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崽崽快穿:我在万界给爹妈当外挂!》 第25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5 温婉清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童言稚语熨帖了一下。 她不知道团团有乌鸦嘴技能,只觉得之前忽略了这个孩子太多,今天只是被轻轻的抱了一下,便满心满眼的依赖和信赖,柔声道:“我们团团真厉害,知道帮娘亲了。” 心里却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若是这世间的恶人,都能像孩子想象中那样,念叨几句就能摔跟头,那该多好…… 且说那李嬷嬷,憋着一肚子火气和惊惧,脚步踉跄地出了温婉清的院子。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啐骂。 “呸!真是晦气!今儿个是怎么了?” “那病秧子少奶奶,平日里跟个闷嘴葫芦似的,今日竟敢这么跟我说话?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还有那小蹄子!养不熟的白眼狼!平日里给她吃喝,就是梳头发疼了点,竟敢当面告刁状!看我回头怎么收拾她!” 她越想越气,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又急又重,恨不得立刻回去找人撒气。 就在这时,她正走到小径拐弯处,脚下突然一滑!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没把路上的青苔扫干净,还是哪个缺德鬼扔了块不起眼的碎石子,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平衡,“噗通”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摔了个五体投地! “哎哟喂——!我的老腰啊!” 李嬷嬷趴在冰凉的石板路上,疼得眼冒金星,半天没能爬起来。脸上沾了灰,发髻也摔歪了,狼狈不堪。 她龇牙咧嘴地哼唧着,心里更是把温婉清和团团骂了个狗血淋头。 “肯定是那对丧门星!扫把星!克我的!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跤?” “还有这起子懒骨头!管路的奴才都死绝了吗?路都扫不干净!等我回去,非把他们一个个都撵出去不可!” 她骂骂咧咧,却全然忘了,这院子里下人干活懒散,还不是看她这管事嬷嬷的脸色行事?平日里她自己对这些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自己遭了殃,倒想起别人的不是来了。 “哎哟…疼死我了…”李嬷嬷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缓了好一会儿,那股子尖锐的疼痛才稍微退下去一些,变成了钝钝的,一下一下地折磨着她的腰和脚踝。她龇牙咧嘴地动了动,想翻个身,可稍微一动,就疼得倒抽凉气,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真是…真是倒了血霉了!”她心里又把温婉清和团团骂了个千百遍。 “不行,不能就这么趴着…” 李嬷嬷心里清楚,这地上冰凉,这个点更是不会有下人过来能搀扶一下,只能自己想办法起来。 “呸!真是命苦!” 李嬷嬷咬咬牙,用胳膊肘撑着地,一点一点地往起挪。刚才摔下去后,腰上像是磕到了,脚脖子也疼。 “嘶…疼疼疼…” 她疼得直抽气,脸上皱纹都挤成了一团,活像个受气包。 好不容易,她才半坐起来,靠在了路边的假山上。 “呼…呼…”李嬷嬷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她揉着酸疼的腰,又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踝,疼得她差点没叫出声来。 歇了片刻,又想起自己还有事要办,只得给自己鼓劲,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强撑着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清芷院内,梳妆镜映出小小的人影。 温婉清手里捏着一把小巧的牛角梳,正一下下、慢条斯理地给镜前的团团梳理着还有些微湿的头发。发丝细软,她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扯疼了女儿。 刚梳通一个发结,“咕噜噜——”一声清晰地响起。 团团立刻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小脸蛋“腾”一下就红了,扭头看着温婉清,声音糯糯的:“娘亲,团团的肚肚在唱歌了,它说它饿啦。” 温婉清被女儿逗乐了,伸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还没吃早食吧,是娘亲疏忽了。” 她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画屏:“画屏,去小厨房看看,现在还有什么点心,取些过来。” 画屏应了声“是”,脚步却迟疑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脸上那点为难一闪而过,这才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温婉清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无奈。这小厨房……唉。 她重新拿起梳子,继续给团团梳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机会敲打一下下面的人,别以为她不出声就好欺负。团团坐在那儿,小腿晃啊晃,显然已经在幻想点心的滋味了。 “娘亲,画屏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了,画屏姐姐腿脚快。”温婉清柔声应着,心里却没什么底。 话音刚落没多久,画屏的身影还没见着,院外倒是先传来了脚步声,杂乱,还伴着几声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听着就不太对劲。 温婉清梳头的手微微一顿。 果然,没一会儿,帘子“哗啦”一声被粗鲁地掀开,一股酒气先冲了进来。紧接着,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迈过门槛。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穿得倒是齐整,可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却满是掩不住的倦怠和几分酒后的迷离。他眼神飘忽,脚步虚浮,不是顾寒渊又是谁?团团这辈子的亲爹。 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温婉清身上,扯了扯嘴角。 温婉清放下梳子,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世子今日怎么回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波澜。 团团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爹,又看看娘亲,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温婉清的衣袖。 这个爹爹看着脑子就不好使的样子,虽然长的帅帅的,但看起来脑子笨笨的,配不上娘亲,但又想到这是亲爹,如果能救还是要拯救的。 顾寒渊摇晃着走近,浓重的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熏得人皱眉。他站定在温婉清面前几步远,眼神费力地聚焦,最终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像是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我才刚进门,就听下人说你今早对李嬷嬷发了好大一通火?” 声音带着醉后的含混,却又格外尖刻:“李嬷嬷是母亲特意拨过来伺候的,跟了母亲多少年了,最是稳重不过。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竟惹得你如此动怒?连对一个老嬷嬷都容不下,真是……呵,庶女就是庶女,眼皮子浅,肚量小,成天琢磨这些鸡毛蒜皮,晦气!” 这话像是一盆脏水,劈头盖脸地泼了过来。 第26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6 温婉清原本平静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握着梳子的手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她抬起眼帘,直视着顾寒渊那双因醉酒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那里面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一丝受伤的情绪快速掠过她的心头,快得像错觉,随即被更深的冷漠和淡淡的讥诮覆盖。 “哦?世子这消息倒是灵通。”她轻轻放下梳子,声音平稳,甚至还带了点笑意,只是那笑意不及眼底,“不过,怎么就灵通了这么一半呢?只听见我发火,没听见李嬷嬷做了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小步,与他离得更近了些,那股酒气更浓了,她却仿佛闻不到似的。 “世子若真有心替母亲管教我,或者说,真有心管我这清芷院的事,”她顿了顿,看着他迷离的眼神,语气里的嘲讽越发明显,“那就劳烦您,把事情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来与我分说。谁对谁错,总得有个章程吧?” 她微微偏头,似笑非笑:“若是不问青红皂白,听风就是雨,什么屎盆子都想当然地往我头上扣……恕我直言,这事儿,不可能。” 她语气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顾寒渊摇摇晃晃的神经上。 顾寒渊被她堵得一噎,想反驳,却因为酒意上头,脑子转得慢了半拍,只觉得眼前这女人伶牙俐齿,句句带刺。 “你……”他指着她,手指都有些哆嗦,“强词夺理!” 团团一直扒着椅子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娘亲好像生气了,这个醉醺醺的爹爹好凶。 看着爹爹手指头都快戳到娘亲脸上了,团团急了。她“哧溜”一下从高高的椅子上滑下来,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顾寒渊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爹爹!”她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声音又软又糯,“爹爹,你不要怪娘亲,是团团,嬷嬷给团团扎辫辫,团团疼。” 顾寒渊到底是顾及在小孩面前的脸面,看看小小的人儿扒着自己的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眼巴巴望着他,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团团乖,爹爹不是怪你娘亲。”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一些酒意,可舌头还是有点大:“只是……嬷嬷是祖母特意给你挑的,那是伺候祖母多年的人,最是稳妥不过,断然不会故意苛待你。怎能因梳头这种小事,就让你的母亲责罚嬷嬷呢?” 他蹲下身,想摸摸团团的头,却被小家伙灵活地躲开了。 团团鼓着腮帮子,小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的,爹爹!她坏!她抓团团头发,好疼!娘亲说她,她不听!” 小奶音又急又气,还带着点委屈。爹爹果然脑子不好使,连真话假话都分不清。 顾寒渊被女儿这么一顶,脸上有些挂不住,酒意又上涌了几分,声音也重新拔高:“小孩子家懂什么!为这点小事,就让你娘亲把人罚成那样?你可知李嬷嬷刚才因为害怕,慌不择路,自个儿摔了一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亲眼所见。 “哦?摔了?” 温婉清一直冷眼旁观,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她用帕子轻轻掩住口鼻,仿佛是被那酒气熏得难受,又像是要遮掩别的什么情绪,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世子这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呐。” 她放下帕子,眼神凉凉地扫过顾寒渊,“我这清芷院里刚发生的事,您在外面喝酒,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嬷嬷摔跤这种细节都明明白白?我可都还不知道呢,是哪个‘好心人’这么急着去给您通风报信?” 她顿了顿,不等顾寒渊反应,又往前逼近一步,那清冽的目光几乎要穿透他醉后的迷茫:“你既然这么关心下人,这么明察秋毫,那就劳烦您,” 她一字一顿,加重了语气,“睁大您那双尊贵的眼睛,好好看看团团身上穿的衣裳!” 她伸手,轻轻撩开团团外衫的一角,露出里面那件颜色暗淡、质地粗糙的里衣。 “看看!看看你口中那‘稳妥不过’、‘断不会苛待’的好嬷嬷,给侯府嫡长孙女穿的是什么金贵料子!” 温婉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冰冷的穿透力,“这是细棉吗?这是绫罗绸缎吗?顾寒渊,你摸摸看,这粗麻布的利益,是侯府嫡小姐该穿的?别说咱们团团,就是外面稍微体面点的人家,都不会给孩子穿这种磨皮肤的东西吧?!” “你心疼李嬷嬷?觉得我小题大做、容不下人?” 温婉清嘴角牵起一抹冷冷的弧度,“那你现在告诉我,一个连主子贴身衣物体面都保证不了的嬷嬷,一个阳奉阴违、拿这种东西糊弄主子的奴才,我这个做母亲的,连为孩子说她两句、让她下去反省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步步紧逼,话语如连珠炮,砸得顾寒渊晕头转向。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团团露出的那一角里衣,那布料的粗糙感,几乎透过眼神就能感觉到。酒意似乎被这冰冷的事实驱散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 团团看着爹爹发愣的样子,又扯了扯他的裤腿,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道:“爹爹你看,嬷嬷坏,衣服扎,团团没说,团团乖,不怕扎,但是辫辫疼,团团疼......” 说完吸了吸鼻子,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得人心都揪紧了。 顾寒渊看着女儿哭得伤心的小脸,再低头看看那块露出来的粗布料子,酒劲似乎真的散了不少,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他喉咙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比如他母亲挑的人绝不会错,比如这可能只是个误会……可对着女儿挂满泪珠的脸,那些话硬是卡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甚至有些不敢去看温婉清那双清凌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明明说李嬷嬷最是…… “团团疼……”小奶音带着哭腔又重复了一遍,彻底击碎了顾寒渊最后一点想为李嬷嬷辩解的念头。 第27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7 温婉清冷眼看着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移开视线,落在女儿身上时,目光才柔软了些许。 正巧这时,院门口传来脚步声,画屏端着一小碟黄豆糕快步走了进来。只是她此刻的样子有些狼狈,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紧贴着皮肤,发髻也歪了,几根发丝不听话地垂落下来,衣襟处更有几道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推搡过,又匆忙整理,却欲盖弥彰。 她一进门,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尤其是自家小姐那冰冷的脸色,脚步都顿了一下。 “小姐,糕点拿回来了。”画屏小心翼翼地捧着碟子走过来,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分。她偷偷抬眼看了一眼顾寒渊,又迅速低下头,将那碟孤零零的黄豆糕放在桌角,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温婉清身后,垂手侍立,连呼吸都放轻了。 每次世子爷回来,都要和小姐大吵一架,哎,世子爷怎么就看不到小姐受的委屈呢,明明圆房之日的带红喜帕就证明了小姐的清白,却总是拿婚前失了清白的事来刺小姐的心,明明小姐才是那个委屈之人。 温婉清的目光先是落在画屏身上,在她那略显狼狈的仪容上停顿了片刻,随即又转向桌上那碟实在寒酸的点心。嘴角慢慢牵起一丝冷淡的弧度,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画屏,”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你这是怎么了?头怎么汗成这样?” 画屏身子微微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什么,奴婢就是……就是怕糕点凉了,跑快了些。” “哦?跑快了些?”温婉清重复了一句,意味不明。她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兀自愣神的顾寒渊脸上,伸出纤细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碟黄豆糕。“顾寒渊,你瞧瞧,这是什么?” 顾寒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几块色泽暗淡的黄豆糕,实在没什么看头。他皱了皱眉,酒意还没完全散去,脑子转得有些慢:“黄豆糕……怎么了?” “怎么了?”