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抢了团宠庶妹的白莲花剧本》 第四十八章 入府 林冬眼底涌出几分烦躁,不知道林雀青到底是重生的?还是和她一样是穿书的? 如果是后者,还好说,但如果是前者? 林冬咬牙,眼中闪过厉芒。 如果林雀青是重生的,哪怕这一世任务失败,她也不能让林雀青活着。 林冬走到人群,拉住一名小丫鬟的手,“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这一世,她提前进入林府,前世服侍她的丫鬟没有在这里面。她选的这个丫鬟,虽然比不上前世哪一个,但也是个精灵有前途的。 林雀青见了,心底微嗤,和预料中的一样,林冬果然选了这个丫鬟。 这丫鬟名唤红缨,是林府采买回来的丫头。 前世,她一直在林府做二等丫鬟,后来与外院的一位管事成婚,那管事本事不差,后来得了林千里的器重,在一众下人中过得极为风光。 可是,这个丫头是个有主意的,林冬的那些口头好处打动不了她,且看以后如何热闹了。 春花随云散,垂柳拂水流。 林雀青在院子中练琴,叮叮咚咚的琴音,击散多日的阴霾。 明日她就要到乐律书院读书,她心底高兴,拿出珍藏多年的古琴弹奏。 这把琴是小时候,一个来庄子上的琴女所赠。 琴女曾经是宫廷里的琴师,上了年纪后,离开皇宫在乐坊抚琴为业,再后来不知怎么流落庄子。 那时候她已经重病,时日无多。 那时候林雀青只有七岁,整日在琴女的院子里玩耍,听她弹琴。 这把古琴,是她临终所赠。 回忆当初在庄子上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林雀青嘴角微微上翘,明天以后,她就走上了与上辈子不一样的路。 裴肆川也好,林冬也罢,她都不会再与他们有太多交集。 “姐姐,我来看你了。” 林雀青嘴角下弯,这人可真经不起念叨,刚想到林冬,她就来了。 “我没打扰姐姐的清静吧,”林冬莲步款款,站在石板桥上,仰头望着阁楼上的林雀青。 眼底划过暗光,这琴声她上辈子听过。 她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林雀青到底是穿书的,还是重生的。 如果是穿书的,就算能继承林雀青的记忆,但也未必能继承技艺。 上辈子,林雀青的琴就弹的极好。 林冬不管是自己,还是原本的林冬,都不会弹琴。 只能听出大致的音调,更多的却听不出来。听人说,人的阅历越多,其琴音也会随之改变。 “姐姐真厉害,把琴弹的这么好听,不像我怎么都弹不好!”林冬斜睨过去,观察林雀青的表情。 “你过誉了,”林雀青不知道她的来意,没有接着她的话。 林冬转悠到阁楼上,眼睛盯着古琴,看见林雀青要站起身,立刻上前一步。 林雀青早就提防着她,当即抱着琴错开,向着一侧挪动一步。 “砰!” “小姐!” 红缨和松枝齐齐大喊。 “好疼,我的脚好疼!”林冬疼的脸都扭曲了。 林雀青扶着松枝坐回绣墩上,“松枝,快,快去请大夫。” 松枝满脸焦急,就是不动,“小姐,你没事吧,你的脚!” 林雀青的手立刻搭上右脚,脸上做出疼痛的模样,却说:“无碍,我不疼,你快请大夫来给妹妹看看!” 说话的同时,林雀青把琴再次放回琴案上,吩咐红缨,“还不赶紧把你家小姐拂到里间!” 红缨是个机灵的,见状忙招呼一个小丫头,一起半抬半扶,把林冬往阁楼里间送。 林冬疼得眼睛涌出泪花,余光看见林雀青坐在绣墩上揉腿,像是也被撞到一般,心里微微舒服了一些。 没道理,只有她一个人受伤。 林冬离开后,松枝悄悄问道:“小姐,你疼吗?” 林雀青轻轻摇头,“我没事,等会儿你机灵些别露馅。” 以林冬的性子,她在自己这儿受伤,自己却安然无事,一定会在林千里那里添油加醋。 她明天就要乐律书院去,万不得已,不想节外生枝。 没一会儿,翠柳拉来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林千里这会儿不在府中,管家跟着进来。 林雀青看见大夫,连忙道:“快,先给妹妹看,她疼的厉害。” 管家看见林雀青走路有些不利落,“大小姐,还是让大夫先给您看吧。” 林雀青摇头,“我不要紧,先给妹妹看吧!” 下人们微微侧目,没想到林雀青竟然如此大度。 林冬是真的疼,原本她看见林雀青起身,想绊她一下让她出个丑,没想到却一下子踢到桌腿上。 那桌子是黄花梨木,坚硬无比,加上她使的力道也不小。 红缨脱掉鞋袜后,她的脚趾都泛青了。虽然伤的不重,但却真的疼。 老大夫看了一眼,道:“没什么大碍,用药酒擦一擦就没事了。” 林雀青扶着松枝来到里间,长长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妹妹,你以后可小心些。” 管家开口让大夫也给林雀青看看伤势。 林雀青摆手,刚才已经看过了,表示并无大碍,擦一些药酒就没事了。 林冬盯着林雀青,总觉得她这些行为有些眼熟。 她当然应该眼熟,林雀青现在所用的就是她林冬常用的招数。 以前的林雀青,做事直来直去,不懂得做伪,在林冬手上吃了很多闷亏。 林冬进了林府,以她的性子,必定不会安生过日子。 如果在以前,林冬没有被林千里认回也就罢了,如今好不容易进来林府,一定会想方设法争夺林千里的目光。 虽然她们两个身上都流着林千里的血,但是想要获得资源的多少,却都取决于林千里对她们的宠爱。 两个女儿,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林千里样的家雀,那个得他欢心,那个过得舒坦。 晚上,林千里回来后,从管家口中得知了白日发生的事情。 “好端端,怎么就受伤了?” 管家道:“听下人说,是二小姐想要触碰大小姐的琴,不知怎的忽然就撞了大小姐一下。大小姐反应灵活,避开了过去,这才导致二小姐踢到桌子腿。” 第四十九章 入学 当时人多,众人都看见林雀青的身子是向侧边倒去,而林冬是向前摔倒。 所以,只可能是林冬使力撞了人。 林千里低眸沉吟了片刻,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不在意的笑了起来,“多半是女儿家的小心思,随她们去吧。” 林千里经营林家生意,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两个小女孩之间的龃龉,在他眼里就像两个猫儿打架。 非但不生气,反而生出几分乐趣。 林雀青听到林千里回来之后,见他没有前来问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而后满心期待的进入了梦乡。 “主子,那是林小姐的马车。” 阁楼上,凌七眼尖看见林府的马车转过街角,立刻通知晏观。 一阵风从阁楼飘过,凌七回头看着空荡荡的椅子,暗自偷笑。 马车里,林雀青掀开书箱,查看里面的物件。 笔墨纸砚,还有棋盘,茶壶、茶叶,所有能想到的都在里面了。 “小姐,这已经是你第三回打开了,让书箱歇一会儿吧。” 松枝都无奈了。 小姐以前看着挺稳重,今天怎么跟个孩子似得。 林雀青笑眼弯弯,“你不懂,松枝,我真的好高兴。” 高兴可以真正去读书,高兴摆脱裴肆川,高兴终于有希望改变前世惨死的结局。 马车缓缓从闹市中驶过,松枝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风景。 忽然,松枝喊了一声,“小姐,我看见晏公子了。” 晏观? 林雀青凑到车窗边上往外看,果然看见晏观骑着马在路的另一边优哉游哉的慢慢走着。 他今天穿着天青广袖锦袍,腰间系着龙璃玉佩,头上戴着白玉束发冠带,矜贵中还多了书卷气。 一点儿不像个商人,反而像个富贵人家的学子。 “晏公子,真巧啊!” 林雀青趴在车窗上,笑眯眯的挥手,大方且热情。 看着林雀青的清澈眸子,晏观脑海中不自觉出现那张朦胧的画面,心底升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耳朵嗖的红了。 “真……真巧!”晏观一时间有些结巴。 “我要到乐律书院读书,你去哪儿?”林雀青是真的高兴,看见晏观让这层高兴又多了几分。 晏观找回了声音,驱马走进马车,轻声回道:“我也去乐律书院。” “你也去?”林雀青惊诧一声,上下打量晏观一眼,“可是乐律书院只收女弟子。” 晏观薄唇浅笑,清冽的眸子落在林雀青的脸上,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我去拜访李山长。” 林雀青更吃惊了,“你竟认识李山长?” 李山长一向深居简出,她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机会接近她,晏观竟然认识李山长! 晏观点头,“李山长与我母亲是故交,我小时候曾经受过她的教导。” 这是林雀青第一次听到晏观提起他的母亲。 她小声道:“能和李山长成为故交,你母亲一定也是个不错的人吧?” 说完,她就有些后悔。 她猜想的母亲大概是去世了,她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望着林雀青眼中的忐忑,晏观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顿时展开笑颜眉目晴朗,像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我母亲还在世,只不过我们聚少离多,不如寻常母子那样时常相处。” 林雀青趴在车窗听晏观说话。 夏日的青石道,蜿蜒如青色的绸带,两旁的垂丝海棠开的正盛,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马车上,落在晏观的发丝上。 两人从天南说到地北,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有章法,却说的热闹。 松枝在车厢里面,无聊的吃点心,玩衣摆。 有趣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到了乐律书院的山门外。 他们来的不早不晚。 几个女子带着丫鬟,被着书箱往山门里走去。 林雀青下了马车,和松枝一起背着书箱,往山门走。 方才,晏观已经她们分开,去了另一条路。 书院的规矩,每位学子最多只能带一名书童,如今松枝就是作为书童,与她一起入学。 当然还有几名贫苦人家的学生,没有书童,一个人背着书箱往山门里走去。 林雀青刚踏进山门,就看见程知意和一名衣着普通的少女朝她招手。 “青儿,这里!”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你说你的,她说她的,热热闹闹一起往内庭走去。 那名女子叫程薇,与程知意是同族的堂妹。 程知意的父亲,程知州出身寒门,他们家的亲自也大多家境贫寒。 自从程知州做了官后,过去的宗族亲戚时常来寻他帮忙。程知州念恩,也不忘本,能帮一把的都不会拒绝。 程薇的父亲早年接济过程知州,两家关系更加亲厚。 前些年,程薇的父亲出门遇上山匪,丢了性命。 母女两个没了依靠,这些年一直受程知州的接济。 程薇也因此经常出入程家,跟着程知意一起读书识字。 她很聪明,在读书上有天分,这次她也是靠着自己考入乐律书院。 “早就听知意姐姐说起过林姐姐的大名,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 程薇年纪虽然比程知意小,但为人出事却更加周到老练,就连丫鬟们注意不到的微末小事,她都能提前发现。 林雀青多看了她两眼,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疏离。 看见程薇,她忍不住想到林冬。 林冬是个表面周到的人,林雀青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人。 可是,她与程薇毕竟初相识,不该如此简单的去判定人的善恶。 程薇似乎也发现了林雀青的疏离,笑了笑,没有再刻意接近,保持着双方舒适的距离。 这一天,书院教的是四书。 书院里不全是女夫子,今天教书的是一位落榜的老先生,据说他科考来多次都未能中举,跑到深山隐居,后来是李山长亲自三顾茅庐请他来教书。 这位夫子在教书上的确有独到之处。他拿着书卷,一字一句的解读,深入浅出。 林雀青听的双眼放光,这人比裴肆川教的好。 仅仅这一位先生,就让她确定,来乐律书院是对的。 第五十章 茶馆 下了学,林雀青收拾了书箱,旁边程知意早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等在门口。 她们约好了要去知味轩喝茶听曲。 “知味轩的东家重金,从越州请来一位名家,唱腔极好,曲调新奇,好多人都争着去看她。”程知意说的一脸得意,“我托了我娘的关系才订到一个席位,正好咱们四个一起去。” 四个人里除了她和林雀青,还有程薇和周宝仪。 但周宝仪推说家里有事,程薇也不去,最后只剩下林雀青。 程知意眯着眼睛,望着林雀青,“你该不会也有借口吧?” “我没借口,我去!” 程知意高兴了。 知味轩果然人很多,一楼的散座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直接站在廊下。 程知意订的位子在二楼,有单独的桌子。 杜大家还没有来,戏台上一名琴女正在弹奏一曲小调,琴声悠扬和缓,伴随着空气中朦胧的茶香,颇有些宁静致远的味道。 知味轩的茶点很有特色,林雀青捡着名字好听的叫了几样。 “我请你来的,怎好让你出钱!”程知意有些不好意思。 林雀青笑道:“你出位子钱,我出茶点钱,朋友之间就是该有来有往。” 说话间,茶点送了上来。 第一样是梅花糕,水晶梅花的造型,两人各自捏了一块,入口松软香甜。 第二样是玉屑糕,听名字就很精致,四团雪白软糕盛在洁白的瓷器中,林雀青用象牙筷轻轻夹起一块玉屑糕,软糯的白玉团子在阳光下泛着冰雪的光泽,入口带点桂花香气,混着蜂蜜的甜味,像晨露坠进花蕊在舌尖绽放。 曲还没开始,两个人就吃了个半饱。 茶楼里除了茶水,还有各式饮子,林雀青要的是一种沉香水仙饮,用沉香屑、水仙花、甘草、龙井煮水后,调入蜂蜜,入口清冽回甘,香气悠远。 松枝和另一名小丫鬟坐在旁边,跟着小姐们一起吃吃喝喝。 忽然,松枝凑到林雀青耳边,指着三楼雅间的一角,“小姐,你看那是不是二小姐?” 说着松枝手指的方向,正好看见林冬的侧脸,她正与人说着什么,不时捂嘴轻笑。 能订到三楼雅间的人,大多非富即贵。 起码像程夫人的五品孺人身份就订不到。 林雀青猜测里面的人可能是裴肆川。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林冬忽然站了起来,露出里面人的衣角。 天青蓝锻锦袍,腰间佩戴白玉龙璃玉佩,看不清脸,身形却有些熟悉。 就在林雀青疑惑的时候,林冬忽然走到窗边,笑容满面的朝着林雀青的方向望了过来,口中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戏台上的琴声停歇,两边传来咚咚的鼓声,茶客们顿时安静,林冬关上的侧边的窗扇,挡住了林雀青的视线。 “来了,来了,”程知意拽着林雀青的衣袖,一脸痴迷,“杜大家来了,果然非同凡响。” 戏台上,一位身着月青菱纱广袖长裙的女子款步登台。她身姿婀娜,莲步轻移间,衣袂飘飘。 她容貌算不上极美,却有一双秋水星眸,顾盼间仿若山间幽潭,让人一眼难忘。她拿着一把湘妃竹扇,轻轻一摆,便吸引台下茶客们的目光,原本有些嘈杂的茶馆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轻微的茶盏碰撞声。 林雀青的注意力被戏台吸引。 戏台上,女子微启双唇,婉转悠扬的曲调流淌而出,唱的是《惊梦》。 不愧是传闻中的曲艺大家,嗓音清脆空灵,一句一字间唱尽了人世沧桑。 一曲唱罢,余音绕梁,众茶客听得如痴如醉。 林雀青回过神,余光看见林冬所在的雅间,再次打开了侧窗,里面已经没人。 “姐姐!” 林冬的声音蓦然出现身后。 曲终人散,周围到处是离席的茶客, 林雀青回头,便看见林冬站在不远处,一步一步走来,“真巧,在这里遇见了姐姐。” 此时,她只有一个人。 “雀青,这是谁?”程知意站起来,望着走近的林冬。 “我家里一个妹妹,叫林冬。”林雀青回道。 程知意了然的点点头。 一母同胞的姐妹,通常会直接说胞妹,但不同母亲,就会说家里的妹妹。 林雀青的家世她多少知道一点,毕竟未婚先孕,又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实在过于离经叛道。 这些事情明面上旁人不说,但不代表私底下不说。 她与林雀青相识后,便有人到程母跟前说嘴。 但,林千里包养外室一事,外人知道却不多。 程知意更无从知晓,她对林冬笑着道:“林冬妹妹,我长你姐姐半岁,往后就跟着雀青一起喊你姐姐了。” 林冬对程知意格外热情。 “知意姐姐也在乐律书院读书吗?” “真好,真羡慕你们,不像我,只能在家绣花。” “以后我能到知意姐姐家里拜访吗?” 林雀青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一句话都插不上。 程知意看起来有些招架不住。 她是个话多的人,但此刻面对林冬,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林冬忽然转头,“姐姐,我喜欢知意姐姐,你不会介意吧?” 林雀青奇了,“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她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这样突然一问好像她很介意。 当然,她真的很介意。 如果程知意以后亲近林冬,那她也就与这人的关系便到此为止。 林冬歪着脑袋,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我怕姐姐不高兴。” “怕我不高兴?你还这么做?”林雀青一脸纳闷。 林冬慌张起来,“啊?姐姐,对不起,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不高兴,我以为你不会介意的。” 林雀青更纳闷了,“你既然以为我不会介意,为什么多此一问?” “我……”林冬语滞,满脸无措。 “你这个人真奇怪!” “噗嗤——”程知意忽然笑了,“你们姐妹两个可真有意思。” 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虽然没有兄弟姐妹,但也见惯了同族之间的倾轧。 “林雀青!” “你又在欺负人!” 一道怒吼从远处传来。 第五十一章 拜访 不远处,裴肆川双眼冒火,大踏步朝着林雀青走来。 “这是谁呀?”程知意更好奇了。 虽然裴肆川是潼津王,但是他获取爵位的时间短,且无实权,加上他喜欢隐姓埋名,故而许多人对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裴肆川看见林冬的泪眼,心里不由一滞,转头对林雀青喷撒怒气,“嚣张跋扈,乐律书院就是教你欺负妹妹的?” 程知意不乐意了,“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诋毁我们书院!” “你这个人,哪只眼睛看见林雀青欺负她了,一上来就不分青白的冤枉上,简直不知所谓!” “哼,”裴肆川这才看向程知意,眼睛上一下扫,移开到一边。 这个小动作,林雀青很熟悉。 这是不喜欢程知意的意思。 裴肆川自诩世族公子,极少对人说苛刻的话,除了林雀青。 他们两个好像天生不对付,或者说,林雀青极易激怒他。 “我没事的,裴哥哥,”林冬红着眼眶,“不怪姐姐,都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裴肆川的怒气更盛。 “今日之事,我会和你父亲说,你且好自为之。” 林雀青简直了,当即上前一步,“敢问裴公子,你想怎么和父亲说?” 裴肆川不可怕,单独对上林千里,她也总能想到办法。 可是这两人加在一起,就是一座无法挣脱的大山,将她压得喘不来气。 “你身为姐姐,不关爱妹妹,却屡屡欺凌于她,你还不知错?” 林雀青气极反笑,“你说说看,我究竟怎么欺负她了?” 裴肆川一滞,垂头望着林冬。 林冬低着头,小声诺糯,“裴哥哥,您的好意冬儿心领了,姐姐她……没有欺负我。”说到最后,几乎带着压抑的哭腔。 裴肆川看起来更加烦躁,一把将林冬拉到身后,“你别怕,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程知意在一旁捂嘴轻笑,用眼神给了林雀青一个意会的眼神。 林雀青抬眼望天,“官府断案也讲究案发始末,你想告状,起码也该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 “裴公子,你如此武断,枉你自诩读书人!” 此话一出,程知意配合的点头,“说的对!” “这位公子,你想为佳人出头,起码也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将来做官指不定造成多少冤案呢。” “说的好!” 周围有围观的茶客,此言一出,便有人叫好! 林冬一脸委屈。 “我说的都是真话!” 空气中的弹幕早已经炸成粥。 【见识到了,以后这本女主可别自诩‘坚韧不屈大女主’了,改成‘我靠绿茶逆袭走巅峰’吧!】 【同意+1!】 【同意+10086……】 【同意+身份证号!】 …… 【早就发现女主人设变了,一刷的时候,女主是真的大女强,前期吃了很多苦,后面一点点强大,和男主相知相许。现在这个是什么玩意儿?】 【感觉女主跟个小丑似的,还有女配,一天天的不好好走剧情,到处溜达!】 【笑死,一刷的时候,女配简直就是男主的影子,现在到处乱跑,不是吃喝,就是玩乐,还去什么女子书院。】 【一刷的时候,从来没听过乐律书院!】 此时,林雀青已经离开了茶楼,眼睛盯着空气中弹幕。 一刷、二刷的意思,她多少知道一点。 也就是说,现在的林冬和以前的性格是不同的。 以前的林冬是什么样的呢? 弹幕说,一刷时候的林冬,性情倔强,前期与姐姐不对付,后期与父亲不对付,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积攒力量,最后脱离林千里的控制,成为男主裴肆川的最强辅助。 林雀青有点搞不懂‘最强辅助’什么意思?猜测应该是得力帮手。 现在的林冬性格一点都不倔强,就没有比她更软的性情了。 回忆前世,她也吃不了苦。 前世,裴肆川一直在林府教书,表面上林雀青逃课最多,但林冬的功课最差。 每次谈及书本,林冬要么把林雀青拉出来吸引怒火,要么做出一副泪雨凝噎的模样,再然后是假装身体不好。 林雀青很长一段时间,真的以为林冬的身体不好,知道有一天看见她把一个倾慕裴肆川的姑娘推入湖中,然后自己假装落水,在水里扑腾。 第二天在自己院子里生龙活虎地伸胳膊伸腿,口里还哼唱着什么。 就在林雀青回到林府的时候,晏观终于从乐律书院离开。 书院门口有一棵大树,长得枝繁叶茂。 树叶婆娑,一道人影忽然从树上跳下,是凌七。 凌七抖了抖身上的叶子。 原本他想跟着主子进去,谁知道李山长是个脾气古怪的,硬是让人把他赶出去。 凌七在树上蹲了一天,跳下来的时候都有些踉跄了。 但他顾不得自己,急切问道:“主子,成了吗?” 晏观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我输了!” “输了?”凌七眼底错愕,“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怎么输了?” 晏观不想搭理他,径自往前走,走了十几步忽然回头,对凌七道:“马呢?” 凌七挠挠头,“原本以为主子很快就出来,结果等了一整天,马早就饿了,我让人送山下吃草了。” 见自己主子脸色开始发黑,凌七福至心灵忙道:“主子,您稍等,我这就去把马牵过来!” 晏观气的快,好的也快,“算了,反正也不远,走着下山吧。” 凌七利索地应声。 蜿蜒山路中,主仆两个一前一后步行下山。 晏观一路沉默,脑海中不停回想书院的事。 自从上次拜访之后,李山长就再也不肯见他。 晏观薄唇紧闭,眉眼中无端有些寂寥。 幼年之时,生母离宫,他一个是在冷宫中生存,后来奶娘惨死,那些人放任他在后宫中自生自灭。 那时候是冬天,雪下的很厚,他以后自己活不过那个冬天。 李山长和长公主路过,让人给他送来碳火棉被。 再后来,他就成了皇后的养子。 当年的事情,有太多谜团。 第五十二章 棋局 第二天,林雀青去往书院,半路上又遇见了晏观。 “晏公子,这么巧?” 晏观眉眼含笑,虽然拜见李山长的事情不顺利,但能看见林雀青确是一件愉悦的事。 林雀青趴在车窗外,看见晏观的方向和自己一样,诧异的问:“咱们这回还是一路吗?” 晏观点头。 “还是去拜访李山长吗?” “昨日李山长不肯见我,”晏观实话实说。 “既然不肯见你,你怎么还来?”林雀青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晏观既然如此执着,必定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她轻声道:“我祝你心想事成!” 晏观满眼笑意的点头,“多谢!” 两人分开,各自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书院每日的课目不同,诗书礼仪是必学,另外还有九数算筹,甚至骑射。 林雀青脑海中浮现晏观每日骑马自由自在的模样,心底禁不住生出几分艳羡。 如果她也会骑马,以后出门就不需要车夫,独自骑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就这样,除了必学的课目,林雀青又选了九数算筹和骑射。 九数算筹教的有:方田、粟米、商功等,对以后打理产业,经营铺子都有极大的用处。 说起铺子,林雀青不由大感头疼。 母亲留下的产业极多,但是那些大多只认母亲,不认她。 有人甚至私底下造谣,她早已经把所有产业都交给了林千里。 如果认了林雀青,就等于在为林千里干活。 那些人对林雀青只是不认可,对林千里则是憎恶。 憎恶他毁了容佩兰的一生。 林雀青也不能说这些人的消息是错的,前世她的确把容佩兰留下的产业交给林千里代为打理。 至于林千里如何处置这些人,这些产业,她却是不知道的。 那时候,她的心思都在玩乐和裴肆川身上,即便后来想要脱身也完全没有想过这些产业的事情。 而林千里也从来没有主动告知于她。 前世的过错再说已经没有意义,如今她要做的就是一点点把这些她完全不懂的东西学会,就算将来不能收服那些产业,她也可以自己另起炉灶,不至于把自己饿死。 林雀青忙着学功课,另一边,晏观仍然不顺利。 后山小筑,还是昨天的侍女。 侍女看起来很平静,打开了门,把晏观领进院子中,“公子,我家主人今日不见客,您还是回去吧!” 院子中有一方石桌,上面摆着棋盘,棋盘是一道残局,和昨天的一样。 晏观直接坐在棋盘前,好脾气道:“无妨,我在这里等,等到山长愿意见我为止。” 侍女看起来颇有些无奈,但还是板着脸上了一杯清茶,便任由晏观在院子里待着。 日移影斜,晏观坐在石凳上,摆弄棋子。 这道残局,昨日他破解了一日,都没能赢,回去后他翻找棋盘找到一些眉目。 可是,等到黄昏时分,棋局仍然没能解开。 次日,林雀青又在半路遇见了晏观。 “李山长还不愿意见你吗?” 晏观摇头,看起来情绪依旧平和。 入学快一个月,林雀青只在入学当天见过一次,传闻中的李山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此时,见晏观连续三天都没能见到人,心底对这位山长更加好奇了。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林雀青问道。 过去,晏观帮过她很多次,她一直没能回报,如果能帮得上忙,她心里也能舒服些。 听到这话,晏观本想摇头拒绝,但对上林雀青琉璃一样的黑色眸子,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他斟酌了一会儿,把院子中的残局说与她听。 林雀青的棋艺虽然不算多好,但是当初为了进入乐律书院,曾经花了大量的功夫钻研棋谱。 晏观一说残局,她便有了些印象,“这是《呕血谱》的残局!” 晏观一愣,“《呕血谱》?”这个盘棋谱他也曾有所耳闻,却从来没有见过。 林雀青当即把棋谱以及破局的法子说了出来。 这盘棋局胜在千变万化,每一步都难以知晓前路。 所谓的破局之法,也只是惨胜。 晏观听得若有所思,渐渐有些明白李山长在院中摆下棋局的深意。 很快到了分叉路口,林雀青往山门的方向走去。 晏观停在路口,望着渐渐消失的背影,等到看不见,才往后山小筑中走去。 小筑中,晏观手执黑棋,将棋子放在棋盘一处。 一子落下后,残局得解,整个棋盘的局势瞬间明朗,看着棋局上的变化。 晏观心道,“果然如此!。 他站起身,郑重的对着院子正中的屋子拱手致礼,“多谢李山长解惑,在下受教!” 言罢,在棋盘上再次落下一子,转身离开了小院。 晏观离开后,院子中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子。 单看头发,她大概有七十岁。转过身后,露出一双清明的眸子,脸上虽有些些皱纹,却无苍老之态,看起来像四十岁。 她走到石桌前,望着上面的棋局。 她摆的残局已经解开,但晏观最后落下的子,让整个局面发生了新的变化。 她坐在现在晏观位置的对面,手执白棋。 棋子在空中悬了半天,迟迟没有落下。 半响后,她把白色棋子放了回去,笑着对侍女道:“看来下一次,不得不见他了。” 侍女站在石桌前,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处道:“主子,下这里不好吗?” 李山长摇头,“这一步棋虽然能赢,却会造成我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他算准了,这一步我不会走!”她有些感慨,“没想到当年随手帮的一个孩子,竟然成了棋局的关键一子。” 第四天,林雀青再次在路口遇见了晏观。 她关心的问:“棋局还没有解开吗?” 晏观扬唇轻笑,清朗的银色带点微微上扬的调调,“棋局已解,我已经达成所愿,特意来与你道谢。” 他微微颔首,一双眼睛宛如秋池盛满星光。 林雀青看了一眼,心忽然像被烫到一般,忙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几分局促,“不用谢,我去书院了!” 第五十三章 林冬的日常 连着几天,林雀青经过那处路口,都忍住往车窗外看一眼。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很多人,却唯独没有那一人。 她心底却慕然涌上一丝怅然若失。 但是这种情绪很快被别的事情占据。 林雀青忙的时候,林冬也没有闲着。 她同时在忙三件事。 槐花巷,林冬拿了一大堆胭脂水粉摆在秦蕙兰面前。 秦蕙兰脸色微怒,“冬儿,你……你让我用这些东西,以色侍人,与青楼妓子有何区别?” 她低头看了一眼林冬手上的小衣,两根晃晃悠悠的带子几乎戳到她的脸上,脸红的几乎滴血。 林冬翻了个白眼,耐心劝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夫妻之间,你这么做能让爹开心,爹开心了你自己也开心,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你不想跟着爹回家吗?” 秦蕙兰心底涌上酸涩,她当然想。 虽然她经常说不在乎名分,可是女儿都被接回林府,她却一直留在外面,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以前有女儿陪在身边,她心底能有个依靠。 现在,只剩下她自己。 邻里细碎的目光,指指点点,都让她夜不能寐。 她红烫着脸,用手指挑起一件小衣,忍住心底的羞涩,依赖地望着女儿,“真的不会太出格吗?” 看着秦蕙兰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 林冬紧紧抿起嘴角。 大姐,你都做外室,未婚生女,做的事情早就出格没边了,竟然在这里担心一件内衣出格。 林冬心底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如果秦蕙兰不是这具身体的母亲,她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她必须让秦蕙兰得到林千里的心,成为名正言顺的妻子。最好再赶紧生一个孩子,是弟弟就更好了。 几年后,林千里横死,她就可以借着弟弟的名义,名正言顺接管林家的产业。 想到将来,林冬的声音更加柔和。 “娘,其实我感觉爹的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他心里苦,你多体谅他一些,将来咱们一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秦蕙兰到底把林冬的话听了进去。 这是后话。 林冬忙的第二件事是裴肆川。 这一世她重生的时间太早,书中的情节还没有开始。 裴肆川与林雀青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没有任何超越男女情谊之处,与她虽然更亲近一些,但这亲近中却夹着疏离。 上一世,她与裴肆川相处了一辈子,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裴肆川这个人习惯把自己藏在温柔的皮囊之下,看似对人温和有礼,实际上骨子里比谁都冷漠。 以前,她就是被他这幅外面骗了。 林冬暗暗发誓,这一世,她再不会对这个男人有任何的心动,只有利用! 她要利用裴肆川牵制林雀青。 如果将来真的不能回到现代,她就要和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在一起。 这段时间,林冬一边教导秦蕙兰如何拿捏林千里,一边与裴肆川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到底是相处过一世的人,即便没能彻底得到裴肆川的心,但对他真正的喜好,林冬还是知道很多。 如今,林冬在裴肆川眼里,就是个易碎的瓷器。 磕不得,碰不得。 林冬忙的第三件事就是林雀青。 她已然没有弄明白林雀青到底是重生还是穿书。 如果是穿书,她就该知道裴肆川是这本书的男主。 既然知道裴肆川是男主,就不该把他当瘟神一样躲避。 还天天费力来雨里去的上学。 这点林冬最为费解。 前世,她好不容易完成九年义务,参加高考,上大学。这一辈子是万万不想再读书的,尤其这个时代里的文字,复杂难懂,她看一眼都要头疼。 那个现代人穿书,会想着去读书? 林雀青多半不是现代人穿书。 可如果是重生,上一辈子,自己害她死的那么惨,为何不报仇? 林冬几次试探,甚至故意和林雀青一起走到池塘边。 只要林雀青有任何想要报仇的心思,都不会不动手,可是林雀青压根就不理会自己。 这样林冬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奈。 这天晚膳将至,林冬在院子里逗弄廊下的英武,丫鬟红缨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林冬斜睨一眼,托盘上摆着一碟红彤彤的鲜果,“果子看着道新鲜,哪儿来的?” 红缨笑着道:“二小姐,这是老爷让人送来的!” “我爹?”林冬把鸟笼放在桌子上,眼中闪着惊喜,“我爹从京城回来了?” 红缨摇头,“没有,管家说老爷在路上遇到些事情,耽搁了,要迟两天才能回来。” “这样啊!”林冬重新举起鸟笼子,随口问道:“大小姐这会儿在干什么?”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红缨习以为常了。 她道:“大小姐这会儿正在马厩喂马!” “喂马?”林冬眼底多了几分惊讶,“她……” 她吃饱撑着了,喂马干什么? 后面的话,她只敢在心底说。 咳嗽两声,林冬换了个语气,捂着嘴巴,三分惊讶,三分隐藏的讥笑,“好端端的,姐姐怎么会去喂马?” 红缨低着头,脚尖扣地,“府上下人说,大小姐从外面寻回来一匹宝马,特意请了专人照顾,还要亲自喂养呢。” “宝马?”林冬瞪眼,“什么宝马?” “听说是什么名驹,奴婢也不知道,反正府中好多人都去看了,就连管家也去了。” 林冬眼珠转了转,放下鸟笼,“我也去!” 主仆出门,当即就有粗使小丫头出来,把鸟笼重新挂回走廊屋檐下。 小丫头看着笼子里奄奄一息的小黄鹂,眼底闪过几分可惜。 马厩里,林雀青痴痴带着眼前的高头大马。 白色的大宛良驹,体型中等,四肢修长,马头清秀,颈部高昂,四肢强健有力,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的宝马。 托了晏观的福,竟然真的给她弄来一匹好马。 这几天她骑射课已经入门,书院虽然有马匹可供骑用。 但是,林雀青却按捺不住,想要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儿。她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心仪的马儿。 第五十四章 良驹 林雀青一脸欣喜的望着马儿,右手轻轻触摸它的皮毛。 管家把松枝挤出来,望着的马儿的眼睛发出明亮的光芒。 “大小姐,您这马儿看着真不错,正宗的大宛良驹,千金难求!” 他站在马的另一侧,手情不自禁抚摸马的脊背,语气感慨,“长得可真结实,骑上它,一天就能去京城一个来回。” 管家的头发已经开始斑白,他年轻的时候跟着林千里走南闯北,故而对马情有独钟。 一名下人提着水桶来给马刷毛,管家上前拿走下人手中的刷子,“我来,我来!” 刷子沾上水,给马用力刷毛的时候,管家脸上的皱纹都开始舒展。 林雀青不懂,但看着管家惬意中,还带着几分回忆的表情,莫名的不想上前打扰。 以前管家对林雀青除了林千里吩咐的话,其余绝不多说一个字,这会儿却絮絮叨叨,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当年,老爷隔壁有位读书人也有一匹这样的马,他整日忙着读书,那匹马就是老夫照料,每天要用粟米黑豆做精料喂食,饮水要一定要新打的井水。” 林雀青第一次听到林千里过去的事情,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管家抚摸马儿亮滑的皮毛,“那时候,后院有一条小河,我和老爷就经常带着马去河边洗澡,那马通人性,知道谁对它好,可惜……” 说到后面,他忽然停住,站起身,将毛刷子丢入水桶。 “小的看见好马,一时激动,大小姐勿怪。” 林雀青笑着摇头,“无妨!” 管家望着马,忽然奇道:“最近没听说有大宛的马商来,大小姐如何购得这种好马?” 管家爱马,一眼就看出这种品相的宝马非民间所有,多半是大宛国送来的贡马。 林雀青想了想,说道:“是一个朋友,他说他家里从大宛国买了几匹宝马,可以赠给我一匹。”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晏观除了是天香楼的东家,竟然还经营了一家马场。 马场里有上百匹马,仅良驹就是八匹。 “这样的马只怕价值不菲吧?” 林雀青眼珠转了转,“管家猜一猜,我花了多少银子?” 管家真的思索起来,试探问道:“一千两?” 林雀青笑眯眯给了旁边松枝一个眼神,“松枝,告诉管家咱们花了多少银子?” 马厩所有下人,连同管家在内都竖起耳朵。 松枝比了个‘八’的手势。 管家:“八百两?” 林雀青点头。 “大小姐这位朋友待您倒真诚!” 这样的名种良驹,八百两着实算良心价了。 他心底嘀咕起来,大宛良驹在潼津虽然算不上顶级的稀缺宝马,但也极为难得,到底哪位朋友有如此本事? 管家微微侧目,扫向正给拿着青草给马儿喂食的少女,这些日子,他眼看着大小姐比过去沉稳,如今再看,到底年幼,一副孩子心性。 哪家大小姐会这样手拿着草直接喂马的? 管家心里正嘀咕的时候,林雀青忽然痛呼了一声。 松枝忙过去,“小姐怎么了?” 林雀青举起红了的手掌,眼眶里沁着泪花,“它咬到我的手了。” “啊?”松枝心疼坏了,忙拉过来,仔细瞧,“流血了没,疼不疼?” 没有流血,林雀青收回及时,只有一点红。 看着主仆两个,管家无语的摇头,把马夫叫来,亲自吩咐如何照顾马。 “这匹马矜贵,照顾的时候一定要仔细了,可别跟其他的马一样粗养,知道了吗?” 马厩的下人连连点头。 林冬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管家捋着衣袖亲自给马儿换水的一幕,她眉眼扫向马儿,多活一世,她也算有几分见识。 只不过,前世她极少在意这些,只知道这马看着不错,比寻常拉车的马看着气派。 “姐姐,这马真好看,”林冬眼光微闪,“明日爹爹回来,咱们就乘坐它拉的车,去接爹爹如何?” 林雀青还没开口,管家先一步阻止:“二小姐有所不知,这种良驹是用来骑的,用来拉扯实在可惜了。” 林冬很意外,管家这个人一向只听林千里的命令,极少参与别的闲事,今天竟然主动帮林雀青说话。 她心里不高兴,面上仍旧一派和气。 “是我考虑不周了,”她扭头望着林雀青,“姐姐怎么突然想到买马了?” 林雀青淡淡道:“想买就买了,有什么突然不突然。” 晚膳的时候,林雀青看着头顶的弹幕,忽然停下筷子,吩咐道:“把饭菜都撤了。” 松枝不解,“小姐,饭菜不合胃口吗?” 林雀青摇头,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是让饭菜变得不合胃口的人要来了。 松枝听命,让人把饭菜端走,送来一杯新茶。 林雀青刚接过茶盏,就听见外面传来笑声。 “姐姐,我来陪您用膳,您不会介意吧?” 林雀青轻笑,“妹妹来的不巧,我这饭菜刚撤下去。” 林冬走到小院,看着干干净净的桌面,一时间有些怔愣。 来之前她特意让人盯着海棠苑的动静。 红缨手上拎着红漆木食盒,眼睛觑着自己小姐,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不得。 林雀青看见了,却没主动问,低着头喝茶,全当自己眼瞎。 林冬不觉尴尬,自己找了位置坐下,“红缨,把东西拿上来。” 红漆木食盒放在茶几上,一碗白粥,两碟小菜。 “姐姐,我在你这儿用饭,你不会介意吧?” “你随意就好。” 林雀青斜睨一眼,搞不懂林冬想干什么。 空气中的弹幕没有过去多,时不时有几个夸赞林冬的声音。 说她节俭,明明是富家小姐,却吃的是清粥小菜。 反观女配,也就是她,林雀青样样精细,穷奢极欲。 林雀青现在多少也算读书人,看见‘穷奢极欲’这个词,莫名有些冤。 不就几道菜,她又不是吃不起。 再说了,她每样吃几口,剩下的院子里的下人就会拿去分了,这也是规矩。 林冬自己吃的这些,比下人还不如。 且不说她院子里那些下人,就说她身边的红缨,只怕要饿肚子了。 第五十五章 帖子 林雀青没想到,林冬竟然真的就只是在她这儿吃饭。 旁边红缨的肚子突然咕咕响了几声,在红缨窘迫的目光中,林雀青什么话也没说。 出了门,松枝悄悄给她塞了几块点心。 “你们院子平时都是怎么用饭?” “就是府里的下人一样。”红缨低着头,话说的模糊。 其实,平时林冬的饭食不差,毕竟是老爷亲自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姐份例与林雀青都是一样的。 但是,林冬为人霸道,自己动过的东西不许旁人染指,她用过的饭菜,穿过的旧衣裳从来不会赏给下人。 红缨虽然领着大丫鬟的份例,但是别的好处却是一点都没有的。 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空气有些湿冷,松枝拉着红缨去了隔壁厢房。 “这是你的屋子?” 松枝点点头,拿出一件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红缨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随口问道,“这些都是你家小姐赏你的?” “是啊,”松枝给她倒了茶,“你先换上吧,下雨天凉,你们兰香苑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上,不仅没停,反而越下越大,林千里滞留在半路没有回府。 林雀青看着雨势,幸好今日休沐,不用去书院,否则这样的雨势,下了学未必能回来。 大雨连下了三天,林千里一直没能回来。 潼津城,有些街巷中黄泥土坯的屋舍,在大雨中倒塌,百姓没了屋舍,流落街头。 所有书院包括乐律书院都停课,周刺史组织人手安置受灾的百姓。 雨仍在下,林雀青站在屋檐下,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天香楼中,晏观看着下属呈递上来的密信,脸色非常难看。 凌七同样一脸气愤,“这些贪官污吏简直就是朝廷的蛀虫!” 密信中,南方连绵大雨,冲垮了河堤,淹没了两座县城,数万百姓受灾。 皇帝已经派了太子前往南方赈灾。 晏观背着双手,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太子随行的人员可曾查清?” 说起太子,凌七的脸色更加难看。 “太子如今还在京城,未曾出发!” 太子是皇后的儿子,资质平庸,好大喜功。 晏观幼年在皇后膝下长大,受严厉教导,被要求事事都要以太子为主,他做的功劳,最后都落在了太子的头上。 晏观长大后,查明当年的真相,虽然没有对皇后出手,却也不在像早年那样受皇后控制。 太子没了晏观的帮助,在朝廷的威望大不如前。 这次赈灾,如果他能做好,或许还能挽回一些朝臣的支持,可如果不行…… “主子,这件事您一定不能插手,这是咱们的机会!”凌七看见晏观眼中的悲悯,上前劝阻。 他怕主子怜悯那些受灾的百姓,却坏了大事,再次给那伪善的太子做了嫁衣。 晏观拿出一封密信,“你放心,这一回百姓我要救,但老大也休想再从我手中拿到半点好处。” 凌七看着密信上的名字,忽然间恍然大悟,惊喜道:“主子是想借用太子,把江南那些蛀虫钓出来?” 晏观点头,“前面的布置你督促他们尽快完成,剩下的交由……”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一个人。 “剩下的交给董思远来做。” 董思远进士出身,却因为得罪了人无缘官场。 这些天,晏观看出来,这人是个人才。既然这样,就该物尽其用。 他望着林府的方向,慕然想到林雀青,他擅自用了她手底下的人,将来她若知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此时,林府中,林雀青忽然受到刺史府的帖子。 松枝打着伞,“这位周大小姐真是个妙人,这么大的雨竟然还有心思举办什么雨会。” 林雀青看过帖子的内容,眼神中闪过沉思,“这不是游乐的聚会,我猜想,君仪姐姐要借这次宴会做什么事。” 宴会定的日子很紧,就在明日一早。 林冬又来了海棠苑。 她从门房口中知道,周君仪送来帖子。 “姐姐,你跟周家大小姐关系很好吗?”林冬看见桌子上的烫金帖子,眼睛微闪。 林雀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妹妹为何如此问?” 林冬讪笑两声,“我只是好奇,听说周大小姐为人清高,寻常人入不得她的眼,没想到姐姐你竟然能与周小姐交好,真是让人羡慕。” 林雀青看着林冬,见她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盯着桌子上的帖子,心底闪过一个注意。 她站起身,“我去换件衣服,妹妹自便!” 说完带着松枝去了内室。 花厅只剩下林冬、红缨和一名小丫鬟。 林冬盯着桌子上的帖子,忽然开口吩咐,“红缨,你去给我取一件披风来。” 红缨愣了一下。 这时候,取什么披风? 但她是下人,主子的吩咐,她只有听从的份。 红缨打着伞,冒雨往兰香苑去。 她离开后,花厅只剩下林冬和那名小丫鬟。林冬笑语盈盈望着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忙上前一步,“回二小姐,我叫锦儿!” “锦儿,真是个好名字。”林冬拉着锦儿的手,“锦儿,我忽然想起来,今日我让厨房蒸了一份桂花乳酪,现在我没了胃口,你去帮我告诉厨房,让他们别往院子里送了。” 锦儿眼睛一亮,当即答应,“奴婢这就去。” 这是一件美差。 到了厨房,她借二小姐的名字,把桂花乳酪带走,自己喝了。 锦儿走了,花厅只剩下林冬一个人。 林雀青果然换了一件外衫,出来后,看见林冬一个人若无其事的坐在绣凳上,眼底还带着些焦灼。 “怎么只有妹妹一个人,”林雀青故意四处瞅了一圈,故作生气道:“锦儿呢?这小丫头跑哪去了?” “松枝,等锦儿回来,一定好好教教她,一天到晚将不知道安分,竟然留妹妹一个人在这儿!” 松枝忙配合道:“是,小姐!奴婢一定好好教训这丫头。” 林冬忙道:“姐姐,你别怪锦儿,我一个人也无妨的。” “那怎么能行,留主人一个人在此,锦儿这丫头实在没规矩!” 第五十六章 活菩萨 一大早,林雀青就站在门口,望着晦暗的天空,雨仍淅淅沥沥的下着,却比前几日小了许多。 松枝和两名小丫鬟,准备了蓑衣和油纸伞。 “小姐,东西都准备齐了。” 林雀青应了一声,目光往兰香苑的方向望去,有些期待接下来林冬会做些什么。 这次出门,她坐的仍是马车,马车碾过青石长街,缓缓前行。 到了地方,周君仪已经提前来了,正和另外两家小姐说话,看见林雀青,当即笑着让丫鬟奉茶。 “这次邀请诸位姐妹来此,实在有事相求。” 一名绿衣姑娘挪逾道:“周姐姐这话说的客气了,只需你心善,就不许我们也做些好事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是,周姐姐,您还是别客气了。” 周君仪在帖子上写的很清楚,城中贫民巷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所着落。 这次宴会就是为了筹集物资,接济贫苦百姓。 来的人大多家境殷实,即便每人捐出几十两,也足够十几户百姓从困境中得到缓解。 这场宴会,筹集的银钱加上粮食和药材,将近三千两。 等到几人派人前去安置百姓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早已经先他们一步安抚百姓。 “多谢王爷!” “看来王爷还是顾念我们这些百姓的。” “可不是,我儿子被房梁砸断了腿,王爷知道后还派来大夫医治,真是个好人啊!” “潼津有王爷真是我们的福气。” 破庙外,林雀青和周君仪几人听着那些百姓的赞扬声,面面相觑。 “我没听错吧,潼津王?” “竟然是他?”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我们潼津这位王爷呢?” 林雀青听的想笑,几乎要忍俊不禁。 “姐姐,真巧,你也在这里?” 一道轻柔的声音吸引了在场所有的注意,众人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破庙前,林冬穿着一身素白纱衣,站在一众贫苦百姓面前,仿佛仙子临世。 弹幕也哗啦啦刷个不停,大多都是【活菩萨】、【活仙女】之类。 她迈起双腿,莲步轻移。 地面上有泥浆,随着走动,点点泥浆落在她洁白的纱裙上,荡开一个个暗黄色的水印。 可她像是没看见,歪着脑袋,眼睛如小鹿般眨啊眨的,看起来天真又纯善,“几位姐姐也是来帮助百姓的吗?” 周君仪眼睛柔和,“是啊,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林冬低头,揉着衣角,略羞涩道:“我是和裴哥哥一起来的。” 有人咂舌,“裴?你说的是王爷?” “是啊,”林冬望着说话的人,笑意嫣然,“姐姐,你好漂亮啊!” 【啊啊啊,好可爱啊,这才是我的女主宝宝!】 弹幕中的人疯狂夸赞林冬。 林雀青挑眉,一点也不生气。 “小妹妹,你是谁家的?” 林冬的目光投向林雀青。 周君仪眼底闪过了然,她这样的人,眼睛和耳朵从来不只在后宅,能和林雀青相交,自然知道一些与她有关的事情。 “原来是雀青的妹妹,”她眉眼带笑,“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竟然是个难得的佳人啊!” 寒暄几句,便让人将粮食和衣物发放出去。 原本她们筹集的粮食就不多,那些银子原本计划用来从外面购置些粮食,如今有了潼津王的参与,倒有些不要紧了。 周君仪是个妥帖的人,既然无需再购置粮食,剩下的钱就该有新的用处。 裴肆川正站在锅灶前,看着王府的下人给百姓施粥。 说起来,他这几日正忙着为太子办事,没来得及想到贫民巷这些百姓。 林冬突然上门,提起此事,并说百姓可怜,谁能救助他们,就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 这倒让裴肆川意识过来,与官员之间打好关系固然重要,但若能赢得百姓赞誉,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裴肆川手里有些钱,当初封王的时候,皇帝给了他一些赏赐。 这些日子为了打点官场,花费了一些,但是救助百姓不过是让他们吃饱穿暖,倒也无需太多银钱。 听着百姓的夸赞,让他对林冬有些侧目。 周君仪领着人来到的时候,就看见,裴肆川一身锦衣华服,站在人前。 每一个前来领粥的百姓,都会夸赞一句,‘王爷大义’。 裴肆川眉眼温和,对百姓们露出和蔼的笑。 周君仪缓步上前,微微屈膝,“周君仪拜见潼津王!” 身为一州刺史之女,周君仪见过裴肆川几回,但都是远远见过,正式会面如今是第一次。 “周小姐,”裴肆川微微颔首,不经意看见人群后的林雀青,眉心微蹙。 想到林冬说的话。 “姐姐,不喜欢我,这都怪我,我出身不好,哪像姐姐,是爹爹正妻所出。” “刺史周家小姐,身份贵重,听说是刺史大人的得力帮手,如今潼津的百姓对都刺史大人一家赞誉有加。” “姐姐经常给周小姐送礼物,周小姐应该很喜欢姐姐吧。” “裴哥哥,你和爹爹关系好,在我心里你就是最亲近的人!” 裴肆川回忆林冬说这话时候,撅着嘴,微微嗔恼的模样,摇摇头,到底是个小姑娘。 怎么能懂这里的算计和谋划。 周怀仁此人专权独断,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他的女儿周君仪也不遑多让。 父女两个把控潼津,一直以来,潼津百姓只知刺史,不知潼津王。 此刻,看见周君仪后,裴肆川脸色微冷,“周小姐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话多少有点明知故问。 林冬找他的时候,隐晦说起,周君仪的打算,给百姓施加小恩小惠,获得好名声。 这种华而不实的手段,也就能欺骗那些无知的百姓。 裴肆川心底冷哼,面上带了几分轻视。 周君仪有些莫名其妙,这潼津王怎么无缘无故就给人冷脸? 如果平时,她必不在这里看他脸色。 裴肆川虽然名义上是王爷,却有名无实。 皇帝封他为异姓王,却不下旨,让父亲把潼津的治理权移交出去,就说明了皇帝对他的态度。 第五十七章 沽名钓誉 周君仪虽然不怕他,但在明面上却要给足尊重,讲接下来的打算,如何安置百姓,修建屋舍,才说到一半,就再次被打断。 “周小姐,你的心意本王已经知晓,这些事自会有人安排,你不必多管。” 周君仪黑着脸出来,看见林冬,眼底闪过思索,上前一步,“林冬姑娘,留步。” 林冬歪着脑袋,天真可爱道:“周小姐,什么事?” 周君仪的目的很简单,想要知道裴肆川接下来的打算。 林冬脸上一直带着笑,眼底却闪过不屑。 看书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些世家小姐,一个个养出的来豪门傀儡,除了联姻没有别的用处。 说什么救济百姓,不过想让自己名声好听些,方便将来嫁入高门。 哼,幸亏她机灵,看见帖子上的内容后,直接找到裴肆川。 再怎么说,裴肆川也是潼津的王,百姓就是感激也该感激他。 心里这么想,她眼底便带着得意。 她帮了裴肆川这么大的忙,以后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吧。 她就是要让裴肆川知道。 只有她认可了他,他才能成为这本书的女主,否则他就是只能是男配的命。 周君仪说了一通,发现林冬只会点头,‘嗯嗯啊啊’,觉得一腔真心全倒在泥浆里,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口舌。 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直接回家找父亲商议。 回去的路上,周君仪看着林雀青,几次欲言又止。 林雀青有些好笑,“周姐姐,您有话不妨直说。” 周君仪叹息,“今天这事你怎么看?” 林雀青望着远处百姓脸上的笑颜,“我倒觉得是好事。” 周君仪脸上透着几分苦恼,“原本我也觉得是好事,潼津王愿意出钱救济百姓,咱们凑的那些钱就能为百姓做些别的事,可是我才说了一半,就……” 背后非议人不好,更何况那人还是个王爷。 周君仪瞅着林雀青的脸,“你那妹妹……,你可知她的性情?” 她也算看出来了,那林冬就是个表面派,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却一团糟。 所谓的施粥赠药,有些百姓明明看起来快要饿的晕厥过去,还拉着人说什么潼津王心系百姓,光明伟岸。 有什么话,不能让人先填饱肚子后再说? “周姐姐,你觉得今日这事对你接下来事情有什么阻碍吗?” 阻碍? 当然没有! 潼津真正掌握实权的是周刺史,也就是她爹,她向裴肆川告知接下来的计划,无非是看重他的名头。 到底是个王爷,有些面子情,不能不顾及。 周君仪皱着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抬眼看着林雀青,见她眼中带着笑。 瞬间明悟。 “我怎么没想到呢!!” 林雀青垂眸浅笑,“既然潼津王要救济百姓,我们接下来就顺了他的意,让受灾的百姓都吃上他的饭。我们筹集的那些银钱,就用来修建屋舍。” 周君仪点头,“说起来,这次百姓受灾,还是因为贫民巷那些屋舍年久失修,才会被大雨冲塌。这一次既然遇上,就趁机把那些屋舍好好修建一番。” “就是这个道理!” “话说回来,潼津倒塌的屋舍有七条街巷,我们筹集的银子最多只能修建两条。” 马车路过破败的街巷,里面房屋倒塌了大半,即便有些没有倒塌,也看着风雨飘摇,无法久住。 “实在不行,就只能请爹来出面了。” 百姓缴纳赋税,天灾人祸的时候,官府出面救助百姓本就天经地义。 但现如今,潼津城的库银都被朝廷征调送往南方救助灾民。 相比南方的灾情,潼津这里,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担心,官府如今一时间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 “不如如此着急,我们先将那些银子拿出来修建,到时候自会有人出面接手,只不过……”林雀青抬眼,带着几分歉意,“到时候,周姐姐为百姓殚精竭虑,所得的好名声只怕要落在别人头上了。” 周君仪笑了起来,“妹妹这话说的,我不乐意听,只要百姓能得到实处,区区虚名,别人想要给他就是了。” 三日后,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太阳从云层跃起,高挂天空。 潼津城热闹起来,西城多处街巷来了几支工匠。 周围的百姓问起,工匠们统一口径说是贵人出资,为百姓修建房屋。 百姓再问是哪位贵人的时候,工匠们却说不知了。 城中的百姓纷纷猜测,有的猜测是周大小姐。毕竟,这些年,周君仪所作所为,百姓们都看在眼里。 如果那位贵人是她,就不奇怪。 但也有人猜测,是潼津王。 这个说法格外新奇,裴肆川来到潼津的时间不长,他为人低调,极少在外露面。 百姓们只知道,往后向朝廷交的赋税,要分出来一些送到潼津王府。 “潼津王?不会吧?听说他在宫里长大,从小锦衣玉食,认识的都是王宫贵胄,怎么会在意怎么这些贫苦百姓?”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个面容黝黑的男子呲着牙,大声道:“前些日子,我好看见王爷在破庙施粥呢?” “真的?你们见到了潼津王?” “他长得什么样?” “脸白的像玉,对,面如冠玉,身上穿的衣裳还会反光,那风姿,那仪态,一看就知道是天潢贵胄。” 几人东拉西扯,天南地北说了一通,饶了好久才把话绕回修建破损屋舍的事情上。 “真的会是潼津王吗?”有人仍有怀疑。 “肯定会,潼津王心里也是有咱们百姓的,说不定他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王爷。” 不远处,裴肆川听着百姓们的议论,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为百姓修建房屋?” 侍卫领命,正要离去的时候,裴肆川将他叫住。 “找到人之后,你客气些,问他们有没有本王能帮的,若是遇到困难,本王会尽量给他们方便。” 有了裴肆川的参与,贫民巷的房屋修缮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林冬跟着忙的不亦乐乎,有时候会跑来林雀青面前,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她想的很简单,也很明白。 第五十八章 秋掌柜 有些事情她不能主动做,得林雀青做了,她反击这样才能占据上风,凸显女主的气派和风度。 但是,她搞不明白,这一世的林雀青像是被抽走了女配的气运,成了文中的路人甲,任凭如何挑拨,她都不为所动。 这情况如果换成前世,林冬大概会很高兴,可现在让她多少有一些不甘心。 林雀青最近很忙,忙于铺子的生意。 她坐在抱厦,一名穿着挂袍的中年掌柜穿过回廊,站在院中。 林雀青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人奉茶,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慢慢的翻看。 