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本不风流》 第1章 入京巧遇白衣男子 安国,乐安十年,青州靖王府。朱红鎏金大门巍峨耸立,门楣上 “靖藩” 二字墨色苍劲。 当朝圣上遣王公公前来宣旨,世子楚星羡被急召入京,说是用人,实则是为了牵制靖王罢了。 十日后,车队抵达安国都城。靖王府前,车夫利落递上脚踏,楚星羡缓步走下马车。 王公公躬身行礼:“老奴已将您平安送达,皇上还等着回话,这就先回宫复命了。” 在他上车前,清寒拉着他到一旁无人处,塞了钱袋子到他手里。王公公用手颠了两下,沉甸甸的,顿时眉开眼笑,直言世子前途无量。 老管家看着这位旧时小主哽咽着开口:“靖王已先着人来吩咐,您小时候住的海棠苑已给您都收拾妥当,老奴这就带路。” 他引着楚星羡穿过抄手游廊,行至海棠苑中,三株海棠怒放。乃是儿时与母妃所种,如今已亭亭如盖。风起,海棠扑簌簌落了满地残红,满院皆是未诉尽的思念。 夜色初笼时,书房内,楚星羡身着玄色锦袍,斜倚紫檀木椅,鸦色长发随意散开。 他吹响金哨,金哨是离开青州前一夜,靖王亲手给他的。 檐角忽有东西掠过鎏金宫灯,在青砖地面投下零落暗影。待暗卫来时,楚星羡让他回禀京中形势。 暗卫事无巨细禀报。从他口中大致得知,朝中分成三派,太傅支持的太子为一派,兵部尚书康易卿联合几位大臣为一派:工部尚书陆为清,其子刑部侍郎陆茗文乃刑部侍郎,从正三品…… 楚星羡丹凤眼微眯:“哦?刑部侍郎陆茗文?” 暗卫抬眸:“正是!侍郎陆茗文,温润如玉,相貌俊美,才华横溢,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十六岁高中状元,尚未娶妻。” 楚星羡睨了暗卫一眼:“哪个问你这个?”随即摆摆手道,“退下吧” 恰在此时,清寒踏入书房门口,暗卫身形一闪,急速隐没在黑暗之中。清寒只觉一阵风动,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黑色衣角,心中了然。他恭敬行礼:“世子爷!” 楚星羡抬眸问道:“安顿好了?” 清寒胸膛一挺:“已安置妥当。”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王爷王妃虽不在京城,但属下等愿为世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星羡斜着眼睨了他一眼,原本冷峻的神色舒缓了些许:“少贫嘴。适才暗卫来禀。京中局势本就错综复杂,如今我又入局,怕是自踏入京城那一刻起,便已成了局中人。你去找些人,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把本世子‘风流’的美名传遍京都八大胡同。” 他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些消息用不了多久,定会传进当今皇帝的耳朵里。至于青州,临行前靖王已精心部署,即便皇帝有心彻查,也定无所获。 清寒拱手,朗声道:“是!” 此后半月,楚星羡每日都带着清寒,流连于京城各大酒楼、青楼。 楚星羡回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各处。而与这消息一同被人们疯传的,还有他那日益响亮的 “风流成性” 的美名。 这日,天色刚暗,楚星羡便又招呼道:“走。随爷去春风楼。” 清寒满脸苦色:“世子,爷!爷爷!!求您准许属下今日告假吧。” 自家世子去青楼也就罢了,可每次去都不似寻常寻欢作乐之人。不过是唤来几个姑娘,在厢房里唱些露骨小调、跳些艳俗舞蹈。那曲调、舞姿,透着一股子浓浓的 “庸脂俗粉” 味儿。更要命的是,隔壁房间不时传来男女间的旖旎之声,甚至还有男男之语。可世子却像个没事人,总是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听得津津有味,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清寒一想到这些,便忍不住 “啊啊啊!” 连叫三声。 楚星羡强忍着笑意,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告假?本世子不批。” 无奈之下,清寒只能满心不情愿地跟在世子身后出府,边走边嘟囔:“世子爷,今日能否换个地方?” 楚星羡转过头,心情大好地说到:“也行!去多了倒也腻味。那让本世子想想要去哪儿......” 说罢,大笑着快步往外走去。 待行至王府门口,忽然有了主意“不若去护城河,爷带你去护城河看彩灯。” 清寒立马眉开眼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来:“得嘞!” 夜晚的护城河,千盏花灯如星河点缀,河岸两边红色灯笼十步一盏,岸边男女老少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世子您看,那几盏莲花灯格外明艳。”清寒指着河中间几展莲花灯。 河岸边的风带着潮湿的寒意,吹得灯笼的火光摇曳不定。 忽然,传来淡淡的幽香,紧接河面上一阵轻微的涟漪荡开,一具尸体随着水流缓缓浮起,显然是刚被投入河中不久。尸体的衣衫尚未被河水完全浸透,衣角还在水中轻轻飘动。面容虽被水浸湿,却仍能看出几分生前的轮廓,双眼微睁,煞是骇人。 “死人啦!”河岸边的人群里突然骚动起来,众人瞬间纷纷退去。 清寒被挤得倒退了几步,急急喊道:“世子,小心”话音刚落,便见楚星羡已从人群中旋身掠起,落在护城河畔青石凉亭处,清寒亦离开人群紧随其后。 几名巡夜的兵卒听到呼喊声,匆匆赶来,见那尸体正缓缓漂向岸边,心中不由得一紧。 “快,把人捞上来!”为首的兵卒低声喝道。 众人合力,将尸体拖上岸。尸体的衣衫虽湿,却仍能看出是某种特定身份的服饰,显然死者生前并非寻常百姓。 楚星羡眯起双眸,注视着周遭,忽见一蒙面黑衣人趁乱隐入人群,身形诡谲如鬼魅。 未及细想,又见一白衣人紧随其后,虽也蒙面,然其飞身之际,衣袂翻飞,身形如蛟龙游走,灵动非凡。 