温婉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顾大公子锦衣玉食惯了,怕是早就忘了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吧?黄豆糕!这东西,往常在府里,是主子们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赏给底下有头脸的奴才磨牙的零嘴儿!可如今,在我这清芷院,却成了稀罕物!”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还得我这贴身大丫鬟,亲自跑到小厨房,看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脸色,好声好气地去‘求’,才得了这么一小碟!怎么?是侯府如今艰难至此,连正经主子的份例点心都供不起了,要拿这种东西来糊弄?” 她不等顾寒渊反驳,又指向画屏:“还有你可知画屏为何如此狼狈,你以为她真是跑急了?告诉你!她每次去厨房取膳食,都跟去闯关似的!那些个你口中‘懂事’的下人,哪个不是见人下菜碟?冷言冷语算是客气的,有时候推推搡搡,故意刁难,都是也是常有的事!” 温婉清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甚至,有时候不塞点银子打点,连口热乎的饭菜都端不回来!顾寒淵,你听听!在你顾家的地盘上,我这个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连带着我的丫鬟,想吃口饱饭都得看人脸色,甚至要自己掏腰包去‘买’!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好下人干出来的事!” 团团站在中间看戏,眼睛却已经偷瞄了那黄豆糕好几眼了,点心呢,她还没吃过呢,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好不好吃?哎呀,口水要流下来了。 温婉清看着女儿的小动作,心头又是一酸,再看向顾寒渊时,眼神冷得像冰:“给嫡长孙女穿粗麻布的里衣,主仆俩连口像样的吃食都得仰人鼻息,贴身丫鬟被下人磋磨!顾寒淵!我温婉清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早知道嫁进你顾家是过这种日子,我宁肯当初绞了头发,去那山里的尼姑庵,敲一辈子木鱼,也比在你这里受这份窝囊气强!” 顾寒渊被她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酒意彻底醒了大半。 他看看温婉清愤怒而苍白的脸,看看画屏委屈又不敢言的样子,再看看桌上那碟寒酸的黄豆糕,最后目光落在女儿挂着泪珠的小脸上。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说不是这样的,想说他会去查,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第一次感觉在这个家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蒙骗。 顾寒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或许是羞愤难当,他深深地看了温婉清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会查清楚的。”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背影仓促,仿佛再多待一刻,就会被这屋里的气氛压垮。 他一走,清芷院又重新陷入一片死寂。针落可闻,只余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衬得屋内凄清。 画屏站在温婉清身后,大气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声音细细地问:“小姐……啊不,夫人,那……那这碟黄豆糕,还、还给小小姐吃吗?”她看着桌角那碟已经失了热气、色泽愈发暗淡的点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温婉清的视线从门口收回,缓缓落在桌上那碟糕点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女儿。团团正仰着小脸,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那碟黄豆糕,小嘴微微抿着,写满了渴望,之前的泪痕还挂在脸上,更添了几分可怜。 温婉清心头那股酸涩又涌了上来,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女儿揽进怀里,声音放柔了许多:“吃吧。”她摸了摸女儿的发顶,“虽然比不上那些精致的桂花糕、松子糖,但也算是个磨牙的小零嘴。我们团团想吃,就吃吧。” 团团得了允许,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细手,捏起一块黄豆糕,却没立刻放进嘴里,而是举到温婉清面前,奶声奶气地说:“娘亲,爹爹笨,娘亲别气。娘亲也吃,甜甜的,吃了就不气了。” 温婉清看着女儿懂事的小模样,眼眶微热,勉强牵起嘴角,摇了摇头:“娘亲不饿,团团吃。 第28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8 这边顾寒渊怒火中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清芷院,径直朝着下人房的方向奔去。他胸膛剧烈起伏,脸上铁青一片,想到方才温婉清那冰冷的眼神和女儿委屈的泪水,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奴才蒙骗至此,一股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愤怒直冲头顶。 到了李嬷嬷的住处,他一脚踹开房门,只见李嬷嬷正歪在床上哼哼唧唧。顾寒渊二话不说,抄起桌上的粗瓷茶杯,狠狠往地上一掼! “啪嚓!”一声脆响,茶杯碎裂四溅。 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滚下来,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世……世子爷!您、您这是……” “好你个刁奴!”顾寒渊指着她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在发颤,“我还当真听信了母亲的话,以为你是个忠心妥帖的,为你这么个东西去温婉清面前出头!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竟然连母亲都被你欺瞒了!母亲可知道你给侯府嫡孙小姐穿粗麻烂布?可知道你克扣主子的吃食,让她们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啊?!好好好!我看你这奴才真是活腻了!今儿爷若不扒了你这层皮,我就不姓顾!” 李嬷嬷哪里见过顾寒渊这般雷霆震怒的模样,吓得脸无人色,头磕得砰砰响,哭天抢地地喊起来:“世子爷饶命!饶命啊!老奴冤枉!老奴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苛待小小姐啊!定是……定是那些个针线房的奴才欺上瞒下,偷工减料,老奴一时不查,才、才让小小姐穿了那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求世子爷明察啊!”她一边哭喊,一边眼珠子乱转,急着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丫鬟略显慌张的通报:“夫人来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石青色撒花缎面褙子,头戴赤金点翠凤簪的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快步走了进来。正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侯府当家夫人,顾寒渊的继母,柳氏。 她一进门,便看到顾寒渊怒发冲冠的样子,而李嬷嬷则狼狈地跪在地上哭嚎,眉头立刻紧紧皱了起来。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瓷片,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快走几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这是怎么了?渊儿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顾寒渊见她来了,胸中的怒气稍稍收敛了几分,但脸色依旧难看。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柳氏躬身行礼:“母亲。” 柳氏虚扶了他一把,目光转向地上抖成一团的李嬷嬷,又看向顾寒渊,语气温和:“有什么事,好好说,跟母亲讲讲,怎么气成这样?” “母亲容禀。”顾寒渊直起身,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早上儿子听闻温婉清无故责骂李嬷嬷,便想着过来看看。谁知到了清芷院,才知晓是这刁奴欺主,蒙上瞒下!儿子在温氏屋内亲眼所见,依然身上穿的,竟是连咱们府里粗使丫头都未必肯上身的粗麻布!画屏去小厨房给依然取点心,拿回来的,竟是那最上不得台面的黄豆糕!儿子想着,母亲平日宅心仁厚,定然也是被这奴才蒙骗了,这才怒不可遏,直接来了她这里,倒要看看这刁奴是不是真的黑了心肝,坏了肠子!” 柳氏听完,脸色微变,心中暗骂李嬷嬷蠢笨,面上却仍维持着镇定。 她瞥了一眼地上哭得更凶的李嬷嬷,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试图为她挽回几分:“这……许是李嬷嬷一时糊涂,或是被手底下的人蒙蔽了也未可知。毕竟她年纪也大了,一个人要照管清芷院里里外外的杂务,难免有顾及不到,或是被刁滑的下人钻了空子……” “母亲!”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寒渊猛地打断。 他此刻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尤其是想到自己在温婉清面前丢的那个大脸,更是容不得半点含糊。“母亲是不信儿子亲眼所见吗?衣裳料子就在眼前,那碟子黄豆糕儿子也瞧得真真切切!底下的小鬼敢如此放肆,难道不是她这个管事的纵容包庇?若非她平日里苛待,底下人怎敢如此猖狂?母亲,您就休要再为这刁奴求情了!儿子方才为了给她出头,在温婉清那里,已经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顾寒渊这番话又急又冲,尤其是最后一句“闹了好大一个没脸”,让柳氏心中顿时了然。 她明白了,今日这事怕是不能轻易善了。顾寒渊这般较真,并非全是为了他那个女儿,更多的是因为他自己在温婉清面前失了颜面,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柳氏心中快速盘算着。李嬷嬷是她安插在清芷院的人,虽说蠢了点,但终归是自己人。若是今日被顾寒渊重重责罚了去,甚至打杀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其他为自己效力的人心寒?日后谁还肯尽心办事?可眼下顾寒渊正在气头上,硬顶着显然不行。 思及此,柳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些:“母亲知道了。既然你都亲眼见着了,那定然是这奴才的不是。”她看向李嬷嬷,眼神带着几分冷意,“李嬷嬷毕竟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伺候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就这么随意打杀了,怕是会伤了府中其他老人的心。”她顿了顿,看向顾寒渊,提出一个看似折中的法子:“依母亲看,不如就将她撵去庄子上,当个洒扫的婆子,你看可好?” 至于这李嬷嬷到了庄子上,是真做个洒扫的粗使婆子,还是摇身一变,继续作威作福当个管事婆子,那自然就是她柳氏一句话的事了。 顾寒渊瞥了眼地上还在发抖的李嬷嬷,那眼神跟淬了冰似的。庄子?倒是便宜她了,可母亲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他重重哼了一声,算是勉强应下,丢下一句硬邦邦的“母亲做主便是”,连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似的,甩了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第29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9 顾寒渊一走,柳氏脸上的那点子温和、为难,像是被风吹走似的,荡然无存。 她甚至没立刻去看地上的李嬷嬷,而是走到旁边的海棠木雕花椅边,扶着扶手,慢慢坐了下来。 她抬手,轻轻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似乎有些疲惫,又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李嬷嬷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过了好半晌,柳氏才放下手,抬起眼帘,那目光冷飕飕地落在李嬷嬷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悦。“李家的,抬起头来。” 李嬷嬷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狼狈不堪。“夫人……” “哼,”柳氏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跟我多少年了?嗯?我当初瞧着你还算个手脚麻利、有点眼力见的,怎么如今蠢成这样?”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句句都像小锤子,敲在李嬷嬷心上。 “让温婉清那个女人抓着这么大的把柄,还闹到顾寒渊面前去!你是嫌命太长了,还是觉得我这侯府夫人的位子坐得太稳了,想给我添点堵?” “老奴不敢!老奴万万不敢啊夫人!”李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膝行两步,几乎要扑到柳氏脚边,“老奴是真的没料到……谁能想到小小姐她……她今儿个跟中了邪似的,怎么就进了温婉清的屋里!平日里,哪次不是在院子门口站站,说两句话就打发了?老奴想着,左右不过是走个过场,谁承想……谁承想就出了这档子事!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求夫人饶了老奴这一次吧!”她一边说一边磕头,额头撞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柳氏看着她这副样子,眼底的不耐烦更甚。“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她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顾寒渊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让他能够如此信任我,我废了多大的功夫,若因为你这点疏忽,坏了我的大事!我扒了你的皮都不够!” 李嬷嬷听得心惊肉跳,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老奴……老奴知道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柳氏往后靠了靠,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冷意:“行了,别嚎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这次,念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才费心在渊儿面前保下你这条老命。” 她顿了顿,端起旁边丫鬟刚换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去庄子上,不是让你去享福的。给我老老实实做几天洒扫的活,做给府里的人看,也做给……某些有心人看。明白吗?” “明白!老奴明白!”李嬷嬷忙不迭地应着,心里却稍微松了口气,只要命还在,就有转圜的余地。 “等这阵风声过去了,我自有安排。”柳氏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但你要是再给我出半点纰漏……哼,到时候,可就不是去庄子上那么简单了。”她没把话说死,但那威胁的意味,李嬷嬷听得清清楚楚。 “老奴一定夹紧尾巴做人!绝不敢再有下次!谢谢夫人!谢谢夫人保全老奴!”李嬷嬷赶紧又磕了几个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下午就让你儿子套了牛车送你去。记住,你是去‘受罚’的,低调些,别给我张扬得人尽皆知,省得又落人口实,听见没有?”柳氏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一丝不乱的褙子,又扶了扶头上的发簪。 “是是是,老奴记下了,一定悄悄的走,不给夫人添麻烦。” 柳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最后扫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用旧了、但暂时还不能丢弃的物件。“行了,一身的伤,看着也晦气。自己下去让丫鬟找个大夫看看,处理处理吧。”说完,不再多看一眼,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又恢复了那副端庄得体的侯府夫人模样,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正美滋滋吃着黄豆糕的团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用神识看着自己笨蛋爹被几句话就忽悠了的样子,内心扶额捂脸,“淡定淡定,爹蠢,团团聪明,没事没事,可以救可以救。” 这个祖母看起来就是小说里面那种很厉害的人,若不是神识一直看到后面柳氏对李嬷嬷说的话,都看不出来她很坏的样子,果然,小说诚不欺我! 脑子里的小数据库开始飞速运转,各种宅斗文里的桥段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人前菩萨心肠,人后蛇蝎美人,这不就是宅斗文里的标配反派人设吗? 