掌柜低着头,眼底闪过不屑,说出来的话却把林雀青捧的很高。 “小主子年轻有为,往后我们都指望着您了,这些都是今年的账目,想来您一看就能明白。” “今年的年景不好,客人都不愿意花钱,铺子里的生意实在不景气,又要缴纳税银,又要进货,实在没什么盈利。” 说话的时候,他偷偷观察林雀青的反应,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如今主子去了,往后还需要小主子多有担待。” 松枝端着盘子走了进来,一名小丫头跟在后面,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脸上还带着笑。 林雀青抬眼看见了,笑骂道:“两个没眼力见的,主子面前,一点规矩都不懂,天天就知道拿钱不办事。” 小丫头听了,脸上露出紧张的表情,往松枝身后缩了缩。 松枝却根本不怕,端着盘子往林雀青跟前凑,“小姐,您看,东街的芙蓉米糕,刚买回来,正热乎呢。” 林雀青瞥了一眼,凉凉的笑了起来,“芙蓉米糕?这可是精贵物件,小姐我吃不起。” “小姐,您说什么呢,才三十文钱的点心,咱们还没到这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就吃不起了。” 林雀青把账册扔到地上,“你瞧瞧,东街闹市的铺子,娘在的时候,每年三千两的盈利,到了我手里反而还要往里头贴钱,往后别说芙蓉米糕了,就是窝窝饭都吃不起了。” 松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忙把账册捡起来,翻了翻。 跟了林雀青这么久,她既识字,也会算账。 “小姐,吉祥斋这铺子竟然是咱们家的?这在东街可是旺铺呢,怎么会赔钱呢?” 林雀青目光斜睨过去,“秋掌柜,你和松枝说说,你别看她年纪小,脑子可不糊涂。” 秋掌柜讪笑两声,都是人精,怎么不明白林雀青这是拿话挤兑他。 秋掌柜不说话,松枝却不放过他。 举着账册,大声念了起来,“三月十五卯时,糖料采购,陈记糖铺,黄糖二十斤,每斤四十文,支出银钱八百文,用于桂花糖,芙蓉米糕!三月十六酉时,张记粮行采购米面一百斤,每斤三十文,支出银钱三千文,用于制作糖饼,紫苏酪,芙蓉米糕。” 读到这里,松枝语气疑惑,“秋掌柜,铺子谁负责采购事宜,这糖价和米粮的价格您没觉得有问题吗?” 秋掌柜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他继续讪笑,说不出来话。 松枝继续念,“三月十八酉时,工匠薪酬,木匠李老头,七百文,用于修缮蒸屉。” 林雀青静静地坐在一旁,看见那小丫头板正着脊背,靠着红木柱子,眼睛都不敢斜视,有些好笑,把盘子递过去,“拿去吃吧。” 这小丫头是最近林雀青自己从外面买来的。 她家里也受了灾,虽然不算严重,但到底对生计有了影响,家里养不了那么孩子,就把她送到牙行。 她父母也算有良心,特地叮嘱买到好人家,莫要送去勾栏地。 这丫头机灵,就是胆小。 松枝带了她几天,把松枝哄的恨不得带回家当妹妹。但见了林雀青,却像耗子见了猫。 小丫头抖着手接过盘子,食不知味的拿着一块糕点慢慢啃着。 另一边松枝已经把账本念到了四月份。 “四月二十午时,工匠薪酬,木匠李老头,九百文,用于修缮蒸屉。”读到这儿,松枝看着林雀青,“小姐,铺子里的蒸屉可不得了,每个月都要花大笔银子修缮,咱们府里的蒸屉用了三年都没坏,真真奇了。要不我去问问刘大娘,咱们的蒸屉请哪家木匠做的。” 林雀青笑着了起来,“这事儿你得问秋掌柜,指不定里头有咱们不知道的玄机呢。” 这时候,秋掌柜的头已经快低到地底下了。 松枝把账册合起来,重新送到林雀青面前。 林雀青接过,站起身,缓缓走到秋掌柜面前,把账册递到他面前。 秋掌柜深呼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小主子,您大可以重新选新的掌柜来接替我老秋,我绝无二话。” 林雀青长叹一口气,“秋掌柜,我记得您,当年在庄子上的时候,常常听母亲在私底下夸赞您,说您为人重情重义,有能耐,吉祥斋交到您手里,她一直很放心。” 说到母亲,秋掌柜的眼睛,忽然就有些红了。 林雀青走到院子石座前,上面摆放着茶盘,她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秋掌柜面前。 “母亲对您放心,作为她的女儿,我也没有理由对您不放心。” 秋掌柜没想到会从林雀青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看着她平静的面容,还有眼底的诚恳,红了的眼眶更红了。 “小主子,我……我老秋……” 林雀青再次长叹,“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如果不是我,母亲的日子会更舒心。我其实也这样想,若是没有我,母亲就会过着不一样的日子。我一直不明白,当年母亲为何要愿意带上我,养着我。虽然不明白,但我感激不尽。母亲临终前把容氏产业交到我手上,我和你们一样意外。” 秋掌柜抬头望着林雀青,实在没想到林雀青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怔愣着,嘴唇颤动。 林雀青没有看他,仰着头,望着天空,“可是,既然母亲把容家的产业交给我,我就会尽全力把容家的产业传承下去,我不希望这些产业在我手中断送。” “秋掌柜,您觉得这些产业会在我手中断送吗?” 第五十九章 收服 秋掌柜老泪横流,用袖子擦着鼻涕,声音带着哭腔,“不会,小主子您放心,就是豁出我老秋的命,也会帮您把铺子经营好,将来到了地下,咱们一块去见老主子。” 松枝在一旁瞅着秋掌柜花白的头发,暗地里撇撇嘴,小声嘀咕,“你多大,我们小姐才多大,要见也是你先见。” 林雀青瞪她一眼。 再次把手中的茶递出去,“我年轻,或许有些事情做的不周到,您若有什么想法尽可来寻我。” 秋掌柜接了茶,低着头,看着杯子倒影出来的影子,长长叹息,仰头把茶水一饮而尽。 这一场对话之后,秋掌柜大步离开。两人都没有说账册的事情。 松枝有些担心,“小姐,那账册他分明是糊弄你。” 林雀青看着空了的青瓷茶盏,平静道:“我知道。” 松枝一脸不解,“这种老滑头,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卷铺盖走人?” 林雀青摇摇头,有些无奈,“这些掌柜都是过去跟在母亲身边的老人,母亲在的时候,他们兢兢业业。如今没了母亲压制,一个个都有了别的心思。打发了他们容易,但是铺子里的生意却没人操持了。” “换个新掌柜不就得了?” “新掌柜要上手需要时间,这些老掌柜把控着铺子的命脉,动了他们就等于伤筋动骨。” 松枝噘着嘴,“那咱们就奈何不得他们了?” “怎么会呢?”林雀青淡淡笑道:“你且看着吧,最迟两日,秋掌柜就会把新的账册送来。” 松枝还是不懂,但两日后,秋掌柜果然亲自送来了新的账册,还有铺子的盈利。 这回还是松枝看,账册上支出的价格都恢复正常,去年一年铺子盈利三千七百两。 林雀青接过,取出两百两银子送到秋掌柜手中。 “母亲经常说做人要公道,秋掌柜经营有方,这两百两银子就给你和铺子里的伙子做红利吧。” 秋掌柜推辞不收,“主子,这些都是我们应该的。” 林雀青道:“俗话说的好,劳者多得,贤者多禄,你和伙计们做事尽心,这些赏银是你们该得的。” 秋掌柜听了,细细琢磨,心底忽然像敞开的门,当即大方的笑了,伸手把银子接过,“主子如此说,我老秋再推辞就显得不知好歹了,您放心,往后铺子里的事我们一定好好操持。” 吉祥斋的事情算是暂时了结。 林雀青看着手上厚厚一打的铺子契书,揉着脑袋,这么多铺子,要忙完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松枝一脸佩服,“小姐,您可真厉害。” 林雀青摇头,冷笑道:“并非我厉害,是秋掌柜识相。” 一个没有任何收益的铺子,留在手里自然也就没了意义,把铺子直接卖出去,或者转手别人。 如此虽然有杀鸡取卵的意思,她林雀青好歹还能收点卖铺子的钱,但秋掌柜,甚至那些铺子里的伙计就会真的断了生计。 只要秋掌柜不是傻子,就该明白这一点。 那天见面,她明面上是查账册,实则是敲打,可敲打之后,也要拉拢,给他礼遇,若他够聪明,就该知道怎么选。 雨停之后,潼津城慢慢恢复往日的秩序,书院也重新开始教学。 林雀青骑着白雪,从青石板上缓步前行,路过天香楼的时候,不由往上看去。 晏观已经走了一个月。 走之前,他说会给她写信,可是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收到传信。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被事情耽误了。 这两种猜测,哪一种都让林雀青烦躁。 “林小姐,留步!” 林雀青勒住缰绳,往身后看去,“刘掌柜,何事?” 刘掌柜多看了一眼白雪,笑着捧出一个红木匣子,“我们东家给您的东西,昨儿刚送来,正想着今日给您送去。” 林雀青伸手接过,正要打开,刘掌柜连忙摆手,“东家说,让您回去再看。” 林雀青听他话音,疑惑问道:“你们东家回来了?” 刘掌柜快速道:“没有,东家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林雀青一脸狐疑盯着他。 “不打扰您了,林小姐慢走!” 看着手中的红木匣子,巴掌大小,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林雀青微微一笑,将红木匣子装进书袋,拉起缰绳,往书院飞驰而去。 课上了一半,周宝仪来了。 “林姐姐,我姐姐说,你下了学,若有空,跟我一起回走,她有事寻你。” 林雀青点头,“正好,我也有事找周姐姐。” 程知意从一旁凑了过来,“你们神神秘秘搞什么?” 三个人都学了骑射,下了学,各自骑着各自的马,往周府赶去。 周宝仪和程知意围着白雪,满脸艳羡,“这么好的马,你从哪儿弄来的?” 程知意骑得是普通的大青马。 她父亲虽然是五品官职,但为官清廉,又出身寒门,银钱上本就不宽裕,能买来大青马,还是她母亲掏了一些体己银子。 周宝仪的马不错,但还是比不上白雪。 就像所有初次接触新事物的孩子,几个人年纪本就不大,学骑射有了些成绩后,就开始想要一匹得心意的马。 没见到白雪之前,她们都对自己的马儿满意不已,见到白雪之后,瞬间觉得自己的马被比下去了。 去往周府的路上,两人一路对林雀青说好话,“雀青,你就让我试试白雪吧?” “白雪的毛真顺滑啊,真想骑上去试试。” 林雀青笑眼弯弯,“好,改天咱们有了时间,一起到郊外去赛马!”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周府。 周府,周君仪早就等在门口,她脸色有些凝重。 见到林雀青当即上前,拉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同时吩咐下人不许人打扰。 “出事了!” 出事的是西街陋巷,有工匠偷工减料,房屋还未修缮完就有多处坍塌。 “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林雀青不明白。 修缮之事她虽然没有参与,却是知道,所用工匠和修缮的材料都是周君仪亲自把控。 以周君仪的能力不该出现这种问题。 第六十章 出事 周君仪表情有些憋闷,“是潼津王!” 原来是他,那就不奇怪了。 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林雀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修缮之事,本来进行的不错,但裴肆川非要插一手,还换掉了原本的工匠,找了他自己的人接手。 周君仪本不愿意放手,但周刺史却不许她再插手,加上裴肆川那些人的排挤,她索性放手不管。 就这样,不到半个月就出事了。 百姓那里倒没有人闹事,本就免费得来的,但死了几名工匠。 那些工匠的亲眷把尸首放在大街上,每日披麻戴孝当街哭诉。 这种事若有人出面安抚做出赔偿,或许也能压下去,奈何裴肆川认为刁民闹事,派遣差役将死者亲眷捉了去。 林雀青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 这种事听起来诡异,但对裴肆川来说她一点都不奇怪。 上辈子,他能仅凭一个草人就将她用乱箭射死,如今百姓都哭到他头上了,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说起来,裴肆川这个人好大喜功,能力平平。 这些日子,林雀青搜集过一些关于他的旧事,加上空气中那些弹幕的只言片语。 大抵拼凑出他的目的。 原来他竟然是想为亲人复仇。 接触她是为了取得林千里的信任,取得林千里的信任,是为了林千里在京城的关系网。 弹幕可怜他为了大业,忍辱负重,与自己这样的女配虚与委蛇。 但是,林千里既不是皇商,也不是官员,他那些所谓的京城关系网再多,也不过在生意上便利些。 当然,凡事不绝对。 但是,裴肆川明明可以用别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在她一个商户女面前虚与委蛇? 这辈子,她开始真正读书,渐渐明白了一些上辈子不懂的事。 看着眼前满脸烦躁的周君仪,她有野心,但做事有分寸,心底有些可惜她不是男儿身。 若把她与裴肆川的境遇调换,上辈子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林雀青心底冷笑,裴肆川啊裴肆川,原本她想着大家各自安好,但他亲自将把柄送到自己眼前,她不利用一番简直对不起她前世的枉死。 “周姐姐,我有一计。” 林雀青侧身,附在周君仪耳边轻轻低语。 周君仪听完,眼睛微闪,像是第一次认识林雀青,“雀青,你说真话,你对他是不是有私怨?” 林雀青侧脸,笑望过去,不回答却反问:“周姐姐可是要因此嫌弃我了?” 周君仪拉住她的手,“你这法子帮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会嫌弃你。” 林雀青回握住她的手,“那天破庙,周姐姐应该见过我与家里妹妹相处如何相处了,有些事我不便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从不伤及无辜。” 从周府离开,回到林府。 林冬不在,管家说她在潼津王府。 林雀青挑挑眉,回了自己院子,关上门,拿出红木匣子。 入目是一只药瓶。 她眼中带着疑惑,将药瓶拿起来,下面还有一封信。 信很薄,里面只有一张纸,信上说江南爆发瘟疫,这药可防身。 林雀青摇头,江南爆发瘟疫,他不自己留着,把药给她干什么? 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闪过,她再次把信看了一遍。 瘟疫? 怎么会有瘟疫呢? 上辈子从来没听说什么瘟疫? 还有晏观,一直以来她都有疑惑,一个商人为何要在这时候到江南去?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 下人在院子里,林雀青把信收起来,连同红木匣子一起收进箱子中。 林千里坐在花厅喝茶,看见林雀青,问道:“冬儿呢?” 林雀青笑着道:“爹爹,你这话问的,她却哪儿可从来不跟我说的。” 林千里当然知道,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这些日子,没少为为父闹事吧?” 这话林雀青更不爱听了,“爹爹,你多日离家,女儿思念了这么久,你怎么一回来就说这些话?” 林千里一直对林雀青这种态度很受用,当即哈哈大笑起来,“为父给你们姐妹带了礼物,稍后让人各自送你们房里,莫要生气了。” 林雀青这才笑了起来。 “爹爹,你最近去京城有遇见什么新鲜的事儿吗?” 说起京城,林千里脸上有些发愁,抬眼看见林雀青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摇摇头,“女孩子家家,莫要打听外界的闲言碎语。” 林雀青一脸乖巧。 这时候,空气中忽然爆发大片弹幕。 【啊啊啊啊,我看见了!】 【男女主进展好快啊啊啊!!!】 【果然不愧是我磕的CP,男主你快上啊,迟疑什么?】 林雀青眼底闪过疑惑,这弹幕发什么疯。 男女主? 林冬和裴肆川干了什么? 【剧情好癫,一刷的时候女主根本不是这样,她怎么……】 她怎么了? 林雀青很好奇,奈何弹幕里的文字说的不清不楚。 “青儿?” “青儿?” 林千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发现林雀青在走神,不悦地喊了两声。 “爹!” 林雀青回过神,站起来,“我想起一件事,一时间有些晃神。” “哦?什么事?”林千里神色淡淡的,带着些不在意。 “是书院的事,”林雀青看着林千里的脸色,他不喜欢听书院的事,“周姐姐邀请我们去西山寺给受灾的百姓祈福,女儿想着到时候带些什么过去。” “原来是周家千金,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了,需要什么只管告诉管家,让他准备就是。” “谢谢爹!” 林千里看着林雀青一副乖巧的模样,暗自点头,“这才是为父乖巧的好女儿!” 他养孩子,花费不少,若是不够乖巧,不驯服,养来又有什么用。 管家来到花厅。 “老爷,二小姐回来了,还有裴公子也来了。” “哦?快请进!” 裴肆川这个人是很怪的。 明明是个王爷,在林府却都对他以公子相称,好像他只是个与林千里相交的普通贵公子。 “爹,你回来啦!”林千里还没有走出花厅,远远就听见林冬雀跃的声音。 林冬快步跑来,一把扑进林千里的怀里,抱着他,满脸慕儒,“爹,女儿好想你啊!” 林千里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 第六十一章 求助 林千里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开了。 “裴公子莫怪,这丫头被我宠坏了,”说着佯装嗔怒,“还不站好,越发的没规矩。” 林冬吐了吐舌头,而后斜睨一眼旁边的裴肆川,给他又做了个鬼脸。 裴肆川嘴角沁出一抹淡笑,眼睛余光看见一旁安静站着的林雀青,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微微点头,“林大小姐!” 林雀青轻轻福身,算是见礼。 林冬忽然冷哼了一声。 吸引了裴肆川的目光,轻声问道:“怎么了?” 林千里也把目光投向她,“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林冬撅着嘴,“你们嫌弃我!”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林千里问:“冬儿,你这话从何处说起?” “你嫌弃我亲近你,不守规矩,不像姐姐,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爹爹,你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了!” 林千里一脸无奈,带着几分宠溺,“你这丫头,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古怪。你们都是为父的女儿,哪有偏薄的道理。” “我不管,”林冬晃着脑袋,走到裴肆川面前,“裴哥哥,你也觉得冬儿没规矩吗?” 裴肆川笑容温和,“怎么会,冬儿你天真可爱,有些规矩,你不喜欢,不学也罢。” “哇,”林冬双眼放光,“我就知道裴哥哥最好了。” 林雀青全程保持着淡淡的笑容,眼睛不时瞥向空气中的弹幕。 弹幕中说,两人的关系不久前获得了突飞猛进。 至于怎么个突飞猛进法,弹幕说的直白。 啃嘴子! 路滑,林冬即将摔倒,裴肆川上前拉了一把,没拉稳,两人的嘴碰到了一起。 还说两人的嘴都红了。 林雀青略有些好奇,眼睛偷偷瞟向两人的嘴唇,果然看见一点微红。 “林大小姐在看什么?” 裴肆川凉凉的声音想起,再次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林雀青身上。 偷看被抓包,林雀青并不觉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快入秋了,没想到还有蚊子!” 一句话,红了两张脸。 林千里左看右看,最后在林冬和裴肆川两人身上来回扫视,虽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但他也不是无知小儿。 多少明白了些什么,当即哈哈笑了起来。 裴肆川这次陪林冬回来,是听说林千里从京城回来,他来是找林千里帮忙的。 林雀青和林冬离开后,两人一起去了林千里的书房。 林千里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听完裴肆川的要求,出定亲之事。 裴肆川没想到林千里竟然如此心急。 “定亲在下不反对,只是林老爷家里两个女儿,不知想定哪一个?” 此话一处,林千里反而愣住了。 这些日子,裴肆川与林冬出双入对,定亲人选除了林冬,还能有那个? 裴肆川却有自己的考量。 林冬虽然得她心意,但是在价值上来说,明显林雀青更优。 他曾听林冬有意无意说起,林雀青的生母善于经商,留下大笔产业。 就连林千里几次旁敲侧击,想要接收那笔产业。 对比起来,林冬在这方面就差了一些。 她的生母虽然出身官宦人家,却犯了事。 那日在破庙看见林雀青后,他回去稍作打听,才知道林雀青竟然与周怀仁的女儿交好。 他虽然看不上周君仪这种人,但也清楚的明白,这种女子将来多半要嫁到京城去,说不定还是哪位皇子。 不止如此,据他所知,林雀青还与其他几位官家小姐交好。虽然都是些寒门散官,但这也说明,她为人善于经营。 对比起来,冬儿的性子就过于天真了些。 这样想着,他心底忽然涌上些淡淡的痛苦,希望将来冬儿能理解他的难处。 裴肆川的话让林千里意外,他思量一会儿,反问道:“你如何想的?” 这话说出去,他就有些后悔,“罢了,这事以后再议。” 裴肆川离开林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 听下人议论,他脸色有些不好看。 弹幕中又有人开始说裴肆川可怜了。 他可怜什么? 弹幕一条接一条。 大概最近几日,林冬和裴肆川的接触过于频繁,弹幕明显比过去热闹了些。 甚至裴肆川与林千里在书房的画面,都有人能看见。 真想不到,裴肆川竟然能想到这种主意。 他想要借助林千里在京城的关系,把西街陋巷的事情压下去,如果实在压不下去,就推动周怀仁头上。 在他看来,周君仪就是周怀仁的马前卒,当初她在陋巷的事情上如此费心。 陋巷早不出事,晚不出事,等他接手没多久便突然出事,这中间如果没有周怀仁的谋划,他是如何都不相信的。 林雀青摇头,幸好周君仪提前做了布置,到时候一定让裴肆川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于会不会连累林千里,林雀青根本不在乎。 如今她虽然名义上是林千里的女儿,但实际上她的户籍还在容佩兰哪里。 林千里这次如果真能栽一个跟头,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 林雀青坐在妆奁台前,黑色的眼睛望着铜镜中的脸。 这张脸和前世不一样了。 如果是前世的自己,此刻站在这里,大抵要骂她心狠手辣了。 “我才不狠心!”林雀青低声对着铜镜里的自己辩解。 之后两天,潼津城的大街小巷传出许多流言,说陋巷房屋坍塌,是有人借机中饱私囊。 很多人猜测,甚至还有了人选。 “要我说,这事本就奇怪,刚开始的时候好好的,换了人后,进度变慢不说,房子也没修好,还倒塌了,这可太明显了。” 那人说的似是而非,有的人没听懂,一个劲儿追问。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里面的弯弯绕绕随便一想,就有了眉目。 这件事渐渐在潼津的百姓中传开,于此同时,京城的一些有心人也听闻了此事。 最先知道这件事的是皇后,她端坐高堂,下方坐着几名宫妃。 一行人有说有笑,把潼津的事情当做笑话来听。 “贤妃,本宫听闻潼津是你的家乡吧?” 第六十二章 两处是非 贤妃是一名看起来极为柔顺的女子,即便上了年纪,仍透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温婉贤淑。 “回皇后娘娘,臣妾幼年离家,已经多年不曾听闻家乡事了?” 其中一名年轻些的妃子,捂嘴轻笑,“是吗?你身上的彩绸可是潼津独有之物,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话间,晏贵妃来了。 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晏妹妹,可是稀客呢!” 晏贵妃今年四十有余,五官明艳,行动间仪态万千。 她一进来,目光平淡扫视四周一圈,走到皇后下首的位置,不等皇后说话,就坐了下来。 众人对她的做派似乎习以为常,只有年轻刚进宫的妃子脸上带着惊讶。 晏贵妃望着皇后,淡淡道:“方才皇上来我宫里,送来我儿的书信,耽误了一会儿,皇后不会怪罪吧?” 皇后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老三从江南来信了?” 晏贵妃眼睛低垂,望着自己的指尖,新染的朱蔻泛着殷红的光泽,倒映在她的眼底,盖住了里面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多亏前些年皇后教导,这孩子如今也算能为百姓做些事了,本宫甚是感激!”话说着感激,眼底却带着谁都能看出来的怒气。 满宫里都知道,晏贵妃是个脾气火爆的,就是在皇帝面前,也甚少收敛。 据说当年,她之所以被皇帝送出寺庙,就是因为她在皇帝面前言语放肆。 都以为,她离宫后,此生要老死宫外,没想到人到中年竟然还能回来,甚至被皇帝封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但太子平庸,皇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甚为冷淡。 反而三皇子,文武全才,如果不是不喜欢官场,如今朝堂上支持他的人必然不少。 加上这次江南水患之事,许多流言传来,说是太子在赈灾之事上处置不当,导致瘟疫爆发。 三皇子突然出现在江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灾民叛乱在发生之初,他及时现身,安抚百姓。还有瘟疫之事,后宫知道的不多,但皇后却最了解此事始末的。 说到底,这件事是太子刚愎自用,盲目自大。 皇帝也清楚,但太子毕竟是一国储君,只能将此事压下,对外说太子稳固后方。 这么做,更多的是为了安定民心。 如果百姓知道,一国储君是个无能之人,对朝堂不利。 相比于江南之事,潼津的灾情压根算不得什么。 原本这件事有周刺史,但不久前,周刺史上书,说潼津王主动接手赈灾之事。 这让皇帝有些欣慰,毕竟裴肆川是在他跟前长大的孩子。 他愿意主动为百姓做事,于他脸面有光。 可没想到,才多久,仅仅几条民巷修缮就出现了问题。 皇帝不由派人到潼津调查民巷之事。 潼津城,林雀青仍在收服容氏的产业。 如今已经有三成的产业归于她手,但是还有几处,那些掌柜竟然来主动请辞。 林雀青看着这些产业的账册,都是很奇怪的生意。 有做棺材生意的,还有药铺。 这些店铺的位置大多在偏僻之处,有的还不在潼津。 账册上的内容没有问题,但全都不盈利。 她把过往的账册拿出来,发现容佩兰在的时候也一样,甚至每年还会投入大笔钱进去。 这实在奇怪。 她抬起眼眸,望着几名掌柜。 他们几个模样普通,若在人群中压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可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在这些铺子里面,最短的都已经做了七年,最长的做了三十余年。 “老主子去了,我们的年纪也大了,是时候回乡养老了。” 一名年纪大约在三十岁的掌柜弯着腰,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往后这些铺子,小姐还是尽快卖出去,左右也挣不了什么钱。” 林雀青看着他们,目光落在账册上,眼睛余光忽然在末尾一处发现一个细微的印记。 这印记极淡,如果不仔细看,几乎要看不见。 想了想,她起身离开,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没一会儿,林雀青回来,手里多了一块青铜牌子,“宁掌柜,这东西你可认得?” 看到青铜牌子的那一刻,几个掌柜瞬间都变了脸色。 林雀青语气诚恳,“这东西,是母亲临终前亲手交给我,可我却不认得,几位掌柜可认得此物?” 没有人说话,但他们的表情表明他们认得。 这青铜牌子模样奇怪,她无意间发现牌子里头还有一个圆柱,圆柱下雕刻着的图案与册子的印记一模一样。 容佩兰是没有告诉她青铜牌的来历,但这些掌柜,还有账册,能存在这么多年,说他们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小主子,这牌子,往后非可信之人,莫要拿出来示人!” 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这是他来了后,说的唯一一句关切的话。 这天之后,几名掌柜没有再说请辞的事情,但也没有告诉她铺子真正做什么的,只说会有人主动来找她。 林雀青等了几天,都没等到人来找她。 民巷的事情,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官员,这种事情很好查。 虽然裴肆川走了林千里的关系,但是林千里的关系在后宅妇人。 他想让那些贵妇人吹一些枕边风,但新来的官员没有娶亲,枕边风吹不到他耳朵边。 周君仪先找了周刺史,而后还有百姓,加上这事儿她占理。 林冬倒是给裴肆川出了几个主意。 她聪明,也会说话,几句模棱两可的话,直接把事情往女人的嫉妒心上来引。 可是查案子不是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能定罪的,要讲究真凭实据。 事情很快水落石出,的确与裴肆川无关,但他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用人不当,偏听偏信。 那人会说话,能吹捧,裴肆川几乎把修缮民巷的所有事情都交给他。蛋那人贪婪无度,仗着裴肆川潼津王的名义,大肆敛财。 好在这件事发现的及时,受伤的工匠家里都得到了安抚,修缮之事重新交回了周刺史手中。 裴肆川受到皇帝的斥责,罚没一年税银,用来抚恤陋巷的百姓。 那名敛财的管事,被判处斩首。 第六十三章 马场 这件事公布后,裴肆川在潼津百姓中的威望几乎跌破谷底。 就连林冬都开始疏远她了。 天气和煦,阳光明媚。 林雀青身着劲装,骑着白雪在平缓的大路上纵马驰骋。 尘土飞扬,在她身后,有十几名妙龄少女,各自骑着高头大马,快速奔驰。 她们中,周君仪的马最好,林雀青的白雪次之。她们两个也跑的最快。 到了马场,林雀青一看,乐了,竟然是晏观那处马场。 马场的人认识林雀青,也认识周君仪。 周君仪挪逾她一眼,“白雪是在这里选的?” 林雀青仰着下巴点头。 她挑眉轻笑,“这可了不得,马场的主人是个抠门的,对你倒是大方。” 林雀青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没一会儿,其他的人也来了。 “周姐姐,林姐姐,你们两个的马太快了,我们怎么追都追不上!”程知意嘟着嘴,眼睛闪闪的。 “就是,林姐姐,你可是答应过,待会赛马,如果我赢了就让我骑一会儿白雪。” 说话的是周宝仪,她骑的是一匹矮脚马,跑的最慢。 林雀青大方的答应,“行,一会儿你们谁赢了就能骑着白雪跑一圈儿。” 周宝仪拿眼睛示意程知意说话。 程知意了然,看向周君仪,“君仪姐姐,雀青都答应了,你不会小气舍不得吧?” 周君仪斜睨自家妹妹,“长本事了,自己不敢说,撺掇别人说。” 周宝仪吐吐舌头。 她在家里,最怕的不是父亲和母亲,而是自己的同胞姐姐。 此时,她被揭穿,立刻躲在程知意身后。 程知意对周君仪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一点不怕她。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开始在马场跑马。 赛马的时候,林雀青和周君仪因为马儿太好,不许参赛,只能做评判。 马场上,几个人来来回回跑了十几圈,各有胜负。 林雀青依照承诺,把白雪让了出来,但到底还是有些不舍,“你可要好好对我的白雪,不许打它,也别让它跑的太快。” 白雪跟她回家后,除了她,就没有被第二个人骑过。 望着白雪越跑越远的身影,林雀青眼底的不舍几乎快化成了实质。 跑了半天,她有些累。 马场有休息的地方,松枝和新来的小丫头到别处玩去了。 她跟着马场的下人往里面走。 走到半路,她眼睛尖的忽然看见草丛中有一片血迹。 这里只有她和两名马场的侍从。 四周空荡荡,只有半人高的野草。 她一个人,不敢涉险,眼底低垂,假装看不见,紧张的往前走。 走了大概十几步,又看见一摊血迹。 这时候,两名侍从也看见了,两声惊呼响起,林雀青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草丛里飞出一群蚂蚱。 还有几个蒙面的黑衣人。 林雀青张张嘴,心底一凉,拔腿就跑。 这些日子在书院修习六艺,她的身体比起过去强壮了许多,今天她穿的还是简洁的劲装,没有繁琐的裙摆,跑的飞快。 她自顾不暇,没管那两名侍从。 几个黑衣人,见她一名弱女子,原本有些轻视,但跑着跑着就有些诧异。 “他`娘的,这小娘皮真能跑!” 眨眼间,林雀青就跑出去几十步,一边跑,一边大喊。 然而,马场太大,四周还有风声。 她的声音传出去的并不远。 她看着还有一段距离的屋舍,还有距离此处更远的跑马地,咬咬牙,加快脚步往屋舍跑。 她到底是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这些黑衣人都是刀尖舔血的人,都有功夫底子。 很快,林雀青被追上,嘴巴也被堵住,慌乱间她只来得及把头上发钗丢出去,一路走一路拔两边的草。 “八哥,你看,”一名黑衣人指着一处断草,“这小娘皮还挺机灵。” 眼看林雀青就要被弄晕,她眼底闪过害怕,绝对力量之下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就在这时候,一道寒芒出现,旁边的黑衣人应声到底。 另一名黑衣人见状,头也不回就往外跑。一柄短刀凌空投掷了出去,发出一道破空之声。 “噗嗤——”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血腥味在草丛中荡漾开来。 林雀青呆立在原地,两眼空洞,一动不动。 “你没事吧?”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林雀青依旧没反应。 身边闪出一道人影,看起来有些无措,“青儿,青儿!!” 柔和的呼唤,像是从遥远天际传来。 林雀青有知觉,却说不出话,她被吓坏了。 她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起,进了屋舍,那人已经命人去请大夫,他自己却要上手检查她有无伤势。 林雀青并无大碍,她只是被吓掉了魂,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 “晏观,你……你要干什么?” 林雀青忙拉住自己的衣服,满脸控诉盯着眼前的男子。 晏观同样有些慌乱,“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林雀青重新整理了衣服,想要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脚仍有些发软,抬眼望着晏观。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晏观忙伸出胳膊扶她。 林雀青不客气的扶住他的胳膊,将大半力气压在他身上,小声在他耳边说话,“你不是去了江南,怎么回来了?” 说话的间隙,她忍不住捏了捏手底下的胳膊。 心底嘀咕,没想到这人看着瘦,胳膊还挺结实。 晏观自然感觉到了林雀青的小动作,耳朵红的几乎滴出血来,话说的都有些不利索。 “就……就是事情结束,我……我就回来了。” 看着晏观的脸,林雀青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刚才,谢谢你!” 如果不是晏观,她就要被黑衣人打晕,晕倒之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几乎不敢想象。 “那些人其实是冲我来的,你是受我连累,说起来是我对不住你!”晏观脸上带着愧疚。 原以为这些日子已经把追杀的人处理干净,没想到竟然还有一波。 这些人的来历并不难查。 江南的事情让他在朝堂崭露头角,加之母妃在宫中的地位,皇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除了他。 第六十四章 羞涩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林雀青身体没有受伤,不过受到一些惊吓,如今看见晏观,情绪平复了许多。 晏观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雀青看出来了,“你不想说就算了。” “是……我父亲的妻子,她害怕我影响她儿子的地位,所以派人来杀我。” 两辈子,林雀青第一次听晏观说起家里的事情。 “父亲的妻子?”她的眼睛里闪过了然,“所以,你一直待在潼津,就是不想和家里的人起冲突?” 晏观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也不全是!” 眼睛里倒映着林雀青的脸庞。 好像每次看见她,心底的焦灼都能平息。 他虽然有生母,但生母一向对他不喜。后来养在皇后跟前,皇后也只把他当做太子的附庸。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人真正将他放在心里。他心底也未曾在意过其他人。 活着或者死了,他并不在意。 可现在不同,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总是有一股难以描述的柔情,声音都不自觉的柔和起来。 林雀青的头发有些散乱,先前跑的快,头发有些散开,发钗也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晏观的手没忍住,把她鬓角散乱的头发撩了起来。 “你——”林雀青按住,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 晏观有些尴尬,这时候林雀青的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林雀青点头,加了一句,“我还想喝水。” 晏观点点头,出去的时候不忘让人守在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林雀青一个,她的手揉着自己的小腿,先前跑的太快,这会儿两条腿酸的难受。 还有胳膊,也有些难受。 晏观去的快,回来的也快,除了吃的,还带来了药酒。 “我见你腿脚有些不适,这些药酒一会儿可以擦一擦,舒筋活络。” 林雀青点点头。 晏观的嘴动了两下,到底没把话说出口。 男女有别,先前事发突然,如今他不能再冒犯她。 “我出去一会儿。” 林雀青吃东西的时候,晏观再次离开。 没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大力撞开。 “小姐,你没事吧!”松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还在落泪。 “天杀的贼人,”她咬着牙把能想到的诅咒翻来覆去的骂。 “好了,我现在没事了。” 看着松枝气愤的脸,林雀青反过来安抚她。 “晏公子说,让我来给你擦药,”松枝将林雀青上下打量一番,除了发髻有些凌乱,并没有发现伤口。 这让她放心了一些。 “我没事,就是手脚有些难受,可能方才跑的太快了。” 药酒就在桌子上,林雀青还没吃饱,伸出腿,对松枝道:“你帮我擦擦小腿!” 药酒倒在松枝掌心,焐热,按在林雀青的小腿肚上。 凉凉的药酒才触碰到小腿,立刻开始发热。 松枝一边擦药,一边用力揉搓,“小姐,这药酒看着不错呢。” 林雀青也觉得小腿没有那么酸疼了。 “这次要多谢晏公子了,要不然,奴婢……”说着松枝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林雀青点着她的眉心,“你别哭了,看得我难受!” 松枝抽噎,“都怪我,要是我不贪玩,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小姐也不会遇上那些贼人了。” “你跟着我也没用,”林雀青比划着,“我和一块儿的那个,比你高,比你壮,还不是被他们一下就擒住了。” 主仆俩絮絮叨叨。 晏观在外面静静地听着,手中握着一枚发钗。 擦完腿,林雀青也吃饱了,开始擦胳膊。 “小姐,我给你绑头发吧,免得回去被二小姐说嘴!” 松枝嘟囔着,“二小姐那个人……算了不说了。” 晏观敲门,进去后,就看见主仆俩凑在一起,两双眼睛都看着他。 “咳——”晏观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这是你的发钗,刚才有人找到,送了过来。” 林雀青看见发钗,眼睛一亮,“多谢你,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 她把发钗丢下,本就打着万一跑不掉,有人看到发钗能来找她。 现在,她被晏观救了回来,还以为这发钗就留在马场了。 发钗算不上贵重物件,但对女子来说,丢失发钗总归不是好事。 整理好发髻,林雀青看起来又和来时别无二致。 “怎么不见周姐姐她们呢?” 晏观道:“周大小姐知道这里的事,已经带着你的朋友们回去了。她让我告诉你,今日你受惊,不好来打扰,改日再去你府上探望。” 看着林雀青低头的模样,晏观接着道:“今日的事只有周大小姐一人知道,其他人只知道你身体不适,另行回去。我也告诫马场的人,不会把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你别担心。”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女子出事,哪怕没有受伤,也要被一些好事者无端揣测。 松枝看着晏观,眼中的感激几乎要化作实质。 “晏公子,你真是个好人,要是我家老爷有你一半对我家小姐上心就好了。” 这话说完,晏观脸上并没有露出荣幸的神色。 话是好话,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林雀青憋着笑,“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晏观立刻道:“正好我也要回城,我送送你们。” 回去的路上,林雀青和松枝一起坐在马车上,晏观骑着马,白雪已经提前被周君仪带了回去。 林雀青偷偷望着晏观的脸。 他长得可真好看。 越看晏观,越觉得自己上辈子被鬼糊住了眼睛,放着好好的晏观不要,偏要跟那裴肆川纠缠不休。 车厢里,松枝的眼睛来回在林雀青和晏观身上扫视。 “晏公子,你今年年岁几何呢?” 松枝的声音,一下子紧张了两个人。 晏观抿了抿唇,还没回答,凌七纵马靠近车厢,瞪着松枝,“小丫头,你打听我家主子年岁干什么?” 松枝根本不怕,回瞪过去,“我就是随口一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七语结,“谁紧张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随便打听男子的年龄!” 这边凌七和松枝斗嘴,那边晏观看着林雀青轻声道:“我今年二十有五!” “啊?比我家小姐大九岁呢!” 第六十五章 伪善 此言一出,晏观就有些沉默,林雀青没好气瞪着松枝,想了想拿着一块糕点送进她口中,“你多吃点,少说话。” 松枝也知道失言,接过糕点默默地啃着。 凌七偷偷瞪着松枝,看着自己主子沉默的模样,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雀青也没再开口说话。 一路静默无言。 晏观将主仆俩送到林府门口,下车后,林雀青走到晏观面前,轻声道:“松枝口直心快,你别多想。” 炽热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林雀青的脸上。 有些心思,其实根本遮不住。 “我……我先回去了。” 看着林雀青毫不犹豫转身,晏观只觉得自己的心七上八下,落不到实处。 凌七等了一会儿,看见有路人往这边看,忍不住上前提醒,“主子,林小姐走了!” 晏观走了,这一步到底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林冬送裴肆川出府,远远看见林雀青从马车上下来,与晏观靠的极近。 心底瞬间冒出一股强烈的怒火。 林雀青这个贱人,为什么总和她抢! 上辈子抢裴肆川,现在又要和她抢三皇子! 怪不得她是恶毒女配,总和她看上的男人纠缠不休。 林冬皱着眉头,眼底不停冒火。 身为现代女性,她自觉自己是个好人,原本她都已经打算放过林雀青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和三皇子纠缠。 林冬心底叹气,真看不上这些古早文女配,一天到晚,就知道雌竞,整天围着男人转,就不知道搞点自己的事业。 她侧目,看见裴肆川的脸色有些冷,将声音变得更加柔和,“裴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 裴肆川心情有些不好,说出来的话就带了几分火气。 他知道晏观的真实身份。 一个是他忌惮的人,一个是他看中的正妻人选,他们两个走在一起,对他来说,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林冬并不在意裴肆川的火气,声音依旧柔和,“刚才的事能不要告诉爹爹吗?” 裴肆川这才正眼看向她,“为何?” 林冬微微低头,把洁白的后颈露出来,展现在裴肆川的眼底。 “女儿家的名声很重要,如果让爹爹知道,姐姐和外男如此亲密,一定会责怪她的。” “嗯!”裴肆川看着林冬的眼神有些柔和,“冬儿,还是如此善良。” 就算林冬不说,他也不会告诉林千里。 他太知道林千里了,如果他知道了晏观的真实身份,他与林雀青再无可能。 林冬脸上绽放出一朵圣洁的莲花,“我只是担心姐姐!” 看着林冬这副模样,裴肆川眼神微暗,喉咙不自觉滚动几下,忍不住拉住林冬的手。 林冬轻轻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一双水润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无措的望着裴肆川。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厉喝蓦然出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旖旎。 林冬忙把手抽了回去,转头望着来人,怯怯的喊了一声,“爹!” 林千里淡淡“嗯”了一声,眼睛警告的看着裴肆川。 一边求娶他的大女儿,一边跟他的小女儿暧昧不清。 林千里心中怒火高涨。 虽然他看重裴肆川的身份。 但仅凭他目前的能力和地位,还不够资格让他搭上两个女儿。 看着林千里的怒火,裴肆川大概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他是有苦衷的。 为了大业,他必须选择林雀青。 林冬对他痴情一片,他不能辜负。 他是真的左右为难。 裴肆川很快就把自己说通,转而觉得林千里的怒气太过苛刻,不像慈父,淡淡对他拱了拱手,便带着随从离开了林府。 林千里见他这副姿态,简直气了个仰头,瞪着林冬,“你跟我回去!” 林冬被禁足了。 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林雀青知道后,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确定是二小姐?” 翠柳把打听来的消息,仔细说了一遍。 她和府里下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很多消息都能打听出来。 “说是老爷在门口,看见二小姐与裴公子相处亲昵,才发了火。” 林雀青一脸疑惑,抬眼望着空气中的弹幕。 弹幕早就发了许多,一排一排,密密麻麻。 有说男女主腻歪的,也有说女主茶艺大师的,还有说男主没担当,留下女主一个人直面林千里的怒火。 林雀青觉得奇怪,林千里一直想做裴肆川的岳父。 如今林冬和裴肆川的关系好,他为何会不高兴? 他打什么算盘? 一个猜测涌上心头,林雀青脊背发凉,心砰砰直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千里不会如此糊涂! 但,直觉告诉她,林千里,甚至林冬,裴肆川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这些人全都不能用常理推测。 林雀青猛然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这林府不能待了,她得走! 好在,当初母亲留了一手,要继承容氏产业,就必须把户籍落在容氏的族谱中。 虽然她姓林,但真论起来,她只是容佩兰的女儿。 可恨她当年,年幼无知,竟然想要什么父亲。 活了两辈子,林雀青才看透人心。 容佩兰面对她虽然总是冷言冷语,看起来对她嫌弃不已,却是真心为她打算。 林千里表面上对她嘘寒问暖,做足了慈父做派,却把她当做物品,随意拿去交换。 她真后悔! 林雀青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轻信了林千里的伪善面孔。 窗外忽然传来一道轻响。 林雀青面露警觉,“谁?” 窗外传来风簌簌的声音,林雀青小心地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正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睛。 “你在这儿做什么?” 林雀青几乎叫出声了。 探头往外看,幸好这时候已经夜深,守夜的小丫头在外间正打瞌睡。 隔着花窗,晏观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林雀青瞧见他的脸色,“你有事情?” “你……”晏观支支吾吾。 “你说啊。”林雀青歪着脑袋看着晏观的眼睛,月光的反衬下没有白天那样亮,却好似一汪深潭。 仔细分辨,还带着浓郁的愁绪。 “到底怎么了?”林雀青轻声追问。 第六十六章 夜探 这时候,外间守夜的小丫头忽然翻了身,还说了一句什么,像是梦话。 林雀青捂着嘴,另一只手指点点晏观,又点点自己。 晏观一下就看懂了。 纵身从树梢一跃而下,刚好落在窗台前。 林雀青踩着窗台,往窗外爬,最后扶着晏观的胳膊要往地上跳。 好在晏观眼疾手快,双手用力,将她整个提了起来。 几个起落,两人来到屋顶。 林雀青两辈子第一次爬这么高,有些怕,更多的是好奇。 晏观在一旁护着她,免得她兴奋之下,从屋顶跌落。 玩了一会儿,林雀青扶着晏观的胳膊坐在屋脊上。 “你怎么突然这时候来找我?” 她刻意忽略自己大半夜被男子探入深闺这种事实。 如果换成旁人,晏观此举早被打出去了。 晏观知道自己这次着实冲动了。 白天的事情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些蒙面人,还有他的身手。 追杀,家族,甚至还有他的年龄。 过去没有发现,如今突然意识到,他竟然比林雀青整整大了九岁。 她……她会不会觉得他老? 回去后,晏观不停地患得患失,夜里辗转反侧,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林府。 隔着雕花木窗,看着林雀青在房间皱眉,脸上时不时浮现怒火。 他忍不住现身,想要解释,可把人带出来后,他又不知如何开口。 晏观整颗心仿佛成了一团麻花。 “你不说我要回去了。” 晏观终于开口了,“其实我……”他想说出真实身份,但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来。 “你不想说,有你不想说的理由,我不勉强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告诉我。”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的秘密。 今天,晏观从蒙面人手中救下她,那样利落的手段,绝不可能是一个普通商人。 林雀青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太难过。 晏观能找上她,就说明他不想隐瞒,或许他有什么苦衷。 晏观离开之前,给了林雀青一枚玉佩,让她以后有解决不了的就到天香楼找刘掌柜。 林雀青握着玉佩,在晏观即将转身的时候,突然拉住他的衣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晏观转过身,回望着她,眼神柔和仿佛三月的春风。 林雀青的心跳在这一瞬间突然加快,总觉得有什么要破壳而出。 然而,晏观却道:“是因为你的母亲。” “嗯?”林雀青心口一滞,“我母亲?” “你认识我母亲?” 晏观点头,“你可知道千丝盟?” 林雀青摇头,她不知道。 “千丝盟的是一个收集情报的组织,你母亲曾经是我千丝盟的一名堂主,她离开你父亲后,加入了千丝盟。” 容佩兰是做生意的好手,但容氏一族凋零,她一个人背负大笔产业,很容易遭人觊觎。 林千里便是其中之一。 容佩兰吃了大亏,还被未婚先孕,成婚半年后,生下林雀青。 可不到一年,就发现,林千里竟然养了外室,还生下一个女儿,年纪只与林雀青相差一岁。 也就是说,在她有孕的时候,林千里就开始在外面包养外室。 容佩兰能一个人撑下偌大的家业,就说明她是个有主见,有决断的女人。 知道这件事后,当即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离开林千里。 容佩兰早年救过晏观的师父,后来,晏观成立千丝盟,她顺理成章成了千丝盟一位堂主。 有了千丝盟的庇护,容佩兰的生意越做越大。 林雀青听完晏观的话,舌尖死死抵住上颚,连睫毛都在颤抖。 她真没想到,晏观竟然认识母亲。 她心底发凉,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接近我,对我处处关照,是因为我的母亲?” 晏观想说不是。 林雀青咬着嘴唇,心底一点一点往下沉,甚至生出一股难言的委屈。 “我回去了。” 屋顶太高,她一个人下不去。 晏观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想要托住她的腰肢,却明显感觉她身体突然变的僵硬。 送到门口,看着林雀青的模样。 晏观终于忍不住,“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原原本本把一切都告诉你。” 林雀青似有若无的点头,她根本不在乎晏观的身份。 此刻,她有些受伤。 没想到,晏观对她不同,竟然只是因为母亲。 可怜晏观,活了这么多年,却不懂女子的心思。 看林雀青还站在原处,忽然,他福至心灵,大步返回,走到林雀青面前,对她说了一句话。 晏观离开了,林雀青只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捂着有些发烫的脸颊。 从正门走回房间。 “小姐,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小丫头揉着惺忪的眼睛,看着林雀青精神抖擞的模样。 真奇怪,小姐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干什么? 躺在松软的床上,林雀青彻底失眠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晏观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话。 整个人像泡在温泉里,她猛地用被子蒙住脸。 晏观他……他怎么能说那种话!! 林雀青半羞涩,半嗔怒,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窗外,晏观不知何时返回来,看见林雀青睡熟后,转身踩着树梢离开了林府。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那些事情不解决,他就无法安心对青儿坦白身份。 他的目光望着另一处,既然裴肆川苦心孤诣,想要接近贤妃。他就做个顺水人情,让裴肆川达成所愿。 至于林千里。 晏观目露沉吟,说起来,他起家的彩绸生意,最初来源于容佩兰。 当年容佩兰离开,可是有许多产业滞留潼津。 …… “你说什么?” 林冬满脸不舍,伸手拉住裴肆川的手,“你要进京?” 裴肆川站在花园凉亭,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宫中传召,我必须进京。” 林冬眼睛微闪,“裴哥哥,我舍不得你。” 裴肆川点头,“不过几日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听到裴肆川受宫中召见的消息,林千里很意外。 林冬跺着脚,用眼神祈求的看着林千里,“爹爹,我舍不得裴哥哥。”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听话,过几日我把你娘接来陪你!” 林冬愣住,“我娘要来?” 第六十七章 秦蕙兰进府 天知道,被林千里接回来后,她除了最初几日见过秦蕙兰,之后就再也没想到过这个身体的娘。 好好的,林千里把娘接回来干什么? 林冬对自己这个生母并没有什么挂记的,一个满心满眼只有丈夫的女人,对女儿不闻不问。 她还不如林雀青的娘,起码给林雀青留下大笔产业。 一顶粉色的花轿,从角门抬进林府。 海棠苑,林雀青正在整理最近收到的账册。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你家小姐好着呢!”林雀青头也没抬。 “二……二小姐,她……她……”松枝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颊红彤彤的,站在门口直喘气。 林雀青抬起头,“二小姐怎么了?” “不是二小姐,”松枝摆着手,“是二小姐亲娘,她……她进府了。” “哦,”林雀青淡淡应了一声。 “哦?”松枝满脸不可置信,“小姐,你就这反应?” 林雀青一脸无语,“不然呢?把她轰出去?” 秦蕙兰进门,这位意味着林千里已经彻底放弃重新娶妻的打算。 但是,即便进门,却不意味秦蕙兰能成为林府的正室夫人。 林千里的打算,林雀青隐隐只能猜出来一些。 到了晚上,林千里在主院举行家宴。 林雀青带着松枝一起往主院去,半路遇见高兴得意的林冬。 “大姐姐,今日气色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好,如果身体有哪里不适,一定要尽快请大夫来,可别拖延。” 林雀青淡淡笑着,“多谢二妹妹关心了。” 林冬眯着眼睛,故作亲热挤走松枝,试图上前搀扶林雀青的胳膊。 却不想,林雀青早已经先她一步,走到前头。 花径小路狭窄,林雀青一个人走在前头,松枝走在后头。林冬想要在往前走,就要越过松枝。 小路两旁不时有假山碎石,林冬看了一眼,立马放弃。 跺着脚走在后面。 “大姐姐,最近总见你经常出门,可是见了什么人?” 林雀青像是没听见,一路低声与松枝说说笑笑。 【女主这副样子,好难看,一点都不像女主做派!】 【楼上新来的吧?女主的人设早崩了,现在大家就想看她怎么跟男主走在一起!】 【是啊,这个男主真的绝了,一刷的时候没发现,二刷真的好奇,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男主?】 林雀青淡淡瞟一眼空气中弹幕。 【啊啊啊,你们看见没,女配好像在看咱们?】 【楼上绝对新人,女配能看见咱们的话早就实锤了,不信你给她打个招呼!】 林雀青挑眉,头扭向正前方,任凭弹幕说什么,都不理会。 “大姐姐,你等等我!” 快走到主院,脚下的路渐渐变得宽敞,林冬到底还是追了过来。 她轻微喘气,语气嗔怪,“大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雀青反问,“二妹妹为何会觉得我不喜欢你?” 这话让林冬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话。 她脸上闪过烦躁,正常这时候,林雀青应该否认,然后解释、自证。 她呢,就可以趁此机会拿捏她。 反问是什么鬼? 她为什么要反问? 林冬眼神幽幽,“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雀青再次反问,“哪个以前?” 