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替嫁小甜妻，冷面糙汉宠上天》 第52章 小军生病，五百块钱 程暖阳试着模仿他的动作，这次冰车终于往前移动了。 “芜湖！”她欢呼道，却因为分心差点撞上冰面凸起的一块冰棱。 周墨川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冰车，两架冰车在惯性下旋转着滑出老远。 “谢谢。”程暖阳喘着气说，抬头正对上近在咫尺的周墨川的眼睛。 “看我！”小军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对视。 两人转头看去，小男孩已经掌握了滑冰车的技巧，正兴奋地在冰面上画着大圈。 “小心点！”程暖阳喊道，话音未落，小军就为了躲避一个滑冰的女孩，猛地转向，结果连人带车翻了。 “小军！”程暖阳和周墨川同时跳下冰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 小男孩半个身子已经浸在冰水里，棉衣棉裤迅速吸饱了水，变得沉重无比。 她跪在冰窟窿边缘伸手去拉小军。 周墨川比她更快，一把抓住小军的后衣领，像提小猫一样把小男孩拎了出来。 “呜呜...好冷...”小军嘴唇发紫，牙齿打颤。 程暖阳立刻解开自己的棉袄要给他裹上，却被周墨川拦住。 “你会感冒的。”他脱下军大衣，三两下把小军湿透的外衣扒掉，用干燥的军大衣将小男孩裹了个严实。 然后一把抱起小军，对程暖阳说：“去租棚那里，有炉子。” 程暖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捡起散落的冰车和冰鞋，小跑着跟上已经大步流星走向草棚的周墨川。 租冰车的老汉见他们这模样，连忙让出位置：“快过来烤！” 他拨弄了下铁皮炉子，里面的煤块立刻蹿起更高的火苗。 周墨川把小军放在炉子旁的木凳上，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程暖阳跪在旁边，握住小军冰凉的小手揉搓。 周墨川转身向老汉要了碗热水。 程暖阳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周墨川的毛衣袖子也湿了一大片。 “爸爸，我们还能滑吗？”小军仰着脸问，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周墨川和程暖阳异口同声：“不能！” 小军撅起嘴，但很快又被橘子转移了注意力。 “回家吧。”周墨川摸了摸小军已经半干的头发，“改天再来。” 程暖阳点点头，帮小军系好军大衣的扣子。 从公园回家的路上，小军裹着周墨川的军大衣，仰起冻得通红的小脸问道。 “我明天还能来滑冰吗？” 程暖阳正要回答，周墨川已经蹲下身，平视着小军的眼睛：“明天不行，但是，下回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小军瘪了瘪嘴，但很快又高兴起来：“那回家能吃绿豆糕吗？” “当然可以，”程暖阳笑着捏捏他的脸蛋，“不过要先喝姜汤。” 回到家，周墨川抱住他，将他带回房间： “先换衣服。” 程暖阳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走进后厨，生起煤炉。 “需要帮忙吗？”周墨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程暖阳回头，发现他已经换下了湿毛衣，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帮我切点姜丝吧。”程暖阳递过一块老姜，“小军呢？” “看他有点冷，在被窝呆着呢。”周墨川接过菜刀，动作利落地将姜切成细丝，“他今天玩得很开心。” 程暖阳往锅里倒入红糖：“是啊，以后我们应该多带他出去玩。” “嗯。” 两人默默地配合着，一个煮姜汤，一个准备晚饭。 “爸！！”小军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我闻到香味了！” 程暖阳放下勺子，试了试姜汤的温度：“正好可以喝了，小心烫。” 小军皱着小脸凑近碗边，被辛辣的姜味熏得直往后仰：“好难闻...” “喝了才不会感冒。”周墨川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水果糖，在小军眼前晃了晃，“喝完给你。” 这招果然管用。 小军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姜汤，然后迫不及待地把糖塞进嘴里，腮帮子立刻鼓起一个小包。 晚饭很简单，白菜炖豆腐、腊肉炒蒜苗，还有前几天剩下的饺子。 小军狼吞虎咽地吃着，周墨川安静地听着，偶尔给他夹一筷子菜。 “爸爸，明天你能教我骑自行车吗？”小军突然问道。 周墨川放下筷子：“明天我要去厂里。” 小军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可是我同学说他爸爸就经常教他...” 程暖阳看到周墨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最近周墨川很忙，她是知道的。 “这样吧，”程暖阳插话道，“等爸爸忙完这阵子，咱们一起学，好不好？” 小军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吗？你也不会骑自行车？” 她当然会骑，现代共享单车都不知道骑过多少次了。 “是啊，我也不会，不然我不就教你了嘛！”她笑了笑说到。 程暖阳拿起筷子，戳了戳小军的脸颊：“你快吃饭，不许挑食。“ 小军立刻低头，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程暖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周墨川看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眼中浮现淡淡的笑容。 吃过晚饭，程暖阳收拾好碗筷之后，小军就直接上床了。 别看他还挺有活力的，但是身体已经虚弱得不行。 “讲个故事吧。“小军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要求道。 现在不过才七点，就算是小孩子也没到睡觉的时间。 程暖阳想了想，开始讲一个关于小兔子滑冰的童话。 当然，故事是她随便编的。 渐渐地，小军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周墨川低声说。 程暖阳点点头，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我去关灯。” 随后两个人走出了房间，相视一笑。 “谢谢。”周墨川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暖阳愣住了：“谢什么？” “谢谢你今天...对小军这么好。” “以后我会做得更好。”程暖阳笑道： “毕竟当时，你给了我家里五百块钱！”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五百块钱？”周墨川微微皱起眉头。 第53章 有了误会，真情诉说 周墨川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眉头紧紧皱起： “你做得更好就是因为我之前给你家里五百块钱？” 程暖阳的笑容僵在脸上，很明显，周墨川误会了。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五百块钱确实是一笔巨款。 为了她，他给了。 她十分的抱歉，很感激。 一直想要找时间给周墨川，但是却忘记了。 而且这件事是她肯定周墨川的原因之一。 但是现在说这些事儿，周墨川肯定不这么想。 “不……不是……”她只能解释了起来。 周墨川向前逼近一步，“你对我对小军好就是因为那五百块钱，那大可不必！”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暖阳向前一步，想要安抚周墨川： “我只是想说...” “说什么？”周墨川后退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这段时间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觉得欠我的？” 周墨川忽然想到了来到这边之后程暖阳的改变。 以前程暖阳虽然也一直在赚钱，但是并没有这么拼命。 难道这么努力赚钱是为了把钱还给自己两清？ 也是大家都嫌弃他有一个拖油瓶。 而她已经脱离了那个程家，在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 她的店里还有两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同志，他们相处的时间更长，更有话题。 一想到这，周墨川瞬间就不自信了。 “我只是...想表达...”她轻咳了一声，十分严肃地说到： “那笔钱对你来说很珍贵，你却愿意给我程家，我很感激。” 周墨川冷笑一声，“程暖阳，我不需要这种施舍。” “不是施舍！”程暖阳赶紧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不断地反驳：“我是真的想对你们好！” “那是什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小军的哭声，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程暖阳如蒙大赦，趁机往小军房间冲了过去： “小军好像不舒服，我去看看。” 周墨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是担心儿子。 小军的房间里，小男孩正坐在床上哭，小脸通红。 周墨川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立刻变了：“发烧了。” 程暖阳赶紧上前，手背贴上小军的额头，烫得吓人。 她心里一沉，想起白天落水的事：“可能是着凉了。” “我去拿体温计。”周墨川转身出了房间。 小军泪眼朦胧地看着程暖阳：“我难受...” 程暖阳心疼地抱住他，感受着小身体不正常的温度，“一会儿吃了药就好了。” 周墨川很快回来，手里拿着老式水银体温计。 他甩了甩，小心地放进小军腋下：“夹好，别动。” 等待的五分钟里，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程暖阳能感觉到周墨川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但她不敢抬头，只是专注地安抚小军。 体温计显示38.5度。周墨川皱眉：“得去医院。” “这么晚了...”程暖阳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先物理降温吧？用温水擦身子，我去打水。” 厨房里，她颤抖着往盆里倒温水，脑子里乱成一团。 现在的隔音并不好，她能清楚地听到周墨川正在轻声哄小军吃药。 那温柔的声音与刚才质问她时判若两人。 “水来了。”她轻声说，把盆放在床头柜上。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周墨川扶着小军，程暖阳用湿毛巾轻轻擦拭他的小脸、脖子和手臂。 小军迷迷糊糊地哼哼着，很快就睡着了。 “我去换盆水。”程暖阳小声说，端起已经变温的水盆。 周墨川跟着她出了房间，在走廊上拦住她：“我们得谈谈。” 程暖阳的手一抖，水盆里的水晃出几滴。 “现在吗？”她声音发颤，“小军还发着烧...” “就现在。”周墨川的语气不容拒绝： “你本来就不是自愿嫁我，如果想走，随时都可以，我可以陪你去拿离婚证。” “我从来没想过离婚。”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要稳，“那五百块钱的事，是我表达错了。” 周墨川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等她继续。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为我们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在心里。”程暖阳说得诚诚恳恳，真真切切： “包括那五百块钱，包括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我，包括第一天你给我的工业券，帮我拿到个体证，很多很多……” 程暖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在敲鼓。 “我去看看小军。”听程暖阳说完，周墨川突然转身。 程暖阳愣在原地，手里的毛巾已经被她拧成了麻花。 她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小军的房间里，小男孩睡得并不安稳，小脸还是红扑扑的。 程暖阳轻手轻脚地换了盆冷水，继续用湿毛巾给他擦身子。 “你去休息吧。”周墨川说，“我来守。” 程暖阳摇摇头：“我不累。”她顿了顿，“明天你得去上班，我在家照顾小军。” 周墨川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 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守在小军床边，谁也没再提刚才的对话。 凌晨三点，小军的烧终于退了些。 程暖阳摸了摸他的额头，长舒一口气。 “你去睡会儿。”周墨川说，“天快亮了。” 