他们没有卸下兵器,而是解开了自己马背上一个最不起眼的,鼓鼓囊囊的行军背包。 背包被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拉链刺啦一声被扯开。 周虎好奇地凑了过去,探头一看。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只见那十几个背包里,没有干粮,没有水袋,没有备用的箭矢。 只有一个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散发着金属冷光的铁疙瘩。 铁疙瘩的表面,刻着繁复而诡异的纹路,顶端还留着一截短短的引信。 “雷火弹!” 周虎的声音,都变了调。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那背包里装的不是杀人利器,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其他的将士也看到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血色尽褪。 他们看着那十几个背包,就像看着十几座移动的军火库。 雷火弹! 工部密造的攻城利器! 据说一颗,就能炸塌半面城墙,方圆十丈之内,人马俱碎! 这得有上百颗了吧! 周虎的嘴唇有些发干,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李琼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位年轻的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没追来,是老天保佑吗?” 李琼的声音,悠悠传来。 周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涩地摇了摇头。 李琼冷笑一声。 “我原本的计划里,阿古拉会派出至少五千狼骑,来咬住我们这条尾巴。” “只要他们敢追到河边。” 他顿了顿,抬手,做了一个向下挥砍的动作。 “这一百多颗雷火弹,就会在他们渡河的时候,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一百多颗雷火弹同时引爆,能把孔雀河那一段河道都给炸沸腾了。” “你说,到时候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周虎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副人间炼狱的画面。 河水滔天,烈焰升腾,数千蛮夷骑兵在爆炸中被撕成碎片,残肢断臂随着血色的浪花四处飞溅。 他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李琼的语气,依旧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们的战马会惊,阵型会乱。” “到那时,秦文的大军会从孤松城里杀出来,从背后给他们狠狠一刀。” “前后夹击烈火焚烧。” “你觉得阿古拉那五千狼骑,能有几个活着回到草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玄甲骑的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终于明白了李琼的计划。 这不是一次鲁莽的突进。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用一千玄甲骑作为诱饵的,一场绝户计! 狠! 太狠了! 这位李将军的心,比北境的寒铁还要冷,还要硬! 周虎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现在才感觉到,自己这些人,刚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一遭。 幸好蛮夷没追来。 不然,他们这些作为诱饵的,就算最后能活下来,也得被那雷火弹的余波,给活活震死一半。 他看着李琼的背影,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是将军。” 周虎的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 “为什么?” “阿古拉那个女人,号称草原不败的战神,她不是傻子。” “她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把我们一网打尽的天赐良机?” “这不合常理。” 周虎的这个问题,也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为什么? 李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周虎说得没错。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阿古拉,那个在战场上数次让他父亲都感到棘手的女人,心高气傲,用兵如神。 自己带着一千人,大摇大摆地闯进她的地盘,这无异于最赤裸的挑衅。 按照她的性格,就算明知是陷阱,她也该派兵来试探一番,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毫无反应。 她就像一只看到了猎物的狮子,却突然对猎物失去了兴趣,扭头去舔自己的爪子。 这太反常了。 李琼的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否决。 除非,在阿古拉的眼中,出现了比他这一千玄甲骑,更重要,更致命,更让她无法忽视的目标。 一个足以让她放弃眼前这块肥肉,也要倾尽全力去捕杀的目标。 那会是什么? 李琼口中,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除非在她的棋盘上,有比吃掉我这颗车,更重要的事情……” 这话一出,李琼的身体,猛地一震! 一个被他忽略了许久的,却又始终萦绕在心头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破了他脑中的迷雾! 镇北王! 阿古拉为什么一直不惜代价地猛攻北境防线? 是为了攻城略地? 不! 她是为了拿下镇北王! 