林冬甩袖,这天没法聊了。 还没靠近院子,就看见下人们各自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道道饭菜。 虽然,林府是商户人家,但所用所食,却也不比那些显贵人家。 “娘,我好想你!”林冬看见院子中的美妇人,越过林雀青,疾步冲了过去,依偎在秦蕙兰的怀中撒娇。 看到这一幕,林雀青顿住脚步,平静的站在一旁。 林冬进府这么久,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母亲,如今看来,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看起来还算不错。 她这样想着,空气中的弹幕反而嘲讽起来。 【塑料母女!!!】 塑料的意思,林雀青看的多了,大概琢磨出一些来。 是虚假的意思。 林冬和秦蕙兰是虚假的母女关系? 【没见过这样的母女,母亲一心恋爱脑,女儿心里只有自己。】 林雀青看着空气中的弹幕。 这些日子,空气中弹幕的形势似乎开始调转,竟然越来越多人喜欢她。 反观林冬,过去维护她的言论减少,甚至有人开始叫她林茶茶。 弹幕中的字如何,都影响不到林雀青的生活。 他们夸她也好,骂她也好,都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实质的影响。 现在,弹幕上一排一排,都是嘲讽林冬的话。 林雀青看了两眼,就不再关注。 林千里早已看见林雀青,“青儿,过来,见过你兰姨。” 在场所有人,包括秦蕙兰都注意到林千里的话。 兰姨,不是母亲,也不是兰姨娘。 这是什么名分? 这什么名分都不是。 对上林冬和秦蕙兰询问的目光,林千里解释,“如今,灾情刚过,不宜张扬,过些日子,我再为你定下名分。” 秦蕙兰眼底闪过几分失落,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着道:“你做主就好!” “嗯,”林千里满意的点点头。 他就是喜欢秦蕙兰这一点——听话。 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质疑。 不像容佩兰,林千里捏着眉头,脸上浮现几分不愉快。 秦蕙兰一直关注他的脸色,见状忙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若是不舒服我扶你回去吧?” “无妨,”林千里拍着秦蕙兰的手,“今日特地为你准备了家宴,我怎能错过?” 秦蕙兰听完,感动的热泪盈眶。 一场家宴,秦蕙兰正式住进林府。 回去的路上,林雀青默默看着空气中弹幕的吐槽。 【连姨娘都不是,这个爹真是渣到底了。】 【没办法,女主娘愿意,无名无分十几年,但凡有点脑子的,早跑了!】 【女主娘这种就是极品恋爱脑,你对她好,她作;对她不好,她自我洗脑你有苦衷,天生被人作践的命!】 【没办法啦,这是古代,女主娘也很不容易的。】 林雀青看了一会儿。 说起来,这些弹幕有时候说的很有趣。 每一条都代表不同的观点,有的听着顺耳,有的听着难受。 但对她来说,有些话让她忍不住思考。 第六十八章 松枝 秦蕙兰的父亲进士出身,后来做过六品的官,被一场官非牵连罢了官。 她虽然成了庶民,但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虽然做不了高门妻,但嫁给商人或者平民百姓却不难。 可她偏偏看上了林千里。 初遇林千里的时候,他已经与容佩兰成婚,并以容佩兰有孕不易操劳的名义,帮她打理产业。 乘坐豪华马车,穿着绫罗绸缎,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 秦蕙兰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了林千里,还怀了林冬。 林雀青摇摇头,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但又觉得她可能觉得自己需要同情。 宴会上,她那满足的笑容都在说明,她很高兴,她乐在其中。 这些事不是她打听出来的,是弹幕告诉她的。 自从弹幕背后那些人知道她能看见弹幕后,就开始把她当做一个新的人对待。 她想知道什么事情,问出来,弹幕中就会有人给她解答。 不是所有的弹幕都带着善意,有些会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真真假假,需要她自己分辨。 松枝原本很担心。 家宴后,她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林府有林千里一个男主人,两名小姐。如果林千里有了夫人,往后林雀青的头上就要多一个人来管她。 幸好,幸好,二小姐的母亲只是姨娘。 这是松枝心底隐秘的窃喜。这种窃喜只能藏在心里,对外却是不能展露的。 她望着走在前面的小姐,心底涌上一股庆幸。 自从跟了小姐,娘能看得起大夫,吃得上好药,她自己还学会识字,还有了积蓄。 没跟小姐前,她为了给娘筹集治病的银子,甚至想过嫁给那个打死了三个老婆的屠户。 小姐给了她好日子,她真心希望小姐能顺心如意。 就这样,松枝过完了平凡的一天。 第二天,是她回家探亲的日子,才出了海棠苑,就有个小丫头忽然从她面前跑来。 “跑什么啊!” 松枝嘟囔了一句,提了提不大的包裹往角门走,才走几步,就看地上有个帕子,里头有一个发钗,还有一个耳环,看着都价值不菲。 松枝瞥了一眼,想到刚才那小丫头匆忙的模样,心里泛起了嘀咕。 鬼鬼祟祟,行色匆匆,这丫头肯定有古怪。 帕子就距离她不到一丈远,多走两步就能捡起来。 这会儿,四周没人,她若捡起来,也不会有人看见。那耳环虽然只有一个,但上面镶嵌的宝石质地极好,拿出去能请人打造成项链或者坠饰。 加上那发钗,就算只送到当铺,至少也能换一百两银子,或许不止。 松枝眼睛往四处瞟,双腿慢慢往后退。 心道:“怎么还没人来?” 她不傻,这帕子丢的蹊跷,就算那丫头真的无意丢失,回头想起来,也是一场是非。 下人偷盗主人家财物是重罪,轻则砍去双手,重则流放。 她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沾上这种东西。 可她也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这会儿有人来,攀扯上自己,她都没法说清楚。 怕什么来什么。 “松枝姐姐,你到哪儿去?”一个穿着柳色绣衫的小丫头笑嘻嘻的跑过来。 松枝第一眼没看清,等人跑近了看清来人,“万儿啊,你不去伺候二小姐,到这儿来干什么?” 万儿今年才十一岁,年纪小,身量也小,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她一家子都是林府的下人,尤其她娘擅长做一种小食,味道难得,林千里很是喜欢,如今在膳房当差。 因为她娘的关系,万儿在下人里也算吃得开,平时没人会故意欺负她。 “二小姐,一会儿要出门,让我给管家传个口信,好准备马车。” 万儿说着话,忽然惊叫一声,“这是什么东西?”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松枝,“松枝姐姐,这帕子是不是你丢的。” “什么帕子?”松枝故作不知,脸上带着认真的迷茫。 “就是这个帕子,上面还绣着松树枝呢,”万儿径直走过去,把帕子捡起来,赞叹道:“哇,还有发钗和耳环,成色真好,看着就贵重,是大小姐赏给你的吗?” 松枝垂下眼睛,斜睨过去,“不是我的,你不来,我都没看见这里有东西。” 万儿不信,把帕子上的松枝展露出来,“怎么不是你的,这上面绣着松枝呢!” “你可别瞎说,不就是一点子花样,府里谁绣不出来,要我说这东西是你的呢,毕竟你绣工也不差。” “这……真不是你的!”万儿眼睛滴溜溜的转。 “当然不是,”松枝一脸诚实。 万儿凑过来,松枝忙后退两步。 “松枝姐姐,你躲什么,”万儿压低声音,“反正没人看见,依我看,咱们把这东西拿到外面去当了,换的银子咱们分了,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 松枝一脸正义,又往后退了几步。 “万儿,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没听清,我来听听!”一道沉闷的声音从影墙后响起。 松枝看见来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这人是林千里院子里的嬷嬷。是林府除了管家,最得脸面的下人之一。 万儿上前一步,“庄嬷嬷,我看见松枝丢了……” 松枝见状,立刻大喊一声,吸引住两人的注意,趁着万儿没反应过来,快速开口,“庄嬷嬷,我看见有人丢了东西,怀疑有人偷盗府中财物。” 庄嬷嬷不言,目光看向万儿。 万儿会意,“庄嬷嬷,松枝撒谎,我明明看见这东西是从她身上掉的。” “刚才,我路过,看见松枝姐姐背了个包裹,行色匆匆,本来没多想,想过去打个招呼,就看见这帕子从她怀里掉出来,我本想捡起来还给她,可是她却说这东西不是她的,真是奇怪。” 庄嬷嬷听了,眯起眼睛,迫人的目光朝着松枝看了过来,“是这样吗?” 松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念头,但她没有慌,转过头愤怒地瞪着万儿。 “万儿,你为何要诬陷我,这东西明明是你的,我劝你不做偷盗之事,你不仅不听,还想冤枉我,你太恶毒了。” 第六十九章 亲蚕礼 这边,松枝和万儿吵的厉害。 另一边,林雀青正在乐律书院。 程知意来到她书桌边,说起那日马场的事情。 “那日,周姐姐说你身体不适,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林雀青轻抿唇角,选择说一点点实话,“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脏了,就坐马车回去了。” 这也不算假话,那天她跑的快,的确摔了一跤。 “原来是这样啊,”程知意了然,半带嗔怒睇了一眼,“你也真是的,多大点事,害得我担心了好久。” 林雀青露出讨好的笑。 蒙面人这种事,一旦说出来,就要牵扯上别的事情,没必要宣扬出来。 这时候,外间传来骚动,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李山长来了!” 程知意跳了起来,一脸惊喜,“哇,李山长竟然来书院了,我们快去瞧瞧。” 说着拉住林雀青的手往外跑。 李山长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红色的女官袍服,走在前面。 虽然她上了年纪,但身板挺直,走路如松。 她身侧,有一名穿着同样女官袍服的女子,看起来三十余岁,神态严肃又不失恭谨。 周宝仪不知何时走到林雀青身后,低声道:“这是冯女史,正五品官职,在宫中任职,听说以前也是李山长的学生。” 她有些兴奋,“听说皇后娘娘要在明年开春举行亲蚕礼,为民百姓祈福。我猜冯女史这次来,肯定是为了亲蚕礼的事儿。” “亲蚕礼?” 林雀青和程知意双脸迷茫。 她们两个一个寒门,一个商户,天家的事情对她们来说就是天方夜谭。 周宝仪也是一知半解,毕竟开朝以来,从未有过亲蚕礼。她能知道这一点,也是周君仪说的时候,让她听了一耳朵。 到了下午,夫子开始给她们讲前朝史书,其中便有亲蚕礼之事。 亲蚕礼在前朝,乃至更往前的王朝都极为盛行。 每年开春,由皇后带领后宫妃嫔,以及众多女官和百姓中有德行、才学的女子,祭祀蚕神嫘祖,以鼓励天下百姓积极从事蚕桑生产。 亲蚕礼包括斋戒、陈设、劳酒等等,整个祭祀为期一个月。要提前准备祭祀的服饰、器皿等等,还有封禅、告祖。 这些流程极为繁琐。 亲蝉礼与其他祭祀典礼不同的是,祭祀的流程和各项安排都由女官进行。甚至还有机会陪同皇帝和皇后随行参加祭祀。 这是女子少有的荣耀。 如今宫廷中的女官不足三百人,亲蚕礼流程复杂繁琐,现有的女官人数远远不足以完成亲蚕礼。 林雀青心里激动,如果这样的话,如此一来,宫中必定要增加女官的人数。 在过去,女官往往都是家学深厚,满腹经纶,才德兼备的女子担任,甚至还能参与政务。 到了前朝,她们就只能做一些祭祀之类的事情。 如今,已经连祭祀都只剩下亲蚕礼。且新朝开国一百余年,竟是第一次举行亲蚕礼。 夫子讲学后,果然说了一个让所有女学子高兴的事。 宫中要从全国各地筛选女子,参与亲蚕礼,若有表现优异者,可受皇封,成为有品级的女官。 此言一出,程知意,包括周宝仪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林雀青嘴巴上翘,压都压不住,这是她的机会。 如果能成为女官,她就能凭借这个身份离开林府,摆脱林千里的控制。 带着这样的心情,她骑着马踩着夕阳离开了书院。 回到林府需要经过一条街巷,这里虽然不如正街拥挤,但也算热闹。两旁有乡下的百姓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菜蔬和野味。 林雀青放慢马的步伐,缓缓从街巷上走过。 “哎呦——” 一道喊声忽然响起,林雀青勒住马,往下看去。 这一看,顿时乐了,熟人,是那小乞丐。 小乞丐捂着腿,躺在石板上,指着林雀青,“你这人骑马怎么不看路,哎呦,疼死我了!” 林雀青下马,握着马鞭来到小乞丐跟前,正要说话,看见晏观与一名女子进了茶楼。 那女子她认得,就是今天在乐律书院看见的冯女史。 一名宫廷女官,一名商人,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联系? 林雀青已经知道晏观不是普通商人,可他再不普通,为何会和宫中的人来往? 就是林千里,做彩绸生意,宫中的妃嫔喜欢,但也甚少能见到中宫的女官。 晏观,他是为什么呢? “哎呦,哎呦——”小乞丐的声音把林雀青的注意拉了回来。 林雀青一手掐腰,一手拎着马鞭,居高临下俯视对方。 见她这样,小乞丐的声音有些慌,“你……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可不能乱来!” 林雀青一脸嫌弃,“每次都是这招,你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乞丐装傻。 林雀青拿着鞭子绕着他走了一圈,“你叫什么名字,干这事儿能挣多少钱?” 小乞丐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喂,别动,你刚抱的是左腿,这会儿抱右腿干什么?” 小乞丐愣住,眼睛往自己的腿上看去,确定没抱错腿,气道:“我才没抱错,我伤的就是右腿!” 两旁已经有路人聚集过来,脸上带着看热闹的表情。 林雀青拉着马往路边走,对小乞丐喊:“别挡着路,你想干什么直说就是!” 小乞丐还想继续碰瓷,奈何他身体瘦小,比不上林雀青手劲儿大,一把被拉到道路旁。 他还想继续装瘸腿,不想林雀青根本不客气直接一脚踢到他小腿,也不知道踢到哪一处。 小乞丐只感觉腿一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笑出声,“好小子,果然是装的!” “那可不,林小姐在这条街上走了多少次,从来都是避着人,怎么会撞人!” 小乞丐脸颊通红,想往人群里钻。 “你想去哪儿?” 林雀青掐腰挡住他的去路。 小乞丐立马跪下,“林小姐,我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小乞丐,您饶了我吧。” 他瘦的脸颊凹陷,身上穿的不知道从哪儿捡的破烂衣裳,跪在地上哭求,看起来可怜极了。 有人忍不住生出怜悯。 第七十章 松枝出事 林雀青葱荷包里拿出来几枚铜钱,给了旁边卖包子的摊主,“麻烦李婶子,给我几个包子。” “好嘞,林小姐稍等,”摊主接过钱,拿起荷叶包了四五个热包子,给的时候,还不忘吆喝,“拿好了,新鲜出炉的热包子,皮薄馅大,一口咬出肉汁来。” 听得人都想流口水了。 林雀青接过包子,直接给了小乞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小乞丐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包子,有些怔愣。他以为至少要被打一顿,没想到,这人不仅不打他,还给他吃的。 林雀青瞟他一眼,开门见山,“谁让你过来的?” 小乞丐低头不语,抱着包子也不吃。 “吃呀?不够吃,本小姐再给你买。”她晃着荷包,里头的银钱相互撞击,发出哗啦的响声。 “每次见你,不是往车底下钻,就是往马蹄子底下跑,也就是本小姐反应快,不然,就你这样的,早没了!” 看热闹的人,听见这话,一脸好奇,“林小姐,这乞丐真这样?” “哎呦,这不是找死吗?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想不开?” 林雀青摊手,“多半被人怂恿,可他咬死不说。” “你这乞丐,可真是不知道好歹,那人就是诓骗你。你要是死了,林小姐麻烦缠身,那人只会高兴,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看热闹的都是街巷的商贩,靠着小买卖维持生计,生活艰难,但他们最是惜命。 林雀青经常从这条街上过,两旁的商贩大多都是认识的。 她性格温和,出手大方,极少与人争执,这些商贩对她印象极好。 “小乞丐,林小姐是个好人,你要是被人威胁不妨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帮你忙。可别再往人家马蹄下撞了。” 小乞丐低头不语,仍旧不肯说话。 林雀青其实已经猜出来,他背后的人。 他说与不说都不要紧,只是总是这么时不时来一遭,真叫人心累。 只不过,她有些不解。 好端端的林冬让小乞丐来这一遭到底想干什么? 真想让她搭上人命官司? 最后看了一眼小乞丐,林雀青摇摇头。 之前,她曾经拜托飞燕找这小乞丐的来历,却只打听出来他有一个哥哥,继承了父母的宅子,新娶了嫂子,把他这个弟弟赶出家门。 小乞丐三岁就开始乞讨,吃百家饭长大,经常被大乞丐揍,很是可怜。 林雀青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听林冬的话。 这简直跟让他送死没区别。 牵了马,林雀青往林府的方向走去,路过茶楼眼睛往上面看去,已经看不见晏观和冯女史的身影。 冯女史在宫中任职,怎么会认识晏观? 她心里好奇,但也知道这是晏观自己的事,他若不肯说,她就没立场去问。 这让林雀青有些烦闷。 她的事情,晏观什么都知道。可他的事情,却什么都不对她说。 不说算了!! 反正她也有秘密没说。 晏观不说就不说吧。 道理是这样,但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 林雀青赌气瞪了一眼茶楼方向,打马跑过长街。 茶楼雅间,冯女史姿态恭敬,对晏观行礼。 “三皇子,贵妃娘娘让卑职给您带句话,皇上要为太子选妃,届时您和其他诸位皇子的婚事也将提上日程。” 晏观今年二十有五,比他年纪小的四皇子,去年都已经成婚。 如今,晏贵妃回宫,自然不会让他再这样蹉跎下去。 太子早先已经娶了太子妃,但在两年前,先太子妃难产去世,只留下一名早产的女婴。 这些年,太子府先后进了四名侧妃,五名良娣。 也不知道是那些女子命薄,还是太子府的风水不好,到如今,只剩下一名侧妃,两名良娣。 太子有意将侧妃扶为太子妃,但皇后不愿意。 皇帝下旨,挑选各地德行兼备的女子,入住中宫。 晏观点头,“皇后为何会突然提出亲蚕礼?” 冯女史抬起头,“这件事其实是长公主授意,江南灾情虽然已经平复,但民心未定。皇后乃天下女子的表率,如果以她的名义,祭祀蚕神嫘祖,必定能安抚民心,使百姓安居乐业。” “去乐律书院选拔女官,是皇后的授意,还是长公主的授意?” 冯女史微微颔首,“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皇帝的同胞姐姐,在朝堂中很有威望。 这些年,她深居简出,极少过问朝政,连皇族中的事务也甚少参与。 如今,她突然提出亲蚕祀礼,名义上听起来虽合乎情理,但免不了让一些有心人生出猜测。 晏观站在雅间,看见林雀青骑着马从窗台走过,眼底闪过一抹愁绪。 林雀青回了林府,把马送回马厩的时候,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松枝呢?怎么不见她在?” 说完,自己先笑了,今天松枝回家探亲,自然不在。 她自己背着书箱,路过林冬兰香苑,里头很安静。 才走几步,就看见林冬扶着秦蕙兰从小径中缓缓走来。 林冬看见林雀青,眼底闪过惊诧,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姐姐,你回来了!” 林雀青抿着嘴角点头,对着秦蕙兰轻道:“兰姨。” 不管,秦蕙兰在林府有无名分,她都是林千里的女人,也算是长辈。 按规矩,得行礼。 翠柳蹬蹬跑来,“大小姐,松枝出事了!” “她出了什么事?” “说……说是偷盗!” “偷盗?”林雀青侧身看向林冬,她脸色平静,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可就是她这副平静的模样,林雀青确定,这件事一定是她。 【松枝不是女配身边那个小丫头吗,无缘无故她怎么会偷盗?】 【配角的事情,咱们看不到!】 【感觉这事儿有蹊跷!】 【+1,那小丫头很机灵,我赌一根辣条,她是被冤枉的。】 空气中的弹幕都在猜测事情的原委。 翠柳把事情的始末一一道来。 “事情就是这样的,二小姐院子里的万儿一口咬定帕子里的东西是松枝的,松枝说万儿偷了东西冤枉她。” “庄嬷嬷顾念两位小姐的脸面,不愿意细查,要把两个丫头一起发卖出去。” 第七十一章 偷盗 林雀青冷笑,“松枝是我的丫头,我不答应,谁敢发卖了她!” 松枝被关在柴房,头发散落,脸颊还被人打了两巴掌。 她眼眶通红,看见林雀青忍不住掉下眼泪。 林雀青上前握着她的手,目光盯着她脸颊上的红肿,“谁打的你?” 松枝眼睛看向林雀青身后。 “是老奴打的,松枝脾气娇纵,不服管教,老奴自当代替大小姐管教一二。” 庄嬷嬷是林府的老人。 林千里与容佩兰分开后没多久,庄嬷嬷就来了林府。 听说她是罪官罚没的官奴,终身为奴籍,不得赎身。 她识文断字,会管内宅事务,在原本的主家,她就是当家主母身边的一把手。 要不是主家获罪,她这样奴才,走在外面,连林千里也要给上几分脸面。 林府没了主母,林千里看重她的能力,花了大价钱把她买回来。 林雀青走到庄嬷嬷面前,抬手给了她两个耳光。 打别人,她自己也手疼。 林雀青甩着手,看着庄嬷嬷,“我打你不为别的,我是主,你是仆,你对我不敬,我就代父亲教训你!” 庄嬷嬷捂着脸,双眼低垂,看着地面,“老奴谢大小姐教导!” 林雀青冷哼一声,越过她,对下人吩咐,“万儿呢,把她叫来,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偷窃的贼人!” 松枝轻轻拉住林雀青的手,眼底带着示意,像是有话要说。 林雀青望着众人,往不远处走,松枝附耳,把早上出门时候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小姐,当时情况紧急,我若说东西是别人丢的,他们肯定不信,说我推脱,我只能推倒万儿身上,好歹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两个人对峙,总比我一个人喊冤好些。” 这是松枝当时的想法。 她虽有些小聪明,但遇到这样的事,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庄嬷嬷立在一边,不言不语,看起来一副老实受教的模样。 但是,林雀青却并不会真的认为她老实了。 上辈子,也是秦蕙兰来了后,她开始针对海棠苑。 这个老贼奴,从小在后宅长大,见惯了后宅阴私。 秦蕙兰来了林府,她见秦蕙兰性情柔顺,没有主见,一心只有林千里。 她觉得这样的主子好拿捏,只要获得了秦蕙兰的信任,凭借她的手段,林府后宅就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这个人和林冬一拍即合,林雀青在她们两个手中吃了好几个闷亏。 万儿很快被带了过来。 她看起来比松枝体面多了,俏生生立在院子里,不时用眼神偷瞄林雀青。 林雀青仰着下巴,眼睛看着庄嬷嬷,“偷盗主子财物,污蔑她人该如何处置?” 庄嬷嬷抿着唇角,双眼警惕的观察林雀青的脸色,试图看出她的心思。 林雀青面目坦然,"庄嬷嬷不说,是忘了府里的规矩,还是觉得我不是你的主子?" 庄嬷嬷低头,“偷盗主子财物,污蔑她人,拒不悔改,按照府里的规矩,应该杖责三十,交由牙人发卖出去。” 林雀青嘴角勾起冷笑,目光转向庭院,“万儿,你可听到了?” 这时候,翠柳也来了,附身在林雀青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林雀青点点头,“我知道了。” 庄嬷嬷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她敢这么做,不过是看林雀青性子从乡下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 平日面对下人温和,极少发火,甚至不如二小姐有心思。 这样的人,只要拿捏住了,好处就能源源不断。 不要说,以前庄嬷嬷为何不这么干? 以前,林府没有女主人,林千里把她当管事的用。若管不好,就把她发卖出去,管得好,却也没有太大的好处。 林府的吃穿用度,所需花销银钱,都要管家过目。 那些银子就是过了她的手,也留不下太大的油水。 如果,秦蕙兰能立起来,成为林府的主母,管家手里的权力就得交给秦蕙兰。 依照秦蕙兰的性子,她管不了,就只能依靠别人。 这是庄嬷嬷的机会。 小姐再好,将来也要嫁出去,只有主母才能与她长长久久。 庄嬷嬷算盘打的很好。 没一会儿,翠柳带来七八个身材壮硕的妇人,其中还有两人带着两根厚重的板子。 他们都是林府里平常在前院干粗活的下人,手上力气很大。 看到这些人,还有板子,万儿脸上露出惊恐,“大小姐,我……我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你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你们打松枝的时候,可曾想过她是我院子里的人?” 说罢,不再与她废话,直接让人动手。 “三十大板,你可数仔细了!” 庄嬷嬷上前一步,“大小姐,没有证据,这是乱用私刑!” 林雀青冷笑,“谁说我没有证据?” 庄嬷嬷一脸狐疑,眼底带着怀疑的神色。 忽然,远处走来几个人,林千里大步走在前头,林冬扶着秦蕙兰走在后头。 “姐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林雀青看着这些人,心底闪过讽刺,来的倒是巧了。 万儿看见林冬,像是看见了救星,但在林冬眼神的示意下,转而对着林千里祈求,“老爷救我,大小姐她要打死我!” 万儿扑倒在林千里脚下,满脸泪痕,抽抽噎噎准备继续说话。 林雀青站起来,大喊一声,“爹,这丫头以下犯上,女儿要处置她,您觉得呢?” 【天,这就是古代的宅斗吗?】 【好直白的宅斗,笑死!】 林千里本来有些生气,来的时候,小女儿说林雀青要打杀她院子里的丫头。 一个小丫头而已,如果不喜欢,直接送到庄子上,或者发卖出去就是。 打杀下人,说出去对林府的名声不好。 他下意识以为林雀青这是要借着丫头,来表达对小女儿的不满。 此时,听见林雀青的话,他忽然笑了。 “青儿,咱们林府一向和善待人,从来不会做出随意打骂下人的事,你且说说这丫头如何以下犯上了?” “她偷盗主子财物,污蔑我的丫头,往我院子里泼脏水,我审问她,她却说,她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人。” “爹爹,您看,她这样可不止给女儿泼脏水,还连累冬儿的名声。传出去,外人就会说,二小姐指使这丫头攀诬姐姐身边的人。” 第七十二章 白莲花 林雀青看着林冬,“冬儿妹妹,既然你来了,你说说看,万儿这丫头该如何处置?” 林冬笑得脸上有些僵,面对林雀青的质问,半天想不出来应对的话。 看了一眼旁边的秦蕙兰,却见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再看林千里,他眼中带着几分趣味,好像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冬习惯了背后算计人,把人激怒,让对方方寸大乱,她再趁机站出来,用贤惠大度反衬对方的歇斯底里。 这一招,上一世她屡试不鲜。 这一世,林雀青她真的是,简直不知所谓。 林冬原本设计的剧本,林雀青的丫鬟偷盗,她站出来大度的不予计较。 让林府所有人都看到,她林冬善良大度,林雀青刻薄寡恩,为难下人。 但现在,林雀青把她架了起来。 她如果说放过万儿,就等于坐实了林雀青的话,万儿受她指使。 可她如果说重罚万儿,她就别想再要善良大度的名声。 先前的谋划全部白费。 说不定还会给林雀青带来护短的好名声。 “妹妹怎么不说话?”林雀青看着林冬脸上的神色变化,轻轻笑道:“说起来,万儿到底是院子里的丫头,你要是舍不得,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林冬笑了两声,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被林雀青绕进去。 “姐姐,为何认定万儿诬陷了你的丫头,说不定她真的看到了你的丫头偷盗,我看还是问清楚些,免得冤枉了人。” “妹妹说的有理,既然这样,我们就把事情弄清楚,看看是谁在背后做鬼!” 林千里目光在两个女儿身上来回逡巡,不发一言。 秦蕙兰脸上有些责怪,“冬儿,家和万事兴,一个丫头罢了,莫要与你姐姐争执。” “诶,此言差矣,”林千里按住秦蕙兰的手,“两个孩子马上大了,有些事情咱们也该放手了,免得将来到了别人家,撑不起门楣,让人说我们不会教女儿。” 秦蕙兰低头含羞,“都听你的。” 下人搬来凳子,林千里和秦蕙兰坐在凳子上,不再开口说话。 松枝和万儿一起跪在院子里,旁边托盘上摆放着帕子和钗环以及耳饰。 林冬抢先开口,“松枝,你为何要偷盗府中财物?” 松枝抬头,“二小姐你怎么能胡乱冤枉人,我何时偷盗了?” 林冬猛拍桌子,“不是你偷盗,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松枝脸色怪异,“二小姐,你还是先把事情来龙去脉弄清楚再来给我定罪吧,这些东西从头到尾可没在我身上发现过。反而是你院子里的万儿,庄嬷嬷带人过来的时候,她正把东西往怀里藏呢。” 松枝的话说完,院子里所有人不约而同低下头。 林冬闹了个没脸。 林雀青在一旁,神色平淡,目光淡淡扫过庄嬷嬷和万儿。 林冬深吸一口气,瞪着万儿,眼底多了一种迁怒,“万儿,你说,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看见了吗家人们,这就是审问的技巧,对别人就是‘你为何要偷盗’,开口定罪;对自己人就是“怎么回事”,给你个机会好好编。】 【煮葱烩!】 【女主真的是越来越邪乎了!】 林雀青瞟着空气中的弹幕,眼底多了不解,‘煮葱烩’是什么东西? 万儿看着林冬,没有忽略她眼底的警告。 低着头,声音忽然变得有些结巴,“是……是松枝塞给我的,她……让我把东西带出去卖了。” 听到这话,林冬立刻扭头,“松枝,这回你有什么话说?” 松枝一脸憋闷,“这些都是万儿的一面之词,二小姐想让松枝怎么说?” 林冬冷哼,“你的意思是万儿冤枉了你?你有何证据她冤枉了你?” 林雀青忽然开口了,“妹妹,话不要说的太片面,你有何证据万儿没有冤枉松枝?” 林冬语塞,眼珠一转,“姐姐说的有理,当时只有她们两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实在难以定断。倒不如按照之前的意思,把她们两个都发卖出去,免得留下来污了咱们林府的名声。” 万儿的弟弟生病急需银子治病。万儿被老娘逼得急了,竟然想到偷盗她的首饰拿去变卖,幸好被她及时发现。 今天的事,说起来,如果松枝真的把那些东西昧下,她反而不急了。 拿住松枝的把柄,何愁以后。 奈何松枝不上钩,这才有了现在的事。 可惜,林雀青这个女配实在狡诈,非要把她也拉下水。 林冬气呼呼的,不管怎么说,把松枝卖出去也好。 她失去万儿不可惜,但林雀青失了松枝,就等于断了一条臂膀。怎么算她都赚了。 林雀青站起来,一副惋惜的模样,“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是非不分。你这样裁决,对无辜受牵连的人何其不公!” 她这语气,让林冬莫名有些熟悉。 她暗中白了一眼林雀青,心底唾骂:白莲花,就你善良! 林雀青站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万儿,“方才你说松枝把东西塞给你,让你拿出府去卖了?” 万儿低头不语。 “又不说话了,”林雀青看着林冬,语气意味深长,“妹妹,看来你的人还是最听你的话。” 林冬暗戳戳瞪了一眼万儿。 万儿这才开口,“回大小姐,是的!” 林雀青嗤笑,“松枝为何要把东西塞给你,让你去卖了?” 万儿咬着嘴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她……她说大小姐苛刻,她不便把东西带出去,所以才……” 松枝当即忍不住分辩:“胡说八道,大小姐平日赏我的东西多了去了,谁看上你们这点东西。什么苛刻,什么不便带东西出去。我娘身体不好,大小姐不仅赏我东西,还特许我回家探亲,你这小蹄子,你冤枉我就算了,凭什么污蔑大小姐!” 松枝一边骂,一边扑过去对着万儿厮打。 林雀青对着旁人喝道:“看着干什么,把她们两个拉开!” 两个粗壮的婆子忙上前,一边一个架住松枝的胳膊,把她拉开。 万儿被打,却不敢在这时候还手。 从林冬说出来发卖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是弃子。 第七十三章 落选 拉开松枝的时候,外间进来一个婆子。 “大小姐,万儿的娘带到!” “让她进来!” 一个身形瘦削的妇人岣嵝着走了进来,看见妇人,林冬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妇人进来后,看也不看万儿一眼,跪在地上给林雀青、林冬几人磕头。 “各位主子,万儿这丫头已经卖给贵府,当时签的是死契,她干了什么都与老身无关啊!” 林雀青指着托盘里的东西,对妇人道:“这些东西你可认得。” 妇人瞅了一眼,忙道:“大小姐,这……这些东西我都还回去了啊,我可什么都没要!” “还回去了?” 妇人急切道:“是万儿这死丫头,她说是二小姐赏的,没几天就回来说二小姐要把东西要回去。” 林冬急了,“你休要胡说,这怎么是我的东西!” 至此,事情已经明了。 下人偷盗主人家的财富,按照律法,应当送进官府,黥面流放。 但是,林千里顾忌林府的名声,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林雀青做足了乖巧女儿的做派,脸上展露出适当的委屈。 最后,万儿被发卖,林冬被禁足。 至于万儿的娘,一路走,一路谩骂女儿。 松枝跟着林雀青回了海棠苑。 刚进院子,她就下跪,“小姐,是我没用,连累了你!” “起来吧,说到底,她们针对你也是因为我,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松枝眼泪汪汪,“那庄嬷嬷以前也不这样,这次她明显投靠了二小姐,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呀?” 林雀青回了房间,松枝肩上背白天的包裹。 里面很多东西都在搜查的时候,弄得脏乱不堪。 身为下人,即便都知道今天这件事是林冬所为,也没人会说让林冬给下人做出补偿。 林冬被禁足,说到底,不是因为她对下人设局,是林千里气她手段低劣,闹出了笑话。 这件事,虽然林千里封了口,不许人议论,但私下里下人们却还会偷偷讨论。 林冬过去积累的和善名声毁了大半。 半个月后,林雀青收到一个好消息。 朝廷真的开始选拔亲蚕礼的女官了,乐律书院的所有女学子都可以参与。 这与遴选宫女不同。 选拔女官不仅要身体健康,相貌端庄,更重要的是懂得诗书礼仪,能通文史,其次家世清白,最好是书香门第。 最后一点对林雀青来说着实不利。 商户出身,这点很难更改。 林雀青把自己的名字递上去的时候,着实有些忐忑。 这种忐忑伴随她下学,夫子把她叫过去,一脸惋惜。 虽然林雀青在其他方面不错,但商户出身到底差了一些,让她做好落选的准备。 她一路恍惚出了学院,连晏观什么时候跟来都不知道。 “你怎么了?” 晏观出声,林雀青吓的几乎叫出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好一会儿,见你神色恍惚,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雀青抿唇,噘着嘴,“跟你说也没用!” 晏观眉毛轻扬,“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没用?” 林雀青本就心情憋闷,被晏观一问再也忍不住,“这半年来,我在书院刻苦读书,学识虽然算不上最好,但也不差,可就是因为我是商户,就说我要落选!” 说到最后,她委屈的有些抽噎,“如果学识不行也就算了,可我……” 抱怨一通,她心情好过了一些。 缓过来后,她望着远处。 “话说回来,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的事情。许多百姓为了一日三餐劳累,我却能骑着马读书识字,不为衣食烦忧,还有的人生来就高高在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 晏观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林雀青说了一通自己的事,这才转头看向晏观,“你来找我做什么?” 说起来她还在生他的气呢。 晏观这才开口,“我要走了,回家去。” “回家?”林雀青眸光轻颤,“那你回去啊!” 说着什么拉起缰绳,驱马跑了起来。 晏观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冯女史说的话,有些落寞。 见她越跑越远,还是跟了上去,“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林雀青白他一眼,声音带着赌气的意味,“我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能对你说什么?” 这话让晏观有些心虚,低声道:“我家在京城!” “哦,”林雀青撅着嘴,带着几分敷衍,“祝你一路平安!” 晏观气结,“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这回林雀青真的不懂了,“你想要我说什么?京城距离潼津又不远,一天的路程,你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 不想回来,她也没办法。 对她遮遮掩掩,什么都不告诉她,说明在他心里,自己根本不值得信任。 他这么不信任她,还总是来撩拨她。 林雀青忽然觉得,晏观就是把她当做取乐的。 越想越生气,林雀青狠狠瞪了一眼晏观。 晏观莫名奇妙,想问为什么,却在林雀青的眼神下忍不住有些瑟缩,不大敢问。 两个人一路无话。 林雀青骑马在前,晏观在后面默默跟着。 快到林府的时候,林雀青回头,后面早没了人影。 到了晚上,窗外再一次传来异动。 林雀青眉头轻皱,心底有一个猜测,推开窗,往外一看,果然—— 再一次从窗台爬出来,晏观将林雀青带上屋顶。 看着林雀青眼底的嗔怒,晏观赶在她开口之前,道:“上一次我本想告诉你。” 晏观这回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 林雀青恍惚的回到房间,直到躺在床上仍旧忍不住震惊。 晏观竟然是三皇子? 不对! 林雀青忽然掀开被子,盯着空气中的弹幕。 似乎,好像弹幕中以前提起过。 林冬看上了三皇子! 当时她只看了一眼,觉得荒谬,等到后来琐事变多,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现在想来,当初在天香楼看见林冬出现,压根就不是意外。 她去天香楼是为了晏观。 可是,她不是喜欢裴肆川吗? 林雀青再次蒙住脸,还是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晏观怎么可能是三皇子呢?他是皇子,那她…… 林雀青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夜无眠。 第七十四章 榜上有名 第二天梳洗的时候,松枝从镜子中看着她眼底的乌青,有些担心,“小姐,你昨夜没睡好?” 林雀青觉得脑子昏沉沉的,想到一会儿要去书院,回忆起昨日夫子说的话。 心情更差了。 “要不小姐,你请一天假,好好歇息歇息。” 林雀青摇头。 夫子只是说她可能会被筛选掉,并没有说一定会被筛选掉。 今日如果不去,就再也没了希望,她不能就此放弃。 到了书院,还是昨日的夫子。 她姓肖,听说以前是贤妃宫中的女侍,因为得了贤妃的欢心,破例继续留在宫中服役,直到四十岁才出宫。 出宫后,她没有回家,反而拿着贤妃的恩典来到乐律书院教书。 这是她教的第二个年头。 她为人严厉,性格守旧,书院的学子们都怕她。 “肖夫子!” 林雀青踏进山门,就看见肖夫子一副严厉的模样,盯着山门方向。 看见林雀青,眼中划过一抹复杂,“李山长要见你!” “李山长要见我?”林雀青指着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旁边其他几名女学子听见,一起围了上来,“真的假的,青儿,山长怎么突然要见你?” 林雀青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肖夫子板着脸,冷声呵斥,“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 在场没有人不怕她的冷脸,众学子散去。 林雀青跟着肖夫子往后山走去。 行至半道,看见几名衣着不凡的夫人等在外面,一名襦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客气疏离的赶人。 肖夫子看起来对这名侍女很尊敬。 林雀青默默站在一边,等到说可以进去的时候,就见肖夫子离开,那名侍女看着她,“林姑娘,跟我进来!” 林雀青离开后,几名贵夫人眼底带着好奇。 “这是哪家的姑娘,李山长竟然会见她?” “听说,李山长已经多年不见外客,这姑娘想来应该有什么特殊之处。” 众人猜测不已。 小院里,林雀青的眼睛四处望了一圈,低头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做足了乖巧的做派。 李山长坐在亭子里,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听说你棋艺见涨,可愿意陪我这老太婆对弈一局?” 林雀青傻了才会拒绝。 能得到李山长指点,哪怕只有一句,说出去也要羡煞程知意她们。 一老一少,连下三局,林雀青输的溃不成军。 一脸怀疑的盯着棋盘,怎么就输了呢。 一开始明明下的很好,看起来势均力敌,她还暗自得意,结果就在局势最顺利的时候,整个棋势忽然一转,输的落花流水。 林雀青也不恼。 能和这样的棋艺大师对弈,输了本就正常。 “李山长,学生甘拜下风!” 李山长微微一笑,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盒,转头看了一眼林雀青,漫不经心问道:“你想参加亲蚕礼?” 林雀青点头。 “做女官?” 林雀青再次点头。 李山长悠悠道:“听说林家富贵,产业遍布各地,你在家做个富贵千金,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差。” 林雀青嘴唇抿成一条线,眼底的目光沉着坚定,她缓缓道:“山长有所不知,学生生母早逝,与父亲相处不足两年,听从父亲安排,做个闺阁千金,将来或许能衣食无忧,但一言一行皆受人约束,与笼子里的雀鸟有何区别呢?” 李山长站起身。 她年纪虽然已经进入暮年,但身板还算硬朗。 只见她缓步走到屋子,从架子上找到一本烫金的门贴,“你去了京城,可拿着这张门贴去拜访长公主殿下。” 林雀青顿时眼睛冒光,“您的意思是……” 李山长微微笑道,“我们都老了,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且好自为之。” 林雀青激动的接过帖子。 长公主的门贴,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东西,竟然就这样到了她的手中。 林雀青几乎已经想象到,她穿着绣着祥云的红色官服,站在亲蚕礼的祭坛下的模样。 从李山长院子里出来,林雀青仍然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突然好运气就降临了。 昨日,肖夫子的话,让她几乎绝望。可今天,李山长却让她找回来希望。 蜿蜒的山道上,林雀青昂首挺胸,脚步轻盈。 如果入京城的话,她应该能看见晏观吧。 同在京城,又在宫中任职,两人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会变多。 一个月后,女官遴选结束,林雀青果然榜上有名。 她其他考核的成绩不错,加上李山长亲自举荐,她排在第一名。 “你真厉害,”程知意看着上面的比试结果。 每一项,林雀青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林雀青一脸谦虚,“我运气好嘛。” 亲蚕礼最高官职是正六品的典仪官,总领整个祭祀流程。 其余还有负责各项典仪、香火、布帛的七品官职。 亲蚕礼需要更多的是采桑的九品女官,和没有品级的女使。 据说,这次从全国各地遴选出来三百名采桑女使。 林雀青不知道自己将会担任什么职务。 程知意和周宝仪,加上其他女子,书院一共有十五名女学子入选。 十天后,她们会和潼津其他入选的女子,一起进京。 林府,林千里一脸惊愕。 这个女儿总是不声不响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长叹一声,“你若是个男子,为父也算光耀门楣了。” 林雀青淡笑不语。 林千里望着林雀青离开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心底隐隐有预感。 此去京城,往后只怕他再也不能掌控这个女儿了。 不是没有动过阻止的念头。 亲蚕礼事关重大,所有入选之人都已经上了宫中内廷的名册。他若阻止,自己也讨不来好。 林冬知道这件事后,当即砸碎了一件花瓶。 凭什么? 她林雀青凭什么? 什么亲蚕礼?上辈子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皇后在上辈子是活到了最后,可她什么时候想过举行亲蚕礼。 这种祭祀有什么用,不过是劳民伤财。 林冬低声骂道:“封建迷信!” 第七十五章 进京 林冬自认身为现代女性,才不会上当! 可是,她还是不解。不是说古代女子不能当官吗?怎么还会有女官? 这个小说作者也太离谱了,连女官都编的出来。 别当她不懂历史,她可是看过几十古代电视剧的人。 电视剧里,就是公主也不能参与国事。女官?简直是个笑话! 古代女子以夫为天,竟然还有女官选拔,这部小说太癫了。 等回去后,她一定要投诉这个作者。 林冬的历史学的不好,甚至穿进这部小说,她也只当这是个虚拟世界,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这个世界。 如果她认真读书,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与她所在的古代非常相似。 林冬知道了这件事,就等于裴肆川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刚从京城回来。 上次陋巷修缮房屋之事,他受到皇帝的斥责,被责令闭门思过。 这一次犯错,让他再一次延迟接受潼津政务的时间。 因为闭门思过,裴肆川不能到林府为林雀青庆祝,托了一个门子送去一只发钗。 林雀青看了一眼,直接让人退了回去。 发钗这种东西只能亲人和夫君来送,裴肆川算她什么人。 林雀青不受,那门子不敢带回去。 看见林冬,灵机一动,故意走过去,“见过林二小姐。” 林冬忍认来了门子,仰着下巴,“裴哥哥让你来的?” 门子点头,“是主子来让小的来送东西。” 林冬斜睨他手中的盒子,“送什么?” 门子讪笑,“小的不知,主子说送给林小姐的。” 林冬倨傲的点头,示意身后的丫头接过来。 门子脸上浮现挣扎。 林冬却像是没看见,朗声道:“东西本小姐已经收到,你回去给裴哥哥带个话,就说我等他出来。” 门子应诺,见到裴肆川后,添油加醋把林冬撬走礼物的事情说了出来。 看见裴肆川皱眉,门子有接着说道:“王爷,林二小姐只是女儿家吃醋,不喜欢您给林大小姐送东西。” 裴肆川的脸色有些不愉,淡淡道:“冬儿,有些不懂事了。” 门子瞧着他的脸色,试探道:“主子,可要小的再给林大小姐准备一份礼物?” 裴肆川沉吟片刻,道:“不必了,左右距离出府也没有几天,到时候,本王正好能去与她送行。” 他心底盘算,到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也算是给足了林雀青面子。 她若识趣,就该是知道以后如何选。 海棠苑,松枝一脸期待,“小姐,我能和你一起进京吗?” 林雀青笑道:“怎么不行,我可离不得你呢。” 翠柳一脸羡慕的看着主仆两个。 进京之后,才能正式入职,获封官职,如今林雀青和其他人的身份一样,是女使。 身为女使,她能带着一个下人进京。 进京后,内廷中会先行给她们安排住处。 出发的日子很快来了。 这一日,林千里提前让管家准备了三辆马车,他要亲自送林雀青出门。 林冬也一脸高兴,“爹爹,我也想送送姐姐!” “好好好,都去,都去!”林千里乐呵呵的。 两辆马车,父女三人乘坐一辆,剩下的都是林千里给林雀青准备带到京城的东西。 “为父在京城有几位故交好友,你进京后,若有机会,可前去拜访。礼物为父已经提前准备好,你上心些。” 林雀青一脸乖巧的答应。 林冬挤出来,“姐姐,真羡慕你能到京城去,不像我,都没出过潼津!” 林雀青脸上露出一抹淡笑,“妹妹言重了,你想去随时都能去。” 林千里哈哈大笑,“不错,冬儿若想去,改日为父亲自带你去京城游玩。” 林冬立马攀住林千里的胳膊,娇嗔道:“爹爹的话,女儿记住了,不能说话不算话。” 三个人说了一堆废话,出发的时辰到了。 林雀青告别林千里,带着松枝去了进京的队伍。 原以为她带了三辆马车有些多,但与程知意等人汇合后,才知道她只算稀松平常。 有一个穿着富贵的姑娘,一个人带了十辆马车,浩浩荡荡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周宝仪悄悄道:“她是贾通判的女儿,叫贾宝珠,听说她这次当选是因为贾夫人走了贤妃的关系。” 其他人凑了过来,一起议论:“刚才她还说,她要做赞礼官,那可是七品的官职,按照道理得由宫中的人来担任,咱们这样的能领一个八品的差事就算不错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贾宝珠家里真的有这层关系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说话间,那人斜睨林雀青,“雀青,这次遴选,你的排名最靠前,要我说,你才是最应该做赞礼官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有附和的,有低头不语的。 林雀青淡笑,“这次筛选可不止潼津,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什么样的奇人没有,我和你有什么区别?” …… 皇宫,晏贵妃宫殿中,几名侍从低声议论。 “这是第几天了?” “三殿下真孝顺,贵妃娘娘应该很开心吧?” “这当然了,贵妃娘娘顺心如意,出手都比以前大方了。” 一群宫人低声讨论,看见晏观走来,忙低头行礼,“三殿下!” 晏观淡淡应了一声。 “三殿下,”一名内侍太监打着拂尘远远走来,“贵妃娘娘,请您到御花园去。” 晏观仍旧淡淡点头,调转脚步往御花园走去。 刚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有心离开,才转身,那名太监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三殿下,贵妃娘娘还在里面等着呢!” 晏观心底叹气,机械地继续往御花园走。 御花园中,晏贵妃端坐凉亭,身边围着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女。 “母妃!” 晏贵妃淡淡应了一声,“钰儿来了,坐!” 晏观,本名为谢观钰,晏观只是他的化名。 此时他气息不振的往凉亭走去。 见他这幅模样,晏贵妃忍不住蹙眉,低声咳嗽两下,有些嫌弃的斥责,“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第七十六章 谢观钰 谢观钰面目坦然,“母妃教训的是!” 几名少女纷纷起身,屈膝福礼,“见过三皇子!” “免礼!”谢观钰靠在椅子上,拿着一串葡萄,低着头默默吃着,谁也不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晏贵妃给了其中一名少女一眼神。 少女会意,起身道:“贵妃娘娘,臣女新学了一首曲子,想弹给您听!” 晏贵妃脸上多了略有些浮夸的惊喜,挥着帕子,“好孩子,你有心了,本宫正想听听琴呢。” 话音落,就有两名宫人送上琴和香炉。 少女冲着谢观钰盈盈一拜,提着衣裙在琴案前坐了下来。 片刻后,叮叮咚咚的琴声飘荡在御花园上空。 谢观钰托着下巴,思绪飘远。 “三殿下,三殿下!” 耳边的声音响个不停,谢观钰身体一震,睁开眼睛,对着晏贵妃气恼的脸色。 “你简直要气死本宫!” 御花园中,少女们不知道去了何处,只剩下晏贵妃,谢观钰,和几名近身伺候的宫人。 “你年纪也不小了,比你小的老八都有孩子了,你这样的,真真是……” 晏贵妃恨铁不成钢,“本宫好不容易求皇上开恩,把京城中待嫁的贵女请来与你相看,你倒好,根本不听,把人气走了。” “本宫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 “母妃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 谢观钰态度诚恳,看起来乖巧又听话。 晏贵妃根本不信,“每次你都这么说!可你哪一回改过?” “本宫是管不了你了,大不了你等着皇上给你赐婚,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能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 娶个什么样的人? 谢观钰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母妃放心,必定是让你喜欢的媳妇。” 晏贵妃一脸狐疑,“钰儿,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咳咳——” 咳嗽的不是谢观钰。 母子俩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外面,来人是皇后。 太监看过皇后的脸色,得到准许后,这才高声道:“皇后娘娘到——” 晏贵妃恹恹起身,敷衍的行礼。 皇后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幅做派,淡淡抬起下巴,道:“免礼!” 凉亭里,随着皇后的到来,几个人的座位发生了变化。 皇后直接坐在晏贵妃的主位上,晏贵妃坐在谢观钰的位子上。 谢观钰被抢了座位,懒得再找座位,恹恹立在一旁。 见母子俩都不说话,皇后先提起来,“老三,刚才你母妃的话是真是假,你真的有了心仪的女子?” 晏贵妃低头喝茶,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谢观钰并不想太早把自己的心事宣扬的到处都是。 皇后此人,看似端庄,却有个毛病。 喜欢听人闲话,尤其喜欢添油加醋传扬出去。 有些事情,原本还算正常,可只要经过皇后的传播,立马走样。 谢观钰道:“皇后娘娘,这是我母妃瞎说的。” 晏贵妃瞪他一眼,臭小子,敢说她瞎说。 皇后根本不信,“说起来,你也叫过本宫母妃,你算是本宫半个儿子,你若有了心上人,不愿意告诉你母妃,不妨告诉本宫,说不定本宫还能帮你达成所愿。” 谢观钰笑得像夏日的凉糕,滑不留手。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 林雀青已经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日子却不算好过,尤其住处狭窄破旧。 虽然住在内廷安置的庭院,但这庭院也不知道是传了几百年的院落,里头到处都是青苔,水井旁都不敢站人。 森凉的水汽透过石头缝往外渗出来,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本就阴冷,林雀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松枝和周宝仪的丫头绿陶在水井边,小心翼翼的打水。 “咦,你们怎敢在这儿打水,胆子可真大!” 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年轻女子走来,看见几人,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这位姐姐,我们新来的,不懂这里的门道,可否请教请教,”说话间,周宝仪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银瓜子握住宫女的手,神态亲昵,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妹。 林雀青看的大为佩服。 宫女看了一眼手掌中的银瓜子,笑道:“不错,可算遇见两个机灵的了。”说着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冲两人勾勾手指。 林雀青和周宝仪悄悄凑了过去。 “这个井啊,”宫女用手比划着,脸上还带着惊恐,“以前死过人!” 林雀青、周宝仪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发出尖叫。 “哎呀,你们瞎叫唤什么,”宫女一脸嫌弃,“宫里死人算什么稀奇。” “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你们了,这井里的水,要不要继续用随便你们。” 宫女带着银瓜子走了。 剩下林雀青和周宝仪面面相觑。 松枝和绿陶拉着手,颤颤巍巍从井台上跑下来,带着哭腔,“小姐,这水咱们还是别用了吧!” 死过人的井,里面的水肯定是不能用了,沾上一点都不行。 院子另外两处的井水她们都不敢再用。 院子里的水井不能用,就只能另外想别的办法。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们可以买水,但京城物价贵,就是水也比别处贵。 京城不仅水贵,其他更是贵。 柴米油盐,林雀青第一次体验到了当家的难处。 但比起其他人,她的日子还算不错了。 为了省钱,程知意和其他几名乐律书院的女子,她们共同挤在一个院子里面。 周宝仪家在京城中有亲戚,在三天前被她的姑祖母接回家中居住。 除了周宝仪,还有其他女子在京城中有亲戚好友,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林雀青没有搬走。 这里是距离内廷最近的一处巷子,往后去往内廷学习亲蚕礼的祭祀礼仪,路途要节省许多。 这日,修整完后,程知意来找,“青儿,咱们出去逛逛吧,来了京城好几天了,还从来没出去过呢?” 林雀青正好也有此意。 好不容易来到京城,怎么能不出去逛逛呢? 程知意带了一名家中的老仆,她上了年纪,不爱走动。 到最后,只有三个人出行。 第七十七章 八卦 出了巷子,林雀青忽然脸上带着几分神秘,“我还有一个朋友要来。” 程知意好奇,“你在京城还有相熟的朋友?” 林雀青摇头,“当然不是,她是咱们潼津的。” 说着带着人到了一家客栈。 云来客栈是容家的产业,掌柜的叫周云升,两个月前曾经离开过京城。 林雀青与他在明月山庄会面。 周云升有着做生意的精明,也有着对容家人的忠诚。 他对林雀青只提出一个要求:容家的产业不能改姓。 这其实好办,这些产业都在容佩兰的户籍上,林雀青自己也在容佩兰的户籍上。 只要她不变更户籍,这些产业就永远属于容家。 如果可以,她甚至也想改姓容。 但是这个想法只出现了一会儿。 当年容佩兰离开林家,能给她变更户籍,自然能让林雀青改姓容,但她没有这么做。 如今,林雀青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林千里给了她姓氏,容佩兰给了她产业。 这两种东西,既珍贵也不珍贵。 云来客栈很大,除了前院主厅,后面还有几个独立的别苑。 周掌柜亲自带路,把林雀青引到后院一处种着海棠的小型别苑。 