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崽夺凤命?我一步到位当太后》 第7章 苦肉计 风波过后,紫萱殿难得平静了几日。 但慕卓宁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 听说那个嬷嬷逃走后,禁军竟没能将人捉住。 皇上因此大发雷霆,重罚了禁军首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绿芊已经养好了身子,回到了慕卓宁身边。 “小主,您都愁了一天了,喝点燕窝粥舒缓舒缓吧。” 绿芊从前不解,自家小主明明才貌双全,却总是躲在角落,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她不争不抢,在后宫要如何立足? 直到她家小主被皇上点去,得了个珍贵的儿子回来,绿芊打心底里替她开心。 可她没想到,竟正是因此,小主的日子却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连她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去阎王殿走了一遭。 看着慕卓宁眉头拧得越来越深,绿芊开始有些明白了,转而又心疼起她家小主来。 慕卓宁还在长吁短叹。 陆婉宜身边有那样的人在,她和二皇子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中。 像上一世一样韬光养晦,只一味躲避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自保。 好在上次自与二皇子谈心后,孩子变得听话了些。 与聪明人合作就是舒心。 绿芊觑着慕卓宁的神情,劝道。 “小主,实在不行还装病吧。” “您这一天天思虑过度,对身体也不好。” “不几日就是端午佳节,宫里肯定要办宫宴。” “到时龙蛇混杂,您还是小心些,躲开了好。” 绿芊的话让慕卓宁猛地坐直了身子。 “端午宫宴……这是个好机会。” 绿芊又听不懂了? 她家小主不是才吩咐宫里人不要到处乱跑,怎么反而自己又想去参加宫宴了呢? 只有慕卓宁知道,这不仅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对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来说,更是个好机会。 端午佳节,石榴花开得正艳。 姹紫嫣红间,各宫都凑趣包了粽子送给皇上和太后。 慕卓宁不过沾了沾手,做个样子,就将手里的糯米粽叶交给了下人。 二皇子穿着一身竹绿色镶金边的簇新长袍走了进来。 他近日心绪开阔了些,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慕卓宁有些恍惚,这是近朱者赤? 上一世,他跟着陆婉宜,早早就变得桀骜不驯。 这一世,他能全身而退吗? 才七岁的孩子,就只剩一个人生目标‘活着’。 生在这宫中,到底有什么好呀? 母子俩寒暄几句,慕卓宁就带着二皇子赴宴去了。 后宫子嗣艰难,除了二位皇子,也只有聊聊几个公主。 隔辈儿最是亲,太后一到,就将这些孩子们都叫到了跟前。 酒过三巡,太后推说酒劲上头先回宫了。 皇上还在,妃嫔们也都不敢走。 慕卓宁正安心端着酒杯,呷了一口黄酒。 今天真是风平浪静啊,可不就是山雨欲来吗? 慕卓宁酒杯还不及放下,穿着一身靛蓝长袍的大皇子就不知从哪突然窜了出来。 “二弟,走,咱们去那边看热闹。” 二皇子一脸防备地看着他,慕卓宁心里也感慨得紧。 这兄弟俩从上一世起就没亲密过。 大皇子这演技,略有些做作了。 她看向二皇子,二皇子也正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 “难得你大哥相邀,又是过节,你就去吧。” 她推了推二皇子,二皇子虽仍心有疑虑,但还是依言去了。 慕卓宁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想。 大皇子支开了二皇子,下一步就该有人来找她了。 她试着用陆婉宜的方式来思考问题。 如果只有一个杀手,陆婉宜会派来杀她还是二皇子呢? 她是她的宿敌,虽然从未做过什么,但陆婉宜就是恨她入骨。 而二皇子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又没有真龙命数,所以慕卓宁判断,今日陆婉宜的目标定是她自己。 ‘咔嚓’一声,有人踩断了一根枯枝,打断了慕卓宁的思绪。 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同陆婉宜一个宫里住着的吴才人。 “宁嫔娘娘万安。” “才人免礼。” “娘娘,嫔妾见后湖的端午花开得绚烂,特意邀娘娘去赏花。” 吴才人一边起身一边笑道。 她热情相邀,谁知慕卓宁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吴才人走后,又有许美人、白贵人等一众美人前来相邀。 慕卓宁都被逗笑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后宫,自己人缘这么好吗? 可她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 果不其然,不久后,陆婉宜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本宫听说宁嫔娘娘架子大得很,任谁相请都不肯委身,果真如此吗?” 慕卓宁笑道。 “怎么会,宜嫔娘娘是懂我的,我不过是一个人呆惯了,不善与人交往而已。” 陆婉宜冷哼一声,道。 “那本宫今日相请,你也是不肯去的了?” 慕卓宁笑靥如花,摇了摇头。 陆婉宜知道慕卓宁防着她,却没想到她也防别人至此。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没了机会? 陆婉宜一咬牙,凑到慕卓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是总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恨你。” “跟我来,我就告诉你!”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慕卓宁眼中冒出一阵精光。 她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跟着陆婉宜走了,甚至还屏退了左右。 绿芊再三想劝,慕卓宁却只字不听。 很快,慕卓宁的身影就随着陆婉宜消失在了假山石后。 绿芊急得满头冒汗,一跺脚,冲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那边慕卓宁跟着陆婉宜左拐右拐,哪里荒凉陆婉宜就把她往哪里带。 真是司马昭之心! 慕卓宁认出这还是往后湖去的方向。 那里人迹罕至又草木丛生,确实是行凶的好地方。 走在前头的陆婉宜忽然加快了脚步,慕卓宁顿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宜嫔,你慢点走,我都跟不上你了。” 陆婉宜半分不顾慕卓宁的呼喊,只闷头一味向前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慕卓宁的视野中。 四周的视线极不开阔,让慕卓宁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恐惧。 她正四下望去,想找到回去的路。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从天而降! 第8章 摊牌 慕卓宁愕然回身,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手持利剑朝她袭来。 好在她早有准备,身子一矮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接着,慕卓宁朝宫宴的方向奋力跑去。 黑衣人紧追不舍,利剑生风,嗖嗖嗖地向慕卓宁袭来。 慕卓宁不过一介弱女子,很快就被黑衣人超越,拦住了去路。 “阁下是谁?” “若是求财,我身上的珠玉皆可相送。” 她边说边扯下身上的珠宝首饰朝对方扔去。 慕卓宁当然知道对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后宫中杀人绝不是求财。 她此举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过迟疑片刻,手里的剑就又朝她劈来。 慕卓宁拼命左闪右躲,不过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接着她口中溢出一声痛呼。 原来黑衣人已将她左手腕上的玉镯劈碎,左臂上也刺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慕卓宁被劲风掀倒在地,一时间竟吃痛爬不起来。 黑衣人的剑再度举起,这次是向着慕卓宁的脖颈劈来。 巨大的恐惧之下,慕卓宁竟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还是,来不及了吗? 慕卓宁陷入了黑暗,等待命运的降临。 这时,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阵‘嗖嗖’破空之声。 下一秒,明轩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接着,禁军如潮水,朝黑衣人涌了过去。 手臂上的剧痛让慕卓宁的力量逐渐涣散。 她揪住明轩的衣袖,强撑着笑道。 “皇上,臣妾终于等到你了。” 说完,她就失去了意识。 明轩‘呼’的一下抱起慕卓宁,额上青筋暴起,朝禁军喝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慕卓宁再次醒来已身处紫萱殿。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绿芊已经哭肿的眼睛,还有明轩那冷若冰霜的脸。 慕卓宁长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又忽地惊起。 “珏儿呢?他没事吧?” 绿芊一步上前跪倒,扶她家小主继续躺下,答道。 “二皇子安好,已经歇下了。” 慕卓宁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在算计,但好在她算对了,也赌对了。 她让绿芊在她走后就立刻去请皇上。 她怕来人找不到她,沿路留下了香囊手串,甚至还洒下了金粉。 刀刃在她头顶反光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要输了。 好在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又或者是眷顾二皇子。 “绿芊,去替我烧壶热水,我想擦身。” 慕卓宁一吩咐,绿芊就立刻去忙了。 屋里只剩下了慕卓宁和明轩两人。 明轩仍然铁青着脸,慕卓宁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在生气。 可是气什么呢? 是她的算计,他都已经洞察? 是在怪她置二皇子于不顾? 两人都沉默着,屋子里的气压极低。 最后还是慕卓宁打破了僵局。 “皇上,疼……” “哼,现在知道疼了。” “一个人跑去后湖时,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慕卓宁状似委屈,嘀嘀咕咕道。 “臣妾不是一个人去的,是宜嫔带臣妾去的……” “你明知道……” 明轩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得,咽也咽不得。 气得他一撩袍子站了起来。 慕卓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臣妾明知什么?” 明轩看着她,半晌吐出一句话。 “知道沿路留下香囊,还撒了金粉,看来你不想死。” 慕卓宁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模样。 “皇上圣明,臣妾不仅不想死,还想好好活着。” “这不是,才想跟皇上好好聊聊嘛。” 她是以身作饵,引出了黑衣人。 既打了老鼠又没伤到玉花瓶,这又何尝不是正中了明轩的下怀呢? 慕卓宁是差点丢掉性命,但也因此获得了跟明轩谈判的资格。 果然,明轩重新又坐了下来,说道。 “你想跟朕谈什么?” 慕卓宁等了两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她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竟微微有些激动。 “皇上,臣妾斗胆,猜了猜皇上的安排。” “哦?什么安排,你说来听听。” 慕卓宁斟酌着词句,避开她上一世才应该知道的事实,小心地试探着向明轩表明了心迹。 “皇上,臣妾愿意替您和宜嫔养二皇子三年,替宜嫔挡去后宫的缠斗。” “三年后,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尽心的份上,放臣妾出宫。” 明轩面色晦暗,不置可否。 直到此时才低声说道。 “宜嫔可并不见得感念你的付出。” 慕卓宁嘻嘻一笑,道。 “那就是皇上要解决的问题了。” “臣妾相信,总有一天宜嫔会懂皇上的深意。” 其实在此之前,慕卓宁想了很多。 她最后还是觉得越早跟明轩摊牌越好。 此举不但能为她挣得三年后的自由,还能让她实现自保。 至少,现在明轩不能放任她无缘无故死了。 “为何是三年?” 明轩冷不丁问道。 慕卓宁想也没想就答道。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 “既能让宜嫔巩固宫中地位,” “又不至于让二皇子心里容不下别的母亲。” 她就知道他会问,但她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三年后他就会死。 所以这已经是慕卓宁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 明轩‘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 慕卓宁只当他是同意了,如释重负地躺回了床上。 深夜,慕卓宁的寝殿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绿芊‘噌’的一下就起身窜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二皇子来到了慕卓宁窗边。 慕卓宁昏过去时睡了很久,这会儿就有些走眠,她惊讶地看着二皇子问道。 “怎么还不睡,这时候来有事吗?” 二皇子摇摇头,眼睛亮亮的。 “儿臣来看看母亲,母亲受伤,儿臣理应服侍。” 慕卓宁心里微微一动,笑道。 “我没事,你放心。” 二皇子蹭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手臂上的伤。 “疼吗?” 慕卓宁笑了。 “不疼,还不如被某人咬一口疼。”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是在说他,一下子红了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跟明轩的谈判顺利,慕卓宁连带着对二皇子也热络了许多。 而另一边,明轩回到殿中,抬手‘哗啦’一下,就掀翻了一架百宝阁。 第9章 生气了 听到动静,贴身伺候的王公公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明轩的神情,他却半分不敢劝,只一个劲往外赶被声响引来的禁军。 “天真,真是天真到发指!” 明轩说着话,反手又砸碎了一个白胎瓷瓶。 “还说知道朕的安排。”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示弱,还差点将命送了去。” “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法子,简直蠢笨如猪。” 王公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心里却在暗暗纳罕。 皇上从小修的养性功夫,最是善于喜怒不形于色。 自登位后更甚,已经多年没骂过脏话了,如今到底是谁惹得他这般没了涵养? “还敢跟朕谈条件,朕的心思,明明半分都没看透。” “哼,竟然跟朕说要出宫!” “好,朕就等着看,你打算怎么出宫。” 好一会儿,明轩才坐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片刻,他朝王公公扔了个东西,说道。 “把这个替朕给那笨女人送去。” 王公公接过一看,心下大骇。 听皇上骂了半天,他也大概猜到了。 今日宫宴后,皇上就一直待在宁嫔宫中,皇上口中的这个女人除了宁嫔不作他想。 王公公小心翼翼捧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麒麟令牌,涌动的心潮怎么也压不住。 这些年来,他可从未见皇上多关注过宁嫔分毫。 王公公走后,明轩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半晌,他朝黑暗的角落里说了句。 “分两个人,去贴身保护她。” 慕卓宁收到令牌的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掩饰住了心中的狂喜。 她此时不应该也不能够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皇子好奇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不出门道。 这可是能调动宫中禁军的虎符! 且不说令牌本身的含金量,关键时刻,这绝对是能保命的。 慕卓宁也没想到明轩竟会直接将这枚令牌给了她。 第二天早膳刚过,就有人通传宜嫔来了。 “听说你昨日受伤,本宫特意来看望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见陆婉宜的心情之急迫。 她刚跨进紫萱殿的门,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慕卓宁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看望她?怕是来看她死透了没。 “可惜,让宜嫔失望了,我很好。” 陆婉宜看着慕卓宁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哈哈狂笑起来。 “听说昨日若皇上再晚到半刻,你就会身首分离。” 她弯下身子,凑到慕卓宁面前说道。 “上一世本宫是有皇上一路悉心护持,方能全身而退。” “但这一世,皇上会护着你慕卓宁吗?” “你躲得了这回,还能躲得了下回吗?” 慕卓宁早知陆婉宜没安好心,仗着有宠肆无忌惮。 她不急不恼,伸手掏出那枚小小的令牌,在陆婉宜眼前晃了晃,笑道。 “这是皇上昨日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何用。” “宜嫔见多识广,可识得这枚令牌?” 陆婉宜细细看了看令牌,双目倏地放大。 “这……这怎么可能……” 她惊得话都说不全了,指着慕卓宁的手指也不禁哆嗦起来。 这时,殿门被推开,二皇子捧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 “母亲,儿臣来给您奉药了。” 他笑脸红扑扑的,鼻尖像是还沾了些黑灰,竟是亲自盯着熬药的。 慕卓宁笑着将二皇子揽入怀中,就着他的手喝了药。 二皇子还不忘回头冲陆婉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慕卓宁差点忍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药喷出来。 这孩子,是真知道怎么激怒陆婉宜啊。 果不其然,陆婉宜胸口不断起伏,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她才指着慕卓宁和二皇子恨道。 “非是天命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给本宫走着瞧!” 二皇子看着陆婉宜拂袖而去,心下畅快,玩心骤起,大喊道。 “宜嫔娘娘,您怎么生气了,小心生出皱纹。” 陆婉宜气冲冲回到宫中,正巧碰上大皇子下学归来。 “母亲这就回来了?” “那宁嫔伤得可重?我见二弟都没来学堂,可见伤得不轻。” 陆婉宜看着眼前的大皇子,不知为何越看越气。 他真是天命之人吗? 怎么这些时日看来,气度头脑都比不上二皇子半分? 还有那二皇子,如此高傲的人,竟肯委身替慕卓宁熬药。 上一世,她名义上是他的母亲,可她却觉得他从来没在心里认可过她。 她想让他当皇上,这有什么错? 可他怎么反而将她看成是仇人,以至于到后来,连句场面上的母亲都不曾唤过。 刚刚二皇子在慕卓宁那里,母子俩一个喂药一个喝药的亲密模样,深深刺痛了陆婉宜。 慕卓宁到底有何魅力? “你还有脸问本宫?” “本宫让你多下些功夫,讨得你父皇欢心,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 “你可知,你父皇近来时常踏足紫萱殿,对那边关心多了。” 陆婉宜如此直白地斥责大皇子,大皇子却不恼。 他大大咧咧地掀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语气也冷硬如冰。 “母亲怎么反来问我?” “分明是母亲无故寻了这些事,才将父皇一次又一次推到那边。” “父皇本就宠幸二弟,多看顾些也是自然。” “但父皇不是更宠幸母亲吗?” “母亲怎么反而争不过那宁嫔?” 陆婉宜被戳到痛处,夺过大皇子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到了地上。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大皇子起身,悠悠行了个礼,敛去了神情中的嘲讽,嘴上却半分不让。 “要不是母亲手下的人没用,” “宁嫔早就横尸当场了,哪里还用得着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陆婉宜气得举起另一只茶杯就要砸向大皇子,大皇子一蹦就躲开了。 “母亲还是别生气了,想想如何妥帖收拾了那没用的下人是正理。” 说完,他不顾陆婉宜的怒吼,一溜烟冲出了殿门。 第10章 上一届宫斗冠军 不几天,宫中传来好消息,当日的黑衣人刺客被抓伏法。 这个消息是新上任的禁军都指挥使韩培亲自禀报给慕卓宁的。 禁军近日错漏频出,因而被明轩大换血。 再次见到韩培,慕卓宁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上一世,韩培是慕卓宁当上太后才提拔起来的。 起初朝局动荡,大皇子又昏庸无能,韩培成了慕卓宁的左膀右臂。 多少个不眠之夜,要不是有他恪守在慈宁宫外,她觉得她都不一定能熬过去。 没想到这一次,韩培这么早就成了禁军都指挥使。 