程暖阳这才发现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平时这个点她都要起床去店里了。 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犹豫道：“那你...” “我请了半天假。”周墨川简短地回答。 程暖阳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在关门的一瞬间，她听见周墨川轻声说了句“谢谢”。 但是她也不能开门进去再说一些什么，只能作罢。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程暖阳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现代，站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一直再跑，一直再跑，最后是惊醒的。 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半个房间。 她猛地坐起来。 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闻到了一些香气。 发现周墨川正在厨房熬粥，小军坐在餐桌旁，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明显好多了。 第54章 医院看病，树大招风 小军看见她，立刻举起手里的勺子，“我喝了两碗粥了！” 程暖阳快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小军摇摇头，声音又是有一些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爸爸说等我好了，带我去看大卡车！” 程暖阳看向周墨川，后者正背对着她盛粥。 “先把药吃了。”周墨川转过身，先是对小军说到，然后又把一碗白粥放在程暖阳面前： “你的。”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程暖阳鼻子一酸。 或许是因为梦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现在异常的矫情。 她低头喝粥，热气模糊了视线。 吃饭的时候周墨川说，“一会带小军去医院检查一下” 程暖阳点了点头：“好。” 周墨川出门后，程暖阳陪小军玩拍画片。 小男孩虽然退了烧，但明显容易疲倦，没玩几局就靠在床头上打瞌睡。 “要不要再睡会儿？”程暖阳轻声问。 小军揉着眼睛点点头，突然说：“你和爸爸吵架了吗？” 程暖阳看着小军，身体一怔：“怎么这么问？” “昨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听见你们说话。”小军的声音越来越小，“爸爸声音好凶...” 程暖阳把小男孩搂进怀里：“没有吵架，爸爸只是...担心你。” 小军仰起脸：“真的？” “真的。”程暖阳亲了亲他的额头，“爸爸很爱我们。”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看着小军安心的表情，她又重复了一遍：“很爱我们。” 哄睡小军后，程暖阳开始收拾屋子。 只不过脑子里全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懂恋爱之中的弯弯绕绕。 她只知道有什么说什么，有误会解决误会。 她不知道周墨川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被周墨川理解成了什么样。 但是很明显，现在这个状况并不是她能解决的。 下午，两个人带着小军去了医院。 程暖阳抱着小军坐在长椅上，周墨川站在挂号窗口前排队。 “我害怕打针。”小军把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 程暖阳轻轻拍着他的背：“只是让医生看看，不一定打针。” 周墨川拿着挂号单回来：“前面还有三个人。”他伸手摸了摸小军的额头，“还难受吗？” 小军摇摇头，小手却紧紧攥着程暖阳的衣角。 诊室门口的长椅上坐满了带孩子看病的家长。 就算是这个年代，市里也普及了一些医疗知识。 知道小孩发烧是容易死的，所以都意外地重视。 “三十三号……” 听着前面的叫号，成暖杨看了看周墨川手中的号码，三十六号。 看来还要等一会。 果然不管什么年代都避免不了看病排队。 不一会儿，诊室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探出头来： “下一位，周小军！” 程暖阳一愣，他们前面明明还有三个人。 周墨川已经站起身，低声解释：“我找了熟人。” 诊室里，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夫。 戴着圆框眼镜，笑容和蔼。 他仔细检查了小军的喉咙和耳朵，又用听诊器听了听胸口。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普通感冒。”老大夫摘下听诊器，“开点药回去吃就行，注意不能着凉，在发烧就得马上来医院。” 程暖阳松了口气，却听见周墨川问：“昨天落水会不会有影响？” “落水？”老大夫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程暖阳赶紧解释，“在河面上玩冰车时不小心掉进冰窟窿了，很快就捞上来了。” 老大夫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这得做个详细检查。” 他快速写了一张检查单，“去二楼拍个X光，排除一下吸入性肺炎的可能。” 程暖阳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周墨川接过检查单，脸色也变得凝重。 二楼的放射科人更多。 走廊里挤满了等待的患者。 周墨川把检查单递给护士，被告知至少要等一小时。 “我去买点水。”周墨川说，“你们在这等着。” 程暖阳抱着小军坐在角落的长椅上。 小男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靠在她怀里打盹。 她轻轻哼着儿歌，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小军的头发。 “这不是……小军吗？” 一个尖细的女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程暖阳抬头，看见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女人，穿着时髦的红色呢子大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是？”程暖阳疑惑地问。 “我是机械厂宣传科的刘美凤。”女人自顾自地坐在她旁边，眼睛却一直往她怀里的小军身上瞟。 程暖阳本能地把小军往怀里搂了搂：“刘同志有事吗？” 刘美凤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糖果：“给孩子吃吧。”她凑近了些，香水味熏得程暖阳鼻子发痒，“周主任怎么没陪你们来？” “他去买水了。”程暖阳冷淡地回答，把糖果推了回去，“谢谢，孩子感冒不能吃甜的。” 刘美凤撇撇嘴，正要说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周主任！” 周墨川拿着两瓶汽水走过来，看到刘美凤时明显愣了一下：“刘干事？” “真巧啊周主任！”刘美凤立刻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带我妈来看病，没想到遇到你们了！” 程暖阳注意到她说话时一直往周墨川身边靠，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去了。 周墨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把汽水递给程暖阳：“给，橘子味的。” 刘美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周主任，下周厂里联欢会，您报名的独唱节目还排练吗？” “我最近忙，不参加了。”周墨川的语气很平淡。 “那多可惜啊！”刘美凤夸张地叹了口气，“您唱歌那么好听...”她突然转向程暖阳，“周太太听过周主任唱歌吗？” 程暖阳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 “哎呀！”刘美凤捂住嘴，“周主任也太见外了，去年联欢会上他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可好听了，全厂女同志都...” 第55章 老公迷惑，但很照顾 “刘干事。”周墨川打断她，“你母亲不是在等你吗？” 刘美凤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那周主任，联欢会的事您再考虑考虑。”她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我明天去您办公室找您详谈！” 等她走远，程暖阳才发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她一直这样？”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周墨川接过她手里的汽水瓶，帮小军也开了一瓶：“厂里同事而已。” 程暖阳没再追问，但心里像堵了团棉花。 “周小军！”护士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拍片的过程很快。 程暖阳和周墨川站在门外，透过小窗看着里面。 “刚才那个女同志...”程暖阳犹豫着开口。 周墨川看着检查室：“只是工作关系。” “我不是...”程暖阳咬了咬嘴唇，“我只是想说，如果你想去联欢会，我可以照顾小军。” 周墨川转过头，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她：“我不想去。”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肺部没有感染，只是普通感冒。 老大夫开了些药，叮嘱多休息、多喝水。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松了一口气。 三人终于回到了家。 小军吃了药，很快就在床上蜷成一小团睡着了。 程暖阳轻手轻脚地关上儿童房的门，转身时差点撞上站在走廊的周墨川。 “饿了吧？”周墨川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去，“我煮点面条？“ “我来吧。”程暖阳挽起袖子，“你先歇会儿。” “那一起？” 厨房很小，两个人转身都会碰到对方。 程暖阳从碗柜里拿出挂面，周墨川已经自觉地蹲下身生炉子。 煤块噼啪作响，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异常的沉默。 “今天...”程暖阳往锅里舀水，“我看那个刘同志挺热情的。” 周墨川添煤的手顿了顿：“厂里联欢会的事，推了好几次了。” 水开了，白色的蒸汽腾起来，模糊了程暖阳的视线。 她往锅里下面条，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其实你去也没关系，小军我可以照顾。” 周墨川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你很想我去？” “啊？”程暖阳搅面的筷子停在半空，“我就是觉得...你工作那么忙，偶尔放松一下也挺好。” 周墨川接过她手里的筷子，两人的指尖一触即分：“你觉得我应该多跟刘美凤那样的女同志接触？”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暖阳差点跳起来，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我就是...就是...” 她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周墨川把面条捞进碗里，动作利落：“程暖阳。”他连名带姓地叫她，“你是不是想着哪天把我推出去？” “啊？”程暖阳瞪大眼睛，手里的抹布掉进了洗菜盆，“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 周墨川把调好的酱汁浇在面上：“从医院到现在，你已经提过几次联欢会的事儿了？” 程暖阳突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木头脑袋的男人，居然以为她在把他往外推？ “周墨川。”她端起碗，直视他的眼睛，“我让你去联欢会，是怕你想去因为避嫌不去。” “为什么这么想？“周墨川追问。 “就...”程暖阳戳了戳碗里的葱花，“那个刘同志挺热情的，你们又是同事...” 周墨川突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一靠近，程暖阳顿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程暖阳。”他俯身，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桌沿上，把她困在椅子与餐桌之间，“看着我。” 程暖阳抬头，正对上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距离太近，她能闻到专属于周墨川身上的气息。 “我再说一遍。”