团团看着柳氏离开的背影,又拿起一块黄豆糕,慢慢地啃着。 “啧啧,真是个厉害的祖母啊。” 她小声嘀咕着,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看来以后要更小心才是,千万不能被这个笑面虎祖母给盯上。 顾寒渊憋着一肚子没完全消散的火气,脚下生风,径直往清芷院走来。方才在母亲面前,三言两语就定了李嬷嬷的去处,虽说结果是惩罚了,可那过程,总觉得有那么点不痛快,像是自己被母亲牵着鼻子走了。 但他得去温婉清那个女人面前,把这事说清楚,让她知道,自己这个侯府世子爷,不是摆设! 清芷院里倒是安静。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院中洒下斑驳的光影。温婉清和团团在院内的石桌旁坐着,温婉清正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团团沾了糕点屑的嘴角。 团团坐在小杌子上,两只小短腿晃荡着,手里还捏着半块黄豆糕,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像只满足的小仓鼠,眼睛弯弯的,正对着温婉清傻乐。那画面,透着一股子寻常人家的温馨。 顾寒渊走到院门口,瞧见这幅景象,原本快步流星的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胸口那股子烦闷似乎也被这暖阳晒化了少许。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失神,这才沉着脸迈步进去。 听到动静,温婉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并没有起身行礼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看着。团团扭过小脑袋,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爹爹?” 第30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0 顾寒渊被她那软糯的声音喊得心头微微软了软,但随即又板起脸,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桌上那碟子黄豆糕,没理会女儿,直接对着温婉清,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生硬和居高临下:“李嬷嬷的事,我已经处置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着温婉清的反应,见她没什么表情,才继续道:“冲撞主子,本该重罚。但母亲念她伺候多年,网开一面,罚她去庄子上当个洒扫的婆子,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说完,他心里升起一股找回场子的得意,仿佛这决定全是他一人力排众议做出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又补充道:“这清芷院不能没个管事的,回头我让母亲再挑个得力的嬷嬷过来,省得下人怠慢。” 刚走了一个李嬷嬷,转眼又要塞一个不知底细的进来?温婉清放下手中的帕子,抬眸看着顾寒渊,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清凌凌的,看得顾寒渊有些不自在。 “世子既是要管这清芷院的人事,那便请上心些。”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顾寒渊耳中,“莫要过了些时日,这新来的,不管是张嬷嬷还是王嬷嬷,又成了下一个李嬷嬷,那可就真是笑话了。” 这话听着客气,可那话里的讥讽意味,顾寒渊岂会听不出来?这分明是在说他识人不清!他脸色顿时又难看了几分,想要发作,可对上温婉清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以及旁边正瞪着乌溜溜大眼睛看戏的女儿,那火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硬是没发出来。 团团啃完了最后一口黄豆糕,舔了舔手指,看着自家爹爹那副想发火又憋回去的样子,默默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爹爹又被娘亲怼了……唉,宅斗文里男主不都应该霸气侧漏吗?哦,爹爹不是男主,是倒霉男配,蠢蠢的很正常。” “哼,你不要不识好歹,母亲岂是你这种小肚鸡肠的人。”顾寒渊梗着脖子,还想替柳氏争辩几句,证明母亲的宽宏大量,话音未落,院门外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然是有一群人正朝着清芷院过来。 他下意识地止住了话头,循声望去。 只见柳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正缓步走了进来,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恰到好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仿佛刚才处置李嬷嬷时的冷意从未存在过。 院子里原本因顾寒渊和温婉清对峙而略显僵硬的气氛,随着她的到来,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温婉清看到来人,敛下眼底的情绪,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母亲。” 随即轻轻推了推还坐在小杌子上、仰着小脸看热闹的团团:“团团,叫祖母。” 团团眨巴眨巴眼,从柳氏身上感受到一股比娘亲更强烈的“大佬”气息,乖巧地喊道:“祖母好。” “哎哟,我的好乖乖!”柳氏立刻换上了一副心疼不已的表情,快走几步上前,轻轻摸了摸团团柔软的头发,“这般可心的小人儿,先前真是被那些个黑心肝的下人给苛待了,瞧瞧这小脸,祖母看着都心疼呀。” 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通透温润的玉佩,不由分说地塞到团团的小手里:“来,这是祖母特意给你求来的,是普陀寺开了光的平安玉,保佑我们团团以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再不受那些腌臜气。” 紧接着,她又朝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立刻有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上前,上面是几套新裁的衣裳鞋袜,有适合温婉清穿的素雅款式,也有给团团做的颜色鲜亮的小衣裙。 还有一个一等丫鬟,拿着一个小荷包对着画屏走去,“画屏妹妹,这是夫人念你受那李嬷嬷刁难,赏你的小银鱼,你拿着吧。”画屏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手足无措的看向自己的小姐。 “婉清啊,”柳氏这才转向温婉清,目光和蔼,甚至主动伸手,轻轻拍了拍温婉清的手背,姿态亲昵,“之前是母亲疏忽了,原想着李嬷嬷跟了我多年,是个稳妥得用的,哪里能想到,她竟敢背着我做出这等苛待主子的事情!母亲已经狠狠地责罚过她了,念着她毕竟是府里的老人,伺候多年,不好真的随意打杀了去,打发到庄子上去做苦活了,免得你落一个刻薄的名声。” 她语气恳切,仿佛真是为温婉清受的委屈而感到万分抱歉,“你放心,母亲定会给你重新挑个得力又忠心的管事嬷嬷来,还有丫鬟小厮都换一遍,这次保管妥妥当当,绝不会再出半点岔子。” “儿媳知道的,多谢母亲关心。”温婉清垂着眼,声音平静无波。对于这位手段高明的婆婆,她早已看透,只是身在屋檐下,又是长辈,她早已没了争斗的心思,面上应着便是,那话里暗点自己刻薄的意思,只当没听见就行。 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向自己望来,出声说道:“画屏,母亲赏你的,你收下便是。” 得了小姐指令的画屏这才收下了那小荷包。看到这一幕的柳氏眸色沉了成,但一想就这么一个小丫头,就算在忠心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一直安静听着的团团,这时却突然抬起小脑袋,用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柳氏,奶声奶气地问道:“祖母,那新来的嬷嬷……会给团团饭吃吗?” 这句过于直白的童言童语,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柳氏脸上那完美无瑕的笑容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院子里一派和气的氛围,也仿佛被这稚嫩的声音戳破了一个小口。 柳氏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两岁半的孙女身上,小家伙眼神清澈,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和天真,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多么不合时宜,多么打她这个祖母的脸。李嬷嬷那句“小小姐她……她今儿个跟中了邪似的”没来由地在她脑中闪过一瞬,但看着团团纯真的小脸,她又很快压下了那点疑虑。 “我们依然放心,”柳氏迅速调整好表情,笑容又变得慈爱起来,声音也愈发温柔,“新来的嬷嬷定然会好好照顾你和娘亲,绝不会再让你饿肚子了。之前是祖母不好,疏忽了你们,往后祖母常常来看依然,好不好?” “好呀!”团团立刻眉开眼笑,小嘴一张,甜甜地道:“祖母长得真好看,团团喜欢祖母!” 这句“发自肺腑”的夸赞显然取悦了柳氏,她被逗得轻笑起来,伸手又点了点团团的小鼻子:“小乖乖,嘴真甜。祖母都老咯,哪里还谈得上好看。”话虽如此,眼角的笑意却是真实的。 谁不喜欢听好听话呢,尤其还是从这么个玉雪可爱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 第31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1 柳氏转头看向顾寒渊,语气是惯常的温和:“渊儿,你看看你,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行事怎么还能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这偌大的府邸,将来还不是要靠你撑着?” 顾寒渊最是听不得这些,眉头一皱,懒洋洋地开口:“母亲又来了。我都说过多少回了,那些舞文弄墨的玩意儿,我最是提不起劲。我本来就不想坐这世子之位,是父亲非得替我求了圣旨,我看这些事让二弟(柳氏的亲生儿子)去做就好了,他不是一直挺用功的吗?我就安安生生吃我的、喝我的、玩我的,岂不快活?” 柳氏眉头蹙得更紧,像是真替他着急:“胡说什么呢!你是嫡长子,这世子之位理应是你的。哪有长兄还在,让弟弟掌家的道理?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顾家没有规矩?” 温婉清垂着眼帘,听着这对母子的“深情”对话,心里那点嘲讽几乎要溢出来。真是好一位“慈母”,句句不离规矩,字字不提私心。明明就是为了这个位置筹谋,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冠冕堂皇?她瞥了眼顾寒渊,这人……有时候真分不清他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顾寒渊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世子之位我会跟父亲说的,用不着母亲您跟着瞎操心。您啊,还是多盯着二弟的功课吧,那才是正经事。” 他这话,倒像是把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柳氏见他不领情,似乎是真没办法了,叹了口气,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好好好,你別恼,母亲不说便是。不过,你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总得知冷知热,多顾着婉清和孩子。我看你今早回来,那一身的酒气……莫不是又在外面鬼混了一夜?年轻人,身子要紧,可不能再这样糟蹋了。” 像是被人踩了痛脚,顾寒渊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母亲您跟婉清慢慢聊吧,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甩袖而去,背影都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火气和狼狈。 温婉清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目光平静无波,只是袖中的手紧握了又松开。又是一次这样不欢而散。 她早就习惯了。从最初还会心存幻想,试图辩解、争吵,到后来看清一切后的麻木,再到如今……好像连心湖都难起一丝波澜了。 或许吧,这样也好。 院内一时静了下来,只余团团软糯的童音,还在好奇地追问:“祖母,鬼混是什么?爹爹不怕鬼吗?竟然还和鬼混在一起。” 柳氏被团团稚气的话语逗乐了,掩唇轻笑,眼角的细纹也舒展开来,显得愈发慈蔼可亲。“我们团团真是个小大人呢?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就懂了。” 团团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团团懂得可多了呢,鬼混不就是出去找漂亮姨姨吗?现在是古代,说不定这个爹爹还会带回来好几个小老婆,这可不行,她得为娘亲的幸福看住了爹爹。’ 小手攥着那块温润的玉佩,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虽然是坏奶奶送的,不过是团团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团团会好好收藏的。 温婉清看着二人这副“祖慈孙孝”的模样,心中却平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她太清楚柳氏的手段了,敲打顾寒渊,安抚自己,看似面面俱到,实则不过是为了掌控侯府,巩固她在府中的地位。 果不其然,哄好了团团,柳氏又将目光转向温婉清,语气带着几分关切,问道:“婉清啊,日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尽管与母亲说,莫要自己憋在心里。” 温婉清微微一笑,笑容浅淡疏离,“多谢母亲关心,一切都好,只是儿媳向来清静惯了,这院中突然热闹起来,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 柳氏听出了她话里的疏远之意,笑容却丝毫未变,反而更加亲热地拉过温婉清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傻孩子,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还要学着打理家事,料理中馈,才能更好地帮衬渊儿,怎么能因为这几个下人就不适应。我还觉得你这院中冷清呢,想来一个孩子还是孤单了些,你还是要早日再为渊儿诞下一子才好。” ‘料理中馈?’温婉清心中冷笑,这位婆婆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要试探她的底线了。侯府的掌家权一直牢牢握在柳氏手中,现在却突然提起让她“帮衬”,明面上是抬举她,实则不过是想看看她是否有染指府中事务的心思。 她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垂眸低语道:“母亲说笑了,儿媳愚笨,又从未学过管家理事,哪里懂得这些。府中一切事务,向来都是母亲操持,井井有条,儿媳只要照顾好团团,不给母亲添乱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它,母亲也是知道的,夫君对我本就不喜,能有团团,已经是儿媳意外之喜了,不敢在奢求别的。” 柳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笑着拍了拍温婉清的手背:“你放宽心,日久见人心,你好好对渊儿,他迟早会看到你的好的,既然管家理事这些杂事你不愿意,倒也不急,有母亲在,你只管放心与渊儿培养感情便是。” 她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依然这几日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温婉清疑惑:“回母亲,并没有,就是今日倒比往日开朗了些,以前都是儿媳疏忽,觉得嬷嬷会照顾好团团,现在想来 ,还是放在儿媳身边看顾,她会更开心一些。” 柳氏听她提起这事,面上立刻露出几分痛心疾首,语气都急切了几分:“哎哟,我的好儿媳,你这样说,岂不是在剜母亲的心窝子?可是还在怪母亲当初将那李嬷嬷硬塞到你身边?都怪母亲糊涂啊!只当那李嬷嬷是个稳重可靠,这才……唉!谁曾想她竟是个内里藏奸的!这事儿是母亲的不是,母亲认!我已经让人把她打发到城外庄子上去做苦役了,这辈子也别想再回府里来!婉清啊,你可千万莫要再往自己身上揽错了,母亲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定要赞一声侯夫人慈爱宽仁,勇于担责。 第32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2 温婉清见婆母是在这里要不到一个答案不会走了,也只得配合着演戏,“母亲言重了。儿媳怎敢有怪罪母亲的意思。是儿媳自己疏于管事,平日里只顾着清静,总以为有母亲安排的人在,便可高枕无忧,是儿媳太过想当然了。”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柳氏的视线,语气不卑不亢,“先前是儿媳忽略了团团,如今想来,孩子还是放在自己身边亲自照看才最安心。也是这次的事提醒了儿媳,这院子里的人,时不时的就要敲打一番。只是儿媳从未接触过这些,怕是做不好,反倒给母亲添乱。” 柳氏听她这么说,脸上的“愧疚”似乎更深了些,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母亲就放心了。你放心,有母亲在呢!这管家理事啊,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年轻,又是头一回,慢慢来,不着急。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来问母亲,母亲定会倾囊相授。” 