二人身形渐隐,楚星羡喊了声:“清寒。”话音方落,便已不见身影。 清寒闻声,立时施展轻功,竭力跟上。 行至郊野密林,白衣人倏然止步。但见黑衣人已被倒挂树上,双目圆睁,口未合拢,似有未尽之言。 白衣人仔细观察其尸体,见其全身无明显伤痕,唯颈间有一细如丝线的血痕,显是细丝状金属所致。 他正欲再一探究竟,便见楚星羡已赶到,他反手抽出软剑,轻轻一抖,剑身如灵蛇蜿蜒,划出一道银色弧光,直取白衣人咽喉。 只见白衣人眸光一凛,利剑横斩,剑影交错间,软剑如蛇,利剑如龙,剑光在竹林中闪烁不定。剑锋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交鸣。 又见白衣人手腕一翻,利剑如闪电凌空,似有意避让。然软剑却如游龙般灵活,剑身一扭,反而顺势而上,剑尖直取白衣人胸口。 见状,白衣人衣袂翻飞,足尖轻点,蹭上树干,居高临下道:“阁下意欲何为?此人并非死于我手。” 待他开口,楚星羡方确定白衣人确为男子,他仰首望去,白衣男子虽蒙面,然双眸狭长如墨,漆黑深邃,此刻满眼尽是无奈。 他仰视着白衣人,仿若在斟酌话中真假。 白衣男子续道:“况,在下与阁下武功不分伯仲,你何故再作纠缠?” 楚星羡忽而一笑,如春风拂面:“阁下言之有理!恕在下冒昧。”言毕,他收了软剑。 白衣男子见状,亦收剑,复又深深看了眼立于树下的楚星羡,随后轻点树干,身形如燕,飘然而去。 清寒赶到时,只见一具死尸,急忙上前:“世子,可有异样?” 楚星羡转身离去,淡淡道:“回去再说。”此人武功高深,与自己不相上下,京中果然是卧虎藏龙。 更鼓沉闷地敲响,“咚 - 咚 - 咚-” 三声鸣响,悠悠回荡在寂静夜空谯楼之上。 白衣男子闪身一跃,入了陆府,他随手摘掉黑色面纱,露出一张风华无边的脸,此人正是刑部侍郎陆茗文。 他见书房内烛火还在燃着,来不及更衣便往书房走去。 “茗儿,回来了?为父听闻今夜护城河惊现浮尸,现下可有进展?”陆为清看着推门而入的儿子道。 “回禀父亲,今晚不止护城河,京郊密林亦出现倒挂尸体。”陆茗文恭顺答道,“现两具尸体置于刑部停尸房,孩儿已命仵作勘验。据初步所得证据而言,死者离奇死亡,或与兵部隐秘之事有关,恐涉及朝堂权力争斗。” 陆为清微微皱眉,略作沉思后说到:“短短几日,三千利箭被盗,现一夜之间又两人离奇死亡,此案个中复杂,怕只是冰山一角” 陆茗文颔首表示赞同。不过,他隐去了密林中的另一细节------那就是与一男子交手之事。他忆起那位男子,貌若星辰,身着玄色华服锦袍,特有的材质及工艺乃皇家子弟方能有的规制,联想到近日返京且风流之名传遍京城的靖王世子,心下已然确定其身份。 他暗道,风流未曾可知,可以确定的是其武功精绝。 第2章 入狱 次日,仵作向陆茗文呈报验尸结果。陆茗文料想,昨夜那两具离奇尸体,已然闹得满城风雨,这般耸动之事,必定早已传入皇帝耳中。 他赶忙整理案件详情,打算进宫向圣上回禀。刚行至刑部衙门口,便瞧见王公公手持圣上口谕,神色肃穆。陆茗文不作耽搁,当即随着王公公匆匆入宫。 踏入御书房,陆茗文见皇帝正端坐在龙椅之上,因一夜之间两具尸体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眉头紧锁,手中朱笔许久未曾蘸墨,案几上的奏折也被搁置一旁。 陆茗文跪地行礼,身姿端正。 皇帝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陆侍郎,起来回话。昨夜护城河与密林倒挂着尸体的案件,可有进展?” 陆茗文缓缓起身,双手恭敬地捧一本小册子,册子内详细记录着仵作验尸的细节、依据以及结论,就连从尸体身上掉落的 “兵部” 令牌,也一并呈了上去,说道:“皇上,您请看。” 王公公上前,接过册子,小心翼翼地呈给皇上。 皇帝一边仔细翻阅,一边手指不自觉地轻扣龙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待将全部内容看完,皇帝眸色一暗,目光犀利,问道:“陆侍郎,依你之见,此事可是兵部所为?” 陆茗文如实作答:“禀皇上,就目前证据而言,特别是破损铜牌上刻有“兵”字,形似兵部工匠身份铭牌,直指兵部。但究竟是遭人栽赃嫁祸,还是事情真相本就如此,还需进一步查明。”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在陆茗文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之意,随后嘴角微微松动:“对了,陆侍郎,兵器被盗一事,可有进展?” 陆茗文如实回道:“此事目前尚无进展,不过先是利箭莫名失踪,而后又有制造兵器的匠人离奇死亡,臣私下揣测,这二者或许有所关联。” 皇帝听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神色愈发凝重,沉声道:“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又何以安抚民心!” 陆茗文微微犹豫,斟酌着开口:“陛下,此案错综复杂,恐怕牵连甚广,康尚书那边,还请皇上……” 皇帝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尽管放手去查,康尚书那边,朕自会派人传口谕,命兵部全力配合刑部查案。若有人胆敢阻挠,朕定严惩不贷!” 陆茗文听皇帝这般说,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臣谢陛下体恤。” 皇帝疲倦似的摆了摆手,陆茗文正欲告退。 “慢着,朕的探子来报,昨日在护城河看到世子也在现场。以陆侍郎之意……”皇帝叫住陆茗文。 陆茗文暗道不好,毕竟此前自己一直以文弱示人,一颗心旋即往上提了提。 又听皇帝接着道:“只可惜人群拥挤,探子无用,被冲撞后,竟发现没了世子踪迹。不过疑者必查。陆侍郎放心去办就是。” 陆茗文提着的心放了放,又听皇帝话锋一转:“查案归查案,可万不能伤及性命。目前,刑部尚书一职空缺,这次案件对你来说也是机会。” 陆茗文恭敬应声:“是!