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只想退隐江湖》 第1章 寻医 序 自二十年前武林正教和魔教大战落败之后,当年的武林盟主被挫骨扬灰,魔教壮大,而中原正教式微。武林各派精英人士死伤惨重,大量子弟流离失所被遣散回家。 魔教头领尉迟吞月在大战中活了下来,但经此一役元气大伤,闭关修养十余年。战败后各正派人士死守地盘,抵御魔教进一步侵占中原地界。 五年前,魔教教主尉迟吞月宣布出关,魔教的行动终于不再局限于边境的小打小闹,巨大的魔爪逐渐探向中原腹地。 1.寻医 西南边陲的小镇,一个马夫打扮的姑娘驾驶着马车停靠在这座小镇唯一的客栈门前。 “师兄,到了。” 那姑娘掀开马车的门帘,车上走下来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 店小二殷勤地去牵马,那二人转身就进了店里。 客栈对面的街上,段落支着小板凳坐在路边,旁边一根写着“神医专治疑难杂症”的旗帜斜斜挨在墙上。 她手里拿着一把瓜子,边嗑边自言自语道:“这应该是个有钱的公子哥。” 段落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想:今天也是没有生意的一天啊! 马上天黑了,她也该收摊了,于是举着旗子提起板凳就回家去了。 客栈厢房里,舒灵在水盆边洗帕子边说:“师兄,咱们一路南下,都没有找到能医治这种毒的大夫,再走可就要出疆外了。” 舒玉宁接过手帕,擦了擦手,说:“我们到苗疆了吧?如果有能医治我的人,那也该出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拿在手心中把玩着,说:“还是跟之前一样,把消息放出去吧。” “是,师兄。”舒灵答应完就退出去了。 第二天,段落睡到日上三竿,刚举着她的旗帜出门摆摊,就遇到邻居,那人很热心肠地说:“段姑娘,你还不去客栈看看?全镇的大夫都跑去给京城来的贵公子看病了!” 段落满头疑问,什么情况? 那人看她呆呆的,赶紧给她科普:“你没看今天公告贴得满街都是吗?说是请全镇的医师上门给他诊治,有钱赏!若是能治好,赏重金!” 段落第一反应是:哪来的骗子?段落不敢相信这地方居然出现了比她还能诓人的人! 仔细回忆了一下,她昨天在客栈门口蹲了一天,也就那一个坐马车的家伙能称得上是“贵公子”。 这年头骗子都要装成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行了吗?她觉得门槛不用这么高吧。 “你确定他不是来骗人的?”段落怀疑地问。 “骗什么人啊?就看个病又不会少根头发。治不好也能拿一贯钱走呢,哪有这种倒贴的骗子啊?” 段落心想也是,但还是嘴硬道:“你以为是拿了他好处!到时候夜里他就来把这些知道了他秘密的大夫全都暗杀了!这种有权有势的人,谁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疫病在身上?”她边说边捂住了口鼻做出一幅很嫌弃的样子。 “啊?看着不像啊?”邻居一脸疑惑地走了。 话虽如此,但段落是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人。虽然心里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但身体很诚实地走到了客栈门口。 她把神医旗子又放在昨天的位置,刚坐下就看到一个山羊胡子老先生甩着袖子从客栈出来,她赶紧招招手,大声喊:“刘大夫!刘大夫!我有事找您!” 那老头被叫过来,嘴巴还念叨着:“奇了怪了。” “刘大夫,您去看过那京城来的病人了?怎么说?我反正是没看出来什么,您医术高超,想必一出手就能治好了吧?”段落张口就探问消息。 “哼!你不必讥讽老夫!”刘大夫怒道。 段落心里冤啊,虽然自己平时是嘴巴不饶人,但今天确实没有阴阳怪气刘老头的意思,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应当也没有诊断出病灶。 段落赔笑道:“我的意思是,您已经是我们这最厉害的大夫了。从医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病人没见过啊,您见多识广,肯定比我了解啊!” 