她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对了,你刚才说,团团今日开朗了些?那敢情好!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活泼些才讨人喜欢。可见那起子奴才在,确实是拘着孩子了。” 温婉清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今日带着她在院子里玩了好一阵,她倒是很喜欢。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什么?” 柳氏立刻追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温婉清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只是团团这孩子,似乎……格外黏她父亲。方才夫君走的时候,她还一直看着门口呢。唉,儿媳想着,若是夫君能多陪陪她,她大约会更高兴些。” 柳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拍了拍温婉清的手背,语气却比刚才更重了几分:“你放心,渊儿那边,母亲自会去说他!他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哪能还像以前那般胡闹!你只管照顾好团团,把身子养好,早日再添个哥儿,比什么都强!” 团团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感觉两人之间有无形的硝烟,刀光剑影在两人之间你来我往,唰唰唰唰。 “母亲说的是。”温婉清敛着眉,语气柔顺。 柳氏笑容愈发和蔼,“左右也快到午膳时间了,不若你带着依然一起去母亲那里去用膳?母亲也好享享天伦之乐。” 温婉清略作推辞,“多谢母亲好意,只是带着团团过去,只怕会叨扰了母亲。” 柳氏故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怎么会呢?你这孩子,就是太见外了。团团也是我的亲孙女,我疼她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叨扰?就这么定了,走吧。” 盛情难却之下,温婉清只得应下。柳氏满意地笑了笑,率先起身往外走,温婉清牵着团团,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路上,团团好奇地东张西望,小孩子对新鲜事物总是充满好奇。 从清芷院出来,团团就发现景色变了,起初的路边,花草树木都有些无人打理的杂乱,甚至有些枯枝败叶随意堆在角落,显得有些萧条。可越往主院走,景色就愈发精致起来,路边花团锦簇,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团团忍不住发出惊叹,“哇,这里好漂亮呀!” 温婉清低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心中微微叹息。侯府的富贵奢华,都与她们母女无关。 柳氏走在前面,似是没有听到团团的童言童语,也仿佛没看到这两处景色的差别一样,脚步不停,径直将温婉清母女带回了她居住的主院——松鹤堂。 松鹤堂要比清芷院宽敞气派得多,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院子里更是摆设着各种珍贵的古玩字画,处处都透着一股奢靡之气。下人早已准备好了午膳,摆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般。 团团何时见过这般阵仗,一下子看花了眼,小嘴巴张得大大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柳氏看着团团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面上却笑得更加慈蔼可亲,“团团快来,看看祖母这里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团团被丰盛的午膳吸引了目光,立刻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小脸上满是兴奋。 温婉清抱着团团坐下,看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心中却毫无波动。又是一顿精心准备的“鸿门宴”罢了。 午膳时,柳氏不停地给团团夹菜,嘘寒问暖,尽显祖母的慈爱之心。团团初次面对这种待遇,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只觉得反派不愧为反派,就算是对着自己讨厌的人,都能这般好,真是‘心胸宽广’。不管真好假好,吃到嘴里就是好,一边吃,一边软糯糯地说着漂亮话“祖母待团团真好,团团最喜欢祖母了”,把柳氏哄得眉开眼笑。 温婉清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偶尔应和柳氏几句,态度恭敬而疏离,滴水不漏。 用过午膳,柳氏又拉着温婉清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些家长里短,关心她的身体,询问团团的近况,话里话外不离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二人又虚与委蛇了一番,看似其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 好不容易应付完柳氏,温婉清才带着团团和自己的丫鬟画屏回了自己的清芷院。 刚进院门,就看到一个穿着素净,身材微胖,面容严肃的中年嬷嬷,正带着一群丫鬟小厮,站在院子中央等候。 那嬷嬷一看到温婉清,立刻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个礼,“奴婢见过大少夫人,夫人叫我马婆子就好。” 温婉清知道,这位就是柳氏安排来的新的管事嬷嬷了,这位婆婆还真是迫不及待地安排人到她的院子里呀。 温婉清看着眼前这位规规矩矩行礼的嬷嬷,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马嬷嬷请起。” 马婆子依言起身,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声音平板地回道:“当不得少夫人叫一声嬷嬷。这些丫鬟小厮,都是老夫人特意挑选送来的,说是之前那些个不当心的,都已经发落了。老夫人吩咐,这些人少夫人只管放心使唤。老婆子这就给少夫人引荐引荐。” 第33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3 她说着,侧过身,指着身后垂手站立的一众人。 “这是二等丫鬟翠儿,手脚还算麻利。” “这是洒扫的婆子,姓王的。” “这几个是做粗活的小厮……” 马婆子语速不快,将每个人的大致分工都说了说,一共七八个人,填补了之前被柳氏清理掉的空缺。 温婉清静静听完,目光在那些新来的下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马婆子身上,语气温和却自有章法:“知道了。那个翠儿,你留下,往后便和画屏一道,帮着料理院内日常杂事,贴身伺候还是画屏。还有那个,”她指了指队伍里年纪最小,看着约莫十一二岁的小丫鬟,“你叫什么?” 那小丫鬟怯生生地抬头,小声回道:“奴婢……奴婢叫杏儿。” “杏儿,”温婉清点点头,“以后你就专门伺候小姐,做她的贴身丫鬟。其余的人,便按照马嬷嬷方才说的,各司其职。平日里院中的琐事,就劳烦马嬷嬷多费心了。”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既接纳了柳氏送来的人,也明确了自己的安排和画屏的地位,同时将日常管理的权力交给了马婆子。 马婆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位大少夫人看着温顺,安排起事情来却这般利落,面上依旧恭敬应道:“是,少夫人吩咐的是。老婆子定当尽心。” 温婉清又道:“对了,今日李嬷嬷已被带走,那团团之前用的一些东西,就劳烦马嬷嬷带人去看看,若还有能用的,便收拾了搬到这边来。若是都是些旧物,那便重新置办些。小姐如今跟我住,她的小床小被褥总要有的。” 马婆子听了,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问道:“少夫人,小姐跟着您住自然是好的,只是……若是夜里世子爷回来了,怕是有些不便?” 温婉清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放心吧,夫君不会回我这院子的。” 这话听得马婆子微微一怔,没再多问。 站在一旁的团团眨巴着大眼睛,听着母亲的话,心里却有点着急。爸爸妈妈都不睡在一起,那还怎么培养感情呀?她的小脑袋瓜里刚想冒出点什么主意…… 【系统:叮!请宿主确定任务主线,当前任务主线为帮助温婉清脱离原剧情命运。和上一个世界任务主线‘幸福值’不一样,宿主不要弄混淆了。】 团团愣了一下,连忙在意识里问道:“系统,为什么呀?为什么上个世界就有幸福值,这个世界却没有?” 【系统:情感是人类拥有的最复杂的一个东西。上个世界因为爸爸妈妈相爱才有的团团,所以对于原身团团未来命运而言,爸爸妈妈的幸福值至关重要。 而当前世界,团团的爹娘却并不相爱,以后会不会相爱我不知道。但是,系统的任务主线,是基于原剧情中对团团未来命运影响最大的因素来发布的。 当前世界中,对团团影响最大的就是顾寒渊不可以被害死,温婉清不要病死。在古代世界中,有父母庇佑对于未来团团的成长会有很大帮助。你若是能让他们两人相爱,可以算是意外之喜;若是不相爱,两人相敬如宾也可以完成任务。】 团团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好吧,人类好复杂呀。系统,你懂得真多,我还要向你多多学习!” 系统的话,成功打消了团团想要开口撮合的念头。看来,这对便宜爹娘的感情,只能顺其自然了。 院子里,马婆子得了吩咐,立刻带着新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开始忙碌起来,收拾屋子,整理物品,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清芷院沉寂了许久,总算有了些人气的样子。 温婉清看着脚边打转的小不点,忍不住问了一句:“团团,累不累?” “不累不累,娘亲。”啥活也没干,就跟个小尾巴似的在旁边凑热闹的团团仰起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欢喜,“娘亲,团团和你说话,你开心吗?” 这孩子,怎么突然问这个?温婉清心里微微一动,蹲下身,平视着她,“当然开心了,团团陪着娘亲,娘亲最高兴了。只是,团团怎么会这么问呢?” 团团的小手指抠着衣角,声音低了下去,“之前每次请安,李嬷嬷都不让我跟娘亲多说话。她说……说娘亲讨厌我,看见我就烦心。”她顿了顿,似乎在鼓起勇气,“还说,说我不是爹爹的孩子,说就是因为我,才让娘亲被爹爹讨厌的。” 温婉清只觉得一股气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那个老虔婆!把她撵到庄子上真是太便宜她了!怎么敢……怎么敢对一个孩子说这种诛心的话! 团团见娘亲脸色不好,小身子缩了缩,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声音带着哭腔,“娘亲,团团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可是今天团团见到娘亲,觉得娘亲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轻飘飘的,团团好怕……怕娘亲真的飘走了……团团不想娘亲飘走,就算……就算娘亲不喜欢团团,也不要紧的,团团只要每天能偷偷看娘亲一眼就好了……” “胡说!”温婉清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发颤,“谁说娘亲不喜欢团团?娘亲喜欢团团,最喜欢团团了!是娘亲不好,以前忽略了你。”她轻轻拍着团团的背,心疼得无以复加,“那个李嬷嬷,她还对你说了什么?都告诉娘亲,别怕。” 怀里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团团埋在温婉清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李嬷嬷还说,说我是讨债鬼,是赔钱货……”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委屈,“还说娘亲……说娘亲是丧门星……” “她敢!”温婉清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恨不得现在就把那老虔婆抓回来撕了! “我说娘亲不是!娘亲是最好的娘亲!”团团猛地抬起头,急急地辩解,小脸涨得通红,“李嬷嬷不听,她还……她还掐我的胳膊,拧我的耳朵,可疼了……”她小声补充道,“她还不让我告诉娘亲,说要是告诉娘亲,娘亲会更不喜欢我……” 第34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4 温婉清小心翼翼地撩开团团的袖子,果然看到胳膊上几处淡淡的青痕,再去看她的小耳朵,耳垂上也有些指甲印。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那个老刁奴,仗着是柳氏的人,竟敢如此苛待她的女儿!之前只以为是言语上的怠慢和教唆,没想到还动了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用指腹轻轻揉着团团被掐过的地方,声音放得更柔:“还疼吗?以后,谁再敢这样对团团,团团一定要告诉娘亲,娘亲给你撑腰,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了我的团团,知道吗?” 团团看着娘亲难看的脸色,点点头,又怯怯地低下头,小手不安地绞在一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娘亲……你……你别不喜欢团团。” 温婉清心疼,一把将团团抱紧怀中,“团团是娘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怎么会不喜欢团团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轻轻抚摸着团团柔软的头发。 怀里的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却承受了那么多她不知道的恶意。温婉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胀。 团团点点头,小脑袋在温婉清怀里蹭了蹭,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她小声地,带着点确认的意味问道:“真的吗?娘亲真的不会讨厌团团,会喜欢团团吗?” “傻孩子,”温婉清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娘亲喜欢团团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以前是娘亲疏忽了,没有好好照顾你,以后不会了,娘亲会一直陪着团团。” 听到母亲肯定的回答,团团终于漏出笑脸,搂着温婉清的脖子,奶声奶气地保证:“嗯!团团也最喜欢娘亲了!团团以后会乖乖的,不惹娘亲生气。” 母女俩依偎在一起,温婉清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柳氏,李嬷嬷……这笔账,她记下了。 她看向院子里正在忙碌的马婆子等人,眼神沉静,没人知道这位看似温顺的大少夫人在想些什么。 【系统:叮!任务进度5%,成功激起温婉清的生存欲,不再伤春悲秋。】 意识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团团小小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动了动。 哇哦!任务终于挪动了一小步!在这侯府里待了大半天,团团觉得,好像连喘口气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的不对让结果更糟。 太难了,这个任务对一个宝宝来说,真的太难了!宝宝心里苦!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时分。 顾寒渊竟是破天荒地来了清芷院。 温婉清看着他进门,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大约是柳氏那边递了话。 果不其然,男人进门时,脸上那神情可算不得好看,像是谁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似的。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那眉头刚蹙起,又硬生生地往下压,嘴角也勉强往上扯了扯,想要做出个和缓的模样。 这么一来,反倒更显怪异,一张原本俊朗的脸,此刻瞧着有几分说不出的别扭。 温婉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开口:“夫君若是不想笑,不笑便是。这般模样,仔细吓着了孩子。” 顾寒渊面色一僵,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又或是被这话堵得难受,“你……” 眼看气氛又要僵住,团团连忙从温婉清身后探出小脑袋,仰着脸,声音糯糯地打圆场:“爹爹,团团今天要跟娘亲一起睡啦!爹爹是特意来陪团团用晚饭的吗?” 顾寒渊像是找到了台阶,脸色缓和些许,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那份僵硬才真正散去了些,“嗯。祖母说你想爹爹想得紧,爹爹日后……便多回来陪陪你。” “好耶,好耶!”团团拍着小手,欢呼雀跃,清脆的笑声暂时冲淡了屋里那点微妙的僵硬。 顾寒渊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那点被温婉清怼回来的不自在也散了些。他清了清嗓子,像是为了延续这难得的平和气氛,硬是找了个话题:“团团也快三岁了,是不是该请个女夫子来,教她认字启蒙了?” 温婉清正在给团团夹菜,闻言动作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嗯,是该启蒙了。不过,我想再等些时日。” 顾寒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等?” “团团刚回到我身边,性子还怯生生的,”温婉清垂眸,看着女儿小口吃饭的模样,声音放柔了些,“我想多陪陪她,让她安心。启蒙的事不急,我会先教她认些简单的字。” 