臣谢陛下隆恩”,随后抬眸看了眼生性多疑的皇帝,怕是想借此事杀一杀靖王锐气,毕竟这些年,青州在靖王的治理下日渐强大,已危及到皇权。 皇帝挥了挥手说到:“去吧!” 陆茗文转身离去,在御书房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似乎隐约听到皇帝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是该敲打敲打了。” 至于他意指世子,靖王亦或者是兵部尚书?陆茗文摇了下头,多想无益。 回到刑部,陆茗文正愁着如何将世子“请”到刑部,总不至于说是“皇帝栽赃嫁祸!” 转念一想,如今敌人在暗他在明,若是能借世子转移注意力,待真凶放松警惕,必露出马脚。 思及此,对着刑部侍卫道:“去把世子爷‘请’到刑部。” 得令的侍卫,确认着重复:“大人,您是指靖王世子,楚星羡?” “不然?还有什么旁的世子?”陆茗文声音不大,却不带着不容置喙。 侍卫哆嗦着,语气略显为难:“这……属下恐难胜任。”说着竟跪倒在地:“求大人放过属下。” 陆茗文轻哼了声:“怎的如此无用?罢了,本官亲自走一趟。” 侍卫遂爬站起来,眼神中说不出的感动。 待马车到达靖王府,陆茗文也不入内,他早已命人摸清楚星羡动向,每日这个时辰,他必出门,雷打不动。 楚星羡行至王府门口,便见站着一人。顺着他望去的方向,只见一男子身着白衣锦袍,其色纯净,恰似冬日初雪,不染纤尘。锦面上,银线勾勒出灵动水波纹路。领口与袖口处,镶着同色玉兰花刺绣,栩栩如生。 他转头,以眼神示意清寒。清寒倾身凑近,低声道:“此人,正是刑部部侍郎陆茗文!” 楚星羡与陆茗文错开目光,昨夜方听暗卫回禀,如今这么快就见面了,怕是来者不善,并不理会。 陆茗文从容地看着楚星羡,待他经过身旁时,陆茗文适时开口:“楚世子,这厢有礼了。今日下官前来,乃是有人告发,昨日护城河命案和世子有关。陛下口谕,臣职责所在,烦请世子与我走一趟刑部。” “在下从未踏足刑部,又事关此等命案,恐吓出病来”语气中尽是怯弱,表情倒皆是玩味。 “无妨,若世子无辜,臣自当还世子清白。”陆茗文话语平静。 清寒上前一步:“真当靖王府好欺负?想抓人就抓人,欺人太甚。”说着利剑出鞘。 楚星羡按住清寒的手:“不得无理!”他倒也想去看看这群人意欲何为。说完转身对他道:“回去等着。” 清寒放心不下:“世子爷,您......” 楚星羡拍了拍他肩膀:“无妨。想来陆侍郎也不至于欺辱我这弱小。” 陆茗文轻咳了声:“自然。请吧,世子,说着二人同上一辆马车。” 车内静若无声,楚星羡闭目养神,一副悠然模样。 陆茗文抬眼望去,只见楚星羡面容俊朗,身着一身玄色斜襟衣袍,内里露出暗红色镂空海棠花镶边,色彩搭配相得益彰,腰间系着玉带。 似是感受到陆茗文的注视,楚星羡猛地睁眼,目光正好与陆茗文的交汇在一起,只见其剑眉星目,眼神流转间顾盼生姿,仿若能勾人心魄。 陆茗文错过视线,掩饰尴尬。楚星羡复又闭目。 刑部大牢内,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门上镶嵌着铜钉,钉头已经锈蚀,却依然显得威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夹杂着铁锈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陆茗文命人拿来干净被褥:“委屈世子了。” 楚星羡但笑不语,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委屈?也只不过是笑话罢了。 望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楚星羡若有所思:陆茗文的声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而此时,京城揽月阁内,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络绎不绝,丝竹之音悠扬婉转,脂粉的香气混着茶香酒香缠绵萦绕,空气中弥漫着的气息奢华而又放纵。 转角暗门轻启,密室雅间内,独有的沉香弥散,盈满整个屋子,阁主自房间隔间闪身而入,青衫掠过之处带起一阵冷风,他单膝跪地:“属下拜见公子。” 男子身着暗色锦袍,面带同色面具,修长手指莹白素净,不仔细看定发现不了他掌中细细浅浅的老茧,那是常年习武之人独有的,处处透露着刻意隐去的细节。 他手指轻叩着如意圆桌:“起身回话。你说那群蠢货,是怎么敢明目张胆把世子抓进大牢的?也好,顺便去加把火,让他们狗咬狗。” 话音未落,有些事自回忆涌来:“切记,不要伤及性命。” “是,属下遵命。”阁主说完又闪身进了密道。 寅时,牢房内,楚星羡睡意正浓,突然听到牢房门被撬开的声音,紧接着冲出几个黑衣人,提着剑欲砍过来。 楚星羡手放在腰际,本想动手,却不料有人已先他一步。 一阵刀剑凌空交锋的声音响起,很快归于沉寂,黑衣人已悉数被斩杀。袖离跪倒在地:“世子,属下来迟。” “这不是来的挺早的吗?”楚星羡说着,话锋一转:“谁让你擅自调动暗卫,当真以为你世子爷软弱可欺?” 楚星羡反手从腰间抽出软剑,手腕一转,在自己手臂划了两刀,血液瞬间从手臂蜿蜒流淌至手背。 袖离见状急急呼到:“世子您……”楚星羡不做解释:“还不速速退去!”袖离看了一眼世子,确认无碍后,带暗卫急速隐匿。 牢房内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楚星羡眉头紧蹙,走出牢门,看着这些衙役的状态,显然是中了迷药。 他取了点水,泼向衙役,衙役悠悠转醒。楚星羡指了指自己的牢房,衙役一看,满地横死的黑衣人,遂大声喊道:“快来人呀!有人劫狱。” “喂!这位兄台,这是来杀本世子的。”楚星羡开口纠正。 “来人呀!有人要杀世子。”衙役又高声喊道,回过头来看才发现楚星羡已然受伤。遂急急命人去找大夫。 半个时辰后,陆茗文闻讯赶到,本还在担心世子若遭不测,不好向皇上和靖王交代。待看到满地尸体,他定定瞧着楚星羡道:“下官小瞧世子殿下了。” 楚星羡略作无奈:“若我说不是我,陆侍郎可信?