原本,伴随着蛮夷占领三座城池成功,左右人都以为镇北王已经被蛮夷斩杀了。 可现在阿古拉这般反常,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已经到了捕杀镇北王的最后关头! 她把所有的猎犬,所有的兵力,都投入到了那张无形的大网中,所以才抽不出多余的力量来对付自己!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前提是她坚信,镇北王还活着! 并且,她已经快要找到他了! 想到这里,李琼脸上的阴沉和疑惑,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从心底最深处狂涌而出的喜悦! 那是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在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的狂喜!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双拳,在身侧死死攥紧,连指甲嵌入掌心,都毫无知觉。 周虎看着李琼脸色的急剧变化,看得一头雾水。 “将军,您您怎么了?” 李琼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猛地抬起头,望向草原深处那片连绵起伏的燕回山脉。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爆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尖啸! “镇北王还没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爷未死 李琼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周虎和身后每一名玄甲骑的心上。 没死? 周虎的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呆呆地看着李琼那张因为极度激动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玄甲骑将士们,也是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茫然。 镇北王那个如同北境定海神针一般的男人。 那个在所有人的心中,早已被蛮夷害死,尸骨无存的战神。 他还活着? 这个消息,比刚才那上百颗雷火弹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还要颠覆! 短暂的死寂之后,周虎那颗武人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从他的胸腔里炸开! 王爷还活着! 只要王爷还活着,北境的天,就塌不下来! “将军!” 周虎的嗓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他猛地一催马,冲到李琼跟前,双目赤红。 “那我们还等什么?” “掉头,我们现在就掉头回去!” “我们去救王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飞了出来。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救王爷天经地义! 然而,这话一出口,周虎就后悔了。 他看见李琼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赞许,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周虎心头猛地一颤,那股上头的热血,瞬间凉了半截。 他失言了。 在军中一个下属,用这种命令般的口吻对主将说话,这是大忌。 更何况,他面对的是手段通天,心思缜密如妖的李琼。 噗通一声。 周虎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冰冷的草地上。 他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惶恐。 “末将,末将失言!” “末将该死!” “一切全凭将军定夺!” 他身后的玄甲骑校尉们,也都纷纷下马,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气氛瞬间从狂喜,变得肃杀。 李琼静静地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周虎,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没有立刻让周虎起来。 他只是用一种平静到令人心悸的语气,缓缓开口。 “救?” 一个字,让周虎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周虎,我问你怎么救?” 李琼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回荡。 “你知道王爷在哪儿吗?” 周虎的头,埋得更低了。 “这片草原东西上千里,南北无边际,我们这一千人,扎进去就像一滴水掉进了大泽里。” “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我们去哪儿找?” 李琼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小刀,扎在周虎的心上。 “就算我们运气好,找到了王爷,然后呢?” “你以为阿古拉是傻子吗?” “她既然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绝不会只用一群猎犬。” “她那只最凶猛的母狼,一定就在附近!” “我们这一千人,带着伤疲交加的王爷和他身边仅剩的亲卫,能冲出数万蛮夷大军的包围圈吗?” 李琼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告诉我,周虎,我们能吗?!” “末将,末将不能。” 周虎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刚才的提议,不是勇敢,是愚蠢。 不是去救人,是带着一千兄弟,和王爷一起,去送死。 