别苑里面,有两个人正在吵架,看见林雀青当即停下。 “林姐姐,你怎么才来呀,我们等你好几天了,你再不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 飞燕拉住林雀青的手,摇摇晃晃。 林雀青任由她拉着,“我这几天比较忙,不是已经让人给你们带口信了吗。” 飞燕和飞寻来京城,是为了寻找他们的父亲。 一个月前,他们两个突然收到消息,说他们的父亲王乘空曾经在京城出现。 便收拾了东西,与林雀青告别,要到京城去。 兄妹俩从小在外漂泊,林雀青原本想让他们留在潼津过些安生日子。 可这兄妹俩都不肯凭白接收她的好处。 她曾经给了他们两个一个铺子,王飞寻很有生意头脑,仅仅半年就让那铺子的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林雀青听说他们要来京城,便给周云升写了信,请他关照两兄妹。 兄妹俩一文一武,如果不是为了找爹,早就能攒下一笔家业,哪像现在四处漂泊。 “我给你们介绍,这是程知意,也是我的朋友。” 见面后,林雀青把程知意引见给兄妹俩。 几个人互相见礼,便算是认识了。 见了面,自然要吃东西。 云来客栈的东西在京城也算特色,但鉴于兄妹俩在这里住了很久,几人收拾了东西到外面去。 “快看,京城也有天香楼!” 程知意指着前方一座高高的楼阁。 看到天香楼,林雀青就想到了晏观,不对,现在他应该叫回了自己的本名吧。 虽然吃惊,但几人没有人提议去天香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吃点京城的特色。 王家兄妹来的早,由他们牵头,找了一家食肆。 食肆里,热闹非凡。 几人叫了几样菜品,正吃着,就听到隔壁有人说话。 “听说现在贵妃娘娘要邀请了几名贵女举行宫宴,这回连五品官员的女儿都受到了邀请。”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三皇子简直让贵妃娘娘操碎了心。” “可不是呢,听说三皇子今年二十有五,翻过年就二十六,马上要到而立之年,不仅没娶妃,连个孩子都没有,真是可怜。” “是啊,比他年纪小两岁的八皇子,孩子都五个了。三皇子这样,贵妃娘娘怎么能不着急。” 林雀青看着桌子上饭菜,一时间有些食不知味。 三皇子就是晏观,不,谢观钰。 那天,晏观离开前,把身份的事情告诉她。 千丝盟盟主,当朝皇子。 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想来以后就算见面,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林雀青心底酸涩。 旁边的食客们小声议论,当今圣上以仁德治理天下,广开言路。 寻常百姓说一些皇家只是,只要不是刻意诋毁,并不会惹来忌讳。 “我娘舅家的厨娘的表侄的姑姑在宫里当差,听说,刚开始,贵妃娘娘的宫宴只邀请了一品大员的千金。可是,三皇子脾气差,当场把首辅家的千金气哭了,还说以后再也不来参加宫宴了。” “哎呦,三皇子怎么能这样!”吃瓜群众啧啧两声,表示不赞同。 “谁说不是呢,王首辅家的千金满京城谁不知道,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竟然被三皇子气哭了,想想就可怜!” “还说以后不参加宫宴了,王小姐一定伤心透了!” 众人无不对哭了的王小姐表示同情。 林雀青觉得,如果不是顾忌三皇子的身份,这些人只怕要对谢观钰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其实也有些好奇,谢观钰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家王首辅家的千金气哭了? 一顿饭,几人吃了一肚子的八卦。 除了晏贵妃给三皇子相亲,还给太子殿下选妃。 但是,百姓们似乎对太子选妃之事没有太多讨论,只说太子看重了几家姑娘,但是那些姑娘很快就传出暴毙的消息。 有人私下悄悄议论,太子克妻。 太子今年三十有二,太子妃去世后,太子妃这个位置一直空悬。 毕竟是一国皇储,太子妃将来很可能是一国之母,动这个心思的人有很多。 虽然太子能力不显,但皇后的位置稳固,庄阁老年纪一大把,仍能简在帝心。 只要太子不犯下大错,将来继位的可能性很高。 但真心疼爱女儿的人,却还是不愿意把女儿送进东宫。 皇家真正的秘闻极少流传到市井之中,但几年前,太子当街殴打先太子妃的事,却举世皆知。 当时这件事闹出来后,都察院,多名御史上书皇帝,言明太子无德,请求皇帝废太子。 文武百官也在太和门长跪不起,储君无德,国朝无颜。 这当然不是因为太子妃的身份背景有多厉害,地位有多高。 实际上,太子如果私底下动手,比如东宫,就是把太子妃打死了,最多陪葬几名宫人,最后来一句太子妃暴毙。 这种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是,太子当街殴打太子妃,还被他国的使臣看见了。 那么,这件事就严重了。 第七十八章 太子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行为无状,殴打妻子。意味他内无治家之能,外无安邦之德。 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不顾及国家的脸面。 这样的人不堪为君。 后来,太子被禁足,皇帝连下十道圣旨斥责,将太子太傅,太保,太师,东宫三师全部罢官免职。 其中太子太傅还是先太子妃的父亲。 这就是皇家威严。 皇帝认为是太子行为无状,最该受罚的就是他的老师,他们没有好好引导,才让太子犯下大错。 这件事距离当初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直到太子妃有孕,太子才重新回到朝堂。 太子妃有孕后,皇后做主又为太子纳了几名良娣。 太子偏爱徐良娣,后来几名侧妃相继早亡,太子将徐良娣升为侧妃。 如果不是皇后阻拦,这位徐良娣或许能成为新任太子妃。 不过,后面这些就不是市井百姓所能窥探。 在食肆吃饱喝足,几人带着满肚子的八卦往大街上去。 程知意低声叹息,“先太子妃真可怜!” 飞燕跟着点头,“小郡主也很可怜,刚出生就没了娘。” 林雀青忽然问道:“飞燕,最近可有收到王叔的消息?” 飞燕点头,“我们去了地方,但是没找到人。” “哪个地方?” 飞燕咬着嘴唇,脸色有些难看,“十六楼!” 听着这个名字,林雀青也跟着尴尬起来。 十六楼也是京城别具一格的特色,是先太祖时候建造的十几处酒楼,里面是各地搜集了的歌伎,可谓:“十六阑干移月影,三千珠履拜香尘”。 几乎所有来到京城的人都会到十六楼去。 王乘空多少也算个风流江湖客,他去十六楼实在太平常不过了。 林雀青看着飞燕。 王飞寻还好,毕竟是男子。但飞燕一个女孩子也去十六楼那种地方,实在有些危险。 有些话,作为外人,她实在不方便说。 王乘空再怎么说也是个有江湖经验的成年人,丢下两个年幼的孩子。 不管什么原因,都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兄妹俩实在不该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寻父是孝道。 林雀青自己不想做孝女,却不能阻止别人的孝道。 难得出来一趟,几人在街上溜达一会儿,看到书肆。 “不愧是京城,这书肆看起来比潼津的大了好几倍,”程知意一脸惊叹。 林雀青一脸赞同,“这里是京城,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书籍。” 亲蚕礼选官有一项很重要,就是典史。 不仅要考本朝的典史,还要考前朝的典史。 本朝的典史还好说,但前朝的典史却很少有书肆售卖。 “我们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几人走进书肆,刚进去不久,外面就来了一行人。 “三表哥,我想买些书,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书肆外,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娇俏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穿着锦蓝长衫,面色冷淡,“本公子没空!” 话说完,女子的眼睛就开始蓄满泪水。 旁边,一名面白无须的男子,一脸无奈,“三殿下,您这样老奴回去可不好跟娘娘交待!” 男子,也就是谢观钰斜睨太监,片刻后,一句话不说,率先走进书肆。 见此,女子眼眶中的泪水顿时一收,脸上多了喜色,脚步轻盈,如蝴蝶般翩跹进了书肆。 这女子也姓晏,是晏贵妃的远房侄女,晏方好。 晏方好今年十七岁,父亲是一名外放的知县。 当年晏家出事,晏知县因为任职地方太过偏远,加上与晏家属于旁支,得以幸免。 晏贵妃复宠后,皇帝心中愧疚,得知晏家还有这一支血脉留存,便开了恩赏,把晏知县一家召回京城。 晏知县此人也的确有些才干,如今已经从大理寺评事做到了正五品的右寺丞。 虽然只有五品官,但京城的五品官,与地方的五品官不同,只要他再立下些功劳,就能再次升迁。 晏贵妃对家族有愧,想要提拔娘家人,得知晏寺丞家里有待嫁的女儿,当即召进宫中相见。 晏方好早就听闻家中有一位远房姑姑,做了皇帝的宠妃,荣宠加身,令人艳羡。 进宫后,她看着晏贵妃富丽堂皇的宫殿,满头珠翠,宫女太监随身伺候,好不气派,便生出了满腔志气。 她一定要像姑姑那样,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张口,什么都不用干,就能穿上父亲一年俸禄也买不到的华丽衣裙,戴上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 书肆中,书架旁,晏方好摸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这是昨日贵妃娘娘赏的。 她不认识玉饰,总觉得不如金镯子值钱。回去后,她忍不住向娘抱怨了几句,娘看了玉镯,也觉得不如金镯子实用。 后来,这玉镯子被爹看见,她才知道,就是这样一只小小的镯子,能换几十个金镯子,是爹几年的俸禄。 晏方好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眼睛偷偷瞥向一旁的谢观钰。 心底盘算,如果嫁给了这位远房表哥,往后贵妃娘娘一定会赏她更多好东西吧? “表哥,你帮我挑些话本子吧!” “回到京城这么久,还没看过京城的话本子呢?” 晏方好捏着腔调,模仿当年邻居家姐姐对待未婚夫婿说话的语气,眼睛含着几点娇嗔。 她话说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得到回复,回头张望,却只看见刘公公站在身后。 “刘公公,我表哥呢?” 刘公公也不懂,这位晏小姐的性子其实也算不错。 虽然不算什么七窍玲珑心,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 男子成婚,说到底就是生孩子。 这位晏小姐的模样不算差,将来若能与三殿下成婚,生出来的孩子至少不是丑八怪。 家世上虽然差些,但架不住贵妃娘娘想要扶持娘家的心思。 刘公公对贵妃娘娘一向忠心。 晏贵妃想要促成这门婚事,他就一定全力以赴。 刘公公手指着书架另一处。 晏方好说着手指的方向,探出头一看,就看见谢观钰正趴着缝隙往另一处看。 “表哥,你在看什么?” 谢观钰正在偷看林雀青,忽然感到旁边凑过来一个人头,连忙往后退去。 他本能地预感,林雀青看到他与另一名女子相处,一定会不高兴。 “无事!”谢观钰的声音比平常低,说着话,掉头往书肆外走。 第七十九章 相遇 私心里,谢观钰很想现在见到林雀青。 可理智上,他明白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林雀青的住处,千丝盟早已查清,还知道她不敢用院子里的井水! 想到这儿,谢观钰眼睛里绽放出一点点笑意。 “表哥,你等等我!” “我还没买书呢!” “表哥,你别走啊!” 晏方好眼睁睁看着谢观钰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由傻眼,一脸怨念的看着刘公公。 刘公公咳嗽两声,“晏小姐,你……你这样看着杂家,杂家也没办法啊!” 他心里腹诽:腿长在三殿下身上,他总不能拦住三殿下的腿吧? 晏方好看着谢观钰离开的背影,眼珠转了转,低着头把玩着头发,柔声哀求,“刘公公,今天这件事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姑姑?” 刘公公是晏贵妃的忠犬,今天的事情,他是一定要告诉晏贵妃的。 但,晏方好的请求,他可以不用拒绝的太过直白。 “晏小姐放心,杂家会酌情回禀娘娘。” 晏方好放心的笑了。 林雀青低着头看书,翻了几页,就放回去,再那几本。 松枝见了,有些好奇,“小姐,你书拿反了。” “哦?哦!”林雀青低头看了一眼,把选的几本书交给松枝,让她拿去结账。 她心里一点都不平静。 她早就看见了谢观钰。 她看见那女子叫他表哥,看见旁边那个打扮成男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太监的公公。 她也看出来谢观钰对女子的敷衍。 可是,她却没有上前与他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像以前那样,如同朋友一样相处? 她只能装作没看见,她想知道谢观钰怎么做。 可他走了。 林雀青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 第二天,她们就随其他人一起进入内廷。 内廷隶属皇宫的一部分,这里住着宫廷女官,还有宫女和太监,再往里面走,是浣衣局,哪里住着粗使的仆役,还有因家族之罪连坐的女眷。 林雀青穿着淡蓝的女使服饰,领口点缀月白,在她身后乌泱泱有数千女子,与她穿着同样制式相通的女使服饰。 她们之间唯一不同的是服饰的颜色。 一共有五种颜色,分别为:淡蓝、淡绿、桃粉、藕荷、浅紫;每种颜色衣服的领口都点缀着月白领纹。 这表明她们都是待选的女使,一旦选定差事,领口的纹样就会根据差事而变化。 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领口和袖口通常用的是朱红领缘,甚至还配有赤罗霞披。 这样的等级,与命妇的诰命封赏相比,也没差了。 第一轮分选后,林雀青成了管理桑苗的一名女使。 她要带领宫女们一起准备采桑所需要的器皿,将日常采桑事宜绘制成画卷,交由上级的典赞。 林雀青并不是唯一一个做这些事情的女使。 她们之间既要互相帮助,也要分出胜负,能力最优者,将有机会成为亲蚕礼上的蚕桑女官,与皇后一起在天下人面前,采集桑叶,祭祀蚕神嫘祖。 到那时候,会有画师将整个亲蚕礼绘制成画卷,流传千古。 林雀青一想到,明年她有可能入画,哪怕只是亲蚕礼图中的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人物,但能传到后世,也足够让人激动不已。 这边,林雀青干劲儿十足,一心升官,留得身后名。 另一边,皇后却气的不行。 “太子这个……”她想骂人,但又顾忌太子的名声,气的满面通红,却不得不把怒火压到心里。 “他……他想干什么?” 皇后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让皇帝松口,给太子选妃。 他倒好,在这个关口带着侧妃去郊外骑马,还遇上几名御史。 皇后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喊:“本宫头疼,雨禾,过来,给本宫按按头。” 雨禾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医女出身,一手推拿功夫深得皇后欢心。 这些年皇后因为太子的事情,费了许多心血,奈何太子自己不争气。 当年那件事,如果不是皇后从中周旋,太子早就被废了。 雨禾心疼皇后,“娘娘,您也该多爱惜自己了,这几日您都瘦了。” 皇后叹息,“本宫也想少费心思,可……唉!” 有时候,她真想不顾皇后身份,对那逆子破口大骂。 真是不争气。 当年她费尽心思,不惜染上人命,才把谢观钰养到跟前,几次劝说,让那逆子对老三客气一些,将来多个助力。 想到过去的事情,皇后更加头疼。 这些年,老三不声不响,看起来毫无野心。 可没想到,江南的事情,他竟然办的如此漂亮。 不仅那些朝臣称赞,就连她也不得不为之叫好。 老三,的确是个人才。 她得想办法除了! 上一次派去潼津的人全部没有回来,那些人虽然算不得精锐,但也非寻常人能够对付。 皇后眼中闪过暗恼,看来还是得先想个办法摸摸老三的底。 谢观钰已经在宫外建府,只是没有封号。 皇帝有过很多儿子,大多都已经夭折,如今只剩下九个儿子,其中七个已经成年。 太子是皇帝第一个儿子,早已经娶妻,二皇子体弱多病,但也有了皇子妃。 三皇子就是谢观钰,早年的时候,皇后曾经想做主为他选妃,却忽然天降异象。 钦天监卜算之后,上书皇帝,三皇子命格有异,不易婚娶,否则与国本不利。 如此,皇后只能将此事搁置下来。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孪生兄弟,自出生就体弱多病,不到五岁就随他们的母妃一起去了。 六皇子比八皇子大一岁,两人都已经娶妻。 两人中间曾经有一个七皇子,乃晏贵妃所出。可惜有一年,皇帝带着宫中妃嫔去京郊避暑山庄,七皇子失足落水,再也没有活过来。 九皇子和十皇子已经成年,皇帝预计明年为他们选妃。 皇帝年纪大了,有些事情考虑的就比以前多。 九皇子和十皇子的母妃是同一人,是番邦贡女,早些年容貌绮丽,被皇帝封为丽妃,而今上了年纪,容颜不再,皇帝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 这两个皇子,皇后并不会看在眼里。 他们身上流着蛮夷血脉,此生都没有继承大统的机会。 但是,九皇子看上了王首辅家的女儿。 第八十章 谋划 王首辅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前些日子进宫,被谢观钰当众气哭。 小女儿性格活泼娇纵,听说了姐姐的遭遇,嚷嚷着要进宫给姐姐讨个说法,却把九皇子当成了老三。 如此一来二往,他们两人倒是看对眼了。 皇后眉心拧着,当初文武百官跪在奉天门要求废太子,王首辅就是叫嚣最厉害的人之一。 江南之事出来后,也是他对谢观钰大肆称赞。 虽然那次宫宴之后,王首辅的大女儿与谢观钰之间的婚事,多半没了可能,但王首辅未必会轻易放弃。 皇后忧心,如果老九娶了王首辅的女儿,往后他很可能站在老三那一边。 老九为人憨直,却天生力气大,是个天生的武将。 如果就这样让他成了老三那边的人,皇后实在不甘心。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做就做,当即挥手叫来心腹,低声耳语几句。 谢观钰这几天着实没有闲着,千丝盟传来消息,在京郊中发现异动。 有人在山中发现车辙的痕迹,车痕压下之处极深,像是在运送大批重物。 那处山路不是官道,也不是商旅常走的路径,什么人会从那种地方经过? 谢观钰的面前摆着手下送来的密信,一张上面画着车辙的痕迹,一张是密函。 密函上说,这些车辙经过之处,被人刻意遮掩,要不是有一截山路过去崎岖,露出了一些痕迹,外人很难发现这些车辙。 车辙的印记看起来与外界的车辙一样,但是仔细看中间一处有一道印记,像是标记。 谢观钰让手下暗中查探京城中的铁铺,这种一定是大批量的单子。 如果是寻常商贩,一定能找出来些东西。 但是如果找不出来…… 看着密函中的内容,谢观钰眉头紧皱,“如果找不出来,就说明这山里有东西!” 他分派两拨人,一拨人在京城探查,一拨人进山。 他倒要看看,在京城的眼皮底下都藏着什么人。 谢观钰收起密信,走出书房,吩咐道:“备马!” 还没出门,九皇子就气冲冲上门,“瑶儿呢,你把瑶儿怎么样了?” 他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往里面冲,几名侍卫上前阻挡,却根本拦不住他。 九皇子天生力气大,还学过武艺,平常三五个好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谢观钰一脸莫名,原本想解释清楚,可此刻九皇子神态癫狂,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你们几个一起上,拿绳子将他捆住!” 谢观钰点了七八个侍卫。 这些人都是内廷派遣的侍卫,虽然有些武艺,但是与千丝盟的人不能比。 七八个侍卫,费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没能把九皇子制服,谢观钰看着九皇子,眼中带着几分欣赏。 “再来十个人!” 谢观钰大声喊,这会儿他反而不急着出门了,他想知道以老九的身手,能同时对付多少个侍卫? 最后,九皇子打倒十五名侍卫,被后来的十二名侍卫一拥而上,捆绳子的捆绳子,拉脚的拉脚,将他整个按倒在地上。 侍卫们一边捆,一边嚷嚷着求饶,“九殿下,得罪了!” “您可千万别怪罪我们!” 九皇子打了好一会儿,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儿手脚被人压住,身上还不停被人捆绳子。 他想挣脱,奈何没了力气,受制于人,唯有破口大骂。 “谢观钰,堂堂男子汉,你欺负女子算什么本事!” “把瑶儿放出来,你如果敢伤害她,我要跟你拼命。” 九皇子身材高大,模样像个蛮熊,喊出来声音惊天彻地。 谢观钰揉揉耳朵,走上前,蹲下来,一把扯住九皇子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什么瑶儿?” 九皇子仍然骂骂咧咧,看模样,一点不像个长在规矩森严的皇家,反而像边疆的莽夫。 谢观钰没了耐心,对着手下,吩咐道:“去打一桶水过来!” 手下听命办事,很快提来一桶刚从的井水打的凉水。 谢观钰提着水桶,对着九皇子直接泼了出去。 “哗啦——”一声,带着点寒气的井水将他浇了个透彻。 九皇子瞬间噤声。 衣服上,脸上,头发上全是水,眉毛上挂着的水珠,啪嗒滴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 谢观钰丢了水桶,走到冷静下来的九皇子身边,笑得像个暖心大哥哥,“九弟,有话慢慢说。” 九皇子的眼中仍带着不甘,但对上谢观钰笑眯眯的脸,莫名的打了个寒颤,到底把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林雀青正跟着几个桑农学习采桑,忽然看见采桑的典官从远处走了。 她神态恭敬,在她前面有两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其中一名男子,林雀青再熟悉不过。 采桑典官对着林雀青道:“你们几个,过来拜见三皇子和九皇子!” 林雀青放下手中的工具,和其他几人一起,恭恭敬敬前去给两位皇子行礼。 谢观钰早已经看见林雀青,见她低着头,一个眼神也不多给自己,不由有些气闷。 “都起来吧,”谢观钰的目光从林雀青身上移开,扫向其他人,淡淡问道:“你们中,有哪位小姐是甲木组?”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林雀青。 女使表现优异,就会进入甲木组,等到采桑礼熟练之后,就会继续学习其他的祭祀礼节。 如今甲木组只三人,林雀青和一名来自江南的女子,还有王首辅家的嫡次女王玉瑶。 那名江南的女子,昨日得了风寒,向典官告了假。 今日,原本该是林雀青和王玉瑶一起。 九皇子上前一步,指着林雀青,声音急切,刚要说话就被人从身后拽住。 谢观钰对着转头,目光温柔的望着林雀青,“典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给我找一处僻静之所。” 采桑典官应诺。 一行人去了一处凉亭。 谢观钰和九皇子走在最前面,采桑典官走在中间,林雀青走在最后。 谢观钰回头两次,每次只看见林雀青乌黑的发顶。 竟然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林雀青的心里很平静,今日相见虽然出乎意料,但这样的相处她早已经预料。 谢观钰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是连品级都没有的女使。 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这样的相处以后只会更多,她必须得让自己适应。 第八十一章 失踪案 到了凉亭,林雀青才知道两人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今日辰时三刻,我在湖心亭见过王小姐,那会儿她行色匆匆,看起来遇到了什么事。之后,我就没见到她了。” 九皇子听完后,猛拍向柱子,瞪着林雀青,“当时你为何不拦住她?” 被这样质问,林雀青简直莫名其妙。 还没开口说话,谢观钰已经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讥讽,“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你得罪人不知自,有人要借王小姐算计你,迁怒他人算什么本事!” 嘲讽了九皇子,谢观钰转头,望着林雀青,眼神透着几分缱绻,低声道:“王小姐失踪,九弟担心她的安危,才言语无状,你莫要放在心上。方才有劳你告知王小姐的消息,等将她找回后,我会告知典官记你一功。” “多谢三皇子殿下!” 林雀青屈膝福礼,抬眸间对上谢观钰漆黑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几分委屈。 她不解。 他委屈什么?该委屈的难道不该是她吗? 林雀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而后再次屈膝,“臣女告退!” “嗯!” 谢观钰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发出一道愉悦的轻吟。 九皇子沉浸在焦虑和担忧之中,抬眼看见谢观钰一副好心情的模样,气的差点再次暴起。 “三皇兄,今日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你,但眼下,瑶儿的安危要紧,还请你帮我将人找回来!” 谢观钰拍了拍九皇子的肩膀,“九弟,这件事你不该找我,王小姐是是在桑园失踪,你找的该是皇后娘娘!” 王玉瑶身为亲蚕礼备选女使,在桑园失踪,该负责找人的除了皇后再无他人。 九皇子面露迟疑,“皇后她……会管这事吗?” “你先去找王首辅,他女儿失踪,他没有理由袖手旁观。” 九皇子面露沉吟。 今日之事,说起来他也是过于担忧从而方寸大乱,误信了传言。 “可是这件事该从什么地方找?” “你从何处听来的传言?” 九皇子眼中闪过回忆之色,“在市井,我出了桑园,就听到路边有人叫嚷三皇子带走了王小姐!” “你可还记得叫嚷之人的模样?”问完这句话,谢观钰瞬间觉得自己也被老九带偏了脑子。 这件事很明显有人设局,抓了王玉瑶,嫁祸给他,让老九与他产生隔阂。 施展这样手段的人,很可能是宫中之人。 老九与王玉瑶的事京城中知道的人不少,但会用这件事做文章的人却不多。 谢观钰猜测背后之人。 但当务之急,要赶紧找到王玉瑶,拖得时间越久,她越容易出事。 后宫,贤妃穿着新裁制的衣裳,花枝招展的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正在与宫人说笑,听见下人来报,笑着给她让座。 贤妃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好奇问道:“姐姐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皇后笑道:“说起来,这件事同贤妃妹妹也有关呢?” 说着,叫人拿上来一本册子,指着册子上说道:“皇上诞辰将至,给了宫中妃嫔一个恩典,特许家人前来宫中探望。” 皇后望着贤妃,“妹妹,本宫听说你的母亲住在潼津,可要本宫为你下一道懿旨,将你母亲接到宫中与你团聚?” 贤妃脸上的假笑僵住。 皇后一副尽在把握的姿态,笑看着贤妃。 忽然,贤妃从绣榻上起身,迈着盈盈的步子,“姐姐大恩,妹妹没齿难忘!” 皇后立刻弯腰,虚扶住贤妃的双手,笑着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贤妃望着皇后的眼睛,低头讥笑。 都是聪明人,皇后此举为何,她怎么会猜不出来。 九皇子到底还是找了王首辅,把王玉瑶之事告知。 王首辅也算是个看重女儿的人,当即发动人手,将王玉瑶去过的地方仔细搜寻。 林雀青又被人叫去问了一遍。 这件事说起来奇怪,那人用一封信把王玉瑶叫出桑园。 桑园把守严密,在这里动手将人带走很容易被人发现。但问题在于,他们在信上写了什么,笃定王玉瑶看了信会主动离开桑园?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是个对王玉瑶非常熟悉的人。 最后,谢观钰和九皇子把怀疑的对象锁定到王玉瑶身边的丫鬟。 这丫鬟名小桃,不久前在街上卖身葬父。 王玉瑶性格虽然骄纵,本性却不算坏,见这小桃可怜,就花银子让人把小桃的爹给葬了。 然后,王玉瑶还给了她几两银子,让她找个人嫁了。她出身富贵,身边不缺下人。 “可小桃却站在二小姐面前,说要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小姐还说这人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说不定就是话本子上,像红娘那样那种忠心有义气的丫头。” 说话的是王玉瑶身边的大丫头红杏,她脸上带着愤懑。 “小桃来了之后,小姐就是看重她,有什么事都喜欢让小桃跑腿,桑园里小姐出去,也是和小桃一起出去。我们想跟着,都被赶走了。” 小桃成了线索的关键。 第二天,小桃的尸体被人从护城河中捞出来,捞出来的时候,她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仵作撬开她的手,掉出来一块对牌。 最后证实,这是三皇子府的采买对牌。 事情又回到谢观钰身上。 林雀青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谢观钰已经被皇帝召进宫中训斥。 “青儿,你觉得究竟是谁带走的王玉瑶?” 林雀青仔细回忆那天的事情,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传闻说,王玉瑶是被人诓骗出桑园,强行掳走。 还有人说在桑园外面看见她上了一辆马车,离开前马车里还传出来王玉瑶咒骂三皇子的声音。 有人以此猜测,马车里是三皇子。 捕风捉影的传闻在京城愈演愈烈,渐渐有人说三皇子看重王玉瑶的美色,强行把人掳走。 还有说三皇子这些年之所以不娶妻,就是他有怪癖,专好拐带良家女子。 再接着,京城有几名女子失踪,她们的家人到京兆府告状,三皇子拐带了他们的女儿。 一时间,三皇子的名声在民间跌落到谷底。 第八十二章 消息 林雀青相信谢观钰不会做这些事,有人故意针对他。 从目前来看,对方做这些事的目的就是毁了谢观钰的名声。如果背后之人,和谢观钰有仇,不该在毁掉他名声这件事上花费如此的多功夫。 除非,谢观钰和背后之人还有利益上的关系。 想到这里,林雀青有些无奈。 他是三皇子,和他有利益纠葛的人实在太多了。仅凭这些很难推断出来真正的幕后黑手。 她需要更多的消息。 可惜,自从发生王玉瑶失踪的事情后,桑园外便多了守卫,她们吃住都在桑园,极少外出。 林雀青只能为谢观钰担心,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安慰自己,谢观钰不是蠢人,不会这么容易被人算计。 这样想,并没有让她平静下来。 “知意,王玉瑶在桑园跟谁走的近来着?” 程知意指着不远处,随意道:“就是她喽!” 顺着手指的方向,林雀青看见桑树下,一名十七岁左右的女子,拿着画笔在桑树下绘制采桑图样。 她沉吟片刻,拿着颜料朝着女子走了过去。 皇宫中,朝会过后,皇帝询问掌事太监,“老三那逆子呢?” 掌事太监弯着腰,恭敬道:“回陛下,三皇子殿下已经在华盖殿跪着了。” 华盖殿位于奉天殿之后,是皇帝日常批阅奏折,会见大臣的地方。 皇帝脸上带着怒火,“让他继续跪着,朕去皇后宫中!” 太监领命,准备轿撵把皇帝抬到皇后的宫殿。 皇帝今年五十有余,鬓间已经开始有了白发。寻常人家这个年纪,身子已经开始岣嵝,但皇帝养生有道,身子还算不错。 皇后早早在宫中迎接,两人夫妻多年,她对皇帝的了解,比皇帝自己了解自己的都多。 是以皇后知道,皇帝来中宫的目的绝对不是来与她述说夫妻之情,他来问责的。 朝会上,王首辅又向皇帝诉苦,说自己年老体弱,女儿下落不明,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说的声声泪下,令人动容。 虽然说王玉瑶是离开桑园后失踪,但她到底是备选的女使。 皇后母仪天下,将来亲蚕礼必定由她来主持,这些女使将来都会成为她身边的女官。 如此,皇后对她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皇帝坐在中宫主位,对着皇后絮絮叨叨,脱去帝王的身份,说到底他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皇后扭过头,不想再看。 皇帝发了一通火,浑浊的眼球瞪着皇后,等她表态。 皇后心底微晒,面上却柔顺极了,从善如流的起身,屈膝,福礼,“谢陛下教诲,臣妾知错。” “你知道就好,前朝政务繁忙,朕不想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分心。” 皇后低着头,“臣妾一定谨记陛下教诲!”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又示意宫人把皇后扶起来,说了几句夫妻情深的话,便站起身,“好了,朕去看看盈妃。” 盈妃是去年刚进宫的妃子,长得不算美艳,却足够清丽,一双泪眼欲语还休,皇帝每次见了都忍不住与之软玉温存。 皇后屈膝恭送皇帝离开。 她的年纪比皇帝小了几岁,也早过了对后宫女子吃醋的年纪。 盈妃那样没有子嗣的女子,对她造不成威胁。 如今,她争的就是权力,后宫和前朝息息相关。 太子平庸不重要,只要他坐着太子的位子,将来坐上皇位。到那时她就是皇太后,就算儿子死了,她还有孙子。 不管那个孙子继位,她都是最尊贵的太皇太后,这就够了。 谢观钰在华盖殿,从日中跪到日斜,只有管事的太监偷偷给他递了一杯茶水。 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谢观钰没觉得委屈,从小打到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许多,早已经麻木。 今日下跪,等将来事情查明,文武百官就知道这个皇帝对他这个儿子的态度。 他再有能力,皇帝不喜,有些人也该放心了。 皇帝年纪越发大了,不是没有人劝他去争夺那个位子。谢观钰却不想被困在那个位子上,一日复一日,连宫门都轻易不得出。 以前,他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 华盖殿外,谢观钰望着远处的夕阳,脑海中跃马扬鞭的画面,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 “三皇子殿下,陛下让你回去!” 掌事太监拿着拂尘,走到谢观钰后面,弯着腰,低声说道:“陛下让您在府中反省。” 谢观钰站起身,跪的太久,膝盖难免有些僵硬。 他抖了抖衣袍,抚摸上面的褶皱,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他从奉天门离开,经过六部,在朝臣的注目下平静的往宫门走去。 户部两名官员正在交接地方送来的信函,见到谢观钰的身影,互相对视了一眼。 在他们身后,一名年轻的官员低声道:“看来陛下还是一如既往不喜欢三殿下啊!” “咳咳!!” 户部尚书的咳嗽声忽然响起,几名官员立刻低头忙碌起来。 谢观钰离开皇宫后,一路步行走到皇子胡同,他的府邸就在这里。 做够了苦情戏,回到府中开始做正事。 千丝盟的手下早已经等在书房。 “主子,我们的人查到,小桃和她父亲是在半个月前进京,说是来京城治病,当天她父亲就不治身亡,后来就遇到了王玉瑶。” 他们派人去了小桃所谓的家乡,那里的人从来没听说过这父女俩。 “小桃的自称穷苦人家出身,但在王首辅家里与她相处过的丫鬟都说,她行事有礼有节,比正经的丫鬟还懂规矩。属下猜测,这人或许是世家大族的家生奴婢。” 只是,京城中权贵不知凡几,想要找出她的来历实在艰难。 “那几名失踪女子,可曾有新的消息?” 这些消息好查,甚至还有画像。 “那些女子失踪时候,曾经出现过几个可疑之人,这些都是他们的画像,其中这两人出现的次数最多。” “属下已经查出来,其中一名曾经是一名山匪,十年前入狱,原本判了斩首,不知为何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 谢观钰将那山匪的画像拿出来,目光落在山匪的脸上,目露思索,“十年前被斩首的山匪?有意思!” 第八十三章 母子 他忽然长叹一口气,原本的计划就只是将此事平息。至于幕后之人,他心底已有猜测。 可现在,看着山匪的画像,谢观钰皱紧眉头。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回有人要倒霉了。 正说着话,忽然门房在书房门口拜见。 “殿下,有人送来了一封信,说一定要交给您!” 守门的侍卫怪道:“老吴,外人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随随便便让你给殿下送信,你就送?” 门房老吴瞪眼过去,“你懂什么,如果是普通人,老夫当然要打发出去,可这封信上有殿下的印章。” “殿下的印章当然在……”侍卫说到一半,惊觉不对,“你说殿下的印章?” 书房中,谢观钰已经听到外面的对话,声线沉静喊道:“进来!” 门房老吴把信件递了上去。 信奉是普通的信奉,但打开后,却飘出一丝淡淡的香味。香味虽淡,谢观钰却再熟悉不过。 他忍住立刻打开心的冲动,对几人道:“你们且到外面等候!” 几名心腹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什么人的来信,让自家主子如此重视。 所有人离开后,谢观钰端坐在椅子上,挺直脊背,郑重的伸出双手准备拿起信件。 忽然,他停了下来,找出一张帕子把手擦拭一遍,这才将折叠的信笺打开。 信纸用的是时下女子通用的浣花笺,纸张中散落着点点芙蓉花瓣,玲珑精致。 纸上的字迹,只一眼他就知道,这是林雀青的信。 谢观钰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短短一瞬就猜出了无数理由。 难道被人欺负了? 还是……谢观钰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好一会儿才落在信的内容上。 看完信之后,他猛地靠在椅子背上,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放大。 “来人!” 谢观钰冲着门外大声喊:“带人,随我去宣公山!” 宣公山就是京郊城外那座山。 前不久,千丝盟在那座山里发现奇怪的车辙印,如今想来,这也与那人脱不了干系。 “主子,宣公山有什么玄机?” 谢观钰抬眼望过去,脸上带着几分自得,“王玉瑶找到了!” 王玉瑶在宣公山! 她主动去的,有人告诉她,这样做能让三皇子颜面尽失,帮她姐姐报了御花园受辱之仇。 她就去了。 去了之后,她就被关在一间小屋里。 京兆尹带人来的时候,她已经饿的奄奄一息。 问她话,她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哪里呜呜的哭。 但她不说,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不久前,林雀青在桑园找到那名女子,她姓苏,来自江南,有人告诉她,只要王玉瑶离开桑园,她就能成为第三个进入甲木组的人。 王玉瑶喜欢看话本子,她就投其所好。 话本中带有暗示,加上小桃在傍边鼓动,王玉瑶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就自以为要成了话本子中的侠女。 那女子做了这些事,在绘制桑苗的时候时常走神,有时候画着画着,笔下的线迹就没了原本的模样。 林雀青在她丢掉的旧稿中找到一些关键的字迹。 有了证据,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那名女子不想失去女使的身份,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交待了出来。 王玉瑶找到后,京兆尹松了一口气。 毕竟是王首辅家的女儿,她人活着,又没有受伤,想来王首辅也不会迁怒于他。 但这口气他松的太早,有人在宣公山发现一处营地,里面住着三十个匪徒。 如果是普通匪徒,这对京兆尹来说就是大功一件。 可是这三十多人,全是曾经被判处斩首的死囚! 他们早该在多年前死去,可现在却被发现藏身在宣公山。 这等于就在京兆府的眼皮底下,却多年未曾察觉。 此事一出,朝堂震荡。 京兆尹当天被皇帝免职,关押候审。 这件事还不止,有人在那三十余命匪徒的藏身之地,发现了被拐女子。 还有甲胄器械,就在皇帝下令彻查的时候。 有人发现这些匪徒大部分出入过太子的府邸。 甲胄器械的事情,非同寻常。尤其这件事还与东宫扯上了关系。 很快,京城中暗潮涌动,许多人按捺不住,心中起伏不定。 众人心知肚明,如果东宫出事,朝中的局面就会发生动荡。过去依附太子的,反对太子的,都开始了新的谋划。 京城此时看似平静,但底下已经出现几处旋涡。 其中一处旋涡的中心就是谢观钰。 王玉瑶被找到,宣公山中抓获的山匪,这些让他彻底摆脱了流言。 甚至有人猜测,谢观钰这场是非就是东宫所为。 这事当然不是东宫所为。 皇后听到消息后,发了好大一通火。 “这个老三,本宫不就是给他泼了一盆脏水,他倒好,给本官把房子点了!” 皇后低声咒骂。 但私心里,却忍不住遗憾,这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谢观钰厉害啊,不声不响,就洗脱了污名,还反将一军,将到了东宫。 宣公山的那些人,听命的是她。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养了几名干黑活的手下。如今,都被谢观钰毁了! 皇后暗暗咬牙。 忽然听到宫外来报:“皇后娘娘,三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他还敢来? 皇后眸中闪过几分冷冽,“叫他进来!” 外面响起宫人离开的脚步声,不一会又响起太监的高喊声,“三皇子到——” 谢观钰亦步亦趋,到了皇后的宫殿。这时候,主位上没人,他耐心的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阵环佩叮铛,幔帐后传来宫人的击掌声。 内殿先是出来几名宫女,垂手而立,很快里头传来小声的呼喝。 不一会儿,皇后雍容华贵的走了出来。 她重新换了衣裳,脸上抹着昂贵的脂粉,模样看起来年轻了十多岁。 谢观钰立在殿中,垂手行礼,“母后!” 皇后幽幽一笑,却不说免礼,“自你母妃回宫,你有多久没来本宫这里了?” 当年,晏贵妃离宫,谢观钰身边只有一个奶奶。 后来,奶奶中毒而死,谢观钰就去了皇后宫中,做了皇后的养子。 想到当年的事情,谢观钰平静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若没有母妃的教导,怎会有今天的谢观钰。” 第八十四章 生辰礼 皇后的嘴角勾出一抹讥讽,“既如此,你就该尽心辅佐太子,莫要做那些无中生有的事!” “无中生有?”谢观钰低笑,语气冰冷,“母妃说的是谁?” 大殿中,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皇后紧抿双唇,目光紧紧盯着谢观钰的脸,久久不曾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开口道:“你来见本宫,就是为了在这里耀武扬威?” 谢观钰摇头,“儿臣是来给母妃送礼来了!” “送什么礼?”皇后蹙眉! “母妃的生辰礼!” 听到这话,皇后忽然没了言语。 她的生辰在腊月十二。 每年生辰,皇帝都会在宫中为她举办一场生辰宴,太子会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 现在距离腊月十二,还有一个月。 没有宫人的提醒,想来皇帝和太子这会都不会记得此事。 “竟然还跟小时候一样!”皇后瞟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小时候,谢观钰刚来到皇后膝下,处处小心谨慎,刻意讨好皇后。 听说皇后娘娘要过生辰,自己偷偷拿木头刻了一个寿桃。 说起来可笑,皇后一生收过许多贵重的礼物,不想却被一个小崽子的寿桃迷了眼。 后来,谢观钰查出来奶奶的死与皇后有关,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不复从前。 谢观钰送她的生辰礼全变成了嘲讽。 皇后有时候会想,如果谢观钰真是她的儿子就好了。 可惜,天意弄人,两人没有母子缘分。 谢观钰摆手,两名太监抬着一个木盒走进大殿,“母后,这就是儿臣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说完,他拱了拱手,告辞离开。 盒子不大,皇后命人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不由目光一凝。 盒子里,有一截巴掌大小的硝石。 硝石下面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没有字,只有歪歪扭扭几条线。 这种线条,旁人看不懂,皇后却再明白不过。 她撕碎纸条,望着谢观钰离开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这人简直就是个狼崽子,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弄死他。 “嘭——” 皇后看着盒子中的硝石,越看越恼火,一把将盒子连同里面的石头摔了出去。 大殿内,宫人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没一会儿,外间走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官。 见到对方,皇后面色微霁,坐直了身体。 来人是总领宫务的尚仪,掌管礼乐、祭祀以及皇子皇女的礼仪教导。 “王蔷,参见皇后娘娘!” 见礼之后,对方说明了来意。 桑园女使的考核已经结束,女使们的品级和去处还需要皇后做最后敲定。 皇后看着王尚仪递来的名册,目光落在第一本册子上,眼里多了几分兴味,“林雀青?一个商户女,每项考核都能做到第一名?” 王蔷垂手,缓声道:“此人的确机敏,是个得用的人才。” “哦?”皇后抬眸,先前被谢观钰气出来的火气已经压了下去,声音平缓,“你很看好她?” 王尚仪点头,“如果单论聪慧,此人略有不足,但她好学,能洞察人心,却举止有度。” 王尚仪的年纪比皇后还要大一些,这些年她兢兢业业,就连最挑剔的晏贵妃,都对她多有敬重。 皇后自己个有野心的人,对待有能力的女子,往往会多有倚重。 王尚仪的话,让她不由对林雀青多了几分好奇。 “过些日子,宫中有一场节礼,你选几个人过来吧!” 王尚仪领命。 …… 桑园,林雀青在睡梦中,忽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时候。 她躲在角落里,看着林冬左右逢源,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喜欢她。 除了晏观会在意她,听她发牢骚。 不,不对! 不是晏观,重活一世,才知道,这是他的假名。 上一世,她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耳边传来说话声,林雀青忽然惊醒,抬眼看着四周简陋的屋舍,惊觉她早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命运。 但这还不够,林雀青唤来松枝。 松枝正在外面和隔壁院子的小丫头说话,忽然听见里头喊声。 “不说了,我家小姐喊我呢。” 林雀青在房间里整理画稿,就见松枝打着帘子走了进来。 看见她穿着寝衣,散着头发,眼底还带着点乌青,不由嗔怪起来,“小姐,你昨夜睡那么晚,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林雀青笑了,“我已经睡醒,哪还能再睡,你过来,我有事情吩咐你。” 说着她把昨夜绘制的图卷整理好,放在盒子里封上。 松枝不解,“小姐,这些不是月底才交出去吗,你现在封上是为何?” 昨日,林雀青灯下熬夜绘图,松枝熬不住早早睡去。 这些图纸都是林雀青熬夜所绘制,她望着空气的方向,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了弹幕。 脱离了潼津,没有了林冬和裴肆川,空气里再也没弹幕出现。 没了弹幕,她才觉得如今的生活更真实一些。 上一世,或许只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她不知道,此时,京城郊外。 林冬正乘坐一辆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冬儿姑娘,这回可真要多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的食谱,老夫人的也不会有现在的好胃口。” 说话的是一名打扮体面的老妈妈,她姓柳,此时正一脸慈爱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真是个乖巧伶俐的好姑娘,”柳妈妈摸着林冬的手,像是抚摸一件宝贝。 林冬也一脸慕儒,眼底泛着点水光,“柳妈妈,我……我又做了新的吃食。” “真的?”柳妈妈一脸喜色,“快拿来我看看。” 林冬一脸羞涩,低头打开食盒,露出里面的盘子。 柳妈妈低头一看,盘子上有一盘模样怪异的糕点,外面有一层黄褐相间的纹路,看起来松软可口,凑近了去闻还有一点淡淡的奶香味儿。 她脸上带着新奇,“这是什么吃食,过去没见过。” 她是真的觉得惊奇,这些年跟着老夫人,也算有些见识,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糕点。 柳妈妈脸上的惊喜,取悦了林冬。 她语气中带着点自得,“这是虎皮蛋糕,松软可口,不费牙好克化,对身体也好,还有营养。” 柳妈妈有些听不懂,尤其营养两个字,更觉奇怪。 但林冬这一串话听着就厉害。 第八十五章 亲戚 柳妈妈一脸信服,接过食盒,干枯的右手轻拍着林冬的手背,语气和缓道:“你放心,你的心意我一定交给老夫人。” 柳妈妈口中的老夫人,就是贤妃的生母,肖夫人。 这些年她一直在潼津居住,前些日子收到皇后的懿旨,恩许她进京探望贤妃。 林冬这些日子在肖老夫人面前,使尽浑身解数讨好,终于让肖老夫人开口,准许她一起进京。 林冬能与肖老夫人结识,与柳妈妈有些关系。 不久前,柳妈妈出门,忽然被路过得马车差点撞到。 林冬路见不平,拦在马车前,一副正义的模样,逼迫车主下车给柳妈妈赔不是。 从此以后,柳妈妈便觉得林冬是个正直勇敢的小姑娘,拉着她多说了一会儿话。 一来二往,便熟悉了起来,说的多了,柳妈妈知道了林冬的来历,更知道了她的母亲秦蕙兰。 秦蕙兰的名字让她有些熟悉,思来想去倒真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当即,柳妈妈去找了肖老夫人。 原来,秦蕙兰的爹与肖老夫人是同胞兄妹。 认真算起来,林冬该叫肖老夫人一声姑祖母。 早些年,肖老夫人不顾父亲阻拦,与一名书生私定终身,被赶出家门。后来,秦老太爷外放做官,便与这个女儿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秦蕙兰的爹在官场上犯错,被罢官贬谪,最终郁郁而终。 秦老太爷到死都没有提过这个女儿,秦父也同样,到死都没告诉家人,自己还有个妹妹。 他们一致认为,肖老太太一定会所托非人,死于非命。 但也因为不来往,秦父罢官获罪的事情,没有连累到肖老夫人身上。 柳妈妈是肖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跟了她几十年。后来嫁人出去几年,丈夫死了后,就又回来伺候旧主。 肖老夫人的事情,她知道最是清楚。 如今知道了林冬的身份,一点都没有隐瞒,林林总总,把相识的起因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肖老太太活了大半辈子,忽然听说自己还有个侄外孙女,惊大于喜。 但又听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侄外孙女,模样长得好,人也机灵,比肖氏宗族送来的几个女孩还要出色。 肖老夫人动了心思,让柳妈妈先瞒着林冬,暗中观察她的品性。 肖老夫人这辈子最得意的,就是养了个有出息的女儿。 可惜孙辈里,没有一个女孩。 丈夫隔房的亲戚倒是有女孩,但到底隔了几层,不够亲厚。 如果林冬有用,对肖家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肖老夫人打定主意,让柳妈妈多试探几次。 另一边,林冬望着前方的马车,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这肖老太婆,还是和上一世一样自以为是。 上一世,肖老太婆也是这般,最后却提携了一个白眼狼,把肖贤妃和肖氏一族的性命全搭上了。 “这一世,算你们运气好,遇上了我这个女主,来拯救你们这些炮灰的命运。” 林冬心中暗暗夸赞自己,人美心善。 她已经盘算过,裴肆川这人说到底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异姓王,哪里比得上正经的皇家血脉。 上一世,谢观钰虽然没有坐上皇位,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连新帝都对他极为恭敬。 相比起来,嫁给裴肆川,就只能待在潼津,不能去别的地方。 甚至最后,裴肆川被问罪,她还要被连累。 想到上一世的遭遇,林冬就心塞不已。 这一世,裴肆川就做她的忠犬男配好了,她要谢观钰做男主。 想到谢观钰,林冬就想到他上一世早逝,到死都未曾娶妻。 林冬捂嘴偷笑,这样的配置,不是那些重生文中的深情男主吗? 第一世是女主身边的忠犬,痴情一生。女主却眼瞎,为渣男错付一生。 重来一世,女主看清渣男,忠犬上位变男主。 林冬越想越得意。 虽然现在的剧情像脱缰的野狗,拉都拉不回来。但没关系,她就是本书的女主,谁来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马车缓缓向前,柳妈妈把空了的食盒送了过来,对着林冬好一夸赞。 林冬低首,脸上露出适当的羞涩,“只要老夫人高兴,我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柳妈妈更怜爱了,心道:真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姑娘,将来老夫人一定会给这姑娘一个好前程。 想到好前程,就不由想到林冬的娘。 柳妈妈深深叹息,叹息秦蕙兰脑子不好,做什么不行,偏要做人外室。 要不是老夫人给那林千里施压,如今只怕还是个没名没分的妾室。 这些柳妈妈自然不会告诉林冬。 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马车晃悠悠很快到了京城。 肖老夫人这次进京,至少要在京城待到年后。 马车经过朱雀大街,一路浩浩荡荡。路人看见车马的架势,低声议论。 “看这架势,是哪位皇亲进京?” “你们不知道啊,这是贤妃娘娘的母族,看见中间最气派的马车了没有,那是肖老夫人的马车。皇帝亲封的正三品诰命夫人!” “正三品诰命夫人?那岂不是和国夫人一样厉害了?” “哪能呢?国夫人是正一品,只有皇后娘娘的生母才有资格获封一品国夫人!” 马车里,肖老夫人听着外间人的议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低声抱怨女儿,“都说了不要这么张扬,偏偏要弄什么仪仗队!” 柳妈妈在一旁附和,“这是贤妃娘娘的孝心,老夫人的福气还多着呢!” 正说着,忽然听到‘国夫人’三个字,肖老夫人脸上的笑立刻淡了下来。 见此,柳妈妈的声音也跟着消失。 忽然间,马车停了下来。 肖老夫人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柳妈妈察言观色,立刻掀开帘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停下?” 车队前,领头的是贤妃派出宫的一名内侍太监。 内侍太监迈着小碎步跑到马车前,“肖老夫人,前面遇上了庄老夫人的车驾,按规则,我们的车队要等到庄老夫人的车驾过去之后,才能继续走!” 庄老夫人就是皇后的生母,也是庄阁老的原配妻子,一品国夫人! 马车内,肖老夫人的嘴抿成一条直线,冷着脸一言不发。 柳妈妈放下帘子,跟着沉默不语。 等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才再次启动。 林冬的马车在肖老夫人后面,她打开车帘,望着远处离开的马车,眼底闪过一抹光彩。 第八十六章 做官了 林冬同几个丫头坐在一起,旁边还挨着一个看着颇为机灵的少女。她看见林冬脸上的表情,轻声笑道:“冬儿,你在看什么?” 听到声音,林冬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笑容之下藏着一点阴阳怪气,“京城繁华,我想多看几眼。” “原来是这样,”对面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不屑,笑着说道:“那你可要多看看了,等回到潼津,你再想进京可就难了。” 肖老夫人的车驾进入皇城胡同,这里全是皇家别苑。 肖贤妃亲自求了皇后,选了一座气派的园林给肖老夫人居住。 肖老夫人扶着柳妈妈的手,往园林中走去。 王尚仪带着一群女使和宫女迎了出来。 一番繁杂的礼节之后,肖老夫人坐在园林中的主殿中,满意的目光转了几圈后,才问道:“贤妃娘娘呢?” 王尚仪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回道:“今早贤妃娘娘同皇后娘娘一起,去了桑园,这会儿估计要回来了。” 肖老夫人不懂,“去桑园做什么?” 林冬和几名婢女一起站在肖老夫人身后,听着这话,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桑园中,林雀青捧着木盒,站在一众女使面前。 木盒中是她花费半个月时间绘制的桑园祭礼图。 前世,裴肆川在林府做了两年的教书先生,她连书都没读全,更遑论画画。 这一世在乐律书院,琴棋书画,她什么都学了。 夫子教的好,她学的用心。 多活一世的好处是,她觉得自己比上一世聪明,什么都学的快,学的好。 木盒打开,露出里面厚厚一沓图纸。 宫女上前,将图纸一一铺展开,皇后和贤妃,还有其他几名宫中妃嫔走上前查看。 “竟有几分灵气!” 贤妃看着画卷上的人物,桑农身着短打衣衫,弯着腰在桑树底下或除草,或修剪枝丫,还有施肥,旁边还有注解。 注解用的是簪花小楷,字迹娟秀,笔触纤细。 “为何要在上面写这些注解?”贤妃好奇的问。 旁人只绘制图画,并无注解,只有林雀青的图纸,每一幅都有注解,像是一本养桑的图谱。 林雀青微微福身,声音清脆道:“臣女幼年曾在田间长大,百姓农桑大多来自祖祖辈辈的经验,经验丰富的农家,桑树长得好,经验不足的农家,桑树长得不好。半个月来,臣女与桑园的桑农接触,发现他们在对种植桑树颇有心得,故而将他们的心得汇集成文字,作为注解。若有机会,传到百姓家中,让更多的百姓种好桑树。” 桑园中,皇后和妃嫔有七八人,女官数十人,宫女还有女使将近千人。 林雀青站在人前,声音朗朗,清晰的传入每个人耳中。 皇后抬起头,正眼望过去,掷地有声的问道:“你叫林雀青?” 林雀青再次屈膝行礼,“臣女林雀青!” 另一边贤妃已经拿起林雀青的册子,忽然笑道:“潼津人,和本宫是同乡呢!” 满宫的人都知道贤妃是潼津人,因为思念家乡,就连穿的衣裳也要用潼津独有的彩绸。 皇后斜睨过去,笑道:“恭喜妹妹了,往后你在宫中又多了一个人说话。” 这话的意思就是林雀青留用了。 亲蚕礼过后,只要她不犯下大错,就会成为正式的宫廷女官。 林雀青的膝盖又一次弯了下来。 这天之后,林雀青就与其他女使不一样。 不一样的人,若还是留在旧群体就容易招惹是非。 