当着韩培的面,慕卓宁有意无意亮了亮那枚麒麟令牌。 她知道,韩培是聪明人。 听着韩培的禀报,慕卓宁还是放心不下。 禁军捉到的刺客真的就是那个嬷嬷吗? 即便如此,她到底不能亲自去辨认尸体。 慕卓宁原以为此事过后,紫萱殿能平静些时日。 然而好景不长,不几日,宫中突然流言四起,言之凿凿,说皇上属意二皇子登位。 紫萱宫再次陷入了宫斗的漩涡,成了众矢之的。 流言出来当日,大皇子回到宫中,一进门就把茶壶茶杯摔了满地。 陆婉宜闻讯而来时,一只茶杯正好砸在她脚前,碎成齑粉。 面前年仅八岁的孩子,眼神却如野狼一般闪着贪婪暴虐的光。 “那流言是你着人放出去的?” “你不是说我才是天命之人!” “你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陆婉宜皱起眉头,鄙夷地看了大皇子一眼。 “我既然说你是天命之人,你还在意这半路的流言做什么?” “你我现在同船而乘,船翻了对我也没好处。” “若是这流言不是我放出去的,你再来斥问不迟。” 她越来越看不上大皇子了。 这孩子资质实在有限,时常分不清好歹。 原先以为不过是个傻儿,贪恋母爱,日后也好掌控。 但相处几日就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陆婉宜不由得怀念起上一世的二皇子来。 那孩子虽然桀骜不驯,但从未有过害她之心。 紫萱殿那边,二皇子也听到了流言,回宫后便立刻去找了慕卓宁。 小小的人儿满脸忧色,目光沉如水。 慕卓宁给他递过一杯茶,什么也没问,只等他自己开口。 二皇子喝了茶,沉吟片刻便说道。 “我娘死前也是这样,先有父皇属意我登位的流言传出。” “我那时太小,什么也不记得。” “乳娘说,娘的死有蹊跷……” “但乳娘很快也死了……” “我想替娘报仇,我一直没忘记这仇,但我找不到证据。” 二皇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母亲,我担心……” 慕卓宁搂过二皇子,只觉得这幼小的双肩上背负了远超这个年纪的沉重。 她柔声劝道。 “我知你的心,但宫中本来就有诸多身不由己,避无可避。” “你放心,我们都得活着。” 此时的二皇子像是短暂对慕卓宁敞开了心扉。 他絮絮叨叨说了自己的很多事。 从二皇子的叙述中,慕卓宁敏锐地感觉到。 皇上可能没她以为的那么宠爱二皇子,且一直对他的外家心存忌惮。 这让她对自己之前的判断生出了一丝疑虑。 二皇子像只小狗,边说话边在慕卓宁怀里蹭来蹭去。 蹭得慕卓宁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上一次,她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大皇子。 母爱让她无私,不计付出,甚至愚蠢得可笑。 想到大皇子登位后就意图过河拆桥、鸟尽弓藏,慕卓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也让她软化的心立刻恢复了理智。 “你娘的仇你记得是应该的,这会让你保持理智。” 慕卓宁淡淡开口,二皇子也一下子从她怀中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 慕卓宁知道,二皇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时不时就会被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母爱的渴望击垮。 可在这深宫中,若想活下去,就不能有弱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只能陪他三年。 以后的路,他迟早还得自己去走。 再说,上一世他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慕卓宁感觉得出来,二皇子是个赤诚的孩子。 她也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能活下去。 “在这宫中,你谁也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哪怕残忍,慕卓宁还是要告诉二皇子这个事实。 “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真正的欲望,” “你要学会借力打力,声东击西,还要学会做交易……” 她说的,又何尝不是她所经历过的? 毕竟,她也算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呢,慕卓宁心想。 “母亲教诲,儿臣记下了。” “那下一步,母亲打算怎么做?” 慕卓宁双眼望着远方,似在回忆些什么。 只有先活下去,三年后才能有命出宫。 片刻,她才说道。 “你自有你父皇看顾,” “母亲少不得也得找个靠山,至少不能拖累你。”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一向无宠,懂事地没说话。 慕卓宁赞许的笑笑,接着说。 “我听说,太后一向潜心礼佛?” 二皇子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 乾清宫内,明轩等来了从紫萱殿回来复命的韩培。 “她怎么说?” 韩培一脸正色,答道。 “回皇上,宁嫔娘娘听完卑职的禀报,情绪平静,但看起来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 明轩皱起了眉头,不放心? 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吗? 他刚要开口,韩培又说道。 “不知是不是卑职错觉,” “卑职总觉得,宁嫔娘娘有些刻意让卑职看到她手里的禁军虎符。” 明轩的眉毛一挑老高。 “看来也并不是蠢到家了嘛。” 他的这个宁嫔,竟然知道那是禁军虎符,还知道在韩培面前显摆。 看来,这个女人比他以为的还要奸猾。 明轩想起那天她掷地有声告诉自己她要出宫,心里就没来由烦躁起来。 第11章 寻靠山 寅时初刻,慈宁宫已经点了灯。 太后照例去小佛堂礼佛,念了一个时辰的经。 用过早膳,又在宫中后园转悠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大亮。 她正打算继续做早课,贴身伺候的银嬷嬷矮了矮身子,报道。 “禀太后,宜嫔带着大皇子来给您请安。” 太后眼风似不经意间扫过,眼神再柔和不过,气势却仍旧不怒自威。 “她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听说这位宜嫔极得皇上宠幸。 一个月间皇上倒有大半日子要翻她的牌子。 虽未生下一儿半女,但不久前皇上突发奇想,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找娘。 细想起来,似乎也是在替宜嫔安排后路。 那日陆婉宜选了大皇子,消息传到太后这里,她也着实吃惊不浅。 “倒不像个全无脑子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会儿来找我这个不管事的老婆子有何贵干。” 银嬷嬷笑笑,顺着太后的话接了句, “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自然要多顾全些。” 陆婉宜从前鲜少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问后宫诸事,后宫又一直后位空悬。 嫔妃们多是各自为政,百花齐放,各显神通。 她们的心思都用在了皇上身上。 好在太后一心礼佛,心思宽厚,并不在意这些。 太后朝银嬷嬷点点头,道。 “请进来吧,熹儿还跟着呢。” 紫萱殿中,慕卓宁掐着时辰准备出门。 她知道太后晨起往往都要念佛散步,是以想等她早课完成再去请安。 二皇子跟在她身边,早已收拾停当。 “皇祖母性情温和,又最是与晚辈为善,你不用担心。” 看他像个小大人一般反过来安慰自己,慕卓宁心里泛起一股酸软。 只不过,孩子还是天真了些。 太后再怎么性情平和,也是后宫之主。 不过,慕卓宁早细细回忆过上一世的过往。 那一次,太后确实一直中立,到最后也没有表明态度。 也许对她来说,只要是皇家血脉,谁登位都是一样的。 但现在慕卓宁身处后宫漩涡中心,再没机会当个小透明。 因此她也需要太后的支持。 虽说不管事,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情分可深着哩。 慕卓宁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拉起二皇子的手,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刚进慈宁宫的外院,银嬷嬷就迎了出来。 慕卓宁一见是太后心腹,立刻稳稳地行了个礼。 二皇子有样学样,也恭恭敬敬与银嬷嬷打了招呼。 银嬷嬷喜笑颜开,忙不迭福下身去还礼。 “宁嫔娘娘万安,二皇子万安。” “太后如今宫里还有客人,娘娘请先随奴婢到偏殿喝杯茶。” 慕卓宁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是一惊。 有人捷足先登?是谁? 太后喜静,又不问世事,故而免了嫔妃日日来请安的规矩。 上一世,后宫中就几乎没什么人会在慈宁宫出没。 怎么她刚想到要另辟蹊径,就有人也跟她有了同样的想法。 慕卓宁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适。 她脚步不停,边走边轻声问道。 “嬷嬷,我听说太后日日潜心礼佛,” “我们贸然来请安,不会扰了太后清修吧?” 慕卓宁一见银嬷嬷就行礼,之后跟着她往偏殿去时,又不着痕迹地落后了她半步, 给足了银嬷嬷面子,是以她对慕卓宁印象不错。 “娘娘放心,太后也到了坐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说完,她还深深地看了慕卓宁和二皇子一眼。 这一句话,就让慕卓宁肯定,在她之前来太后这里的,必定是陆婉宜。 她冲银嬷嬷投去感激的一笑,几人已走到偏殿门口。 “娘娘和二皇子稍坐,奴婢再去太后那里通传一声。” 银嬷嬷说完就转身进了正殿。 慈宁宫正殿内,陆婉宜带着大皇子已经盘桓了快一个时辰,把太后的早课都耽误了。 她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正满含母爱地看着大皇子背书。 大皇子摇头晃脑,只嘴上一个劲往外吐字,心却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他刚刚背完一节论语,陆婉宜就迫不及待地对太后说道。 “熹儿最近读书用功多了,” “学堂师傅刚教到《中庸》,他已自己读了论语。” “到底是自己学的,有些字句并不很明白,臣妾这才想着,带熹儿来找他皇祖母讨教讨教。” 太后再有涵养,此时也皱起了眉头。 熹儿摆明了是在死记硬背,师傅教的还没学通,就自己去读更深更难的知识, 能学明白才怪呢。 再说,熹儿一向资质平平,就是老实听话这一条没话说。 太后看着陆婉宜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炫耀之意,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怕是在为着自己的野心,逼着熹儿成才呢。 就为这事,竟耽误了她的早课……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道。 “熹儿背得好,快坐下喝口茶歇歇,看把孩子累得。” 说完她转向陆婉宜,脸色也冷了几分。 “宜嫔,你关心熹儿功课不是错,” “但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你也不要一味拘着他。” 陆婉宜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解释,太后却止住了她。 “再者,你让熹儿来找我讨教功课,这话不通。” “后宫女子,怎么能教得了为君之道呢?” “真要点拨,应该去找皇上。” 这话重了,陆婉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说道。 “太后误会了,臣妾并无此意。” “实是皇上公务繁忙,臣妾不忍打扰。” “再者,臣妾想着,熹儿也应时时来皇祖母膝下承欢……” 太后抬手,再次打断了陆婉宜。 “罢了,你起来吧,且带熹儿回去。” “宫中子嗣本就艰难,皇上对你偏爱,把熹儿交给你抚养,你也要尽心才是。” 陆婉宜吓得大气不敢出,她怎么也想不通,今日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熹儿背书也难得没出差错,怎么就会弄巧成拙。 此刻她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告了声罪,带着大皇子迅速退了出去。 陆婉宜刚出门,银嬷嬷就凑到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太后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让他们回去,就说哀家今日累了,不想见人!” 第12章 诚心礼佛 陆婉宜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 太后说话声音不算小,她听得明明白白。 陆婉宜正思忖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时运不济。 来求见太后,还等了许久,结果最后连太后的面都没见上就要被赶走。 她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还好自己来得早。 接着一抬眼,就看到了正从偏殿出来的慕卓宁和二皇子。 陆婉宜此时的心情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 她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一道丛林瀑布。 清澈净透的流水,将她心中长久以来聚积的怨气洗涤一空。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里都带着丝甜味儿。 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今儿真是巧了,偏偏都来了太后这里。” “不过宁嫔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太后已经累了,怕是不会见你。” 她一改刚刚被太后斥责的灰头土脸,浑身都洋溢着喜气,一把揽过大皇子笑道。 “再说,今日熹儿已经陪他皇祖母说了许久的话,” “太后还夸熹儿书背得好。” “人心是很窄的,容不下两个人,这个道理,宁嫔应该懂吧。” 慕卓宁看到陆婉宜小人得志的样子,不怒反笑。 陆婉宜明明什么都不懂,贸然来访已经扰了太后早课,太后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只是,她确实来得不巧了。 太后的心情估计刚刚被陆婉宜搅得一团糟,这会儿太后不想见她也是常理。 果然,那边银嬷嬷得了太后的吩咐,已经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陆婉宜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朝着慕卓宁炫耀。 而慕卓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她宛若一株雪中盛放的梅花,哪怕历经磨砺,也暗香依旧。 宫里这两位新晋的皇子母亲本就惹人注目,且容易被拿来比较。 陆婉宜虽一向盛宠不衰,人品气度却难以服人。 反观慕卓宁,从前虽然她在宫中的存在感极低,那也是她刻意为之。 近来的几件事,却都做得可圈可点,可以说是有勇有谋。 今日一见,更是个识书知礼的,半点架子也没有。 银嬷嬷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慕卓宁几眼。 她的长相不似陆婉宜那般艳丽妩媚,但却清丽可人。 再看第二眼,则又会感觉到她的气质超尘清华。 就连养在她宫中的二皇子,近来姿容格局也显得更上了一层楼。 只是,这样一个玲珑心思的可人儿,不知为何却不得皇上宠爱。 陆婉宜和慕卓宁自然不知道,仅仅这片刻,银嬷嬷已在心中对她二人从里到外做了一番比较。 见银嬷嬷出来,陆婉宜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这必是来赶慕卓宁走的!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么精彩的场面,她怎么能错过呢? 等银嬷嬷传了太后的吩咐,赶走慕卓宁,她定要好好再取笑她一番。 她身边的大皇子也回过未来,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二皇子。 母子俩干脆转过身来,就等着看慕卓宁和二皇子吃闭门羹。 见他们如此,慕卓宁还没什么,银嬷嬷反而看不下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陆婉宜说道。 “宜嫔娘娘,切勿忘了太后的嘱托,” “太后让您尽心教导大皇子,您还是赶紧带大皇子回宫去吧。” “也好仔细想想,如何才算是尽心。” 银嬷嬷语气虽恭敬,话说得却极不客气。 也揭露了陆婉宜刚刚面见太后时,不欢而散的事实。 陆婉宜气得脸都黑了,但碍于在太后宫中,又不敢发作。 她浑身微微颤抖,忽然,大皇子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咱们回去吧。” 说实话,大皇子骨子里是有些害怕他这个皇祖母的。 太后虽说对孙辈爱护有佳,但要求也颇为严格。 况且她说的佛法经书,他一概都听不懂。 他此时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陆婉宜见大皇子如此胆怯,更生气了,心火一个劲‘呼呼’往上冒。 银嬷嬷笑道。 “还是大皇子懂事,快带你母亲回去吧。” 她是打定了主意,今日就算太后不见宁嫔,也不能让宜嫔看了笑话去。 慕卓宁在一旁艰难地忍着笑。 陆婉宜机关算尽,就算想到要来讨好太后,却没真正了解过太后的脾性。 她会吃亏,再自然不过。 陆婉宜到底不敢再坚持,转身悻悻地冲出了慈宁宫。 见她和大皇子走远,银嬷嬷这才开口对慕卓宁说道。 “宁嫔娘娘,太后原本每日都要早课礼佛,” “今日宜嫔来请安,却正好冲撞了早课的时辰。” “太后重视佛法,自觉有愧,这会子只想把早课补上,” “所以,只能先请宁嫔娘娘回宫去了。” 银嬷嬷肯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对慕卓宁莫大的尊重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温顺地说道。 “嬷嬷说的是,是我们唐突了。” 银嬷嬷见她如此通情达理,笑道。 “若有心,太后是一定会看得到的。” 慕卓宁笑笑没说话,却叫过绿芊递过来了几叠书卷。 她双手接过,捧到银嬷嬷跟前说道。 “劳烦嬷嬷将这经卷呈给太后。” “我和珏儿原本就是想来陪太后礼佛,” “唯恐心意不诚,特意抄写了金刚经数卷,聊表心意。” 银嬷嬷眼睛亮了亮,对慕卓宁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只是,敢在太后跟前提佛法,却不知道这宁嫔到底有多少本事,可别弄巧成拙。 她少不得还得提醒几句,于是接过经书笑道。 “宁嫔娘娘有心了,” “只是,太后最重礼佛的诚心,若心不诚,则完事皆休。” 慕卓宁谦虚一笑,道。 “多谢嬷嬷提点,我和珏儿都有诚心可鉴。” “嬷嬷可将经书呈上,若太后不弃,我可与珏儿陪她一同做早课。” “若太后不允,我们的心意也都在经卷里。” 银嬷嬷点点头,转身捧着经卷进去了。 太后听了银嬷嬷的禀报,缓缓睁开了眼睛。 “年纪轻轻,就敢说诚心礼佛,” “要是真的,可算难得……” 银嬷嬷将经卷捧至太后眼前,道。 “太后,您的眼睛可堪比那菩萨神通。” “是真是假,还不是一看便知。” 太后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倚老卖老,且拿过来让哀家看看吧。” 第13章 真心假意 太后瞥了一眼眼前的经卷,却立刻来了兴趣。 只见一个一个蝇头小楷,却不是普通楷书,而是颜体。 佛经本来讲究规规矩矩,可这颜体恢宏,竟没想到能如此相得益彰。 “好字!” 太后忍不住赞道。 她开始细细查阅这些经卷。 只见这十数卷经书,密密麻麻,却无一字错漏,连颜体筋骨,也不曾松散半分。 一看便知,此人定是下了大功夫。 再看二皇子抄的经书。 他到底年幼,字迹还未成筋骨,但却已有些灵气。 更难得的是,那么小的孩子,竟能静得下心来誊抄这些枯燥的经书。 银嬷嬷一错不错地盯着太后,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此时便顺水推舟。 “太后,宁嫔到底心诚,她和二皇子还等着陪您做早课呢。” 太后想起刚刚的陆婉宜和大皇子,功夫都浮于表面,半点沉不下心来,心下一动,道。 “既如此,就让他们进来,” “哀家虽老眼昏花,但这真心假意,还足以辨别。” 慕卓宁恭恭敬敬地带着二皇子走进了慈宁宫。 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宫殿,慕卓宁心情复杂,只觉得恍若隔世。 上一世,她搬进这里的时候,太后已经成了太皇太后出宫去了。 她在这里的日日夜夜,都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那时候,她不仅承托了一国之重负,还要时时防着那个便宜儿子背后捅她刀子。 这一世,她真是再也不想住进这里了。 “这经书是你亲手誊抄的?” 太后的话让慕卓宁回过神来。 “回太后,确为臣妾所写。” “你一直练颜体?” “是……” 这句话慕卓宁答得有些心虚。 她并非一直练习颜体。 只是她对字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故而临起颜体来也形神兼备。 而她之所以知道太后对颜体情有独钟, 是因为上一世她在入主慈宁宫后,曾见过太后的许多字迹,皆是在临颜体。 她慕卓宁可不敢像陆婉宜那么托大。 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既如此,有心了。” “珏儿,你上前来。” 二皇子依言走到太后跟前,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纯真望着太后。 太后见他眼神清澈不少,心下微宽。 “珏儿也有心了,你老实告诉皇祖母,” “誊抄那些经书,不会觉得乏味吗?” 二皇子眼珠咕噜噜转了转,笑道。 “回皇祖母,初时确实乏味,” “但母亲给儿臣讲解后,儿臣心有所悟,就不觉得乏味了。” 太后挑了挑眉,看向慕卓宁。 “你还懂佛法?” 慕卓宁微微颔首。 “与太后相比,自然不值一提,不过是有些粗浅的认识。” 太后一笑,意味深长。 “既如此,你且说说,这金刚经里,有何玄妙?” 慕卓宁心神微动,知道太后这是在考验她。 若是答得好,兴许能过关留个印象。 