刘老头也不想跟一个江湖郎中计较,摸着胡子陷入了思考,疑惑道:“老夫从医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情况。” “请问是怎样的情况?”段落露出好学的目光。 “那病人浑身发冷,全身痛痒不止,却没有发热,脉象平稳有力,反倒像是习武之人,不见有外伤,身体如此强壮,不应该啊?关键是他一动就冷汗直流,也不像是装的……”刘老头越说越小声,最后嘀咕着要回去查医书就走了。 段落听了这描述,心想:这人不会是中了蛊毒吧? 段落是正宗的庸医,医术是在医书上自学的,当个江湖郎中招摇撞骗勉强够用,她的职业准确来说应该是蛊师。 苗疆一带曾经有养蛊的习俗,但到了今天已经近乎失传了,因此很多中蛊了的病人普通郎中是看不出来的,而且中蛊的症状很多样化,就算病人身体强壮,也会疯魔一般手脚不听使唤做出自残的行为,大多数人还等不到郎中发现端倪就会丢了性命。 苗疆蛊术因为手段残忍,加上学习难度大几乎只靠家传,已经快要失传了。如今即使是在苗疆地带也很少有人会下蛊,因此也少有郎中见识过中蛊毒的病人。 段落心想这年头会下蛊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完了,那些人她全都认识。 这人怎么会中蛊呢? 段落摇了摇头,觉得大概是自己猜错了吧。无所谓,是不是都不妨碍她挣钱。 她整理了一下衣装,迈步走进客栈。 “小二,请问那位寻医的贵人在哪?” 还不等店小二答应,一个小姑娘就迎了上来。那姑娘打量了她一眼,虽然疑惑,但还是引她到了楼上的一间厢房。 舒玉宁坐在案前,看着自己面前凉透了的一盏茶,今天已经面见了多个郎中,他们基本上都跟自己一路从京城走来遇到的郎中一样,对他身上的蛊毒无能为力。 他似乎也对自己的死活不甚在乎,脸色淡淡的,将冷掉的茶水泼到地上。 咚咚咚!敲完门,舒灵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舒玉宁抬头看,进门的是个年轻女子,她身着苗疆地域的民族服饰,长相却并不异域,手里还抱着一支可疑的旗子。 舒灵把人带到了就贴心地掩上门出去了。 “你好,我可以坐下吗?”段落嘴上礼貌地问,但屁股已经坐下了。 “神医?”舒玉宁看着旗子上最大的两个字发出了疑问。 段落抱了抱拳,道:“正是在下。” 看着面前这个毫不客气的姑娘,舒玉宁十分怀疑她的医术水平。 不,应该说,他可以肯定这人绝对是来骗钱的。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舒玉宁也不拆穿她。 “在下段落,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舒玉宁” “舒公子你好,那我们开始吧!”段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虽然感觉这家伙绝对不靠谱,但舒玉宁也是走投无路了。这一个月以来他看了无数的大夫,有的明摆着骗钱,有的有真材实料,都没能治好他的病,再不靠谱的人都有,多看一个又何妨呢? 更何况他有料想到自己要找的大夫大概不是寻常模样,因此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他平静地伸出手,段落闭上眼睛搭脉,脉象确实和刘老头所说的一致:这人身体简直不能更健康了。 她又睁开眼,仔细看舒玉宁的脸,干净澄澈的一双杏眼,高挑的鼻梁,嘴唇微微发紫。 帅是挺帅的,就是脸色发白,毫无血色。 中毒了?也不像,他行动如常,口齿清晰,段落用手背探了探舒玉宁额头的温度,不烫,又伸两只手指到他颈侧,舒玉宁立刻闪躲了一下。 段落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识趣地收了回去。 反应很快,武林中人? “舒公子,最近身体可有什么异常?”段落又开始搭脉。 “浑身发冷,似有毒虫爬满全身,痛痒不止。”舒玉宁平静地道。 “一般什么时段发作?” “一直如此。” 这是什么意思?全天都在发病,没有消停的时候吗?此时此刻也是吗? 段落面露惊诧,看来这还不是一般的蛊毒,舒玉宁看着她的表情轻微的点了点头,他也猜到段落要问什么了。 段落不装神弄鬼了,从手腕上脱下一个被布缠上了的镯子,她找到布结,解开布条露出了一条银手链,手链上还挂着几个小铃铛。 