况本世子也身受重伤” 陆茗文蹲下,仔细查看尸体伤口,确实不像是那日楚星羡与自己交手时所用招数。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 他随即开口坚定地回了声:“信!” 饶是他如此说,楚星羡却更纳闷了:这陆侍郎倒是有意思,凭自己三言两语就相信自己了? 陆茗文看着地上横躺着的尸体,命人清理牢房:“这边是住不下去了,还请世子换个牢房。” 楚星羡反应不能,谢大人体恤的话是万万说不出口。他想了想道:“怕是再过几日,本世子就要命丧于此了吧?!” 陆茗文叹了口气,他看着楚星羡,手臂上的伤,郎中已细细包扎,手背上却留着发干的血迹,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玉白色帕子,递给楚星羡:“如若不嫌弃……”说完又觉不妥,便想缩回手。 楚星羡伸长手,接过来仔细擦着:“谢过陆侍郎,不过,说到底皆因刑部保护不力,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陆茗文郑重赔罪,楚星羡轻哼了声,摆摆手道:“罢了。” 第3章 春风楼偶遇 刑部内,陆茗文端坐桌案前,桌案上堆满卷宗,烛火摇曳,映出他凝重的神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脚世子刚入狱,幕后之人便急不可耐地动手。 他手指轻扣案桌,暗自想着:要么,世子知道他们什么秘密,杀人灭口。要么……引起刑部更有甚者是皇上和靖王的争端。世子初入京城,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无论何种情况,若世子再呆在刑部,恐又遇险。他随即入宫禀明圣上,便命人把楚星羡放了。 陆茗文亲自到牢里去接楚星羡:“世子受惊了,下官特地来接您出狱。” 楚星羡睨了他一眼,语无波澜道:“陆侍郎,这又是唱的哪出呀?” 陆茗文自知理亏,言语温和道:“为了世子的安全,还请世子先行回府。若日后有需要,但请世子配合。” 楚星羡冷笑了声:“本世子岂非一直都很配合?只是……刑部想抓就抓,想放就放,倒是毫无章法!” 陆茗文深知此刻情景说什么都是错,只得陪笑着:“世子,请吧!” 楚星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刑部,手臂上的伤口还微微疼着,无缘由被抓,又无故被放,怕是没从自己身上获得有利线索。 清寒已驾着马车在刑部衙门口等候,见楚星羡出来,便迎了上去:“世子,您受伤了?” 楚星羡摆了摆手道:“无妨。”他随即进入马车。 清寒扯了下马车缰绳:“驾!”他一想到世子受苦,忍不住抱怨道,“这刑部也太目中无人了!若是让王爷王妃知道,定是心疼坏了。” 楚星羡闭目眼神:“只是若是没有那位授意,凭他陆侍郎,怎么敢?” 清寒嘴巴微张,想说点什么又生生止住,世子入京,本就是那皇帝老儿的主意,又岂会心疼世子? 靖王府门口,管家王福端来火盆,交代道:“世子,柏树枝扫身、换新衣、跨火盆,乃是习俗,以祛除牢狱中的晦气与霉运。” 楚星羡倒是不信这些,只是不想驳他一番美意,遂一一照做。 管家王福突然泪光微转:“世子您受苦了。” 楚星羡真挚道:“劳您费心了,我已无碍!” 焚香,沐浴,更衣……收拾完毕后,楚星羡回到书房,吹响金哨。 袖离身轻如燕,落在书房内,单膝行礼。 楚星羡摆了摆手:“起身回话!在昨夜在狱中刺杀本世子之人,可有查到线索?” 袖离如实道:“还未,那群黑衣人想是有备而来,踪迹全然隐去。” 楚星羡:“继续去查。”他若有所思,“另,去查一查刑部侍郎陆茗文,特别是他是否会武。” 袖离恭谨道:“属下遵命。”便又闪身离去,檐角铃铛轻响。 此后一周,兵部看似全力配合调查,饶是如此,案件像断了线似,毫无进展。 陆茗文遂令刑部贴出告示,若能提供两位死者生前线索者,赏银二十两。重赏之下,果然有人来报说密林死者生前常出入春风楼。 这日,楚星羡方带着清寒踏入春风楼,便见陆茗文被一众莺莺燕燕围在中央,显得局促又无奈。 陆茗文一脸正色,朗声道:“还请诸位姑娘莫要为难在下,实不相瞒,在下此番乃因公事而来。” 话音刚落,便有女子掩口娇笑,道:“哟,陆侍郎可真有意思,这公事都办到青楼来了。” 一时间,周围女子皆哄堂大笑起来。有几个大胆的,伸手便拉扯陆茗文的衣衫,娇嗔道:“陆侍郎,且留下吧,让奴家们好生伺候您,难得来一回,自然要尽兴才是。” 陆茗文忙侧身闪躲,好不容易抽回被扯住的衣袖,拱手道:“在下唐突,先行告辞了。” 言罢,转身欲走。 此时,一个更为大胆的女子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作势要往他身上蹭。 陆茗文见状,微微用力,那女子竟被震得后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旋即捂着脸,假哭道:“陆侍郎,好狠的心呐。” 楚星羡瞧着陆茗文饶是这般窘迫的模样却仍风姿如玉,与身旁这些浓妆艳抹的女子相比,不知胜出多少,真不知到底是谁伺候谁。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呦,这不是陆侍郎吗?当真是巧啊。” 陆茗文见着楚星羡,急忙闪身躲到楚星羡身后,拱手称谢:“多谢世子解围。” 那些女子见楚星羡出现,又一窝蜂地围了过去。 陆茗文瞧着楚星羡那副应对自如,乐在其中的模样,暗自思忖:世人皆传靖王世子风流成性,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虚。这风月场所,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应付得来的,至少自己便着实难以招架。 楚星羡却一闪身退至旁边:“陆大人,你我熟吗?本世子可记得,几日前,你可是亲自抓我入狱。” 陆茗文轻叹了声,无奈道:“世子何故这般记仇”他拱手一礼,“在下给世子赔礼还不成吗?在下着实是要事在身。” 楚星羡嘴角噙着笑意:“陆侍郎,今天来这是?” 