若是答得不好,她以后有再多心思也都没机会再使出来了。 上一世,她也是在当了太后以后才接触佛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透了人世百态,见惯了生死离别,才需要佛法来慰藉余生。 她想起上一世的无奈,不由得心有所感。 “臣妾粗陋,只觉得‘破相离执’四字,恰似四季轮回。” “破我相似春雷惊蛰,破法相如夏雨涤尘,离所得是秋收沉淀,离所惧若冬藏孕育。” “而人活一世,亦是一个圆,如何来还如何去。” “路途上的纷繁杂乱,只要看透,也就恼不着自己了。” 慕卓宁说完,自己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太后却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低低说道。 “罢了,陪我做早课吧,耽误得太久了。” 慕卓宁听到太后的吩咐,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自己应该过了这关。 而忧则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太后似乎有些什么,还没看破。 这会不会对她的未来有所影响呢? 木鱼声响起,慕卓宁不敢再胡思乱想,拉着二皇子跪下,全心全意念起佛来。 一个时辰的早课,太后虽目不斜视,但其实一直在观察慕卓宁和二皇子。 结果是令她欣慰的,这母子二人坐姿端正如初,神态也淡然自若,确像是诚心受了佛法洗礼。 特别是二皇子,七岁的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时候,竟能有如此耐性,真是难得。 “你们今日辛苦了。” “宁嫔,哀家喜你那一笔字,” “你若不嫌烦,以后就每日来帮哀家抄抄经吧。” 慕卓宁没想到,今日原以为是山穷水尽的境遇,竟然峰回路转。 她投其所好,竟然正中太后下怀,给她得了个抄经的差使,岂不是意外之喜。 这样以后她就可以日日借口躲在这慈宁宫中,省去不少心思。 “多谢太后,臣妾必定尽心尽力。” 慕卓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里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太后今日应付了这许多人,确实累了,挥挥手让他们回宫。 临出门时,她叫住慕卓宁,道。 “珏儿心思细腻,你把他养得很好,辛苦了。” 回宫路上,二皇子还不住在纳罕。 “皇祖母虽与人为善,却并不易亲近。” “母亲真是技高人胆大。” 不知不觉中,他对慕卓宁的钦佩又添上了一分。 回到紫萱殿不久,慈宁宫竟又来人,送来了太后的赏赐。 虽说只是一卷泛黄的佛经,但太后从不轻易赏人,因此这消息一下子就飞了。 陆婉宜听到慕卓宁不但没被赶走,还得了太后青眼,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还不是明熹不争气!” 她恨恨说完,就气势汹汹地往大皇子房中冲去。 此后,慕卓宁每日都会准时去慈宁宫,帮太后抄经。 这事传到明轩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批折子。 他手下一顿,随即‘噗噗噗’几下,那支心爱的狼豪笔就被他戳成了扫把。 王公公一脸肉痛,这可是皇上心爱之物。 明轩仍不解气,咬牙突出几个字。 “为什么她宁愿去讨好太后,也从不来见朕!” “她以为这个后宫,到底谁做主?” 第14章 生辰贺礼 时值仲夏,再过不久,就是太后生辰。 皇上一向孝顺,内务府早早就开始了准备。 后宫嫔妃也各显神通,各自准备起要敬献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这一日,二皇子早课结束回宫,见到慕卓宁就问起了这个问题。 “皇祖母寿辰,母亲打算送什么?” 说实话,上一世,慕卓宁并没有这个烦恼。 她为嫔妃时,一心避宠,不愿出头,因而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多花心思。 直到她登上太后之位,也都是别人花心思来给她送礼。 慕卓宁不知想起了什么,难得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疲赖与狡黠。 她抬手环在二皇子肩上,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既然要备贺礼,宫里可找不着好东西。” “你且去换身衣服,我这就带你出宫,咱们淘宝贝去!” 二皇子听了这话,兴奋地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 慕卓宁抬手扶额。 “你小点声,可不许声张!” 两人偷偷摸摸出了宫。 二皇子不过换了寻常衣饰,扮作个富家小少爷。 而慕卓宁却是换上了长衫,女扮男装,成了个翩翩佳公子。 二人以叔侄相称。 二皇子长这么大,难得出宫。 每每出宫,必定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侍卫,还有皇上虎视眈眈盯着。 而这一回,却只有他和慕卓宁,再带了个同样女扮男装的绿芊。 真是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慕卓宁进宫前,时常也是这样伴作男人出门闲逛,最是会吃会玩。 这次借着为太后备贺礼,也是存了放放风的心思。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 日子还长着呢,总得有张有弛。 二人并不急着寻贺礼,先去东边逛了市集。 有卖各种小玩意的,琳琅满目。 还有卖艺之人,吐火,倒立吃冷淘,看得二皇子目瞪口呆。 又去西边听了小曲。 有清音雅韵余音绕梁,也有破阵之曲摄人心魄。 玩累了,两人便来到城墙边的临仙楼吃饭。 这里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食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宫中御膳房的菜色虽多,但规矩更多, 哪里比得上这临仙楼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菜谱花样百出。 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二皇子食指大动,跃跃欲试。 “叔父,今天过得真是痛快极了。” “什么时候咱们再出来这么逛!” 慕卓宁嘴角微挑,白了二皇子一眼,手里的筷子‘咚’地敲了他脑门一下。 “还想再来,简直胆大包天。” 她刚想继续开口,忽然一个身影‘倏地’一闪,稳稳落在了她和二皇子之间。 “叔父?为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兄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慕卓宁和二皇子都愣在了当场。 二皇子嘴里刚啃了一口的鸡腿‘吧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父……父……” 好在他还没完全被吓蒙,把那个‘皇’字到底咽了下去。 明轩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两人。 听说有人用禁军令牌出宫,他还不信。 去紫萱殿一看,竟果然人去楼空。 他看着坐在临仙楼悠闲自得的慕卓宁,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 她才是真的胆大包天,前些日子才差点遇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随意出宫,这是闹着玩的吗? 明轩一来,慕卓宁和二皇子也没心思再玩了,眼前的美味佳肴也失去了滋味。 两人赶在明轩发脾气之前,乖乖回了宫。 不几日,午后,慕卓宁正在宫中与二皇子谈天说地。 二人又聊起了生辰的话题。 “我小时候是如何过的生辰,竟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父皇和皇祖母都会赏我。” 二皇子刚说完,慕卓宁就嗤笑道。 “宫中真没意思,我小时候过生辰花样儿才多。” “先是父母长辈送礼,家里还会叫来杂耍班子凑趣,” “再就是一群兄弟姐妹们一块儿拇战射覆。” 二皇子听得眼睛都直了,正催促慕卓宁继续说,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你没长在宫中,怎知在宫中过生辰没意思?” 二人齐齐转头一看,来人竟又是皇上。 慕卓宁慌忙拉着二皇子起身下拜。 明轩有些气结,他在一旁看了半天,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多多少少也被感染。正欲加入话题,却不想那母子二人一见他,就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幅面具。 火热的气氛再度因为明轩的到来变得冰冷。 而明轩一肚子话,也只得憋回去,再说不出来。 他走时,慕卓宁竟一反常态,亲自送到了宫门口。 只见她扭扭捏捏半天,欲言又止。 明轩心里微微一动,冒出一丝得意之色。 她还是对他的故事有所好奇吧,看这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真是有趣。 他心里顿时存了逗她一逗的心思,就是不肯开口。 好半天,慕卓宁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说道。 “皇上其实不用这么不放心,明明已经很忙了,没必要再时时来管我们。” “臣妾既然已经承诺养好二皇子,这三年定会不遗余力,” “也必定不会让二皇子涉险。” 她出宫时,已叫人通知韩培。 按照韩培的脾气,定会派人暗中保护。 明轩原本一脸期待慕卓宁问他小时候如何过生辰,却没想到她说出来是这样的话。 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铁青,冷哼一声就走出了紫萱殿。 王公公发现,皇上又生气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最近似乎很容易发脾气。 怒多伤肝,他忧心皇上身体,奉上了一杯降火茶,谁知却被皇上泼了一身。 王公公只得转身出来就直奔御膳房。 他一定要吩咐御膳房多给皇上安排些降火的菜式。 紫萱殿里的慕卓宁并不知道明轩又生气了。 她这几天与二皇子相处甚欢。 “绿芊,你觉得二皇子怎么样?” 一提起二皇子,绿芊就满眼喜爱。 “多好的孩子,又懂得体恤下人。” 慕卓宁也觉得,二皇子跟她记忆中似乎完全不同。 “是,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第15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在慕卓宁的记忆中,上一世陆婉宜成了二皇子的娘后, 一开始还不明显,后来随着年岁增长,二皇子为人处世也越来越出格。 她那时以为是秉性所致。 但这一世,她也接触了二皇子不少时日,是真心觉得二皇子本性纯良。 才七岁的年纪,心智也很是成熟。 皇上属意他登位,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至少在慕卓宁现在看来,就本性一条,二皇子可比大皇子强太多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可那又怎样呢? 上一世二皇子遇到了拉后腿的队友陆婉宜,没了皇上的庇护,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这一世,虽然二皇子长在她这里,但她也只能顾他三年。 三年后,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她这一世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她哪里会有本事改变别人的命运呢? 只希望二皇子能多少学到些本事,自己争气,最终能活下去吧。 这日午后,慕卓宁眼神亮亮,从绿芊手里接过一个锦盒,兴致勃勃地打开。 锦盒中是一尊白玉佛,通体莹白,半点瑕疵也无。 慕卓宁一边用手指细细拂过玉佛,一边赞道。 “这果然是暮辞大师亲手制作,真是巧夺天工。” “哥哥到底有本事!” “暮辞大师生性洒脱,雕玉也极其随性,有时甚至几年才能完成一件作品。” “也就是哥哥跟他投了契,才能不用等就现拿到这珍品。” 暮辞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 虽是方外之人,但他一手玉雕名闻天下,甚至连太后也一直仰慕他的手艺。 但正如慕卓宁所说,他亲手雕刻的玉件寥寥可数,也自然成了不可多得的珍品。 然而只有慕卓宁知道,暮辞大师这些年一直落脚在她家乡衮州的一座寺庙里。 而她那个生性聪明却不肯上进的哥哥,因为对酒共同的喜好,与暮辞大师成了忘年交。 用这尊玉雕,当做献给太后的生辰贺礼,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一桩大事落定,慕卓宁心里轻松不少。 扬声叫绿芊研墨,给哥哥回了一封信。 写着写着,慕卓宁忍不住落下泪来。 上一世,哥哥慕卓奇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为了助她登位,他付出了生命作代价。 那时她才知道,哥哥之前的碌碌无为都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本就不愿进宫,迟早是要出宫的。 因此将精力都放在了仕途之外,在家乡为妹妹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就等着哪天妹妹能够归来,过自己想要的逍遥日子。 但当妹妹出宫无望,不得不陷入夺位的斗争。 他立刻义无反顾来到了京城,一举科考夺魁,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身侧。 慕卓宁吸了吸鼻子,重活一次,她已经鲜少这样失态。 这一世,她要活着,哥哥也要好好活着。 他们一定要一起住进那座世外桃源去。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平静。 后宫诸人都在费心准备贺礼,也就没空再来找紫萱殿的麻烦。 就连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陆婉宜,近来也安静了许多。 但慕卓宁丝毫不敢放松,以她对陆婉宜的了解,她们两人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叫来绿芊,让她吩咐下去,让紫萱殿众人务必加强警惕。 这一日,慕卓宁替太后抄过经,正带着绿芊从慈宁宫回紫萱殿。 路过御花园时,慕卓宁却听到不远处的假山附近传来一阵猫叫。 “定是宫里的野猫。” 绿芊想起二皇子刚来紫萱殿之时,就曾被野猫闯入房中挠伤的事,说道。 慕卓宁也觉得有些违和。 上一世,她可不记得宫中有野猫。 就算曾经有过,既伤了二皇子,禁军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朝绿芊使了个眼神。 “走,我们去看看。” “若真是野猫,少不得让禁军再多上点心,免得再伤到宫里的孩子。” 两人怕惊了野猫,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越是靠近,听清那猫叫,慕卓宁心里的疑惑也越大。 那猫叫声听起来极其痛苦,倒像是垂死挣扎。 两人透过假山石的孔隙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把慕卓宁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竟是大皇子,他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铁蒺藜,一下一下抽打在一只野猫身上。 那野猫也不寻常,竟比一般家猫大出一大圈,看眼神更是野性难驯。 可如今那野兽身上已被铁蒺藜扎出一个一个血窟窿,叫声也气势渐微。 那凄惨的模样,连慕卓宁也对这畜生生出一丝不忍。 但反观大皇子,他却半分怜悯也没有,反而越打越兴奋,眼里闪着比野兽更残忍的光。 慕卓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一世,她最后看清了他,知道他心里藏着一只魔。 但她以为那是因他命途多舛,又在登位之路上看惯了世态炎凉。 没想到,这魔竟是与生俱来的。 慕卓宁不敢再看,刚想离开,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尖锐啸叫, 紧接着,刚刚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那只野兽,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顾不得浑身浴血,霎时间就龇牙咧嘴往慕卓宁冲了过来。 慕卓宁的速度哪里敌得过野兽,她只看到自己眼前,野兽的牙尖一点点放大。 “完了,这次非得破相不可。” 慕卓宁想着,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绿芊的惊叫声在她耳边响起,慕卓宁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下一秒,‘噗嗤’一声,却是锐气割破血肉的声音。 她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那野兽倒在地上,已绝了生机。 抬头一看,竟是韩培出现在了面前。 再一转头,附近哪里还有大皇子的踪影。 “卑职护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慕卓宁慌忙谢过他,心里还忐忑不止。 她差点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以后还是要更谨言慎行。 韩培见她平安,转身正想告退,慕卓宁忽然心中一动,开口叫住了他。 “韩将军,本宫有一事想问问将军。” “将军可听过御兽之术?” 第16章 御兽之术 韩培顿了顿,恭恭敬敬说道。 “娘娘怎么会提起这个?” “认真说起来,江湖之上龙蛇混杂,无奇不有。” “卑职长在军中,随军外出游历之时也曾听人提起过,” “有人能以声音或信物,控制动物的行动。” “但卑职却并未亲眼见过。” 慕卓宁点点头,眼里满是赞许之色。 韩培就是韩培,他一点没变。 你授他一分,他能还你十分。 但这御兽之术确实有些虚无缥缈,连慕卓宁也只是在书中读到过。 她之所以会向韩培问起,实在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太过可疑。 如此野性难驯的野猫,大皇子是如何能收服它的?还将它虐待至此。 再有,这野兽临死,为何竟还要舍命替大皇子来攻击她。 野猫暴起前慕卓宁隐隐听到的啸叫,更让她怀疑大皇子身边确有个善御兽的能人。 既然连韩培都没见过,或许是她自己过于敏感了吧。 慕卓宁没再多说什么,别过韩培就带着绿芊匆匆回宫了。 她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慕卓宁一路上都沉默着,仔仔细细回忆了上一世的诸多细节。 但她确实想不起,陆婉宜身边有这许多能人异士。 这天晚上,慕卓宁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她被寝宫中的一阵响动惊醒,一睁眼就叫绿芊。 绿芊应声点了灯,披着衣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慕卓宁跟前。 “小主怎么醒了?” “是不是夜里太热?” 慕卓宁摇摇头,示意绿芊给她递杯茶。 她喝过一口,勉强平静下心绪,立刻问道。 “你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吗?” “我是被屋顶的动静吵醒的。” “似乎有脚步声来来往往,竟如千军万马。” 绿芊惊讶的答道。 “回禀小主,奴婢并未听到?” “屋顶怎能下容千军万马?” 慕卓宁烦躁地摇摇头。 “我并非说是人,像是许多只动物……” 绿芊更惊讶了。 “小主是否做噩梦了?” “奴婢委实没听到。” 绿芊这样一说,慕卓宁也怀疑是自己白天一直精神紧张,这才导致夜晚浅眠易惊。 但她还是吩咐绿芊。 “让宫中侍卫加强巡逻,夜里也切不可放松警惕。” 然而,接连几夜,慕卓宁都被同样的动静惊醒。 甚至后来,连绿芊也听到了那动静。 整个紫萱殿,像是闯入了数十只矫捷的野兽。 它们的动作过于敏捷,让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 连训练有素的禁军侍卫都未能逮到一只半只。 夜夜走眠,让慕卓宁精神几乎崩溃。 白日里她忙着命人加强警戒,乃至亲力亲为。 夜晚有担心有人或兽入侵,不得成眠。 多日睡眠不足,慕卓宁的眼窝都凹了下去,更有甚者,她现在敏感又烦躁, 几乎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这天入夜,慕卓宁又亲自带人检查了紫萱殿中的所有角落,这才回到寝殿。 躺下后,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强烈的直觉让她感觉危险在靠近。 似乎今夜就要有大事发生。 她索性不睡了,叫来绿芊陪着。 两人嘀嘀咕咕直到深夜,果不其然,熟悉的脚步声又在屋顶响起。 只是这次脚步声不再徘徊,而是直接落到了殿中。 慕卓宁‘腾’的一下坐起来,只觉得汗毛倒竖,整个人立时清醒了。 “快去!叫侍卫守住寝宫,” “再叫人去守好二皇子。” 寂静的夜晚,绿芊尖锐的声音像是出兵的号角。 紫萱殿所有侍卫倾巢而出,团团围住了紫萱殿的主殿和西暖阁。 不一会儿,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终于纷纷显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竟是一队野兽组成的大军。 先锋是一队接一队的野鼠,它们摩肩接踵,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殿内。 侍卫们慌忙拔刀就砍。 但野鼠数量众多,侍卫的刀剑根本无法立刻将它们立刻斩杀。 “啊!” 忽然传来惨叫声,竟是几只紫貂,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袭击了下头的侍卫们。 被咬的侍卫挥刀自卫,但紫貂敏捷异常,体型又小巧,轻易就躲开了刀剑的攻击。 一时间,整个紫萱殿乱作一团。 绿芊也不知从哪拿了跟大棒子,紧紧护在慕卓宁周围。 慕卓宁心下骇然,没想到对方竟会使出这样阴狠的法子。 又忧心二皇子,不知道那小小的人儿是不是也会如此害怕。 再想起等这一切过后,她定要让韩培好好查查那御兽之人。 殿内人兽相斗,正焦灼间,忽听得一个雄浑的声音。 “点火把,用火攻!” 绿芊惊喜地转头看向慕卓宁。 “是韩将军!禁军来了。” 