舒玉宁见状心中一动:这次对了。 他面上还是保持冷静。 段落小心翼翼地握住银手链不让它发出声音,表情严肃地说:“舒公子,我不知道你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人......但十有**你是中了蛊。” ”啊?“舒玉宁也皱着眉头配合出演,他当然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但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只能打着生病的旗号找人。 “这样吧,你我相遇也是缘分。”段落话说得好像有点为难,“你要知道这世上会下蛊的人早都快死绝了。” 舒玉宁也凝重地看着段落,等她把话说完。 “所以假如我能医治好你的病,你给我多少赏钱呢?”段落图穷匕见了。 段落其实想狮子大开口,但她又不太懂行情,这种京城来的富贵人家,宰多了有点不识好歹,宰少了吧又对不起他高贵的身份。 她行医多年向来是以病患的富裕程度作为收费的参考标准的,没钱的可以少收点,但是只要是比她有钱的那就不客气了,就当是劫富济贫嘛。 面对这种坐地起价的家伙,舒玉宁完全不生气,不在意地说:“你可以随便开价。只是我现在身边没有带这么多钱,可能要劳烦你随我回去取。” 什么?这就答应了?这是哪里来的大冤种? “但,你真的能治好我吗?”舒玉宁给段落倒了一杯茶。 段落一口干了,心想不要质疑我的看家本领! 她正经道:“那我们直接开始吧。” 段落松开手里的银手镯,铃铛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舒玉宁顿时感觉心口的血一热,浑身经过一股暖流,疼痛的身体也一瞬间轻快了。 段落见有效果,已经能断定他中的是什么蛊了。 “苗疆这一带有一种毒虫名叫冷蝎子,这蝎子也就米粒大小。进入人体内后寄居在人心脏,它吸血之后会在人体内放出一种毒素,毒顺着血液流经全身,让人又疼又痒。” 舒玉宁身体就恢复了一瞬,铃声停止了之后,他感到一股寒意,打了个冷颤,身体又痛痒起来了。 “你的体温其实很正常,只是体内的毒素会让人产生寒冷的错觉。” 舒玉宁看着面前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她衣着简朴,头上耳朵上脖子上带满了叮叮当当的银饰品,这一带的女子大都是这副打扮,不寻常的是,她两只手上的几个手镯全都用布缠着,其他倒与其他姑娘没有差别。 她竟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轻浮、市侩。”但是很专业,舒玉宁忍不住点评了起来,这是他对这位初次见面的郎中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什么?”段落其实听得很清楚,她想这应该不是在跟她说话吧...... “咳咳,总之你的病我能治。价钱我们先不谈,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个问题要是解决不了你再有钱也没用。” 第2章 寻医 “药引?”舒玉宁重复了一遍段落的话。 段落点头:“没错,这种毒虫以吸食人血为生,若没有药引,即使我用铃声操纵它也不会从你体内出来。” “那么药引是什么?”舒玉宁反问。 段落犹豫了一下,看着舒玉宁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药引其实不难找,只是眼前这人中的是五毒教教主贺之行的独门蛊术,想到要和五毒教扯上关系段落有些不情愿。 “你得罪什么人了?这种蛊可不是一般人能碰到的。”段落问。 舒玉宁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不是普通人。” “你果然是武林中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银针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从舒三舍袖间飞出,准确地插在段落鞋尖前。 段落非常迟钝地把脚缩了缩。 被舒玉宁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段落怒道:“说话就说话,不用突然动手吧!