李琼看着他,眼中的严厉,渐渐化为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翻身下马,走到周虎面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起来吧。” “你的忠心,我懂。” “但打仗,光有忠心和热血,是不够的。” 李琼拍了拍周虎肩膀上厚重的铠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周虎站直了身体,高大的身躯,在李琼面前,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将军,那我们……” 李琼转过身,重新望向草原的深处。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看到了那场正在发生的,无声的追猎。 “王爷能从曹嵩和阿古拉联手布下的死局中活下来,又拖着阿古拉的主力,在草原上周旋了这么久。” “这说明什么?” 李琼的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带着敬佩的弧度。 “说明王爷他,从来都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是一头真正的猛虎,哪怕受了伤,也依然是这片草原上,最顶尖的猎手!” “阿古拉想要吃掉他,没那么容易,她也得崩掉几颗牙!” 这话,让所有玄甲骑的将士们,胸膛里都涌起一股热流。 是啊! 那可是镇北王! 是大齐的军魂! “我们现在冒然冲过去,打乱了王爷的节奏,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李琼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当一个添乱的莽夫。” 他伸出手,指向东北方向。 那里,是地图上标注的,蛇吻城所在的位置。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当一把刀!” “一把从背后,狠狠捅进阿古拉心脏的刀!” “我们按原计划,抢占蛇吻城、断脊山、孤鹰堡,将蛮夷所有的退路,给我一把火烧干净!” “我们要让他们变成一群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到时候,他们军心大乱,自顾不暇,就是王爷脱困的最好时机!” 李琼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这才是对王爷最大的支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况且,我们不是孤军。” “别忘了,在孤松城的西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们。” 李显扬! 这个名字,让周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位断了一臂,却依然能让虎贲军旧部死心塌地追随的猛将! 李琼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清晰无比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找到王爷,是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 而执行计划,是把命运,重新握回自己的手里! “将军!” 周虎单手捶胸,发出一声闷响。 “末将明白了!” “全军将士,明白了!” 他身后的千名玄甲骑,齐刷刷地捶打着自己的胸甲。 吼声如雷,震散了天边的流云。 刚才的迷茫和动摇,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昂扬的战意! 李琼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很好。” “全军听令!” “目标,蛇吻城!” “一个时辰后,我要看到那座废城的轮廓!” “全速前进!” 李琼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率先冲了出去。 周虎和一千玄甲骑,紧随其后。 马蹄卷起草屑和泥土,汇成一股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向着草原深处,奔涌而去。 第一百七十章 老当益壮的镇北王 与此同时。 数百里之外,燕回山脉深处,一处极其隐蔽的,被乱石和枯藤掩盖的山谷中。 山谷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数百名身穿破损盔甲的士兵,正安静地蜷缩在山壁的阴影下。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麻木,眼神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军人特有的警惕。 他们的兵器,大多残破不堪,铠甲上也布满了刀砍斧凿的痕迹。 这是一支败军。 一支从尸山血海里,刚刚爬出来的败军。 山谷的最深处,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上。 一个身形魁梧,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块磨刀石,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地打磨着手中的长刀。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甲,脸上布满了风霜的刻痕。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永远不会倒下的长枪。 他的眼神,深邃而锐利,像是一只蛰伏的雄鹰,即便收敛了爪牙,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也丝毫未减。 他,就是阿古拉做梦都想得到的人头的主人。 大齐镇北王! 齐语嫣的父亲。 他身边,一名同样疲惫不堪的亲卫校尉,忍不住低声开口。 “王爷,咱们的干粮,只够吃一天了。” 