紫萱殿的动静到底引来了宫中禁军,听到韩培的声音,慕卓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禁军加入战团后,很快就解决了战斗。 慕卓宁出来时,只看到满地都是野兽的焦尸和血痕,那气味令人作呕,场面更令人胆寒。 韩培一脸愧疚朝她低下头去。 “前几日娘娘明明已问过御兽之术,卑职却没能尽早察觉。” “是卑职失职。” 慕卓宁摇摇头,先问二皇子。 “二皇子可平安?” “禀娘娘,二皇子不过受了些皮外轻伤,已让太医看过无碍。” 慕卓宁心里一惊,她自己没伤着,没想到明珏还是受伤了。 “不怪韩将军,本宫亦没有想到,” “这样罕见的江湖技艺,只有画本子里才有,竟出现在了宫里。” 韩培听得出,这位宁嫔娘娘是动了怒。 只是他也确实没想到,原本不过是后宫最常见不过的宫斗,对方竟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真有这御兽之术现世,那可就不仅仅是后宫过家家般的玩闹, 而是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兹事体大,他必须要尽快禀报皇上。 韩培走后,慕卓宁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积累的疲倦就如山雨席卷。 她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慕卓宁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睁开眼睛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第17章 危机!生辰贺礼变巫祝之术 若说对方有御兽之术,是打算操纵动物来伤她和二皇子性命。 这事还是有些可疑。 若如此,就不应该只用兽群发起攻击。 若是操控些诸如蛇蝎、乃至蜘蛛这样的毒物,岂不是更能一击致命。 又或者,是这样的冷血爬虫难以操控? 慕卓宁突然发现,接连几日的殚精竭虑,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烦躁不堪。 自然而然,她也就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思考的能力。 她几乎没有了思考,一切都在凭借本能发挥作用。 这对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也是极其危险的状态。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不同于陆婉宜的有勇无谋,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一定要顾全大局,冷静思考的理念,早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思及此,慕卓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昨夜那如潮的兽群,看着可怕,伤害系数却极低。 这在战场上,就像是被抛弃的战力极弱的军队,向敌方主阵地发起佯攻。 而在他们用生命的掩护下,真正的精英部队,则早就绕到大后方,趁机做出了致命一击。 慕卓宁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 是了,这必定是一套连环计! 前几日让兽群佯攻,既能让野兽熟悉地形和方位。 又能导致她无法入眠,引得她精神紧张,以致疑虑重重。 此一计为杯弓蛇影! 心不定,则应对难免疏漏。 既如此,对方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不是要取她和二皇子的性命! 慕卓宁想起昨夜兽群不要命的强攻,却并未伤人性命。 所有侍卫和禁军都集中了在她和二皇子的寝宫,其他地方如同无人之境。 是了,此为第二计,调虎离山! 慕卓宁‘呼’的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外衣都来不及披,就喊绿芊立刻去库房。 她汲上鞋,马不停蹄也走了过去。 绿芊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小主衣冠不整,刚睡醒就着急忙慌要去库房,问道。 “小主,何事如此着急?” “还是待我为小主更衣后,再去不迟?” 慕卓宁对绿芊的话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她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串了起来。 杯弓蛇影、调虎离山、接下来恐怕是偷梁换柱。 她一把推开库房的门,上手就翻。 “锦盒呢?哥哥给我的锦盒,放到哪里了?” 绿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慕卓宁说的是暮辞大师手作的那尊玉雕。 她家小主不日就要拿来送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小主别急,奴婢知道那件东西要紧,故而收在了库房深处。” 绿芊说着,就引着她家小主走到了库房中心。 一堆货架之中,被绿芊收拾出了一个方寸空地,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的物品。 这地方既隐蔽,又能彰显出其地位的重要性。 绿芊一边安抚慕卓宁让她不要着急,一边走过去,几下就找到了那只锦盒。 她笑意盈盈地将锦盒递到慕卓宁眼前,说道。 “小主您看,锦盒不就在这里吗?” 慕卓宁一把接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番,见锦盒并无污损,一颗心刚‘咚’地落下地来。 忽又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打开了锦盒。 ‘吧嗒’一声,锦盒从慕卓宁手中应声落地。 绿芊吓得一声惊叫。 这珍贵的玉雕哪里经得起这一摔?岂不是要碎了? 再一眼看去,惊叫声却更大了。 只见锦盒中滚落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白玉佛,却是一对乌漆嘛黑的泥偶娃娃!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好的玉雕,怎么变成了这么个鬼东西!” “太后生辰将近,到哪里再去寻这样合适的贺礼啊?” 绿芊还在担心没有合适的寿礼送给太后。 慕卓宁已经从头到脚都僵硬在了当场。 那一对娃娃面目模糊,身上还带这些黑红之色,仿若血迹。 看起来既丑陋,又没来由有些恐怖。 她猜对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这件贺礼! 不仅如此,这也许还不是这套连环计的终结。 慕卓宁低低开口,声音微颤。 “绿芊,你可知这娃娃是何物?” 绿芊一脸嫌恶,愤愤然道。 “小主,奴婢不知。” “奴婢只知道那些天杀的,竟将小主给太后精心准备的贺礼换成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惊诧,反而让慕卓宁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可不仅仅如此呢,对方这张网,铺得比我想象中大多了。” 看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仅仅是生辰贺礼。 而是想一箭双雕,取走她慕卓宁和二皇子的性命! 胃口真大! 吃相真难看! 慕卓宁蹲下身子,强忍着恶心捡起了那对娃娃。 她心中已有猜想,此刻不过是想验证一下罢了。 只见她将娃娃翻到背面,两个娃娃背上竟都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仔细辨认下,依稀可见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 绿芊凑过去看了看,问道。 “小主,这娃娃身上竟还有字,这写的是什么啊?” 慕卓宁淡淡说道。 “若我没猜错,只能是皇上……与太后的生辰八字。” 她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天外。 “相传巫祝之术中,有一术为人偶厌胜。” “将对方的生辰八字写在娃娃身上,便可施加诅咒。” “没想到,这么罕见的东西,竟又出现在了我宫里。” 御兽之术外,又加上巫祝,对方可真是下了血本,誓要将她打入地狱。 绿芊这回听懂了,吓得说起话来都变得结结巴巴。 “小……小主……这这这……” 慕卓宁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 “偷梁换柱之后,应尚有一计,乃是黄雀在后。” “估摸着时辰,该来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紫萱殿门外就传来一声呼喝。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慕卓宁不甘地闭了闭眼睛。 她虽然及时发现了人偶,但到底是来不及处理掉了。 第18章 黄雀在后 巫祝之术在历朝历代都被视为洪水猛兽。 后宫更是不得沾染分毫。 以史为镜,多少后宫妃嫔都是因巫祝之术而丧命。 慕卓宁此时手里捏着两个泥偶,心中暗讽不已。 怪力乱神,若巫祝之术真有效用,那历朝历代的帝王哪一个能躲过? 但此时她已经没时间嘲讽了。 皇上和太后已经进了殿中,估计马上就要搜殿了。 她必须立刻想到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紫萱殿内,皇上和太后已经走进了前院。 周围熙熙攘攘簇拥了一堆人,其中还有不少禁军。 陆婉宜带着大皇子也跟在后面。 她今日早早就故意等在太后宫中,为的就是等发难之时,她能不着痕迹地跟来看戏。 大皇子兴致勃勃地跟在陆婉宜身后,样子虽低调恭敬。 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眼中闪着一如那日虐打野猫时的暴虐。 此时紫萱殿的主人慕卓宁,正衣衫不整地被困在库房里。 二皇子找不到她,只得带着宫人急步迎了过去。 “父皇万安,皇祖母万安,大哥,宜嫔娘娘万安。” 明轩一边抬手示意二皇子免礼,一边问道。 “你母亲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此乃大不敬,他语气已有些不耐,一旁的太后也皱起了眉头。 二皇子一脸茫然,不似作假。 “这,儿臣不知……” 昨夜紫萱殿遇袭,众人几乎一夜没睡。 他今日勉强起身,坚持上完了早课回宫,听说慕卓宁还在休息,也就没去打扰。 是以他今日也尚未见过慕卓宁。 可父皇和皇祖母怎么突然都来了? 是来关心他们是否受惊,受伤? 然而看他父皇的脸色,怎么反倒是像来兴师问罪。 皇上还没说什么,陆婉宜已经抢先开口, “皇上和太后驾临,宁嫔怎能不来亲迎?” “二皇子,莫不是你家宁嫔畏罪潜逃了?” 二皇子皱了皱眉,先看了他父皇一眼。 明轩脸色铁青,未置可否。 二皇子收敛心神,强压住心中的疑惑,恭恭敬敬对陆婉宜说道。 “宜嫔娘娘这话,儿臣不解。” “昨夜紫萱殿莫名遭遇野兽袭击,母亲受了惊吓,晚些起身也是常事,” “怎么就成了潜逃?” “再说畏罪,儿臣更是不知,母亲何罪之有?” 他一边着人再去寝宫请慕卓宁,一边继续说道。 “回禀父皇,皇祖母,昨晚紫萱殿之事实在蹊跷,连儿臣也受了轻伤。” “母亲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御兽之术,已让韩将军去查了。” 听到“御兽之术”,明轩神色一凛。 这时,大皇子却侧出一步,说道。 “二弟此言差矣,这御兽之术,只见于山野志怪传说,并未有人亲眼见过。” “再说野兽野性难驯,怎么会有人能操控得了兽群。” “父皇,皇祖母,儿臣听说,紫萱殿昨夜,遭遇的乃是群兽,其中不乏野鼠,毒虫这样的五毒之物。” “书上说,野兽聚集,是大凶之兆,乃是邪气外泄,才引得群兽发狂。” 他眼角不屑地瞥了二皇子一下,口中不停。 “难不成这邪气,正是来源于紫萱殿中?” 明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昨夜他已听韩培禀报过兽群之事,今日早朝就收到密告,说紫萱殿有人行巫祝之术。 他与慕卓宁一样,是不怎么相信这些的。 但宫中却绝不能出现巫祝,这是铁则。 况且他也没料到,这事竟先一步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因此他不得不立刻带人来紫萱殿彻查此事。 谁知来了殿中,那女人竟至今不见踪影。 明轩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昨夜韩培不是说,她没受伤? 莫不是还有隐情? 太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皇上,毕竟事关巫祝之术,半点马虎不得,” “还是速速着人请宁嫔出来才能有所分晓。” 二皇子听到“巫祝之术”几个字,惊得瞪圆了眼睛。 “皇祖母,您说什么?” “紫萱殿怎么可能……” 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刚刚大皇子说的什么邪气不邪气。 合着这意思,昨夜的兽群袭击,是他们自己引来的? 明明是受害者,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负罪之人。 “父皇,皇祖母明鉴,” “紫萱殿昨夜遇袭,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儿臣和母亲,绝无可能沾染巫祝之术啊!” 陆婉宜妩媚一笑,道。 “二皇子,你小小年纪自然不懂这些,” “但保不齐是你母亲,瞒着你做下这事,也未可知。” “你看她到现在,还放任你在这被你父皇责问却不现身,难道不是置你于不顾?” 眼见二皇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陆婉宜心里越发爽快,笑道。 “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个母亲,却又要失去了。” 一个“又”字,恰如万箭穿心,射得二皇子睚眦俱裂。 太后到底关心孙儿,喝道。 “宜嫔你闭嘴!” 接着又哄二皇子。 “珏儿,你母亲却在何处?” “是非黑白,让她出来一问便知。” 此时去寝宫请慕卓宁的宫人回来,一脸惧色朝二皇子摇了摇头。 陆婉宜双眼放光,慕卓宁最好是真跑了,无论如何,她这次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上,既然如此,一搜便知。” 她实在忍不住说道。 皇上与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里肯定的答案。 二皇子见阻拦不住,只能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横竖不让禁军进去搜。 虽然他也不知道慕卓宁在干什么,但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争取一分钟吧。 众人正僵持间,宫人来报,说有人看到慕卓宁在库房。 不等皇上一声令下,一堆人就都凑了过去。 要不是碍于身份,陆婉宜差点想亲自去推开库房的门。 她倒要看看,人赃并获,慕卓宁还能如何巧舌如簧替自己辩白。 禁军刚要去推门,门就自己开了。 是绿芊从里面打开了门,她身后,只穿着家常里衣的慕卓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她一脸惊愕,速速下拜。 “不知皇上太后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太后恕罪!” 第19章 惊天逆转 见慕卓宁这个样子,皇上和太后的眉头皱得更深。 而陆婉宜和大皇子则差点要拍手叫起好来。 这怎么看,也是慕卓宁意欲毁灭证据但没有成功。 细细看她双手,似乎还沾了些泥污。 “宁嫔,你这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窝在库房这种地方,连皇上和太后来了都不出来相迎。” 陆婉宜寥寥数语中,已给慕卓宁定下了诸多罪名。 慕卓宁仍旧一脸茫然,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妾委实不知皇上和太后驾临,是以没能及时相迎。” “至于臣妾在库房中所做之事,臣妾却说不得!” 她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开口。 陆婉宜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差点兴奋地跳起来。 她心里在默默呐喊。 “慕卓宁,你倒是辩啊,等东西搜出来,你便有百十条命也不够赔。” 慕卓宁的态度也激怒了太后。 “宁嫔,你须知,二皇子还在你宫中。” “若做错事,理应趁早认罪伏法。” 然而话说到这里,慕卓宁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她愕然地睁着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低低说道。 “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太后恨铁不成钢。 “你刚刚不是还说,在库房中所做之事说不得吗?” “你既然知道,巫祝之术见不得天日,就该趁早认罪!” 慕卓宁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扑倒在地哭道。 “皇上、太后明鉴,臣妾并未行什么巫祝之术。” “臣妾对皇上太后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既如此,宁嫔你可敢让人搜一搜?” 此时太后已经几乎相信,慕卓宁必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不想再听她辩解,挥手就让禁军进了库房。 若不是陆婉宜拦着,大皇子是必定又要冲进库房的。 不多时,禁军果然从库房中取出两个泥偶娃娃来。 太后一脸痛惜,背过脸去不忍再看,片刻又急转过来怒斥道。 “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那这是什么东西?” “你且说给哀家听听?” “这……这……” 一向伶牙俐齿的慕卓宁,此时却无端变得语塞起来,这无疑又加重了众人对她的怀疑。 陆婉宜兴奋地盯着那对人偶娃娃,指着慕卓宁一脸扼腕地说道。 “宁嫔,皇上和太后待你不薄,皇上还将二皇子交于你抚养。” “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简直猪狗不如。” “不,臣妾没有……这不是……” 慕卓宁泪如雨下,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不用再狡辩了,这样丑陋的娃娃,必定就是那厌胜人偶。” “还请皇上、太后明鉴,将这污秽后宫之人速速定罪。” 明轩一直不说话,太后却等不得了,刚要下令,却听慕卓宁口齿清晰地说道。 “宜嫔还真是见多识广,” “既知道水淹火烧让字迹显形的法子,” “又知道人偶厌胜的模样。” “臣妾真是自愧不如。”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慕卓宁一扫颓然,神态已全然不同。 她以退为进,就是为了逼陆婉宜露出狐狸尾巴。 “你口口声声说这娃娃是厌胜人偶,可有证据?” 陆婉宜并不慌张,一脸胜券在握。 “宁嫔,你不用再狡辩了,我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 “还请皇上太后明察,那偶人背面,说不得就正刻着您二位的生辰八字。” 太后闻言大骇,立刻着人将两个娃娃呈了过来,忍着恶心翻到背面一看。 却只见泥偶背面光洁,一个字也没有。 陆婉宜瞥了人偶一眼,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没有了?” 慕卓宁哈哈一笑,道。 “原来宜嫔不但见多识广,还能未卜先知。” “可惜,你这次猜错了。” 她行了一礼,正色对皇上和太后说道。 “皇上太后恕罪,臣妾原是好心,莫不想却办了坏事,白白让皇上太后担惊受怕。” 明轩一直在仔细盯着慕卓宁的神色,见她此时已是胸有成竹,于是问道。 “宁嫔此话怎讲?” “这两个偶人,原是臣妾打算送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什么?你就打算送这样两个恶心的娃娃给太后当贺礼?” “宁嫔,你安的什么心啊?” 陆婉宜又揪住了慕卓宁的小辫子,急不可耐地说道。 慕卓宁并不理她,而是看着太后说道。 “太后可听说过暮辞大师?” 太后仍旧疑虑未消,只冷漠地‘嗯’了一声。 “臣妾不才,但幼时在衮州却有一段机缘。” “承蒙暮辞大师不弃,也略微习得了些泥塑之术。” 暮辞大师的作品,不仅是玉雕,泥塑、根雕皆是一绝。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两尊泥偶,就是臣妾以己微薄所学,试着雕刻的,” “只是仍是粗胚,尚未成型罢了。” “太后可仔细看看,其中一尊乃是观音,另一尊则是得观音指点的高僧智远。” 太后闻言立刻又看向了两尊人偶。 只是听过慕卓宁的解释再看,这两尊人偶竟真的不再令人生厌,反倒是增色不少。 “哦?为何是观音和智远?” 慕卓宁简直想为皇上击节,他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是在为她铺垫。 “臣妾修习佛法虽不精深,却也听过观音菩萨点化智远大师的故事。” “罢了,宁嫔有心了,且起来吧。” “今日是哀家错怪了你。” “只是,你刚刚为何说,这事说不得?” 慕卓宁立刻做出一脸惋惜的表情道。 “原是打算给太后留个惊喜,这不是,惊喜被拆穿了……” “再则臣妾昨日彻夜雕刻,未及更衣,到底有失皇家颜面。” 一旁的陆婉宜杏眼圆睁,她虽然一直在场,但怎么也想不通,慕卓宁是怎么凭借寥寥数语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人偶已经摆在眼前,怎么她说是厌胜就不对,慕卓宁说是观音,太后就轻易相信了呢? “太后,怎可听她一面之词,说不得也是托词。” 太后冷笑一声,道。 “宁嫔刚刚还赞你见多识广,” “怎么你却不知道,暮辞大师的作品,就是以取材天然、形态简洁而闻名。” “宁嫔倒是过谦了,只看这两尊粗胚,竟已有七八分暮辞大师的风采。” 陆婉宜两世为人,都没见过什么暮辞大师的作品。 她此时心中怒意滔天,一回身,又撞见大皇子怨毒的眼神,差点当场失态。 好不容易送走皇上和太后。 慕卓宁这才松了口气,有心情看看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 只见那双娇嫩的手上,早已布满了斑斑迹迹的血痕和青印,让人一见就觉得必定疼痛钻心。 第20章 用心而已 二皇子急不可耐地走上前来,一见慕卓宁的双手,反而唬了一跳。 他刚要问,慕卓宁却将手指拦在嘴边,‘嘘’了一声。 “进屋再说。” 