周墨川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想去联欢会，不想见刘美凤，更不需要你把我往外推。” 程暖阳眨了眨眼：“哦。” “就哦？”周墨川皱眉。 “那...那你想让我说什么？”程暖阳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周墨川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指腹带着常年做工留下的茧子。 “你...”程暖阳瞪大眼睛。 “程暖阳同志。”周墨川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无奈，“你是不是傻？” 程暖阳刚要反驳，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小军的声音响起：“我渴...” 两人迅速分开。 程暖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差点碰翻面碗：“我给你倒水！” 周墨川轻咳一声，转身去拿暖水瓶。 小军迷迷糊糊地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又摇摇晃晃地回房间了。 厨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程暖阳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心脏跳得厉害。 “先先吃饭，吃完好洗碗……”她端起自己刚吃完的碗筷就往水池边走。 周墨川拦住她：“一会我来洗，你去休息。” “不用...” “去。”周墨川不由分说地接过碗，“你照顾小军一天了。” 程暖阳只好解下围裙递给他。 回到卧室，程暖阳坐在床边发呆。 她想起刚才周墨川靠近时的样子，想起他说“你是不是傻”时无奈的语气，还有... “咚咚。”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她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领。 周墨川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喝点再睡。” 程暖阳接过牛奶，点了点头。 周墨川又顿了顿，“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周墨川难得地卖了个关子，“你会喜欢的。” 程暖阳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现在不能说？” “不能。”周墨川嘴角微微上扬，“早点睡吧。” 他转身要走，程暖阳突然叫住他：“周墨川！” “嗯？” “我...”程暖阳攥紧了杯子，“我没有要把你推出去的意思。” 周墨川回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温柔：“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 第56章 直男浪漫，泪流满面 “程师傅，再来半斤江米条！”王大妈挎着菜篮子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 程暖阳麻利地装好点心：“您拿好，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送走客人，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四点二十。 再过一会店里就要开始忙了。 门铃又响了，程暖阳头也不抬。 白宇豪听到门开，习惯性地说：“欢迎光临，今天新出了豆沙——老板，周哥来了！” 这程暖阳才抬头，周墨川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机械厂的深蓝色工装。 “你怎么来了？”程暖阳下意识整理了下散落的刘海，“小军呢？” “送去隔壁家了。”周墨川走进来，带进一身寒气，“我来帮你收摊。” 程暖阳眨了眨眼：“啊？这才四点...” “今天早点走。”周墨川把布包放在柜台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程暖阳忍不住问：“到底要去哪？神神秘秘的。“ “不告诉你。” 程暖阳把其他人的工作安排一下后，就跟着周墨川出去了。 “到底去哪？”程暖阳坐上自行车后座，寒风刮得她缩了缩脖子。 周墨川脱下自己的棉手套递给她：“很快就到。” 程暖阳抓着周墨川的衣角，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冷冽的空气。 看门老头见到周墨川，笑呵呵地开了小门：“周主任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加班啊？” “带家属参观下。”周墨川递过去一包程暖阳做的花生糖。 老头乐得见牙不见眼：“哟，小程师傅的手艺！快进去吧，暖气我都没关呢。” 程暖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墨川牵着手带进厂区。 厂房远处有一小片玻璃房子闪着微光。 推开温室门的瞬间，暖流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 满室绿意盎然，各色冬季不该见到的花朵在暖黄灯光下绽放。 “这是...” “厂里的实验温室。”周墨川轻声说，“我参与设计的。” 程暖阳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穿过来就已经是冬天了，没怎么看过花花草草。 “程暖阳。”周墨川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沉。 他站在花丛前，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右手却缓缓伸向工装内袋，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我知道我们的开始...”周墨川深吸一口气：“是...不得已。“ 木盒打开的瞬间，一枚素银戒指安静地躺在绒布上。 戒面没有任何花纹，但程暖阳的呼吸却凝滞了。 她看见戒指边缘还沾着一点金属碎屑，显然是新打磨的。 周墨川的指甲缝里残留着同样的银粉。 “我知道我们的开始...并不美好。” “但我想正式地问一次。” 他抬头，目光灼灼： “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不是替代，不是将就，而是真心实意地做我的妻子。” 程暖阳的视线模糊了。 “你先起来。”她声音发颤，伸手去扶他。 周墨川却固执地跪着不动：“你还没回答。” 程暖阳点了点头，这周墨川才拉过程暖阳的手，为她带上戒指后才起来。 “你怎么还会做这个？”程暖阳抬着手欣赏着这个戒指。 周墨川的嗓音沙哑，有一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每天下班都去五金车间偷师，刚来的时候一起吃饭听他们说，自己打的戒指才够诚意。” “你每天下班...”程暖阳的声音哽住了，指尖轻轻抚过戒指上细微的打磨痕迹，“都去五金车间？” 周墨川的耳根在温室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红：“嗯。”他低头握住她的手，“刚开始总把银条敲歪，废了不少料。” 程暖阳突然想起这段是时间，周墨川工装上偶尔沾着的金属粉末。 但是她也很忙，也没在细致的管。 “疼吗？”她翻过他的手掌，指腹抚过那些细小的划痕。 周墨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疼。”他顿了顿，“就是...怕做不好。” 程暖阳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自己这两世，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的，估计也就只有周墨川了。 周墨川顿时慌了，笨拙地用袖口去擦她的脸：“你不喜欢？我可以重做...” “傻子。”程暖阳破涕为笑，把脸埋进他胸前，“我是太高兴了。” 周墨川身上淡淡的机油味混着体温包裹着她。 他的心跳声透过工装传来，又快又重，很有力气。 “暖阳。”他忽然轻声唤她，这是第一次不带姓氏，“我...” “嗯？” “我能亲你吗？” 程暖阳抬头，看见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映着满室花影，还有她。 她没说话，只是踮起脚尖。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花瓣落在唇上。 “我...”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练习过很多次...” 程暖阳噗嗤笑出声：“这个也练习？” “不是！”周墨川愣了一下，然后有一些笨拙的解释道：“我是说戒指！戒指！” “哈哈哈，我知道！”程暖阳捏了捏周墨川的脸颊。 “周主任？您在吗？”门外突然传来喊声： “我听门卫说你在这，特意过来找你。” 两人慌忙分开。 程暖阳红着脸整理衣领，周墨川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厂长找您确认下个月的生产计划！”声音隔着玻璃门传来。 周墨川皱眉，想要打发走这个不合时宜的家伙：“明天——” “去吧。”程暖阳推他，“我在这儿等你。” 周墨川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见程暖阳的模样才无可奈何说到：“十分钟。” 他走到门口又折返，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温室后门出去有个休息室，去坐一会。” 脚步声渐远，程暖阳也没去休息之，而是独自站在花丛间。 她抬起手，看着戒指。 没想到周墨川这个大直男还意外的很浪漫。 她一会想起刚刚的场景，就觉得被幸福包裹住，快乐的感觉都要溢出来了。 脸也变得通红了起来。 “看够了吗？” 周墨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程暖阳转身，见他倚在门框上，嘴角噙着笑。 第57章 甜言蜜语，小军身世 “这么快就回来了？”程暖阳有一些惊讶。 周墨川大步走来，点了点头：“陪你比较重要。”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程暖阳心头一甜。 她故意戳他胸口：“跟谁学的甜言蜜语？” “我这叫无师自通。”周墨川一手揽过她。 程暖阳将脸埋在周墨川的胸膛，生怕被周墨川看出来自己的脸红: "别闹。" 不知道抱了多久，程暖阳才抬起来头。 “该回去了。”程暖阳整了整被揉皱的衣摆，轻声咳嗽了一下： “天已经晚了，一会小军吵着要睡觉了。” 周墨川可惜地看了看现在的风景，点了点头。 - 回去后，周墨川摸钥匙开门，程暖阳问：“小军还在李婶家...” “说好了留他吃晚饭。”周墨川弯腰给她换拖鞋： “正好...” “正好什么？” 周墨川没回答，直接用行动表明。 门刚关上就把人抵在玄关上。 程暖阳的背贴着冰凉的木门，身前却是滚烫的胸膛，刺激得让她脚趾都蜷起来。 “等、等等...”她偏头躲开，“我做饭...” “不饿。”周墨川的唇追过来。 “那也...” …… 八点整，李婶准时送小军回来。 “我回来了！”小军扑进她怀里，嘟着嘴有一些不满地说到：“你们去哪了也不带我！” 程暖阳抱住他，轻声安慰道：“下次再也不敢啦。” 小军这才罢休。 哄睡小军后，她才想起来堆着待洗的衣服。 抱着洗衣篮经过书桌时，一个本子从架子上滑落。 程暖阳弯腰去捡，从这本书中散落出来了几张照片。 最上面是一张周墨川怀中抱着周小军站在医院门口，身旁空无一人的照片。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73.1.15祭」。 程暖阳怔住了。 周墨川从不提起小军父母的事情。 她是应该问一问，还是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呢？ 就在纠结之间，周墨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在看什么？” 程暖阳吓得照片脱手，被他稳稳接住。 “我...”程暖阳有一些心虚。 她觉得周小军的父母是周墨川一直都不想触碰的痛。 周墨川轻轻接过，指尖抚过照片。 他看了看程暖阳笑了笑：“怎么？想知道？” 程暖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小军我师傅的孩子。”周墨川叹了一口气，然后拉着程暖阳到沙发上诉说了起来。 “师傅？”程暖阳眨了眨眼。 有一些不可思议周墨川竟然要和自己讲这些。 “我之前的师父。”周墨川的声音哑哑的，语气十分怀念。 “我从家里跑出来的头几年，在厂里无依无靠，是一个新手学徒，岁数还小，比我大几岁的都欺负我。” “但是师傅是好师傅，他知道之后，他一直在照顾我。” “他们把什么活都给我，师傅就过来看着我们干，不让他们欺负我。” “我也跟着师傅学了很多的东西。” “没事我就去他们家里吃饭，师母也会给我做衣服鞋子，宿舍太简陋，他们就让我去他们家住……” “后来我在他这学成了，他就申请让我去县里的厂子，去待一段时间就能有职位，我寻思在那不是干，师傅也劝我去，我就去了。” 周墨川划开第二张照片。 赫然是一个青年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医院台阶上，笑得见牙不见眼，背后是妇幼保健院。 “小军出生第三天我才接到消息，我特意请了假。”周墨川的拇指擦过照片边缘： “因为他说要孩子要认我当干爹，我当时特别开心。” 周墨川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 程暖阳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想说就不说，没关系的。” 周墨川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但是小军三岁的时候，高炉检修时发生坍塌，师傅把其他人推出危险区，自己却被钢架砸中。” “他就是这样，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也不管其实他其实就比我大五六岁。” “临终前...”周墨川的喉结滚动了下，“他让厂里的人把孩子交给我，说我带着他放心，我要是再不要，那只能把小军送到福利院去了。” 相册翻到下一页。 黑白照片里，灵堂白花丛中，三岁的小军穿着过大的孝服，懵懂地抓着周墨川的裤腿。 “杨师母走得更早，产后大出血。”周墨川合上相册： “我就把他们俩葬一起了。” “小军...其实不记得亲生父母，那时候之前的事儿他都忘了。” “他一直以为我是他亲爹，我也没和他说太多，打算他长大了在和他说。” 程暖阳轻轻握住他的手。 对于周墨川来说，这个师傅应该是如同他父亲一样的人。 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周墨川，只能过去轻轻拥抱着周墨川。 她能感觉到周墨川的身体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过几天有空...”周墨川突然说，“带你去看看他们？” 程暖阳重重点头，心中涌上一股酸涩：“好啊。” - 冬天几乎没有人会上山。 三个人趁着周末做了两个小时火车去了那边。 之后又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 现在山路不好走，全都是冰，树枝不小心还会挂到人。 被冻上的枯树枝杀伤力还不小。 但是好说歹说，还是爬上去了。 老杨的墓碑很朴素，只刻着“钢铁工人周振国”七个字。 程暖阳摆好糕点，发现碑前有半包没拆的大前门。 “厂里老伙计常来。”周墨川拂去墓碑上的松针，“他就爱这口，快到忌日，来的人应该挺多的。” 小军蹦蹦跳跳地在附近摘野花，完全不懂这是怎样的场合。 程暖阳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感悟很多。 突然被周墨川握住手。 “师父。”他声音很轻，“这是暖阳，我媳妇。” “以前说好结婚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最近忙，才想着来告诉你。” 程暖阳恭敬地鞠了三个躬：“师傅，我会照顾好小军...和周墨川的，您放心吧！” 第58章 重回老厂，在吹哨子 下山时，小军的棉鞋在冰面上打了个滑。 周墨川眼疾手快地捞住他，顺势把孩子架到肩上：“坐稳了！” 小军咯咯笑着揪住爸爸的耳朵，两条小腿在周墨川胸前晃荡。 “爸爸！大烟囱！” 远处，县钢铁厂的烟囱矗立在蓝天下，正冒着淡淡的白烟。 周墨川把儿子抱到膝头：“那是我以前工作的地方。” “比我们家那边的还大！”小军十分兴奋。 程暖阳忙伸手护住，却见周墨川嘴角微微扬起。 “想不想去看看？”他忽然问，“厂区后门有棵老槐树，现在应该挂满冰凌了。” “真的能去看大烟囱吗？”小军趴在周墨川肩头，眼睛亮得像星星。 周墨川捏了捏儿子冻红的小脸：“不过得先吃饭。” 三人找了家街边小店。 热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来时，小军好奇地戳着浮在汤面的油花：“闻着看着可真香啊！” 周墨川笑了：“你喜欢就好。“ 程暖阳正给小军摘围巾，闻言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周墨川。 店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卷着雪粒灌进来。一个穿工装棉袄的大叔愣在门口：“小周？” 周墨川“腾”地站起来：“张班长？” 两个男人用力拥抱。 张班长红着眼眶打量他：“好小子。” 然后才看向一旁的小军，愣了一下，粗糙的手掌突然摸上小军的头，“这眉眼...跟老周一个模子刻的！” 小军往程暖阳怀里缩了缩。 “张叔...“周墨川喊了一声。 张班长拍了拍周墨川的背，转身往外走。 店门在身后合上，风雪立刻灌进衣领。张班长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大前门，手指在烟盒上摩挲两下：“抽不？“ 周墨川摇头：“戒了。“目光却黏在那熟悉的红底商标上——老杨生前最爱这个牌子。 “你小子...”张班长自己叼上一根，打火机咔嗒好几下才点燃，“当年蹲在锅炉房后面偷抽，被老周逮着...“ “然后就罚我擦了一星期钢锭。”周墨川接话，嘴角扬起又落下，“张叔，这些年...” “钢厂要拆了，老周的更衣柜...”他声音低下来，“里头还有东西，前几天联系你，说你已经不在县里了。” 周墨川感觉有滚烫的东西涌到喉咙口：“什么时候？” 当年太过于匆忙，只顾着办理后事和带走小军，遗物他还是真的没管。 倒不如说，是受到挫折太大，根本没有想这些东西的余地了。 “开春。”张班长终于点燃那支烟，吸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前几天收拾工具棚，找到老周的安全手册，我都放他更衣柜里了。” “我看了两眼，扉页写着给你，而且我觉得有的东西得给小军。” “一会吃完和我回去拿去？” 周墨川低下了头，轻声嗯了一下。 “小周。”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张班长静静地将烟抽完后才开口： “那孩子...你养得挺好。” 玻璃窗内，程暖阳正给小军擦嘴，小军正有一些笨拙地用勺子喝汤。 周墨川胸口那块冰突然化了：“是师傅教得好。” “放屁！”张班长笑出眼泪，“老周当年愁得直薅头发，说小周这倔驴可咋找媳妇。” 他抹了把脸，“现在倒好，老婆孩子热炕头。” “张叔，一起吃点？“周墨川笑了笑，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 张班长搓着手哈气：“那敢情好，正好我打算过来吃呢。” 回到桌前，程暖阳已经挪出位置。 张班长看着小军，不禁开口，“当年你爸——” 周墨川轻咳一声，把羊肉汤推过去：“张班长，趁热喝。” 着张班长才想起来小军不知道这事儿。 他尴尬地笑了笑，“没啥事儿，就是想起老周了。“ “那就多吃点。“周墨川夹起一筷子菜递到小军碗里，“多吃点，等一会带你出去玩儿。“ 小军很高兴：“好啊好啊！“ 热汤下肚，张班长的脸色红润起来。 吃完饭已近晌午。 张班长抢着付钱被周墨川拦住，两个男人在柜台前推搡，最后程暖阳悄悄把钱塞给了老板娘。 “走，带你们走后门。”张班长领着他们绕过正门，从一段矮墙翻进去。 墙根的积雪被踩出小路，显然常有人来。 或许是休息日的缘故，钢厂比想象中安静，只有零星几个工人在搬运设备。 工具棚的铁门吱呀作响。 几个人到了张班长摸出串钥匙：“老周的柜子一直没动过。” 34号更衣柜打开时扬起细灰。 程暖阳捂住小军口鼻，自己却被呛得咳嗽。 柜子里工装依旧挂着，安全帽上的“周”字已经褪了不少色。 “在这呢。”张班长从顶层隔板摸出本蓝皮手册，封面上“安全生产”四个大字底下，还有行小字： 给小周。 周墨川接过时手有些抖。 翻开扉页，老杨歪扭的字迹跃入眼帘： 臭小子： 安全规程背熟没？别整天想着逞能。 记住：活着才能当英雄。 落款日期正是事故发生前两周。 程暖阳感觉丈夫的肩膀微微发抖，悄悄握住他空着的那只手。 周墨川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将那本手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平静一些。 “还有这个。”张班长又从箱子高处拿出一个叠起来的布。 层层剥开后露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铜哨子，“老周天天别裤腰上的。” “小军。”张班长蹲下来平视小军，“知道这哨子怎么用吗？” 他示范性地吹了两短一长，“这是注意安全的意思。” 然后递给了小军。 “这个给我的吗？”小军外这个脑袋问道。 “收着吧。”张班长的眼中也满满都是泪水。 小军看向周墨川，周墨川点了点头，这小军才敢把哨子接过。 然后学得认真，鼓着腮帮子吹出个变调的音符。 程暖阳突然发现周墨川背过身去，安全手册的扉页被他攥出了褶皱。 她悄悄靠过去，把手搭在周墨川肩膀上："别太难过。” "恩。"周墨川点了点头。 第59章 小军的周叔叔，店铺又出事 回去的路上异常的沉默。 程暖阳也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只知道拉着小军，让他尽量别去打扰周墨川。 但小孩子好像就是有那种治于人的天赋。 “爸爸，冷。”小军轻声说到。 周墨川这才发现孩子的手冻得通红，连忙摘下自己的手套给他戴上。 小手套套在大手上空荡荡的，小军却开心地晃着手指：“像熊掌！” 周墨川笑了笑，把小军裹进自己的棉袄里。 小军胸前挂着那枚铜哨子。 快到元旦，火车站的人已经多了起来。 三个人半天没找到座位，只能找个地方呆着：“还有二十分钟，等会吧。” 小军从爸爸怀里溜下来，蹲在雪地里画房子。 铜哨子垂下来，在雪上拖出细长的痕迹，周墨川盯着那道痕迹出神。 “爸爸，看我画的房子！”小军突然仰起脸，鼻尖冻得通红。 雪地上歪歪扭扭的线条组成了个烟囱高耸的房子，旁边还画了个小人。 周墨川蹲下来，指节拂过雪地上的凹痕：“这是谁？” “是周叔叔呀！”小军用戴着大手套的手指点着小人，“张爷爷说周叔叔可厉害了，会修大吊车！可帅了！” 程暖阳正搓着手哈气，闻言动作一顿。 周墨川的指尖陷进雪里，画出来的烟囱线条突然模糊了。 “周叔叔...”小军突然扑进他怀里，冰凉的小脸贴着他脖颈，“是不是变成星星了？” 火车站嘈杂的人声像是忽然远去似的。 他收紧手臂，把孩子裹进大衣：“谁告诉你的？” 小军的声音闷在衣料里，看周墨川此时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 “老师说好人都会变成星星。” “旅客朋友们请注意...” 忽然广播里女声响起，惊醒了周墨川的思绪。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军，孩子正用那双和师傅如出一辙的圆眼睛忐忑地望着他。 “我没生气。”周墨川揉了揉小军冻红的耳朵，声音有些哑，“周叔叔确实变成了最亮的星星。” 程暖阳悄悄握住丈夫的另一只手，发现他的掌心全是汗。 人群突然涌动起来。 周墨川把小军架到肩上，孩子兴奋地晃着腿：“爸爸，我能看见整个火车站！” 铜哨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清脆。 “抓好我！”周墨川喊了一声，脚步加快，冲进人潮。 “爸爸快走！“小军在他肩上催促。 “哇！“小军吓得尖叫，但很快就被他捂住嘴巴。 车厢里暖气扑面而来。 小军挣扎着要下来，周墨川刚放下他，孩子就举着铜哨子往座位跑：“妈妈快来！这里有窗户！“ 他们的座位正好在车窗旁。 小军跪在座椅上，鼻子贴着玻璃呵出白雾，列车缓缓启动。 程暖阳掏出保温杯：“喝点热水。” 小军却盯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站台灯光，突然说：“周叔叔是不是也在看着我们回家？” 周墨川把儿子冰凉的小手包在掌心：“他一直在看。” “我就知道！”小军骄傲地挺起胸脯，铜哨子跟着一晃，“我要把哨子给幼儿园小朋友看！” 广播响起时，小军迷迷糊糊睁开眼：“到家了吗？” 周墨川帮他擦掉嘴角的口水印，轻声嗯了一下，然后背起熟睡的小军。 “小心台阶。”程暖阳提着布兜走在前面。 出站口人潮涌动。 周墨川把小军往上托了托，孩子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周叔叔...” “嗯。“他轻声应着。 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他的称呼。 - 第二天程暖阳起了个大早。 她现在没事就休息一两天，她怕员工们懈怠了，打算也想着给他们安排一下休息。 可没想到程氏糕点的门上，赫然贴着盖有红章的封条。 “这...怎么回事？”程暖阳的手指触到冰凉的封条，上面“街道革命委员会”的印章。 隔壁杂货铺的刘婶探出头，她家店铺和住的地方一起，所以一大早也在这。 她连忙走了过来：“小程啊，你可算来了！昨儿下午来了帮戴红袖章的，说你们店..” “怎么了？”程暖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自己不过一天没来，就发生了这种事儿？ 现在通讯没有那么发达，这一出事儿真的是管不上。 看来以后自己不能经常休息了，能在店里还是在店里把。 刘婶压低声音，“重点批评了那个...那个预订蛋糕的本子，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行，怎么能搞这些东西！” 程暖阳腿一软，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然后开口问道“店里的其他人怎么样？” “让回家写检查去了。”然后刘婶掰着手指数： “还拿走你家不少东西呢，什么奶油裱花嘴、进口香精瓶，连你记账的钢笔都...” “谢谢你王婶，我等一会他们来，然后再想想办法。”程暖阳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做生意是困难。 毕竟相关条例都没有太过于完善，所有事情全凭上面人的一句话。 “来我这等着吧，你现在也进不去，外面冷！”刘婶说着拉程暖阳进屋： “小翠昨天还在家里哭呢，快过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程暖阳一阵感激，然后跟着王婶进了杂货店。 “小翠？”她撩开蓝布门帘，看见她眼睛都是肿的，看起来哭了挺长时间。 “程姐！”小翠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他们说我记的账有问题...” 她颤抖着推过来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圈着几处数字。 程暖阳接过一看，是上个月给各个地方送点心的记录。 “这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有什么不对的？”程暖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没发现个所以然来。 帐她一直都是自己亲自来，生怕记错，没事儿就核对好几遍。 现在这个流水也没什么记假账的必要。 她清清白白的，哪来有问题一说。 “郑干事说...”小翠的眼泪又涌出来，抽抽噎噎地说到： “说我们的点心是腐蚀工人阶级...” 第60章 街道争斗，资本主义 小翠正用袖子抹眼泪，哇地哭出声：“程姐，我真没乱记账...” “我知道。”程暖阳拍拍小姑娘颤抖的肩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也思考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她没有什么会被查封的必要。 手续齐全，记账也清楚。 但是树大招风，现在她的糕点店越来越火热。 说不定就是有人看着眼红。 “街道主任亲自带人来的？”她开口问道。 “是郑干事。”小翠突然压低声音，擦了擦眼泪： “他翻到王干部家闺女的生日蛋糕订单，脸一下就黑了，就说咱们搞特殊化...” 刘婶递来热毛巾，然后十分八卦地说到： “那郑铁柱家的二小子，去年还在知青点偷生产队的红薯呢！他老婆就在供销社卖糕点呢。” 这下程暖阳一下就清楚了。 这是供销社的东西卖不出去了，反正一堆的裙带关系，所以要灭掉她这个导火线。 “小翠，检讨书给我。”程暖阳笑了笑： “我去趟街道办。” 程暖阳推开街道办掉漆的木门时，铁皮暖气管正发出咔咔的爆响。 郑干事翘着二郎腿在烤火，见她进来，故意把搪瓷缸往桌上一墩：“哟，程老板亲自来写检查？” 程暖阳从内兜掏出小翠的检查书递了过去，然后笑道：“顺便请教一下政策，看看自己有什么地方不行，好改进。” 郑干事鼻子里哼了一声，翻开检查书就皱眉：“这字跟狗爬似的！” 钢笔尖在“自觉抵制资本主义倾向”下面狠狠划了道杠： “你这可不对。” “郑干事，这是咱们店重新整理的群众需求登记表。”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 “您看，我们严格按照街道的要求，把预订改成了登记，钱款一律当场结算，绝不留账。” 郑干事眯着眼扫了两眼，鼻子里又哼了一声：“改个名头就糊弄过去了？你们这些个体户，花样就是多！” “郑干事，您看，这可不是我瞎编的，是上面提倡的。”她微笑着把剪报推过去，“咱们店这么做，也是为了响应号召。” 郑干事脸色一僵，显然没想到程暖阳会搬出报纸来压他。 他一把抓过剪报，扫了两眼，又丢回桌上：“政策是政策，执行是执行！你们搞特殊化，就是不行！” “特殊化？”程暖阳故作惊讶，“郑干事，您说的特殊化，是指李干部家闺女生日蛋糕不在供销社定了？” 郑干事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程暖阳会直接点破。 他猛地一拍桌子：“程暖阳！你这是污蔑革命干部！” “我可不敢。”程暖阳依旧不慌不忙，从包里又掏出一张纸，“这是李干部家闺女亲自写的感谢信，说咱们店的蛋糕物美价廉，服务周到，还夸咱们是‘便民利民的好商户’呢。” 郑干事脸色铁青，显然没想到程暖阳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他一把抓过感谢信，扫了两眼，又狠狠拍在桌上：“这能说明什么？你们就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 程暖阳叹了口气，语气诚恳：“郑干事，咱们店从开业第一天起，就是按政策办事的。您要是觉得哪里不对，咱们可以改，但直接封店，是不是有点……” 他猛地一拍桌子：“程暖阳！你这是质疑组织的决定？“ 她故意没说完，目光却扫向办公室门口。 那里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街坊。 郑干事显然也注意到了，脸色更难看了。 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程暖阳，你别以为有人撑腰就了不起！” 程暖阳依旧微笑：“郑干事，您误会了，我就是个卖糕点的，哪有什么撑腰的？倒是您……”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郑干事胸前的钢笔上。 那正是店里被没收的进口钢笔。 郑干事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涨红，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你看什么看！” 程暖阳轻轻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您这支钢笔挺眼熟的。” 郑干事猛地站起来，指着门口：“程暖阳！你给我出去！街道的决定，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哦？“程暖阳故作惊讶，“那供销社的没事儿还来我这定糕点，用的还是公家的钱，这算不算搞特殊化？” 郑干事脸色一变，这事儿他知道，还是上面决定的，但是他这边也有上面的人啊！ 他猛地站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查查供销社的账簿就知道了？”程暖阳依旧笑着，眼神却冷了下来，“郑同志，您说呢？” 郑干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王主任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见气氛不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郑干事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的表情：“王主任，程暖阳同志对查封有意见，我正在做思想工作。” 王主任看了程暖阳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账本，沉吟片刻：“小程啊，查封是街道的决定，你要理解。” 程暖阳点点头：“王主任，我理解组织的决定，但我想问问，查封的理由是什么？” “这……”王主任一时语塞，转头看向郑干事。 郑干事赶紧接话：“她们搞预订制，提前收钱，这是资本主义经营方式！” 程暖阳笑了：“王主任，供销社不也搞预订吗？怎么他们没事？” 王主任眉头皱得更紧：“这……” 郑干事急了：“程暖阳！你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不敢。”程暖阳微微一笑，“我只是想问问，供销社那边是不是也这样查？” “供销社是国营单位！能跟你们个体户比？”郑干事瞪眼。 程暖阳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纸： “王主任，这是前几个月刚发的《便民服务试点通知》，鼓励商户创新经营方式，我可完全是按照文件精神来的。” 王主任接过文件看了看，脸色渐渐变了。 郑干事见状，立刻说道：“王主任，她这是狡辩！” 第61章 忽然变闲，想起来事 门外顿时响起议论声。 王主任脸色变了，他们街道的就怕被别人议论，以后不配合他们工作就完了。 他压低声音道：“同志，这事咱们私下说。” “主任，我也想私下说，但是您看。”程暖阳指了指郑干事胸前的钢笔： “店里的东西，怎么都跑到郑干事身上去了？” 郑干事脸色刷地白了，手忙脚乱地摘下钢笔：“这...这是我自己的！你怎么证明是你的！” “是吗？”程暖阳笑了笑： “我们店每件物品都有贴纸，这支钢笔刻着程记，您要不要看看？” 这是现代病。 想要给品牌做大做强，店里的东西可几乎都是定制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还帮了自己一把。 王主任一把夺过钢笔，果然在笔上发现了贴纸。 他脸色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啊！”郑干事额头冒汗，“肯定是有人栽赃！” “栽赃？”程暖阳冷笑，“那温度计呢？香精瓶呢？要不要去您家搜搜看？” 门外突然有人喊：“对！搜他家！” “就是！上次我家的粮食他就拿走了一兜子！” “对他天天搜刮民脂民膏！” …… 王主任见群情激愤，连忙摆手：“大家冷静！这事我一定查清楚！” 他转向程暖阳，语气缓和许多：“同志啊，你先回去，明天我就让人把东西都送回去，但是开张的事儿……得等等。” “主任！”郑干事急了，“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啊！” “闭嘴！”王主任厉声喝道，“你还嫌不够丢人？” 程暖阳见好就收，朝王主任点点头：“谢谢主任主持公道。” 走出街道办，程暖阳长舒一口气。 感觉胸口的闷气终于散了些。 刚拐过街角，就看见小翠在巷口来回踱步，一见到她立刻小跑过来：“程姐！怎么样？” 程暖阳笑着点点头：“王主任答应明天就把东西送回来，但是开业的事儿，估计还得等几天。” “真的？“小翠眼睛一亮，激动地拉住她的手，“太好了！刘婶她们都在店里等着呢！” 两人加快脚步往回走。 远远就看见店门口围着一群人，刘婶站在最前面，正跟街坊们说着什么。 见她们回来，刘婶第一个迎上来：“小程啊，事情办得咋样了？” 程暖阳把街道办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刘婶拍着大腿说： “我就知道！那个姓郑的最不是东西，仗着有点小权力，净干些缺德事。” “程老板，那咱们啥时候能来买糕点啊？”住在隔壁胡同的张大爷问道，“我家小孙子就爱吃你做的桃酥。” “就当我这休息几天。”程暖阳笑着说，“还要谢谢大家一直这么支持我们。” “谢啥呀！”刘婶摆摆手，“你家的糕点又便宜又好吃，比供销社强多了，他就是眼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程暖阳看着这些面孔，心里暖暖的。 大冷天的，不一会人群就散了。 小翠便凑了过来，小声地问道： “程姐，你说郑干事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程暖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暂时应该不会了。不过...” 然后转头看向小翠，十分郑重地说到：“以后咱们做事要更仔细些，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小翠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程暖阳笑了笑，拍了拍小翠的肩膀： “好了，要是其他人来了，你就说如果开业还回来我会通知。” “好！” 看着小翠答应，程暖阳也就转身打算回家了。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忙着弄点心，现在却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要说无所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很不甘心，但是也无可奈何。 这个年代天高皇帝远，要把事情捅到上面去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个年代大家还不明白的，利用舆论，钻文字的空子，还有以前练就的能说会道。 要不然自己已经不知道吃亏多少回了。 推开家门，屋里静悄悄的。 程暖阳把包挂在门后的钉子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暖和暖和，就坐在桌前发呆。 这是她穿越来后第一次这么早回家。 往常总是忙到天黑才回来，现在突然闲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周墨川是一个很勤快的人，就算她忙得昏天黑地，家里也收拾的一丝不苟，不需要自己做什么。 小军也很听话，东西不会乱丢，也不会在墙上乱涂乱画。 ……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回去弄户口的时候，村长给了她一样东西。 从箱子底下翻出来那个蓝布的荷包，将铜钥匙拿了出来。 这是原身父亲的线索。 虽然她一直没当回事，但是心里总有一个想法，要自己去寻找。 看了半天，她才想着翻出市区地图。 市图书馆距这里挺远的，坐公交车要四十分钟。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下午一点。 周墨川要五点才下班，小军五点半再去接就行，时间应该还算够用。 程暖阳迅速换了件干净外套，将荷包裹起来揣好。 公交车上人不多，程暖阳靠窗坐着。 窗外，冬日的街道飞快后退，骑自行车的人裹着棉袄，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消散。 