镇北王磨刀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嗯。”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校尉看着镇北王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又道。 “斥候已经两天没回来了。” “怕是凶多吉少了。” 镇北王依旧没有说话。 山谷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过了许久,镇北王才缓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锋利的刀锋。 “嗡。” 一声清越的刀鸣,在山谷中响起。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是北境防线的方向。 他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也不知道语嫣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 “朔北城,鹰嘴关,还有那个琼小子。” “本王不在,这北境的烂摊子,他能不能撑得住啊。”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山谷中回荡。 然而,就在这时。 山谷的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王爷!” “不好了,王爷!”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 “北面的山梁上,发现蛮子的狼烟了!” “至少有三处,他们包过来了!” “轰!” 这个消息,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死水般的山谷。 所有士兵,都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完了。 被找到了。 然而,预想中的慌乱,并没有出现。 镇北王只是平静地站起身,将那柄磨得雪亮的长刀,重新插回腰间的刀鞘。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沉凝和冷酷。 “慌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还没到死的时候。” 他走到山谷口,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远处天边那几缕笔直升起的黑烟,嘴角,反而扯出一丝冷笑。 “才三股狼烟,看来阿古拉那娘们,人手也不够用了。” 他猛地转过身,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传本王将令!” “所有人,收拾行囊,熄灭所有火堆!” “半刻钟!” “半刻钟后,全军向南,给本王立刻转移!” “快!” 一声令下,原本死气沉沉的山谷,瞬间活了过来。 数百名士兵,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开始有条不紊,却又迅捷无比地收拾着自己仅有的行装。 绝望的眼神,重新被一股求生的意志所取代。 只要王爷还在。 他们,就还没输! 镇北王看着重新动起来的队伍,眼神闪烁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李四,把你藏着的那点马粪和湿柴火,都给本王拿出来。” “在谷口,给他们点个大的。” “烟要浓,要黑!” “让他们以为,本王还在这里,等着跟他们决一死战呢!” “是,王爷!” 一名校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一股更加浓烈的黑烟,从山谷中冲天而起。 而镇北王,则带着他麾下仅存的数百残兵,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山脉南侧,那道更加幽深曲折的峡谷之中。 新一轮的追逐与逃亡,开始了。 …… 铁蹄如雷,卷起漫天草屑。 一日一夜的狂奔,人困马乏。 但一千玄甲骑,无人叫苦。 每个人的胸膛里,都揣着一团火。 一团名为希望的火。 李琼的身侧,周虎那张粗犷的脸,在风中被吹得有些发干,嘴唇起了皮。 可他的眼睛,却亮得吓人。 从得知王爷未死的那一刻起,这支军队的灵魂,就回来了。 “将军,照这个速度,天亮时分,我们应该就能看见蛇吻城的影子了。” 周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李琼目视前方,点了点头。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起精神。” “越是接近目的地,越不能松懈。” “是!” 周虎领命而去。 黎明的微光,终于撕裂了草原东方的天际线,为这片无垠的绿海镀上了一层金边。 就在这时,队伍的最前方,一名眼尖的斥候发出一声惊呼。 “将军,快看!” 李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地平线的尽头,一个模糊的、犬牙交错的黑色轮廓,突兀地耸立着。 蛇吻城! 那座在北境军方档案里,被标注为已废弃的鬼城。 所有玄甲骑的精神,为之一振。 马蹄声,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李琼的眉头,却缓缓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周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催马赶到李琼身边,眼睛瞪得像铜铃。 “将军,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那不是一片预想中的断壁残垣。 那不是一座被风沙侵蚀殆尽的废墟。 那是一道城墙! 一道虽然处处都是豁口,用简陋的沙袋和木料修补,却实实在在,立在那里的城墙! 它像一个遍体鳞伤却依然不肯倒下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晨光之中。 整个玄甲骑的队伍,都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怎么可能? 