她这话合情合理,顾寒渊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是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想说点什么,比如夸她想得周到,又或者质疑她是否有这个能力,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倒也是,毕竟你家……” 那话头猛地打住,像是一脚踩空,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顾寒渊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事情,或者说,是想起了关于温婉清那些不甚光彩的谣言。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转圜:“……你自己决定吧。团团是女儿家,也不必追求什么文采卓然,能识文断字,明些事理,便是极好了。” 温婉清端着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毕竟你家……’这未说完的话像根针,不偏不倚,扎在她心上某个旧伤口上。 温家,外人看来的书香门第。 温婉清虽是庶女,但温父对子女的启蒙倒真是一视同仁,许是觉得哪个儿女出息了,都是给他脸上添光。 温婉清自小聪慧,过目不忘,在诗词上尤其有天赋,小小年纪便已才名在外。可这份才情,却碍了温夫人和她嫡姐温婉柔的眼。 温夫人总觉得温婉清抢了自己女儿温婉柔的风头,尤其是在温婉柔议亲的关键年纪,外面的人提起温家女儿,赞的总是三姑娘温婉清,对温婉柔反而评价平平。人心嫉妒,能生出多少毒计? 在一次赏花宴上,温婉清被温婉柔设计,将她与一外男关在一处,房间内被点了催情的香料。还好温婉清机灵,用银簪扎向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有最后一丝理智撞开门逃了出去,虽别没抓奸在床,但是有温夫人和温婉柔的添油加醋,谣言就这么传了出去。 第35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5 再后来,柳氏这个面热心冷的继母,替顾寒渊求娶了温婉清,并在结婚前夕,顾寒渊在柳氏的有意提醒下知道谣言后,便对这个未过门的妻子弃如敝履。 只是柳氏在他面前哭诉,“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当初提亲时绝不知晓这些,不然断不会为他求娶这么一个女子。毕竟,在没有谣言之前,温婉清有第一才女之称,虽是庶女,但是顾寒渊在外的名声不好,两人也是相配的。 后来,不知怎的,这事传到了顾侯爷耳朵里。侯爷大发雷霆,当着柳氏的面把顾寒渊骂了个狗血淋头,勒令他必须拜堂成亲,否则打断他的腿。柳氏还在一旁“苦苦相劝”,实则坐山观虎斗。最后顾寒渊只得捏着鼻子拜了堂成了亲。 虽说洞房之日,温婉清有那有落红为证,但顾寒渊觉得那只不过是温婉清与她那谣言里的奸夫没走到最后一步罢了。从那以后,顾寒渊再也未曾踏足清芷院的大门。 直到今日,听到温婉清责罚了柳氏手底下的李嬷嬷,他才又来了,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温婉清敛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团团碗里,声音依旧平静:“夫君说的是,女儿家,平安康健,明事理便好。” 她不再看顾寒渊,专心照顾女儿用饭。 顾寒渊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那点别扭感又冒了出来。他本以为提起她家世,她多少会有些难堪或愧疚,却不想她如此平静,仿佛那些过往与她无关。这让他觉得自己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显得既刻薄又多余。 他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目光落在吃得小脸鼓鼓的团团身上,他难得地放柔了声音:“多吃点,看你瘦的。” 团团抬起头,嘴里还嚼着饭,含糊不清地应着:“嗯!爹爹也吃!”还伸出油乎乎的小手,想去够桌子对面的点心。 温婉清适时按住她的小手:“用公筷。” “哦。”团团乖乖缩回手。 顾寒渊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插话的点,眉头蹙了起来:“孩子还小,正是贪玩爱闹的时候,想吃什么让她自己拿着就是了,你这样拘着她做什么?一点小事,也值得上纲上线?” 温婉清放下筷子,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夫君说笑了,这不是小事,这是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长幼有序,餐桌上的礼仪,是教养的根本。她现在小,可往后总有长大的一天,难道要等她大了,再让人指点说顾家的女儿没规矩么?” 眼看爹娘之间气氛又僵,团团连忙放下吃到一半的饭,小手扒拉着碗沿,仰着脸急急道:“娘亲,团团错了,团团知道错了,会好好学规矩的,娘亲别生气。” 她又转头看向顾寒渊,小大人似的解释:“爹爹,娘亲是为了团团好。学好了规矩,别人才会夸团团是懂事的好孩子,不会在背后偷偷说团团……说团团小家子气。” “小家子气?”顾寒渊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拔高,视线锐利地扫向温婉清,“谁对你说的这话?!” 他沉下脸,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维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指责:“团团,你是爹爹的女儿,是顾侯府的千金,谁敢说你小家子气?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爹爹说,爹爹给你买!用不着看谁的脸色!”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温婉清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看看你教的好孩子! 温婉清被他这眼神气笑了,嘴角反而弯起一点弧度:“哦?夫君这眼神,是觉得这话是我教给团团,或者是我平日里苛待她了?” “难道不是?”顾寒渊几乎脱口而出,但看着温婉清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团团一听爹爹误会了娘亲,急得小脸通红,连连摆手:“不是的爹爹!不是娘亲说的!” 她瘪着小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声音带着哭腔,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是……是李嬷嬷!她说团团是丫头片子,是赔钱货,养大了也是泼出去的水!还说……还说团团吃顾家的,喝顾家的,却总是病歪歪的,还说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她,小家子气的很!” 大概是想起了伤心事,团团越说越委屈,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之前娘亲给了我一个小银铃铛,那么漂亮,我挂在手上玩,李嬷嬷看见了,非说我小孩子家家的戴什么银子,一把就抢走了,说替我收着……呜……爹爹,娘亲对我可好了,从来没说过我……” (当然,李嬷嬷背地里嘀咕她不是顾寒渊亲生的那些更难听的话,团团没敢说,她觉得这话不能让爹爹怪罪李嬷嬷反而会怪罪娘亲。)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顾寒渊脸上的怒意还未散去,却在听到“李嬷嬷”、“赔钱货”、“抢东西”这些字眼时,一点点僵住,随后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阴沉。 李嬷嬷?那个被打发去庄子里的老婆子!居然敢背地里这样说她的女儿,就算自己不喜这个女儿又如何,他顾寒渊的女儿,还轮不上被她这么个下人如此作践!一股无名火混杂着难堪,直冲他的脑门。 他原先还以为是温婉清苛责孩子,没想到尽是母亲安排过来的管事嬷嬷做的。 顾寒渊气的胸口起伏,他转头,目光锐利地射向温婉清:“李嬷嬷如此行事,你为何从不与我说?!”语气带着迁怒,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之前的失察。 温婉清抬起眼帘,迎上他的视线,目光里没有半分退缩,也没有预想中的委屈或愤怒,只是平静得近乎冷淡:“我说了,夫君就会信吗?” “你……”顾寒渊被这句反问堵得严严实实,后面的话顿时消散在嘴边。信?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嘲讽地回响。 若是以前,她跟他抱怨李嬷嬷苛待团团,他怕是只会皱着眉头,觉得她小题大做,甚至疑心她是不是容不下母亲身边的人,故意挑拨。 想到这些,顾寒渊脸上燥得慌,仿佛被人当众掴了一掌,火辣辣的。 第36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6 温婉清似乎没兴趣欣赏他的窘态,语气依旧平稳:“或者,夫君的意思是,我该绕过您,直接去母亲那里,告她老人家派来的得力嬷嬷苛待了侯府的嫡小姐?” 她顿了顿,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那样的话,不知别人会说我这个少夫人连个下人都管教不好,还是笑话侯府内宅不宁,连主母亲自挑选的奴才都是如此德行,侯府治家无方?” 这话像软刀子,一刀刀割在顾寒渊的面子上。去母亲那儿告状?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磨了磨牙,看着眼前这个永远波澜不惊的女人,一股无力感混杂着恼怒涌上心头。她总是这样,不疾不徐,却总能一针见血,堵得他哑口无言。 “你这是在怪我?”他声音沉闷,带着几分不甘和试图挽回颜面的强硬。 “夫君言重了,妾身不敢。”温婉清垂下眼帘,拿起公筷,夹了一小块鱼肉剔掉细刺,不慌不忙地放到团团碗里,动作优雅,仿佛刚才那番唇枪舌剑与她无关,“只是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团团看看脸色铁青难看的爹爹,又看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娘亲,小手悄悄扯了扯顾寒渊的衣袖,小声糯糯地说:“爹爹,娘亲没有怪你……是团团不好,团团不该拿那个铃铛出来玩……惹嬷嬷生气的……” 女儿怯怯的声音和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模样让顾寒渊心头一刺,所有的火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却又无处可发,最终只能化为对那刁奴更深的憎恶和对自己的懊恼。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塞和翻腾的情绪,对着温婉清冷声道:“李嬷嬷的事,我自有决断!绝不会轻饶了她去!”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压抑,只有团团小口吃饭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顾寒渊看着女儿乖巧的小脸,又瞥向旁边神色淡然的温婉清,心头像被什么堵着,不上不下。方才的难堪和薄怒还未完全消散,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以前……是我不好,多有误会。”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温婉清,“你……莫往心里去。” 这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干巴巴的,毫无诚意可言,但已经是他的极限。 温婉清捏着筷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继续给团团布菜。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也毫不在意。 倒是孤寒渊看她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愧疚又被一股烦躁取代。他不耐地皱起眉:“你想说什么便说,闷在心里作甚?你不说我如何得知?” 温婉清终于抬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别扭和急躁。她轻轻放下筷子,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夫君想听什么呢?”她问得平淡,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听妾身细数过往每一次是如何鼓起勇气开口,却又如何被夫君的不耐、质疑,或是每次都被夫君说我以前……”温婉清顾及女儿在旁边,止住了话头,又平复了一下情绪,轻叹了一口气,“我想说的太多了,但是夫君若是听到一半又如以前一样怒气冲冲将我呵斥一顿,我说与不说又有何意义。” “之前是妾身傻了,只以为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便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但团团终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看着女儿受了委屈,怎能不痛心,怎能不煎熬?” 她语气始终平稳,没有控诉,没有怨怼,只是陈述,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顾寒渊坐立难安。 “妾身知道,夫君不喜妾身和团团,但也请夫君看在团团是你的亲生女儿的份上,不要为难她”。 顾寒渊脸色变了几变,想反驳说“我没有”,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过去的种种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他确实……好像……大概……就是不喜的。每次她试图提起内宅之事,尤其涉及母亲那边的人,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是她小题大做,容不下人。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试图辩解:“今日不同……” “是不同。”温婉清截断他的话,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几不可闻的凉意,“今日夫君是亲耳听见了团团的话,是心疼女儿了。可根子呢?夫君今日信我,是因为团团。若下次,没有团团在跟前哭诉,又发生别的事,夫君是信旁人的只言片语,还是信妾身?” 她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妾身……怕是赌不起,也不想赌了。”一次次的失望,足以磨灭所有期待。 顾寒渊被她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心口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闷得发疼。他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妻子。她不是没有情绪,只是她的委屈和失望,从不屑于向他展示。 团团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嘴一瘪,拉了拉温婉清的袖子:“娘亲,爹爹知道错了……爹爹会保护团团和娘亲的,对不对,爹爹?”又转头看向顾寒渊。 女儿带着希冀的眼神望过来,像根细针扎在顾寒渊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对上女儿的目光,郑重地点头,声音却依旧有些发紧:“对,爹爹……以后会护好你们。” 只是这承诺,在温婉清平静无澜的眼神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那顿晚饭过后,顾寒渊心头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温婉清那番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话,还有女儿带着泪痕的懂事模样,反复在他脑海里交错浮现。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过去对妻女的忽视和偏信,造成了多深的隔阂。 那句“以后会护好你们”的承诺,说出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温婉清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动摇和此刻的心血来潮。 也许是那根名为“愧疚”的刺终于扎得他坐立难安,也许是温婉清那句“夫君今日信我,是因为团团”点醒了他某些一直不愿深究的东西,顾寒渊沉默了几日后,竟真的开始着手,私下里派人去查当年关于温婉清婚前的那些不堪流言。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地继续尊敬母亲,又能稍微弥补对妻子亏欠的答案。 第37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7 负责调查的心腹很快带回了消息。 密信摊开在书案上,上面的内容却让顾寒渊的眉头越皱越紧。查出来的东西,与他当初从母亲、从旁人那里听到的版本,出入颇大。 当年所谓的“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细究之下,竟多是捕风捉影,甚至有刻意引导的痕迹。 源头隐约指向了温家主母和温家大姑娘,还有……一些似乎与侯府内部隐隐相关的线索,只是太过模糊,难以抓住。 顾寒渊捏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指节微微泛白。他想起了温婉清初嫁进来时,小心翼翼地试图向他解释,却被他不耐烦打断的情景。原来,她不是没有辩解过,是他从未想过要听。 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可一想到母亲柳氏平日里对他的慈爱关怀,想到她多年来操持侯府的辛劳,那份刚刚冒头的怀疑,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母亲……母亲定然也是被那些小人蒙蔽了,才会听信了那些污糟言语。定是那些奴才在外头听了风言风语,回来嚼舌根,母亲信以为真罢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这样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将那份刚刚查明的部分真相归咎于“误会”和“听信小人谗言”。