这年代的街道车少，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开，到别有一番滋味。 不出一个小时，她就出现在图书馆的门外。 这年头能来图书馆的都是学习的，认字的人都是少数。 所以这里有一些冷清。 市图书馆是栋灰白色的三层小楼，门前立着两根石柱。 程暖阳站在台阶下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门口的管理员抬头打量了一眼程暖阳之后，才缓缓开口道： “同志，借书的话需要介绍信或者是借书证。” 程暖阳无奈地笑了笑，她是没什么时间打扮自己。 穿着估计看起来确实不是那么的得体，但她倒没觉得什么，只是开口道： “我不是来借书的，我想找一位姓徐的老同志，你说一位姓林的来找他。” 第62章 图书馆老徐，真相水落石出 她看着管理员拿起内线电话，低声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快步走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圆框眼镜。 “你是...老林的闺女？”老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程暖阳的脸，眼中满满都是怀念与不可相信： “像！真像你爸年轻时候。” 程暖阳笑了笑，礼貌地打招呼：“伯父好。“ 老人点点头，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眶有些微湿： “暖阳，我是你爹的同事，叫我徐叔就行。“ 程暖阳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铜钥匙：“徐叔，这是我父亲让我交给您的。” 老徐接过钥匙，手指微微发抖。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跟我来。” 他带着程暖阳穿过安静的阅览区，来到三楼一间挂着档案室牌子的房间。 老徐掏出钥匙串，熟练地打开门锁。 房间不大，靠墙摆着几个铁皮柜子，中间是张旧木桌。 老徐示意程暖阳坐下，自己却站着没动。 “你爸的事...你知道多少？”老徐突然开口。 程暖阳摇摇头：“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老徐苦笑一声，摘下眼镜擦了擦：“你爸是被冤枉的。” 他走到最里面的铁皮柜前，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 “你爸林卫国，以前是个兵。”老徐的声音低沉。 程暖阳屏住呼吸，看着老徐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仔细一看，眉眼确实和她十分相似。 “这是你爸二十五岁时的照片。”老徐把照片递给程暖阳： “后来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继续在机要岗位工作，就主动申请转业到地方，正好赶上下乡，就下乡教书去了。” 老徐的手在照片上轻轻摩挲，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你爸啊，是个倔脾气，在部队时就是出了名的认死理。” “当初所有人都劝他干个文职就行，干什么下乡呢，那都是不乐意去的活，但是他就乐意。” 程暖阳接过照片，指尖触到粗糙的相纸，仿佛能感受到那个年代的痕迹： “徐叔，我爸他...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老徐长叹一口气，从档案袋里又取出几页泛黄的文件： “有人在你家搜出了一本英文原版书。” “英文书？”程暖阳心头一紧。 老徐苦笑，“你爸在军校时学的俄语和英语，一直保持着阅读习惯，那本书是他托找了不少人买的，纯粹是为了学习，他特别好学。” 程暖阳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照片边缘。 在那个特殊年代，一本外文书籍足以毁掉一个人。 “举报的人说你爸里通外国。”老徐的声音越来越低，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小声的说到： “其实是因为他撞见了某些人的勾当...” “什么勾当？”程暖阳追问道。 “你给我的那把钥匙，能打开省档案馆的一个保险箱。”老徐压低声音，“里面有你爸收集的证据，证明当时某些人倒卖军用物资。” 程暖阳的瞳孔猛地放大，胸口发闷。 “徐叔，那个保险箱里具体是什么？” 老徐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你爸只说，如果有一天世道变了，去省城找一位姓吴的馆长。” 他从又从那个档案袋里掏出一个纸条，“这是地址。” 程暖阳接过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模糊的字迹：省档案馆吴，东风路17号。 “暖阳啊，”老徐突然抓住她的手，“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些人...有的还在位置上。” 程暖阳明白老徐的担忧。 无奈地笑了笑：“我明白，徐叔，能跟我多说说我爸的事吗？” “好！”老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随后侃侃而谈： “你爸啊，在部队是有名的神枪手，转业时首长舍不得放他走，但没办法。” “你看，这还有他写的字。” “你爸写得一手好字，还会拉手风琴。” “每年联欢会，他都要来上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程暖阳仿佛看见一个穿着旧军装的年轻人，在煤油灯下拉琴的样子。 “他个子很高，比你的高一个头，说话声音洪亮，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 “你爸常说，知识要播撒在最需要的地方。” “他教过的学生，后来有不少都考上了大学，从那个破村子里走出来了。” …… 程暖阳抿着唇没有说话，但是脑海中父亲的形象却越来越形象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档案室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老徐看了看表：“哎呀，时候不早了。” 程暖阳站起来："徐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用客气，你爸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他是个英雄。”老徐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之中带着一些落寞，然后将照片递了过来： “这个照片你拿着，其他东西还是放在我这吧，不安全。” 程暖阳结果照片，站起身来，向老徐深深鞠了一躬：“徐叔，谢谢您保管这些。” 老徐连忙扶住她，眼睛都有一些湿润了：“傻孩子，这是我答应你爸的，这是我欠你爸的！” 他犹豫了一下，“暖阳，现在形势虽然好了些，但你一定要小心。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知情人，今天的事情，你要装作不知道。” “好。”程暖阳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来借糕点的书，我现在在钢铁厂那边开了个甜品店，我过几天给你带点心过来。” "这样也好，免得有人起疑。"老徐点点头，才想起来问："对了，你的名字是？" "我叫程暖阳。"程暖阳微微一笑。 "程暖阳..."老徐重复着这两个字，自己嘟囔道： “不一个姓好！不一个姓好啊！” 他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拍了拍程暖阳的肩膀："以后有事记得找我。" "嗯，徐叔再见。" 第63章 心中有事，老公看穿（为Carole加更）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 程暖阳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照片。 她只觉得，如果程招娣的父亲是如此伟大的人，为什么她的命要这么苦。 她知道为了自保，所以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 但是对于程招娣的父亲和程招娣来说是不是太过于不值。 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只能低着头装睡，生怕别人看出来她在哭。 “同志，到站了。”售票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愣了一下，擦了擦脸，装作刚睡醒的模样匆忙下车。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她也顾不上脸会不会出事儿。 裹紧棉袄，加快脚步往托儿所走去。 转过街角，远远就看见托儿所门口站着两个人影。 小军正蹦蹦跳跳地跟周墨川说着什么。 这个画面让她揪着的心忽然松了不少。 “墨川？”程暖阳笑了笑，小跑过去。 周墨川转过身，手里拎着小军的书包，他有一些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没啥事儿就早点回来呗～”程暖阳犹豫了一下，笑了笑： “正好，我想去供销社买点东西。” “嗯，我也想去买点肉。”周墨川点点头，“一起去吧。” 三人沿着街道往供销社走。 小军一手牵着一个，时不时蹦跳一下。 “爸爸，我能买本小人书吗？” “我不管钱。” “阿姨~” “作业写完了就可以。” 随后三个人笑了起来。 供销社里人不多，程暖阳挑了五斤面粉，又买了些白糖。 周墨川在肉摊前站了半天，最后要了一小块五花肉。 小军则是立刻跑到卖小人书的柜台前蹲下，认真地挑选起来。 程暖阳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回家的路上，小军一手抱着新买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一手紧紧攥着周墨川的衣角，叽叽喳喳地说着书里的情节。 周墨川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孙悟空好厉害！”小军突然转头对程暖阳说，“他什么都不怕！” 程暖阳摸摸他的头：“是啊，所以你要向他学习，做个勇敢的孩子。” 回家后。 周墨川主动去生火做饭，程暖阳则带着小军洗手洗脸。 狭小的厨房里很快飘出肉香，小军在厨房门口转来转去，时不时偷瞄一眼灶台。 嘴里还嘟囔着饭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晚饭很简单。 炒肉、炒白菜和馒头。 但小军吃得特别香，连碗底的汤汁都舔干净了。 “爸爸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小家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 周墨川难得地笑了，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程暖阳看着这一幕，胸口却莫名发紧。 收拾完碗筷，程暖阳给小军换上干净的睡衣，就带着他上床准备睡觉了。 小家伙躺在床上，还惦记着新买的小人书。 “能再给我讲一页吗？就一页！” “不行，已经九点了，明天还要上托儿所呢！快点睡觉吧！” “那...爸爸能给我唱个歌吗？” 周墨川无奈地笑了笑，走了过来，坐在床边，轻轻哼起了一首军歌。 低沉的声音在小小的卧室里回荡，小军的眼皮渐渐沉了下去。 等孩子睡熟，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明天早上我做饭，你早点睡吧，这几天我没事儿，我接小军。”出去后，程暖阳说到。 而周墨川却不着急地做到了沙发上，表情严肃。 “发生什么事了？”他突然问。 程暖阳心头一跳：“什么？” “不想说没关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程暖阳坐过来： “只是...感觉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程暖阳在周墨川身边坐下，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店里被查封了。” 周墨川眉头微蹙：“怎么回事？” “街道办的郑干事找茬，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然后把店里东西都拿走了，还把店铺查封了。”程暖阳苦笑一声： “其实就是眼红生意好，他老婆是供销社卖糕点的。” 周墨川的手指在膝盖，似乎是在安慰她：“损失大吗？” “今天我去街道办闹了一场，王主任答应明天把东西送回来。”程暖阳说完后顿了顿，“不过开业还得等通知。” 厨房的水壶水开的声音响起，周墨川起身去倒水。 程暖阳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口袋里那张照片。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周墨川关于父亲的事。 但是周墨川也知道，是不是相当于把他拉入一个比较微妙的地方。 “喝点热水。”周墨川递来搪瓷缸，热气之中他的表情柔和了些，“别太担心，店会重新开张的。” 