慕卓宁一进屋,绿芊早已轻车熟路找来各种治疗外伤的药物,给她家小主的双手上起药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一脸正色道。 他虽只有七岁,但却也知道,今日之事,若是有半分差池,他这母亲,乃至他,都将万劫不复。 “哎,说来话长。” “这是对方的连环计,我一开始确实着了道。” 慕卓宁长话短说,尽量用二皇子能听懂的方式将整个前因后果叙述了一番。 二皇子只听得头晕目眩,后背直冒冷汗。 “这……计谋果然阴毒。” 不仅阴毒,而且环环相扣,环环都让人意想不到。 若不是慕卓宁天生警醒,又真正见多识广,大约终究是要着了道。 “那厌胜人偶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问道。 慕卓宁长叹了一口气,绿芊看了她一眼,接过话来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小主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那机缘是真的,那泥塑之技也是真的。” “原本小主费劲心力,才求得到一尊暮辞大师亲手雕刻的玉佛,打算送给太后作为生辰贺礼。” “谁知竟被那些无良之人换成了厌胜人偶!” 二皇子一惊,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地。 “啊!真是厌胜人偶?” 慕卓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这次也差点以为翻身无望了。” “还好我提前发现贺礼被换,而你,又帮我拖延了那么多时间。”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偶人到底?” “是我将那泥塑改了。” “对方用的是泥塑偶人,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慕卓宁至今都未曾如此庆幸,当年没有偷懒耍滑,而是跟着哥哥向暮辞大师学了这泥塑之技。 她到底不如哥哥通透,于玉雕、根雕之流再无造诣。 “小主是用发簪一点点改的。” “时间太过紧迫,工具又简陋,这才伤了手。” 绿芊一边上药,一边心疼。 回想起她家小主早上不顾自己双手,只为改那泥偶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二皇子这才放下心来,心里的敬佩更甚。 “如今只希望,韩培能尽快查出那御兽之人。” 慕卓宁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低低说道。 她回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和大皇子闭门宫中,安安心心韬光养晦,过了一段安静平和的日子。 怎么这一次的炮灰这么难当啊? 可想而知,上一世皇上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保住了陆婉宜和二皇子两人。 不久后就到了太后寿辰当日。 一切正如慕卓宁所想,陆婉宜堂而皇之拿出了她丢失的那尊玉佛。 可惜她没有证据,没法证明这尊玉佛是她慕卓宁找暮辞大师求来的。 而慕卓宁准备的寿礼,仍旧是那两尊惟妙惟肖的泥塑。 相形之下,差距有点大。 一旁早有嫔妃嘀咕起来。 “宁嫔这泥塑,虽是亲手雕琢,又得了几分暮辞大师真传,但到底比不得真品。” “是啊,还是宜嫔有本事,竟能求得暮辞大师亲手制作的玉雕。” “据说这不仅千金难求,还得与暮辞大师投缘,” “这是否是说,宜嫔乃是有福之人?” 绿芊听到这话,气得咬牙切齿。 “明明是小主哥哥的功劳,怎么变成对宜嫔的赐福了?” 慕卓宁神秘地笑一笑。 “我早知她会有此一招,好在我也有所应对。” 那边,陆婉宜正一脸得意接受众人的恭维。 慕卓宁却让人悄悄给太后递了一封信。 太后看完信后,脸色突变,又递给了一旁的皇上。 明轩一目十行地看完,二话不说举起那尊玉佛直接掼到了地上。 伴随着巨大的‘哐当’一声,玉佛立刻碎成了无数片。 目睹这一切,除了慕卓宁,全场惊诧。 陆婉宜惊得话都说不全了。 “太……太后,皇上……这……臣妾……” 明轩并不理她,还是太后出来打了个圆场。 “哀家也是刚刚收到暮辞大师亲笔信,” “信中说这尊玉佛虽是他亲手所制,却有致命伤,是一件残次品。” “大师恳请哀家定要将这尊玉佛毁掉,免得流传到世上,坏了大师清名。” 刚刚还春风得意的陆婉宜哪里会料到竟生出这样的变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寿宴还没结束,她就带人匆匆回宫了。 这下子,反倒是慕卓宁献上的那两尊泥塑,不仅深得暮辞大师真传,内含深意更是重重触动了太后。 再加上那日下令搜宫,太后多少存了些对慕卓宁的愧意。 是以太后凤心大悦,当场对慕卓宁大加赞赏。 看着陆婉宜再一次溃败而去,绿芊忍不住拍手叫好。 “小主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实乃妙计。” 慕卓宁笑着打了她一巴掌。 “臭丫头,你也知道兵法了?” 绿芊笑道。 “跟着小主这么久,也算得上耳濡目染。” “哪里有什么兵法,不过是用心而已。” 慕卓宁心想,正因她都是用心而非算计着去做每一件事,才能不让陆婉宜得逞啊。 主仆二人嬉笑一阵,一扫了近日受屈的阴霾。 寿宴过后,慕卓宁竟成了宫中的大红人。 甚至前朝大臣听闻慕卓宁与暮辞大师关系匪浅,也都挤破了头想借机攀识一二。 慕卓宁本来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一朝众星捧月,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而被她真心所感的,宫中还有一人,就是皇上明轩。 他近来时不时竟会有些雀跃地想起,自己是生辰也快到了。 第21章 皇上的期许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慕卓宁早早洗漱完毕,正懒懒地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忽然听到有人禀报说皇上来了。 她唬了一跳,来不及更衣刚跳下榻,皇上已经走了进来。 慕卓宁被这突如其来给震惊了。 她进宫后,因有意避宠,侍寝的次数一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方面业务算得上是极其生疏。 眼见自己又是衣衫不整,她忍不住有些慌乱。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可没听说他今日翻了她牌子。 再说,她现在面对明轩心如止水,侍寝是绝无可能的。 明轩看着她难得局促,心里有些好笑。 但他今日也是唐突,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 “朕想起有些事要问你,就来了。” “怎么,朕还来不得你的紫萱殿了吗?” “皇上恕罪,臣妾并无此意,只是臣妾身上不便……” 明轩见自己什么都还没说,慕卓宁就推脱起来,心里有些不爽快。 但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你放心,朕今日没打算歇在这里。” “就是想问问你那对泥偶的事。” 慕卓宁一听放下心来,忙叫人看茶,又摆上了几样点心。 “皇上想问什么?” “你送给皇额娘的泥偶朕见了,” “泥塑之技算得上一流。” “但让朕不解的是,皇额娘见过比这精深的雕塑何止千百,” “怎么就对你的如此满意,还推崇万分呢?” 他亲眼见他母亲将这两尊泥塑摆在了日日念佛的小佛堂里,最醒目的位置。 慕卓宁‘噗嗤’一笑,没想到明轩星夜来访,竟是为了问这个。 “那皇上觉得,臣妾这对泥塑,是如何合了太后心意的呢?” 明轩摇摇头,他若知道,就不会来问她了么。 “皇上,臣妾幼年向暮辞大师学艺之时,” “大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技艺虽重要,但用心更难得。” “臣妾的礼物之所以能得太后偏爱,臣妾觉得,无非是用心而已。” 她看了看明轩,见他似乎仍旧不解,接着说道。 “皇上且想一想,功德无量的菩萨大师凡几,臣妾为何要塑观音与智远大师呢?” 明轩心头一动,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传说智远大师就是得了观音点化,才解了他与生母一世羁绊。” 慕卓宁的声音悠然响起,娓娓道来了那段故事。 为母为子,都在不遗余力为对方着想。 有时看似不解,但母子之情的羁绊是最不应该被怀疑的。 慕卓宁的话,深深触动了明轩,正如她的泥塑触动了太后一样。 明轩走后,慕卓宁也兀自感叹起来。 母子之情的羁绊啊,她到底是无缘体会了。 那天晚上,一向冷心冷面的皇上明轩,难得和颜悦色,与慕卓宁相谈甚久。 甚至破天荒夸赞了慕卓宁,为太后准备生辰贺礼很是用心。 第二日又给紫萱殿送来了诸多赏赐,让慕卓宁一时间受宠若惊。 只得急忙又告起病来,生怕明轩哪天抽风翻她的牌子。 这天晚上,王公公照例端着一盒牌子来到明轩跟前。 “皇上,该翻牌子了。” 在王公公的认知里,皇上对侍寝这事并无多大热情。 多数时候甚至是敷衍了事,走走过场。 平日不过都是些旧面孔,哪怕近日宜嫔让皇上太后不满意的时候多了,皇上也确实念旧,又或者只是习惯了,仍旧时常翻她的牌子。 明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淡漠地看着那一盒毫无新意的牌子。 他习惯性伸手在宜嫔的牌子上摩挲了几下,突然问道。 “怎么从未见过有宁嫔的牌子?” 王公公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每一个毛孔都没能想到皇上会突然问这个。 只是这事经不起推敲。 按理说,宁嫔升了位分,又是皇子母亲,地位到底不一样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小贵人。 可这盒子里的牌子万年都不曾换过。 皇上不发话,他到底也不敢擅专。 王公公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答话,皇上却自己说道。 “罢了,不放就不放吧。” 他想起那日见她只着里衣的样子,竟觉清丽可人,心中又烦躁起来。 王公公这下是彻底蒙了。 他一向自诩深知皇上心意,近日也确见皇上对宁嫔的关心多了不止一点儿。 但皇上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想让宁嫔侍寝还是不想啊? 王公公不敢再猜,眼睁睁看着明轩将宜嫔的牌子扔了过来。 他心里啧啧纳罕,要说这宜嫔,可真是盛宠不衰啊。 只是到底无福,频频受宠也没能生出自己的孩子。 慕卓宁并不知道明轩那里生了这翻牌子的风波。 但皇上多日不曾再驾临紫萱殿,让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自从生了那兽群伤人之事,韩培带领禁军将皇宫之内巡逻得密不透风。 对面估计是苦于没有机会,也难得消停了下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慕卓宁刚想静下心来好好教导教导二皇子。 她最近疲于应付,也疏于与二皇子交心。 却不想,皇上的赏赐又来了。 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不仅频繁多了,赏赐也并不仅仅是明面上的,甚至花样繁多,让慕卓宁叹为观止。 比如这一日,是让王公公送来一方端砚。 那一日,可能就命韩培路过紫萱殿时,捎过来几幅古人卷册。 再还有,就是皇上仍旧批完奏折后,心血来潮,亲自跑来紫萱殿,撂下个小玩意就走。 直吓得慕卓宁最近都不敢过早更衣,每日入夜后,反而变得焦虑起来。 这天,慕卓宁又收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索性让绿芊将近日收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竟满满当当铺了一榻。 慕卓宁一样一样细细看着,想瞧出一丝端倪,却怎么也找不到关窍,只看得她长吁短叹起来。 第22章 要礼物不能直说吗? 眼前的榻上摆着一堆五花八门的物件。 诸如笔墨纸砚,文人墨宝,甚至还有刀鞘上嵌着宝石的匕首。 倒都是些男人的爱物。 想到这,慕卓宁突然转身对绿芊说道。 “去看看二皇子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请他即刻来我这里。” 二皇子早课后跟着韩培打了一会儿拳,刚回到宫中不久,正在房中温书。 听慕卓宁叫他,放下书本就来到了正殿。 “宁嫔娘娘找我有事?” 二皇子自来了慕卓宁宫中,对外称她为母亲,自称儿臣。 但无人之时,还是叫她宁嫔,仍以我自称。 慕卓宁并不是很在意。 她知道,二皇子惦记生母,再说,她与他也确实没什么母子情分。 只不过连日来携手度过了这些危机,二皇子对她是打心底里开始尊重了。 既如此,外在形式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 “二皇子你来看看,” 慕卓宁一边招呼二皇子走到榻前,一边说道。 “这些都是你父皇最近赏赐之物,” “但我看来看去,却不知有何端倪。” “总觉得有些奇怪,今日一看,竟都是些男人爱用的东西,所以才叫你来。” “莫不是,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你父皇赏赐给你的?” “你可有得你父皇什么话?” 慕卓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也不通。 皇上要赏赐自己儿子,怎么赏赐不行? 并没有非得要从她这里过手的理由。 二皇子摇摇头,但他看着眼前的东西倒是反应正常,两眼放光。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不过宁嫔娘娘说得有理,倒并不像寻常用来赏赐嫔妃的。” 二皇子拿起一把匕首爱不释手,想了想说道。 “我也不知父皇是何意。” “娘娘不如去问问王公公?” “他是自小跟着父皇的,是否更懂父皇心意?” 慕卓宁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二皇子也不知道,或许只能试着问问王公公。 事有凑巧,慕卓宁正想着如何能寻个由头,不漏痕迹地去找王公公,王公公已经又来了紫萱殿。 这一次,他照样又给慕卓宁带来了皇上送的小玩意。 慕卓宁当着王公公的面,把玩着这个葫芦不像葫芦的玩意儿,问道。 “公公请留步,” “还请公公赐教,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禀娘娘,皇上只让奴才送来,却并未说是何物。” “但奴才听韩将军呈上来时,似乎说是暗器之类?” 慕卓宁浑身一震,手一松,那小东西就‘当啷’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没想到这小玩意竟是暗器,既如此也该提前说清楚,万一她懵懂中按下机关,岂不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卓宁有些无奈地朝王公公一摊手。 “本宫竟不知,宫里流行赏赐起暗器了吗?” 王公公像是很能理解慕卓宁的无奈,回答道。 “娘娘还请放心,奴才听皇上说,这都是处理过的,绝无伤到娘娘的可能。” “娘娘当个玩意儿收着就行。” 慕卓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 “王公公,本宫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第一得用的人。” “近来一直想让您给本宫解解惑呢。” 她指了指小葫芦暗器,说道。 “皇上近日以来,赏赐紫萱殿良多,” “本宫惶恐,受皇上所托照顾二皇子,也都是分内之事,” “实在当不起这些赏赐。” 听了慕卓宁的话,王公公倒像是意料之中,只是他并未开口,只一味苦笑。 慕卓宁察言观色,知道王公公必是知道内情的。 但她也并未咄咄相逼,反倒是叫过绿芊。 “绿芊,你送王公公出去。” “本宫这里还有些今年的明前,送给公公,还望公公别嫌弃。” 王公公哪敢嫌弃,恭恭敬敬谢过慕卓宁,就随着绿芊走了出去。 “王公公,我家小主近日天天看着皇上送来的这些物件,” “总觉得必有深意,但实在上意难测,毫无头绪,” “闹得小主寝食难安,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她一边说一边又将个小钱袋塞进了装茶叶的盒子。 慕卓宁交代过她,王公公是个要紧的人,与他建立关系不可计算得失。 王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 “姑娘客气,当不得赐教,” “只是奴才看在眼里,也替主子们着急。” 他招了招手,示意绿芊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绿芊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王公公笑道。 “你只管回去说给你家主子听。” 他相信,像宁嫔那样的聪明人,是一定会懂的。 只是,皇上也忒含蓄了些,要什么直接吩咐不行,非得打这样的哑谜? 绿芊回来,慕卓宁早等着了,她将王公公的话一字不漏学了一遍。 “说是,这些物件原都是皇上的爱物。” “还说,让小主看看日子。” 慕卓宁拧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绿芊,快叫二皇子过来。” 慕卓宁果然猜到了。 再过月余,就是皇上的生辰。 他这是在变着法子告诉他们,也要送他个可心的礼物。 难怪他那天深夜来访,非要问清楚慕卓宁送给太后的贺礼是何含义。 慕卓宁有些无奈,皇上这些话就不能明说吗? 但她也有些惊喜,看来皇上对二皇子着实看中,竟肯如此费尽心机提点他。 二皇子很快过来,慕卓宁将他的猜想一一说了。 从第二日起,二皇子修习完文武课程,就会一头扎进慕卓宁寝宫,直到太阳落山方出。 慕卓宁也鲜少露面,两个人竟是闭起关来。 负责护卫紫萱殿的禁军向皇上禀报完,明轩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你是说,他们这闭关,是在为了给朕准备生辰贺礼?” 禁军点点头,老实回答。 “听紫萱殿口口相传,正是如此。” 王公公进来时,就觉得今日的皇上简直如沐春风,心情大好。 一问之下,竟是因为紫萱殿。 他心里欣慰,知道慕卓宁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但又有些疑惑,怎么二皇子也天天参与其中? 他妄自揣测,皇上想要的似乎还是宁嫔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 王公公思来想去,心下到底难安,寻了个借口就往紫萱殿去了。 绿芊听到消息,早先一步等在宫门处迎接他。 “好丫头,我今日就不去叨扰娘娘了,” “我就问一句话,这娘娘和二殿下,确实是在为皇上准备生辰贺礼?” 绿芊点点头,王公公接着问道。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到底是你们娘娘在准备还是二殿下?” 绿芊不明就里,但还是答道。 “是二皇子。” 王公公“啊”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如丧考妣。 他纠结半晌,看着绿芊欲言又止,到底没能说出话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23章 圣心难测 由于有了皇上处心积虑的提前告知,慕卓宁觉得以二皇子的聪明才智,他又肯努力,一定会一鸣惊人给皇上献上一件满意的礼物。 这些天里,她也倾囊相授,时时提点,让二皇子理解他父皇对他的期许。 不仅仅是准备礼物,慕卓宁还借着这个机会,教导二皇子为君治国之道。 而另一边,陆婉宜也在逼着大皇子给皇上准备贺礼。 “皇上的寿辰就在下个月了,你可想好了准备什么贺礼?” “上一次在太后那摔了跟头,这一次你可马虎不得。” 大皇子不以为意,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母亲,儿臣不懂。” “你说儿臣是天命之人,只管等着当皇上,” “既如此,还费这些心干什么?” 陆婉宜如今时时后悔,不该一时没忍住告诉了这孩子这件事。 但当时她看他唯唯诺诺,半点气度也没有,也是想让他能尽快支棱起来。 谁知他现在天天用‘天命之人’这事来拿捏她。 “即便如此,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一切还有变数。” “如今宫里做主的还是你父皇。” “再说紫萱殿那边费尽心机要讨得皇上太后的欢心,你难道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 大皇子嘻嘻一笑,也不辩驳,道。 “是,母亲,儿臣知道了。” 大皇子虽嘴上这样说,但陆婉宜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 这些时日看下来,陆婉宜发现这个孩子野心勃勃,但心胸狭窄。 况且他城府极深,最是擅长阳奉阴违。 与她一直相互猜忌,互相利用。 上一世,二皇子虽与她毫无母子之情,但却坦坦荡荡,让人挑不出错来。 没能登位,也是因他时运不济。 陆婉宜再一次从内心发出了叩问,这样的大皇子真是天命之人吗? 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直到现在,她也一如上一世一般受宠。 皇上仍旧时常翻她的牌子,她在后宫表面风头无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宠幸还不如没有! 陆婉宜双手狠狠握拳,暗下决心。 这次皇上的生辰贺礼,她一定要让大皇子大出风头,决不能输。 今年虽不是皇上整寿,但他似乎格外期待。 太后寿辰刚过,于是大家小心翼翼拿捏着,既不敢比太后越过更多,又不敢对皇上有所怠慢。 这贺礼准备起来就难上加难。 寿诞当日,明轩早早下朝等在了后宫。 王公公知道内情,看着皇上难得孩子一般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一个劲打鼓。 只怕他家皇上,今天要大大失望了。 后宫诸人都来了,陆婉宜带着大皇子抢先给皇上献上了贺礼。 那是一把古剑,据说乃是名师所制。 这是陆婉宜花了大价钱从宫外买来的。 “皇上,熹儿近日喜读兵书,看到这些兵器就爱不释手,竟与皇上是一样的。” 这一句话,表面上恭维的是皇上,实际上是抬了大皇子的身份。 明轩笑意不明,问大皇子道。 “皇儿觉得,应以何治国?” 大皇子显然没料到,皇上会突然发问,且与贺寿无关。 他近来功课疏漏,心思又多,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皇上不忍见他窘迫,接着说道。 “你既然送朕这把古剑,是不是也赞同武治?” 大皇子应声答道。 “父皇圣明,儿臣就是这个意思。” “那若是武治导致民不聊生,皇儿觉得如何?” 这问题大皇子无论如何答不上来。 陆婉宜在一旁干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此时,只听另一个稚嫩的声音答道。 “父皇,儿臣以为,武治也好,文治也罢,都只是手段。” “治国还应以大局为重,初心不改,则人治、文治、武治、法治、政治皆可行。” 二皇子缓缓走上前来,开始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 这些天,慕卓宁把上一世呕心沥血为大皇子当个明君总结的关键,都一一教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知识。 不仅如此,他亦加入了自己的思考。 在场的人不知不觉都被二皇子的见解所吸引,听他描绘了一个完美的治国方案。 二皇子自己也越说越激动,仿佛就要为这宏大愿景奋不顾身。 坐在高位上的明轩,神情掩不住有些惊讶。 待二皇子说完,他开口问道。 “既如你所说,你送我的却是什么礼物?” 二皇子捧出一个匣子,朗声道。 “回父皇,乃是一把匕首,刀鞘上的纹样是儿臣亲手所画。” “纹样中山河大海、五谷丰登,正是父皇所期的强国之兆。” 此言一出,众人皆赞。 但明轩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他突兀地问道。 “这纹样真是你亲手所画?你母亲没有帮你分毫?” 二皇子老老实实回答。 “回父皇,确是儿臣亲手所画。” “但母亲给儿臣的教导之功无可比拟,” “这贺礼若有十分,母亲应占七分。” 二皇子的回答几乎完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明轩似乎还是不满意,脸色一直没有转晴。 慕卓宁暗暗啧啧称奇,再一次感叹圣心难测。 这天晚上,明轩又来了,他甚至没带从人,独自一人飘到了紫萱殿。 他眼神晦暗不明,对慕卓宁说道。 “看来是宁嫔为太后准备贺礼时伤了元气,” “竟不能再亲自给朕准备一份贺礼。” 听了明轩的话,慕卓宁本能地亮出了双手。 那双原本洁白细腻的手上,还依稀可见些浅浅残留的疤痕交错,正是她当时改那泥塑时留下的。 “皇上说的是,臣妾如今越发不中用了,” “不过做两个泥塑,就把手摧残成了这样。” 她本意是示弱扮可怜,谁知听到明轩耳朵里,却听出了责怪的意味。 是在怪他不关心她? 明轩黑着脸,拂袖而去。 只留下慕卓宁一脸不解与无奈。 此后几日,慕卓宁偶然遇到王公公,问起皇上为何不满意当日的贺礼。 王公公的话却让慕卓宁更不解了。 他说,“皇上在乎贺礼,更在乎送礼之人。” 慕卓宁咀嚼了半晌,到底没能猜出其中含义。 难道,是皇上对二皇子,并非如她想象中那么看重吗? 第24章 东郊围场 莲花落尽,夏日也走到了尽头。 京城秋高气爽之时,就有人提起了围猎的事。 这是宫中的保留节目,每年皇上都会带后宫众人去东郊围场。 说是围猎,其实也算是出宫放放风。 上一世,慕卓宁从未参与过围猎。 即使有了大皇子,她也是能躲就躲; 到后来当了太后,她能自己选择,就更不乐意去了。 实在是她对打猎毫无兴趣。 然而这一次,她却再也躲不过。 因为她是二皇子的母亲,而且现在又是宫里的红人。 从收拾东西起,紫萱殿就是冰火两重天。 二皇子精力充沛,出宫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乐趣。 而慕卓宁只一味唉声叹气,连骑装也懒得准备。 出发当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门鱼贯而出。 慕卓宁窝在马车里,满肚子不开心,连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兴趣都没有。 刚出京城没多远,慕卓宁忽听得车窗外‘嘚嘚’的马蹄声响起。 绿芊撩开车帘一看,竟是皇上带着韩培跑了过来。 生辰过后,不知是不是终究贺礼没能让他满意,皇上也消停了,不再每天莫名其妙给紫萱殿送东西。 慕卓宁刚想松口气,皇上就策马不疾不徐跟在了她马车边。 “你是第一次去围猎?” 慕卓宁点点头。 “可会骑马?” “会,但骑术不精。” “听说你连骑装也没带?” 皇上一连串的问题,只问得慕卓宁摸不着头脑。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如何作答,皇上忽然马鞭一甩,马蹄飞溅,他便也绝尘而去。 “小主,皇上这是何意?” 关上车帘,绿芊忍不住问道。 然而慕卓宁却答不上来。 明轩的所作所为,近来益发出人意表,她突然悲哀地发现,其实她也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皇上。 第25章 真是围猎啊 大皇子虽只有八岁,但他揪住陆婉宜时使出了全力。 陆婉宜显然没能防备这突然袭击,一瞬间竟有些呼吸困难。 “你……快放开……” 陆婉宜沙哑着嗓音喊道。 大皇子眼神怨毒,直到看到陆婉宜脸都涨红了,才冷哼一声松开了她。 陆婉宜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幽怨地看着大皇子说道。 “若没了我,你岂能成事?” 大皇子丝毫没把陆婉宜的话放在心上,走到她跟前道。 “你若不合我心意,本殿下不介意换个娘。” 当晚夜宿营地,慕卓宁睡到半夜又被惊醒。 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怪声,正是来自野兽。 这里不比宫中,本就身处丛林,野兽遍地,危险重重。 慕卓宁强迫自己闭上眼,却再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便让人叫了韩培过来。 “不知韩将军查那御兽之术,查得怎么样了?” 这已经是这些天来,慕卓宁第三次问韩培这个问题。 “回娘娘,卑职已有书信去军中,但尚未查出结果。” 看慕卓宁一脸沉重,韩培问道。 “娘娘是否又有什么发现?” 慕卓宁摇摇头。 “不确定,希望是本宫杯弓蛇影了。” 接着,她站起身来,郑重地朝韩培行了个礼。 “韩将军,本宫只拜托你一件事。” “围场地处偏僻,围猎危机四伏,还请韩将军无论如何帮我保护好二皇子。” 韩培没想到慕卓宁会突然向他行礼,边说不敢边连声应下。 保护二皇子是他职责所在,但不光是二皇子,他还必须保护好慕卓宁。 从慕卓宁营帐转出来,韩培就直接去了皇上的营帐。 “她叫你可有什么事?” 明轩坐在高位,正擦拭着一把劲弓。 “回皇上,宁嫔娘娘又问了一次御兽之术之事。” “娘娘虽否认,但卑职以为,她定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明轩点点头,面沉如水。 “可还有其他事?” “是,娘娘让我无论如何保护好二殿下。” 明轩挥了挥手,韩培走后,他若有所思,一直沉默着。 这女人真有意思,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亲生母子尚有罅隙,不是亲生,也能如此真心相待吗? 片刻,明轩抬眸。 觉察到他的眼神,营帐一角晃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既然她让韩培专心保护二皇子,” “那你们就专心替我保护好她,不得有失。” 大部队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便是围猎大典。 天家臣子欢聚一处,气氛一派祥和。 皇家仪式一向冗长繁琐,慕卓宁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回过神来,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臣有一事不解,想请宁嫔娘娘赐教。” 慕卓宁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文臣,看衣饰,不过四品。 见慕卓宁看过来,那文臣拱了拱手,颇有些倨傲地问道。 “臣听闻宁嫔娘娘家中仅有一兄长。” “却不肯读书入仕,反而去做商人营生。” “娘娘虽非贵胄出身,但也可算得上书香门第,如今又是皇子母亲。” “臣斗胆敢问娘娘,兄长为何不肯入仕,不肯为国做贡献?” 慕卓宁有些诧异。 其一,她全然不知怎么惹到了对方,明明从未谋面,甚至她搜肠刮肚也没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找到这个人的痕迹。 其二,这样的场合,皇上还在,一个四品官怎么敢越过他来责问他的嫔妃? 她正思忖间,忽听得身后有个声音低低说道。 “此人是太师门生,太师与振威将军一向不和。” 慕卓宁认出是韩培的声音,心下稍安。 她看了一眼皇上,突然有些唏嘘,一国为君,到底是盼着将相和还是不和? 但此时容不得她去关心别人,战火还烧在她身上。 慕卓宁先是朝皇上福了一福,接着正色说道。 “这位大人的问题好生奇怪。” “难不成男子不入仕,就是不肯为国做贡献?” 那文官一脸鄙夷,说道。 “正是如此。” “或从文或从武,皆应为国献身才是。” “可本宫的哥哥,虽未入仕,却也在为国不遗余力地做贡献呢。” 慕卓宁轻轻一笑,竟露出些魅惑众生的模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若说为国做贡献,农民种粮,商人出物,不皆是在为国贡献吗?” “为何非要拘泥于入仕这一种形式呢?” “若说为国献身,一国遭难,匹夫有责,举国之人皆是皇上之兵。” “老少妇孺皆可举刀守城,有何分别?” “看这位大人是文官,应是饱学之士,怎么说话却如此偏颇?” 慕卓宁低低一笑,道。 “莫不是,还不如本宫这后宫女子看得通透?” 那文官被慕卓宁一通抢白,一时又无法反驳,只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场责问本就站不住脚,慕卓宁的哥哥不肯入仕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再者慕卓宁就算无宠,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又是二皇子母亲。 文官的做法多少有些欠思量了。 太师狠狠瞪了那文官一眼,这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随着一阵高高的号角声响起,围猎算是正式开始。 皇上领头,骑马率先冲了出去。 接着,皇子大臣紧随其后,也呼啸着往密林中冲去。 二皇子由亲卫陪着,骑在一匹半大的五花马上,入林不过片刻,竟看到一只成年梅花鹿从他眼前窜了过去。 二皇子两眼放光,一拍马屁股就追了上去。 身后的亲卫赶紧跟上,但到底慢了一拍。 他们奋力驱使自己胯下的坐骑,但那马却仿佛着魔一般,反而越行越缓。 密林之内草木丛生,视野本就不开阔。 再加上小路蜿蜒曲折,二皇子竟瞬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二皇子好不容易追上那只鹿,他急忙搭弓,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那鹿的后腿。 受伤的梅花鹿脚步不停,一瘸一拐钻进了一道灌木丛。 二皇子哪里肯舍,骑马进不去灌木丛,他就下马只身去追。 等到他终于看到那只梅花鹿倒地不起,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剩孤身一人。 第26章 二皇子出事 二皇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一向为人谨慎,很少如此冒进。 但猎物就在眼前,他多少抱了些侥幸,心想亲卫定是跟在身后,不多时就能追来。 二皇子一口气跑到梅花鹿身边,以他的力气很难独自搬运那鹿。 于是他掏出随身的匕首,想先斩下鹿角当做战利品。 正在这时,二皇子忽然听到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喘息声。 那声音像是猛兽,似在向他靠近。 凭借本能,二皇子感到了巨大的危险,拿着匕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危急时刻,他想起慕卓宁对他的教导。 她常说: “越是危险之时,越要保持冷静,方能想到脱困的法子。” 二皇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全神贯注辨别着身后声音的方向。 突然,那声音陡然加快,向着二皇子的方向急冲过来。 二皇子压低身形,浑身蓄力,在对方扑过来的那一刻倏地转身朝侧面滚了出去。 他滚出去之时,还不忘扬起右手,匕首的刀刃分毫不差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嗷呜”一声惨叫。 二皇子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花豹。 刚刚那一刀伤在花豹侧腹,但他到底气力不够,伤只达皮肉。 花豹吃痛,更生气了,龇牙咧嘴又朝二皇子扑了过来。 二皇子刚刚翻滚出去,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此时他还没来得及重新站稳,就见花豹已然逼近。 已经没时间再爬起来逃跑了。 逆境之中,二皇子竟爆发出惊人的冷静和勇气。 他双手握住匕首,紧紧盯住花豹,在它将他扑倒在地的瞬间,匕首也狠狠扎进了花豹的脖子。 花豹立刻血流如注,发出巨大的惨叫。 但这一刀没能让它立时毙命,花豹抬起前爪一下拍在二皇子肩上,接着就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颈咬了过去。 刺痛传来,二皇子却神思清明,丝毫不惧。 最后一刻,他想起了亲娘,甚至想起了慕卓宁。 “母亲,我很坚强,没有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哭泣。” 他低低念叨了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在二皇子绝望前一刻,巨大的破空之声终于传来。 他睁开眼,看到一支巨大的铁箭已然将花豹射穿,强大的冲力甚至将花豹从他身上推飞了去。 接着,韩培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二皇子朝他笑了笑,费力说了句。 “韩将军,这只花豹,也有我一分功劳。” 说完,他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卓宁一脸焦急守在二皇子身边,看随行太医一点点替他处理伤口。 她的预感,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但她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向二皇子动手。 围猎之时,遭遇野兽袭击,看似毫无疑点,真是好计谋。 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慕卓宁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她转身看向明轩,正巧明轩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慕卓宁欲言又止。 明轩走后,慕卓宁出了营帐,在营地另一侧找到了韩培。 “娘娘怎么自己过来了?” 他心里担忧,二皇子刚刚出事,慕卓宁也并不安全。 “珏儿受伤之事,韩将军可发现了什么疑点?” 韩培想了想,略带愧色摇了摇头。 梅花鹿、花豹,皆是这林中常见的野物。 硬说起来,也只有亲卫的马匹有些异常。 “既如此,还是多谢韩将军,若非将军及时赶到,珏儿定然性命不保。” 慕卓宁这样一说,韩培愧色更重。 他明明已受过慕卓宁的恳托,却还是让二皇子受伤,可谓失职。 于是他主动开口说道。 “娘娘请让卑职送您回营帐。” 慕卓宁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地时,正巧被明轩看见。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在变糟。 这女人,刚刚明明是想求助于他,却死活不肯开口,转身却去找了韩培求救。 他身为天子,难道还不足以让她信任吗? 难道在她心里,他还比不过韩培? 王公公正端着一盘挑好的葡萄,想来皇上跟前讨个好。 他一眼就看见皇上的背影似乎散发着丝丝戾气,再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慕卓宁和韩培。 王公公脚底像是抹了油,灵巧地转了一圈,反身就走了回去。 以皇上现在的心情,定然会将葡萄摔在他脸上。 王公公也有些猜不透他家主子,看起来似乎对宁嫔很是关注,但却从来没翻过她的牌子。 慕卓宁回到营帐,二皇子恰巧转醒。 他眼睛还未睁开,就吃痛叫出了声。 “嘶……好疼……” 慕卓宁闻声立刻走了过去,低头摸了摸二皇子的头,有些微微发热。 她还没来得及扬声叫人,二皇子没受伤的那只手就开始胡乱扑腾起来。 慕卓宁怕他乱动牵扯到伤口,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珏儿别怕,很快就会好的。” 听到慕卓宁的声音,二皇子眼角落下泪来,闭着眼抽噎道。 “娘,珏儿好疼……娘……疼……” 慕卓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 二皇子尚在梦中,大概是将她认成了自己亲娘。 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她再狠不下心走开,而是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 “珏儿不怕,娘陪着,” “娘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二皇子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慕卓宁看着二皇子,心里的酸涩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果然只要相处过,必会产生感情。 她心中暗想,这三年必定不能让二皇子死在她眼前。 就算三年后她出宫,若是听到他身死的消息,估计她的心到底是会不平的。 这一夜,因担心二皇子,慕卓宁和衣而睡,陪在了他身边。 二皇子半夜醒来,看到身边的慕卓宁,安心地笑了笑,将头靠了过去。 “娘,有你陪着,珏儿很安心。” 二皇子重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句话不知是实话还是呓语。 第27章 英雄救美 慕卓宁陪了二皇子几夜,见二皇子已经好转,才回了自己营帐。 除二皇子受伤外,围猎一切正常,有条不紊。 这天晚上,连日疲惫,慕卓宁刚打算早早休息,忽然听到营帐附近传来一阵极轻的铃声,接着就是一阵野兽的骚动。 她心念一动,立刻叫来绿芊。 “你快去找韩将军,让他来找我。” 绿芊一向听话,没多问就跑了出去。 慕卓宁汲上鞋,悄悄走到了营帐边,竖耳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若是她没猜错,这铃声必是来自那御兽之人。 她这些日子只顾守着二皇子,哪里也不肯去。 营帐周围又守卫森严,对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眼看围猎的日子越来越短,兴许对方也着急了,这才不得不现身引她出去。 慕卓宁转得心思飞快,要不要铤而走险? 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在宫中,她也是这样将自己当做诱饵,抓住了陆婉宜身边那个身负武功的嬷嬷。 慕卓宁朝营帐外看了一眼,韩培还没有出现。 来不及了,时机转瞬即逝,慕卓宁一咬牙,循着铃声追了过去。 夜晚的丛林几乎看不清方向。 慕卓宁只能凭借听到的那一点点铃声像目标靠近。 她一边走一边依样留下了一些痕迹,诸如流苏、扇坠,就等着韩培循着这些痕迹来找她。 但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早有一只灵巧的猴子,将她留下的痕迹全部抹去。 走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慕卓宁的脚步渐渐放慢。 鱼饵已经撒下去,她不能再走了,再走真要被一口吞了。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而救援却连影子都还没有。 慕卓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拔下头上的发簪,静等对方发难。 很快,丛林中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慕卓宁皱起眉头,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这会是什么野兽。 不过用不着她猜,对方很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慕卓宁看清野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竟然是一群碗口大小的蝙蝠。 它们巧妙地融入了黑夜中,除了小小一点眼睛的光亮,人眼很难发现它们。 慕卓宁愣神的片刻功夫,其中一只蝙蝠已经飞到了她跟前。 那蝙蝠张开嘴,‘嘶’的一声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吸血蝙蝠? 她再顾不得许多,双手胡乱挥舞起来,一边挥,一边凭借本能往营帐的方向跑去。 慕卓宁此举本来就是孤注一掷,她赌的不是对方操控的是哪种野兽,而是在赌韩培能尽快找到她。 但现在,她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蝙蝠的速度很快,像鬼魅一般缠着她飞了过来。 慕卓宁露在衣服外头的手腕首先遭难,被蝙蝠咬了一口。 汩汩流出的鲜血更刺激了这帮嗜血的蝙蝠。 慕卓宁根本无法将它们从身边赶走。 她忍着剧痛垂死挣扎,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 “我在这,韩培,你听到了吗?” “来人啊,我在这!” 单薄的声音落入黑夜的丛林,就像是一枚树叶落入深潭,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慕卓宁有些丧气,为何这一世如此艰难? 她的力量正逐渐涣散,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嗖’地一下落到她身后,稳稳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韩培没听到,但朕听到了。” 是明轩,慕卓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明轩显然很满意她的神情,一手护着她,另一只手持剑在空中劈砍。 这一次,慕卓宁没有晕过去,而是清醒地看着明轩将野兽一只只斩杀。 不过片刻,‘嗖嗖嗖’数道黑影就追了过来,加入了战团。 “皇上,有铃声,臣妾是听到铃声……” 慕卓宁急忙揪住明轩的袖子说道。 明轩点点头,低低喊了声。 “擒贼擒王。” 几道黑影就撇开蝙蝠群,往更远的地方掠了过去。 慕卓宁一惊非同小可,他早知道这御兽之人会来?他信她?还是他又把她当诱饵了? 暗卫之后,韩培带着禁军姗姗来迟。 