柳氏在他心中积年的慈母形象,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但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哪怕只是一丝缝隙,也终究有了在黑暗中悄然滋长,等待破土而出的可能。只是现在,他还固执地用名为“孝道”和“过往情分”的土壤将其严严实实地覆盖着。 顾寒渊这边心绪不宁,温婉清和团团那边,倒是真的得了几天难得的清净日子。 新来的丫鬟小厮们,看着前人的遭遇,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这少夫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入了世子爷的眼。 一时间,清芷院上下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恭敬。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每日送来的吃食,精致了不止一星半点。早膳有新蒸的碧玉水晶饺,皮薄馅靓;午膳有精心炖煮的鸽子汤,汤色清亮,肉质酥烂;晚膳的菜品也丰富多样,荤素搭配得宜,还时常添些时令的新鲜果子。 团团感受最是直观。她捧着一小碗温热的牛乳燕窝羹,小口小口地喝着,眉眼弯弯,脸上是满足的笑意。 “娘亲,今天的甜羹真好喝,比以前的好喝多了!”小丫头含着勺子,口齿不清地跟温婉清分享她的快乐。 团团的好运加持已经解封,每天都会自己的娘亲用一次,虽然在内宅里看不出什么效果,团团还是乐此不疲。 温婉清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女儿满足的小脸上。她伸手替团团擦了擦嘴角沾上的奶渍,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柔声道:“喜欢就好,慢点吃,别呛着。” 院子里的气氛是平和了,下人们的态度恭谨了,可温婉清心底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并未因此而解冻。 她知道,这一切的改变,源于顾寒渊一时的“醒悟”,源于李嬷嬷事件的敲打。 但这能维持多久呢?下一次,当风波再起,当新的“误会”产生,他还会像这次一样,愿意拨开迷雾,看一看真相吗? 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再去期待。守着女儿,过好眼前的日子,似乎已经是她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来,落在团团粉嫩的小脸上,也落在温婉清那双平静得近乎淡漠的眼眸深处。 那日顾寒渊捏着那几张写满调查结果的薄纸,在书房里独自枯坐了许久。窗外的天色由暗转明,灯火熄灭,他胸口那股烦闷滞涩之气却丝毫未减。查到的东西,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着他过往的认知。一种迟来的、混合着羞愧与懊恼的情绪,缓慢地在他心间弥漫开来。他需要做点什么,至少,应该告诉她,他知道了,他……信了。 过了几天。 这日,顾寒渊难得没有一早就去前院或是出门,反而在清芷院外徘徊了片刻。温婉清正带着团团在廊下看新抽芽的柳条,阳光落在她素净的侧脸上,柔和了平日里的清冷。 顾寒渊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干涩:“婉清。” 温婉清闻声回头,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微微颔首:“夫君。” “咳,”顾寒渊避开她的视线,看向旁边活泼的女儿,声音放低了些,“……先前那些关于你的传言,我派人去查了查。是……是我当初偏听偏信,误会了你。”他说得含糊,没有细说查到了什么,也没有提及柳氏可能扮演的角色,只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温婉清执着柳条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她没有追问,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欣喜或激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这声轻描淡写的“嗯”,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顾寒渊准备好的、或许还带着点自我辩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他看着她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心里的那份愧疚感更深了。他意识到,一句迟来的“误会了”,根本无法弥补过去的伤害,也无法让她重新燃起信任。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团团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仰起小脸:“爹爹,道歉是需要诚意的。” 顾寒渊借着女儿的话,强行转开了话题,目光落在庭院里:“见这几日天色晴朗,春光正好……我想着,带你们去城外的护国寺上柱香,拜一拜,顺道……也让你和团团出去散散心。” 去护国寺?温婉清微怔。那是京郊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风景亦是不错。只是,顾寒渊竟会主动提出带她们母女出门? 团团一听要出去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拍着小手雀跃道:“护国寺!好呀好呀!团团想去!娘亲,我们去嘛!”小丫头拉着温婉清的衣袖,满脸都是期待。 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温婉清心头微微软化。她知道,团团出生后,多数时候只在这院子里活动。她沉默了片刻,终是看向顾寒渊,轻轻点了点头:“……听夫君安排。”语气依旧是客气的,疏离的,仿佛只是在回应一个旁人的决定。 顾寒渊心中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添了分失落,只沉声应下:“好,那我让人去准备。” 第38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8 片刻后,侯府的马车便载着一家三口往护国寺而去。 护国寺建在半山腰,香火缭绕,钟声隐隐。今日并非什么特殊节日,但来往的香客依然不少。顾寒渊难得有耐心,并未急着去见主持,而是陪着温婉清和团团,随着人流慢慢往上走。 团团第一次来这样热闹的地方,小脑袋转来转去,看什么都新奇。温婉清牵着她的小手,神色也比在侯府时松弛了些许。 通往大殿的石阶有些陡峭,加之香客众多,略显拥挤。温婉清一手护着团团,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忽然,前面的人不知为何停了一下,后面的人没留意,往前一挤,温婉清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控制不住地向旁边倒去。 “小心!” 惊呼声中,一只手臂及时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温婉清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顾寒渊带着紧张的眼眸。她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他的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气,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手臂的温度和力量。 两人皆是一怔。 温婉清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红,慌忙站直身子,挣脱了他的扶持,垂下眼帘,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声音细若蚊呐:“……多谢夫君。” 顾寒渊也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腰肢的柔软触感。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耳根也有些微热,目光转向别处,故作镇定地干咳一声:“无妨,人多,仔细脚下。” 这短暂的接触,两人间的反应,不像是夫妻,倒像是两个几乎不相熟的男女,因一场意外而触碰后的尴尬与不自在。 团团在一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眨巴着大眼睛,忽然伸出两只小手,一手拉住温婉清的裙角,一手去够顾寒渊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道:“我知道,这是英雄救美人,爹爹是英雄,娘亲是美人!”她又努力地想把两人的手拉到一起,“爹爹牵着娘亲,娘亲就不会摔倒啦!” 被女儿稚嫩的声音点破,温婉清脸上的红晕更甚,顾寒渊也显出几分狼狈。两人对视一眼,又都有些不自然地迅速移开了目光。这小小的插曲,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短暂地打破了那层刻意的疏离。 顾寒渊见温婉清微垂着头,耳廓泛着淡淡的粉色,心头莫名一动。他顺着女儿的话,迟疑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温婉清垂在身侧的手。 她的手指果然很细,指尖微凉,皮肤光滑。只是那触感,却让他心头微微一颤,仿佛握住了一截易碎的玉。 温婉清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指尖蜷缩,想要挣脱。但看着女儿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她终是忍住了。 只是这牵手并未持续多久。走了几步,到了稍微平缓些的地方,温婉清便以要扶好团团为由,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 顾寒渊的手心空了一瞬,那细腻微凉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他看着走在前面,一手牵着女儿的温婉清,心底那份莫名的空落感又悄然浮现。 他这才像是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起自己的妻子。 她身形确实消瘦,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衫子,外面罩着浅碧色比甲,越发衬得腰肢纤细,仿佛不堪一握。发髻梳得简单,只簪了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素净得几乎不像侯府的大少夫人。 他想起洞房花烛夜,自己借着一股浓重的酒意,草草行了周公之礼,根本没看清身边躺着的女子是何模样,更遑论在意她的感受。这些年,他似乎从未真正看过她。 思绪飘远,竟有些出了神,直到一行人穿过山门,进了香火缭绕的前殿庭院,团团扯了扯他的衣袖,仰头脆生生地喊他:“爹爹,看那边,好多人在拜拜!” 顾寒渊这才猛地回过神,收敛心神,应了一声。他看了看四周虔诚祷告的香客,又看向温婉清:“我们也去求支签吧?” 温婉清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一家三口便往正殿侧旁的解签处走去。殿内香烟弥漫,檀香的味道让人心绪宁静。顾寒渊取了签筒,递给温婉清。团团在一旁,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嘴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佛祖保佑,娘亲抽个上上签!娘亲抽个上上签!”实际上是在使用自己的好运加持功能。 温婉清被女儿逗得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一下,依言虔诚地拜了拜,然后轻轻摇动签筒,一支竹签应声落下。 顾寒渊拾起签文,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也为自己求了一支。随后,他带着两人,拿着签文去找旁边坐着解签的老主持。 老主持须发皆白,面容慈和,接过温婉清的签文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他们一家三口几眼,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阿弥陀佛,恭喜施主,此乃上上签。”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禅意:“签文曰:‘拨开云雾见月明,枯木逢春花再发’。施主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苦尽甘来,自有福报等着您。尤其是……”老主持的目光落在好奇地瞅着他的团团身上,“这位小施主粉雕玉琢,灵气充盈,是二位的小福星,有她在,家宅安宁,万事顺遂。” 苦尽甘来……小福星…… 温婉清听着,握着团团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长长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顾寒渊站在一旁,听着老主持的话,心中亦是百味杂陈。他看向温婉清平静无波的侧脸,又看了看一脸懵懂、只因为被夸奖而咧嘴笑的女儿,那句“苦尽甘来”,像是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口。过去的苦,是谁给的?他心知肚明。 顾寒渊又将自己的签文递上,指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细细的竹签,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老主持接过,目光在竹签上停留片刻,又抬眼深深地看了看顾寒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轻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了片刻,脸上的温和笑意淡去了不少,多了几分肃然。 第39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19 “施主,”老主持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警醒的意味,“此签所示,乃‘云深不知处,雾重隐前程’。施主如今,怕是被迷雾蒙住了眼,只见眼前景,不明身后险呐。” 顾寒渊的心猛地一沉,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老主持继续道,声音平缓却带着力道:“往后的路,还需多多擦亮眼睛看清楚。须知,有时候,自以为亲近之人,内里或许藏着豺狼之心,虎豹之凶。一念之差,便可能引祸入身。” “老衲言尽于此。”他将签文轻轻放回桌上,不再多做解释,对着三人微微颔首,“三位施主可自行前去别处逛逛,贫僧尚有俗务。”说完,便转身,步履依旧从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缓步离开了。 庭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余下风吹过殿角檐铃发出的清脆叮当声,以及远处隐约的诵经声。 那几句话,如同几缕若有似无的冷风,钻入顾寒渊心底,让他背脊微微一僵。“迷雾蒙眼”、“亲近之人”、“豺狼虎豹”……这些字眼在他脑中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温婉清。她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只是抱着团团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些许。 她听到了,但那话语里的凶险,似乎并未在她心湖投下任何涟漪,仿佛那是旁人的命运,与她无关。 这份置身事外的淡漠,让顾寒渊心头那份因老主持的话而升起的烦躁,又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郁结。 他刚刚才因那“苦尽甘来”而对她生出些许愧疚和动容,转眼间,自己的前路却被判了个“雾……雾重隐前程”。 他紧抿着唇,将自己的签文攥在手中,指尖微微泛白。难道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所依赖的,竟是虚假的?那老主持的话,究竟指向何人?自己虽有世子之位,但并未上朝堂,亲近之人难道是自己的几个好友?还是……更近的人?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侯府,想到了总是一脸慈爱的继母柳氏,也许......不是吧。 “爹爹,我们还要去哪里玩呀?”团团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仰着小脸,眼睛里是纯粹的期待。 顾寒渊低头看向女儿,那份锐利的警觉才稍稍收敛。 他看着团团,又看了看温婉清,心头涌起一股更为复杂的感受。 一个说“苦尽甘来,小福星”,一个说“迷雾重重,警惕亲近之人”。这两支签文,仿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又或者,是同一条路上,不同人的境遇? “我们……”顾寒渊顿了顿,将签文收好,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再到处看看,护国寺很大,还有后山和别的殿宇。” 温婉清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牵着团团的手,仿佛一切决定都与她无关。 她那份波澜不惊的态度,让顾寒渊心底那股无名火又窜上来几分。她明明得了上上签,听了那些祝福,却连一丝喜悦都没有显露。而自己得了警示,心乱如麻,她也依旧是这副样子。 “娘亲,我们去那边好不好?”团团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小径,那里树木葱茏,看起来很幽静。 “好。”温婉清顺着女儿的意思应道。 顾寒渊看着她们母女,终究是跟了上去。三人并肩走着,却像是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顾寒渊满脑子都是老主持的警示,眼神不时地扫过温婉清的侧脸,又迅速移开,带着一种审视又回避的复杂。