程暖阳捧着缸子暖手，抿了抿嘴唇，最后才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他轻声问道，目光落在程暖阳微微发颤的手指上。 “嗯，就是店被查封的事。”她低头喝了口水，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没办法，现在铺子干得太大了！树大招风！” 周墨川沉默片刻，突然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他的掌心粗糙温暖，带着常年干活的茧子。 “明天我去找王主任谈谈。” 程暖阳猛地抬头：“不用！” 她声音有些急，又很快压低，“我已经处理好了，真的。” 周墨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判断什么。 程暖阳感觉心跳加速，生怕他继续追问。 “好。”最终他只是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需要帮忙就说。” 程暖阳松了口气，却又莫名感到一丝愧疚。 她看着周墨川起身的背影，突然很想说些什么。 “墨川...” “谢谢你。”她轻声说，“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 “嗯？有什么好谢的，我们之间不用说这种话。" 程暖阳咬住嘴唇，点点头："好。" 周墨川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说什么傻话，你付出的不也挺多的？” "嗯，那...那我也辛苦了！" "嗯，早点休息。"周墨川转身离去，脚步很轻，走进了小军的屋子。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程暖阳才放松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 第64章 闲不下来，叫妈妈了 清晨五点半，闹钟还没响，程暖阳就醒了。 生物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只能说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周墨川和小军。 厨房里，程暖阳熟练地生起火来。 她舀了两碗小米，淘洗干净后放进铁锅，又切了几片红薯一起煮。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米香混合着红薯的甜味在狭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这么早就起了？”周墨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还有些乱。 “睡不着了。”程暖阳搅动着锅里的粥，“正好让你爷俩吃点好的。” 周墨川点点头，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 冰凉的水拍在脸上，他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不少。 “爸爸！”小军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一边说话，还一边打着哈欠，“我闻到香味了。” 程暖阳笑着招手：“快去洗脸，粥马上就好。” 小军蹦蹦跳跳地跑去洗漱，周墨川跟在他身后，顺手整理了一下儿子翘起的头发。 早餐很简单：红薯小米粥、咸菜和昨晚剩下的馒头，小军吃得津津有味。 “慢点吃，别噎着。”程暖阳给他擦了擦嘴角的粥渍。 周墨川吃得很快，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我得走了，今天厂里有检查。” 程暖阳起身给他装了两个煮鸡蛋：“带着，饿了吃。” 周墨川接过鸡蛋，犹豫了一下，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别太累。”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程暖阳心头一热。 她点点头，目送周墨川的身影消失。 程暖阳回过神来：“我送你去托儿所。” 收拾完碗筷，程暖阳帮小军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家伙最近长高了不少，裤脚都有些短了。 她暗暗记下要给他做条新裤子。 托儿所离得不远，但小军总是蹦蹦跳跳地走得很慢。 他一会儿蹲下来看蚂蚁搬家，一会儿又指着天上的云朵问那像什么。 “那朵云像不像大老虎？”小军兴奋地拉着程暖阳的手。 程暖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有片云彩像极了张牙舞爪的老虎。 “像，真像。”她轻声说，握紧了小军柔软的小手。 送完小军，程暖阳回到家，突然觉得屋子空荡荡的。 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却无事可做。 她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又扫了扫地。 这些家务活很快就做完了，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然后拿出了父亲的照片，看了半天。 这或许是她离父亲最近的一次，因为上辈子她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牵扯到的事情太大，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中午随便吃了点剩饭，她决定去店附近溜达溜达。 街道上人来人往，几个熟识的街坊热情地打招呼。 “程老板，啥时候开业啊？我家老太太念叨你的桃酥呢！” “快了快了。”程暖阳笑着回应，心里却没底。 店门上的封条还在，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货架。 她叹了口气，转身去了供销社，买了些肉，又买了几块布。 周墨川也许要新衣服了。 下午三点，程暖阳决定去托儿所接小军。 她特意提前了半小时，想给小家伙一个惊喜。 托儿所的院子里，孩子们正在上画画。 程暖阳站在栅栏外，一眼就看见了小军。 他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涂画着什么，小脸皱成一团，显得格外专注。 小军突然抬头看见了她，立刻举起手中的画纸，“你看我画的！” 程暖阳走过去，接过那张画。 纸上用蜡笔涂着三个歪歪扭扭的人形：一个高大的蓝色人影，一个中等大小的红色人影，还有一个黄色的小人影。 三个人手拉着手，头顶上是金灿灿的太阳。 “这是...”程暖阳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我和爸爸，”小军指着画，眼睛亮晶晶的，“还有妈妈。” 程暖阳一愣，半天也没说话。 “这是爸爸，这是我，这个是你。”小军又十分耐心地说了一遍。 程暖阳的心猛地一跳。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了小军，生怕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你抱得太紧啦！”小军在她怀里扭动着，却咯咯地笑起来。 回家的路上，小军一直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在托儿所学的新歌。 程暖阳牵着他的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了。 “我们今天吃啥呀？”小军仰着头问，眼睛里满是期待。 程暖阳想了想：“吃包子。” “好！”小军欢呼起来，“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咱们先回家准备晚饭。” 回到家，程暖阳开始和面。 小军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玩着积木，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我帮你吧？”小家伙突然放下积木，跑到她身边。 程暖阳笑着分给他一小块面团：“给，慢慢揉。” 小军认真地模仿着她的动作，小手上沾满了面粉。 不一会小军举起被他揉得奇形怪状的面团，“像不像小兔子？” 程暖阳回过神，笑着点头。 天色渐暗时，周墨川回来了。他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做什么好吃的？” “肉包子！”小军冲过去抱住他的腿，“我和妈妈一起做的！” 周墨川明显愣了一下，目光转向程暖阳。 她正端着面碗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洗手吃饭吧。”她轻声说。 晚饭时，小军兴奋地向周墨川展示他的画作。 周墨川看着画上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嘴角微微上扬。 “画得真好。”他摸了摸儿子的头，目光却落在程暖阳身上。 程暖阳低头吃面，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但耳根却悄悄红了。 夜深了，小军睡熟后，程暖阳把那幅画小心地贴在了墙上。 周墨川站在她身后，突然开口： “他叫你妈妈了？” 程暖阳点点头，声音很轻：“嗯，今天突然就这么叫了。” 周墨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抱住程暖阳说：“好。” 第65章 恢复营业，惦记多人 早晨，程暖阳正在院子里拿早餐的材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声。 “程暖阳同志，有你的信！”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快步走过去。 邮递员递给她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盖着街道办的公章。 “谢谢。”她捏了捏信封，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回到屋里，程暖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通知单，上面写着： 程氏糕点恢复营业的通知 经街道办核查，你店卫生及经营手续符合规定，现准予即日恢复营业。 特此通知 红旗街道办 程暖阳的手指微微发抖，嘴角忍不住上扬。 小军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你在看什么呀？” 程暖阳蹲下身，把通知单给他看：“小军，我的店可以重新开业了！” 小军虽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看到程暖阳高兴，他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程暖阳揉了揉他的脑袋： “一会我就去店里看一看，有什么想吃的吗？今天肯定满足你！” "有啊有啊有啊！"小军立马蹦起来，"我要吃上次的那个肉！" "好，红烧肉是吧！晚上就给你做！" "哇！太棒啦！"小军欢呼雀跃，在程暖阳脸颊吧唧亲了一口。 程暖阳摸了摸脸，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周墨川站在我是门口，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嘴角也不由得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看了一眼程暖阳手里的通知单，眉头微挑：“批下来了？” “嗯！”程暖阳点点头，眼睛亮亮的，“今天就能重新开业。” 周墨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说道：“我中午请个假，去店里帮你。” 程暖阳一愣，连忙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行。” 周墨川没再坚持，只是“嗯”了一声，但眼神里明显带着一丝担忧。 “放心吧！”程暖阳安抚性地朝他笑了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把你的心放下吧！” 周墨川这才点点头。 第66章 心系春桃，店铺重开 去幼儿园接了小军后，两个人就直接回了家。 小军坐在小木凳上，一边摆弄着几块旧积木，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白天在幼儿园的趣事。 “我们今天学了新歌，我唱给你听！”他仰着小脸，声音清脆。 程暖阳手里的菜刀在案板上哒哒响着，笑着点头：“好啊。” 小军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奶声奶气地唱起来：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程暖阳一边切着案板上的土豆丝，一边跟着轻轻哼，灶膛里柴火噼啪轻响，心里头暖融融的。 小军使劲吸了吸鼻子，眼睛亮得像黑葡萄：“好香啊！” “再等一会儿就能吃了。”程暖阳擦了擦手，抬头看了眼墙上钟表，“一会你爸该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门外就传来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 “爸爸！”