不怪他不用心,实在是慕卓宁留下的痕迹都被一扫而空了。 见他们出现,明轩招呼一声,搂着慕卓宁跳出战团,骑上马一溜烟跑回了营帐。 他将慕卓宁安顿好,细细看了她手腕上的伤口。 绿芊早请了太医过来,开始给慕卓宁清洗上药。 明轩不过看了片刻,就匆匆离开了。 他疾步回到自己的营帐,门帘落下,他也猛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只见他一咬牙,就从左臂软肋下揪下一只小小的蝙蝠。 这蝙蝠比其他个体都小,故而很难发觉。 蝙蝠嘴上还滴答滴答流着鲜血,一看就是吸饱了。 明轩看着摔在地上的蝙蝠却半分不恼,而是冷冷一笑。 只见那蝙蝠刚刚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过片刻突然痛苦的浑身痉挛起来。 它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很快,蝙蝠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轩哼了一声,道。 “敢吸朕的血,就离见阎王不远了。” 他来不及给自己包扎伤口,从营帐中翻出一个小瓷瓶,转身就又出了营帐。 慕卓宁的伤口此时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心情烦躁。 明轩来到她营帐外时,正好听到她在对着绿芊抱怨。 “皇上从头到尾明明白白,分明早就知道我是只饵,” “若不是他让我当这炮灰,” “我何至于三番两次受此磨难?” 绿芊亦是一脸痛惜,恨不能替她家小主受了这皮肉之苦。 “绿芊,三年之后,我必定要出宫。” “永远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我都等不了三年了,越快越好。” “要不然,我受的苦岂不是白费!” 慕卓宁越说越激动,边说还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锤着床榻。 她那手柔弱无骨,却一拳一拳锤在了营帐外的明轩心上。 他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咬了咬牙,到底没能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第28章 活下去好难 经此一事后,皇上下令围猎提前结束。 队伍又盘桓了几天,准备等二皇子和慕卓宁的伤好得差不多就起程回宫。 二皇子虽伤得重,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了。 慕卓宁只伤在手腕,歇了几日就彻底恢复了精神。 这天她在营帐中与绿芊聊起这一次围猎的遭遇,语气颇有些沉重。 “小主,听韩将军说,那人已经抓到了。” “没想到竟真有能操控野兽之人。” “但他还没开口,死活不肯说出背后的指使之人。” 韩培因自觉多次有负慕卓宁所托,对这位宁嫔娘娘心存愧疚。 因而近来与紫萱殿的人热络了许多,也肯多传递些信息。 这个结果完全在慕卓宁意料之内。 背后之人,除了陆婉宜不作他想。 但也不全是,陆婉宜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身后也没有这么多奇人异士。 慕卓宁又想起那日围猎大典上,她被那四品文官无端刁难。 韩培的话在耳边响起,“太师一向与振威将军不和。” 既如此,太师一派确实绝无可能支持二皇子登位,站在大皇子身后也不无可能。 但这也太可笑了,皇上春秋正盛,除了她和陆婉宜,没人知道这位不足而立的皇上三年后就会因病暴毙。 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尚幼,这时候站队未免过早。 难道陆婉宜告诉了他们皇上乃至大皇子的命运? 但这些官场之人都狡诈如狐,谁又会轻易相信呢? 慕卓宁思绪杂乱,只觉得这一世,一切都变得更复杂了。 可她根本想不通,陆婉宜既然已经有了皇上的支持。 至少三年内,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又得了大皇子,天命所归。 完全没必要再去与前朝勾结啊?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慕卓宁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带着绿芊出了营帐。 她打算去找韩培,详细问问那御兽之人的事,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慕卓宁来到营地边缘,却并未看到韩培的影子。 她只好往更边缘的地方走了过去,却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慕卓宁一把捂住正准备说话的绿芊的嘴,将她拽到树丛一角躲了起来。 那边的人竟是大皇子和太师。 慕卓宁亲眼所见,太师对大皇子恭敬有加。 听那远远飘来的只言片语,竟还依稀提到了御兽之人。 虽然早有推测,但当真正的事实摆在慕卓宁面前,她还是震惊了。 慕卓宁不敢再听,拉着绿芊一溜烟跑回了营帐。 她一回来,就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看得绿芊心焦不已。 “小主,您已经来回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到底什么事让您纠结成这样?” 慕卓宁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怎么说。 上一世她虽然避世不出,但也知道,陆婉宜得了二皇子后,与前朝并没有多深的关联。 这也许也是二皇子没能成功登位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世,事情已经变得复杂多了。 皇上不知道吗?还是这本就是皇上默许? 那么二皇子呢?皇上既然属意他,为何又默许陆婉宜与前朝勾结去保大皇子。 皇上的圣意到底如何呢? 比如她现在明明白白已经知道那御兽之人是太师派来相助大皇子和陆婉宜的。 她能告诉韩培吗?告诉韩培,是不是就是告诉了皇上? 上一世韩培虽然是被她提拔起来,但如今看来,他也是深得皇上赏识。 那么她应该相信谁?她能够相信谁? 皇上确实多次救了二皇子乃至她的性命。 她每每充当诱饵,也替皇上抓到了对面要伤大皇子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慕卓宁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她简直错得离谱。 她以上一世的记忆,来谋划这一世的命运,这本就不妥。 再加上,上一世,其实有很多事她根本没弄清楚。 比如,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思及此,她打算沉默应对。 在弄明白其他人是敌是友之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能靠的只有自己。 慕卓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 出宫的想法在她心中疯狂滋生,她从来没像此时一般如此渴望离开这一切。 慕卓宁心情沉郁了一天,晚膳时实在没忍住就喝了点酒。 明轩来到她营帐外时,她已是微醺。 只见慕卓宁脸颊微红,眼神迷离,两鬓的发髻有些松散,衣领也被她揪松了。 明轩难得见她如此洒脱自然的模样,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他低低笑了笑,正打算走进去,却突然听到慕卓宁说道。 “皇上就是个大浑蛋!” 明轩一震,顿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王公公两眼瞪得溜圆,吓得立刻想上前阻止宁嫔发疯,却被明轩拦住了。 他本就有些惊奇,一向拘谨自律的慕卓宁竟会饮酒,还饮多了。 再有,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倒要听听,她对他还有多少怨怼。 只见慕卓宁拎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绿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艰难。” “后宫机关算尽,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都说皇上圣心难测,是真难测啊,皇上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 “我如今豁出去,受了这么多伤,我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仔细看去,她脸上竟沾湿了些,不知是酒,还是泪。 “还有二皇子,孩子还那么小,就要在尔虞我诈中求生存,太可怜了。” “若不是圣心难测,何至于!” “猜猜猜,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猜的!” “皇上就是最大的混蛋!” 她一把揪住绿芊,斩钉截铁的说道。 “绿芊,我一定要出宫,” “活下去好难啊,只有出宫,才有活路!” 慕卓宁说到出宫,似乎心情大好,嘻嘻笑道。 “出宫后,本姑娘带你们过好日子去!” 她这一席话,只把王公公听得汗毛倒竖,梗着脖子不敢去看明轩。 明轩冷哼一声,扔给王公公一个小瓷瓶,正是那日慕卓宁被蝙蝠咬伤后他找出来的那个。 “找机会把这个给她,不必说是朕给的。”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王公公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如今的差使也是越来越难干了。 宁嫔有一句话说得对,活下去好难啊! 第29章 不要形象了,怼回去 几日后就到了起程回宫这天。 大部队一改来时的兴奋雀跃,安安静静地上路了。 慕卓宁仍旧窝在马车里,任事也提不起兴趣。 皇上也没再下令逢城必停,队伍一个劲赶路,只等到驿站方能停下。 马车走了一阵,慕卓宁忽听绿芊奇道。 “小主,奴婢见韩将军似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慕卓宁循声看去,见绿芊挑起的车帘一角,影影绰绰能看到韩培坐下那匹大黑马的影子。 韩培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今日也像个女子般扭捏起来。 慕卓宁干脆让绿芊掀起车帘,主动出击叫了韩培过来。 “韩将军可是有话要同本宫说?” 韩培见慕卓宁叫他,反而不好再躲,只得走过来,策马跟着马车的速度前进。 “回禀娘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在犹豫,却看到慕卓宁的眼神,那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劲儿。 韩培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卑职刚从大臣的车队过来,听到一些流言,” “恐娘娘听了忧心,故而想着提前禀告,还望娘娘万勿放在心上。” 慕卓宁一听,就知道是以太师为首的文官集团又打算找茬了。 她之前无意间撞见的,可不就是太师在与大皇子密谋。 那御兽之人折在她手里,太师心气不顺也是自然。 “无妨,将军且告诉本宫他们说了些什么?” 韩培略一思索,就将他听到了流言大略告诉了慕卓宁。 果不其然,不外乎是攻击二皇子外家的。 说什么外戚过强,既有兵权在手,又天高皇帝远。 又说什么边疆战乱,民不聊生,是振威将军护国不力。 慕卓宁忍不住连连冷笑。 果然这些文官就像鸟雀一般令人厌烦。 护国不护国,忠心不忠心,仅凭他们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吗? “将军不用担心,本宫不会放在心上。” “上次有人指控振威将军谋反之时,皇上已经说过,” “振威将军的忠心,他自有评判,其他人无需多言。” 她朝韩培轻松地笑了笑,道了声谢。 “多谢将军特意告知。” 不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韩培就是令她放心。 正如她重生回来见到韩培就无条件相信他一样。 不过,他此时的忠心,定然不是对她吧…… 韩培走后,慕卓宁又窝回马车里,她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多时,车队就到了驿站。 这个驿站是京城附近最大的驿站,故而无论后宫嫔妃还是前朝官员,这次都住在了同一个驿站里。 晚膳时分,以皇上为首,众人又聚在了一起。 三杯黄酒下肚,就有人借着酒劲开始发难了。 一个身材干瘦,留着一撇胡子的小老头举着一杯酒站起来,对着二皇子说道。 “臣想敬二皇子一杯酒。” 二皇子身体刚刚复原,端了杯水站了起来。 一杯酒喝完,那老头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小眼睛里精光一闪,说道。 “敢问二皇子,振威将军在边疆可好?” 二皇子微微皱眉,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时提起自己舅舅,但他还是答道。 “多谢大人关心,国好,则将军就好。” “既是为国守疆,则个人安危皆可不计。” 慕卓宁不由得赞叹地看了二皇子一眼,近来她对他多有提点。 如今他这个回答算得上满分。 那老头却不吃这一套,讥笑一声道。 “但臣却听说,振威将军如今,过得可比边疆人民好多了。” 这话里已经夹枪带棒,慕卓宁伸手拉了拉二皇子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是在让他克制,他抿了抿嘴,没说话。 “边疆战乱频发,生灵涂炭,这难道不算振威将军护国不力?” “振威将军远在边疆,亦不知心向何处。” 他说完又转向皇上,拱了拱手道。 “皇上,从立国起,秦家一直手握兵权。” “如今后宫仅有两位皇子,其中一位又是秦氏所出。” “臣身为言官,不得不替皇上分忧。” “外戚过强,又远离京城,恐疏于掌控,还请皇上三思。” 听了这言官的话,二皇子早已气得全身发抖。 他嫡亲的舅舅一直奋不顾身在边疆守国,而这些享受和平果实的文官,却只懂在背后风言风语,暗放冷箭。 皇上好整以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余光瞥了瞥慕卓宁。 慕卓宁嘴角一挑,在众人的目光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言官以为她又要如围猎大典上那般与他辩一辩唇舌,丝毫不惧,眼含讥讽。 谁知慕卓宁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她就‘哗啦’一声掀翻了眼前的小酒桌。 “既然不想好好吃饭,那就都不要吃!” “既然不想好好说话,那就都不要说!” 她拎起一壶酒,几步就冲到了那个言官跟前。 那小老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对方又是后宫嫔妃,吓得连连后退。 慕卓宁一把揪住他,道。 “大人别跑啊,你不是要喝酒吗?” “本宫来陪你喝!” 说着她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眼神也变得无比犀利。 “大人刚刚问二皇子的话,不如让本宫这个母亲来替他回答。” “你说边疆战乱,是振威将军之过?” “不知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人所说?” “若非振威将军常年戍守边疆,你焉有命在这里大放厥词?” “皇上早说过,振威将军的忠心,自有他来评判。” “你莫非想代劳皇上的职责?” 那言官被慕卓宁步步紧逼,跑又跑不得,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慕卓宁一脚踩住他的衣摆,半分不让。 “还说外戚过强?” “二皇子的外戚不是本宫娘家吗?” “再说,皇上说要立谁为太子了吗?” “现在就敢论外戚,大人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她越说越激动,一气之下将酒壶里的酒哗啦啦都倒了那言官一身。 那言官浑身浸湿,怒目圆睁指着慕卓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卓宁呵呵一笑,扔掉空酒壶,往一把空椅子上一坐,道。 “本宫知道言官就喜欢参人本子。” “来吧,尽管参本宫,本宫接招就是!” 第30章 马车遇险 慕卓宁言语加行动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把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作为后宫妃嫔,本就应行止有度。 且慕卓宁原本与世无争,给人的印象也都是谨小慎微,无欲无求。 她人长得清丽,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气场和能量。 众人不免啧啧称奇,说这都是为母则刚。 二皇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了,但他内心不由自主涌上了一股暖流。 自从生母丧后,父皇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感觉,这感觉真好! 陆婉宜和大皇子也被慕卓宁的反应惊呆了。 但回过神来则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宁嫔如此不顾形象与前朝官员叫板,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再看明轩,他眼里闪烁的光扑朔迷离,却让人看不清喜怒。 事儿还没完,那言官浑身湿漉漉地趴伏在地,费力朝皇上的方向爬去。 一边爬一边痛哭流涕。 “皇上,臣为官多年,深知身为言官,直言敢谏是臣的职责。” “而今受此奇耻大辱,臣再没脸为官了啊,皇上!” 慕卓宁冷笑一声,走过去说道。 “大人演得太过了,本宫不过泼了你一点酒,又没废你一双腿。” 她‘撕拉’一声揪下缠在手腕上的纱布,将狰狞的伤口摆在言官面前。 “本宫伤成这样,多少次命悬一线,命都快没了,尚且没有哭天抢地求皇上做主。” “你在这吃香的喝辣的,不过说你几句就要死要活?” 她又朝二皇子一指。 “本宫皇儿被你们泼了一身污水,本宫泼你点酒不过分吧?” “你敢找皇上做主,为何本宫不能替皇儿做主?” 一番话,说得对方毫无还嘴之力。 慕卓宁还不满足,嘴角挂着笑看向陆婉宜。 “都是有儿子的人,宜嫔一定能理解本宫。” 陆婉宜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慌得连忙否认。 “宁嫔休要胡说,本宫可不会似你如此不成体统,简直像个泼妇。” 慕卓宁哈哈一笑。 “那如果大皇子被人如此攻讦,宜嫔也会无动于衷咯?” 说完,她不顾陆婉宜和大皇子脸上尴尬的神情,朝皇上福了下去。 “皇上,臣妾护子心切,冒犯了各位大人,还请皇上降罪。” 慕卓宁之所以敢这样出格,还是在赌皇上对二皇子的看重。 况且她要不发发雌威,对方真当她是纸糊的好欺负了? 如今要护住二皇子,少不得要用些非常之法。 反正韬光养晦是没可能了,能出出气也是好的。 明轩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终于正色开口。 “宜嫔说得对,宁嫔今日所作所为也太不成体统!” “后宫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陆婉宜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挺直腰背,就等着皇上给慕卓宁降罪。 做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得降降位分! 说不定,还能让她当不成二皇子的养母。 一想到这里,陆婉宜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无奈,大家都在等着皇上发落。 明轩顿了顿,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就罚你抄后宫守则一百遍!” 现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都望向了皇上。 一时间,众人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皇上喝多了。 但都不是,事实就是,皇上将慕卓宁大闹驿站这件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慕卓宁无奈翻了个白眼。 哼,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还要罚她,皇上果然是个昏君。 陆婉宜头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然而她刚喊了声,“皇上……”就被不远处的太师用眼神制止了。 皇上已下定论,再反驳就是不智。 “至于王大人。” 明轩扫过还在地上趴着的言官,眼神冰冷。 “既然你再没脸为官,朕准你告老还乡。”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只觉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 慕卓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上这样的做法,算是彻底让她和二皇子与文官一派结下了梁子。 说不得,皇上或许还是在想办法制约振威将军? 荒唐的一夜过去,第二天大部队又起程赶路。 慕卓宁坐在马车里,心绪却一直不宁。 她思虑再三,还是让绿芊叫了韩培过来。 “韩将军,本宫就直话直说了。” “本宫昨天晚上得罪了不少人。” “是以总觉得今天要有事发生。” “韩将军若得空,还请多关注本宫和二皇子这边。” 韩培一边心里诧异,宁嫔心思竟如此缜密,一边点了点头。 车队行至一处丘陵,路一下子变得颠簸起来,但车速不减。 走着走着,慕卓宁忽然感觉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这显然已经不是仅仅由于坡度变化造成的摇晃。 慕卓宁立刻半蹲起身,牢牢抓住马车的扶手,喊了绿芊一声。 “绿芊抓稳,马车有问题。” 绿芊来不及回话,马车忽然‘轰隆’一声,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摔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车壁上。 慕卓宁用力稳住自己,腾出一只手去抓绿芊。 两人好不容易互相扶持着站稳,马车却突然加速,疯了似的飞驰而去。 而随着马车高速前进,车厢却在慢慢瓦解。 慕卓宁眼睁睁看着根木钉‘噌’的一声弹了出来。 