李显扬将军手里,不就五千人吗? 五千人在这片危机四伏的草原深处,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 他竟然还修了一座城? 更让他们心惊的是,那斑驳的城墙上,隐约能看到人影在晃动。 不是一个两个。 是一排! 就在李琼他们距离城墙还有两百步的时候。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杀气,狠狠地钉在了李琼坐骑前方三步远的草地上。 箭羽嗡嗡作响。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以蛮制蛮 “吁!” 李琼猛地一勒缰绳,身后的玄甲骑令行禁止,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城墙上,传来一声粗野的,带着浓重草原口音的吼声。 “来者何人!” “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李琼眯起了眼睛。 他没有愤怒,眼中反而闪过一丝赞许。 好样的。 这警戒,这反应,是精锐。 他举起一只手,示意身后的将士不要妄动,独自催马,又向前走了几步。 “城上的人听着!” 李琼的声音,沉稳而洪亮,清晰地传了过去。 “我乃朔北城统领,李琼!” “奉镇北王府红艳郡主之令,前来会师!” 李琼。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城墙上,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滞。 片刻的死寂之后,是一阵明显的骚动。 “吱呀。” 那扇看起来沉重无比的,由巨木和铁皮拼凑而成的大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一道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身形魁梧如山,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皮甲。 他的右臂,孔武有力。 他的左臂,空空如也,衣袖被一根布条,整齐地别在腰间。 断臂。 是李显扬! 前虎贲军统领,李显扬! 周虎看到那人的瞬间,眼眶猛地一热,失声喊道。 “李将军!” 李显扬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落在了最前方的李琼身上。 他那张被风霜刻满了痕迹的脸上,先是错愕,随即,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猛地绽放开来。 “你小子!” 李显扬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 “总算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李琼翻身下马,同样快步向前。 两人没有多余的言语。 李琼伸出双臂,而李显扬则用他仅剩的那只右臂,狠狠地,给了李琼一个熊抱。 “砰!” 铠甲与铠甲的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这是男人之间,最直接的问候。 松开手,李琼看着眼前这个瘦了、黑了,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指了指身后那座堪称奇迹的城墙,嘴角扯出一个哭笑不得的弧度。 “显扬兄。” “你这是给我唱的哪一出?” “我让你带五千兄弟来潜伏,没让你来这建国啊。” 李显扬哈哈大笑,笑声震得胸膛都在抖动。 “屁的建国!” “先进来再说!” “这外头,可不太平。” 李显扬领着李琼和一千玄甲骑,走进了蛇吻城。 城内,完全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地。 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扛木头的,砸石头的,编沙袋的。 但一切都井然有序。 更让李琼和周虎等人震惊的是,这些干活的苦力里,超过一半,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破烂皮袄的蛮夷! 他们看到李显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用一种敬畏的眼神,低下头颅。 这画面太过诡异。 李显扬似乎看出了李琼的疑惑,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他将李琼带到一处还算像样的,由帐篷和木屋搭建而成的临时指挥所。 亲手给李琼倒了一碗浑浊的马奶酒。 李琼接过酒碗,一口饮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 他盯着李显扬,开门见山。 “说吧,这城墙,怎么回事?” “还有外面那些蛮子。” “光凭你那五千虎贲军旧部,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一座废城修成这样。” 李显扬嘿嘿一笑,给自己也满上一碗,一饮而尽。 他用仅剩的右手,擦了擦嘴角。 “五千人,当然不够。” “但如果,不止五千人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你小子是不知道,刚到这鬼地方的时候,有多难。” “鸟不拉屎,风跟刀子一样。” “带来的干粮吃完,五千张嘴,天天饿得嗷嗷叫。” “周围的蛮子游骑,跟闻着血腥味的狼一样,天天在附近打转,防不胜防。” 李显扬的语气很平淡,但李琼能想象到其中的艰险。 “硬挺了一个月,人都快散架了。” “后来,我发现一件事。” 李显扬的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这草原上的蛮子,也不是亲如一家。” “他们也分部落,也为了草场和牛羊,打得头破血流。” “有一次,我的人抓了几个斥候,一问是一个叫黑羊部的小部落,正被他们的死对头灰狼部追杀,眼看就要被灭族了。” 李琼的心,猛地一动。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只听李显扬继续说道。 “我寻思着,光躲着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就干了一票大的。” “我把黑羊部的族长,请了过来。” “我没杀他,我给了他五十袋粮食。” 李琼的瞳孔,微微收缩。 “然后,我带着我的五千兄弟,设了个伏,帮着黑羊部把追杀他们的那八百灰狼部骑兵给一口吞了。” “一个都没跑掉。” 周虎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是拿蛮子练兵啊! 李显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一仗打完,黑羊部的族长,当场就给我跪下了,哭着喊着说我是天神下凡。” “为了表示诚意,他把他最漂亮的女儿,嫁给了我手下一个作战最勇猛的百夫长,算是结了姻。” “从那天起,整个黑羊部,就成了我的狗。” “我说一,他们不敢说二。” “后来,灰狼部不服,又集结了两千人来报仇。” “我都没怎么动手,就让黑羊部的人顶在前面,我在后面用弓箭压阵,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打残了。” “打服的灰狼部俘虏,连同整个黑羊部,就成了我第一批苦力。” “他们就是修这城墙的主力。” 李琼静静地听着,一个字都没说。 他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震撼。 “光有苦力还不够。” “人要吃饭,马要吃草。” “于是,我就换了个玩法。” 李显扬的独眼,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我打着黑羊部的旗号,宣布我们是新崛起的断刃部落。” “然后,我带着我的部落联军,开始拜访四周的邻居。” “顺从我的,给点好处,纳入我的体系,一起发财。” “不顺从的,就一个字。” “打!” “抢他们的牛羊,抢他们的女人,抢他们的奴隶!” “抢来的东西,我七成,他们三成。干活卖力的,多分一点。” “就这么几个月下来,雪球越滚越大。” “现在,这蛇吻城方圆百里,大大小小七八个部落,都得听我的号令。” “我手底下能随时调动的蛮子,比我带来的兵还多。” “他们都以为我是草原上新冒出来的一个枭雄,没人知道我们是大齐的兵。” 说到这,李显扬停了下来。 他端起酒碗,看着目瞪口呆的李琼,嘿嘿一笑。 “怎么样?” “我这招以夷制夷,还算过得去吧?” 李琼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断了一臂,却在绝境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甚至在敌人的腹地,建立起一个小型王国的男人。 他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他娘的哪里是潜伏? 这简直就是一头猛虎,冲进了羊圈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断刃天神 良久。 指挥所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李琼端着那只粗陶碗,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李显扬那张满是风霜却神采飞扬的脸,看着他那只空荡荡的左袖,心中的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终于,李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疲惫,带着震撼,也带着一丝哭笑不得。 “过得去?” 李琼的声音有些干涩。 “显扬兄,你这何止是过得去。” “你这是把人家蛮子的狼窝,直接掏了,改成了自己的狗窝啊。” 一旁的周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看向李显扬的眼神,已经和看神仙差不多了。 李显扬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 “哈哈哈哈!” “狗窝?” “李琼你小子眼光太浅!” 李显扬用那只独臂,重重地一拍桌子。 “我这叫龙潭虎穴!” “走!” 李显扬站起身,一把拉住李琼的胳膊。 “光说不练假把式!” “我带你去看看,我这两个月给你攒下的家底!” 李琼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走出指挥所,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整个蛇吻城,像一个苏醒的巨人,到处都充满了嘈杂而旺盛的生命力。 李显扬走在前面,那高大的身躯,仿佛一杆标杆。 所有见到他的人,无论是穿着大齐制式皮甲的虎贲军旧部,还是那些赤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的蛮夷苦力,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将军!” “首领!” 两种截然不同的称呼,却代表着同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李琼的目光,扫过这些忙碌的身影。 他看到一个虎贲军的老兵,正手把手地教一个年轻的蛮子如何正确地捆扎沙袋上的绳结。 他又看到一个满脸刺青的蛮族大汉,正和一个断了腿的大齐伤兵,坐在一起,分享着一块烤得焦黑的肉干。 不远处,几个蛮族女人,正围着一口大锅,用生硬的大齐话,跟一个伙夫争论着今天的汤里是该多放盐,还是多放香料。 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一切又显得那么和谐。 周虎跟在李琼身后,已经彻底看傻了眼。 他捅了捅李琼的后腰,压低了声音。 “将军,你看那些蛮子。” “他们身上的兵器,怎么一半是我们大齐的制式长刀,一半是他们自己的弯刀?” “还有他们的甲,有的穿着我们的皮甲,有的就绑几块铁片太乱了。” 李显扬耳朵尖,听见了周虎的嘀咕。 他回过头,咧嘴一笑。 “乱?” “在我这,没有乱不乱的说法。” “能砍人的就是好刀,能挡刀的就是好甲!” “管他是谁家的!” 李显扬指着城墙上,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那旗帜的底色是代表草原的苍青色,上面却用鲜血,画着一柄断裂的战刀。 “看到那面旗了吗?” “那是我断刃部落的旗!” “在这面旗下,没有大齐人,也没有蛮子。” “只有两种人。” 李显扬伸出一根手指。 “能打的,和能干活的。” “想活命,就得选一样。” “就这么简单!” 李琼看着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断刃旗,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李显扬的手段,粗暴,直接,却有效到了极点。 他没有试图去教化,去融合。 他只是用最原始的生存法则,将一群本该是死敌的人,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这还只是城里。” 李显扬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炫耀。 “真正的大头,在城外。” “走,上马!” “带你去看点更带劲的!”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早已有人备好了战马。 李琼和周虎翻身上马,跟着李显扬,领着一队亲卫,奔出了蛇吻城。 马蹄踏上草原,视野豁然开朗。 李显扬纵马狂奔,独臂持缰,身姿却稳如泰山。 他回头冲着李琼大喊。 “你小子当初给我传信,让我潜伏,我就在想。” “怎么算潜伏?” “找个山沟子躲起来,每天派人出去打探消息,那叫老鼠!” “要我说,最好的潜伏,就是站在这草原最显眼的地方!” “让所有蛮子都看到你,都认识你,甚至都怕你!” “你站得越高,他们越看不清你的底细!” 李琼默默地听着,心中对李显扬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 这个男人,不仅是个悍将,还是个天生的赌徒。 而且,他赌赢了。 马队一路向北,奔行了约莫一个时辰。 地平线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斑点。 随着距离拉近,那些斑点,变成了一顶顶巨大的,用牛皮和毛毡搭建而成的帐篷。 无数的牛羊,像云朵一样散落在草场上。 成群的孩童,在帐篷间追逐嬉戏。 一个数万人的巨型部落,就这样出现在了李琼的眼前。 还没等他们靠近,部落外围的游骑就发现了他们。 凄厉的号角声,瞬间响彻云霄。 几乎是眨眼之间,数不清的蛮族骑兵,从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的一片,带着冲天的杀气,将李琼他们团团围住。 周虎和身后的玄甲骑,瞬间绷紧了身体,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这阵仗,就算是精锐的玄甲骑,一个冲锋下来,也得被撕成碎片。 然而,李琼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 因为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李显扬,连马速都没有降下来。 他甚至还冲着李琼,挤了挤那只独眼。 “别怕,自己人。” 果然。 当那些蛮族骑兵看清为首的是李显扬和他身后那面断刃旗时。 那股滔天的杀气,瞬间烟消云散。 所有的蛮族骑兵,齐刷刷地勒住战马,翻身下马,然后单膝跪地,右手抚胸。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恭迎断刃!”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断刃? 李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应该是他们给李显扬的称呼。 就在这时,部落最大的那顶金色王帐里,快步走出来一个穿着华贵皮袍,身材肥硕的半百老者。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同样衣着不凡的长老。 那老者一看到李显扬,脸上的表情,立刻从威严变成了狂喜。 他提着袍子,一路小跑过来。 离着还有十几步远。 噗通一声! 这位看起来地位尊崇的部落首领,竟然就这么五体投地,直接趴在了地上。 他的额头,死死地贴着草地。 “卑微的仆人,恭迎伟大的断刃天神!” 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颤抖。 天……天神? 周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李显扬,再看了看那趴在地上的老头。 他扭过头,用一种梦游般的声音,对李琼说道。 “将军,我是不是听错了?” “他喊李将军什么?” “天神?” “李将军他在这草原上,成神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李显扬的计划 李琼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李显扬熟练地翻身下马,用那只仅存的右手,扶起那个部落首领,用一种带着草原口音的流利蛮语,和他亲切地交谈着。 看着周围无数的蛮族男女老少,都用一种狂热而崇拜的眼神,望着李显扬。 那一刻,李琼终于彻底明白了李显扬那句我这叫龙潭虎穴的真正含义。 这哪里是龙潭虎穴。 这分明就是李显扬,在敌人的心脏地带,为自己打造的一座神国! 参观完部落,返回蛇吻城的路上。 周虎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 他策马跟在李显扬身边,满脸都是崇拜。 “李将军,您真是神人啊!” “末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您这么猛的!” “直接在蛮子窝里当起了祖宗!” 李显扬被他拍得浑身舒坦,哈哈大笑。 “这算什么!” “等仗打完了,我带你去他们的圣山,让他们把我的名字刻石头上!” 周虎一听,更激动了,他一拍大腿。 “对!打仗!” “李将军,您有这般通天的本事,那咱们的大事,这次说不定真能成!” 李显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疑惑地看向周虎,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李琼。 “大事?” “什么大事?” 