小军欢呼一声，像颗小炮弹似的从凳子上弹起来冲过去。 周墨川推开门，带着一身初冬的寒气，弯腰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儿子，顺手把他抱了起来。 “今天听话吗？”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可听话了！”小军搂紧他的脖子，小胸脯挺得老高，“我还帮老师收拾积木了呢！” 周墨川嘴角微扬，用带着薄茧的大手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不错。” 这时，程暖阳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笑意盈盈：“回来了？正好，洗手吃饭吧。” 吃饭时，小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周墨川虽然话不多，但也会时不时“嗯”一声，或者用大手轻轻拍一下儿子的小肩膀，表示他在听。 程暖阳夹了一块肉放到周墨川碗里，笑道：“今天店里都归置利索了，明儿一早就能开张。” 周墨川点点头，扒了口饭：“需要我过去搭把手吗？” “有小翠搭把手，能行。”程暖阳笑了笑，然后声音也轻了些： “……也不知春桃在那边怎么样了，一会儿吃完饭，得给她写封信去。” 周墨川扒饭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只是又“嗯”了一声。 吃完饭，程暖阳收拾好碗筷，哄小军睡下后，坐在书桌前准备给春桃写信。 她铺开信纸，提笔写道： 春桃： 见信好。 许久未收到你的消息，心里总悬着，有些挂念。 我一切都好，勿念。 铺子已经走上正轨，街坊邻居都挺照应，还帮着张罗，你不用担心。 第67章 黄哥来袭，忧心忡忡 “程老板！恭喜开业啊！”黄哥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程暖阳心里一紧。 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把这个人给忘了。 他怎么偏偏挑今天来了？ “这铺面收拾得真亮堂！”他一进门就东摸摸西看看。 只不过他一旁的小弟不合时宜地开口道：“老大，这破店上次不是被封了吗？能吃吗？” 黄哥直接一拳头打在了小弟的后背上，打得小弟一个趔趄：“闭上你的嘴。” 然后他挠了挠头，从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红包：“听说你今天开业，哥几个来给你捧场。” 他说着，扭头狠狠瞪了身后一眼：“愣着干啥？眼瞎了？把东西拿出来啊！” 两个小弟不情不愿地掏出两挂鞭炮，往柜台上一放：“开业大吉！” 程暖阳刚要道谢，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小弟正偷偷往兜里塞桃酥。 她还没开口，罗诚就一个箭步冲过去：“你干什么呢！” “罗诚！”程暖阳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罗诚一把抓住那小弟的手腕，桃酥碎了一地。 “哎哟！打人啦！”一个小弟夸张地嚎叫起来。 另一个小弟立刻起哄：“黄哥！他们欺负咱兄弟！”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黄哥脸色变了变，突然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没规矩！程老板的店也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黄毛不服气地嘟囔：“我这不是替您试试毒嘛......” “放你娘的屁！”黄哥一脚踹过去，“都给我滚外头等着！” 等小弟们不情不愿地出去后，他才说到： “对不住啊程老板，这几个兔崽子新收的，不懂规矩。” 程暖阳刚要说话，罗诚已经黑着脸挡在她前面：“黄同志，我们这是正经买卖。” “知道知道！”黄哥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 “我是真来买点心的，给我称二斤桃酥。“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才走过来压低声音： “最近街面上不太平，程老板有事就让人到录像厅找我。” 然后还不忘给程暖阳一个相信他的眼神。 程暖阳只能点了点头，这黄哥才拿着点心离开。 黄哥走后，店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第68章 开始警惕！可怜罗诚！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程暖阳就醒了。 她简单洗漱完，刚推开门，就看见周墨川已经站在院子里，自行车停在身旁，车把上挂着一个布包。 “这么早？”程暖阳压低声音。 周墨川“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只是把布包递给她：“趁热吃。” 程暖阳接过，指尖碰到他粗糙的掌心。 原来一大早没看见他，是出去买早餐了。 两人一路沉默，只有自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轻响。 雾气湿冷，程暖阳拢了拢衣领，周墨川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靠了靠，替她挡了些风。 快到店铺时，程暖阳远远看见店门口蹲着一个人影，心里一紧，下意识抓住周墨川的袖子。 周墨川脚步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很快又放松下来。 “是罗诚。”他低声道。 程暖阳这才看清，罗诚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身边放着一个布包，像是铺盖卷。 听到脚步声，罗诚猛地惊醒，几乎是跳了起来，看清是他们，才松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咧嘴一笑： “暖阳姐，墨川哥，你们来啦？” 清晨寒气重，他嘴唇都有些发白。 程暖阳看着他年轻却倔强的脸，心里一阵酸软。 那句“不是说五点吗”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带着心疼的责备：“傻小子，冻坏了吧？快进去！” 她拿出钥匙开门，手却不像往常那样稳，钥匙插了几次才对准锁孔。 周墨川站在她身后，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伸手帮她推起卷闸门。 罗诚搓了搓手，弯腰去拎自己的布包，却被周墨川先一步拿了起来。 “进去。”周墨川简短地说。 罗诚愣了一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哥！”，然后才跟着进了店。 程暖阳把店里的煤炉点燃，然后倒了杯热水塞给罗诚：“先暖暖手。” 罗诚捧着杯子，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睡不着，想着早点过来看看……” 程暖阳没拆穿他，只是笑了笑：“下次别这么早，天冷，容易着凉。” 罗诚点点头，又偷偷瞄了眼周墨川，见他没说什么，才松了口气。 周墨川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罗诚的铺盖卷，还有几个冷掉的馒头。 “还没吃早饭？”程暖阳问。 罗诚“嘿嘿”一笑：“没事，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第69章 有人找茬，店员温暖 黄哥叹了口气：“我表姐这人……心思重，你多留个神。” 说完，他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最近别去西街那边。” 程暖阳点点头：“我记住了。” 黄哥摆摆手，快步离开了。 郑干事的爱人……到底想做什么？ 上午的生意还算平稳，程暖阳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罗诚和白宇豪两个小伙子手脚麻利，一个负责招呼客人，一个帮忙打包，人下的也算快。 到了下午，街上的人流渐渐少了。 程暖阳刚坐下歇口气，就听见门口传来几声嬉笑。 她抬头一看，几个生面孔的年轻人正晃悠到店门口。 他们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眼神飘忽，一看就不是正经来买东西的。 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瘦高个儿，故意在门口“呸”地吐了口痰，然后挑衅似的盯着店里的人。 罗诚年轻气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攥紧拳头就要往外冲： “这帮人——” 白宇豪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别惹事！当没看见！” 罗诚憋的脸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但到底没挣开白宇豪的手。 他也知道，这些人可能是故意的。 程暖阳放下手里的账本，走到两人身边，轻轻拍了拍罗诚的肩膀：“沉住气。” 罗诚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暖阳姐，他们就是故意的！” 程暖阳点点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那几个年轻人： “他们就是想试探，看我们慌不慌。”她顿了顿，“你一动，就给他们由头了。” 罗诚深吸一口气，拳头慢慢松开，但眼神还是死死瞪着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 白宇豪松了口气，松开手，低声对程暖阳道：“暖阳姐，这几个人我见过，常在录像厅附近晃悠，不是善茬。” 程暖阳“嗯”了一声，心里默默记下。 她转身回到柜台，神色如常地整理货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罗诚却还是气不过，闷声道：“暖阳姐，咱们就这么忍了？” 程暖阳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静：“不是忍，是等。” “等？”罗诚一愣。 第70章 突击检查，同舟共济 程暖阳正低头整理柜台，门口的风铃清脆一响。 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深蓝色干部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踱步走了进来。 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斯文，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 进门后先环视了一圈，目光在货架和柜台上停留片刻，才朝程暖阳微微一笑： “你好，我是街道办的老李，今天例行看看个体经营情况。” 程暖阳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显，放下手里的活，客气地点头： “李同志好，您请坐，我去给您倒杯茶。” 老李摆摆手：“不用麻烦，我就简单看看。” 他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和善，可接下来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细。 “卫生许可证有吗？” “进货渠道是哪里？有没有正规票据？” “后厨的消防措施达标了吗？” “纳税证明方便看一下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随口一问，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带着审视。 程暖阳心里警铃大作，但手上动作不慌不忙，转身从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袋，把该有的证件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 “李同志，您看看，这些都是齐全的。” 老李接过，翻得很仔细，甚至对着光线看了看公章的真伪。 程暖阳站在一旁，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她知道，这绝不是巧合，街道办的人不会这么“勤快”。 这十有八九是郑干事的手伸过来了。 老李看完证件，推了推眼镜：“方便去后厨看看吗？” 程暖阳点头：“当然可以。” 她领着老李往后厨走，小翠原本正在里面收拾东西，见他们进来，立刻绷直了身子，眼神警惕地看向老李。 程暖阳朝他使了个眼色，小翠这才低下头，默默退到一旁，但眼睛还是紧盯着老李的一举一动。 后厨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面粉、糖、油等原料整齐码放在架子上，每一样都贴着标签。 操作台擦得锃亮，刀具和模具也分类摆放。 老李检查得很慢，甚至弯腰看了看垃圾桶的摆放位置，又伸手摸了摸排风扇的油污情况。 罗诚一直跟在后面，看得直咬牙，拳头不自觉地攥紧。 程暖阳余光瞥见，轻轻咳嗽了一声，罗诚这才勉强压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