接着木制车棚像是被大力掀起,整个马车一下子没了天棚。 更可怕的是,车轱辘也开始散架,眼看她们二人就要被甩出车外。 如此快的速度,被甩出去一定非死即伤。 “娘娘,你快抓住卑职的手。” 马车一侧,韩培策马而来,向慕卓宁伸出一只手。 慕卓宁看看飘摇得已经像一枚无根浮萍的绿芊,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向韩培甩了过去。 绿芊双眼圆睁,下一秒就稳稳落在了韩培的马上。 “小主……” 伴随着绿芊惨烈的呼唤声,慕卓宁被迫跟着风雨飘摇的马车渐行渐远。 第31章 离间计 马车还在一边破碎,一边疯狂前行。 慕卓宁已经很难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她一直盯着车外,想寻找跳车逃生的机会。 但还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可能送命。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一个身影落在了马车上。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朕还当你有什么大本事,” “既如此,为何不让韩培救你?” 慕卓宁听出是明轩的声音,没来由就仰头灿烂一笑。 “那是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会来救臣妾啊。” 明轩一窒,心像是停跳了一拍。 但仔细看那女人,微笑中却带着狡黠,心里还不知有什么盘算。 “哼,花言巧语,虚情假意。” 明轩虽这样说,还是立刻拦腰抱起慕卓宁,飞身下了马车。 慕卓宁双脚一落地,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明轩急忙查看,发现慕卓宁的右脚在慌乱中扭伤了,已经肿了起来。 慕卓宁叹了口气。 “皇上,臣妾的命再硬,也经不起折腾了。” 慕卓宁心里憋屈,自己没人脉没资源,事事都得亲力亲为。 重生回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历过数次危及生命的危险。 虽然每次都保住了性命,但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明轩冷冷看了她一眼。 “正好要抄一百遍后宫法则,” “回宫后就安心在紫萱殿待着吧。” 陆婉宜回到宫中,想起一路上二皇子的卓绝表现。 先是独自一人抗住了花豹的攻击,接着又在被言官诘问时表现出了临危不乱的大气。 他正经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就能才思敏捷,说话滴水不漏。 看着眼前越来越不受控的大皇子,陆婉宜心里的火气实在忍不住。 “你看看你弟弟,人家比你还小,却事事越过你一头去。” “你是要当皇上的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重生回来之后,陆婉宜除了抢先选走大皇子这个未来皇上,其余种种都不如慕卓宁。 她回回机关算尽,最后竟是帮慕卓宁做了嫁衣。 大皇子如今已经根本不把陆婉宜放在眼里。 他既不需要她来成就,她能给他当母亲已经是烧了高香。 “你管好自己吧。” “宁嫔次次都能化险为夷,父皇还多次亲自救她。” “你不该反省反省你的受宠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女人,连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还有何用?” 陆婉宜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大皇子看出什么来了? 不可能啊?宫中侍寝最多的还是她陆婉宜。 慕卓宁可一次都没被皇上翻过牌子! 从上一世起,在他人眼中她的受宠,一直是她最大的武器。 “胡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走进殿中的太师打了个圆场。 “还请殿下、娘娘节制。” “后宫之中,最喜祥和,母子之间,切不可生了罅隙,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陆婉宜知道太师是在提点他们,收敛了情绪不再说话。 太师哈哈一笑,说道。 “殿下娘娘不必心急,” “其实要打败敌人,有很多种方法,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 陆婉宜点点头,朝太师正色道。 “还请太师指点。” 太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如今宁嫔和二皇子风头无二,” “娘娘和殿下只需暂避锋芒,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你让本殿下退?” 大皇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像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 太师示意他不要生气。 “并不是退,而是以退为进。” “臣刚刚说过,有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宜嫔娘娘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既然已有风言风语,传皇上要立二皇子为太子,” “我们何不借机顺水推舟?” “这样宁嫔和二皇子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想置他们于死地的,可不止我们。” 陆婉宜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道。 “太师所言极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除了安心养伤,也只能抄守则解闷。 只是这些日子,她终于又找到了难得的平和。 皇上既没空踏足紫萱殿,陆婉宜也没再来找麻烦。 绿芊一边研墨一边看着眉头又皱起来的慕卓宁,问道。 “皇上都说了让小主安心养伤,” “小主还有什么不放心?” 慕卓宁长舒一口气,答道。 “你不觉得陆婉宜最近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吗?” 其实不止陆婉宜,还有大皇子。 从前大皇子四处乱蹦,刚好与二皇子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出二皇子的好处。 但现在,他也安静稳妥了不少。 “她不来找麻烦,小主还不开心吗?” “或许她终于学乖了,知道斗不过小主呢?” 慕卓宁摇摇头,苦笑道。 “绿芊,你怎么这么天真。” “她与我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我担心,她身后如今有高人指点。” 这路数她太熟悉了,上一世,她就是用了这韬光养晦的法子,储存实力,隐藏气息,等时机一到就一鸣惊人。 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慕卓宁也别无他法,只得随机应变。 “绿芊你说得对,既然麻烦还没来找我们,” “我们就应该趁机享乐,不该自寻烦恼。” 她抬起笔,‘唰唰’两下将抄了一半的守则涂了个一团了。 “哎呀,小主这是干什么,” “好不容易抄好的,皇上让抄一百遍呢。” 慕卓宁笑道, “我若不抄上一百遍,皇上能将我赶出宫去,那才好呢。” 几日后,陆婉宜在御花园的一个角落偷偷与太师会面了。 “娘娘可有想法?” 陆婉宜点点头。 “自皇上将两个皇子交给本宫和慕卓宁,本宫和她自然就成了后宫诸人的嫉恨对象。” “如今她慕卓宁成了出头鸟,想出手的人多着呢。” 太师点点头,谏道。 “娘娘不若使出一招离间计,方可将宁嫔和二皇子分而食之。” 陆婉宜两眼闪出一阵精光,缓缓点了点头。 第32章 生母的闺蜜 这一日,紫萱殿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慕卓宁暗暗打量着眼前的李贵人,并未看出什么过人之处。 “娘娘恕罪,嫔妾来此并非为了见二皇子。” “后宫之中都已传遍了,您对二皇子很好。” “知道他好,嫔妾就放心了。” 李贵人说着,竟抹起了泪。 慕卓宁礼貌性地让小丫头递了个帕子过去,好整以暇等着李贵人继续开口。 “让娘娘见笑了,嫔妾实在是感慨得很。” “有了娘娘这样的母亲,琴妃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慕卓宁双眼一眯,总算进入正题了。 琴妃正是二皇子生母秦思琴。 这李贵人与慕卓宁从无往来,突然来访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二皇子。 慕卓宁都快被她绕晕了,原来关窍在这里。 “想来,李贵人与琴妃定然很是亲厚?” 李贵人眨眨眼,点了点头。 “嫔妾与琴妃同年入宫,因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故而相交也比他人略多些。” “那时皇上刚刚登基,很快琴妃就怀孕了。” “嫔妾陪着她,也算见证了二皇子的出生和成长。” 她说到这,便站了起来。 “嫔妾今日送来的,都是些二皇子小时候喜爱的吃食。” “东西送到,嫔妾也该走了,想来二皇子也该回来了。” 慕卓宁假意挽留道。 “贵人来都来了,不如等珏儿回来见上一面。” “你既是他生母生前好友,正好也能多跟他说说当年的故事。” 李贵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宁嫔娘娘明鉴,” “嫔妾此来,绝无此意。” “只是为了已逝好友,了却生前遗愿。” “如今知道娘娘对二皇子这样好,嫔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皇子既有娘娘看顾,又能不忘生母,这就很好了。” 说完,她竟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立刻离开了紫萱殿。 绿芊不解地问道。 “小主为何要留她?” “奴婢觉得,这李贵人里里外外都透着些奇怪。” “她说话分明前后矛盾。” “要是真不打算让二皇子知道她这个人,那她还巴巴地来送什么东西?” 慕卓宁笑笑。 “你如今能看到这一层,竟是有些长进。” “如今宫里又传出了皇上属意二皇子登基的话。” “我出身既低,又一直无宠。” “自然难免有些人生出妄心,想取而代之。” 绿芊听完,斥道。 “既如此,小主就该将人打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来摘果子的吗?” 慕卓宁不置可否,心中想道。 如同上一世一样,其他人都只看到了她取得的成果,却都看不到她所经历的苦难。 他们只看到表面上她与二皇子相处和谐。 难道就以为,这么容易能让这孩子认她当母亲吗? 恰恰相反,从头至尾,慕卓宁都没有让二皇子认她做母的心思,也因此反而能相处融洽啊。 可是谁又会信呢? “有人既想尝试,不撞南墙,必不会回头。” “我又何必拦着,去做这个恶人?” 绿芊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小主,若这些有心之人诓骗二皇子,与小主不睦怎么办?” 她还是不希望她家小主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又飞了。 再说,因二皇子来了,皇上也关注小主多了。 慕卓宁挥挥手,不屑一顾。 “我只顾得了自己,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我与二皇子从来都只是合作关系,你也别想左了。” 若是不能合作,自有不合作的活法。 反正三年之内,她是必定要出宫的。 此后,那李贵人仍旧隔三岔五送些小玩意儿过来。 有时,她人也不见,只送东西过来,都说是给二皇子的。 慕卓宁也确实没拦着,全让人一一送到二皇子房中。 连李贵人身份,也没叫人瞒着他。 二皇子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从有记忆起,倒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位生母生前好友。 如今,他也对什么李贵人毫无概念。 这天,二皇子从韩培那里练武回来,路过御花园。 秋日仍有些燥热,他又刚刚出了一身臭汗,口渴难耐,故而走得急了些。 转过一处假山,二皇子不妨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 那人被二皇子撞了个趔趄,定睛一看是二皇子,反而先道起歉来。 “嫔妾走得急了些,冲撞了二殿下,还请二殿下恕罪。” 二皇子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位娘娘多礼了,是我的不是。” 他抬起头来一看,眼前的女人竟满眼含泪。 二皇子心里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李贵人则像是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颤颤巍巍伸手摸了一下二皇子的脸颊。 “你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 这一句话,让二皇子心神一震。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您就是这几日时常给我送东西的李贵人吗?” “听说您是我母亲至交好友,您送的也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李贵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哎,你母亲,真是太可惜了……”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泪如雨下,再也止不住。 听李贵人提起生母,二皇子心里一热,像是被传染一般,竟也唉唉哭泣起来。 他原本就还是个孩子,因生在宫中早早自立起来。 面对这复杂冰冷的后宫,他常常逼自己不再哭泣,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少哭了。 但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母爱,渴望那一丝柔软将他包裹。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歇。 李贵人细心用帕子擦去二皇子的泪,又替他抹了汗,问道。 “这是从哪里来?” 二皇子一一说了,李贵人连忙叫跟着的丫头从提篮中取出了一碗冰镇好的酸梅汤。 “虽是秋日,暑气还重。” “嫔妾瞧您一身热汗,正好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那一晚酸梅汤入口,正是冰凉爽滑,二皇子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从未如此妥帖过。 第33章 挑唆 李贵人拉着二皇子,看得爱不释眼。 二皇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娘娘既然常给我送东西,为何却不见我?” 闻言李贵人并未回答,而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眼中瞬间又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那眼神看在二皇子眼中,有无奈,有悲哀,还有欲言又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莫非是宁嫔娘娘,不让您……” 李贵人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捂住二皇子的嘴。 “殿下千万别瞎猜,” “宁嫔娘娘对殿下视如己出,这是整个后宫都传遍了的。” “她怎么可能不让您见我?怎么可能不让您记得生母……” 然而李贵人这样的说法,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受惊的眼神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二皇子心里。 难道他一直以来崇拜有佳的宁嫔娘娘,与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李贵人又关心了二皇子几句,这才依依不舍与他告别。 分别时,二皇子说道。 “娘娘若有空,可常去紫萱殿看我。” 李贵人迟疑片刻,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似乎有苦衷却不敢说。 回到紫萱殿,二皇子与慕卓宁匆匆打了声招呼,就一头扎进了西暖阁。 绿芊刚端了杯凉茶回来,就不见了二皇子,奇道。 “今日怎么跑得这样快?” “平时那天不是要讨几杯茶喝,跟小主好好说说话才肯回去?” 慕卓宁摇摇头。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是常事。” 接连几日,二皇子都比平时回来得晚。 回到紫萱殿后也不再在慕卓宁这里盘桓,而是匆匆回到自己房中,关起门来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慕卓宁心里也起了疑。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毕竟性命攸关,她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位合伙人的情况。 很快,慕卓宁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原来,二皇子每每回紫萱殿的路上,都会在御花园偶遇李贵人。 一番交谈后,他总是会急忙回到自己房中,去翻找从前的旧物。 听到这些,绿芊恨恨地跺了跺脚。 “奴婢正奇怪,这李贵人怎么好几日不曾送来东西了。” “原来竟是已经偷偷见过了二皇子。” “小主让她见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便相见。” “怎么转身就去偶遇了?” “奴婢就是个榆木脑袋,也不信这偶遇是真的偶然!” 慕卓宁嘴角勾了勾,道。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气的。” 绿芊一脸恨铁不成钢。 “奴婢不是气,是替小主伤心。” “二殿下竟没告诉小主他见过李贵人的事,” “还日日背着小主去见她。” “就好像小主不让他见似的……” 二皇子的反应如此,慕卓宁也并不觉得奇怪。 一个孩子怀念自己的生母,渴望母爱,简直太正常不过。 而他在脆弱的时候,正是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这是她和二皇子之间必须跨越的一道坎。 跨过去海阔天空,若是跨不过去……慕卓宁心想,那她即使再惋惜二皇子,也爱莫能助了。 毕竟,她现在最给不了二皇子的,就是所谓母爱。 主仆二人正说着,有人报二皇子回来了。 他依旧尊礼先到慕卓宁这里来请安,但态度却已经冷淡了很多。 所谓请安,也不过走个形式。 “二皇子今日又回来得迟了些?” 二皇子正要出门,慕卓宁突然问道。 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二皇子小小的身躯颤了颤。 “回禀娘娘,原是与韩将军投契,所以多留了一会儿。” 慕卓宁似笑非笑,片刻才说道。 “韩将军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要是能多学些也好。” 说完,她便挥手让二皇子回去了。 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绿芊叹了口气。 “小主,如果放任不管,二皇子恐怕会彻底与你离了心。” 那一位是生母闺蜜,最了解他生母的人。 又对他一心一意讨好,温柔贴心。 对比之下,慕卓宁其实也觉得自己并无胜算。 可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赢得二皇子的心啊。 如果那李贵人能真心待二皇子,她也不是不可以让贤,慕卓宁心里无奈地想。 这一日,二皇子又在回宫路上绕路去御花园见李贵人。 远远的,他就看到李贵人站在凉亭里,对他翘首以盼。 不知怎么,那李贵人的身影,竟一下子与他生母琴妃重叠了起来。 二皇子脚下步伐不受控制地加快,一下子扑在了李贵人怀里。 李贵人受宠若惊,对他搂了又搂。 “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了委屈?” 李贵人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二皇子的心事,他的双眼瞬间就湿润了。 李贵人哪里受得了这些,更是先一步泪如雨下。 “可怜嫔妾身份卑微,保护不了殿下。” “嫔妾真是无颜面对琴妃在天之灵。” 二皇子一个劲摇头。 “娘娘放心,我很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娘娘不是说,我母亲去前,曾托孤与你。” “父皇替我选母亲时,怎么不问问娘娘?” “宁嫔娘娘当时也不过贵人分位,与娘娘是一样的。” “也是得了我之后,才升了嫔位。” 李贵人听了二皇子这几句话,又惊又喜。 “殿下有此心,嫔妾也算死而无憾。” “但皇上行事,怎可质疑,好在宁嫔对您,也还算周到。” “只可惜,到底不是生母,连您近日心绪不宁,也未察觉。” 二皇子抿着嘴没有说话。 李贵人将他搂着在凉亭坐下,换了种态度,说道。 “殿下您知道吗?您的生母琴妃,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女人。” 二皇子一听她提到生母,一下子又被吸引了,全服心神都在李贵人身上。 “她年幼时很是胆小,一只毛毛虫都能将她吓哭。” “但为母则刚,她有了你之后,竟变得勇敢无匹,” “她生你时,痛得浑身颤抖,都咬牙没有喊出一丝声音。” 近来时时如此,李贵人一见二皇子必定要对他说生母过去的旧事。 二皇子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矛盾。 一方面,他渴望听到有关他生母的一切,这让他觉得在冰冷的后宫终于找到了一丝温暖。 另一方面,他亦有所察觉,自己对慕卓宁已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依赖之意。 仿佛背叛了生母一般,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犹如油烹火烧。 末了,李贵人总会对二皇子再三叮嘱。 “殿下千万不能忘了您的亲生母亲。” “她是最伟大的母亲,最爱你的人,您若忘了他,定是天理难容,连嫔妾也不能原谅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