我相信你是武林高手了好吗?” 她低头去捡地上那根银针,结果扎得太深了,用力一拔一个趔趄差点摔地上。 舒玉宁看着段落滑稽的动作,心想这人也不怕针有毒,太没心没肺了。 段落捏着银针仔细看了看,说:“三寸绣花针,你是唐门弟子?” 舒玉宁没有否认。 “舒大侠,你武功也太高强了!身重蛊毒还能出手又快又准。小女子对你真是仰慕至极啊!”段落脸变得很快,恭维的话张口就来。 “舒灵,进来。”舒玉宁无视她夸张的表演,招呼了刚才领路那姑娘进来。 “看看段姑娘还缺些什么,都给她置办好了。我们明天就上路。”说罢,舒玉宁把手伸到段落面前,示意她归还银针。 “等等等等。”段落边说边退,还把银针收到背后,舒灵已经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舒大侠,我没听懂您的意思。什么置办?上路又是什么?”段落心里暗道不妙。 “你不是说要找药引吗,麻烦你跑一趟,给我们带个路。”舒玉宁的语气不容商量,这是通知不是询问。 “啊不!不用了。我现在就告诉您药引在哪里,该找谁。您武功高强脚力快,路途遥远又何必带上我这个累赘呢?”段落好声好气地说,"更何况我在这边上有老下有小的,实在是跑不开啊。您堂堂武林大侠,总不能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吧?" 舒灵犹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可我刚才在外面打听了一下,这边的人都说段姑娘是......” “是什么?” “他们说段姑娘是个平时游手好闲的江湖游医...又会点拳脚功夫,得罪不起惹不起......”舒灵小声地说。 段落心想我没这么讨人厌吧,被她整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她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舒玉宁看得出来段落会点武功,知道她嘴里没一句真话,就诈她说:“你方才说你上有老下有小,我派人去看了你的住所,你家分明就只有你一个人。” 段落却很理直气壮:“我院子里有一只老母鸡,还能下蛋的。我不回去喂鸡、吃鸡蛋可怎么行?这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吗?” 舒玉宁就当她狡辩得有道理了,也懒得争辩,直接吩咐舒灵:“去请个人,帮她每天喂鸡直到她回家。鸡蛋的话,按照天数到时候换成银钱补给她。” “而且!”舒玉宁盯着段落说:“你要是耍我的话现在可以承认,将来若是找到了药引却没有作用!你是什么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段落心想没有必要啊,难道她就非去不可吗?但是打又打不过这人,现在也逃不掉。她对自己的蛊术很有自信,若是有药引治好蛊毒不是问题,这个也威胁不到她,更何况她确实是那种没什么正经事的人,出远门也无牵无挂的,就当出去玩一趟也未尝不可。 不行,思来想去段落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行走江湖这些年向来是自由自在,随遇而安,倒不是不愿意出远门,只是她的身份在养蛊的同行里比较敏感,去找药引万一遇到五毒教的人就倒大霉了。 此时她已经是有点后悔,就为了贪那点钱,现在要被抓去面见自己的“老东家”了,到时候碰上面了自己能跑掉吗?也不知道那药引能不能找到,实在不行要去五毒教偷吗?段落摇摇头,她不敢想。 毕竟这蛊是要人命的,段落从小就学蛊术,最清楚这蛊术有多折磨人,就这么放任舒玉宁不管段落也有些于心不忍,万一他被蛊虫吸血蚕食而尽死掉了,自己一定会做噩梦的。 纠结了一会,段落就决定好了,她毕竟也不是什么思虑很深远的人,想到最后心一横,车到山前必有路,去就去呗,到时候总会有办法逃跑。 重点是最近骗子生意不好做啊,快揭不开锅了,就当接个镖,先挣点钱再说。 想好了就不磨叽了,段落直接说:“那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没有换洗衣物,给我准备三套就行了,我不太适合深色,白色蓝色的最好,款式最好新一点,料子不要太差的,我皮肤比较敏感。食物的话,我们这边的土特产可以多带一些,蔬果也最好能多带些。