陆茗文复又立于他身侧,续道:“实不相瞒,据陆某近日所查,密林倒挂尸体也就是那黑衣人,事发前常来春风楼。” 楚星羡闻言,神色微微一凛,收起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态度,挑眉道:“竟有这等事?如此说来,倒是桩要紧事。” 说着,他目光在周围的莺莺燕燕身上扫过,那些女子被他这一眼瞧得,竟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些许。 “既然如此,不妨问问。” 楚星羡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招来老鸨。 那老鸨扭着腰肢,满脸堆笑地快步走来,还未开口,楚星羡便将一锭银子拍到她手中,说道:“劳烦,把你这楼里最知情的姑娘叫来,我们有要事相问。若是答得好,银子少不了你的。” 老鸨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哈腰,连声应道:“公子放心,老身这就去叫牡丹姑娘,她呀,在这楼里待的时间长,见多识广,准能帮上公子的忙。” 说罢,便扭着身子匆匆去了。 不多时,一位身着桃红色轻纱的女子款步而来,身姿婀娜,眉眼含情。 她走到近前,微微福身,声音软糯:“牡丹见过二位公子。” 陆茗文见人来了,赶忙上前一步,形容了黑衣人的体貌特征:“牡丹姑娘,听闻他常来这春风楼,且与你往来甚密。” 牡丹姑娘微微一愣,随即掩嘴轻笑:“公子说笑了,这楼里往来的客人众多,小女子实在记不太清。再者说,客人的事儿,小女子向来不敢多问。” 楚星羡见她这般推脱,不慌不忙,又掏出一锭银子,在手中抛了抛,说道:“牡丹姑娘,你再好好想想。若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我便和你妈妈说,日后我在这春风楼的花销,所得都有你一份,保准让你赚得盆满钵满。” 牡丹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咬了咬嘴唇,说道:“公子,实不相瞒,确有这么一个人,只是他每次来都戴着面具,小女子真的不知道他的模样。而且最近,他也未曾再来光顾了。” 陆茗文眉头紧皱,追问道:“那你可还记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身形、声音,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有可能成为关键线索。” 牡丹姑娘低头沉思片刻,说道:“他身形高大挺拔,走路时步伐沉稳,说话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每次来,出手都极为阔绰,点的都是楼里最昂贵的酒菜。对了,他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玉扳指,扳指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符号。” 楚星羡与陆茗文对视一眼,这显然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 陆茗文接着问:“那他与你交谈时,可曾透露过什么,哪怕只言片语,关于他的身份或者行踪?” 牡丹姑娘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公子,他真的什么都没说过。每次来,就是喝酒听曲,兴致好的时候,会让小女子弹几曲琵琶,却从不谈及自己的事儿。” 楚星羡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问道:“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牡丹姑娘歪着头回忆了一会儿,说道:“大概半月之前吧。那次他来,似乎心情不太好,酒喝得比往常多,曲子也不听了,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小女子上前询问,还被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陆茗文心中一动,半月之前,时间上与命案发生的时间颇为接近。他追问道:“他离开的时候,你可有注意他的去向?” “小女子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了一辆黑色的马车,马车四周没有任何标记,车夫也是蒙着脸的,小女子实在不知他去了哪里。” 牡丹姑娘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害怕,“公子,小女子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可千万别连累了小女子。” 楚星羡安抚道:“姑娘放心,你今日所言,我们绝不会外传。若是日后再有关于此人的消息,还望姑娘能及时告知。” 说罢,又塞给牡丹姑娘一锭银子。 牡丹姑娘千恩万谢地退下,陆茗文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看来这案子愈发复杂。” 接着他看着楚星羡真诚说道:“不过,无论如何,今日好歹得了些线索。说来还要感谢世子的帮忙。” 楚星羡玩味的看着他:“陆侍郎,今日自然是承了本世子的人情,加上上次抓我入狱的账,本世子可都记着。” 陆茗文笑的如沐春风:“在下自然铭记于心,在下还有公务在身,便先行告退了!” 陆茗文走出春风楼,清寒追开口道:“世子爷,属下不解,您何故帮着陆侍郎?” 楚星羡看着陆茗文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哪个在帮他?不过为了让他承自己人情罢了,说不好哪天便用上了。” 第4章 桃花宴 京都月城例来有举办桃花宴的传统,桃花宴由皇家着人举办,邀请皇亲国戚朝中大臣的内眷及京城的清俊少年风流才子共赏百花,既相互切磋交流,若遇到看对眼的亦可喜结连理。 