温婉清则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或是与团团轻声说着话,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那条小径确实清幽,与前殿的喧闹截然不同。两旁是古老的松柏,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鸟鸣声声,更衬得此处宁静。 走了一段,团团看见路边有一株开着小花的野草,蹲下身子好奇地看着。温婉清也跟着停下,弯下腰,温柔地为女儿讲解。 顾寒渊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母女亲近的背影。 “小心!”他忽然出声,打破了自己的思绪。 原来是团团在看花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树上积攒的几片枯叶带着细小的灰尘飘落下来。顾寒渊快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抬手,想要替温婉清和团团拂去落叶。 他的手刚伸到温婉清肩侧,她便像是受惊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多谢夫君,我自己来。” 顾寒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那股试图靠近的冲动,被她突如其来的抗拒浇了个透心凉。 他收回手,只觉得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种被躲避的尴尬。 第40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0 温婉清的动作停顿了片刻,眼帘依旧低垂,让人看不清她眸底的情绪。她沉默了数息,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波澜:“妾身不知。” 仿佛那句警示,像是旁人的随口一说,而非主持的解签之语。 团团却在这时抬着头看向顾寒渊,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清澈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杂念:“爹爹,我最亲近的人是娘亲,爹爹最亲近的人难道不是你的娘亲吗?” 这童言稚语也直白,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顾寒渊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 两段直白的对话,划开了顾寒渊心中的那份隐藏着的不确认。一些被他不愿承认的事实,那些被他下意识忽略、不愿深究的画面,此刻却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清晰得令人心惊。 明知温婉清婚前有瑕,继母柳氏却还是替自己求娶了她,事后又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在他面前落下心疼的泪水,向他哭诉忏悔,说自己识人不清,害了他; 安排李嬷嬷去管理清芷院,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照管好他的后宅,却放任李嬷嬷和底下那些刁奴苛待自己的妻女,甚至连基本的吃穿用度都克扣; 还有每次柳氏表面上都温和地劝说自己与温婉清好好相处,珍惜眼前人,可话里话外,却总能因为柳氏看似无意的几句话,轻易就挑起自己对温婉清更深的厌恶和不满。 甚至连团团,这个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先前也是那般不喜,觉得她来得不是时候,觉得她身上带着令自己不快的印记……若非那李嬷嬷做的事被发现,自己怕是还会继续忽略下去。 还有那总是挂在嘴边的,长子继承的世子之位,继母总是说得那般理所当然,仿佛早已尘埃落定,可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是真的盼着自己这个嫡长子继承家业,还是…… 这一件件一桩桩,自己过去竟从未深思过,只当是寻常的宅院琐事,或是继母的一片慈母之心。如今想来,只觉得后背发凉,一股寒气从心底直窜上来,让他在这初夏的暖风里,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叮!当前任务进度10%,目标人物顾寒渊初步觉醒。请宿主再接再厉,稳住心态!】 这冷冰冰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团团小小的脑袋里响起,吓了她一小跳。好久没动静了,还以为系统沉睡了呢。 团团瘪了瘪小嘴,在心里头小声地抱怨:“系统,嘤嘤嘤,这也太难了吧!”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脸色不太好看的爹爹,又瞅瞅低着头不说话的娘亲,感觉空气都闷闷的。 “爹爹好像有点明白了,可娘亲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而且爹爹以前对娘亲那么不好,娘亲肯定很难过。” “还有那个坏祖母……娘亲不让团团靠近她,说她会使坏。可爹爹好像很听她的话?团团想不通。” 小小的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爹爹和娘亲都顺利活下去,不让坏祖母欺负我们呢?系统,你那么厉害,能不能给团团想想办法呀?团团的脑袋瓜转不动了,好累哦……” 小家伙越想越委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有没有什么可以直接让爹爹看透人心的道具?或者让坏祖母漏出马脚的道具?给我用一下嘛……” 【系统提示:请宿主积极探索,依靠自身努力完成任务。本系统与系统商城仅提供辅助功能。】 “对哦,还有商城,就是里面的东西都贵贵的。团团很穷的。” 后面的氛围一直有些沉闷的诡异,温婉清带着团团又逛了一会就提出了回府。 车厢内,温婉清靠着车壁,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神色淡漠,仿佛将自己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顾寒渊坐在对面,视线几次落在她身上,又几次移开,眉头微蹙,心中翻腾着先前那些令人心惊的念头,以及继母柳氏那张温和面孔下可能隐藏的算计。 团团夹在爹娘中间,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她看看爹爹紧锁的眉头,又看看娘亲疏离的侧脸,小嘴巴抿了抿。 空气闷闷的,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让人难受的安静,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小小的手揪着自己的衣角,第一次感觉到一种使不上劲的无力感,心里头那点因为任务进度而生出的雀跃,也被这沉重的气氛冲淡了。 一路无话。 到了侯府门前,顾寒渊先下了车,伸手想扶温婉清,她却已经自己下了马车,还回身把团团也抱了下来,嘴里依旧是那句客气疏离的“多谢夫君”。 顾寒渊的手又一次停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将她们母女送至清芷院门口。 “我……府外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他看着院门,声音有些干涩。 温婉清抱着团团,福了福身子,声音平淡无波:“夫君慢走。” 看着那扇院门在眼前缓缓关上,顾寒渊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他没有留下用晚膳,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上面了。 清芷院内刚点了灯,晚膳还没摆上桌,外面便传来了丫鬟通报的声音,说是老夫人过来了。 温婉清正替团团擦着小手,闻言动作微顿,随即恢复如常,吩咐道:“请母亲进来。” 柳氏很快就带着两个贴身嬷嬷,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拉住温婉清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哎呀,婉清,听说你们今日出府去了?可玩得开心?” 她的目光在温婉清和团团身上打了个转,笑意盈盈:“看你气色,似乎好了不少。我就说嘛,夫妻之间,多多相处,感情自然就好了。更何况,你们还有团团这个小宝贝呢。”她说着,还伸手想去摸摸团团的脸。 团团却下意识地往温婉清怀里缩了缩,避开了她的手。 柳氏的手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仿佛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温婉清不动声色地将团团往身后揽了揽,垂眸道:“多谢母亲教诲。” “哎,一家人,说什么教诲不教诲的。”柳氏笑呵呵地坐下,目光扫过屋内的陈设,“逛了大半日,想必也累了。怎么……渊儿没留下用晚膳?”她的语气随意,像是不经意间提起。 第41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1 温婉清抬眼,对上柳氏那双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眼睛,眉眼沉静:“夫君说府外还有事,便先走了。” “哦~”柳氏拖长了语调,点了点头,“渊儿是侯府世子,自然还是应当以事业为重。既然他有事,那你们娘俩也早些用膳,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她说着便站起身,“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既然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回院了。” 送走了柳氏,温婉清脸上的那点客气消失殆尽。 而回到自己院中的柳氏,脸上的笑容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事情似乎有些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坐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唤来心腹嬷嬷,压低了声音吩咐:“去仔细打听打听,今日顾寒渊带那娘俩去了何处,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事无巨细,一一回来禀报。” 那嬷嬷躬身应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柳氏一人,烛火跳动,映得她脸上的神情越发晦暗不明。 夜色渐浓,柳氏院中的烛火却烧得正旺。 心腹嬷嬷躬身立在下方,语速平缓地回话,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窗外的夜风。 “回夫人,老奴使人去问了,只探问得知,世子今日是带着少夫人和小小姐去了城外的护国寺。三人是自个儿走上去的,车夫和小厮都在山下候着,山上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实在打探不出了。”嬷嬷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赶车的说,回来的一路上,车厢里头……很是安静,气氛似乎不怎么好。” 护国寺?柳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呷了一口。那地方……她眸光微闪,里面盛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安静?气氛不好?这可不像顾寒渊平日的性子。 是温婉清说了什么,还是顾寒渊察觉了什么? 柳氏放下茶盏,盖子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只余下一片冷凝。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让那嬷嬷不由自主地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往后,大公子那边院里的动静,你亲自给我盯紧了,他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特别是……查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即刻报与我知晓。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是,老奴明白。”嬷嬷连忙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柳氏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屋子里又只剩下柳氏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隼。顾寒渊,我的好继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也别逼我……做出让你后悔的事情来。 与此同时,顾寒渊的书房也亮着灯。 他并未如对温婉清所说那般,真的有什么“府外事务”要处理。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几本自己亲生母亲嫁妆铺子的账册,眉头紧锁。 白日里在护国寺,那老方丈虽未明说,但句句禅语似乎都意有所指,再加上团团那无忌的童言,以及温婉清那冷淡到近乎绝望的态度……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扎破了他过去那层自以为是的平静。 他开始怀疑,开始回想,开始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可这侯府,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处处都是继母柳氏经营多年的人手和眼线。 他试着旁敲侧击地问过几个府里的老人,可那些人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是满口称颂柳氏的贤德。 今日,他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账房翻看旧档,就感觉暗地里至少有两道视线在跟着自己。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心中警铃大作,行动也变得越发谨慎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合上账册,将其放回原处,仿佛只是随意翻阅。起身吹熄了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顾寒渊站在黑暗中,眼神却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清亮几分。 看来,想要查清真相,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只在明面上打转了。继母这张网,织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密实。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秘,甚至……需要找到能真正信任的助力才行。 夜风穿过庭院,带来几分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烦闷,却吹不散顾寒渊心头的疑云。 不出柳氏所料,她派去盯梢的心腹嬷嬷很快就带回了消息。 “回夫人,大少爷今日去了账房,说是要核对名下几处铺子的收益,翻看了好一阵子前夫人的……嫁妆账册。”嬷嬷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细不可闻。 柳氏正拿着剪子修剪一盆供在窗边的兰花,闻言,指尖微不可查地一颤,一片翠绿的叶子应声而落。 她将剪子轻轻搁在旁边的托盘里,拿起帕子擦了擦手,脸上依旧是那副端庄温和的模样,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厉。 嫁妆账册…… 看来,护国寺一行,是真的让这继子起了疑心。动作倒是快。 柳氏在心中冷笑一声。既然他想查,那她就给他一个“机会”,看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能查出多少。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备车,去松山书院,把二少爷接回来。就说……我有些想他了,让他回家里住两天。” 嬷嬷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夫人的用意,连忙躬身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午后,顾寒渊刚从外面回来,还未踏进清芷院,就被柳氏院里的丫鬟请了过去。 “大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二少爷回来了,让你们兄弟聚聚。”丫鬟恭敬地传话。 顾寒渊脚步微顿,眸光闪了闪。 明轩回来了?这个时节,书院并未放假,母亲怎么突然把他叫回来了? 他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颔首道:“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柳氏的院子里,早已摆上了茶点。顾明轩穿着一身青色书生袍,坐在椅子上,神情略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地看向门口。 看见顾寒渊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带着几分少年人的依赖:“大哥!” 顾寒渊看着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心中那点因柳氏而起的芥蒂稍稍淡了些。明轩性子单纯,虽是柳氏所出,但对他这个大哥向来是尊敬亲近的。 他走上前,拍了拍顾明轩的肩膀,温声道:“二弟怎么突然从书院回来了?可是学业上遇着什么难处,或是受了什么委屈?跟大哥说,大哥替你处理。” 