还有就是马车,您家大少爷身上还带病我不方便和他坐一辆,我的话要求也不高,坐最小的那种马车就可以了,或者我骑马也可以。其他的缺了路上再买吧。” 舒灵听呆了。 “怎么了,记不住吗?你这里有纸笔吗?我给你写出来。”段落很热心地说。 舒灵正要去找纸笔,舒玉宁直接打断她:“你带她回家收拾衣物,准备两天的干粮就可以了。段姑娘到时候跟我坐一个马车,立刻去办,我们天黑前就出发。” 段落就这么被舒灵押送回家。 舒灵打量着面前这破茅草屋,像个临时住所,又小又漏风,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椅,其他什么都没有。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椅子腿还掉了,差点给她摔个屁股墩。段落就只是过来把椅子腿安回去,在地上砸两下砸严实了,又做了个请坐的动作,舒灵再坐上去都不敢把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段落随便拿了两件爱穿的衣服慢吞吞地打包起来,同时还不忘打听舒玉宁的来路:“舒灵姑娘,你就偷偷告诉我,你们少爷到底什么来头?家里几口人?地里几亩田?官有多大?在唐门手下多少人?” 舒灵无语凝噎,问这么多是在查户口吗?而且段落一直管师兄叫少爷也让她很不习惯。 舒玉宁交代过不能暴露自己是唐门大弟子的身份,却没有交代舒灵隐瞒其他,于是舒灵想了想,回道:“他不是少爷,家里就他一个,没有当官也没有地,手下...大概有两个人。” “什么?不是少爷竟然摆那么大的谱,行走江湖还带丫鬟坐马车的。他哪来的钱付我的治疗费!竟然还敢口口声声要重金寻医,不会最后不给钱吧!”段落怒拍桌子,难道真遇上骗子了? 舒灵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师兄家中虽然没有钱,但他在外面算是有个小金库吧,绝对有银钱付给你的。” “师兄?” “对,我不是他的丫鬟,是师妹。”舒灵解释道。 段落心想这两个唐门弟子不远万里来到这边陲之地寻医,看起来是走投无路了,这么大的门派也拿五毒教的蛊术没办法,贺之行真是害人不浅啊。 说走就走,舒玉宁的行动力也是一绝,主要是他的毒等不起了,舒灵带段落收拾完行李,他们立刻就坐上马车出发了。 舒玉宁要找的药引是在蜀地独有卧龙草,舒灵坐在外面驱车,舒玉宁和段落坐在马车里面。 舒玉宁一路无言,闭目养神,旁边的段落则坐立不安,一会掀开帘子看外面,一会又探出去跟舒灵说话,总之就没停下来过。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舒玉宁无奈道。 “不行,我激动,我兴奋。” 段落心想:能让这家伙不痛快的话让她在车里跳舞都行。 更何况她是被绑架来的,好不容易才洗脑自己把这一路当成是踏春游玩,自然要玩得高兴。 舒玉宁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闲的没事,就帮我缓解一下疼痛吧神医。”他身上的蛊毒不动还好,路上一颠簸起来就难受了。 “对了,你还没有说这蛊到底是怎么中的呢。”段落问。 舒玉宁意味深长地看了段落一眼,这人真的不是在装傻吗,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不认识五毒教的样子,他开口却道:“魔教。” “怎么是魔教?我还以为是五毒教呢。”段落疑惑。 舒玉宁看她并不避讳提到五毒教,而且反应如常不像是在演戏,又问:“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么?” “五年前,五毒教教主携教众投靠魔教了。” 五年前?那时候我应该已经叛逃了,段落心想。 段落自有记忆起就身在五毒教中了,教中帮众大概也是跟她一样出身微寒没有家的人。他们从小就学习蛊毒之术,稍有不慎被毒虫反噬或中毒就会丢了性命,教中并没有医师为他们救治,可以说身在五毒教中就像被养的蛊一样,所有人放在一个容器里斗,最后活下来的才算成功。 想要逃走也很难,五毒教教众都中了各种各样的蛊毒,就算走到千里之外也受教主的控制,逃走的下场就是死。 说到五毒教这个名字,段落都感觉很陌生,她觉得自己离开那个地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已经重生很久了,教中很多事都已经忘记了,但是学到的本领还没有遗忘。 “难怪,不过......”段落赞赏道:“敢得罪如日中天的魔教你也是胆子够大的嘛。”段落五年前逃出来之后便隐退江湖了,主要是她为了躲避五毒教的追杀只能隐姓埋名当个普通人,这些年江湖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一概不知道。 “没什么敢不敢的,我父母都死在魔教手中,我就算是死也要报仇雪恨。”舒玉宁咬牙说道。 段落没想到他和魔教竟然还有这一层恩怨,魔教当年打败正教,两方死伤惨重,大概舒玉宁的父母也是在那时殒命。 魔教近年在中原大肆传教,嘴上说得好听但干的都是欺压弱小的事,魔教教众鱼龙混杂更是有山贼匪徒打着魔教的旗号杀人越货。边境的百姓苦魔教久矣,段落秉持着小命要紧的原则,遇到这些正啊邪啊之类的纠纷从来都是躲着走的。 她看着面前这个眼神中带着执着的男人,心情复杂,她是不愿意被卷进这种恩怨情仇中的,毕竟当年可是好不容易才逃离了武林啊。 段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链,心中有一丝无奈和同情,如今自己当个郎中救人性命,应该不算参与武林中的恩怨吧......段落只能这么自我安慰地想。 江湖这么大,她怎么能独善其身呢?也许有时候人就是没办法摆脱属于自己的道路。 叮铃铃,她摇了摇铃铛,说:“来吧,路上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听到这铃声舒玉宁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困意也涌了上来,他靠着车厢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他放倒,他顺势躺了下去,柔软的毯子覆盖在身上,铃铛的声音不时在梦中出现...... 第3章 寻医 舒玉宁是被香醒的,他一睁眼车上就剩自己了,他掀开门帘,马车停在路边,味道从林子里传出来。 他走过去就看到舒灵生了火,一只野鸡正架在火上烤。 舒灵见舒玉宁醒了,招手叫他过来:“师兄!快来。” 舒玉宁问:“哪来的野鸡?” 舒灵转动烤鸡,说:“我打的。” “段姑娘呢?跑了?”舒玉宁还是有点担心段落逃跑的,毕竟她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但自己还没付钱,看段落那贪财的样子又不像会逃跑,所以他也没有交代舒灵严加看管。 “没有,我们说好要比赛打野鸡,她去做陷阱了,师兄你说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啊?”舒灵有些得意地说:“我一针就搞定了,现在都快烤好了。” 舒灵的暗器师承唐门弟子中技术最好的舒玉宁,虽然火候还没到家,但打猎是够用的。舒玉宁一路上没吃什么,现在闻到这香味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于是就不管段落,一掀下摆坐到石头上,等着开饭了。 远处,段落躲在树上,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逃跑,这地方全是树林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这些时日她无时无刻不被自己心中的两个念头困扰着,一个在提醒她武林危险绝对不要再踏足,另一个却说这是一个能赚大钱的机会,救个人无伤大雅。 这师兄妹二人一路上相处下来不像是坏人,不过他们的目的地是魔教,她是绝对不想搭进去的。只是舒玉宁的蛊毒未解,段落自己从小没有中过千种也至少中了百种毒,那折磨人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更不用说舒玉宁中的是五毒教的独门蛊术,除非他打到魔教揪出五毒教教主,否则这世间不见得有其他人能帮他解毒。 烤野鸡的香味从远方飘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段落垂怜美色还是良心发现了,总之,她还是决定先帮舒玉宁把毒解了再想办法逃跑。 