今年桃花宴由长公主府操持,在长公主府别苑翡翠山庄举行。 时值桃月三月二十六,正是春光最盛之时。 翡翠山庄,山水相依,临湖而建,山庄背后山峦起伏,将半个山庄拢在其中。庄内景致精巧,小桥流水潺潺,亭台楼阁错落,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其间多棵百年古柏虬枝盘曲,与大片灼灼桃花相互映衬,别有意境。 工部尚书府陆夫人携其子陆茗文和其女陆茗音前来赴宴,太子、世子、二皇子等一众贵胄也如期而至。 宴会所在的宴会尚未开场,楚星羡便先到山庄正厅拜见长公主。 长公主远远瞧见他走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待楚星羡走近,才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姑母安好,羡儿拜见姑母。” 长公主还记得,上一次见他时,他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孩童,如今却已出落成这般俊朗模样。 她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透着几分激动:“羡儿,快起来。” 待楚星羡落座,长公主感慨道:“自当年分别,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模样越发俊俏。你呀,怕是都忘了有我这个姑母,回了京城这么久,也不知道来看看我。” 楚星羡连忙应道:“早该来探望姑母,只是怕扰了您清净。日后定常来叨扰,都是羡儿的不是,惹姑母伤心了。” 长公主眼中含泪,嘴角却噙着笑意:“姑母怎会真怪你。如今你在京城,可要常来陪陪姑母。”楚星羡连连点头应下。 长公主又关切问道:“你父王母妃可安好?我心里实在挂念他们。” 楚星羡如实回禀:“父王母妃身体都康健,他们也时常念叨您,特意嘱咐羡儿要常来看望姑母。” 长公主听了,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走吧,和姑母一同过去,今日这场宴会,定要尽兴才是。” 说罢,她看向楚星羡,笑容愈发温和:“羡儿还未成家,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可得跟姑母说,姑母帮你去说媒,想来你父王母妃也会高兴。” 楚星羡从未认真考虑过婚嫁之事,但仍一脸郑重地回应:“多谢姑母,那就劳烦姑母帮我留意着些。” 此时,太子等人也已到场,一番寒暄过后,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宴会设有许多凉棚,凉棚上玉白色的纱帘轻轻垂下,随风飘动。棚内备有各式乐器,还摆着文房四宝,供有意者展示才艺,众人也可借此互赠墨宝、香囊,传达情意。虽说表面上没有公开比试,可各家都暗自较劲,毕竟这既关乎个人才艺高低,也牵扯着家族荣耀。 太子率先出手,在凉棚内挥毫泼墨。不多时,随从便将一幅丹青挂出,只见那字迹圆润柔和,自成一派,与太子平日里给人的端方恭顺印象如出一辙。 长公主带头鼓掌,一时间掌声四起,至于这掌声是真心还是假意,倒也没人深究。 兵部尚书府的康明珠紧跟其后,一曲《阳春白雪》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曲风清新明快,让人仿佛能透过琴音,真切感受到冬去春来的蓬勃生机。 刑部尚书府的陆夫人见状,连忙催促自家女儿陆茗音:“音儿,你怎么还不行动?倒叫那康明珠出尽了风头。” 陆茗音轻叹一声:“母亲,我本与康明珠不相上下,可如今她先一步,我此刻已乱了心神,怕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好了。” 陆夫人又转头看向儿子陆茗文:“文儿,你说音儿现在该怎么办?” 陆茗文思索片刻说到:“虽说音儿抚琴,但眼下看来,已不占优势。不如题诗既能展现诗才,又能体现书**底。” 陆夫人和陆茗音都觉得此计可行。片刻之后,他们凉棚外也挂出一幅丹青,只见那字写得字字珠玑,墨色浓淡相宜,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没过多久,太子便派人传话,邀请陆茗音一同去赏桃花。陆夫人不待女儿开口,便抢先应下。 陆茗文瞧着陆茗音,见她并无多少欢喜之色,便知妹妹对太子并不满意。虽说太子身份尊贵,可楚睿为人略显平庸,自家妹妹才情出众,自是看不上。 陆茗文轻声宽慰:“既然太子开口相邀,不好推脱,见一面也无妨,其他的事,日后再说。”陆茗音只得点头应允。 待各家公子小姐都已展示过才艺。长公主开口道:“今日大家各展所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愧是名门贵胄之后。” 说着,她目光转向同在凉棚内、正慵懒闭目养神的楚世子,笑道:“羡儿,你也不妨露一手。” 楚星羡被突然点名,睁开眼睛,语气谦逊:“羡儿自觉比不上各位。” 话还没落,二皇子楚钰在一旁凑热闹,笑着说:“姑母,堂兄这是自谦了。” 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姑母,侄儿倒是有个新玩法。” 楚星羡斜看了眼楚钰,与他,也就是小时候有在一处玩耍过,回京并无往来,心里纳闷着:何故他扯上自己。 长公主听了,饶有兴致:“哦?钰儿有什么好主意,说来给姑母和大家听听。” “现在就剩世子和陆侍郎还未展示,不如让他们合奏一曲。” 楚钰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附和。 毕竟陆茗文陆侍郎声名远扬,而这位刚到月城不久的楚世子,虽只听闻其风流成性,不知才艺如何。 见众人兴致颇高,楚星羡推脱不过,便朝着陆茗文所在的位置说道:“在下才疏学浅,只怕入不了陆侍郎的眼。” 话已至此,陆茗文无奈,只得应道:“世子过谦了,在下绝无此意…… 既如此,便有劳世子了。” 