李显扬的眉头皱了起来。 “李琼,你小子这次来,不就是因为在朔北城混不下去了,带人来投奔我的吗?” 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声,似乎都停了。 李琼勒住缰绳,战马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迎上李显扬疑惑的目光。 阳光下,李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显扬兄。” “我来,不是投奔你。” “我来,是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九死一生的事。” 李显扬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盯着李琼,独眼中,精光一闪。 “说。” 李琼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要救王爷。”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蛮夷红帐公主阿古拉,已经知道了王爷假死的消息,正集结主力大军,围剿燕回山脉。” “我要你,用你现在手上所有的力量,帮我做一件事。” 李琼一字一顿地说道。 “堵住阿古拉的援军,截断她的退路!” “什么?” 饶是李显扬这等胆大包天的人物,听到这话,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阿古拉! 蛮夷红帐王庭最善战的公主! 她手里的,是整个草原最精锐的王庭主力! 截断她的退路? 那和用鸡蛋去撞石头,有什么区别? 周虎也懵了,他没想到李琼的计划,竟然如此疯狂。 李显扬沉默了。 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着,显然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草原上的风,吹动着他空荡荡的衣袖。 许久。 李显扬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之中,爆射出骇人的光芒。 他没有问李琼有多少把握。 也没有问失败了会怎么样。 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 “砰!” 一声闷响。 他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好!” 李显扬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力量。 “这事!” “我他娘的干了!” 李琼的眼中,闪过一丝感动。 “显扬兄。” 李显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你先别急着谢我。”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股子野性和疯狂。 “阿古拉的主力,硬碰硬,咱们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 “但是打仗,不一定非要用刀子。” 他指了指自己。 “你别忘了,我现在,也算半个蛮子。” “我比你清楚,这草原上,不是人人都像阿古拉那么好战。” “更多的小部落,只想安安生生地放羊,过安生日子。” “阿古拉想打仗,想当英雄可以。” 李显扬的独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谋略的光。 “我就拉着所有不想打仗的部落,团结起来。” “告诉他们,阿古拉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战争的泥潭,让他们的男人去送死,让他们的牛羊被抢光。” “阿古拉想当英雄,我就让她先变成所有和平部落的公敌!” “我们不去堵她的路。” “我们让那些不想死的蛮子,自己去堵她的路!” 这个男人,果然没让他失望。 李显扬的性子,就是一团烈火,一旦点燃,便再无半分犹豫。 他那句充满谋略的话音刚落,人已经转过身,独臂一挥,对着身后亲卫,用一种李琼完全听不懂,却又无比流利的蛮语,发出一连串短促而有力的命令。 “吼!” 亲卫中,立刻有十几名同样穿着混搭盔甲,脸上带着风霜刺青的蛮族战士,轰然应诺。 他们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奔向马匹,翻身而上,动作干净利落,如同草原上的猎鹰。 十几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四面八方,奔腾而去。 马蹄扬起的烟尘,在苍茫的草原上,拉出了一道道决绝的痕迹。 “最多三天!” 李显扬回过头,那只独眼,再次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张狂。 “三天之内,这方圆三百里内,所有不想跟着阿古拉去送死的部落首领,都会出现在蛇吻城下!” 他看着李琼,咧嘴一笑。 “到时候,我让他们自己选。” “是跟着我李显扬,安安生生放羊过冬,还是跟着那个疯婆子,把整个部落的家底,都扔进燕回山脉那个无底洞里!” “这是阳谋,我不信他们看不懂!” 周虎在一旁听得是心潮澎湃,他现在看李显扬,已经不只是看神仙了。 这简直是活着的传奇! “李将军威武!” 周虎发自肺腑地吼了一声。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李显扬,看着他那在风中狂舞的空荡荡的衣袖,看着他脸上那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 李琼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个头,点得很重。 他信李显扬。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这个男人,敢把自己活成一面旗帜,插在敌人最密集的地方。 有这份胆魄和手段的人,他说三天,那就一定是三天。 “回城!” 李显扬大手一挥,调转马头。 “这两天,你小子就好好歇着,养足了精神。” “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