她跳下树,拍了拍手,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 真是道德高尚,医者仁心啊!段落忍不住为自己赞叹…… 一回去段落就强烈谴责了两个人抛下她吃独食的自私行径,自己赶紧撕了一大块肉下来,有点遗憾地说:“可惜是只大公鸡,我比较喜欢吃母鸡。” 舒玉宁接过舒灵给他用竹签子叉好了的鸡肉,说道:“有得吃你还意见这么多?要是等你抓,我们饿死都吃不上。” 段落白了他一眼,转去跟舒灵说:“香是挺香的,就是差点味道,有盐吗?” “撒过了,但是这鸡皮糙肉厚的,不好入味。我们带的盐也不多了,就只能这样了。”舒灵边说边把肉切开。 段落看舒玉宁在一边优雅地用竹签吃鸡肉,火气就上来了,说:“还说你不是大少爷,吃个肉还要别人帮你切。舒灵你别忙了,赶紧趁热吃了,舒大少自己切吧。” “你!”舒玉宁还没受过这种气,从来没人骂过他少爷脾气。 “怎么了?我没说错啊。” 舒灵看这两人斗嘴,觉得有趣极了,脸上憋不住笑。 舒玉宁是舒灵的救命恩人,他身上背负着血仇,在门派中位居高处,总是孤身一人。她也经常会想象师父若是没有经历家破人亡的惨剧,现在该是多么意气风发的模样。 只可惜命运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 虽然舒玉宁还是没有太多笑容,但遇到段落之后是因为有了活下去的可能吗?这个舒玉宁和门派里的师兄一点都不像,有种说不出来的轻松感。 进入蜀地的路不好走,好在三个人都有功夫在身,行李也不多,就抛弃了马车轻装上阵。 舒玉宁要躲避魔教的追杀,路上还是要低调为好,所以三个人只是偶尔路过城镇补给一些食物,大多时候都在翻山越岭,也亏得如此,三个人山珍野味吃了不少,段落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一路上耍宝逗乐,打猎爬山都要抓那师兄妹俩比赛,她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因此每次都要加上很多附加条件限制舒灵和舒玉宁。 有时捡到片叶子都要比谁吹歌吹得好听,这个倒是不用别人让她,段落大概是因为从小就揺铃铛的原因,特别精通音律,随手捡片烂叶子都能吹出声响来,有次捡到一片特别合嘴的树叶,段落吹了一路,那叶子第二天枯了,她还遗憾了好一会。 舒灵从小就沉稳,她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平时除了练功就是练功,身边一直没有同龄的女孩一起玩耍,段落虽然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但性格跳脱,倒是和舒灵相处得好。 舒灵喜欢和段落讲唐门的事情,段落就不停地打听舒玉宁的事,舒灵也不说那些暴露舒玉宁地位的事情,讲来讲去全是哪个师妹喜欢他偷偷给他写信,又亲自下厨给他之类的绯闻轶事。舒玉宁也不知道两个人为何总是说悄悄话,有时候说着说着还看着他哈哈大笑。 舒玉宁身上中了蛊,行动力减弱了不少,段落路上不时用铃铛帮他安定体内蛊虫,睡眠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段落虽然嘴上揶揄他是少爷,但其实全然不把他当贵客,更没有把他当病人,仿佛他们三人真的就是出来郊游的,竟然让人觉得这大半个月的路程短得只有一瞬间。 “前面就到青城山了,到时候我们先住到我朋友的宅子里休整一下。”舒玉宁指着前方房屋多起来的方向说道。 “没想到你在青城山也有朋友,在江湖上混得很开啊舒大少!”段落给舒玉宁竖了个大拇指称赞道。 一路上舒玉宁做点什么都要被段落夸两句,打鸟、跨河、开路等等小事,就差夸他饭吃得很香了。但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语气有问题还是她就是故意的,夸人也像在讽刺,舒玉宁撇了她一眼,也不作回答。 段落却觉得很无辜,这些有钱人不就是爱听恭维话吗?她觉得自己马屁拍得很好啊,怎么每次舒玉宁都一幅你别说了的表情,男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来到镇上就热闹起来了,他们装成来寻亲的外地人,穿过热闹的街市之后到达了一座静谧的宅院门前。 段落看着这气派的大门,终于确信舒玉宁是个大少爷了。 