林雀青走在路上,忽然感觉后面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她侧开身,两边却同时走来人。 “了不得了,得了皇后娘娘的夸赞,眼睛就只会看天,不会看地了。” 明明也是一名芳华少女,朱红的唇舌吐出来话却像地上的癞蛤蟆。 林雀青定定看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在其余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她们中有的人嬉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有的低着头默不作声。 大多都是事不关己。 她微微一笑,错开身,“你们先走!” 她一副好脾气,却再次惹来对方的怒火。 “真会装模作样,就看不得这种人!” 林雀青仍然笑着,仿佛对面说话的是一团泥巴。 那人本就是为了挑事,连着两次林雀青都不接招,眼珠快速转动,脚步往前迈了过去。 林雀青反应不慢,快速后退。 挑事的人在一众女使中,资质最差,为人懒惰,喜欢走捷径。 刚来的时候,她送了许多人小礼物,林雀青也差点收到。 她拉拢一些与她一样资质不足的女使,像是一个小团队,打压比她们好的人。 先前的时候,林雀青低调,不爱与不熟悉的人走动。 那些人虽对她有些注目,但到底没找到空子。 昨日,她在人前出了风头,又得皇后亲口认定,板上钉钉的大好前程。 挑事的这人昨日却因化作粗糙凌乱,被典官直接否决,连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这样的,月底就要被驱逐出桑园。 不要怪她傲慢,在她看来,眼前这种人就是泥沼里的石头,而她是珍贵的瓷器。 用珍贵的瓷器与泥沼里的石头硬碰硬,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收拾这种人,方法多的是,犯不着在这里与她正面对垒。 “噗通——”一声响,那人摔进桑树下的泥土。 泥土才被翻过,松软湿润。那人没有受伤,但衣服上、脸上沾满了泥土,看起来狼狈极了。 “你呀,也太不小心了,这地上竖着的台阶,你怎么总是不看路?” 林雀青一脸好心,做出上前搀扶的姿态,身体却后退两步,与之拉开距离。 “你——,是你推我的!”那人指着林雀青,厉声控诉。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出声。 林雀青已经退开三丈远,无奈地摊开双手,“不要冤枉人,我和你相距这么远,怎么推你?” “就是你推的我,”那人一点都不心虚,认定了林雀青作恶,看向其他人,“你们说,是不是她推的我?” 林雀青也随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 虽然已经做了最坏的预料,可心底仍旧升起一丝期待,期待有人说真话。 两个人附和,其余人沉默。 这样的情况比她预料的要好一些。 林雀青脑子中回忆着上一世的画面。 上一世,林冬经常让她遇到这种境地,那时候她是怎么做的呢? 当然是据理力争,可越争,错的就越多。 其实,眼前这种情况,她做没做根本不重要。 她们的目的就是找出她的错处,将她的错处放大,最后将她也拉入泥潭。 她们本身就处在泥潭,把她从高处拉到与她们一样的境地,才能让她们内心的焦灼得到平息。 善恶不分男女,分人。 林雀青遇到了恶人。 她看着几人,为首哪一个还坐在地上,满身的泥土,眼睛里的恶意几乎化作实质。 如果林冬遇到眼前的情况会怎么做呢? 林冬好像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境地。 所以,她只靠自己来处理眼前的刁难。 林雀青忽然红了眼眶,用帕子捂住脸,带着哭腔,酝酿了几下,“呜呜呜”地捂着脸跑了。 她跑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有些弄不清,林雀青到底是性子软好欺负,还是狡猾的像狐狸? 空气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问:“咱们……怎么办?” “还找典官告状吗?” 地上的人骂骂咧咧爬起来,拍着身上的泥土,“告个屁,她哭成那样,告到典官那儿,咱们和她还不定谁受罚呢?” 在危险的感知上,这人比一般人敏锐。 她原本的计划,先与林雀青发生口角争执,最好再打一架。 这样事情就会闹大,她是无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林雀青不同,板上钉钉的女官,前程大好。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真相查出来,传到皇后娘娘耳中,也会认为她行事张狂,不当大用。 那人摸着怀中鼓鼓的荷包,心底叹气,这钱可真不好拿。 林雀青捂着脸跑到那些人看不到的地方才停下。 然而,她偷偷转过身,探出头往外看。 那些人的话清晰传人耳中,她挑挑眉毛,嘴角划过一抹得意的笑。 之后的几天,林雀青处处小心,不与人发生争执。 很多人怒其不争,觉得她性子软和,没志气。 典官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林雀青的职位前两天已经下来。 但王尚仪却要她将调令压下两天,看一看林雀青的品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典官自己也是从低位爬上来的。 林雀青的经历,她也曾经历。 她自问做不到林雀青这样隐忍,当初要不是王尚仪保她,她早就被那些人拉下水。 这天傍晚,桑园洪钟鸣响。 “发生了什么事?” “快走,听说职位下来了,也不知道我能领什么差事?” 桑园的娘娘殿上,嫘祖神像矗立在中央,双手持着丝帛,仰望青天。 王尚仪站在嫘祖神像下,穿皂靴,身披方花罗袍,头戴纱帽,上簪罗锦花,威仪万千。 王尚仪手持诰敕文书,犀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众人皆低头行礼。 “今特进封潼津女林雀青为亲蚕赞礼尚官,秩正七品。赐以青袍金带,象牙笏板,岁禄百石。望尔秉持忠勤,承宣中宫懿旨,恪尽职守。” 正七品! 林雀青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压都压不下来。 她做官了,还有俸禄! 第八十七章 家书 林雀青捧着诰敕文书,眼中异彩连连。 程知意眼中闪过艳羡,“七品,真真了不得,以后你就是我的上官了。” 她只得了九品采女的身份,负责准备采桑事宜。但这也算不差,因为更多的女使没有得到品级,与寻常的宫女无异。 周宝仪也来祝贺,还带了礼物,“林姐姐,这回你可要请客的。” 林雀青面带笑容,“这是自然,明日休沐,我们一起到外面去。” 几个人手拉着手,看起来亲热不已,欢声笑语传到外面。 有的人听到,几乎咬断了舌头。 夜幕降临,林雀青坐在窗台前,松枝给她梳头发。 油亮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倾泻下来,松枝手拿篦子从头梳到尾。 “小姐,您得了诰敕的事要告诉老爷吗?” 松枝眼底带着喜悦,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如果老爷知道一定会对小姐更看重一些吧? 林雀青面前摆着一封信,神色淡然,“没有必要,下个月他就到京城来了,到时候他自会知晓。” 林千里托人送来家书,说了两件事,一件林冬进京,要她照看妹妹;一件就是要她找机会面见贤妃。 林家的彩绸出了问题,如今暂时压了下来,但仍有隐患,若被人追究下来,林家的生意遭受巨大的损失。 彩绸生意是林千里的根基。 这些年,他借着彩绸在京城中上下打点,形成了一道隐秘的关系网。 这种关系网看似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似乎没有多大的联系。 但有时候,往往是这种不起眼的关系能起到让人意料不到的结果。 月色中,林雀青站在栏杆外,望着天上的月亮。 马上就要入冬,天气转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霜,月色朦胧起来。 站在阁楼上,望着栏杆下,下面是一方池塘。 银色池水倒映着朦胧的月亮,旁边围着桑树,桉树,还有落了叶子的海棠树。 白日大喜,此刻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寂寥。 前世的时候,她真心把林千里当爹。 因为他会对着她笑,会对她说关心的话,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这些都是她没有从母亲身上得到的。 那时候,她甚至觉得,爹比娘好。 现在想来,前世的想法何其可笑。 母亲虽然不曾给予她温情,却也不曾利用她,逼迫她。 林千里言语慈爱,背地里却把她当工具。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母亲,她怎么会摊上这样的父母? 林雀青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活了两辈子,她竟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情。 松枝在里间打着瞌睡。 林雀青想,松枝大概对自己有几分真心的吧。毕竟,自己对她也算不错。 主仆之间的真情。 晏观呢?林雀青嘴角划过一抹弧度。 时间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习惯他的新身份。 三皇子? 怎么就是皇子了呢? 谢观钰,这个名字听着真怪。 从王玉瑶的事情上就能看出,谢观钰在京城的处境不好。 听说,因为谣言的事情,皇帝罚他在华盖殿跪了半天。 仅仅一些莫须有的流言,未曾查证就对皇子施加惩罚。 这样的皇帝,与林千里有何区别? 这厢林雀青想着谢观钰,远在京城郊外,谢观钰也望着天上的月亮,想着林雀青。 两人不在同一处,却看着同一个月亮。 凌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泥土,抬眼看见不远处石头上,过去精明睿智的主子这会儿望着月亮,脸上带着让人看不懂的笑。 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的继续往下挖。 “主子,坑挖好了!” 谢观钰从石头上跳下来,看着巨大的深坑,满意的点点头,“把东西放进去吧!” 凌七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跳出坑外,没一会儿扛着石头过来。 石头上刻着几个金色古字,旁边还画着吉祥的图腾。 把石头放进坑里面后,开始填土。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夜,谢观钰看了看四周,“做个标记,别回头让人找不见!” 凌七拎着锄头在旁边一块巨石上刨了一个八字纹路的坑。 心底腹诽,主子做事真是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晏贵妃逼婚,他埋石头做什么? 前几天,晏贵妃给皇帝吹耳旁风,让老皇帝把晏家的表小姐指给主子做正妃。 老皇帝对晏贵妃本就有几分愧疚,心有意动。赐婚的圣旨随时都会下来。 凌七替谢观钰操碎了心,谁知道主子竟然大半夜不睡觉,带着他来宣公山埋石碑。 想到石碑上的字,凌七闭紧嘴巴,心中却忍不住生出敬服。 一个月后,皇后的生辰宴。 京城外的宣公山忽然降下一道惊雷,将一块巨石劈成两半。 山下的村民在巨石底下挖出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几个奇怪的字。 这件事在民间传为奇闻,很快又传入宫中。 京兆尹带着衙役到宣公山上查看。 到了地方,山上人来人往,许多百姓甚至在四周设下香炉祭拜。 京兆尹魏大人今年三十岁,也算见多识广。 看见这一幕,直觉有人在此地作怪。 他越过百姓,走到中间,入目看见一块三尺高的石碑,上面用古字篆刻四个大字“国泰民安”! 他暗中咬了咬牙,面上却一副喜色,“快,备马,本官要进宫,‘国泰民安’,这是天降祥瑞啊!” 可不是天降祥瑞,管他谁弄出来这种事,反正他要升官了! 皇帝听到京兆尹的禀告,立刻命人把石碑运送宫中。 石碑不算大,一辆马车就已经足够安稳送入宫中。 但皇帝却派出来三十辆马车,一辆巨型车架。 八百名禁卫军浩浩荡荡往宣公山而去,沿街的百姓纷纷围观。 “听说有祥瑞!” “有人在宣公山挖出来石碑,说是皇帝治国有功,天降祥瑞!” “大喜,看来明年一定能风调雨顺!” 整个京城,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在议论祥瑞的事情。 就连宫中的妃嫔,在拜见皇后的时候说起祥瑞石碑。 她们年轻的时候针锋相对,什么招数没使过,所谓祥瑞也不是没做过。 宣公山上的祥瑞? 第八十八章 祥瑞 妃嫔们心中不屑,但奈何皇帝在乎,还对其大加宣扬,也只能跟着附和称赞。 皇帝是真的高兴,在位这些年,他自认为尽心尽力。 如今祥瑞就是上天对他的表彰,他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功绩。 翰林院编修史书的官员被频繁召进宫中。 “爱卿,这件事一定要记在史书上!”皇帝眯着眼睛,苍老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翰林院编修低着头,“臣遵旨!” 掌事太监王公公弯着腰,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了进来,“陛下,三皇子求见!” “老三?”皇帝脸上露出诧异,“他来做什么?” “呃?”王公公的腰更低了,“三皇子说,他是为了祥瑞而来。” 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身子往龙椅上靠去,带着几分惬意,“老三?祥瑞?” 他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让他进来!” 华盖殿外,谢观钰仰头望着天。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正好,他心中默默算着日子,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虽然生于皇家,谢观钰本心却对权势没有执念,更没想过坐上那个位子。 以前他想的是自由自在的活着,所以他创建了千丝盟。 有千丝盟在,就算将来新帝不喜他,他足够自保。 现在,他有了更想要的。 但在这之前,他要见到她。桑园那个地方,他身为皇子不能常去,但里面的人可以出来。 听说,她现在成了赞礼官,掌管祭祀礼仪。 王公公从大殿走出来,冲着谢观钰招手,“三殿下,皇上宣您进殿!” 大殿上,谢观钰下跪,行君臣父子之礼。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低着头,眼睛盯着谢观钰的动作,直到所有礼节行完才开口,“免礼!” 父子两个关系一向生疏,若果在往日,皇帝大概会不耐烦的把谢观钰打发出去。 但今天,他突然多了耐心。 “老三,好长时间没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这话听起来就像父亲关心儿子,旁边的翰林院编修默默跪在一边,想走,却觉得不该在这时候发出声音,只能在一旁光明正大听这对皇家父子说话。 谢观钰道:“回父皇,儿臣今日常与六弟在京郊外骑马打猎。” “老六?”皇帝的儿子太多,好一会儿才把八皇子从记忆中翻出来,“真记得他的皇妃好像要生产了,怎么有功夫和你一起出去骑马打猎?” 谢观钰讪笑两声,“这是六弟夫妻之间的事情,儿臣不便多言。” 皇帝斜睨过去,语气带着点平易近人,“父子之间,没什么不方便!” 六皇子早年也算意气风发,直到有一年宫宴,一名女子落水,六皇子救人。那女子的父亲是三品的官员,与六皇子也算相配。 虽然六皇子好心救人有功,但那女子却称失了名节,要寻死。 那时候,六皇子的母妃已经失宠,无人再为他说话。 皇帝赐婚,六皇子娶了那女子。那女子做了皇子妃,心愿达成,却又抱怨六皇子不够体贴,待她冷淡。 两口子几乎天天吵架,六皇子府鸡飞狗跳,几乎成了笑谈。 夫妻不睦,六皇子再没了过去的意气风发,反而时常在京郊别院养马。 这些事情,皇帝自然知道。 当初赐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他多少有些迁怒六皇子母妃的意味。但这种事皇帝肯定不会承认。 前些天晏贵妃提起给老三赐婚之事,这时候提起老六的事情。皇帝望着谢观钰,眼神意味深长。 皇帝暂停了拉家常,问起了正事。 谢观钰神色端正起来,把这次来的目的陈述说明。 祥瑞石碑的事情,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许多百姓想要瞻仰祥瑞,祭拜祈福。 如今石碑就放在奉天门外,百姓在皇城外徘徊。与其放任,倒不如将祥瑞石碑送往普宁寺,若有百姓想要瞻仰神迹,可自行前去。 皇帝听了谢观钰的话,很觉得意外。 原以为他要用这件事做文章,没想到竟然只是这样。 皇帝心里有股说不出来滋味,“你有心了,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算,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多谢父皇,”谢观钰叩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皇帝再次眯起眼睛,淡淡道:“你且说说看!” 谢观钰低眉垂眸,“儿臣以为,既然是祥瑞,如果直接用车马送去,实在有些不敬。儿臣请求,司礼监为此做一场祭祀典礼,祷谢上天赐福,也向天下百姓彰显皇家风范。” “好!”皇帝猛拍手掌,站起来走下台阶,拍着谢观钰的肩膀,一脸感慨道:“老三,你长大了!” 皇帝真心感到欣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老三的主意的确到了他的心坎上。 皇帝心里舒坦,便再次生出父子之情。 他望着谢观钰,一时间感慨万千,“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连老八都有了孩子,是朕疏忽了你啊!” “前些日子,你母妃同朕提起你的婚事,那姑娘说是你的表妹,你觉得如何?若你同意,朕为你们赐婚!” 赐婚这种事,皇帝原本不打算询问谢观钰。 但是,这次谢观钰事情做的的确合他心意,皇帝不介意给这个儿子一些好处。 谢观钰眼中多了几分郑重,“父皇明鉴,儿臣不敢欺君儿臣深知,皇家婚姻当以社稷为重。然若强娶心不甘情不愿之人,恐致后院不和,辜负母妃所托。” 果然不愿意! 皇帝心底哂笑,昏黄的眼珠转动着落在这个儿子的脸上,“既然这样,朕也好勉强,免得又多一对怨偶。只是你母妃哪里,朕原本已经答应,如今这样朕该如何与你母妃说呢?” 谢观钰道:“不敢劳烦父皇,稍后儿臣会亲自与母妃说明原由。” “好!好!好!”皇帝连说三个好字。 谢观钰告退! 望着谢观钰离开的身影,皇帝的眼神忽明忽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心思。 好一会儿,他才转身,走到翰林院编修面前,“爱卿,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第八十九章 谢之问 翰林院编修的头几乎垂到地上。 之前的事情,他听了也就算了,祥瑞石碑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三皇子的提议也算正常。 可是皇家赐婚之事乃皇家秘闻,他一个外臣听了算怎么回事。 谢之问是昔年的进士。虽然姓谢却与当年的谢家没有关系。 因有几分文采,他被入翰林院成了编修,修撰国史。 修撰国史极容易获罪的事。 若皇帝宽容大度还好,若皇帝自身能力不足,却又喜好吹捧,这国史修撰起来,就是拿脑袋在写。 谢之问读书的时候,曾立志“致君尧舜”,匡正朝政,在史书上留下清名。但修撰了两年国史后,他只求活着,不累及家族。 先帝在位时励精图治,定邦安国,外夷臣服,内修国政,百姓信服。为国朝兴盛打下坚实的基业。 可也因为劳累,先帝没能留下太多子嗣,当时成年的皇子中,也只有这位还算像样。 虽然能力平平,比起其余几名庸碌却不自知的皇子而言,这位起码能做到守成。 京城有八大姓,他们的先祖曾经追杀先祖皇帝,立下汗马功劳。 国朝建立后,先祖论功行赏,赐予他们爵位,后代子孙也可获得官爵、受封。 百年过去,这些人的后代就成了世家,其中以八大姓最为显赫。 先帝在时,这些世家小心蛰伏,不敢冒头。 等到先帝驾崩,皇帝继位。 那些世家看出来眼前这位的性子,有短志无长志,虽无大恶,却喜好享乐。 喜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这样的皇帝,若得他欢心,家族便有数不尽的好处。 八大家族中,以裴、谢两家为甚,将自家儿女自小与皇帝相交,他们自己则在朝堂上对皇帝曲意相迎,挑拨皇帝与先帝留下的老臣之间的关系。 在他们之前,先帝曾多次苛责皇帝,老臣们常常用先帝来类比。 皇帝继位之前,继位之初,常受压制。 裴、谢,长辈视皇帝为明主,晚辈视皇帝为兄弟,处处奉承。他何曾被人如此追捧,就这样裴、谢两家很快得到皇帝的信任。 谢家女爱慕皇帝,却无奈嫁到裴氏。 皇帝对谢家女愧疚,给了谢氏更多的荣宠。 谢氏在京城世家中风头无量,没多久谢氏谋反。 裴氏与谢氏互为姻亲,不管是在血缘,还是朝堂,关系盘根错节。 最终谢、裴两家满门抄斩,其余世家也受到打压,行事不敢再度张狂。 皇帝至此以后也歇了心思,对朝堂上的事推崇无为而治。 国朝虽然不如先帝在位那般海晏河清,但也算兴盛。 谢之问跪在地上,听着皇帝话里的暗示。也不算暗示,几乎是明示。 明示在国史中写明他有明君之德,知人善任,安邦定国,以至于天降祥瑞。 “臣,遵旨!” 谢之问虽然有做贤臣的志向,但做贤臣的前提是要有明主,否则就是短命臣了。 那些坚守志向的臣子,除了先帝留下的老臣,有多少死在奉天门了。 他要活着,至于能否留名史书,往后排着吧。 谢之问在华盖殿待到酉时,带着一身疲惫,出了皇城,才走没多久,轿子忽然一震,向一边侧倒开去。 耳边传来轿夫的惊呼,伴随女子的叫声,谢之问跟轿子一起翻倒。幸好他读书,也练体魄,打了个滚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虽然狼狈,但没受伤。 随行的小厮忙上前搀扶,“大人,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里透着怒气。 在宫中忍了一天,这会儿又遇到这种事,谢之问的脾气几乎压制不住。 “公子,是民女的错!” 谢之问转过头,见是一位妙龄少女,看打扮像是出身富贵人家,模样娇俏,轻咬着嘴唇,望着自己,一双似水非水含情目,好不可怜。 若在平时,他大概会对这样的美人生出几分怜惜。 可今天不同,他厌世!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放弃为官的志向,但真做起来,内心却像被虫子啃噬。 面对皇帝的时候,他顾忌性命,必须忍耐,此时面对一个普通人,哪怕她看起来是个柔弱可怜的女子。 更何况她害他当街失仪,还差点受伤。 他走到轿子前,轿子倒在地上,冷眼扫过去,只见半幅雕花鼎几乎断裂,其中一个轿夫的腿以怪异的姿态弯曲着,发出“哎呦哎呦”的痛呼。 很明显那女子的马车撞翻轿子后,又撞到轿夫的腿。 轿夫看见谢之问过来,顾不得伤势,忙爬起来请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抬轿其实有讲究,翻倒轿子是大忌,轻则失去差事,重则还会被问罪。 尤其坐轿子的人是朝廷命官。 两个轿夫不停磕头求饶。 谢之问冷哼一声,“刚才怎么回事?” 林冬见这人根本不搭理自己,脸上不由多了几分委屈,“这位公子,方才都是小女子的错,我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失控,撞了您的轿子,这件事不怪他们,您若要怪罪,就怪我吧?” 谢之问冷笑,冷眸望着轿夫,“你们自己说!” 断腿的轿夫忙道:“回大人,我等好好在路上走,这位小姐的马车突然从后面冲了出来,我们来不及躲闪,就……就被撞到!” 林冬在一旁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今日之事,是小女子的错,大人要怪罪就怪我吧,莫要连累他人!” 说话的时候,她眼里带着几分倔强,几分可怜,像个受了委屈的小鹿。 伸出无害的爪子,自以为有棱角,实则还是个小宠物。 谢之问冷冷一笑,“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纵马,冲撞朝廷命官,撞伤本官轿夫。既然你已经认罪,按照本朝律法,当杖责三十!” 林冬万万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前世的时候,这个人官职至宰辅,是新帝最倚重的大臣之一。 她还听说,这谢之问重情重义,给一个青楼女子赎身,娶为正室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今日来,不过是想趁他在没发达的时候混个眼缘,往后也算故人。 可……要打三十板子! 这回,林冬是真的委屈了,眼眶刷的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啪掉了下来。 ? 第九十章 闹市 “咦,青姐姐,那不是你家里那位妹妹吗?” 不远处,阁楼上。 王飞燕指着窗外,林雀青站起身,跟随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了林冬。 两方距离不算远,她们甚至还能听到周围百姓的议论。 林雀青抬眸望着空中,空中的弹幕寥寥,似乎看的人不多。 从百姓的议论中,事情大概就是林冬的马车撞翻了那官员的轿子。 林冬是民,民惊扰官员的轿子,本就触犯的律法,加之林冬自己承认过错全在她一人。 若那官员认真追究,她就必须受罚。 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林雀青看的饶有趣味。 她不是圣人。上一世,林冬虽然没有亲手杀了自己,但却是她挑拨裴肆川动手射杀。 这个仇,是死结。 终有一天,她要为自己报仇! 空气中闪烁了几下,一串字幕缓缓出现。 【家人们,我又能看到啦!】 【我也看到啦,让我看看剧情到了哪里,咦,地图怎么到了京城?】 【什么情况,有没有剧情介绍,都看不明白了!】 望着空中的字幕,林雀青目光微闪,坐回自己的位子。今天,她来这里,是为了和王飞燕盘点京城商铺的生意。 国朝律法:“食禄之人,不得与下人争利”,女官虽然品阶极低,但仍属于“王臣”的范畴,就不能兼营商业。 她名下那些铺子需要移交出去,否则将来有人发作,这些铺子就是“与民争利”的铁证。 容佩兰留下的产业,有田产、庄子、商铺。其中前两者田产和庄子不算经商,仍能作为她自己的产业。 但铺子就不行了。 如果她是男子,可以娶一个夫人,把铺子移交到夫人的名下。或者她有其他兄弟姐妹,由他们代为经营。 可她的妹妹是林冬,父亲是林千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亲人。 林冬自不必说,这些铺子交给林千里,就是肉包子打狗。 她想过交给松枝,但她太年轻,而且是奴籍,有些事情交付给她风险实在太大。 飞燕和飞寻兄妹不错,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两人无论在能力还是人品上,都是上选。 只不过,两兄妹一心寻找父亲,不能长时间在一个地方久待。 林雀青能信任的人不多,可用的人也不多。 那些商铺的掌柜虽然被收服,表面上来看也算忠心,但人性趋利,他们本就有经营商铺的权利,若再将所有权交出去,短时间或许可控,但时间长了,难免生出新的是非。 林雀青查验律法,找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如今朝廷中,许多官宦世家便有“以奴为店宅务”,奴仆持主人“牙贴”,便可打理商铺,成为商铺掌柜。 往后这些商铺可交由王飞燕,而松枝持着林雀青给予的“牙贴”替她打理商铺。如此,商铺的所有权和经营权仍在林雀青的掌控当中。 这种事并非先例,朝廷中官员、世家大族多以此行。 这种事合乎律法,也合乎人性,但终归是个空子,算不得正道。 林雀青做了这事,颇有一点同流合污之感。 可不做,一板一眼地按部就班,她每年有两百担禄米作为俸禄,能清贫度日,却再也不能像现在这般过富贵日子。 做完了所有事,林雀青望着下方的人群。 那官员她并不认识,但看他衣着除了一身官服,并无其他昂贵饰物,所乘坐轿子也是最寻常的小轿。 想来这官员便是百姓称道的清流官员。 没有家业,只靠朝廷俸禄,实在令人佩服。 林冬是有运道的。 就在她即将被带走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谢之问的小厮叫来京兆府的衙役,要把林冬带去京兆府受刑。 林冬这回真的吓坏了,软玉哀求,“这位大人,小女子无状,但这事起因也是马车失控,实在情非得已啊!” 她心里不解,说好的女主光环呢? 正常女主,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收获一名忠犬男配啊?就算不是男配,也该是对她欣赏佩服。 这里怎么就把她送官了? 她看了那么多言情小说,那么多电视剧,什么时间有这种情节了? 林冬欲哭无泪,仰头望天,眼中带着茫然,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慢着!” 一道轻佻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这样的声音,对林冬来说与救星无异。 终于来了,就说嘛,她是女主,怎么可能那么倒霉! 林冬激动的回头,想看看新上任的男配长什么样? 人群后,一名衣着富贵的年轻公子,手拿折扇。 林冬,以及围观的百姓都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折扇,看待那公子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宽松。 在入冬的时候,拿着折扇出门——这位公子的脑子,实在值得宽容一些。 “谢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折扇公子看见众人都转过头来看他,胸膛挺的更直了,手中的折扇摇曳,大步走到林冬面前,“这位小姐,你不要怕,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没人能欺负你!” 此话一出,众人看待他的眼神都多了关爱。 谁家的傻儿子没关好? “王监生,这件事与你无关,莫要多管闲事!” 此人乃八大家之一王家的嫡次子,王有德,前些年凭父祖官爵恩荫入监,成了国子监的监生。 监生的地位高于举人和贡生,他们大多是恩荫入国子监读书,学成之后,甚至可以通过科举,也可以 “铨选”就能直接做官入仕。 原本,王有德去年就该被举荐为官,但这人犯了大错,惹怒了太子,差点被赶出国子监。 好在,有人看在他祖父的面子,只取消了他铨选入仕的资格,仍旧让他留在国子监继续监生。 当时这事儿闹得大,谢之问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自然知道的清楚。 其实,这会儿看见王有德的时候,他就有些头疼。 果然,王有德合起扇子,大声叫嚷,“天子脚下,本公子就是看不惯你欺凌柔弱女子!” 林冬双目放光,望着王有德,满意得不得了。 原来这才是她的男配,看他衣着举止,想来出身不低。 第九十一章 任命 林冬扫了一眼王有德的脸,长得……差强人意,大概是那种好基友类型的男配。 她心底盘算着,睫毛颤动着,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穿过无数迷惘终于走上了真正该走的路。 王有德吧嗒吧嗒用扇子敲击手掌。 如果是别的闲事他可能不会管,但林冬长得不错,更重要的是,这是谢之问的闲事。 他们两个没有实际上的交集,但祖父总是用谢之问来敲打他,谢之问落魄世族,却能凭借一己之力高中,入翰林院。 王有德早就对这人存了满腔怨气。 “都闪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谢之问的小厮叫来了京兆府的人。 谢之问越过王有德,走到几人面前,他本就穿着官服。 差役一看,态度瞬间变得恭敬。 “小的参见大人,给大人请安!” 谢之问淡淡点头,指着林冬道:“此女当街纵马,冲撞朝廷命官,现在,本官把这件事交给京兆府处置,尔等务必按照律法处置,莫要姑息。” 说完,小厮已经牵马过来。 谢之问谁也不看,扬起马鞭当场离开。 差役点头哈腰,直到谢之问离开,才转头看向林冬,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娇俏少女,不由咂舌,心道:这位谢大人可真是一点都怜香惜玉呀! 林冬眼神哀求的望着王有德,“公子,救我!!” 王有德挺了挺胸膛,走过去,挡住林冬,“这个人你们不能带走!” 在京城做差役,其中有一件事关前途性命的要紧事,就是要熟悉京城所有的权贵,还有权贵的亲戚。否则一个不好,丢掉差事事小,甚至还可能丢掉性命。 王有德这样的权贵子弟,京城的差役就没有不认识的。 “王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差役本就弯着的腰,更弯了,“谢大人问起来,我们不好回话啊!” “哼,谢之问要是追究,就让他到武宁侯府来找我祖父吧。” 差役们面面相觑,两方的人他们都得罪不起,目光落在躲在王有德身后的林冬身上,交换了几个眼神,吩咐随行的手下继续驱散百姓。 等到没有围观的百姓,对着王有德拱了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林冬看着远去的差役,暗暗松了一口气,迈动双腿,款款走到王有德面前,盈盈一拜,“小女子林冬见过公子,多谢公子解围。” 王有德大手一挥,“小事,对了,你是哪家的,本公子怎么没见过你?” 楼上,林雀青目睹了全过程,看着林冬与那公子说话,不时露出一抹娇羞的浅笑。 她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八面玲珑。 抛开两人之间的恩怨,林雀青对这样的林冬是钦佩的,钦佩她能左右逢源,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好感。 这会儿,空气中的弹幕对林冬的话并不好听。 什么【绿茶】、【玛丽苏】、【葱烩】…… 有些词,林雀青压根看不懂。 可这不妨碍她用欣赏的眼光看待林冬。 林冬身上总有一种奇怪的特质,她不像秦蕙兰那样对男子忠贞,也无世俗女子的那种柔顺。 虽然林冬表面上来看柔弱乖巧,可林雀青却知道。林冬的柔顺乖巧之下,是绝对的利己。 以前,她以为林冬爱慕裴肆川,所以栽赃嫁祸害死自己。 如今看来,林冬对裴肆川也不过如此,就像下面的那名贵公子,甚至还有方才轿子里那位年轻的官员。 这些人在林冬眼里都一样。 她要得到他们的爱慕,却不是因为她爱慕他们。 林雀青望着林冬远去的背影,经历两辈子,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林冬。 林雀青走来走去,敲着手指思索。 林千里来信,让她们姐妹间互相关照。 林冬,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时候给她些惊喜了。 “飞燕,那些人能用了吗?” 王飞燕道:“那就要看你想做什么事了?” 林雀青低声耳语几句,王飞燕若有所思。 “这倒容易,且等几天,我再答复你。” 两个人议定之后,各自离开。 王有德亲自送林冬回去,见她住在皇家别苑,好奇问道:“原来你是贤妃娘娘的亲眷。” 林冬含笑不语。 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但如今肖老夫人还没有与她正式相认,她就不能对外直接承认。 之后几天,林冬与王有德时常偶遇。 “奇怪,怎么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似的。” 大街上,林冬猛地回头,却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并无其他异常,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是她太敏感了? 这边林冬与王有德的关系进展飞速,另一边林雀青却得了一个意外的差事。 “祭祀?” “不错,”王尚仪将任命书递了过去,“三日后,祥瑞石碑将从奉天门送进普宁寺,而你身为赞礼尚官,往后皇家祭祀典礼的事都要由你来担任礼官。” 林雀青将任命书接过,郑重的捧在手中。 这是她正式担任的第一件差事,她一定要把事情做好。 回去之后,她翻阅典籍,寻找过去有没有类似的祭祀典礼。 天降祥瑞的事情,虽然不多见,但也不算少,找了整整一夜,竟然找出来十几处记载。 有前朝的,有本朝的,先祖皇帝时候竟然有三次。 林雀青将这些记载分类整理,尤其先祖皇帝时期的着重查验。 先祖皇帝崇尚古礼,而古礼又分不同礼尚,有大祀、中祀、小祀,还有太牢、少牢等 天光大亮,林雀青最终确定了祭祀的章程,所需要的祭品,所需要的牛、羊、豕三牲、五谷、酒醴等,还有仪式中需奏的祭祀乐曲。 祭祀乐曲要有编钟、编磬,正式祭祀后,这些乐曲要恭请上天,搭配祭文。 这些祭文,通常可请皇帝、皇后,或者威望极高的人来撰写。 此外还有器物与服饰,不同等级的祭祀所需器物的规制也要严格的限定,若是出了错,就是要命的大事。 林雀青翻阅典籍,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林雀青顶着乌青的眼睛拜见王尚仪。 第九十二章 筹谋 “这些全是你做的?” 王尚仪看着厚厚一沓章程,一贯镇定的脸上多了几分不可思议。 “地祇祭祀,祭土地、山川、四方神祇。不错,祥瑞石碑乃山川中挖掘而出,祈求海晏河清,五谷丰登,再合适不过。” 王尚仪慢慢翻阅,言语赞叹,“雅乐、牲礼、器物、迎神、献祭,祭文、望獠……,连乐舞你都想到了,仅仅一天,你竟能做到如此,当真令本官对你刮目相看。” 寻常的上官极少像王尚仪这般,遇到能干的下属,有些人首先想的是打压,害怕下属自持能力,不受管教。 王尚仪则不同,在她看来,女子为官出头不易,若遇到有能力的人,她都会大加推崇,希望将来出一个走在她前面的人。 如此,才能给后来者更多的空间。 王尚仪目光灼灼,像看稀世珍宝般看着林雀青,“这次之后,你定会受到嘉赏。” 这话让林雀青更加振奋。 心中对王尚仪更多了几分敬服。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女官虽然不如男官权势大,但底下的龃龉却有不少。 她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若在别处,很可能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但王尚仪却能不拘一格,不以她年幼,资历浅为借口,直接给了她机会。 这一刻,林雀青觉得自己就像马厩中的马。 马厩中有十匹马,有的马桀骜,有的马看起来不常见,有的马瘦弱,有的马中庸。 大多相马之人,为了防止不可控,大多都会选择中庸之马,只有真正会相马之人,才能选出千里之马。 重生以来,林雀青第一次感谢上天,让她得遇王尚仪。 “莫要高兴太早,祭祀之事繁复琐碎,任何一处疏漏都可能招致灾祸。宫人人多复杂,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林雀青把这话听了进去。 回去之后,又把所有的事情复盘,将容易疏漏的地方标注出来。 三皇子府,谢观钰无聊在自己池塘喂鱼。 “主子,桑园有消息了!” “哦?”谢观钰来了精神,将剩下的鱼食全部倒进池塘,拍拍手,“怎么说?” “王尚仪安排林姑娘主持这次祭礼了!” 谢观钰一时间有些不可思议,“王蔷竟然真的这么做了?”他狐疑的盯着凌七,“你当时怎么跟王蔷说的?你可做了别的?” 凌七大呼冤枉,“属下就是按照主子交代,只说:此次祥瑞祭祀没有先例,又不是大祀,或许可以交由新晋女官。” 王蔷是长公主一手提拔的内廷女官,并不好说话。 “那就是她自己做到了!”谢观钰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相见了。 第二天,谢观钰就以商议祭祀为由,去了尚仪局。 林雀青正与掌乐使,一起看乐舞排练。 国朝祭祀所需礼乐都从司乐司所出,这里不有女官,还有乐人。 丝竹之声盈盈入耳,远处响起去磬钟之声,古朴悠扬,透着庄严肃穆。 “参见三皇子殿下!” 林雀青忽然听到外间的声音,就被人拉住,一起行礼。 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听见熟悉的清朗之音响在耳边,“免礼!” 林雀青的膝盖便重新直了起来,抬起头,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眼睛,眼睛如同秋池,溢满璀璨的星光。 林雀青咬着嘴唇,眼中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和。 然而,谢观钰只看了她一眼,就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谢观钰去了内殿,像是王尚仪所在的地方。 林雀青收回目光,却对上旁边掌乐挪逾的目光,“你进内廷的时间短,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三皇子殿下?” “刚才你那模样,和其他姐妹一样。” 掌乐啧啧摇头,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年轻的女子都看脸,别看着三皇子模样好,他和别的皇子可不一样。” 林雀青好奇了,“怎么个不一样法?” 掌乐往四处看了看,低声附耳过去,“你别看三皇子整天笑呵呵,的,他发起火来谁都压不住,总之,听我一句劝,想要安稳待在内廷,就离三皇子远一些吧。” 掌乐的话音刚落,就来了一名女使。 却是奉了王尚仪的令,让林雀青与三皇子一起核对祭祀之事。 林雀青跟着女使,左转右转,不知不觉竟走到尚仪局的后殿,而后还要继续往前走。 大约走了半柱香,到了一处从来没去过的宫殿。 那女使冲着林雀青微微福身,然而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空旷的宫殿中,只剩下林雀青一个人。 耳边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伴随乌鸦啼叫,让人忍不住的脊背生凉。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雀青猛地回头,看到来人,心底噌升起一股怒火,狠狠瞪了一眼过去。 谢观钰一脸莫名。 刚才还好好地,还冲他笑,这会儿怎么突然生气了。 虽然不解,但不妨碍他放低了声音。 “瞧瞧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林雀青瞥一眼过去。 谢观钰站的很近,近的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冽之气。 他个子很高,不弯腰的话,林雀青只能到他的肩膀处。 此时,谢观钰微微低头。 微风拂过,几根发丝被风吹到林雀青的脸颊上。 林雀青感觉脸颊痒痒的,盯着谢观钰不说话。 谢观钰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若在平时,他会退开半步。 但此刻,他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将林雀青整个网住,眼底透着似有若无的侵略性。 林雀青心底一颤,不由生出一抹恐惧,忍不住想要后退。 谢观钰却比她更早一步退后半步。 那股气息消失,眼前的男子又变成了过去的模样。 林雀青低下头。 一只锦盒出现在眼前,谢观钰拿着盒子,眼底透着期待,“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声音太低太轻,近乎于蛊惑。 林雀青像是被蛊惑般,缓缓抬手去拿盒子……却没拿动。 谢观钰发出两声轻笑,“打开来看看!” 林雀青依言,伸手过去,按住盒子上的机关。 第九十三章 礼物 林雀青藏在娥眉下的眸子陡然亮起,只见盒子里躺着一枝累丝发簪。 发簪模样精美,金丝上面镶嵌镶绿松石,绿松石片制成蝴蝶缠花纹样,用金丝卷成圆涡状,排列成圆形,中心嵌有珍珠。 蝴蝶栖息在花瓣一侧,另一只头是繁盛的花朵,上下一朵花,一只蝴蝶。清新雅致,又不至于喧宾夺主,仔细瞧里头还藏着巧思,这样的发簪外头并不多见。 林雀青将其轻轻拿起来,放在手中端详,眸光如湖水泛起的涟漪,凝视着发钗,带着三分惊喜,三分喜欢,还有一点羞怯。 “喜欢吗?”谢观钰看见她这副模样,忐忑的心略略安定了些。 林雀青点点头。 谢观钰将盒子放在她手上,“这是给你的升迁贺礼。” 林雀青眼睛亮晶晶地笑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看见林雀青将发簪收起来,谢观钰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雀青看出来了,因而问道:“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谢观钰侧开身,将林雀青引到殿中的花厅的,里面早就摆好了茶水和点心。 “当然是与你商议祭祀之事,”谢观钰没有隐瞒,直接把祥瑞石碑的来源说与她听。 林雀青捂着嘴,惊诧谢观钰的大胆,神色严肃道:“这件事被人知道可是重罪的,你胆子也太大了。” “我心里有数,想来走多两日,那块石碑就会出现变故,在这之前,你且不要令人去触碰石碑。” 林确权点点头,忍不住再问:“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话问完,她有些后悔,觉得有些多言。 谢观钰却对她知无不言,解释道:“你可知王玉瑶之事背后之人是谁?” 林雀青摇摇头。 那件事从表面来看,就是王玉瑶不忿姐姐御花园受辱,想要报复谢观钰,却被人利用。 背后之人有传闻是东宫所为,但京兆府给出来的却有些模糊,颇有些不了了的意味。 民间议论了些日子,没多久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转而议论新的话题。 王玉瑶找回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再没有来过内廷府。 “背后的人其实是皇后,那丫头小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庄老夫人养的一名婢女,因她口舌灵利,性情机敏,一直养在庄老夫人的陪嫁庄子上。” 林雀青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是皇后?” 那日桑园,她见过皇后,威严又不失仁慈,看起来还有些宽和大度。 而且她能破格提升,还是借了皇后的东风。 总得来说,林雀青对皇后的观感不算差。 皇后母仪天下,儿子又被册立为太子。他们母子可谓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 如今皇帝已经年迈衰老,只要他们母子稳的住,将来就能继承大统。 可她为什么要对付谢观钰? 林雀青侧目望着谢观钰,“皇帝那么多儿子,她为什么要和你过不去?” 谢观钰解释道:“我母妃早年与皇后有些积怨。皇后除了太子,其实还有一个儿子,可惜没长到一岁就夭折了,故而没有记入皇家玉蝶。皇后以为是母妃害了那个孩子,设计母妃犯下大错,被送往寺庙礼佛。” 皇后与晏贵妃之间的恩怨从二十年前就已经结下,谢观钰受了牵连,成为皇后的眼中钉。 但是却不知为什么,当年皇后竟然留下他一命,还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做了养子。 晏贵妃回宫后,向皇帝哭诉,因而谢观钰又做回了晏贵妃的儿子。 林雀青听着谢观钰说起皇后与晏贵妃之间的恩怨,感觉格外复杂。 外面不知何时刮起冷风,花厅里却温暖如春。 忽然她问道:“为何皇后会认定是晏贵妃害了那个孩子?” 谢观钰一愣,眉眼中闪过思索。 林雀青开始分析。 从谢观钰的话中来看,皇后的孩子死于一场风寒,原本众人只以为是这孩子体弱,哪知道皇后却像是认定了孩子是被晏贵妃所害。 后来,因为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被皇帝斥责她胡乱生事。 再之后不久,晏贵妃就因行事张扬,言行无状,犯下大错被送出宫去。 从这些信息中,林雀青觉得以晏贵妃的行事做派,不像一个心思缜密之人,再说当年皇后也没有找到直接是晏贵妃所为的证据。 谢观钰静静地听着林雀青的话,心底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不是感动,像是一个人在风雪中独自走了很久,突然出现一个人牵住了他的手,从此以后,再也不必独行。 二十年前的旧事,他知道这些过往后,并没有过多探究。 晏贵妃虽然是他的生母,但两人之间感情淡漠,并没有多少真情。 那些过去,谢观钰没有过多费神。 见谢观钰陷入沉思,林雀青继续道:“如果不是贵妃娘娘所为,或许这中间还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那人隐藏如此之深,未必不会再做别的事,这样的人实在不可控,最好将这人找出来。” “你说的有理,这件事我会再去查,”谢观钰想明白后,便答应下来。 片刻他反应过来,林雀青说的是“我们”。 她把他的事归为“我们”,谢观钰只觉得心中有种不可言说的喜悦,望着林雀青认真的神情,把这种喜悦藏在心底,生怕挑明了惊到佳人。 说完过去的事,便是眼前的事。 “太子无德,只要他没有坐上那个位子,皇后就不会安稳下来,这场祭祀有我参与,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谢观钰眼中带着几分歉意,“你小心些,莫要被我牵连。” 这也是为什么,林雀青来到京城这么久,他却不敢光明正大去见她的缘故。 林雀青没有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不怕牵连的话,“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些。” “尚仪局中,有各方势力安插的眼线和棋子,这些人中大部分我已经摸清,但有些却未能探查出来。” 如果在以前,谢观钰不会对林雀青说这些事情。 权势争斗波云诡谲,一个不慎就会引来祸端。 他不希望她卷入这些事情,可是相识至今,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不会愿意躲在他的身后。 第九十四章 乐舞 她冷静、聪慧、坚韧,她能做很多事。 谢观钰有些好奇,好奇林雀青能做到何种程度。 既然她喜欢在内廷做官,他就陪她一起,两人携手且看能走出什么样的将来。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自从与眼前的女子相识,谢观钰便有了好好活着的愿望,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想好好活着。 外面的风声呼啸,花厅却弥漫着怡人的香气。 林雀青看着时辰,有些忧虑,“我们两个离开这么久,外面的人只怕要议论了吧。” 谢观钰的神情看起来颇为轻松,“你出来的时候,我已经与王尚仪打过招呼,不会有人议论此事。” 林雀青还是站了起来,“话虽如此,乐舞的事情还有些细节需要商定,得回去了。” 谢观钰不舍得她这样离开,“乐舞之事你无需着急,就算你这会儿回去,也不过白费功夫,等到明日你们还需要重新议定。” 林雀青不解,“这是为何?” 谢观钰卖了个关子,“很快你就会明白。” 带着疑惑,林雀青回到司乐司,就被告知,有一名司乐,一名韶舞被倒下的鼓砸中,一同受伤,不能再参加接下来的祭祀乐舞。 这就意味着需要重新找两人来代替她们。 这种事不算为难,司乐司的乐舞人员大多从乐户中充任。乐户为贱籍,只能做与舞乐相关的生计。 司乐司挑选舞乐之人一向严格,每个都技艺精湛,想要找出接替她们的人并不难。 但林雀青却没有第一时间找接替她们的人。 到了晚间,掌乐女使韦三娘找到林雀青,向她举荐了两个人。 “原本这件事我不该多言,但她们两个求到我这里,便只好厚着脸皮来试一试。” 韦三娘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勉强,说的话也透着生硬。 林雀青打量三人,目光越过韦三娘看向身后两人,看年纪,都在十五岁左右,身子轻盈灵动,模样也不差,与其他乐人不同,这两人的衣襟用了丝绸的绲边,耳环镶嵌金坠。 韦三娘见林雀青静静坐着不说话,迟疑片刻,从袖子中取出一物悄悄塞了过来。 那东西用帕子包着,看不清是什么,估摸着像是发钗。 林雀垂眸轻扫一眼,抬手避开,没有接。 韦三娘看起来更为难了,她忽然叹息一声,“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所托,您若不接受,到时候来找您的只怕就不是我了。” 在韦三娘看来,这件事不难办。 林雀青入职后,她的身份来历就传扬开了,一个商户女,家中没有做官的亲眷,虽然和潼津刺史家的女儿有些交情,但非亲非故,算不得她自己的背景。 这样的人就是无根的浮萍。 只要她想安稳留在尚仪局,就得懂得这里的规矩。 林雀青看着对方闪烁的眼睛,心中冷笑,面上却跟着叹息起来,“韦女使,不是我不同意,只是我初来乍到,对这里许多人和事不熟悉,她们两个若是乐舞娴熟,自然不会有问题。可若她们技艺不精,到时候出来差错,获罪的可就不止你我了。” 韦三娘并不好骗,但林雀青态度诚恳,她不好发作。 “舞乐技艺这点你大可放心,她们两个都是乐籍出身,从小练就的本领,绝不会出差错。” 林雀青脸上带着愁苦,“话虽如此,可她们到底不是正经法子接了这差事,一旦有了差池,谁来担负责任呢?” 韦三娘眯起了眼睛,试探道:“依你之见呢?” 林雀青拍掌,坦诚道:“韦女使若肯担保,自然就没问题!” 韦三娘几乎要笑了。 合着她费半天劲,人没送出去,还要砸自己手里。 这两人要真是乐舞娴熟,早用正经法子了,哪还用如此折腾。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能说出来。 这两人虽然乐籍伶人,但她们得了贵人的青睐,不是她一个小小掌乐能得罪的。 相比起来,眼前之人虽然品级比她高,也有些才能,但她没有家世背景,反而更容易对付一些。 韦三娘为掌乐女使,平日负责文书誊录,乃正八品。她在司乐司做了将近五年,从九品女史做到现在,才升了一品。 林雀青一个商户女,一来就压了她一头,心中早就不服气。 今日这一遭,她心底多少存着试探的心思。 可,这人打了一番花腔,半点承诺都不给,送去的东西,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韦三娘咬牙,压低声音道:“你若肯答应,自会有人记得你的好,你初来乍到,若能得了贵人的青睐,将来未必不能平步青云。” 【老天,看到了古代职场!】 【别信,她给你画饼呢!】 林雀青忽然被眼前一串的弹幕惊住。 弹幕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林冬就在附近? 她往四处望去,却连林冬的影子都没看见。 或许林冬距离这里不远。 林雀青面露沉思。 看着眼前人奇怪的举动,韦三娘面露疑惑,喊了林雀青两声。 林雀青回过神,看了一眼韦三娘。 白天的时候,谢观钰给她的眼线名单,就有韦三娘的,她是丽嫔的人。 丽嫔是最早跟着皇帝的妃子之一,生育二皇子。当年丽嫔生产的时候出了岔子,胎位不正,差点一尸两命。虽然活了下来,但二皇子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如今虽然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娶妻多年,却未有诞下子嗣。 而丽嫔也早已经失了圣宠,在宫里熬日子。 但是这只是表面,丽嫔表面看似槁木死灰,什么都不在意,却最在乎自己的儿子。 只要与二皇子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变得癫狂。 皇帝顾念早年的情谊,对她多有容忍。 今日韦三娘此举,多半就是丽嫔的意思。 但两个乐舞之人,最多就是在广场台上奏乐起舞,特意安排这两人究竟图谋什么呢? 林雀青打算先晾一晾两人。 如果谢观钰预料没错的话,这场祭祀不能如期举行,那就不必着急确定乐舞的人选。 林雀青打发了韦三娘,说话留了几分余地,没有说死。 这场祭祀就像一个舞台,且看谁先登台吧。 第九十五章 巧遇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林雀青打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从内廷离开。 长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一个小摊贩也看不见。 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止不住的叹气,昨日婉拒了韦三娘,今日又来了罗带喜。 找上门的人不同,举荐的人也不同,所求的事情却是一样。 林雀青因此耽误了下值的时间,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加上阴雨,两边的店家开始挂上了灯笼。 “姐姐,真巧啊!” 一辆马车停在林雀青面前,车帘掀开露出林冬的脸。 “姐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丫鬟呢?”林冬先是打量了一眼林雀青的衣着打扮,看见她身上青色的制式官服,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当初,女官诰敕的事情在桑园中算得上大事,在京城中没有掀起什么波浪。 林冬以及很多人都不知道。 事实上,在林冬看来,所谓的女官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宫女罢了,都是下人。 她心里笑话林雀青好好的富家千金不做,上赶着去伺候人。 不过,正因为林雀青脑子不清楚,她才能省下许多麻烦,有功夫搭上肖老夫人。 如果林雀青还和上一世一样,天天围着裴肆川和林千里,她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放心离开。 现在这样就刚刚好,林冬端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欣赏雨幕中的女子。 真狼狈啊! 尤其配上她脸上那种活人微死的神情,像极了她在现代社会打工,被甲方为难后的状态。 林冬眼底闪烁着光芒,穿书两辈子,她第一次产生一种庆幸,庆幸她穿到古代,再也不用像现代那样起早贪黑,受同事的气,受老板的气,受甲方的气,甚至还要受无良摊贩的气。 在书中,她只需要找个身份贵重的人成婚,就能衣食无忧,过躺平的人生。 林冬笑眯眯的望着林雀青,这可真是个傻子。 “姐姐,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林冬是真心的。 她真心想好好看看林雀青的惨状,看她现在这模样,连个马车都没有,也没有下人伺候,说不定住的还是下人住的那种房子。 又小又黑,半夜起夜说不定还会踢到脚。 想到这一幕,林冬的嘴角几乎压不下去,“姐姐,你也别太辛苦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往后啊,你若遇上难处就派人来找我,咱们姐妹一场,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林雀青默默听着林冬的话。 心底生出一股钦佩,这样的场面话,她学了这么久都没有学会。如如果她也有林冬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尚仪局的差事一定能比现在更能如鱼得水。 “多谢你好意,但不用了!”林雀青拒绝了林冬的‘好意’。 “姐姐,你不必客气,左右我这会儿无事,看你这样子,可是刚下值?宫里的差事可不好当啊,这个点出宫,只怕连饭都没吃吧,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林冬洋溢着前所未有的热情,“说起来,咱们姐妹一起在京城,却从来没见过面,往后我可要多叨扰姐姐了。” “姐姐,你可别嫌我烦!” 