楚星羡这边,微风轻卷纱帘,他清晰瞧见陆茗文那处,已有侍从自凉棚内,小心翼翼地搬出一架古琴。紧接着,只见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轻轻挑起纱帐,云纱轻拂间,公子踏香而来。 楚星羡目光在那陈设琳琅的乐器间游移,最终落在玉笛之上。他抬手取了玉笛,而后姿态悠然,脚步轻盈地踏出凉棚。 但见陆茗文端坐于雕花梨木琴案前,白衫半卷,发丝微扬,指尖轻触琴弦的瞬间,满庭春色仿若凝固成画。 楚星羡凝视着他,从起初玩味浅笑,到满眼皆是惊艳,旋即玉管横于唇边,笛声骤然响起,恰似 “裂石穿云”,清越之音直破云霄。 二人琴音与笛声,既相互应和,又暗自较量。初时,琴音仿若空谷幽泉,叮咚作响;继而如松风扫叶,簌簌有声;忽而似惊涛拍岸,轰鸣震耳;末了余韵袅袅,仿若白鹭掠水,痕迹渐淡。 待琴笛之声止息,众人仍沉浸其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楚星羡与陆茗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有着欣赏。 长公主命人取来各色点心,众人用过点心后,长公主邀在场诸位随意漫步,山庄内桃花灼灼,开得正艳,西园更是百花争妍,让众人尽可畅意游玩。 陆茗音接到太子的邀约,陆夫人则与众位夫人围坐在一起,笑语盈盈地闲话家常。 棚中只剩陆茗文一人,他便信步闲游,不知不觉间踱步到了庄后的古柏林。这株古柏粗壮得好几人合抱,陆茗文见此处清幽,便打算在此处稍作歇息。 恰在此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娇羞细语从矮丛密林中传来。 陆茗文心中一动,料想定是有男女在此处私会,恐惊扰了人家的好事,便轻轻提起脚尖,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古柏的树干之上。 他刚在枝桠间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正准备闭目养神,却见楚星羡也漫步到了这附近。陆茗文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往枝叶繁茂处挪了挪身子,试图将自己藏得更隐蔽些。 楚星羡显然也听到了那从矮丛中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声音,他嘴角微微上扬,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如此大胆,在这荒郊野外的,竟在此处行这等好事。在下好意提醒一声,这可不是什么适宜的场所啊。”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人匆忙起身、整理衣物的声音,不多时,四周便又恢复了平静。 楚星羡踱步到树下,仰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看着树上的陆茗文:“陆侍郎,好功夫。在下着实不知陆侍郎竟还有这般雅兴,到这树上‘赏景’来了。” 陆茗文微微一愣,他没想到楚星羡竟来到了此处,而且还察觉到了一些他刻意隐藏的踪迹。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掩饰尴尬,随意答道:“世子怕是误会了,在下并未习武。闲来无事爬上来罢了。” 楚星羡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如此粗壮、如此高大的古柏,若非身怀绝技,寻常人等怎会如此轻松登顶。在下愈发佩服陆侍郎了,想必是有什么独家秘诀吧。” 陆茗文心中一紧,他本想等楚星羡说完便悄然下树,可等了片刻,只见楚星羡悠闲自在地站在树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冤家! 无奈之下,陆茗文只好施展轻功,轻轻落回到地面,动作轻盈得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惊动。 楚星羡眸光中不经意间掠过一抹赞赏之色,只是他这声音,眉眼和身形…… 忽地他想起护城河郊野密林与他一战的白衣男子,旋即了然。他暗自思忖:这位陆侍郎倒真是个妙人。 陆茗文缓缓抬起双眸,目光投向楚星羡。那眼神中似藏着千言万语,却又透着一丝欲言又止的迟疑。 楚星羡见状,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陆侍郎不必多虑,在下并非那爱嚼舌根之人。不过今日这事儿,陆侍郎可又欠了在下一个人情。” 陆茗文略一沉思,淡色眸子直视楚星羡,郑重道:“只要不是违背良心道义之事,世子但有所求,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楚星羡嘴角噙笑,爽快地说:“那是自然”,随后冲着欲离开的陆茗文:“陆侍郎,慢走不送。” “……”陆茗文反应不能,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浑身一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他脚步未再停留。 楚星羡看着陆茗文远去的背影,笑意在脸上愈发浓了。 第5章 利用世子引蛇出洞 陆府书房,陆为清:“茗儿,看你神色,可是案件进展不顺?” “父亲。孩儿近日查得些许线索,据目击者证实,密林死者生前常佩戴一黑色玉扳指。可从尸体身上并未找到。”陆茗文如实陈述。 “哦?黑色扳指倒是少见,只是仅凭扳指这一线索,想找到凶手无异于大海捞针。”陆为清分析道。 “正是如此,孩儿接连几日调查,却未有头绪?”陆茗文赞同地说,略做思考后,他忽然有了主意:“引蛇出洞!若是放出消息,凶手必定自乱阵脚,相信很快会再次出手。” 陆为清:“确然是个好主意,不知道茗儿具体想怎么做?” “具体细节孩儿还未琢磨清楚,但请您放心,孩儿定当周全行事。”