虽然他们都有轻功,这大门防不住什么,但第一次登门还是走正门比较礼貌,于是舒玉宁敲了七下门,等不到门开,却看见围墙内跃出一人。 那人看清门前的人之后,激动地喊道:“玉宁!”然后抱住了舒玉宁,狠狠地拍打着他的背。 段落打量着眼前这人,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但身手依然很敏捷,上面的花纹绣样和料子一看就不便宜。腰间配了玉佩和香囊,头发束得整齐戴着玉冠,长着一张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脸。 段落心想:这回对了!这面色红润的公子比病怏怏的舒玉宁看着像少爷多了,自己的钱应该是能拿到了。 舒玉宁被拍得难受,他表示自己身上很疼,受不了这么热情的欢迎仪式,挣脱了开来,转过来向段落介绍道:“这是柳雨淮,青城的柳家二公子,也是青城派的弟子。” 刚要介绍段落和舒灵,柳雨淮就打断:“等等!我来猜,这位是舒灵妹妹,我认识。我们好久没见了吧,你长高了。”说罢伸出了手,舒灵不好意思地和他握了握手。 他笑得很温柔,然后转向了段落,段落穿的就是自己带的衣服,所以她还是一副异域女子的打扮。 “这位来自外邦?的姑娘倒是生面孔,你叫什么名字呀?”柳雨淮语气温和亲切,笑盈盈地问。 段落觉得这人贵气逼人,又长得白净,对待她一个土包子也很有礼貌,不由的对他产生好感。 于是她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段落,我不是外邦人,是舒玉宁的......随行大夫。”她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身份。 “哦?”柳雨淮很高兴地握住了她的手,“幸会幸会!” 进了宅子,舒玉宁和柳雨淮在前面边走边说这一路的遭遇见闻。舒玉宁似乎对这宅子很了解,像自己家一样往里走。段落和舒灵则跟在后面,段落看着这精心布置的院落,绕来绕去的连廊连接着亭台和池子,简直就是一座花园,似乎走了很远一段路才到屋子里。 “所以段姑娘就是你要找的大夫?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段落自豪地点头。 “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有用的人呢,毕竟现在还没有治好我。”舒玉宁当场泼冷水。 “这就是你对待每天辛苦摇铃助你入睡的神医应该有的态度吗?”段落心想这人还真是嘴上不饶人,若是信不过她怎么可能逼着她一起上路呢。 柳雨淮也一副了然的样子:“玉宁就是比较害羞,不太懂得称赞别人,段姑娘请多担待。” 段落奇怪:“多担待?怎么听起来你像是他的家人一样?你们是兄弟吗?” 舒玉宁解释道:“不是家人,我们是多年好友,小时候还一起游学,反而是长大之后见得少了。” 柳雨淮也伤感了起来:“要不是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许我们今天就不是这样了。” 舒玉宁却没有什么波澜,笑了笑说:“还要我来安慰你吗?柳二公子?” “算了,都过去了。你现在也好好的,老天爷也觉得你命不该绝让你找到这个郎中了,这比什么都强,对吧?” 舒玉宁低头喝茶,没有回答。 掌门、师兄弟姐妹、柳雨淮、他身边的人都阻止他舍命去魔教报仇,舒玉宁却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无牵无挂,烂命一条,他是靠着这份仇恨才活到今天的。 送死?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柳雨淮看舒玉宁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还没有放弃。他知道他没有立场劝自己的好兄弟放下,但魔教近年气焰越来越嚣张,舒玉宁独自一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去送命,谁知三个月前,舒玉宁竟然真的跑到魔教地盘去了。 这件事还是舒玉宁被五毒教教主贺之行下了蛊,被五毒教和魔教教众追杀逃到青城,最后躲到柳雨淮这里他才得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