说完这句,林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捂着嘴低声轻笑,“瞧我,差点忘了,现在姐姐不比从前,宫里的主子们好伺候吗,姐姐以前在家里娇养惯了,如今可还习惯?”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话,见林雀青闭嘴不言的模样,越发觉得说中了她的心思。 空气中又开始出现弹幕。 有夸赞林冬善良和亲的,有讥讽林冬小人得志的。 当然还有骂林雀青的,骂她懦弱,任由林冬嘲讽不还击。 【这个女主一点都不爽,女配都这样羞辱她了,她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跟着泥人儿似得。】 【楼上你说谁是女主?谁是女配?】 【这不是很明显吗,打散拿着一看就是白莲花女主,马车里的一看就是恶毒女配】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下方是一大串的“哈哈哈”字幕,看着数不尽的“哈哈”,林雀青的已经能想象到那些人笑的有多大声。 有意思,有人竟然把她认成女主了。 她抬眼笑望着林冬,她成恶毒女配了。 “小姐——”远处传来喊声,松枝撑着伞从街巷里走出来。 林冬见过松枝,眯着眼睛望过去,“松枝,你怎么让姐姐一个人在外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松枝瞪圆了眼睛,张张嘴想说什么,到底闭上了嘴。 林雀青抬起伞,淡淡道:“松枝是我的丫鬟,她要如何都由我来决定,不劳你操心了。” 她眼睛扫了一眼林冬的马车,语气平静道;“你这马车的徽记应该是去往静怡苑的,那你要快些了,再过一刻钟就到了宫中宵禁,错过了时辰可要问罪的。” 说完这些话,抬起伞转过身往松枝的方向走去。 雨势忽然变的急促,打在油纸伞上的雨珠迸溅,落在林冬的脸上。 林冬抹了一把脸,露出不忿的神情,却没功夫找林雀青的麻烦,对着车夫急声道:“快走!” 林雀青不提醒,她都快忘了。 肖老夫人所住的静怡苑在皇城内围,宵禁比别处更加严格。虽然她真实身份是肖老夫人的侄外孙女,但肖老夫人一天不挑明,她就名不正言不顺。 因而在名义上,她仍然是肖老夫人身边得宠的婢女。 得宠的婢女,再得宠,身份上也是婢女。 错了宵禁,她就真的要受罚了。 车夫也只顾宵禁的离开,马车赶的飞快,心底对先前林冬在街上耽误时间的事情生出几分不满。 车夫知道林冬在肖老夫人面前得脸,面上不敢发作,但赶马车的时候却用了心思。 马车上,林冬被颠簸的头脑发胀,好几次撞到车柱上,让车夫小心些行驶。 车夫却道:“姑娘,宵禁的时间要到了,再不快些咱们都要吃挂落,小的也是没办法,您再忍忍!” 林冬咬牙,盯着外间车夫得意的背影,她也是在职场滚打摸爬过的,怎么猜不出车夫的心思。 此刻形势比人强,她不好发作,心底暗暗将这件事记下,找机会再好好收拾此人。 另一边,林雀青打着伞和松枝一起往住处走,两人都没有把林冬的话放在心里。 “小姐,我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原来是遇上了二小姐。” 林雀青当差的地方与住处相隔的很近,出了内廷大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走到住处所在的小巷。 大多时候,松枝就会等在小巷。 今天和过去一样,松枝在小巷等了好一会儿没见林雀青回来,便走了出来,哪知道刚走出小巷,就看见自家小姐站在一辆马车前。 林雀青摸着早就叫起来的肚子,“松枝,我饿了。” 第九十六章 风雨 主仆俩都不会做饭,所以早早雇了一个厨娘,厨娘的手艺不算太好。 毕竟她们在京城的时间短,关系浅,而好的厨娘本就难以寻找。 一时半会儿之间,林雀青和松枝只能继续用着现有的厨娘。 可这厨娘的手艺不过是能入口,再多的她就做不出来了。 林雀青白日当差艰难,这会儿就想吃点好吃的。 主仆俩一合计,撑着油纸伞往巷子里头走去,巷子尽头有一家不大的食肆。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妇,铺面不大,还没有走进就看到白腾腾的热气夹杂着羊肉的香气从铺子往外弥漫。 夫妻俩是北方来的胡人,身材高大,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胡人腔调,看见林雀青和松枝,笑着招呼起来。 他们的铺子在这里经营了许多年,附近住的人互相都有些脸熟,尤其林雀青和松枝,因为厨娘的原因,几乎是这里的熟客。 两人要了一份元汁羊肉,一份羊肉萝卜鲜汤,再要了一份胡饼,虽然不如酒楼的食物精致,但味道却很足。 尤其这会儿外面下着大雨,秋季的寒气袭来,喝一碗热乎乎的鲜汤,整个人是由里到外的舒适。 两人正吃着饭,外面进来一个人,满身的水汽,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 林雀青刚开始没在意,冷不防听到几个“石碑”两个字。 这两个字对最近的她来说每天都要听上数百遍,自然格外敏感,不由抬眸扫了对方一眼,视线在对方的脚上的宫靴上顿了一下。 这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面白无须,说话的音调有些纤细,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帕子,一边擦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打量食肆的环境,目光落在林雀青桌子上的食物,眼底的光亮了一下。 那人冲着食肆的老板高喊:“照着她们桌子上的,给本大爷来一份!” 这样一喊,显得他声音更加尖细。 食肆的夫妇在这里经营多年,对有些事情心知肚明,打眼一瞧就猜出这人来自宫中,态度更加恭敬,“您先坐,马上来!” 太监傲慢的点头,指使掌柜将桌子再擦了两遍,才慢腾腾的坐下,坐下后目光再次落在林雀青桌子上的食物,接着又看了一眼林雀青,像是这时候才瞅见她身上的衣裳。 “原来是同僚,”太监站起来,对着林雀青拱手作揖,“杂家王保贤,在贤妃娘娘宫里当差,这位姑娘看着倒有些眼生,不知在何处高就?” 林雀青站起来还礼,“高就不敢当,在下在尚仪局当差。”说完想到对方先自报了姓名,自己没说有些失礼。 但萍水相蓬,她实在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来历。 这样想过后,林雀青又想到林冬。 如果换成林冬,大概很快就能与这人搭上关系了。 想到这里,林雀青顿了顿,再次道:“我姓林,目前没什么品级,王公公怎么这时候出宫?” 能在宫里当差,察言观色是必备的技能。 王保贤听了这话,笑了起来,“原来是林姑娘,”而后长叹一声,“贤妃娘娘犯了旧疾,特派杂家出宫寻一味药材。” 在宫里,没有品级的女官通常称为女使,或者直接称呼姑娘。 他见林雀青身上的衣着为青色,猜测或许已经有了诰敕。 林雀青听了他的话,眼睛却微微一闪。 既然是旧疾,为何宫中没有备下药材,更何况太医院什么药材没有,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到宫外寻找药材? 林雀青不确定这人是故意这样说,还是真的随口一说,装作没听懂的露出忧虑神情。 “贤妃娘娘的身体可要紧?” 王保贤再次叹息,“都是早年留下的病根,伤到了根本,这些药也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林雀青的心中更加警惕了。 这种主子的事情,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不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吗? 她含糊了两句,见王保贤还有继续说话,当即打断,“王公公,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时候店家已经把菜上齐了,林雀青多说了一句,“这家的饭菜味道不错,您慢用!” 说完,带着松枝走到食肆外,撑着伞走进雨幕中。 王保贤望着雨幕中渐渐模糊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倒是个机灵的,唉,可惜了!” 他一边叹息,一边拿起筷子夹起羊肉,鲜嫩的羊肉入口,满口留香。 王保贤享受的眯起眼睛,赞了一声,“不错!” 林雀青和松枝回到住处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厨娘撑着灯笼等在门口。 她的厨艺虽然普通,但性子却不错,做事情也算尽心。 此刻看见林雀青和松枝两人从雨幕中走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肉香,便知道两人又在外面吃了。 眼中就多了几分落寞,面上却还带着和气,“小姐回来了,厨房烧了热水,哎呦,悄悄衣裳都湿了,松枝,快带小姐进屋。” 主仆几个说着话,院子的门彻底落了锁。 雨越下越大,院子里屋檐下挂着灯笼,在夜幕中发出昏黄的光亮。 到了后半夜,林雀青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听着窗外急促的雨声,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不安。 到了第二天,雨还在下。 松枝叫了马车,“这雨太大了,虽说离得近,小姐还是做马车出门吧,能少淋一会儿雨就少淋一会儿。” 林雀青接受了她的好意,马车刚使出小巷,就遇上外面长长的车队。 这条街其实算不上大道,往外走,拐个弯就是朱雀大街,直通奉天门。 这里的马车应该都是来上朝的前朝官员。 林雀青一脸震惊的望着满街的马车,偏街就有这么多马车,可以想见前面朱雀大街又该如何拥堵。 林雀青看着雨势,犹豫了片刻,还是拿着伞走下马车。 快到内廷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换她,林雀青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林司赞,林司赞,你慢些走!”罗带喜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跑了过来,一把拦住了林雀青的去路。 “林司赞,昨天的事情您再想想,我也是受人所托。” 同样的话,和韦三娘的话几乎一摸一样。 罗带喜是司乐司两名掌乐之一,职位要比韦三娘高一级。如果是普通的乐舞,她直接就能安排。 但她现在要安排的却是祭祀典礼上,最重要的乐舞。 林雀青心中有事,不愿意与她多做纠缠,含糊的再次把人打发走了。 罗带喜有些不满,却也知道自己有求于人,只能忍耐下来。 两人一前一后,刚到尚仪局就听到里头的人议论纷纷。 “出事了!祥瑞石碑碎了!” 第九十七章 差事 尚仪局中,宫人们行色匆匆,看到林雀青来了,忙下蹲行礼,“林司赞!” 林雀青点了点头,叫住一个宫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宫女整日在尚仪局当差,做些打扫跑腿的粗活,但凡宫中有什么消息,或者风吹草动,她们往往是最早知道的。 果然,那宫女说昨夜大雨,奉天门内城墙顶楼上的脊兽被风吹落,掉了下来,砸到了祥瑞石碑。 那石碑原本是一块青石,坚硬异常,可不知怎的竟然被脊兽生生砸断了。 皇帝为此震怒,要发落训练的禁卫军,还有负责修缮的工匠,连内务府的太监都领了责罚。现在宫中人人自危,生怕被此事波及。 这些天尚仪局一直为祥瑞石碑的祭祀忙碌,如今祥瑞石碑断裂,这祭祀之事能不能举行成了两说。 后面的话自然不是那宫女说的。 林雀青打听完消息,便让那名宫女离开,自己往尚仪局内院去了。刚到里头,就被人通知,王尚仪来了,让她们都过去内院。 林雀青虽然职位不高,但这次她也算主祭祀之一,有些事需要提早商议,她需到场。 议事厅,王尚仪坐在主位上,下方坐着七八个人,林雀青坐在最下首。 尚仪局属“六尚”之一,分管祭祀、皇家宴席、宫妃封赏,以及皇子公主的宫廷礼仪都属于尚仪局的事务范畴。 王尚仪为正四品主官,除此之外,还有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四名司官,每个司官通常有两到四人。 她们中林雀青年龄最小,资历最浅,品级最低,是以坐在最后。 王尚仪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淡淡道:“祥瑞石碑的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如今石碑之事未定,祭祀之事暂且搁置。” 司乐中的主官有一个名李祥金的,她开口道:“祭祀之事虽然搁置,可舞乐之事本就需要提前练习,依我之见,祭祀的舞乐仍需准备,以免宫中命令下来,我等乐人准备不及,再仓皇行事。” 王尚仪点点头,目光看着林雀青,“先前让你到司乐司去,皆因你初来乍到,需要熟悉尚仪局的各司事务。如今祭祀之事暂缓,接下来你就与沈司宾一起,将祭祀暂缓的消息告知宾客吧。” 林雀青点头。 这些宾客大多都是朝中命妇,虽然祭祀的时候,外朝大臣也会到场,大臣们通常由太常寺来安排,尚仪局主要是安排命妇们的接待和席位事宜。 如果林冬知道林雀青现在在干什么,大概会告诉她,这在现代职场相当于行政轮岗,将来有可能成为领导直属。 不过林雀青是古人,她默默听从王尚仪的安排,尽职尽责完成任务。 沈司宾是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中年女子,据说她父亲是一位将军,后来战死,因为他没有儿子,朝廷特赐下恩典,让她做了五品的女官。 两人忙碌了大半天,安排几名女使写了告示和帖子。 告示贴在闹市给普通百姓看,而这些帖子需要送去官员的府邸。 如今京城中的命妇不论品级大小有将近两百余人,三品以上有五十余人,这些人需要她们亲自到对方府中知会,其余只需要派女使送去帖子便可。 司宾,下属女官还有典宾和掌宾。沈司宾要去往一品命妇府邸,林雀青如今只有七品,只能去往三品命妇的府邸。 最后,还是因为她资历浅的因故,她只需去往十家。 看着天色,雨势虽然不如早上那么大了,但淅淅沥沥还有些毛毛细雨。 众人脸色都有些凝重,这件事要在今天一天内做完,否则就是办事不力,要受到责罚。 为了缩短时间,林雀青舍了马车,穿上蓑衣,将知会的帖子放进防水的盒子里,拿油布裹了放在马背上。 沈司宾一见,当即乐了起来,赞许道:“这法子好,到底年轻,不拘泥于常规。”说罢,便命人准备马匹和蓑衣,照着林雀青的法子,做一样的装备。 她有一份帖子是送往静怡苑的,静怡苑距离内廷最近,但若遇到林冬只怕要耽误时间。 林雀青把静怡苑排在最后。 这事儿不难,原由不能直说,推说仪程和天气的原因,祭祀之事暂缓举行。 之所以要跑一趟,皆因对方身份尊贵。市井百姓,只需要在坊间贴一张告示就是了。 三品命妇们都住在内城,且相距不算远,仅用了一个半时辰,林雀青就把九家的帖子送完,只有其中两家见到了当家夫人,其余的只需要将帖子送给对方家中主事的仆人即可。 剩下最后一家,就是贤妃娘娘的母亲,肖老夫人。 因为林冬的原因,林雀青对这位夫人打听过一些相关的情况。 她身边养了七八个女孩,大多都是肖氏族中的妙龄少女,关系最远的甚至隔了好几房。 这些女孩有的出身偏房,不受父母喜爱,也有母亲或者父亲早逝,除了身世可怜,她们还有一个共有的特征,就是漂亮。 肖老夫人对这些女孩养的极为用心,除了衣裳首饰,进京后还请了尚仪局的人去教导她们礼仪。 旁人知道这事后,都赞肖老夫人心善。 林冬随着肖氏住进静怡苑的事情,林雀青也知道。虽然说静怡苑是贤妃指定的园子,但园子里的器皿,宫人和太监都由尚仪局来安排。 故而林雀青林冬是以婢女的身份留在静怡苑。 此时,林雀青并不知道林冬与肖老夫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她觉得惊讶,以林冬的性子,怎么会做一个婢女。 虽然从打听的消息来看,她在肖老夫人身边与那些女孩的待遇相同,但对外她就是一名婢女。 马儿哒哒走在长街上,大概要紧的事情已经办完,此时林雀青颇有些闲情逸致,眼睛不时看向两边的商贩。 这会儿的雨已经停了,勤快一些商贩已经开始出门做生意。 听着街市上的声音,带着些烟火气,林雀青放慢了马步,慢慢往静怡苑的方向走去、 “姐姐,又遇见你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雀青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冬儿姑娘,这是你的姐姐。”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雀青惊讶了,回过头看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姐姐好像不喜欢我 这男子她见过,正是那日为林冬解围的人。 叫什么来着,林雀青回忆了一下。 那日之后,她让人将那两名男子的身份都打听了个清楚,对林冬的事,她一向上心。 眼前的男子叫王有德,是武宁侯的孙子,在国子监读书,考过几次科举,没中。 据说喜欢学武,武宁侯给他请了武师,学了三年还未出师,喜欢玩乐,但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算半个纨绔。 林雀青看了一眼王有德,便收回目光。 算算时辰,这会儿国子监应该在上课,这人却出现在街上,这不合理,但与林雀青无关。 林雀青冲两人露出一抹微笑,目光落在林冬身上,上下打量一眼。 自从林冬被接回林府,她身上的衣裳首饰都变得奢华起来,她其实不算会打扮,但时而不时总弄出一些新奇的东西。 如眼睛上亮晶晶的东西,弹幕说这叫细闪;还常常把头发弄的毛绒绒的,弹幕说这叫高颅顶。 还喜欢收集鲜花弄成汁液,据说要做什么手工皂,最后却弄成一堆黏糊糊的东西,弹幕说她没做成功。 这会儿林冬眼睛上亮闪闪,额头、脸颊颧骨都亮的有些发油,在雨后的大街上,脸色显得尤为……,林雀青想到一个很贴切的词——光彩照人! 旁人的光彩照人是指首饰闪烁,到林冬这儿是脸颊照人。 这脸有些怪异,弹幕说她用的细闪不够好,现代的什么月光石更好。 这些林雀青无法想象,但看着林冬脸上的闪片,心底实在有些好奇,也不知道她用什么东西做成这些的? 她有心想问,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亲近到这种程度。 林冬的头发一如既往,弄得毛绒绒的,发髻特意留出一截,变成两个蓬松的麻花辫,衣裳也有些怪,像是腰部特意收了一些,能突显腰身。 这么一看,好看不好看两说,但新奇却是够了。 旁边的王有德几乎把好奇都写在脸上了,林冬说话的腔调,抬手掐腰的动作都让王有德眼睛放光。 林雀青感觉都能读懂他的眼神了——好一个新奇有趣别致的姑娘。 林雀青冲林冬点了点头,算是回应,而后拉起缰绳继续往静怡苑的方向走,心里默默数着数。 一、二、三…… “姐姐——” 林雀青眼中闪过一抹讥笑,果然啊,就不能当做陌生人! 林冬坐上马车追了上来。 她是不会骑马的。 前世林雀青和林冬被裴肆川教了两年,什么都没学会。等他不教书了,就向林千里提亲要娶林雀青,再然后,林雀青就死了。 如今重活一世,林雀青学会了骑马,林冬看见后,想学,央求裴肆川教她。 但裴肆川教人的本事不行,林冬跟着学了几个月,有一次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便再也没提过学骑马的事情。 方才,她与王有德在街上步行,马车跟在两人的身后。 见林雀青加快了马儿的步伐,林冬便与王有德坐上马车,追了上来。 “姐姐,你去哪儿?”林冬的半个身子几乎探出马车,冲着林雀青大喊。 不知情的人见了,都有些好奇两人的关系。 林雀青看她一眼,淡淡道:“静怡苑!” “静怡苑?”林冬嘀咕了一声,反应过来,声音激动的拔高,“你去静怡苑做什么?” 林雀青淡淡回她两个字,“办差!” “办什么差?”林冬的语气有些激动,“你能办什么差?” 林冬一脸嫌弃,上下打量骑着马的林雀青。 眼神中透着几分嫌弃,还有几分不解:穿着绸缎之称的官袍,骑着大青马,这么一看倒有点气派的样子。但是,一个伺候人的宫女,这幅姿态实在不够安分了。 那些宫里的妃子可真是心大,如果她身边有这样的下人,早发卖出去,才不会留在身边。 林冬心底烦躁,她不想林雀青去静怡苑。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的王有德,心中更加烦躁。 她对王有德说,自己是肖老夫人的亲戚。若林雀青去了静怡苑,一定会知道她在肖老夫人身边,只是个奴婢。 万一她告诉王有德,想到那种画面,林冬眼底的烦躁更甚。 她瞪着林雀青的身影,心底诅咒:快点摔下马,最好摔残了! 然而,林雀青不可能摔下马。 林冬看着车夫,想说追上去,撞翻她。 可她不能直说,毕竟她是女主,女主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坏事。 林冬烦躁的抓住腰间的荷包,这荷包是她自己绣的——十字绣。 她绣了好几个,肖老夫人还是要拿去宫里送给贤妃。 王有德在一旁看的疑惑,“冬儿姑娘,你怎么了?” 他早就注意到林冬腰间的荷包,用奇怪又粗糙的针法绣成圆形,像是什么动物,看不出是那种动物,中间用黑线绣成一个不够圆的黑点。 虽然看不来绣的是什么,但总觉得很新奇。 他有点想要,但也知道冒然向一个姑娘索要荷包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林冬一撇眼看见王有德眼底盯着自己的荷包,如果是别的时候,她大概会很高兴。 她最喜欢别人注意到这些东西了。 但是现在,她的马甲要暴露了,根本没心思理会王有德的好奇。 她撅着嘴,“我觉得姐姐不喜欢我!” 王有德怪异的看她一眼,心里嘀咕:这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从刚才两人见面,林冬看似热情,但那样的语气。 他一个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侯府嫡子,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那骑马女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毫不掩饰的冷淡。 王有德摇摇头,安慰道:“我家里也有姐姐不喜欢我!” 说完之后,看见林冬的表情有些凝固,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继续说道:“兄弟姐妹之间,有的能和睦相处,有的不能和睦相处,我祖母说,这都是前世的因果,看开一些就好,莫要强求。”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林雀青看着弹幕中忽然又出现一大串笑声,有些好奇,他们又看见了奇怪的事情。 【这本书好癫!】 【林冬没茶到男配哈哈!】 【就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配,竟然是个长脑子的。】 【林冬这个心机,真的要笑死,她说那些话,本来想破坏林雀青的形象,哪知道男配这么正经,这种长脑子的男配少见啊!】 【这是真的,以前看的书简直把我的脑子按在地上摩擦,恶毒女配都把心机写脸上了,那些男配像瞎了一样,还觉得女配真善美!】 第九十九章 肖老夫人 林雀青目光不时落在弹幕上,这些弹幕从来都是乱七八糟。 从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语中,勉强拼凑出事情大概的经过,林冬当着王有德的面说了一些与她有关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但王有德没有顺着林冬的意思,反而做了另一种解读。总而言之,林冬这次没有像前世一样,达到目的。 想到这一点,林雀青忽然有些高兴了。 林冬也有失败的时候吗? 前世,林雀青无论怎么做,林千里都对她越来越失望,裴肆川也距离她越来越远。 林冬整个人像是带着某种吸引力,轻易就能夺走她的一切。 这一世,林冬那些方法没用了吗? 林雀青仰头望天,雨停了,阳光突破云层洒下一道道金色阳光。 在过去,林冬就像盘旋在她心头上的乌云。如今那乌云就此刻的天空,正一点点散去。 林雀青脸上带着笑,双腿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后面的马车上,林冬看着林雀青远去的背影,眉头紧紧拧在一起,目光瞥向一旁的男子,心中忍不住怨怪。 说好的舔狗男配呢,就知道整天缠着她,一点用处都没有!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仍装作无辜小鹿的模样,“王公子,我……我不能回去了,姑祖母最近总说头疼,我想去绣坊给她选块料子,做个抹额!” 既然不能阻止林雀青,林冬就只能想办法把王有德甩开。 这个牛皮糖,林冬心里嫌弃极了。 这时候,林雀青已经到了静怡苑,肖老夫人这会儿正在休息,听说林雀青来了,亲自扶着下人出来。 林雀青被几个下人恭敬的迎入客厅,客气的见礼后,肖老夫人命人林雀青奉上香茶。 “林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小小年纪就得了诰敕,七品官职,当真是前途无量。” 林雀青脸上带着客气的笑,“老夫人谬赞了,都是娘娘恩典。” 这时候,一名婢女送上来一盘荷花水晶糕,“这道点心是咱们潼津的特色,林大人应该许久没有吃到这样的点心了吧?” 林雀青脸上露出几分诧异,望过去,“您知道我?” 正常来说,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女官,肖老夫人却是朝廷封赏的三品诰命。 身份上来讲,林雀青这辈子如果没有大的功绩,到死也最多只能做到王尚仪的四品官职。 肖老夫人能亲自接见已经让她有些意外,此时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不是对她一无所知。 宫中的女使有数千人,肖老夫人为何会认识自己? 林雀青敛眉掩住眼底的思索,脸上的笑容却凉了下来。 肖老夫人像是没有察觉,笑着道:“说来也巧,老身也是潼津人氏,身边有个姑娘,与林大人一样也是姓林,名唤冬,您可认识?” 林雀青疏离的笑着,“老夫人,您既然知道我来自潼津,也提起了林冬,想来应该知道,她与我的关系。” 她与林冬之间的牵扯,除了她们两个,就连林千里也只以为她们的不睦,仅仅是因为小儿女之间的嫉妒。 肖老夫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打听出来实情。 林冬更不是傻子,什么都对外说。 肖老夫人盯着林雀青的脸色,她人老成精,此刻却有些看不透林雀青的心思。 心里头嘀咕:这态度,姐妹两个的关系到底是好呢,还是坏呢? 她继续试探道:“林冬是个机灵的姑娘,做事尽心尽力,就连柳妈妈都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林雀青淡淡笑着,目光快速从一名打扮体面的妇人身上掠过,却没说话。 肖老夫人望着林雀青,其实早在进京之前,她就打听过林府的关系。 林千里虽然是个商人,但他生意做的大,尤其在京城,靠着独有的彩绸,在宫中内务府也有着极深的关系。 这些年,贤妃能在宫中上下打点,收买心腹,靠的也是林千里的银子。 两家的看似没什么瓜葛,实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肖老夫人打量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雀青身上,年纪不大,行事举止看着有些圆滑,但到底还有些生涩,不懂曲意逢迎。 曲意逢迎这点,相比起来,眼前这女子远不如林冬。 但也正因如此,肖老夫人才高看了她一眼。 做人若没有风骨,就彻底成了奴才。 肖老夫人心底猜测,林雀青参选女使,背后是不是林千里的授意? 如今肖氏在朝中大不如前,贤妃娘娘当年生产毁了身子,小皇子也没能保住,随着年岁增长,圣宠也日渐衰薄。 林千里这个人老狐狸,多半开始寻找新的靠山了。 肖老夫人东拉西扯,一会儿说潼津的风情人物,一会儿又说京城的繁华热闹。 林雀青大多时候都在赔笑。 说话间,肖老夫人忽然道:“说了这么久,林冬呢?一整天都不见她人影,可知道她去哪儿了?” 柳妈妈回道:“冬儿姑娘一大早出去了,说是要找什么新鲜牛奶,要做……做什么来着?” 旁边一个容貌俏丽的丫头,悄悄道:“柳妈妈,冬儿说的是泡芙!” 柳妈妈笑了,“对,就是泡芙,冬儿姑娘总是有那么多巧思!” 泡芙这个东西,林雀青是听过的,前世的时候,林冬曾经给裴肆川做过。 肖老夫人点点头,看向林雀青,“林大人若无事,不妨留下来,等冬儿回来,咱们一起瞧瞧这泡芙是什么?” 观察了林雀青大半天,肖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她要拉拢这个人,不管林千里什么打算,若能把这丫头拉拢过来,对贤妃,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大助力。 说起来,她们之间本就没有利益冲突。 有个在内廷当差的女官,有些事情就能容易一些。 肖老夫人原本想送一个肖氏女进宫,若能诞下皇嗣,就养在贤妃膝下,将来好歹有个依靠。 可是,贤妃娘娘不肯。 肖老夫人是个内宅妇人,当年她靠着贤妃得宠振兴了肖氏一族,有了如今的地位。 如今再来一遍,想到的还是联姻。 第一百章 相见 皇帝年迈,若做妃嫔她是不想了。但皇帝有儿子,她养的这些女孩子,万一哪个有了造化,成了皇子的女人,尤其那皇子最后登基。 肖氏必定更上一个台阶。 肖老夫人野心勃勃的筹谋,像兔子给老虎准备饵料。 面对肖老夫人的热情挽留,林雀青找了借口推辞。 直到离开静怡苑都没有看见林冬回来。 街巷里,林冬打发了王有德,就躲在静怡苑不远处的巷子里,偷偷观察。 她看着柳妈妈带着一群丫鬟,客气恭敬的送林雀青出门。 眼中闪过不解,一个宫女,柳妈妈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等到林雀青走远才从巷子中走出来,柳妈妈还站在门口,看见她,略带指责的语气道:“冬姑娘,一大早就不见你人影,方才老夫人问起你呢。” 林冬忙上前,搀扶柳妈的胳膊,小心解释。 另一边,林雀青忙完了差事,一时间得了片刻的空闲,还没喘口气就遇上了凌七,再之后就见到了谢观钰。 “忙了大半天,饿了吧!” 谢观钰面前摆了一大桌子的饭菜,热气腾腾,显然端上来不久。 林雀青的确饿了,在静怡苑的时候,肖老夫人那盘点心,吃的她食不知味。 她没有客气,径自坐了下来,一双筷子就被递到眼前。 凌七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 自从遇见谢观钰,什么男女大方、避嫌,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 林雀青已经摆烂了。 桌子上的饭菜全是她喜欢吃的。 有时候不得不说,谢观钰真的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注她的喜好。有些习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反而谢观钰能先一步发现。 在谢观钰面前,林雀青有种莫名的放松。 食不言,寝不语。 房间中,只有筷子和瓷器碰撞的声音。 整个过程,都是林雀青在吃,谢观钰在旁边看着,期间还给她盛汤、夹菜。 不知道谢观钰身份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林雀青忽然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 堂堂皇子,服侍她一个七品小吏用饭,说出去旁人一定会觉得她做梦吧。 但此刻,林雀青压根不想提醒谢观钰,安心享受他的服侍。 饭食毕,两人才开始说起正事。 “石碑被脊兽砸裂,这事是谁干的?”林雀青开门见山。 谢观钰笑了,“果然瞒不住你!”但他没说,反而看着林雀青的头发,“怎么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林雀青抬手摸着头发,今天她没有戴纱帽,梳的是乐游髻,但因为要骑马,特意将发髻调低了一些,更像坠马髻了。 发髻中簪着琉璃珠翠,配以鎏金花钿和金背梳,典雅别致,贵气又不至于喧宾夺主。 林雀青笑意盈盈望着谢观钰,片刻后收回目光,没有做解释的意思。 谢观钰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一抹郁闷,摸了摸袖子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林雀青瞥了一眼,挑眉望过去,“你又要送我东西?” 盒子里是一对碧玉镯,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色,色泽柔和,一看就知道不是凡物。 “喜欢吗?”同上次送发簪时候一样的话。 林雀青感觉压力有些大了,“我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说到底,两个人现在只是朋友的关系。但如今的世俗,男女之间哪有什么清白朋友。 两人如今这样见面,已经很逾越了,若再收谢观钰的东西。 她觉得自己将来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秦蕙兰。 望着谢观钰眼中的失落,林雀青坚定的摇头。 她不能继续放任自己,也不能放任谢观钰这样接近自己。世俗中最不能忽视的就是身份和地位,两人的身份和地位犹如天堑。 想到这些,林雀青脸上的笑容淡去,眼中浮现愁绪,注定没有结果的将来,继续放任,只会让自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谢观钰注视着林雀青的脸,清晰的感受着她情绪的变化,眼底划过一抹复杂,声音不觉变得小心起来,“你既不喜欢,下次我就不送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想送她些什么。 这对镯子,是他从众多宝物中,挑选许久才选出来的,虽然贵重,却能带出来。 他喜欢在林雀青身上看到,带着他气息的物品。 就像山林中的野兽,用气息划分领地。 有了这样的插曲,谢观钰不再卖关子,把昨夜皇宫中脊兽坠落,砸碎石碑的真相说了出来。 “脊兽断裂处有些发黑,对外说是年久失修,内务府失察,实则是有人提前在脊兽下面放了硝石水,让脊兽变得松动。如果昨夜没有大风,按照腐蚀的进度,脊兽会在祭祀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坠落,砸碎祥瑞石碑。” 林雀青面色凝重起来。 在祭祀当日,让祥瑞石碑被砸碎。背后人所求,难道是毁坏是皇室的声誉? 祥瑞石碑当众被毁,就等于告诉天下人,这石碑不得天佑,往深了想,就是皇帝不得上天认可。 到那时候,民间必定谣言四起。而以皇帝的行事作风,必然震怒。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这些主持祭祀的人,看守石碑的人,乃至内务府的人都会被受到牵连。 她们这些人,在皇权中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背后之人谋划的,绝对不是她们这些宫人的性命。 那人目的可能是借着石碑嫁祸他人,更有可能,是为了削弱皇帝的威望。 林雀青问道:“背后之人可有眉目?” “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那人身份不简单,这件事之后必然还会有别的变故,你行事要多加小心,若有人寻你做些什么,只管推了就是。” 谢观钰话说的笼统,但对林雀青来说,已经足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 像是女子。 林雀青细耳听了两句,斜睨一眼过去,“找你的。” 第一百零一章 气哭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听脚步声不像一个人。 谢观钰摸了摸鼻子,“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走!” 说完这话后,他忽然愣了一下,去看林雀青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心底的压力不轻反重。 忍不住解释了一句:“她是晏家的人,母妃她……我……我与她不熟。” 林雀青轻抿了一下唇角,淡淡点头,“我知道的,你快出去吧。” 她的表现太过平静,谢观钰没由的来生出一股烦躁。 “凌七,我表哥呢?”女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伴随上楼的声音。 谢观钰推开门,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直视来人,“你找我有事?” “表哥,你果然在这儿!”晏方好一脸兴奋,“我去你府里寻你,管家说你不在,我就猜你会来这儿。” 她仰着头,打量四周的布局,“这里看着真气派,怪不得表哥你喜欢来这儿!” 她看着谢观钰从雅间出来,目光微微一闪,径直往雅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表哥,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谢观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去路,同时对凌七吩咐道:“送她回去!” 晏方好瞪着一双大眼睛,“凭什么?我不回去!” 然而,凌七只听谢观钰的话。 对着晏方好做出请的手势,“晏小姐,请!” 晏方好一脸不甘,想继续往前冲,但凌七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直觉告诉她,雅间里面一定有人。 她心里好奇,认识表哥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紧张。 雅间里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谢观钰依靠在栏杆上,脸色冰冷,看起来有些生气。 看着他这副模样,晏方好有些发怵,觉得是自己惹怒了谢观钰。 凌七堵在路口,晏方好愤愤看了几眼,不甘心道:“走就走!” 转身蹬蹬走到楼下,又回头看着谢观钰,“表哥,你这么对我,就不怕姑母伤心吗?” 谢观钰淡淡道:“如果不是顾忌母妃,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 晏方好气的跺脚,这个人简直就是木头,不,铁石心肠。 从来没见过这样不懂风情的男人。 “我到底哪儿不好?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吗?”晏方好仍旧不甘心。 她是看中了谢观钰的身份和地位,可谁让他是皇子,身份和地位这些本就是他与生俱来的。 嫁给她后,她也会尽力做个好皇子妃,甚至……将来福气再大一些,做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会做好的。 晏方丝毫不觉得为了权势和地位嫁人有什么不好。 有人因才华生出爱慕之情,有人因德行生出爱慕,有人因容貌生出爱慕。 那么,她因为权势和地位生出爱慕又有哪里不对? 都是爱慕一个人,因为什么而爱慕重要吗? 楼上,谢观钰靠在栏杆上,整个人莫名透着一股颓气,“你不需要改,因为好或不好都与我无关。回去吧,你是女子,应当顾忌些名声,往后莫再纠缠。” 这话简直一点情面不留,晏方好气地几乎要哭了,她的嘴撇了撇,眼睛里蓄满了泪。 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虽然爱慕虚荣了些,但到底没有做过什么恶事。 谢观钰挥手,示意凌七把人送走。 晏方好哭着走了,走之前再次不甘心回头看了一眼雅阁的方向。 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 从小她就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她堂兄为了科举入仕,十年寒窗苦读,吃了那么苦,才考中进士,在贫瘠的地方做一个七品县令。 现在,她只不过受了一些委屈罢了,相比堂兄的寒窗苦读,这些委屈根本不值一提。 只要能嫁给谢观钰,她就是皇子妃,是天家的人。 到那时候,父亲、大伯,还有堂兄、堂嫂,他们见了自己都得行礼。 晏方好用右手抹了一把眼泪,抽噎着跟着凌七上了马车。 天香楼又恢复了安静。 谢观钰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再次走进雅间。 雅间里已经空无一人,一只锦盒孤零零摆在桌子上,似乎在诉说那人的无情。 他默默地走过去,把锦盒拿起来,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碧绿镯子。 苦中作乐的想:至少她收了发簪,也没有再送回来。 从天香楼离开,林雀青便回了尚仪局。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找她说乐舞之事。 但是,只要有人就免不了纷争。 “林司赞,欣嫔娘娘有请。”一名内监忽然来到尚仪局,点名要找林雀青。 尚仪局属于内廷衙门,大多时候对接宫妃。 林雀青换了衣裳,戴上纱帽,去往皇宫六苑。 欣嫔是前些年地方官进献的美人,因歌声动听,容貌娇丽,被皇帝宠幸了几个月。她运气好,在失宠之前发现有孕,诞下一位公主。 皇帝儿子多,公主却不多。 这位公主在后宫排行第五,因为这位公主,欣嫔从贵人升到了嫔位。 这些年,因为五公主的原因,皇帝时而不时会到她宫里坐坐,是以欣嫔的日子还算不错。 刚踏进欣嫔的院子,就看见一道照花影墙,墙后传来小狗的汪汪叫声,还有孩童的嬉笑声。 林雀青绕过照花墙,一个炮弹一样的黑影以俯冲的姿态朝着她冲了过来。 “砰!!” 林雀青眼疾手快,一个旋转将冲过来的‘小炮弹’单手拎了起来。 摆正之后,才看出来是个粉面玉琢的小丫头,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脸,正眯着眼睛冲自己笑。 林雀青将小丫头放到地上,搭手行了一礼,“见过五公主!” “嘉惠,你又淘气!” 一名锦衣华服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虽然语气带着嗔怪,但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的慈善。 林雀青再次搭手行礼,“下官林雀青见过欣嫔娘娘。” “免礼吧!”女子细细打量林雀青一眼,“原来你就是林司赞,倒是一表人才。” 似乎想起来方才的事,又加了一句,“力气也不小。” “多谢娘娘夸奖!”林雀青低着头。 第一百零二章 五公主 林雀青再次搭手行礼,“下官林雀青见过欣嫔娘娘。” “免礼吧!”女子细细打量林雀青一眼,“原来你就是林司赞,倒是一表人才。” 似乎想起来方才的事,又加了一句,“力气也不小。” “多谢娘娘夸奖!”林雀青低着头。 “好了,废话不多说,本宫找你来是有事相求。” 欣嫔容貌娇美,却是个爽朗的性子,说话不拐弯抹角。 她指着五岁的女童,“这孩子你也看到了,简直就是魔童转世,没个公主养,你既然在尚仪局当差,想来礼仪学识都不差,我欲将嘉惠交给你来教导,你意下如何?” 让她来教养公主? 林雀青心里嘀咕,面上仍旧尊敬,“娘娘,恕下官直言,下官在尚仪局任职不足半年,论资历学识并非最优。” 欣嫔挥手,满不在乎道:“本宫知道,你只管教导她一些宫中礼仪,若她不肯听话,你只管来寻本宫。” 林雀青找不出来拒绝的话了,只好道:“下官听从娘娘和尚仪大人的差遣。” 欣嫔笑了,“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王尚仪那边自会有人与她打招呼。往后,你每日申时过来,教导她一个时辰。” 就这样林雀青多了个教导公主的差事。 王尚仪似乎早已经知晓,看着林雀青脸色有些沉闷,说道:“五公主天真可爱,虽然有些跳脱,但只要耐心想些,并不难教导。” “可为什么会选我?”这是林雀青最不解的地方。 但凡皇子、皇女的教导师父,通常都由皇后和尚仪主官来确定,所选之人大多为资历深,甚至生育过子女的女官。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没有功绩,没有背景,学识才华也不曾显现,为何偏偏要选她? 看着林雀青疑惑的脸色,“是皇后娘娘提议的,娘娘很看重你!” 林雀青眼中微闪,“我与皇后娘娘只在桑园见过一次,真没想到娘娘到现在还能记得我。” 王尚仪听出来了这话中的另一层意思,眉毛微微一扬,道:“你莫要多心,五公主性子活泼,若找来稳重的女师来教,反而泯灭了真性情,你年纪小,当差的时间短,虽然规矩礼仪上弱了些,但能进入内廷怎么都差不了,由你来教导五公主,这事本尚宫也是同意的。” 这回林雀青没话说了。 想到那天谢观钰说的话,似乎早有预料这一遭。 谢观钰让她推掉,可眼下却不是她想推就能推的。 有人想在祭祀当天毁掉祥瑞石碑,但因为那场大雨,祥瑞石碑提前被毁。她和尚仪局众人因此逃过一劫。 如今皇帝下令彻查脊兽之事,那人接下来必定会小心行事,轻易不会露出端倪。 “喂,你在想什么?” 一个小小的人儿突然从窄道里蹦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朝着林雀青扑过来。 林雀青下意识往后退,待看清来人后,脸上露出郁闷的神情。 “五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不是欣嫔的宫殿,也不是御花园,她一个人跑到这偏僻的地方来,身边只跟着一个宫女。 如果有人想对她做些什么,简直太容易不过。 五公主上前拉着林雀青地衣摆,仰着头,一脸天真的望着她,“听母妃说,以后就是你来教我礼仪了,对吗?” 林雀青点点头,“是我!” 五公主歪着脑袋,眼中带着好奇之色,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的衣摆,“你长得好看,我同意你了。” 林雀青抿唇轻笑,恭敬的弯腰行礼,“多谢公主!” 两人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但谁也没有在意。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林雀青看着身后的宫女,年纪不大,眼神怯懦,举止也有些瑟缩,怎么看都不像个能担的人。 真是奇怪,欣嫔怎么会放心,这样的人留在公主身边呢? “我不想回去,”五公主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忽然又来扒林雀青的衣摆,“你带我出宫吧,我听说宫外有很多好玩的,你带我去吧。” 看见林雀青没反应,她忽然大声喊了一声,“师父,您就带我出宫吧!!” 前世今生,林雀青都没有跟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孩子,甚至觉得孩子麻烦。 尤其此刻,五公主简直听不懂人讲话,一心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公主,您若想出宫,需要问过你母妃,我做不了这个主!” 五公主一脸天真,“为什么要问母妃,你偷偷带我出宫不就行了?” 林雀青拉着五公主的手,好在这一次她没有挣扎,乖乖任由林雀青牵着。 两人一同往欣嫔的宫殿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擅自带您出宫是大罪,不仅要杀头,甚至还要累及家人。公主,臣不想死。” 五公主撅着嘴,连续问了几个天真的问题。 像是不理解杀头是什么,也不懂什么是死。 对于一个皇家公主来说,她实在有些天真了。但也能想通,或许欣嫔非常疼爱这个女儿,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责罚过宫人。 林雀青又回到先前的问题,“公主,您身边那些伺候的人呢?” 五公主还在自说自话。不知道这么大的小孩子都是这样,意识总是神游天外。 林雀青又问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一脸得意道:“我们玩捉迷藏,她们都找不到我。” “所以,你就偷偷跑出来了?” “我躲起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说宫外有很多好玩的,还有人在大街上表演戏法,人会飞,会吐火,还有糖人,满大街的吆喝声。” “师父,什么是吆喝声?” 林雀青已经察觉出来不对了,“你可看清说这些话人的模样?” 五公主摇摇头,“好像是两个太监,”她伸手高高往上比划着,“大概有这么高。” 林雀青看着她的手指比划的乱七八糟,便指着过路的太监,“你看看他们中谁的身高最接近?” 五公主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指着其中一个,“和他一般高。” 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她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他耳朵后有一道疤!” 第一百零三章 耳疤 在宫里,不管太监和宫女,如果脸上有了伤疤,就不能再留在宫中当差。那名太监的疤痕在耳朵后,这倒让林雀青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宫中的太监。 她将五公主送回欣嫔的住处。 看着欣嫔和五公主相处的情形,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能把五公主养成这样的性子,想来欣嫔这位母亲应该对自己的女儿存着些真心吧。 因为这一丝复杂,林雀青改变了主意,隐晦的提点了一句。 “方才卑职在月华门遇见了五公主,便自作主张将她送了回来,叨扰了娘娘。” 月华门乃后宫门禁之处,出了月华门就是外宫,也就是她们当差的地方。 宫中的妃嫔极少在月华门附近活动,只有太监宫女,还有出入内廷的女官才会在那儿出入。 欣嫔目光带着笑意,低头望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儿,“你去月华门做什么?” 五公主偷偷瞪了一眼林雀青,“你偷偷告状!” 林雀青笑了,“公主,我可没偷偷告状。”她是光明正大的告状。 五公主噘着嘴,把白天捉迷藏的事情说了出来。 剩下的事情,若欣嫔足够敏锐就不难发现其中的端倪。能在宫里盛宠不衰的女人,都不是蠢人。 欣嫔不可能发现不了,除非这里面有她的参与。 欣嫔听完女儿的话,面色不变,笑着向林雀青道谢,临走的时候,忽然道:“说起来,林司赞以后就是嘉惠的教导师父了,本宫这里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望你能收下。” 说着对身边的伺候的掌事宫女念娘使了个眼色,“把年初皇后娘娘赏赐本宫的那只鎏金嵌宝珠玉镯拿来!” 念娘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捧来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着一个华丽富贵的镯子。 镯子上镶嵌了宝石、琉璃、珍珠,金玉搭配,富贵华丽却不显庸俗,透着皇族的华贵之风。 林雀青心底轻叹,今天也不知道刮的哪门子风,一个两个都送她镯子。 长者赐不可辞。 欣嫔是宫妃,她的赏赐,林雀青一个小小女官,没有推辞的资格。 她双手接过锦盒,“多谢欣嫔娘娘赏赐。” 欣嫔看着她,笑着道:“林司赞是个聪慧之人,把嘉惠交给你,本宫很放心,望你日后好好教导她,不求她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本宫只盼她能明知通达,平安一生。” 说到最后一处,语气中明显多了一份忧虑。 林雀青低着头,“公主福泽深厚,娘娘一定能达成所愿。” 欣嫔笑看着她,“说起来当初皇后娘娘推荐你的时候,本宫还有些疑虑,毕竟你年纪不大,当差的时间短,可见了你才知道皇后娘娘果然慧眼识人。” 这话带着深意,有试探,也有拉拢。 林雀青沉吟片刻,拱手道:“娘娘过誉,卑职一介微末,能得两位娘娘夸赞,实在惶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能得娘娘垂青,往后必当尽心教导公主。” 这番话回答的笼统,既回应了欣嫔的拉拢,表了忠心,但又留了余地。 欣嫔的眼神意味深长,挥挥手,神色多了几分慵懒,“念娘,替本宫送送林司赞。” 念娘带着三四个宫女对着林雀青行礼,一路恭敬的将她送出欣嫔的宫殿。 这天之后,日子好像平静了些。 林雀青在内廷中的差事越发得心应手。 当差的日子自然不如在闺阁中省心。 每日吃喝玩乐,哪怕犯错也不过被林千里训斥一顿,衣食无忧,也不用现在这样殚精竭虑,唯恐哪里出了差错。 单论起来,这一世,她活的比上一世累些。 可若让她再选,她还会过现在这样劳累的日子。 世人谁不劳累呢?前朝的官员也同样如此,伴君如伴虎,面对皇帝,面对他们的顶头上司,哪一个不是小心应对? 劳累伴随着权力。 虽然谢观钰告诫她推辞掉最近的差事,可林雀青却想赌一赌。 教导五公主并不是坏事,能成为皇女师父,对她来说有很大的好处。 世人讲究尊师重道。 若能将五公主教导的出类拔萃,就是她的功绩。就像乐律书院的李山长。当年她曾经 如今,林千里再也不能像前世一样,把她当做货物卖出去。 林雀青合上书本,望着窗外,算算日子,李千里书信中月初进京,如今已经到了月中,他却还没有进京,当真奇怪。 外面传来松枝与厨娘的声音,没一会儿,松枝穿着夹袄,抱着暖手炉走了进来。 “小姐,肖府送来一份帖子,说是请您参加肖老夫人的认亲宴。” “认亲宴?”林雀青眉毛微扬,打开帖子,上面写着肖老夫人认了一个干亲外孙女。 “干亲外孙女?”林雀青漠然道:“看来肖老夫人是不打算正式承认林冬的身份了。” 认林冬为干外孙女,想到这一点林雀青就想笑。 明明是至亲,却要认做干亲,看来林冬没有彻底得到肖老夫人的欢心啊。 松枝好奇的问:“二小姐的认亲宴,小姐你去吗?” “去,毕竟也是我的妹妹,她的喜事我怎能不去捧场呢?”林雀青站起身,“走,咱们去找飞燕。” 上次拜托王飞燕的事,她传来一个消息。 重生回来这么久,也是时候送林冬一份大礼了。 天气寒冷,林雀青坐着马车出门,离开巷子的时候,路过上次的羊肉店,又看见上次见过的那名太监。好像叫做王保贤,贤妃宫里的人。 王保贤对面坐着一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年轻太监,背对着店铺门口,看不见脸。 透过车窗,林雀青多看了一眼,无意间看见对方耳朵后的疤痕,目的顿时凝住。 “停车!” 林雀青吩咐车夫,“这家的胡饼不错,刘伯,劳烦帮我买十张胡饼!” 松枝取出铜钱给了车夫。 车夫把马车停在巷子口,正好能看见那个太监的侧脸。 林雀青暗暗记住那太监的模样,目光落在王保贤身上。 两人不时低声说着话。 第一百零四章 如烟 林雀青默默地看着,此处虽然相距不远,但她并不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这时候,车夫已经将胡饼买来。 热乎乎的,用油纸包的严严实实,透着一股酥油香气。 马车缓缓启动,林雀青放下车帘。 店铺里,王保贤不经意间抬头,望着远处的马车。很寻常的马车,京城中随处可见,算不得特殊。 他收回目光,对面前的太监道:“小安子,上次的事,欣嫔已经察觉,这宫里你不能再待了,主子安排你去洛河行宫当差,今天晚上你就出发。” 那太监低着头,“一切都听主子安排!” 王保贤对他的识趣,表示满意,大手一挥,“店家,再来十张胡饼!” “这家胡饼不错,你买些带着路上做干粮!” 小安子一脸感激,“多谢师父,您的大恩大德,小安子来生结草衔环报答您!” “唉,说什么报答不报答,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互相帮衬日子也能好过些。”王保贤看着小安子的耳朵,一抹愧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王飞燕的住处不远,他们重新租了院子。 此时,院子里坐着一个身形有些岣嵝的男子,头发花白,看着一副随时都会行将就木的样子。 林雀青从马车上下来,走进院子,对着男子道:“王叔,我来看你们了,你最近好些了吗?” 这男子就是王家兄妹的亲爹王承空。 兄妹俩找了他很多年,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他。不曾想,不久前,王乘空突然出现在兄妹俩面前,气息恹恹,看起来随时都能离世。 他的真实年纪不过三十多岁,比林千里要小很多,但此时却看起来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大夫看过后,说他中了毒,那种毒能摧毁他的生机,即便找到解药解毒,他被毁去的生机也不能再回来了。 王乘空的听力有些问题,林雀青加大了声音,才缓缓道:“我好了一些,飞寻去给药铺抓药去了,飞燕在屋子里,你进去找他吧。” 王飞燕这会儿正在厨房煮饭,林雀青把刚刚买的胡饼拿了出来。 “巧了,又多了一道吃食。” 林雀青打量着厨房,目光落在王飞燕腰上系着的围裙,“我给你发那么多工钱,怎么不买一个厨娘?” 王飞燕叹了一口气,“怎么没买过,可我爹一见到陌生人就发脾气,家里的下人都被他赶走了。” 林雀青诧异,“怎么会这样,刚刚我看见王叔,他也没发脾气啊?” “我爹认得你,当然不会发脾气。” 松枝上前一步,指着自己,“那我呢,王大叔不认我,还对我打招呼了呢。” 王飞燕瞅着松枝,想了想,没想明白,摊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总之现在家里就只有我们三个,厨娘、下人统统被我爹赶走了。” 林雀青有些同情了,“以后我让人给你送饭过来吧,反正咱们离得也不远,实在不行在你家隔壁租个院子,往后做饭、浆洗衣物都送去隔壁,你们也能轻松一些。” 这倒是个好主意! 王飞燕有些松动,“会不会太过破费了?” 京城的房子不便宜,哪怕租赁,也要花不菲的银子,更何况还有厨娘和仆役。 林雀青挥挥手,不在意道:“你帮我做事,我自然要帮你解决后顾之忧。” “上次我拜托你的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都弄好了,就等你开口呢!”王飞燕到底还是接受了林雀青的安排。 租赁院子这种事,交给松枝来办就行。 等到王飞寻回来,给王乘空喝过药,安置妥当后,王飞燕便与林雀青一起离开,去了容氏的一处产业。 如今这处产业已经不在林雀青名下,名义上归属松枝和飞燕。 进去后,掌柜的对着飞燕拱手,“东家!” 王飞燕略有些不自在的点头,“我让你安排的事情如何了?” “回东家,已经准备妥当!” “嗯!” 进了后院,两人换了新的马车,绕过两条巷子去了一处偏僻的小院。 院子里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模样清丽,眼睛明亮,穿着改良过的襦裙,脸上涂着细细的闪片,眼睑上带着淡淡的暗色,头发蓬松,扎着高颅顶。 腰间挂着的香囊,针法交错,和林冬腰间的香囊,针法一样。 但也有区别,眼前女子的香囊针法更加精致。 “如烟,见过姑娘!” 【哈哈哈哈,如烟大帝!】 这个名字已出现,空气中的弹幕瞬间像炸开了锅,一个接一个闪动着“如烟大帝”四个字。 【参见如烟大帝!】 【万万没想到这本文里也有一个如烟大帝!】 【我们如烟大帝富过,穷过,心机过,恶毒过,白莲过,绿茶过,就是没有丑过!】 【据不完全统计,柳如烟当小三537次,当绿茶538次,逃婚5689次,做过1425次白月光,760次青梅竹马,截止到目前,累计抛弃新婚丈夫1360次,预计后期可能还会更多!】 【天不生她柳如烟,渣道万古如长夜,一身转站三千里,一媚渣道百万师!】 看着空气中稀奇古怪的弹幕,林雀青忍住嘴角的抽搐。 飞燕盯着林雀青,“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雀青板着脸,望着如烟,眼睛的余光仍然忍不住看向空气中的弹幕。 【如烟大帝,恐怖如斯!】 行吧,看来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名字,林雀青对接下来的事情多了几分把握。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如烟道:“都在这里,姑娘现在可要看上一看?” 林雀青点点头。 如烟从柴房提出来一个木桶,“都是按照姑娘的吩咐,用草木灰和石灰混合,加水煮沸,而后与羊脂一起熬煮,得了这些东西。” 