既然黑衣人能冒险至狱中杀人,也未知和最近命案是否有何关联,他心里有了主意,却不想让父亲徒增烦恼。 陆为清看着自家儿子,这些年他遇事都能独当一面,便道:“也罢,切记安全为重,不要冒险行事。” 陆茗文认真道:“孩儿谨记于心”。 次日,陆茗文让刑部人员暗中放出消息,只道是楚星羡已然掌握京城两宗命案的重大信息,乃是一枚黑色玉扳指。 一时间各方势力暗中猜忌。 消息自暗卫传到王府时,楚星羡正在书房内作画。他专注地细细描绘着画中景致,只见画的正是一幅青州山水图,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溪流潺潺,好一幅人间仙境。空白之处还题着一首诗,字迹飘逸洒脱,与画面相得益彰。 清寒得了消息,立马扣响书房大门,楚星羡并未停笔,还在收尾处润色,他开口到:“进!” 清寒也顾不得许多,径直禀报:“不好了,世子”说着把得到的消息又重复了一遍。 楚星羡听着,不觉手上一顿,在诗句的收尾处,乱了笔锋,勉强收尾。他收了笔,淡定道:“让本世子猜猜谁放出的消息,可是陆侍郎?” 清寒叫了声:“神了,世子爷,袖离探明正是陆侍郎授意刑部,暗中放出的消息。” 楚星羡出言提醒到:“此一遭,恐幕后之人会狗急跳墙,让袖离提醒暗卫,务必小心行事。”清寒连声应下后,退出书房。 待清寒走后,楚星羡冷哼了声,这陆侍郎倒是真拿自己当软柿子捏了?上次害自己入狱的账还没和他算,倒是又设计起本世子来了,这账总有一天得和他细算! 揽月阁暗室,阁主也同时将消息传达公子:“敢问公子,是否要暗中助力?” 面具公子冷峻道:“不必,这厮已然被咬上。事已至此,被查到只是早晚的事。无用之人,弃了便罢了。” 阁主微冒着冷汗,想着哪天是否自己也会落得个同样的下场。 公子睨了他一眼,似是窥探了他心中所想:“你倒是乱想个什么?你跟着我也有十年了。我岂非不知道你真心为了我。” 阁主郑重道:“属下幸得公子信任,愿誓死追随公子。” 公子摆摆手道:“退下吧!”待阁主离开后,他看着莹莹烛火,伸出修长手指,徒手掐灭了一烛火,喃喃自语到:“痛吗?此前所受比这痛千倍万倍!” 是夜,楚星羡和清寒如同往常一般出门。 忽然街上冲出来几个乞丐,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状似无意撞到楚星羡,道了声抱歉,便迅速分头跑开。 楚星羡只觉腰间忽地一空,钱袋便不见了踪影。他看着清寒道:“他们偷了本世子钱袋。” 清寒回了声:“哦!” 见清寒傻站着,并没有要追的意思,楚星羡开口到:“还不去追?” 清寒回到:“世子的安全更重要,至于银钱,世子爷多的是。” 楚星羡抬手轻弹了下他脑瓜:“对方都请君入瓮了,岂有不配合的道理,分头去追。” 见清寒还是不动,楚星羡催促着:“本世子还用得着你保护?快去!” 清寒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心里嘀咕着:一片赤诚忠心却被无情践踏。随即不疾不徐地动起来,反正那帮孙子目的明确,定然等着他们。 楚星羡率先动作起来,朝着一个方向追去。清寒见状,也立马朝着另一方向去追。 楚星羡追着几个乞丐,跑进了窄巷,俨然是条死胡同。这时,从巷子那端冲出来一群蒙面人,向他发起攻击。 看他们武功路数,倒是比牢房中的那一波来得狠辣。 楚星羡见状,旋身抽出软剑。剑穗在夜风中扬起银白流火,薄如蝉翼的剑身挥动间闪现出寒芒。蓦地,他旋身而起,挽出凌厉剑花,刹那间剑气凝成杀气。剑气犹未消散,剑锋陡然倒转,划出一道耀眼银弧。 紧接着,青石地面发出几道闷响,蒙面人只余一人,其余齐刷刷毙命倒地。 幸存的蒙面人愣住,显然他们对楚星羡的功夫预估不足。他至怀中拿出药瓶,欲服药之际,楚星羡极速靠近,抬手猛一记,砍在他后颈,蒙面人旋即晕了过去。 楚星羡屈指收剑,理了理衣袍,随后对着黑暗中开口道:“陆侍郎,作壁上观的感觉如何?” 陆茗文见自己已被他发现,遂从黑暗中闪身出来,嘴角带着一抹笑意道:“世子,武功精绝,耳力也好,在下着实佩服。” 楚星羡也轻扯嘴角:“哦?犹记得是谁说过‘在下与阁下的武功不分伯仲’?如此,陆侍郎这是在……” 陆茗文听他戳穿自己会武一事,连着还知道自己正是密林与之交手之人,暗自道:果然是冤家。只是,没缘由的他就是觉得,哪怕被他知道自己的“秘密”也无妨。他斟酌着如何接话。 却听楚星羡续道:”陆侍郎,这是变相在夸自己吗?” 陆茗文转而浅浅一笑,定了定神色:“世子,彼此彼此!” 就此放过他?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楚星羡直截了当道:“话说,陆侍郎,你这是第三次算计本世子了吧?在下是哪里做得不到位,让陆侍郎你错误地觉得本世子可随意任人拿捏?” 陆茗文无言以对,自知理亏,郑重赔礼道:“世子,误会在下了。我从未想拿捏你,实在是,形势所逼!望世子勿怪。” 楚星羡倒也没真心想为难他,听他如此说,轻哼了声:“陆侍郎,倒是认错态度可嘉!只是……这前后几次,陆侍郎欠在下的人情怕是还不清了。” 陆茗文心中有愧,暗自道:这世子心中还记着小本本。却也只能连声道:“是是是,在下自是记得。”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便看到清寒自不远处跑来,见到世子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拜见世子!” 楚星羡问到:“那边情况如何?” “出现了几个杀手,缠住我,已被我收拾,只可惜都自尽了。”清寒看着满地尸体,暗到还是世子爷厉害,再一看,竟然还有个活着的。 目光移到陆茗文,他没好气的说:“呦,来了堆演戏的,还来了个看戏的。” 楚星羡打断他道:“不得无理!” 陆茗文笑着温和出声:“无妨,清寒这是护着世子。” 楚星羡指着地上活着的蒙面人,对着陆茗文道:“他被本世子打晕了,人就交给刑部处理了。在下先行告辞。” 陆茗文拱手到:“谢过世子!”他看着楚星羡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