林雀青低头往木桶里看,里面的液体与当初林冬在林府做的差不多,甚至看着更好一些,起码没有那么臭! 【卧`槽,这是什么?林雀青竟然搞出来了肥皂!】 【她比例做的不对,碱液的浓度不够,应该加重草木灰和石灰的分量,这些皂液才能发生造化反应。】 【楼上说的对,其实还可以加些食盐,共煮+盐析,制作出来的肥皂品质更好!】 第一百零五章 成女主了 林雀青默默看着空气中的弹幕,对这些话听得一知半解,但她到底正经读过书,能抓住重点。 她对如烟道:“再熬煮一些草木灰和石灰过来!” 【哇,女主这是开挂了吗?】 【楼上,这不是女主,是反派女配,谢谢!】 【在我看来,她就是女主,不接受反驳!】 【同意,林雀青才是真女主!】 【同意+1!】 【同意+2!】 …… 【同意+10086!】 【各位,先别争女主女配了,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女主突然要加草木灰和石灰吗?】 【对呀,我记得女主是地地道道的原住民,怎么会知道的怎么做肥皂的?】 林雀青看着空气的弹幕唰唰的,短短一炷香,就弹出了数万条弹幕,快的她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了。 这时候,前方的弹幕忽然叮咚一下,发出一道震颤,所有的字幕消失。 林雀青整个人像是被吸入字幕中一样,只觉得周围的空间变得越发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四周,外面飞燕和如烟仿佛静止一般,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林雀青瞬间恐慌起来,试图从空间中挣脱出来。 空气中再次响起一道叮咚的声音。 一道怪异下的声音忽然出现她的耳边,那道声音不像人声,更像是金银器皿的敲击声。 【检测到小世界剧情跑遍,现在系统开启自检模式!】 林雀青只看到空气中,浮现出来一长串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过了一瞬间。 那道怪异的,带着些金属器皿的声音再次出现,【本系统发现世界存在病毒,女主林冬被异世界魂体侵占,扰乱小世界运行!】 听到空气中的声音,林雀青心底的疑惑豁然间明朗。 林冬果然有问题。 异世界的魂体,竟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怪不得她的行为举止总是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怪不得林冬知道那么多,旁人不知道的东西。 竟然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虽然她过去曾经猜测过林冬,如今听到空气中的声音,过去的猜测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证实。 林冬是假的! 一想到这个事实,林雀青的心底蓦然多了一种轻松,同时还有一点不适。 再次响起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忽略了那一丝微弱的不适。 【鉴于原剧情被扰乱,女主被异世界之魂占据,气运衰减,小世界自动开启自救模式,】 【从现在开始,获得观众认可度最高者,可获得本世界女主光环,得气运加持。】 【目前检测到林雀青获得观众认可度,暂时赋予女主光环!】 怪异的声音落下,伴随一声长鸣,林雀青忽然感觉到一股怪异的力量涌入身体。 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轻盈起来。 等林雀青反应过来后,她已经离开了那处奇怪的空间,再次出现在如烟的小院内。 空气中,消失的弹幕再次出现,甚至这次还多了名字。 【故事留在末尾:发生了什么事,刚才怎么突然黑屏了!】 【芝士满满:各位看看公告,老天真是活久见,女配变女主,女主变女配了!】 【淘气小宝:你们看,这公告上写的‘女主的被异世界之魂占据,’各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喵哩喵哩:淘气的小宝你理解的没错,原女主被穿了!】 【淘气的小宝:活久见了各位,怪不得之前女主表现的那么奇怪,一点都不像个正经女主!】 【董个什么懂:家人们,难道你们只看见原女主,没看见新女主吗?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女配宝宝要逆袭,苍天有眼,女配宝宝现在是新女主了!】 【清玥儿:反派女配逆袭上位成正义大女主,我已经预感,这件事一定会上热搜!】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空气中的弹幕更多,但是不知道为何,林雀青哪怕不再抬头,也能清晰看见每一条弹幕。 如烟和飞燕已经重新取来草木灰和石灰,放在锅中熬煮。 林雀青一边打量院子,一边时不时关注一下弹幕的情况。 弹幕的人终于发现了弹幕中的不同。 【淘气的小宝: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清玥儿:淘气的小宝你发现了什么?】 【董个什么懂:名字!是名字,我能看见你们所有人的名字!】 【芝士满满:还真是诶,这破屏幕终于升级了,往后我们就知道是谁在发弹幕了。】 大部分弹幕都在夸,突然一条突兀的弹幕出现。 【第十四个‘冬’:不喜欢新界面,不喜欢新女主,永爱林冬!】 【冬新常看:就是,林雀青她凭什么?我们林冬人美心善,为什么不能继续做女主?】 【董个什么懂:笑死,这年头什么都有人护,就林冬那样的,做个女配都抬举她了,还想做女主?如果是原来的林冬也就罢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孤魂野鬼也想做女主?做梦!】 弹幕吵了很久,飞燕和如烟已经把草木灰和石灰煮出来的液体过滤干净,倒进羊脂当中。 “等一会儿再来看,”林雀青道:“如烟,那些话你都记清楚了吗?见到人该怎么做?” 如烟点点头,“都记清楚了,东家,您就瞧好吧!” 林雀青没有彻底放心,问了她几个问题,见如烟对答如流,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几个人又做了一些别的准备,林雀青回忆林冬在林府折腾的那些东西,弹幕中还有人时而不时提点两句。 林雀青拿着一个竹筒,里面装着羊奶和茶叶煮出来的饮子,里面还放了煮熟的紫血糯米,果子干,又拿了稻草杆做吸管。 “这东西看着真奇怪,”飞燕一脸好奇,拿起稻草杆对着嘴吸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真好喝!” “雀青,怎么可以专门弄一间铺子卖着这个饮子!” 林雀青把目光从弹幕上收回,欣赏的看着飞燕,“你这个法子好,等这件事过去后,咱们就弄一间铺子,专门卖这个饮子!” 第一百零六章 摆摊 弹幕说,这叫奶茶! 这种奶茶是林冬过去在林府,弄出来的所有东西中,少有的还算不错的巧思。 弹幕中有一个叫‘芝士满满’的人,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说了许多与奶茶有关的东西,就像教学一般。 林雀青把那些东西一一记住,准备回去后,全部试上一试。 这时候,重新改良过的皂液已经开始凝固,林雀青伸出手指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皂液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芝士满满:不错,已经开始出现皂化反应了,再静置几天,固化就能完成了,可惜没有倒模,但也没事,回头切开就是了。】 芝士满满简直满腹学士,从肥皂的配比,到所需的环境温度,乃至加入香料、草药后的用途都打在了弹幕上。 【年糕不糕冷:芝士满满,你发什么神经,在弹幕上科普起来了,显摆你博学吗?】 【芝士满满:关你什么事,你不喜欢可以不看!】 【千金金金不换:那个什么,难道你们不知道女主能看见咱们说话吗?】 弹幕再一次炸开了锅。 今天弹幕炸开锅的次数比过去任何一次都多。 【年糕不糕冷:我不信!】 【董个什么懂:不信的一看就是新人,我们这些老人都知道!】 【淘气的小宝:就是,我们可是从头到尾见证女主宝宝成长的最老的一批老人!】 【芝士满满:淘气的小宝你不会说话别说话,什么叫最老的一批老人,我们明明是最资深的一批!】 【年糕不糕冷:我还是不信!女主,林雀青,如果你能看见我们说话,就伸出来两根手指!】 随着这条弹幕发出,林雀青似乎能感觉到弹幕陡然一静,再没有弹幕出现,仿佛都在等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林雀青面色如常,与如烟告别,和飞燕一起离开小院。 马车上,依旧平静的与飞燕计划接下来的事情,仿佛压根没看见弹幕上的字。 【年糕不糕冷:你们看,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就说她看不见!】 【淘气的小宝:楼上那个年糕,你眼神不好就去看医院检查检查,你看看女主搭在膝盖上的手!】 马车里,林雀青的左手放在膝盖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着膝盖。 【吃个火锅:我了个去,真的假的?巧合吧?】 【年糕不糕冷:肯定是巧合!】 【董个什么懂:叫不醒装睡的人!】 弹幕上众说纷纭,有人信,有人不信,说什么的都有。 但从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弹幕上科普,林雀青在林冬那里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如今在弹幕上得到了解答。 了解林冬身体里那个魂魄,过去生活世界的真实模样。 几天后,如烟做出来肥皂的时候,距离肖老夫人的认亲宴还有两天。 这天一早,林冬带着肖老夫人为她安排的丫鬟,坐着马车往大街上去了。 穿越两辈子,林冬越发喜欢古代这种不用上班的日子。 每天早上从床上醒来,虽然要向老太婆请安,但是不用担心扣工资,不用为了工作绞尽脑汁。 最大的烦恼就是今天穿什么样的衣服,吃那种饭菜,这种不用上班的日子简直太爽了。 就在林冬高高兴兴乘坐马车出门的时候,肖老夫人和柳妈妈在花园散步,得知林冬出门后,肖老夫人遥遥头:“这个丫头玩心太重,实在不堪大用,除了那身皮囊,简直一无是处。” 柳妈妈对林冬还存着几分好感,劝道:“毕竟年纪小,玩心重一些也在情理之中,以后老夫人多提点些就好了。” 林冬定了两匹时兴的料子,买了一套头面,而后又去酒楼吃了饭,便在大街上带着丫鬟闲逛。 忽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一个小小的摊子,看到摊子上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方块,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这是什么?”她拿着其中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块,鼻子凑近,一股熟悉的气味钻入鼻腔。 她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时候,一道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这是肥皂,洗衣服用的!” “肥……皂?”林冬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哪儿来的?” 如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姑娘,您手中的肥皂,二十文钱!” “我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林冬拔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如烟脸上的笑容淡去,冷声道:“姑娘如果不想买,请把手中的肥皂放下,至于来历,无可奉告!” 林冬从荷包中取出十两银子,“只要你告诉我这东西从哪儿来的,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如烟摇摇头,不为所动! 林冬急了,眼睛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我要和你做一笔生意!” 如烟淡笑不语,一副等你先说的模样。 林冬仰着头,看着如烟,“这儿不方便说话,你跟我来!” “姑娘,我是小本生意,东西还没有卖出去,怎么能轻易离开呢?更何况,这摊子是交过租赁钱的。” 林冬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些东西多少钱,本姑娘包了!” “三十两银子!”如烟淡淡吐出一个数。 林冬如今虽然不再缺银子花,但在现代她却是个精打细算的人,尤其前些年,没有被林千里接回林府的时候。 恨不得一文钱掰开两半来花。 此刻,自然不愿意做冤大头。 “刚才你说这一块二十文钱,这里大大小小,最大的也比这块大不了多少,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块,算你五十文钱,也不过五两银子,你敢收我三十两银子?” 如烟笑得胸有成竹,“姑娘有所不知,这些肥皂,大小不同,功效也不同,您手中的和这几个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肥皂?” 如烟丝毫不让,“三十两银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姑娘如果买不起,咱们也不勉强!” 林冬气的深吸一口气,“行,三十两银子,我给了!” 如烟笑眯眯的收了银子,便开始将肥皂包起来,准备交给林冬。 林冬阻止了她,“不必你,”说着让丫鬟来收肥皂。 “现在,你能跟我走了吧!” 第一百零七章 暗害 如烟收拾了东西,跟着林冬走了。 偏僻无人的巷子,林冬打发丫鬟去一旁守着,目光在如烟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她脸上细亮的光泽,眼尾的黑线,还有不同于这个时代的眉毛。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如烟?” “如烟?”林冬口水呛到,咳嗽了几下,“这名字……怎么来的?” 如烟笑眯眯望着她,“这位姑娘,你有事直说,虽然你买了我的东西,但也不该一上来就打听我的家事。” 林冬沉默了片刻,眼睛一直瞅着如烟,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天王盖地虎!” “你……”如烟脸色涨的通红,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看到如烟这副表情,林冬的脸上浮现忐忑。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林冬问。 如烟摇摇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了。” “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亲人了吗?”林冬满脸温和,先前的傲慢不见,透着一股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如烟再次摇头,“以前有一个未婚夫,可是他娶了别人,这婚事便这样断了!” 林冬义愤填膺,唾弃道:“渣男!” 如烟笑的莫名,“这位姑娘,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得回去,明天还要出来摆摊呢。” “等等,”林冬上前拉住如烟的手,“这是你第几次摆摊?” 如烟眼睛清澈,好像透着天真,“第一次,姑娘你还是我第一个客人呢。” 这话成功让林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真好,咱们真有缘分。” 她又从荷包里面拿出来二十两银子,“你家里还有多少肥皂,我都要了。” 如烟摆手,“我家里肥皂很多的,你没必要全部买了。” 林冬豪气的把银子放到如烟手中,“家里长辈要过生辰,我想多买些肥皂回去,让长辈看着新奇。” “你家在哪儿,现在带我过去吧!” 如烟点点头。 就见林冬找来丫鬟,对她道:“我还有事情,你先回去。” 丫鬟看了一眼如烟,却不想林冬上前一步,挡住了丫鬟的视线,“还不走?” 丫鬟福礼后走了。 林冬笑眯着眼睛,戴上纱帽,遮住身形,看了一眼四周,轻声道:“我们走吧!” 如烟点点头,指着不远处,“我家就在那儿!” 说着转过身,毫无防备的走在前面。 两个人走过一条小巷,这里虽然偏僻,但仍有人经过,林冬拉着纱帽挡住自己的脸。 纱帽上的纱长长垂下来,将林冬的身子遮掩了大半。 “姑娘怎么称呼?”路上,如烟漫不经的开口。 林冬沉默片刻,道:“我姓黄!” 如烟笑着唤了一声,“黄姑娘。”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来到一个破败的小院,院门口长着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槐树。 “到了,黄姑娘进来吧!”如烟一把推开小院的门。 林冬站在外面打量,却不进去。 “黄姑娘,你怎么了?” 林冬冷眼瞧着院子,“这里只有一个人住?” 如烟大方的点点头,“以前有家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 林冬没再开口说话,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如烟在里面忙碌,见她搬出来一个竹筐,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肥皂,心中不由一动,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她试图打量肥皂的偏方,但是如烟的嘴严,任凭她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半个时辰后,林冬慌乱的从院子里出来,回头看着院子里倒下的身影,眼底闪过惊慌。 她深吸一口气,警惕的扫过四周,路边有一个岣嵝的老妈子,在门口浆洗衣服,好像没有注意到这里。 更远处有一个趴在门口看蚂蚁的小童。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么正常,好像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林冬稳住呼吸,脚步尽可能平稳的往前走,走到小巷,身体猛地转身进去,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林冬走后,小院的屋顶上下来一个人。 王飞寻从屋檐上跳下来,走到水缸前,对着躺在地上的人喊了两声。 见对方没反应,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这时候王飞燕带着一名大夫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夫,看看她怎么样了?” 话音落,地上的人坐了起来,脸上带着迷茫。 “我……我怎么了?” 王飞燕没好气道:“人都走了,还装什么装?” 如烟这才扶着水缸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闪烁着狡黠之色,“飞燕妹妹,你真聪明,这都骗不了你。” 王飞燕叫道:“不许叫我妹妹,叫我东家!” 王飞寻出来打圆场,“好了,正事要紧,大夫你看看她脑袋的伤有没有大碍。” 如烟的脑袋有些流血,大夫查看过,让她静养几天,不要做太过激烈的动作。 如烟捂着脑袋,愤恨道:“那个林冬下手可真狠,这次一定要她好看!” 飞燕狠狠点头,“真没想到,这人看着乖巧可怜,心思却这么恶毒!” 现在,林雀青说出来的时候,她还不信,觉得不至于如此。 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人果然不可貌相。 想到刚才的画面,王飞燕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就在方才,林冬趁着如烟转身,拿起石头猛地她后脑勺砸去,那种狠厉的表情着实令人恐惧。 更可怕的是,林冬砸了人之后,还想把人的脑袋砸成泥浆。 幸好,他们在这里守着,哥哥在屋顶上用口技弄出动静,把林冬吓跑。 “要是她再多砸一下,我就冲出去来救你了!”王飞燕心有余悸。 如烟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你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了?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如烟以前和王家兄妹一样,也是跑江湖卖艺的。 她有一门祖传的本事,就是铁头功。 这门功夫原本传男不传女,但如烟聪明,趁着爹教弟弟的上,躲在一边偷学,后来学的比弟弟还要好。 后来,父母和弟弟都染病去世,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原本她想去自卖自身到大户人家做丫鬟,却正好遇见飞燕。 飞燕得了林雀青的指令,寻找能人,如烟正好合适。 就这样,如烟成了飞燕的伙计。 第一百零八章 坏脾气 林冬不动声色的回去,拎着一大包肥皂。 原本她想扔了,若有人调查如烟的死,这些肥皂很可能就是证据。 但是她实在舍不得,她太知道肥皂能带来什么了。 以前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书里面的女主,不仅能做肥皂,还能造玻璃,甚至还有火药,高产水稻…… 轮到她,却只能做些虎皮蛋糕,连奶油蛋糕都做不好。 林冬烦躁的搓了搓脸,任由眼睫毛上的眼线污成一大片。 看着地上散落的肥皂,林冬决定赌一把。 “我是女主,有女主光环,一定能逢凶化吉!” 林冬自言自语,神色癫狂。 房间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表小姐,老夫人请你过去!” 丫鬟说着话走了进来,看见林冬的模样,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啊——,表小姐,你的脸……你的脸……” “鬼叫什么,”林冬一脸嫌恶,从地上捡起一块肥皂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走了进来,“洗干净就好了,真是的,大惊小怪。” 这边林冬惶恐之后,找回了镇定,准备在肖老夫人的认亲宴上大放异彩。 林雀青从贤妃宫里出来,又得了一件赏赐。 她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些妃嫔好像都很重视她似的。 她又不是王玉瑶,有个做首辅的爹。 林雀青的疑惑终究没有答案,离开内廷后,看见松枝远远等在宫门外,“小姐,老爷来了!” 林雀青挑眉,暗道:终于来了。 林千里在天香楼定了一个雅间,林雀青到的时候,林冬已经提前来了,她旁边还坐着一个熟人,裴肆川。 这个人怎么突然进京了? 视线淡淡的从几人身上扫过,林雀青在靠门的位置坐下。 “怎么能坐那儿呢?”林千里乐呵呵的,指着林冬的位置,“冬儿,站起来,把这个位置让你姐姐坐!” 林冬才不让,拉着林千里的衣袖,“爹爹,我就想坐在这儿,冬儿好久没见你了,想离你近一些嘛!” 林千里拍着她的手,笑的慈爱,“好孩子,为父也想你,但长幼有序,这个位子是你姐姐的。” 林冬噘嘴,娇嗔的看着林千里,“爹,你不疼冬儿了!” “听话,”林千里脸上的笑容冷了下来,“平日你最懂事了,你要惹爹生气!” 林冬气呼呼的,狠狠瞪了一眼林雀青,都怪她,要是没有她,林千里这个老头才不会这么对她。 林雀青看见林冬起身,这才慢悠悠道:“我坐这里就很好!” 林千里定定看着林雀青,像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林雀青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漫不经心,又像一块寒冰。 “好,”林千里的声音拔高,“不过一个位子,你喜欢坐那就坐吧!” 林冬气的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指头,指着林雀青,“姐姐,你怎么这样,你竟然拒绝爹爹的好意?” 林雀青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林冬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 林千里或者裴肆川,对她做什么,她都能为他们找借口,认为他们有苦衷。然而,转身便把过错推到林雀青身上。 身为一切都是她的过错。 外间传来击掌声,很快进来一波伙计,每人手里端着托盘。 几十道菜肴依次摆上桌子,林千里全程笑呵呵的。 林冬与林雀青之间这样的争吵,他从不参与,反而像看猫狗打架一样,带着趣味的目光来欣赏。 裴肆川全程像个死人,沉默的坐在角落,时不时用阴沉的目光看一眼林雀青。 林雀青被这样的眼神瞅的脸色乌青,等到伙计们离开,猛然对上裴肆川的眼神,“你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凌厉,目光如刀,直直刺了出去。 裴肆川被这样的眼神惊住,心头忽然停滞一下,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林雀青虽然性子骄纵,在他面前也没说过好话,但总有收敛,似乎害怕撕破了表面的关系。 现在的林雀青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顾忌。 裴肆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不该是这样,林雀青不应该爱慕自己吗? 此时,林雀青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林千里站起身,“为父有事要与你商谈。” 说着看向林冬,“冬儿,你先回去,改日再来看爹!” 林冬愣了一下,目光在林千里和林雀青身上扫过去,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她林雀青一个伺候人的宫女,凭什么越过她去? “爹,我不想走,你知道的,肖老夫人最近要认我做干亲,这件事我还想好好跟你说说呢。” 林千里拉开林冬的手,语气中透着无奈,“爹知道,肖老夫人已经给爹送过帖子,到时候爹会去参加你的认亲宴。” 林冬跺脚,转头像是才注意到裴肆川,“裴哥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裴肆川看向林冬,眼神中带着一点柔和,“我很好。” 另一边,林千里的声音已经透着几分怒气,“冬儿,听话!” 林冬用委屈的眼神看着裴肆川。 裴肆川却对着她道:“以后有机会,我再去看你!” 两个靠山一个都靠不上,林冬愤恨地瞪了林雀青一眼,气呼呼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林雀青下意识往外看去,雅间的门却已经关上。 “表哥,你别不理我!” 雅间外,响起一道娇俏少女的呼喊。 大门忽然从外推开,一个打扮富贵的少女从外面大步走来,视线扫了一眼,落在裴肆川身上,眼睛多了一道惊艳的亮光。 少女冲着林雀青喊,“你见过我表哥吗?” 林雀青冷笑,“你表哥去哪儿,你不自己去找,逮着陌生人去问,岂不可笑?” 晏方好怒了,“你这个人,我就随口一问,你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她的目光像是意有所指,“你脾气这么臭,当心嫁不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 麻烦 “你脾气好,你就早点嫁出去!看清楚了吗,这儿没你表哥!” 林雀青起身,转身就看见谢观钰站在雅间外,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林千里在潼津见过谢观钰,如今再见便笑着上前打招呼,“晏老板……” 谢观钰没说话,目光定定望着林雀青。 林雀青收回目光,脸上带着笑,“若无事,我先走了。” 林千里没反应过来,怔愣间就看见林雀青转身离开了雅间,径自走下阁楼,离开了天香楼。 “这……” 谢观钰走上前,对着林千里拱了拱手,而后对着裴肆川道:“你既然已经进京,为何不去宫中请安?” 裴肆川起身,躬身回道:“已经递了帖子,只是皇上尚未召见。” “两位认识?”林千里有些诧异,看着两人的神情,像是极为熟悉。 他与裴肆川相交已久,却从不知道他与天香楼的东家如此相熟。 他对谢观钰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他是天香楼的东家,颇有些来历,神通广大,还与潼津刺史交好。 谢观钰在潼津的时候,极少在商会中活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不多。 裴肆川一直知道谢观钰的真实身份,但两人之间除了幼时起过冲突,之后便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谢观钰主动同他说话,他原本该高兴,可是想到他方才看林雀青的眼神,心底不由有些发沉。 早在潼津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后来见两人之间没有过多接触,他便以为自己有些多心。 谢观钰是什么人?当朝三皇子!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商户女子? 就算谢观钰自己愿意,晏贵妃也不会同意,还有皇帝。 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有结果。 “表哥,你们认识?”晏方好站在几人中间,眼睛微微闪动,带着几分娇憨。 林千里是个人精,虽然不清楚这几人之间的关系,但看着晏方好一副贵女的打扮,尤其身上的衣料。 他本就是做彩绸生意,一眼就看出这衣料是皇家贡品,而谢观钰此时的衣着虽然看起来平常,腰间的玉挂却非常物。 他一向八面玲珑,眼睛一转,就上前作揖,“两位,详情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不如到雅间一叙?” 晏方好打量林千里一眼,突然问道:“刚才走的那人是谁?” 林千里装傻充愣,“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一个?” 晏方好瞪着眼睛,指着椅子,“就是刚才坐在这儿那个?” 林千里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的眸色却加深,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被谢观钰打断。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说着他抬起胳膊击掌两次,吩咐侍卫把晏方好送回去。 晏方好气的跺脚,“你每次都这样!” 这些怒火对谢观钰无用,他面色冷淡,语气中透着警告,“说过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以后你若再跟踪我,休怪我不讲情面!” 他的语气太过冷冽,晏方好脸色僵住,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 “你……你真的……” 谢观钰厉声吩咐,“送她回去!” 天香楼里忽然冒出两名侍卫,身上配着朴刀,周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林千里被侍卫身上的气势惊到,下意识后退一步。 晏方好一脸委屈,再次抹着眼泪离开。 临走的时候,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林千里和裴肆川,眼珠在眼眶中滴溜了一转,而后神色恢复如常。 两天后,林雀青就在内廷见到了晏方好。 她带着几个太监宫女,来到尚仪局。 “你就是林雀青?”晏方好上下打量着,小声嘀咕,“看着也没什么特殊?” 林雀青手里拿着礼册,明日就是肖老夫人的认亲宴,因为在静怡苑举办,这是皇家庭院。 贤妃特许了恩典,这次宴会可用皇家的器皿。 此时,林雀青正带着数名女使,将出借的器皿登记造册。 林雀青从库中拿出一只莲花形状的邢窑白瓷碗,这种瓷器胎质细腻,釉色洁白,但也容易磕碰,一旦有的损坏整套器皿都要舍弃。 早在晏方好进来的时候,林雀青就看见了她,她将莲花邢窑白瓷碗放回架子上,眼神无波无澜,“晏小姐,你有何事?” 晏方好眼睛一眯,气哼道:“哼,你果然认识我?” 林雀青手上的动作不停,接过女使递过来的册子,在上面画勾,同时漫不经心的回话,“晏小姐是晏贵妃的亲戚,又常常进宫,下官在内廷当差,认识你不是很正常?” “你昨日为何要装作不认识我?” “昨日,我又不当差!” “好没道理,你不当差,就要装作不认识我?” 林雀青像是没听见,将核对好的册子交还女使,又接过另外一本,继续往另一个架子走去。 晏方好见她只顾忙碌,对自己爱搭不理,当即上前一步,拦住林雀青的去路。 “你如此怠慢于我,就不怕我找姑母告状?” 林雀青停了下来,眼神直视,“敢问晏小姐,你打算如何告状?” 晏方好仰着下巴,“你怠慢我,这还不够?” 林雀青轻笑一声,摇摇头,错开脚步,继续干活。 晏方好见她仍旧这副模样,当即怒道:“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耳朵聋啦!” 似乎觉得这话威慑力不够,她目光四处一扫,随之从架子上拿起一只莲花白瓷碗,狠狠砸在地面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莲花形状的邢窑白瓷碗碎成了无数块。 “啊——”一名女使吓得叫喊一声,一脸惊恐的看着地上的碎片。 “林司赞,这——” 林雀青回头,看着晏方好,眉毛微微一挑,对着一名女使吩咐,“把碎了的瓷器登记造册,写清楚何年何月何日何时,何人毁坏!” 女使点头,果真拿了一本册子,开始记录。 晏方好看见这一幕,不屑道:“你随便砸,不就是一只破碗吗,我就是再砸几个又有何妨?” 林雀青淡然一笑,“晏小姐果然大气,记好了吗?记好了拿给晏小姐确认,然后签字画押!” 女使双手捧着册子,递到了晏方好面前。 晏方好仰头,“我才不看!” 第一百一十章 笑话 “晏小姐,对宫里的规矩大概还不够熟悉,这宫中的一草一木,一只碗,一只杯子都有记录,您打碎的这只碗是邢窑白瓷碗,整套一共三百八十八个碗碟,如今碎了这一个,这一整套就全部废弃。” 林雀青差从放着邢窑白瓷碗的架子上,随之拿起一只瓷盘,“在宫里打碎的每一只碗碟,都要实名造册。” “你休想骗我,我在姑姑宫里也打碎过东西,姑姑也没有说什么?” 林雀青淡淡一笑,“贵妃娘娘宽容大度,您在贵妃娘娘的宫里如何,我等无权干预,但这里是尚仪局。” “哼,那又如何,我就不签!” 说完,晏方好转身就要离开,眼睛却留意林雀青的举动。 林雀青丝毫没有阻拦她的意思,反而低声对拿着册子的女使说着什么。 她眼珠一转,回过头来,大声指责,“你想干什么?” 看到晏方好这副模样,林雀青只觉得天雷滚滚。 这人简直脑子有问题。 林雀青压根不与她多做纠缠,命人锁了仓库,直接往外走,而后叫来几名侍卫,以扰乱公务的名义直接将晏方好送出尚仪局。 晏方好一脸不可置信,大叫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要告诉姑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一个时辰,晏方好大闹尚仪局,被赶出去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晏贵妃知道后,气的砸了好几个杯子,“去,把那孽障给我叫过来!” 话音未落,晏方好气呼呼的跑进来,“姑姑,你要给我做主啊!” 晏贵妃瞪着她,“你给我跪下!” 晏方好噘着嘴,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这时候,外间响起太监的吆喝声,“淑妃娘娘到——” 晏贵妃眼睛一瞪,而后气哼哼瞪着晏方好,“都是你这个惹祸精!” 一句话没说完,外间太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贤妃娘娘到——” “惠妃娘娘到——” “欣嫔娘娘到——” …… 一声接一声,一共来了八个人。 晏贵妃听的脸都麻了。 大殿里宫人们将头恨不得埋到地底下,晏贵妃气的胸脯一上一下,脸色红了,看着地上晏方好一脸无辜的模样,捂着脑袋直喊胸口疼。 淑妃笑眯眯的走进大殿,看见晏贵妃这副模样,立刻佯装关心,“贵妃姐姐这是怎么了?头疼还是哪里疼?要不要请太医?” 贤妃举着帕子捂住嘴,低声轻笑:“是啊,有些事情看着微不足道,可一旦纵容下去,可是要出大事的!” 晏贵妃脸色微冷,知道这些人都是来看她笑话的。 她的侄女在宫里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这些人都是过去与她有过节的,此时来上门,不是为了嘲笑她,还为那般? 可恨——,晏贵妃瞪了一眼地上的侄女,看着她无辜的大眼睛,脑袋再一次嗡嗡作响。 这次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呦,贵妃姐姐,这就是您那侄女吧?”惠妃目光流转,笑眯眯的样子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她脚步款款,盈盈走到晏方好面前,她的举止轻盈,一举一动像一只骄傲的白猫。 她捂着嘴巴,喉头荡漾出一股细碎的笑意,两鬓上的银箔流苏随着肩膀的晃动,闪烁着刺目的银光。 晏方好跪在地上,被这道银光照射的睁不开眼,抬眸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看见那些妃子们脸上都带着怪异的笑容,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接着又轻捂着嘴巴。 那笑声与平日不同,像是嘲弄。 可,为什么要嘲弄她? 她做了什么? “姑姑?”晏方好有些无助,冲着主位上的人,浅浅唤了一声。 晏贵妃摇摇头,眼睛带着几分迁怒,大声道:“来人,将她送回晏府,没有本宫的传召不可入宫!” “哎呀,贵妃姐姐,消消气嘛,孩子年轻不懂事,好好教导就是了,何必动怒呢?” “就是,气大伤人,多大点儿事,贵妃姐姐可千万别生气。” 几个妃子嘴上劝说,脸上的笑意一点儿没少。 就这样,顶着众人的嘲笑,晏方好被送出了皇宫。 几个妃子看够了晏贵妃的笑话,便结伴离开。 路上,贤妃忽然发出一声感慨,“贵妃娘娘家里也是无人了啊!远房侄女,到底上不得台面啊!” 惠妃冷笑一声,“这能怪谁,说到底还是她当年造下的业障。” 淑妃斜睨一眼,“惠妃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若被陛下知道了可要生气的。” 惠妃自觉失言,找补道:“一个世家贵女,众目睽睽之下,像个泼妇一样,又是砸碗,又是胡搅蛮缠,说出去,不止晏贵妃没脸,就连皇家也要被嘲笑。” “有这样一门亲戚,往后史书都要拿这件事打趣!” 欣嫔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感慨道:“但凡世家贵女,礼仪品德都代表家族脸面。有一位李首辅,他的女儿曾因在府中 隔屏听客言,还发出嬉笑声,成为世家中的笑柄,都说她 “闺门不肃”。如今这位晏家小姐,在宫中如此失仪,往后婚嫁难了!” 淑妃点头,“越是出身高贵,越要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家族的脸面。晏家养出这样一个女儿,可见家族底蕴已经没了。” 这件事在宫中闹出来后,到了第二天肖老夫人的认亲宴上,还有人议论。 “你就是林司赞?”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挡在林雀青面前,眼中带着好奇。 “正是,您是哪家的小姐?”林雀青微微颔首,望着来人。 “她是刘尚书家的庶女!” 一道高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玉瑶一身绯红蹙金双鸾绣长裙,款款走来,脸上画着一种颇有些怪异的妆容,眼尾带着一条长长的黑线,衬托她的脸又扁又短。 王玉瑶晃着脑袋上的蝴蝶流苏,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刘喜铃,你来里干什么?” 那女子看见王玉瑶,就像老鼠见了猫,肩膀不由瑟缩一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又不说话?”王玉瑶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睛里却流落出讥讽。 第一百一十一章 认亲宴 这两个人,一个脸带嘲讽,一个低着头不愿多话。 这时候,一个丫鬟走来报说:“宴会开始了。”今日林雀青是以客人的身份来参加宴会,便道:“我们现在就过去。”言罢对王玉瑶两人道:“你们可要一起去?” 王玉瑶哼道:“我可不跟这种踩着嫡姐上位的人走在一起,免得污了我的名声。” 这话简直一点脸面不给人留下。刘喜铃的脸刷一下白了,无助的看了一眼林雀青,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我……我先走了。” 林雀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对着刘喜铃道:“我们一起吧。” “你……你跟我一起?”刘喜铃错愕。 林雀青点头,转身往会客的院子走去。见此,刘喜铃忙跟了上去。 王玉瑶的嘴角微微下撇,下嘴唇不自觉轻咬着,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目光微冷了下来,一甩袖子立在原地,瞥向林雀青远去的背影,眼睛闪过一丝愤懑。 “玉瑶姐姐,你怎么在这儿?”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王玉瑶回过头,正好看见林冬从花丛中走来,微怒的眸色舒展开来,眉眼微弯,脸上挤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寻你许久,不曾见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我刚刚去院子里剪了几枝红梅,迟了一些,还望姐姐不要见怪。”林冬笑着赔不是。 她今日的装扮比平时华丽了一些,身上穿着一件绯红锦缎窄袖襦裙,外披赤红狐裘披风,厚厚的毛领几乎将半张脸都埋了进去。王玉瑶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髻上,两朵蝴蝶形状的头饰插在发丝中,那蝴蝶的翅膀不知用了什么,随着走动一颤一颤,像是蝴蝶在闪动翅膀。 林冬的脸上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不像现在时兴那般将脸涂抹大半,她涂抹的方法颇为别致,轻轻一点落在脸颊颧骨上,衬托的脸颊白里透红,更加娇俏。 “你今日倒是比别日更动人了,”王玉瑶抿唇轻笑,上前拉住林冬的手,“好妹妹,前日我哥哥从胡人商队那儿得了一些雪狐皮子,我叫人给你带来一匹做贺礼,正好给你做个暖手套。” 林冬笑眯眯的应了。 说起来,能认识王玉瑶还是借了林雀青的光。 王玉瑶这个人,上辈子嫁给了九皇子,做了皇子正妃。 别看九皇子如今不受皇帝喜欢,但等到新帝继位,他就开始获得重用,手握兵权,成为一方大将。 王玉瑶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京城中受人追捧的王妃。 有上一世的记忆,林冬对王玉瑶的性子很是了解,这人看起脾气坏,做事冲动,但实际上却有些正义,好打抱不平,不管与她有关还是无关的,只要她觉得对方是错的,就不惜余力与对方做对。 但若被她认可,她就会把对方当做自己人,出手大方,且极为护短。 林冬使了一点小计谋,给王玉瑶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又把那些讨好肖老夫人的手段,分了一些用在她的身上。就这样两人成了手帕交。 王玉瑶从小喜欢看话本子,幻想成为一名打抱不平的江湖侠女,可惜时不与她,父亲母亲都要她做个名门淑女。 这实在令人无奈,认识林冬后,王玉瑶从她身上看到了不同这个时代女子的东西。 这让她无比新奇,每次看见林冬拿出新颖的东西,王玉瑶都好像回到幼年时候奶娘偷偷拿给她的话本子。 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待客厅。 肖老夫人看见林冬和王玉瑶一起出现,脸上笑容更加真切,手指头点着林冬的眉头,“瞧瞧,正说你这个猴头呢,过来,见见你的婶子和舅母们!” 这场认亲宴办的极为盛大,京城中所有肖氏的近亲堂客乌泱泱来了几十个人。 如今,肖氏在朝堂中的声望一日不如一日,如果不是有贤妃撑着门面,早就没落到无人问津了。 林冬任由肖老夫人拉着手,与肖氏的族亲见礼。 肖老夫人常年不在京城,借着这场宴会,肖氏的族人都有意与之拉近关系。看见林冬过来,一个个都热情的问好把准备好的厚礼送上。 林冬叫了几十声婶娘,礼物也收了一大堆。 她眼睛眯着,快乐的目光从眼眶中荡漾出来,脸颊上染着红晕。 “真是一表人才,老夫人有福了!” 众人恭维。 看着林冬这样子,便有些明白为什么肖老夫人如此重视这个干亲。对比肖氏那几个族中的女孩子,林冬这样的比之当年贤妃娘娘也不差什么了。 林雀青坐在客人的座位,平静的看着林冬一个接一个行礼问好,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这种八面玲珑的本事,实在了不起。 空气中的弹幕一个接一个。 【黑山国懒大王:不愧是原女主,就算降格成了女配,这壳子照样好看。】 【芝士满满:不同意,一刷时候的林冬更美,眼前的只有外观没有内核。】 【梅雨青萍:同意芝士!】 【看来你也喜欢青青:同意芝士+1!】 这些弹幕除了这些,就再也没有其他,林雀青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 “姐姐,”林冬走到林雀青面前,脖颈微微扬起,目光俯视的落下,嘴角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向下撇的弧度,“今日妹妹认姑祖母,你为我高兴吗?” 林雀青指尖扣着鎏金茶盏,将茶杯轻轻放在案几上,笑着道:“你有今日,我自然是高兴的。” 林冬故意嘟着嘴,娇嗔道:“是吗?那我怎么没看到姐姐给我的礼物?” 肖老夫人早已经做回了主位,她是长辈,带林冬认亲的对象多为肖氏的长辈,还有京城中比她品级大的诰命夫人。 林雀青年纪轻,品级也不高,更没有家世背景,在一众宾客中甚至还不如王玉瑶的位置靠前。 她之所以能进入宾客的名单,一来她是林冬的姐姐,二来是贤妃娘娘的特许。 原本众人对林雀青并不甚在意,不过一个七品的女官,就算是七品的外官,在京城中也算不得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送礼 京城中,什么不多,就是官员多,整个王朝中的高位官员都集中在京城。 但就算不稀罕,它也是一份官职,是官职就有权力。 林冬走到林雀青面前,就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林雀青淡淡抬起眼睑,那些探究的、审视的视线像蜘蛛网般铺陈开来。 她轻轻笑了一下,“你的礼物我早已送上,录进礼单,你若想要,让迎客使送来就是了。” 林冬笑道:“好,我这就让人送来,看看姐姐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便吩咐丫鬟让迎客使把礼单拿过来。 这时候,林千里和裴肆川一起来了。 这两个人,年龄相差十几岁,一个无权无势但担着名分的异姓王爷,一个绸缎商人,整天形影不离,比结义兄弟还要亲近。 林千里哈哈大笑,让人抬来一个箱子,“冬儿,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为父来迟了,这些礼物都是为父精心挑选,给你赔罪之用。” 林冬盈盈拜谢,“多谢爹爹。” 而后看着裴肆川,与平日的亲近不同,此时她态度中多了几分矜持和疏离。 “裴公子,你也来了。” 裴肆川面容温和,“恭喜你多了一位亲人,我让人准备了一些薄礼给你。” 林冬对着他盈盈一拜,“多谢裴公子。” 这时候,丫鬟带着迎客使进来,“小姐,礼单送来了。” 【淘气小猫:我敢打赌,礼单上绝对没有女主的名字!】 【清玥儿:不至于吧,这也太低级了。】 “姐姐,这上面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略带惊讶的声音突兀的传遍大厅,客人们为之一惊,都看向林冬。 林冬一脸失落,“还以为能收到姐姐的礼物呢,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客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摇摇头,笑的意味不明。 王玉瑶站了起来,为林冬打抱不平,“不会吧,林雀青你好歹是个姐姐,参加妹妹的认亲宴,怎么连礼物都不准备?” 林雀青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正要说话,刘喜铃忽然站了出来。 “我看见林司赞送礼了!” 王玉瑶斜睨着目光,“我当是谁呢,你这种人说的话谁信,别是又想耍什么花招吧?” 这时候,主位上一名贵夫人咳嗽了一声,冷声叫道:“玉瑶,你过来!” “娘,好好地,你叫我做什么?”王玉瑶歪着脑袋,眼神清澈。 首辅夫人当着众宾客的面,不好当众教训女儿,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女儿一脸清澈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为娘头疾烦了,你同阿秀一起,为我取些龙脑丸来。” 王玉瑶没有领悟母亲的深意,指着自己的丫鬟,“让她们两个一起去吧,我在这儿陪你!”说着笑嘻嘻上前,准备去拉母亲的手。 精心的布置被首辅夫人打断,林冬不敢怒也不敢言,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中,低声道:“许是迎客使漏记了,对了,不知道姐姐送了什么呢?” 林雀青笑道:“礼物已经入府,你若想知道就去库房找吧。” 林冬没有达到目的,还想继续追问,却忽然听到肖老夫人的咳嗽声,目光中还透着几分不满。 她心头一滞,这才冷静下来,不再对着林雀青继续追问。 世家最重礼节,方才那样连续追问已经失礼,若再追问,就算问出来林雀青所送之礼,也不好再用来做文章。 否则,旁人只会认为她故意为难。 宴会很快到了高潮,肖老夫人将林冬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感叹道:“老身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身边的孙女也算不少,但是没有一个能有这丫头细心。” 旁人笑呵呵听着肖老夫人,一边感叹,一边诉说林冬平日如何尽心,饮食上每天都有巧思,尤其做了一种虎皮蛋糕,松软香甜,比之御膳房的糕点还要难得。 一个比肖老夫人还要大些的老太太听了,脸上闪过羡慕,也跟着拉住林冬的手,“真是好孩子,不像我们家那些皮猴子,一比一个都不愿到我们这些老太婆跟前,难为你尽心,往后前程一定差不了。” 这个话题一出,便像打开的水阀,有好几家询问林冬的亲事。 林冬的亲事,肖老夫人自有计较。 询问的这几家都是寒门之家,官职在京城中都不高,对肖家也不可能有太大的助力。 肖老夫人笑着打哈哈,为了转移话题,她命人捧来一个托盘,指着上面的东西,“你们可知道,这上面的东西是什么?” 众人欢笑,问道:“这是什么,还望老夫人给我们开开眼?” 肖老夫人却不直接说,“都是冬儿的巧思,老身瞧着不错,让你们也跟着瞧个稀奇。” 说着给了旁边柳妈妈一个眼神,柳妈妈立刻会意,命人取来一盆清水,而后让一个小丫头手上沾些油污,取了托盘里的东西,沾湿水后在掌心揉搓。 “呦,还气泡了!” 众人凑近,眼睛带着惊奇之色,“闻着还有点花香。” 肖老夫人仰头大笑,“更有意思的在后头呢。”说着让丫鬟把沾满泡沫的手放进清水。 丫鬟的手浸过清水,洗去手上的泡沫,取出来拿帕子擦干,摊开在众人面前。 她年纪本就不大,平日在肖老夫人房中,只做些针线活,一双手本就保养的不错,此时经过肥皂的清洗,越发显得手指白嫩像干净的葱段。 众人瞧着,有一个立刻赞道:“这东西是用来洗手的!” 那人说完,摸着下巴,“这东西倒是比皂荚好用一些。” 王玉瑶一脸惊叹,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把油污弄在手上,身体轻盈一转身钻到人群中,从托盘上取来一块巴掌大小的肥皂,亲自试验。 看着干干净净的双手,她立刻兴奋起来,“冬儿妹妹,这东西真好。” 林冬对此刻众人的反应,格外满意,开始解说肥皂的作用。 王玉瑶托着下巴,听到一个功效,赞叹一句。 “能洗澡,还能洗衣服,真真了不得,冬儿妹妹这东西都是你做的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怒火 听到王玉瑶的声音,众人纷纷看向林冬,眼神各异,有的好奇,有的钦佩,有的嫉妒。 林冬脸上攒起笑容,张口就要承认。忽然她抬眼斜睨林雀青。 一种来自本能的直觉,让她的心漏了一下。 此时此刻,林雀青正坐在人群之中,手中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好似对这一切丝毫不在意。 林冬心下觉得自己有些多想。 可下一刻,她心里涌上一股愤怒,林雀青她凭什么不在意? 看着她这个妹妹被人众星捧月,被人羡慕称赞,她凭什么? 她应该嫉妒,应该生气,应该失落,她怎么能如此平静?林雀青脸上的淡然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林冬的心田,灼烧了她眼中的得意。 “冬儿妹妹,你说话呀!”王玉瑶轻轻晃动林冬的手臂。 林冬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众人的脸上,成功从几个肖氏妙龄女子脸上看到扭曲的嫉妒,心中的躁狂略平复了些。 她仰起头,唇角勾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说道:“这些肥皂都是我做的。我平日喜欢琢磨一些小东西,后来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上看了一个典故,就想法子试了一试,没想到竟然真的做出来了肥皂。” 众人听了,纷纷赞叹。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哼,我看是你小时候和你娘衣服洗多了,折腾出来的法子吧?” 说话的人是肖老夫人养在身边的一名女孩,名唤肖福灵,按照辈分,她应该叫贤妃一声堂姑姑。 在林冬来之前,她在一众女孩子中最为出色,肖老夫人对她极为看重,吃的用的,全都在女孩中是最好的。 可林冬来了以后,渐渐地,她就落在了后面,每次有了好东西,都是林冬第一个挑选。 一次两次她还能忍,可现在林冬都成了肖老夫人的干亲。 小姑娘生平第一次有了危机感,她要赶走这个半路抢食的。 和秦蕙兰在槐花巷那段日子,是林冬的禁忌。她最恨别人提起这段经历。 她看向林千里,眼神中透着委屈。 林千里被林冬这样的目光一看,心中突然生出些许心虚。 肖老夫人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众宾客有的察言观色,猜测这里面多半有不为人知之事。也有看不懂脸色的,比如王玉瑶,当即掐腰,护着林冬。 “你胡说什么?什么洗衣服?” 肖福灵好似看不见肖老夫人的冷脸,讥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吗,你身后这位林冬,生母可是个外……” “啪——”动手的是林冬,她甩着打红了的手,眼眶却泛着红色,唇色苍白,“你……你,肖福灵,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可你诋毁我也就罢了,我绝不会让你诋毁我娘!” 肖福灵捂着脸,没防备被打了一耳光,疼得耳朵嗡嗡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扇耳光,这样的羞辱顷刻淹没了她的理智。 可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开口说话。 不等肖老夫人开口,柳妈妈带着几个婆子上前一把捂住肖福灵的嘴,将她从客厅中拉了出去。 肖福灵呜呜的挣扎,可她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是三个粗壮婆子的对手。 就这样,肖福灵众目睽睽被人强行拉走,众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有些尴尬。 肖老夫人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气态,她举着一杯清酒,语气中透着对晚辈不肖的无奈,“这孩子素日被老身惯坏了,不懂规矩,让大家见笑了。” 但凡世家都讲脸面,肖氏虽然是世家的末流,但在宴会上出了这种事,也是一件非常没脸面的事情。 众人打着哈哈,上前劝慰。 “老夫人莫要伤心,谁家没有几个不肖子孙呢,”说和的人年纪比肖老夫人小一些,但也能做了祖母的年纪了。 她欣慰的看着林冬,赞赏的说道:“虽然有些失仪,但你也是为了护母而为,规矩上是差了一些,但本性不错,是个好孩子。” 林冬满脸感动,上前盈盈一拜,“多谢王老夫人。” 那老夫人拉住林冬的手,左看右看,眼中的喜爱之色几乎遮掩不住,“真是个好姑娘,可曾许了婚事?” 林冬立刻羞红了脸,一双眼睛无措的看着肖老夫人。 肖老夫人笑道,“你这老太婆别想打我冬了的主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 客厅中再次回荡着欢声笑语,好像方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林冬将肥皂分成数块,当做礼物送给在场的客人。 林雀青也分到拇指大小一块,看着装在锦盒中的肥皂,她淡淡一笑,收了起来。 林冬特意走来,“姐姐,你别介意,我做出来的不多,只能分你这些了。” 林雀青挑挑眉,“既然是你做的,往后再做一些应该不难吧,到那时我可要沾你的光了。” 再做一些? 林冬脑海中回荡那日小院里,躺在血泊中的人,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实不相瞒,那方子的记录太过模糊,妹妹我钻研了许久,失败过许多次,能做出这些肥皂,其实也是侥幸,下一次能不能再做出来,我也不知。” “妹妹只做出过一次吗?”林雀青放下手中桂花香味的肥皂,漫不经心的从林冬手中拿起另一只盒子,取出里面带着点柑橘香气的肥皂。 林冬本想随口应下,看看这两只明显质地不同的肥皂,舌头一转,说道:“当然不是,我……做成了好几次呢。” 林雀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视线从客厅三十几个锦盒上扫过,“妹妹今日送出了三十九块肥皂,仅仅气味不同的要十一种,另外还有颜色七种。妹妹做成了至二十几次吧?” 林冬笑的更加勉强,“姐姐真厉害,这样你都能分得清。” 林雀青将锦盒还了回去,“毕竟是个新奇之物,难免好奇了一些。对了,妹妹回去后可要好生钻研,这样好的东西如果昙花一现,那就太可惜了。” 林冬扯着嘴角,“姐姐,你多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曲水流觞 客厅宴饮结束,肖老夫人推脱身子疲乏,让一众年轻的女孩子到花园游玩。 “花园已经命人提前烧了火龙,还有温酒果子,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去好好的玩吧。” 肖老夫人拄着拐杖,在丫鬟的簇拥下往厅外走去,走到林雀青面前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笑道:“林司赞不要拘束,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王玉瑶原本已经走到半路,看见肖老夫人对林雀青说话,眉眼中闪过思索,一把拉住林冬,“你这个姐姐,我怎么看着她与你关系一般。” 林冬苦笑,“姐姐为人冷淡了些,其实对我……对我……也还好!” 王玉瑶哼道:“好什么好,我觉得她就是不喜欢你。”她一本正经的长叹一声,“你性子好,自然不知道大宅院里,有些姐妹的龃龉。” 她把从话本看来的嫡女与庶女之间的龃龉、争斗,声情并茂的告诉林冬。 这些嫡女庶女之间的故事套路,林冬上上辈子早看过八百回了,看着王玉瑶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有些不耐烦,眼睛滴溜溜四处寻找脱身的机会。 这次宴会是她扬名京城的机会,肥皂只是个开胃菜,她真正的手段还在后面。 王玉瑶喋喋不休,林冬一时间无法脱身。 看见刘喜铃,眼睛一转,有了个主意。 刘喜铃正站在一簇花丛旁,眼睛却盯着远处游船上的一名青衣。 这是今天请来的戏子。 戏子们都是年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在京城颇有些名气。 林冬扬起声音,“前面是尚书府的刘姐姐吗?” 刘喜铃被这一惊回过头来,看见王玉瑶,身体不由瑟缩了一下。 王玉瑶也看见了刘喜铃,嘴巴立刻闭上,转而换成嘲讽的表情。 “我当是谁呢?” 三人不远处,林雀青一个人站在凉亭中,眺望花园。 冬季的凉亭里四处挂着蒲苇编制的帘子,上面用绒草镶嵌,组成不同的纹路,凉亭中火炉红彤彤烧的正旺。 帘子忽然发出响动,林雀青回头,正看见裴肆川走了进来。 他穿着贵族子弟喜穿的对襟貂裘,内衬月白色云锦,头上带着银鼠毛暖巾,眉目间一如既往的阴郁。 他张开嘴,呵出一大团白雾。 林雀青收回目光。 裴肆川似乎终于知道了林雀青对他的冷淡,再没有过去那般动辄呵斥。 “你变了很多!”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伴随着一声感叹。 林雀青的脸色从平静中多了厌恶,“又不是死人,谁不会变?” 裴肆川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林雀青已经掀起帘子,往外面走去。 他的目光非常复杂,望着林雀青即将远去的背影,说道:“你就如此讨厌我?” 他的话注定没有答案。 林雀青渐走渐远,双唇紧闭,脸色阴沉,像暴雨中翻滚的云朵,眼角压抑着锐利的冷光。 虽然是人死债销。但她既然有上辈子的记忆,那些债就不可能消除。 林冬、裴肆川,他们两个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付出代价。 现如今,针对林冬的局已经开始。 林雀青眼底翻滚着浓重的戾气——裴肆川,既然你已经进京,就别想轻易离开。 年关将至,各地藩王陆续进京。 潼津虽然地方小,但距离京城最近,所以裴肆川也是来的最早的一名藩王。 林雀青心里思索着,算算时间,奚明在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是时候让他与裴肆川见上一面。 怎么说,两人也是亲表兄,总不能对面相逢不相识。 花园中,一条人工挖掘的浅浅细流从中间穿过,将院子一分为二。 两边各有一座曲水阁,一条蜿蜒的水槽将两座阁楼连接起来,像一条银白的雪练,这就是贵族庭院中最常见的九曲流觞池。 这里的池水用的是活泉,尽管此时天寒,流出来的泉水却冒着丝丝热气,让整个院子都有了一丝活气。 阁楼上挂着蒲草编制的帘子,这种帘子相比纱幔更加保暖,所以一到冬季,尚宫局便着人将园林亭台中的纱幔都换成蒲草。 两座阁楼,小姐们在东,公子们在西,中间有一座擂鼓。 两边各有十几人,这些身着锦绣的小姐和公子围坐在九曲流觞池畔,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苏合香气,还有钗环相击后发出的细碎的叮咚声。 林冬站在人前,将一盏并蒂莲白瓷盏放入流水中,“此次诗会,以击鼓为号,击鼓停止,并蒂白瓷盏停在谁面前,谁就作诗一首。” 说罢,她抬手轻轻拂过鬓边发束,眼中光芒闪烁。 身为现代人,哪一个不会背几首古诗词。 今天过后,她林冬的名字将会再一次响彻京城。 王玉瑶拍掌称赞,指着外阴暗的天空,“听说明日有雪,不妨就用‘飞花令’起调?” 远处,肖老夫人的嫡亲孙子,端起酒樽,隔空朝着这边敬了一杯清酒,“玉瑶小姐言之有理,飞花令以‘雪’字起句,接句须含岁寒之物,三息之内无诗者,便饮酒一杯。” 这话一出,众人连声叫好,“就按肖公子说的办!” 一名丫鬟提起衣裙,走到两座阁楼中间的钟鼓,随着一声“起”,钟鼓之声铛铛,在空气中回荡。 并蒂白瓷盏在水中缓缓留下,须臾鼓声停,却停在林雀青面前。 林冬眼神闪烁,如果在上一世,她并不排斥林雀青在这个时候出丑。 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不同了,林雀青再也不是那个不学无术之人。 一名华服女子笑着拍掌,“竟然是林司赞,听说当初遴选女使,你是第一名,想来才学定是不差了,今日我等有幸总算能见识一二了。” 这方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雀青身上,另一边,男子那边也都翘首看了过来。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三皇子来了!” 众人纷纷面色一惊,旋即快速起身,迎接三皇子。 林雀青朝外面望去,谢观钰,同两名男子,在几名内监的簇拥下,大步往这边走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纨绔 谢观钰走在最前边,身上披着狐裘大氅,走动间露出绣着云纹的锦缎衣摆,眸色冷冽,矜贵中透着几分清冷。 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少年,一个是九皇子,另一个是镇国将军的嫡子苏行光。 苏行光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他的纨绔不在于贪花斗酒,而在于逞凶斗狠。 京城中的公子哥,但凡混不吝的,就没有不被他揍过。 传闻他与当年的三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见他过来,另一边的公子们传来躁动,其中一个捂着肚子,弯着腰,想要溜走。 苏定光眼疾手快,一个纵身,将人滴溜回来。 “好小子,见着你爷爷我,想溜是不是?” “哎呦,苏四哥,您这是哪里话。小弟这不是肚子疼吗?”那人挤出难看的笑容,敢怒不敢言。 “哼,今日小爷心情好,一边待着去,别出来碍眼!” 那人闻言大喜,立刻高声道:“好嘞,小弟这就走开,绝不给四哥碍眼。” 苏定光打发了那人,大步走到中间,对着众人拱手,“听说今日肖老夫人办了一场宴会,我们几个过来凑个热闹,不会打扰各位吧?” 林冬早就看见了谢观钰,听见这话当即往起身,正要说话。 肖大公子先一步站起身,拱手还礼,“贵客上门,肖某未能远迎,本就失礼,哪里说得上打扰。” 苏定光笑道:“这就好,给我们一个位子吧。” 肖大公子立刻命人准备椅子酒盏。 谢观钰四四方方坐在第一位上,与林雀青隔水相望,淡淡道:“刚才你们可是在行酒令?” 肖大公子忙道:“正是,刚起了个头,如今三皇子来了,正好重新开始。” 谢观钰端起酒樽,漆黑的眼眸倒映在清澈的酒水中,薄唇轻启:“既然已经开始,哪有重新来过的道理,继续!” 肖大公子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女眷这边,王玉瑶大声道:“林司赞,该你了。”见林雀青静坐在位子上,有些呆愣,便继续说道:“如果对不出来,可是要罚酒的!” 林雀青站起身,身体微侧,对着外面清脆的竹林,指尖轻点酒盏,念道:“雪染青松万壑幽,风摇翠竹落玉琼。” “好个落玉琼!好好好!!!” 苏定光站起来拍手喝彩,众人叫好的声音都被他这副表情噎了一噎。 这厢谢观钰的掌声响起,掌声在这场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都看过去,却见他端坐在红木椅子上,姿态随意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肖大公子附和的跟着拍掌,两道掌声响起,众人才恍然跟着拍手,有胆子大的人叫了两声好字。女眷这边气氛为之和缓,有人道:“好一个‘风摇翠竹落玉琼’,当真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林司赞之才学,令人佩服。” 林雀青冲女子微微一笑,“小女不过粗通文末,比之上官司言,不过春蚕食叶,当不得如此夸赞。” 上官姝笑着举起酒杯,“你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莫要自谦,说起来,我以前曾听过你的名讳,说你年少颇有才墨,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今日德丰相见也是一件乐事,我敬你一杯。” 说罢,她也不使唤下人,亲自拎起酒壶斟酒一杯。 林雀青笑着举起自己的酒樽,两人隔着桌子,互相一敬,而后一饮而尽,各自脸上带着笑意。 众人见此都纷纷敬酒,林冬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底嗤笑:这个林雀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一个罪臣之女把酒言欢。 她倒要看看,跟这种上官姝这种人走的这么近,将来被她连累的时候可别悔不当初。 看到上官姝,心里有埋怨肖老太太,为何要邀请上官姝,还给她如此礼遇,连位子都排在前面。 林冬在现代世界长大,对古代的认知不是来自小说,就是电视剧,根本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上官姝的父亲曾经是当朝大学士,后来因为言语无状,在朝堂顶撞皇帝,家族男丁皆被流放,女眷罚入掖庭。 上官姝那时候已经十二岁,跟着母亲在掖庭做苦力,后来得遇长公主赏识,成了公主府的女使,她为人聪明好学,还救过先太子妃。 林冬回忆着上官姝的事情,心底盘算着。 如果她是皇帝,才不会让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说不定皇帝现在就已经对上官姝这样的人不满了。 长公主? 林冬摇摇头,早些时候她曾想过接近这位传闻中的长公主,打听过后才知道她一直在山上修行,已经好几年不曾回京,更不再过问俗事。 听人说,长公主已经做了女观,俨然一副方外人士。 就在林冬思索的时候,击鼓声再次响起,林冬按捺住思绪,眼睛直勾勾盯着漂浮在流水上的并蒂白瓷盏。 击鼓声停止,白瓷盏被人捞起,是刘喜铃。 林冬嘴角划过意味不明的笑。 王玉瑶眼睛一瞪,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刘喜铃,三息,你要做不出诗可要受罚的。” 刘喜铃低着头,沉吟片刻,轻声吟道::“雪覆庭前小径幽,松摇清影月顾怜。” 她的声音不高,只有相距她近一些的人才能听见。另一座亭子里头传来窃窃私语。有人把诗句再念了一遍,便有一位青衫男子拍手称赞,“好一首闺阁诗,既点了飞花令之题,又将雪后之景呈现彷如身临其境。” 王玉瑶噘噘嘴,暗中翻了个白眼。 隔着帘子,九皇子痴痴的看着她,总觉得佳人怎么看都可爱的不行,就连翻白眼都与别的女子与众不同,好一个清新不做作的女子。 他托着下巴,神情专注,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身体不知怎的往侧边倾斜。 谢观钰斜目看见九皇子越靠越近的身体,眼里闪过一抹嫌弃,随手从桌子拿起一个暖手炉,放在两人中间。 “咚——” 九皇子从椅子上掉下来,手下意识拉住旁边的人,却不想摸到了暖手炉。 暖手炉刚塞满碳,外层没有套子,正是滚烫的时候。 “呲——”九皇子没有防备,手掌一把按在滚烫的暖手炉上,被烫的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正对上谢观钰带着嘲弄的眼神。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献丑 九皇子是个脸皮厚的,看见谢观钰这副表情非但不恼,反而嘿嘿笑了两声,捂住烫红了的手掌到一边龇牙咧嘴去了。 这一幕看的人很多,个个低头轻笑。 鼓声再起,这一次杯子终于飘到对面男宾客面前,林冬眼中闪过失落。 为了这次宴会,她准备了那么多诗,结果一次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男宾客那边的诗中规中矩,接着又过了几轮,依旧没有轮到林冬,就连林雀青都轮到两回,眼看天色将晚,有人已经没了趣味,打算离开。 林冬黑着脸,让丫鬟再次擂鼓。 这一次终于轮到了她,林冬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小女子献丑了,”说着迫不及待的念出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诗句。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背完之后,林冬仰着下巴,期待众人的反应。 前世,她随裴肆川进京,最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每一次都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 这一次也一样。 林冬心中踌躇满志,等她才女的名声响彻京城,就借助肖老夫人进宫,从贤妃,到晏贵妃,还有皇帝。 这一世她一定要活的比前世更精彩。 然而,众人中却无人喝彩。 上官姝脸上透着惋惜,道:“此诗不错,有景有情,但是没有岁寒之物,不算点题。” 隔着帘子,男宾中有一位青衫男子,起身拱手,问道:“敢问林小姐,此诗是何人所作?” 林冬一脸诧异,立刻道:“这首诗是小女偶感所得,公子为何要这样问?” 青衫男子的表情却比林冬更加诧异,“真是奇怪,这首诗在下曾经在江南听过。” 王玉瑶对林冬是无条件信任,听到这话,立刻炸了,“王十九,你胡说什么,这两句是冬儿妹妹即兴所作,怎么可能出现在江南?” 王十九脸色微红,面对这样的质问,神色越发尴尬,磕磕绊绊的说道:“在下确实听过,因为这首诗颇有意趣,敢问林冬姑娘,这首诗可有上阙?” 当然有了。 林冬脸上扯出一抹笑,心中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王玉瑶拍着桌子起身,就差指着王十九的鼻子,“即兴所做的诗句,哪有什么上阙?” 林冬已经有些烦王玉瑶了。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搅屎棍,怎么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林冬不想说话,但众人的目光都射向她,有疑问,有好奇,还有幸灾乐祸。 林冬看向林雀青,却见她正低头剥着松子,好似对她的窘境根本不在意。 “姐姐,”林冬忽然开口,“你相信妹妹吗?” 她不信林雀青不想看她的笑话,她一定在偷笑,林冬叫了两声,林雀青才从松子中抬头,脸上果然带着笑。 “姐姐,你觉得王公子的话对不对?” 林雀青淡笑一声,“对与不对,在于王公子,也在于你。你念的诗,我如何能知道?” 林冬掩面而泣,那边王十九已经开口,“这首诗原名已经遗失,原句却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当年本公子到江南游历,茶楼、酒楼都有这一首诗,可是却无人知道作诗之人的名讳,今日能听见林冬小姐的诗句,故而才有此一问。” 后面的一句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林冬咬着牙,面上扯着笑,“原来如此,没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奇事。” 上官姝问:“林冬小姐,方才那诗玉瑶小姐说,是你即兴所做。如今王公子却说在早前在江南见过。你可有话要说?” 林冬简直要气死了。 这事原本要过去了,这个上官姝好似不起竟然还要追问,简直居心不良。 林冬气红了眼睛,“上官司言,这件事或许是巧合,你这样问,小女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上官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首诗,若有一两字相似能说是巧合,可整个下阕都一模一样,真让人费解。” 王玉瑶的目光从林转向上官姝,又转向林冬,眼神从惊诧到疑惑,再到迷茫,“这……这……也许真是巧合呢?” “冬儿妹妹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做出抄袭之事?”说完这句,她立刻捂住嘴巴,“也……也许这首诗就是冬儿妹妹作的,不是说没有找到作诗的人吗?” 林冬此刻真恨不得捂上王玉瑶的嘴。 这个人看着傻乎乎的,说出来话却句句诛心,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众人怀疑的目光、讥笑的目光像刺一样射·了过来。 林冬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 “好了,时候不早了,”林雀青忽然起身,“各位,我先告辞了。” 此话一出,刘喜立刻应和,“林司赞,我同你一起。” 众人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外间的天色,一时间,有七八个人站起身。就连上官姝也不再追问方才的话题。 方才的质问像是云烟般消散。 林冬几乎像看救星一样看着林雀青。 真没想到,林雀青竟然会主动帮她。 林雀青说走就走,右手抻了抻衣袖上的褶皱,台步往走,刘喜铃随后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上官姝也随了上来。 “林司赞,留步!” 林雀青回头,笑着看向来人,“上官司言有何指教?” “是为宫中之事。” 林冬看着林雀青远去的背影,转身却对上王玉瑶质问的眼神。 “冬儿妹妹,你告诉我,刚才那诗是你做的吗?” 林冬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硬着头皮说道:“当然是我!” 王玉瑶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好,你说是就是,我信你!” 林冬感动不已,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挣脱。 “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 说着隔着帘子,对谢观钰等人屈膝行礼,“三殿下,九殿下,民臣女告退!” 隔着帘子,九皇子看着王玉瑶,催促道:“三哥,我们也走吧。” 谢观钰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方才林雀青也来与他辞别。 他身份尊贵,在场的宾客离开之前都来与他辞别,女眷隔着帘子,至于男宾客,他不动,其他人就只能继续留在位子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刘喜铃 他来参加宴会,除了最初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言语,就连方才林冬遭到质疑,他也静静地喝酒,剥松子。 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林冬款款上前,“三皇子,我……” 谢观钰放下剥了大半天的松子,拍拍手,站起身,“肖大公子,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告辞了。” 肖大公子忙起身,躬身说道:“今日招呼不周,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说完便吩咐人,亲自将谢观钰送至大门。 林冬上前一步,还要说话,却被一个丫鬟拉住,“表小姐,老夫人叫你过去呢。” “姑祖母喊我做什么?”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 林冬看着谢观钰远去的背影,脸上闪过焦急,想跟上去,又顾忌肖老夫人。 丫鬟在一旁不停催促,最后无奈的跺了跺脚,跟着丫鬟离开。 来了京城这么久,第一次与谢观钰距离这么近,方才顾忌人多不好上前,此刻这么好的机会,却被肖老夫人耽误了。 林冬一脸的懊恼,到了主院,看见肖老夫人脸上不愉,立刻按捺住心中的情绪,换上笑脸,“姑祖母,是谁惹你不高兴?您跟孙女说说,我替您出气!” “哼,不敢当!”肖老夫人斜睨林冬一眼,阴阳怪气道:“老身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认了个大诗人做亲戚。” 林冬脸上闪过了然,知道是花园里的事情传到了这老太婆的耳朵里。 面上笑容不变,“姑祖母,您听我说。” 肖老太太冷哼一声,却不阻止林冬说话。 今日这场认亲宴,目的就是告诉所有人林冬与肖氏的关系绑定了。如果此时把林冬赶出去,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林冬脑海里琢磨了一圈,倒是编了个谎话,推说自己以前作了一首诗,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出去。 她还提起了林雀青,说林雀青曾经听过。 肖老夫人半信半疑,但也不想细究,这种事说到底就是个泥点子,你不提起来,旁人或许看不见,你若非要较真,旁人的视线就会全在这个泥点子上。 她在林冬身上寄托了这么多心思,可不想因为一场宴会,就化为乌有。 这厢,林冬险险糊弄了肖老夫人。 林雀青离开静怡苑后,与刘喜铃一起被邀请去了上官姝的宅子。 上官姝家族获罪,她因为皇帝恩典,获得了良民的身份,得以在京城购买宅院。 她的院子不算大,一共两进。里面的仆从有很多,各式年龄都有,有四五岁的女童,还有六十余岁的老太太,中间还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美夫人。 虽然穿着奴仆的衣裳,但周身的气度却到有些像贵族夫人。 上官姝神色大方,“我的身份想来你们也知道,这些都是我上官氏的亲眷,早年被罚没为奴婢,后来得了皇上的恩典,都赎了回来。” 一名男子走了出来。 上官姝看见那男子,脸上闪过几分柔和。 “不是说不让你来了,你怎么还来?” 男子似乎不知道今日有客,神态有些拘谨,不自然的说道:“今日天气阴沉的厉害,我来给你们送些煤炭。” 上官姝无奈的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这些东西我早让人备齐了。” 她在尚宫局中当差,宫中一应采买供应之事都必须经由尚宫局,才能分发各部,甚至尚仪局中有些事务都要有尚宫局首肯,才能施展。 她若想要什么,那些供应的商人自会想法子为她匀出来。 这种事情不算犯禁,可以说是职责之下的红利。 上官姝与男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林雀青几人去了一处套间,里头早有人烧了暖炉,隔着窗子,外面已经开始刮起了狂风。 上官姝亲自煮茶,看着刘喜铃,“刘小姐今年已经入选女使,为何不来宫中当差?” 刘喜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方才从肖府离开,她有心想多与林雀青接近,却不想上官姝发出邀请,连她也在邀请之列。 刘喜铃原本是庶女,后来嫡姐出事,主母突然将她记到名下。 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庶女,一朝飞升成了嫡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是做梦。 成了嫡女后,各家各府送来的宴请帖子,嫡母都让她来出面。 刘喜铃虽然懵懂,但面对这样的好事免不了窃喜,以为这是老天的眷顾。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几个贵族小姐私底下议论,说她表面天真,实则心思深沉,还说就是嫡姐出事,一定是她谋害。 刘喜铃又愤怒,又害怕。 愤怒那些人污蔑自己,害怕父亲和嫡母也和那些人一样的想法。 这种惶恐一直持续着,让她行事更加谨慎,也让她生出了摆脱尚书府的想法。 不同于做庶女时候,的消息闭塞,如今她经常参加各家各府的宴会,见得多了,眼界便开阔了。 入宫做女使,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出路。 此刻,听到上官姝的问话,刘喜铃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林雀青。 “你看我做什么?”林雀青挑眉,“难道跟我有关?” 刘喜铃摇头,眼中透着几分悲苦,“嫡母把嫡姐的婚事给了我。” “你嫡姐的婚事?”林雀青蹙眉,“你父亲也同意了?” 过去,林雀青与刘喜铃并无交集,但既然身在京城,耳朵就要时刻张开,对京城的大小消息不说了如指掌,但有些大事也该知晓一二。 尚书府嫡女上香途中,路遇山匪被掳走,半日后被人救了出来。、 虽然只有半日,但消息中说刘大小姐出来的时候,衣衫不整,形容狼狈。 有人猜测她已经失节。 这件事刘尚书一早在京兆尹打点,将消息瞒住,严禁坊间谈论此事。 但这种事,瞒得了普通百姓,却瞒不住贵族。 世家之中猜测什么的都有,就连林雀青都听说了此事。 刘大小姐的夫家据说是刘尚书早年的同窗,如今外放做了刺史,是从正三品的官职,与刘尚书同等品级。 但是刘尚书年岁长,将来升迁艰难,那位刺史年不过四十,升迁的希望更大。 这位刘大小姐算是上嫁。 如今她出了这样的事,就有人猜测她的婚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夜遇 听到刘喜铃这样说,林雀青与上官姝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刘喜铃好像不满这桩婚事,说了几句,落下眼泪,“我想入宫当差,可母亲拜见了皇后娘娘,说我出嫁在即,要我在家学习礼仪,不便当差。” 她看着林雀青,“林姐姐,我真羡慕你。” 方才路上,几人报了各自年龄,上官姝年纪最长,林雀青次之,刘喜铃年纪最小,是以女子间私底下以姐妹相称。 林雀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干巴巴道:“这都是父母之命!” 说完这句,她不经意间看见空气中的弹幕。 【清玥儿:我想起来了,一刷的时候,这个刘喜铃死了,死在出嫁的花轿上。】 【月牙塘:楼上没记错,当时书上说刘喜铃是自杀,但是很多书友发现是别人杀了她。】 这些字幕,让林雀青顿时一惊,眼神中露出诧异。 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上官姝视线忽然抬起,斜掠过来,“雀青,你怎么了?” 林雀青嘴角扯出半道弧度,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没……没什么……。”又一个死在大婚日的女子,她望着刘喜铃,眼中多了同类相怜的苦楚。 自己尚且能得上天眷顾,重来一回,能有机会摆脱前世的宿命。而眼前之人,却还在宿命中挣扎,她还会走上前世的结局吗? 有了心事,林雀青听着上官姝说起皇后娘娘的千秋宴。 比起肖老夫人的认亲宴,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更加盛大,事宜繁琐,订造薄册,挑选各种器物,宫人的分派,宴会上的歌舞,膳食,甚至哪个时辰宫人当差,哪个时辰轮值,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要仔细应对。 “以往每年,都是由尚宫大人来决定这些事,今年尚宫大人身体抱恙,皇后娘娘恩典,提拔了我从旁辅佐。” 上官姝是五品的司言,在她之上还有从四品的司正。对方在宫中经营日深,非她可比。 早先她便留意宫中人事变动,早先祥瑞石碑之事,林雀青渐渐走入各人的眼。 上官姝早就想见林雀青,趁着这次机会,她既为试探,也有拉拢之意。 面对上官姝的拉拢,林雀青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先前那位男子还在院子中,正在与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孩说话,看见上官姝与林雀青等人,笑着来打招呼。 出了上官姝的宅院,刘喜铃拉住林雀青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我相识,也算是缘分,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因为弹幕上的内容,林雀青对眼前的女孩多了几分耐心。 刘喜铃低着头,咬着双唇,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林姐姐,这件事我本不该求你,但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昨日,听到嫡母在家说起,尚仪局有个新来的女官,把晏贵妃的侄女赶了出去,言语中颇为复杂。 【用户229:好可怜,女主帮帮她吧!】 【会游泳的鱼:楼上站着说话不腰疼,女主凭什么帮她?】 【卡卡和:女主量力而为就好啦,不要勉强自己,一刷的时候,这个刘喜铃死的好惨。】 透过刘喜铃,林雀青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弹幕上,有句话说的不错:量力而行。 她虽然同情刘喜铃将来的遭遇,她如今自身尚难保全,又何谈助人呢。 “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你若只想求存,或许该多寻些路子,世间之大,用心去寻总能有一条生路。” 辞别刘喜铃,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林雀青一个人坐在马车上,车轮碾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不知何时刮起了风,呼啸着穿过街巷,吹动车帘。 隔着车帘,林雀青看见路边立着一个人。 她目光一顿,想要再看过去,那人已经不见,马车继续向前,走到小院巷子的拐角时候,一阵狂风吹来,车的门帘忽然从外掀起,一阵冷风吹过。 下一刻,车上多了一个人。 “是你!你——”林雀青一惊,回过神来看清来人,眉眼微皱,“三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谢观钰听着不同过去的称呼,心口一滞,语气带了埋怨,“你叫我什么?” 望着他眼中的控诉,林雀青莫名觉得自己像个始乱终弃的小人。 她轻抿唇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空气中沉静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着开口,“你不该这样的,若被人看到了不好!” 谢观钰靠在车厢上,目光灼灼的落在林雀青的脸上,“什么不好?是对你不好,还是对我不好?” 被他这样质问,林雀青也生出几分火气,侧开脸,气道:“都不好!” 看见她生气,谢观钰反而没了脾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放心,有我一日,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这话说的随意,但谢观钰面色却有些忐忑,视线一眨不眨盯着林雀青,却见她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更恼了。 “你说你不让我受委屈?”林雀青抬起双眼,在脸颊牵扯出一抹弧度,可这笑意只浮在嘴角,像雪地里的枯枝,带着几分苍凉。 谢观钰看在眼里,心底也跟着冰凉一片,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继续向前,像是永远到不了终点。 林雀青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车夫也早不是原来的车夫。 她坐回车厢,似笑非笑的看着谢观钰,“三皇子,你好本事,弄走了我的车夫,还不让我回家!” 谢观钰不喜欢她这副模样,眼中带着烦躁,“你车夫没事,我……我会送你回去。” “你……为何这样?你若不喜欢我送你东西,以后我不送就是了。” 他不明白,上次见面还好好的,为何两人就变成这样了。 他眼中的迷茫太过明显,林雀青想忽视都难,她有些失望。 谢观钰他真的不知道吗?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意?不在意她的处境,不在意她将来会落到那种境地! 她忽然想到了上一世。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争执 谢观钰从头到尾都知道她要嫁给裴肆川,而她呢,或许心底对他有着隐秘的好感,但造化弄人,她终究还是穿上了裴肆川的嫁衣。 前世的结局,她恨、怨过,怨恨别人,也怨恨自己。 林冬和裴肆川固然奸邪,可若非她懦弱,举棋不定,也不会给他们可乘之机,让他们有伤害自己的机会。 这辈子,她对谢观钰的喜欢比上一世要多很多,可同样她也要保护自己。她不能,不会像上一世一样,等待别人来喜欢她,等待别人来拯救她。 “谢观钰,你我处境不同,考虑的事情也不同,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所以我不会要求你什么,可同样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我们两个人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辙分南北……” 话音未落,谢观钰忽然拉住她的手。 “休要说这些话,我不喜欢听。” 林雀青挣扎了一下,他握的太紧,自己根本挣脱不开,“你放开我!” 谢观钰看着她脸上的急切,忽然笑了,“你瞧,只要我不松手,你就走不了,什么辙分南北,我不愿意,你就只能跟我一起走!” 他一只手死死握住林雀青的手腕,一只手撩起她鬓角的发丝,“青儿,不要说什么你我不同的话,你记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什么你你我我,我与你自然是一体的。” 他的视线带着迫人的压力,在这样的压迫之下,林雀青的心忽然砰砰跳个不停。 她想要甩开谢观钰的手,可他的手像钳子一样,两人挨的极近,她甚至能听到谢观钰胸膛心脏的跳动。 “你放开我!” 林雀青愤怒中,还带着几分羞恼。 然而,谢观钰像聋了一样,还想抱她, 林雀青脑子一热,飞起一脚对着谢观钰的肚子踹了过去。 抚摸她发丝的手闪电抽回,按住了她的脚,另一只手则趁机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搂在怀中,谢观钰用下巴抵在林雀青的肩膀上。 在林雀青发火之前,他开口说道:“晏方好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现在她已经被送回晏家,以后再也不会进宫。” 林雀青听着这种带着哄人的语气,心里的火气越来越盛,“谢观钰,我再说一句,放开我!” 谢观钰根本不想放开,过去他恪守礼仪,两人之间极少像这样亲近,此刻鼻尖传来女子独有的馨香,那香气像爪子一样在他心中挠抓。 谢观钰喉头微动,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越发不规矩起来。 林雀青忽然哭了,放声痛哭,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愤怒、委屈。 谢观钰猛地松开手。 借着这个间隙,林雀青身子一滚,从车厢里滚了出去。 谢观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却不想她动作太快,甚至不惜受伤也要从马车离开。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幕降临,狂风呼啸,林雀青举目四望,只看到黑漆漆一片。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马车外挂着一盏避风灯,在无尽的黑夜中发出昏黄的光,这光只能照见脚下,马车之外仍是漫漫的黑夜。 林雀青想要离开这里,可到处漆黑一片,她不敢,她不知道黑暗里面藏着什么。 她想取下避风灯,这时候谢观钰从车厢里出来了,他身躯高大,将光遮挡了大半,也挡住了林雀青取灯的机会。 看着女子脸上的眼泪,谢观钰心中涌上一股悔意,他伸出右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却不想林雀青忽然向后退去,避开了他的触碰。 谢观钰只觉得一记重击敲打在心头,喉咙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远处忽然传来铃铛的声音,像是马儿脖子上的铜铃之声。 林雀青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射出一道光来。 光线中,走出来一个模糊的身影。 一匹瘦马,上面坐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子,穿着官服,头发衣服被风吹得七零八落,颇为狼狈。 谢之问费力的牵着缰绳,心底怒骂老皇帝不做人。原本他早该下值回家,哪知道临走之前老皇帝忽然派来太监传唤,就这样一直耽搁到现在。 此时已经宵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巡逻的卫队,也因为风大,没有出来巡逻。 谢之问叹息着,骑着马往家里赶。 他垂眸看着马背上的琉璃灯盏,心底赞叹,果然是个好宝贝,这么大的灯,火光竟然连晃动一下都不曾。 真真难得这老皇帝大方一回,在出宫前赏赐一盏琉璃宫灯。 谢之问的目光落在琉璃宫灯上,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只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立在道路中央。 像……一个人? 如果是巡逻卫队,应该是一群人才对,只有一道影子……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在大街上? “谁?谁在哪儿?”谢之问颤颤巍巍喊了一声。 下一刻,影子后又出现一道影子,两道影子,一高一矮,不,是一男一女! 谢之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泛起了嘀咕,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深更半夜,一男一女,出现在街头,不是做贼,就是—— 谢之问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连被老皇帝加钟当差的怨气在这一刻都消散了大半。 林雀青还没看清远处的人,谢观钰就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她身边。 林雀青侧过脸,不想看他,也不想说话。 谢观钰垂着眼皮,目光穿过黑夜,像古老的藤蔓,试图将面前的女子捆绑。许久不曾出现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大红色的嫁衣,满是的血泊。 那张脸与眼前的女子重合,谢观钰心口闷痛。 “方才,方才是我唐突了你,你别生气。” 这一次,他没有再靠近,声音也透着小心。 空气中只有风的呼啸声,林雀青的衣摆在风中咧咧作响,她转过头,目光恢复了平静,“我想回去!” 说完这话,林雀青便没有再多说一句,也没有坐回马车,顶着狂风一个在黑夜中踽踽独行。 谢观钰驻立原处,看着林雀青远去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缓步跟在后面。 第一百二十章 风寒 说完这话,林雀青便没有再多说一句,也没有坐回马车,顶着狂风一个在黑夜中踽踽独行。 谢观钰驻立原处,看着林雀青远去的身影,沉默了片刻,缓步跟在后面。 凌七驾驶马车,也在后面跟随。 “外面风大,你回马车去,”谢观钰忽然开口,看见林雀青默不作声,他道:“我在外面,回去还有好一会儿路,这样走只要走到半夜了。” 林雀青顿住脚步,举目四望,正对上不远处的骑马人,身上穿着官服,却是见过的。 谢之问对上林雀青的目光,而后又看向她身后的男子,心底像沸腾的尖叫壶。 竟然是三皇子! 谢之问极力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女子是谁?她与三皇子之间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哀叹,就知道不能走夜路,瞧瞧他看见了什么?这会儿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从来没听说三皇子跟哪位女子如此亲近? 两人这样子是什么情况? 三皇子看见他了,三皇子会不会灭口? 谢之问既好奇,又有些怕。但终归好奇比害怕多一些,就只能一边害怕,一边看。 谢观钰认出了谢之问,一记眼神扫过去,谢之问尴尬的笑了两声,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谢之问紧张的时候,就见那女子回头上了马车,更让他掉眼睛的是,堂堂三皇子竟然坐在车夫的位子上。 马车从谢之问面前经过,车上谢观钰向他投射出一记警告的眼神。 谢之问恨不得把身体藏在马背后,回忆方才的眼神,心里腹诽,是警告吧? 可警告什么呢? 能在官场混的人,尤其得老皇帝看重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 谢之问长长叹了一口气,想到臣子间的传闻,三皇子将来的路,难啊! 马车上,林雀青抱着膝盖,看着帘子。避风灯挂在车外,将谢观钰的身影拉的很长。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松枝和厨娘还有守门的都没有睡。 “小姐,你们回来这么晚,奴婢担心死了!”松枝打开门,语气中带着嗔怪,回头看了一眼拉着马车的谢观钰,手捂住嘴巴,噤了声。 林雀青站在门槛上,忽然回过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谢观钰没想到林雀青还愿意与他说话,眼中闪过一抹亮色,“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林雀青缓缓点头,踏进门槛,就在松枝准备关门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抵在大门上。 隔着门缝,谢观钰的视线在林雀青脸上留恋徘徊,“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这话,他目光中多了忐忑,害怕再听到绝情的话。 林雀青咬住嘴唇,许久后,轻轻点头。 这一刻,谢观钰的眼神好似乌云消散,荡漾出清浅的笑意。 大门关上,狂风呼啸。 谢观钰驻足在小院门外,久久不曾移动,凌七看的有些担心。 “主子——” 谢观钰猛然转过身,大步往前走,“凌七,那件案子可有进展?” 凌七立刻知道谢观钰说的哪一件事,回道:“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中,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收网了。” “很好,”谢观钰抚摸着腰间的佩玉,再次回头望着隐藏在黑夜中的小院,眼中流露出志在必得的目光。 总有一天,他要光明正大的走到她的面前! 夜半时分,天上终于飘起了雪花,狂风裹着雪粒,扑簌簌落在大地上,林雀青裹在锦被里睡得并不安稳。 一会儿回到前世,一会儿回到马车上,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谢观钰! 夜一点褪去,太阳却没有出来。 林雀青被外间厨娘和守门婆子斗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看着窗外乌沉沉一片。 松枝正在外间打水,时不时两边帮腔两句。 林雀青披了外袍,打开窗户,一股凉风嗖的吹进屋内,林雀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松枝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忙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小姐醒了,快把窗户关上,外面下雪了,下得老大呢。” 她说着话,走到内间,看见林雀青的脸色,吓了一跳,“小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 一边说着,伸出手摸到林雀青的额头上,惊道:“这么烫,小姐,别是染了风寒。” 林雀青本就有些头疼,听到这话,自己摸上自己的脉搏,果然跳的很快。 “让她们两个别再吵了,给我请个大夫过来。” 松枝应了一声,隔着窗户喊人,吩咐后,眼中透着担忧,“小姐,今日别去当差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吧。” 林雀青点点头,她是个惜命的人,没得强撑身体去当差。 大夫来的很快,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果然是染了风寒,好在发现及时,不算严重。 松枝拿着药方,因不放心其他人,亲自去药房抓药,回来的路上被林冬拦住了去路。 “松枝,你不照顾姐姐,一个人在街上乱跑什么?” 松枝把药藏在身后,屈膝福礼,“见过二小姐。”见礼之后,便低着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林冬眼睛尖,看见松枝的手背在后面,“你手上拿着什么?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松枝斜眼瞧着林冬,就是不肯上前。 林冬眼睛一眯,看见松枝这副模样,直觉有事,立刻下令:“按住她,看看她藏了什么,不懂规矩的丫头,说不定背着姐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松枝看见两个护卫过来,当即也不管什么规矩礼仪,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二小姐,枉你平日里和善,没想到竟然以权压人,大小姐昨日好心参加你的认亲宴,今日你就翻脸不认人!” 她一边说,一边跑! 街上的人原本以为是奴大欺主,主家小姐教训不听话的奴才。这种事也算常见,故而没有人在意。 此刻,松枝抱着药材包,跑的飞快,口中喊出来的话声音又大又清晰,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热闹看!!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沿街的百姓立刻朝着林冬涌了过去。松枝身量小,趁着人群涌来,一溜烟钻到人缝里,没了踪影。 第一百二十一章 探望 林冬气了个仰倒,撑着笑脸,对着百姓道:“方才那丫头我家的下人,平日里好溜奸耍滑,让大家见笑了。” 不管看热闹的百姓如何想,没了松枝,林冬想要借题发挥也没了对象。 松枝沿着小路跑回了小院,林雀青正坐在火炉边看书。 看见她气喘吁吁的模样,笑着打趣:“你这样子,是被野狗追了吗?” 松枝噘着嘴,没好气道:“可不是呢,遇上了二小姐,一句话没说,就劈头盖脸泼上来好大一盆污水,”她双眼控诉,“小姐,松枝比窦娥还冤呐!” 林雀青笑着用指节敲击小丫头的脑袋,“是是是,咱们松枝受委屈了,等会儿让厨娘给你做松鼠桂鱼吃,好不好?” 松枝脸一黑,厨娘的厨艺说起来都要鞠一把泪,实在一言难尽。 可她做事又尽心,找来了几个新厨娘,不是手脚不干净,就是话多聒噪,寻摸了好久,发现原来的厨娘除了厨艺不行,别的地方竟然还不错。 主仆俩一边说着话,松枝手脚麻利地在旁边煎药。 厨娘柳氏从外面推门进来,隔壁上跨着个篮子,里头放着些羊肉。 她叹着气,“小姐,今日下雪,菜农都进不来,只买了些羊肉和炊饼,今日将就些吧。” 松枝上前,看着篮子里的羊肉,叹气一声,“羊肉是发物,小姐得了风寒吃不得这些,还是腌制起来,今日就煮点清粥,家里还有飞燕小姐送来的腌菜,就着炊饼凑合凑合吧。” 柳氏脸上露出愧色,“怪我,竟然忘了这一点,小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雀青听见二人说话,让松枝去房间取来几吊钱,“你出去看看街上有什么卖的,没得因为我,苦了你这小丫头。” 松枝笑嘻嘻接了钱,嘱咐道:“小姐,看书伤神,你少看一些吧。” 这时候,大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却是尚仪局的沈司宾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来,随行还有两个女使,还带来一些礼物。 “听说你病了,我奉了尚仪大人的令,来看望你,”她命人将带来的礼物送了进来,上下将林雀青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精神看着不错。” 林雀青既感动,又有些无奈,“不过是偶感风寒,休息一两日也就好了,还要劳您多跑这一趟,实在惭愧。” 沈司宾本名沈秋萍,自从父亲战死之后,母亲病逝,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早年曾经有一门婚事,但她那未婚夫家说她命格不好,退了婚事。 如今她三十有余,仍是孑然一身。她在林雀青的小院走了一圈。 院子不算大,只有一间正屋,两边虽有厢房却是空置,只下人房有居住的痕迹。 她来了一会儿,除了几个下人,只见到林雀青一个主人,心中觉得奇怪,便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居住?我听说你在京城还有个妹妹?她没有与你一起居住?” 虽然昨日,肖老夫人大张旗鼓在静怡苑办了一场认亲宴,但是许多人知道她认了一门干亲。 但林冬真正的身份来历,除了相关之人,其余知道的并不多。 尚仪局中,大多数人只知道林雀青,来自潼津,父亲是个商人,家里有一个庶出的妹妹,还来了京城。 只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这中间的曲折。 随行的女使中,有一个忽然捂嘴笑了,说道:“沈司宾有所不知,林司赞的妹妹如今已经认了贤妃娘娘的母亲,肖老夫人为干亲,住在静怡苑呢。” 沈秋萍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令妹倒是好福气。” 从商户女摇身一变成了世家女,虽然是干亲,但到底比过去高了一层。 林雀青淡笑一声,“的确是好福气。” 她若惜福,就此安生,未必不能安稳一生。但是,只要她继续往前世的路上走…… 林雀青眼底平静,肥皂?诗词?这些都还只是开始,且看林冬这辈子还能不能像上辈子那般顺遂。 这时候,松枝已经把药熬好,林雀青接过一饮而尽。 沈秋萍看得目瞪口呆,心道:倒是个能吃苦的,这样的人性子大多坚韧,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既然你无事,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林雀青客套的挽留了两句,便打算起身送客,可她刚喝了药,身子疲乏。 沈秋萍按住她,“你快坐下,咱们是同僚,往后是姐妹,不在乎这些虚礼,好生歇着吧。” 林雀青感动不已,拉住她的手,一时间竟真的生出了几分真情。 前世,她到死也没听过几句这样关心的话,哪怕只是场面话,她也觉得心中熨帖,眼中忍不住涌上泪花。 沈秋萍看着好笑。 林雀青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想要藏起眼泪。 这时候,外面再次响起来敲门声。 林雀青看向松枝,“是谁来了?” 松枝出去了。 沈秋萍再次告别,带着两名女使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一声嘹亮的女声从影墙外传来。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你怎么不出来?可是不喜欢我?” 这话听得沈秋萍一脸古怪,好好的话怎么听着有些刺耳? 她心里嘀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此不讲究,多半是哪儿的下里巴人! 就在沈秋萍猜测的时候,影墙后转出来一个妙龄女子,将要及笄年华。模样娇俏,只不过眉眼中却透着几分市侩,凭白让这副好皮囊逊色了一大半。 “几位是姐姐的客人?” 林冬没防备院子里还有外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此时,沈秋萍和两名女使都穿着便服,没有贵族女眷那般华丽,但也比普通百姓体面些。 沈秋萍听她的话,再看她满身绫罗珠翠,华丽富贵,便知道眼前的就是那位被肖老夫人认作干亲的女子。 林雀青早在里面听见林冬的声音,原本喝了药,有些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强撑着走到门口。 林冬的目光落在林雀青脸上,笑了,“姐姐,你的气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我就说松枝这丫头偷懒,没有照顾好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阳怪气 “我的丫头,有没有照顾好我,我自己不知道,劳烦你来操心?” 对林冬,如无必要,林雀青不喜与她客气。 如今这样,面对面说话,已经是她的极限,笑脸相迎,客套虚与委蛇,简直就是在为难自己。 林冬似乎对林雀青这样的态度早已经习以为常,不等人想让,带着两名丫鬟不客气的走到院子里,斜睨着目光扫视一圈,啧啧摇摇头,“没想到姐姐你住的地方竟然如此简陋。” 林雀青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径自回了客厅,拿着暖炉靠在椅子养神,声音平淡无波,“你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指责我的院子吧?” “姐姐这是哪里话?”林冬拿起一张藕荷色牡丹绫帕抿了抿嘴角,扯唇一笑,“就不能是妹妹想念姐姐,来探望一番。” 林雀青面露讥讽,“若我没记错,你来京城也有小半年了,半年才来想念,妹妹的真情可真让人受宠若惊!” 林冬有个优点,在虚与委蛇上格外有耐心,在讨好人、场面话这方面,她似乎无师自通,天生就耐心说一堆废话。 虽然她学问不行,女工针织不行,经济世俗不行,骑马打猎,任何需要学习的技能都不行,但说废话这一点,她是翘楚。 林雀青废话了一会儿就烦了,林冬却一直兴趣盎然,丝毫不觉得厌烦。 沈秋萍在一旁听得大为佩服。 原本她是该走的,但林冬突然出现,看着温和,言语中却带着机锋,她忍不住有些好奇。 反正,主人家没有送客,她多留一会儿也不算唐突。 林雀青大概是刚喝了风寒药,精力不济,与林冬说了一会儿废话,才看见沈秋萍还站在院子里,一副竖耳倾听的姿态,不由默了一默。 沈秋萍讪笑一声,走上前,正要说话,林冬似乎这时候才想起她们。 “姐姐,你还没有介绍,她们是谁?” 林雀青抬起眼眸,先看向沈秋萍,“沈姐姐,这是舍妹林冬。”而后才对林冬道:“这是我的同僚,沈司宾。另外两位,也是我尚仪局的女使。” “原来是姐姐的同僚,真是失敬。” 林冬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她。 沈秋萍客套的寒暄,“听说昨日肖老夫人认下一门干亲,想来就是舍妹吧,可真是一表人才。” “沈姐姐过奖了,”林冬忽然上前,握住沈秋萍的手,“我姐姐这样叫你,我也这样叫你好吗?” “怎么不好!”沈秋萍没有拒绝。 林雀青看着林冬忽然热络的模样,觉得奇怪,林冬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突然对沈秋萍这般,必有所图。 但林冬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对两名女使也亲热的不行。 沈秋萍知道林雀青方才喝了风寒药,心下知道她如此已经在强撑待客,便再次提出告辞。 林雀青的确身体不适,只说改日身体好些再去拜访。 林冬留了下来,脸上的笑容退去,院子里只剩下两人和一帮下人。 不等相让,林冬直接坐在了林雀青原先坐过的主位上,挑衅般看着她。 林雀青叫来松枝,自己去了里间。 进入之前,她对松枝道:“你只管守在这里,如果有人不规矩,或者装腔作势,只管与柳娘子一起,大扫把赶出去,我们的地盘没得外人撒野的道理。” 松枝立刻应了。 林冬在外面听得直皱眉,当即从主位的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来内室,掀开帘子,冷笑道:“好歹姐妹一场,你当真一点脸面都不留?” 林雀青不咸不淡道:“姐妹相待,也得是真姐妹,你是吗?” 林冬面色忽然冷却,眯着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林雀青捂着昏沉沉的脑袋躺在床上,长叹一声:“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姐妹之情?” 原来是这个意思,林冬悬着的心放下来。 她冷眼看着林雀青因为发热而通红的脸颊,故意把帘子再掀开一些,让冷风灌进来。 松枝感受到冷风,立刻道:“二小姐,我们小姐要休息,你若无事就到厅里去吧!” 林冬根本不顾,“好没道理,一个丫鬟使唤起主子来了!” “姐姐,既然你身体不适,就让我来替你教教这个丫鬟。”话音未落伸手就要甩出耳光。 但松枝跟在林雀青身边,林雀青学的东西,也会让她学。 虽然学的不如林雀青精通,但对比不学无术的林冬,松枝简直强上太多,加之林雀青先前的话,此刻的林冬在她眼里根本不是主子。 当即伸手一把牵住林冬的手臂,接着顺势往前一推,将林冬推出了内室,而后把帘子摆正,关上内室的雕花门。 对着林冬,语气中夹带火气,“二小姐,外间风大,你可要留心,不要也染上了风寒。” 林冬甩开手,看着手腕上面竟然多了一圈红印,怒道:“好个以下欺上的奴才,竟然敢教训主子,简直无法无天。” 她气得哼哼,穿越两辈子,她早已经习惯使奴唤婢的古代世界观。 在她眼里,松枝这样的,就是低贱的奴才,根本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如今被一个奴才给了个没脸,林冬气得脸都红了,瞪着眼睛,却又想不出来什么话来威胁。 只能把一些‘下贱’、‘‘小蹄子’之类的词翻来覆去的骂。 只要是个人,被这样当面咒骂,都要生出火气。 松枝也一样,她气呼呼的,“二小姐,你声音太大了,打扰我家小姐休息了!” 然而,林冬不仅没有收敛,声音反而更大,“打扰怎么了,她不会教奴才,让一个奴才欺负到亲妹妹头上,她是怎么做姐姐的!” 松枝虽然口舌不笨,但对上林冬这样的,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不管不顾上前拉她,“我不管,就不许你打扰我家小姐。” 内室,林雀青捂着昏昏胀胀的脑袋,无奈叹气。 松枝这丫头,早吩咐她把人直接赶走,竟然还想对着林冬讲道理? 林冬这样的人,是能听道理的人吗?简直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