顾明轩被他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避开他的目光:“没、没什么事……就是,就是许久没回家了,母亲说想我了,便让我回来住两天。” 他说得有些含糊,眼神闪烁。 顾寒渊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看来,是母亲特意将他叫回来的。只是不知,母亲此举,意欲何为? 第42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2 正思忖间,柳氏端着一个白玉汤盅,满面笑容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们兄弟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她将汤盅放到顾寒渊面前的桌上,热气腾腾,散发着一股药材的清香,“这是我让厨房特意给你炖的参汤,你近来似乎清减了些,该好好补补。” 她又转向顾明轩,语气带着慈母的关切:“也是我将你二弟叫回来的。怕他在书院整日读书,读傻了。回来了,刚好也让你这个做大哥的,考教考教他的功课,看看有没有长进。” 顾寒渊端起汤盅,入手温热。 他垂眸看着碗里澄清的汤水,以及载沉载浮的参片,语气平和地回应:“母亲言重了。二弟天资聪颖,文采斐然,早已在我之上,哪里轮得到我来考教。” 顾寒渊的目光落在顾明轩略显单薄的身影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二弟长居书院苦读,才是真正清减了。母亲这番心意,还是给二弟补身吧。” 说罢将汤盅推到了顾明轩面前。 柳氏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一下,眼底那抹温和的笑意似乎凝滞了片刻,快得让人难以捕捉。她心中冷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觉得这继子,果然是起了防备之心,连她亲手端来的东西都开始推拒了么? 顾明轩并未察觉这短暂的凝滞,他看看大哥,又看看母亲,脸上是少年人特有的爽朗,笑嘻嘻地打破了那微妙的气氛:“大哥说的是,不过母亲的心意也不能浪费。母亲,不如再取个小碗来,我跟大哥一人一半,都补补!” 柳氏闻言,脸上的笑意重新变得真切,嗔怪地看了顾明轩一眼:“你呀,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黏着你大哥。” 嘴里说着,手上却利落地转身,很快取来一只干净的白瓷小碗,小心地将参汤分作两份,分别推到兄弟二人面前。 “不过,你大哥是有家室的人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调轻快了几分,“他那宝贝女儿团团,也是个黏人精呢,跟你小时候一个样,就爱缠着你大哥。” 提到团团,顾明轩眼睛一亮,透出几分真切的想念:“是吗?说起来,自我上次年节家宴见过团团,竟是许久未见了。她定长高了不少吧?” 他转头看向顾寒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这次回来匆忙,也没给嫂嫂和团团备什么礼物。大哥,等会儿用过茶点,你陪我出去一趟,给她们挑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可好?” 顾寒渊看着弟弟脸上不作伪的期待,心中那份因柳氏而起的沉郁稍稍被冲淡。明轩这份赤子之心,在这深宅大院里,倒是难得。他端起自己面前那碗尚温的参汤,浅啜了一口,然后对上顾明轩的目光,轻轻颔首:“好。” 用过茶点,三人又闲聊了片刻。柳氏看自己儿子不时望向府外的动作,眼里含着笑意,带着一丝母亲对儿子的纵容,嗔怪道:“瞧你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你大哥来了,你这眼里便没有母亲了。罢了罢了,你就跟着你大哥出去透透气吧。” 顾明轩脸上微热,浮现出一丝羞窘:“母亲说的哪里话,孩儿也是十分想念母亲的。” 柳氏摆摆手,笑容温和:“好好好,想念就好。去吧,跟你大哥出去转转。” 顾寒渊站起身,对着柳氏微垂首,行了一礼,并未多言。 兄弟二人并肩走出院子,穿过回廊,往府门方向行去。出了侯府大门,外面的喧嚣与府内的静谧形成了鲜明对比。街上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说笑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顾明轩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轻松的神色,但很快,他便察觉到身旁兄长的沉默。大哥似乎从方才在母亲院里开始,眉宇间就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色。 “大哥,”顾明轩侧过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大哥好像心情郁郁。” 顾寒渊步子未停,目光掠过街边琳琅的铺面,沉吟着,似乎在斟酌如何开口。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明轩,前些时日,母亲又提起府中……让我上进,好撑起这侯府门楣。”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弟弟的神色,继续说道:“你知我的性子,素来不喜这些名位头衔的约束。府里的事务,我亦无心过多插手。依我看,这世子之位,由你来承袭,或许更为妥当。你觉得呢?” 顾寒渊的语气平静,像是在商量一件寻常事,但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顾明轩脸上,等着他的答案。 顾明轩闻言,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露出愕然之色。他显然没料到大哥会突然提起这个,更没想到大哥会属意于他。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看前方熙攘的人流,又看看身旁神色平静的兄长。 大哥他是敬仰的,从小到大,大哥在他心中如同山一般可靠。可世子之位……母亲私下里也与他提过数次,言语间满是期盼,那是母亲一直替他筹谋的。他既不想辜负大哥这番看重与信任,又不愿伤了母亲那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他定了定神,脸上露出几分少年人的认真与执拗:“大哥,这怎么使得?自古长幼有序,这世子之位本就理所应当是你的,而且这也是父亲亲自请旨求来的。至于我……”他挺直了略显单薄的脊背,眼中闪烁着属于读书人的光芒,“我如今只想着发奋用功,待将来科举高中,凭自己的本事考取一个功名,到那时,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侯府的前程定能更进一步!” 到底是少年意气,一番话说得恳切而激昂。 顾寒渊静静地听着,看着弟弟眼中那份未被俗世浸染的清澈与热忱。若非是这份赤子之情,他又如何能长久以来,维持着对顾明轩这份兄弟情谊的信任呢? 只是,眼下的局面,继母柳氏的野心,恐怕远不止是替儿子筹谋前程那么简单。而明轩,却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兄友弟恭、奋发图强的理想之中。 第43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3 顾寒渊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为弟弟的纯粹感到欣慰,又为自己身处漩涡而感到担忧。他一时也难以定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顾明轩的心思很快转到了给小侄女挑选礼物上。他在一个卖木制玩意儿的摊子前停下,琳琅满目的小东西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拿起一只木雕的猴子,那猴儿抓耳挠腮的神情做得活灵活现,透着股机灵劲儿。 “大哥,你看,”顾明轩举起那木猴,献宝似的递到顾寒渊眼前,“这个小侄女可会喜欢?这般灵动,可是难得。” 那摊贩见两人衣着不凡,气度雍容,晓得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家货品夸得天花乱坠。 顾寒渊的目光在那木猴上停留片刻,语气带着对弟弟兴致的包容:“小孩子的玩意儿,你看着合眼缘便好。团团性子活泼,想来是会喜欢的。” 得了大哥的话,顾明轩更高兴了,又看中旁边一只木头蝴蝶,翅膀用细小的丝线连着,轻轻一拨便能上下扇动,仿佛要飞走一般,也一并拿下了。 他忽又想起什么,问道:“大哥,团团可开始启蒙了?” 顾寒渊点点头:“你嫂嫂正带着她认字。等过了三岁生辰,便打算给她请一位女夫子。” 顾明轩听了,若有所思,转身又在旁边的文墨铺子里,精心挑选了一套小巧玲珑、适合稚童使用的笔墨纸砚,连带着几本画着精美图画的启蒙字帖。 不知不觉,手里便捧了满满当当一堆物件。 两人继续沿着街道前行,经过一家门面瞧着还算齐整的首饰铺子时,顾寒渊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凝视着那铺子的匾额,心中微动——这似乎是生母当年嫁妆里的一处铺面。 他侧过脸,对顾明轩道:“二弟,左右无事,不如去这家铺子看看?我也少有给你嫂子送礼的时候,今日借你的由头,也给她挑选一两件首饰。” 顾明轩并未多想,只当是大哥心血来潮,爽快应道:“好呀!”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迈进铺子。 只是,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却让顾明轩微微蹙眉。 铺子里的伙计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闲聊,见有客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柜面上摆出来的首饰样式寥寥,且大多看着有些陈旧,光泽也略显黯淡,远不如街面上其他金银铺子那般流光溢彩,更别说有什么时兴的花样子了。 一个年纪尚轻的小伙计总算走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两位客官想看点什么?” 顾明轩的目光在那些首饰上扫过,兴致缺缺:“你家这花样子怎么看着都这般老气?可有什么新巧些、适合年轻妇人戴的样式?” 那小二大约是见惯了这般询问,也不知眼前二人中便有这铺子的真正东家,只拿惯常的说辞应付:“客官有所不知,咱们铺子做的,多是些老夫人、当家主母喜欢的富贵大气的款式。年轻些的……倒也有,只是那价格嘛……”他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地打量着两人。 顾明轩本就对这铺子的光景有些不满,听这小二言语间竟还带着几分看人下菜碟的意思,不由得心头火起:“我还没看见东西,你倒先跟我论起价格来了?你这小二,好生奇怪!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 小二见他动气,脸上那点敷衍的笑意也收敛了些,忙不迭道:“这位公子息怒,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出来。”说着,转身便往后堂去了。 不多时,一个身着绸缎衣衫、体态微丰的中年男子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生意人惯有的精明笑容。 他目光一扫,落在顾寒渊身上时,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随即又被更深的谨慎所取代。 这顾家大公子,怎会突然光临?他可知道这铺子的底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将两人当做寻常的富家公子,拱手笑道:“怠慢了,怠慢了!不知二位客官可有看中的?或是想要寻个什么样式的,尽管吩咐。” 那笑容虽周到,却总透着几分刻意。 顾明轩方才被小二顶撞,心里尚有些不快,此刻见掌柜的出来,便直接道:“将你们铺子里时兴些、适合年轻夫人佩戴的款式拿出来我们瞧瞧。柜面上这些,未免太沉闷了些。” “好嘞,客官眼光就是独到,”掌柜的满口应承,一面转身朝方才那小二吩咐,“去,到楼上雅间,将前日刚到的那几样新样子取来,给二位公子过目。” 小二应声去了,很快便端着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下来。托盘上零零散散放着几件首饰,一支累丝嵌宝的凤钗,一对赤金点翠的耳坠,还有几只小巧的金戒指。比起柜面上那些,确实是光鲜了些许,花样也略微新巧,但细看之下,那做工仍显粗疏,设计也并无多少过人之处,与京中那些名号响亮的金银楼里的出品,相去甚远。 顾明轩拿起那支凤钗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眉宇间的失望之色更浓。他侧头对顾寒渊低声道:“大哥,他这铺子里的东西,实在瞧不上眼。样式这般稀少,做工也寻常得很。好不容易想着给嫂嫂挑件像样的礼物,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换一家看看?”他语气直白,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顾寒渊神色平平,目光淡淡地扫过那掌柜的脸,对方脸上那精明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 他并未直接回应弟弟,只缓缓道:“二弟说得有理。这样的铺子,货品陈旧,样式寥寥,也不知道是如何在这寸土寸金的街面上立足至今的。” 他顿了顿,目光别有深意地在那掌柜身上停驻片刻,“走吧,我们换家店看看。” 话音落下,他便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顾明轩连忙跟上。 掌柜的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敛去,眼神阴晴不定地望着兄弟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第44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4 他沉默片刻,立刻招手唤过一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小伙计,压低声音急急吩咐了几句。那小伙计连连点头,一溜烟从后门跑了出去,看方向,正是朝着靖安侯府而去。 顾寒渊步出店门,并未立刻走远,只负手在街边站定,似在看街景。眼角余光却瞥见那小伙计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笑意。柳氏的爪牙,倒真是无处不在。 “大哥?”顾明轩不明所以,见兄长驻足,也停下脚步。 “无事,”顾寒渊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前面那家‘琳琅阁’瞧着热闹,我们去那里看看。” 琳琅阁果然名副其实,门面敞亮,内里更是珠光宝气,人头攒动。只是,放眼望去,竟多是些年轻的姑娘小姐,带着各自的丫鬟,莺莺燕燕,笑语盈盈。顾寒渊与顾明轩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一踏入其中,立时便吸引了无数好奇或羞怯的目光,仿佛两只闯入了百花园的雄鹿,显得格外扎眼。 顾寒渊对此视若无睹,径自走到一个摆满各式簪环的柜台前,从容不迫地细细挑选起来,神态自若,仿佛置身自家书房。倒是顾明轩,平素只在书院与同窗相处,何曾被这许多女子的目光注视过,不由得脸上微微发烫,颇有几分不自在,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最终,顾明轩在一众华丽的首饰中,挑中了一支样式简洁、以几颗细碎珍珠点缀的白玉簪,觉得素雅清致,既不扎眼也不会显得寒酸。 而顾寒渊则选定了一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包括额饰、簪子、耳坠、项圈,整套下来富丽堂皇,气派非凡。 顾明轩拿着那支白玉簪,又看了看柜台上伙计小心翼翼捧出的那套赤金镶红宝头面,光华璀璨,几乎要晃花人眼。 他对比着自己手中这支素雅的簪子,心里有点打鼓,忍不住凑近顾寒渊。 “大哥,你选的这套…与我挑的这支簪子,风格倒是大不相同。” 顾明轩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与嫂嫂也不曾多有接触,但几次见面嫂嫂似乎更偏爱清淡些的饰物。” 他想起嫂嫂温婉的模样,总觉得这般华丽的头面,似乎太过隆重了些。 顾寒渊的目光从那套头面上移开,落在弟弟略显踌躇的脸上。 “你说得不错,你嫂嫂平日的装扮,确实素雅居多。” 他语气平淡,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不过,若是参加宴会什么的,打扮的太过素净,不免让外人觉得侯府苛待儿媳。” 顾寒渊拿起那支镶嵌着饱满红宝石的金簪,对着光线转了转,宝石流转出深邃的光芒。 他这话像是解释,又带着几分证明的意味。 “而且,”顾寒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这般明艳的颜色,应该更能衬出她的好气色,总不能一直让她埋没了容貌。” 这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又像是随口一提。 顾明轩听明白了,恍然点头。 是他想得简单了,只顾着嫂嫂平日的喜好,却忘了时节场合。 “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全。” 他看着那套价值不菲的头面,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支顶多算得上清秀的玉簪,忽然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了。 早知道,他也该挑个更像样些的。 顾寒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你这支簪子也很好,胜在雅致,平日里佩戴正合适。你嫂嫂定会喜欢的。” 他将那套头面交给一旁候着的掌柜:“这套,还有这支簪子,一并包起来。” 掌柜的笑容满面,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开始打包。 顾明轩这才稍稍释怀,心里却暗自琢磨,看来以后挑礼物,还得跟大哥多学学。 “大哥,”他声音不大,带着点商量的语气,“那簪子……还是我来结账吧。本来就说好了,这次是我给嫂嫂和小侄女表表心意。” 顾寒渊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似乎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好。” 二人各自付了钱,掌柜的笑容可掬,连忙接过银子:“好嘞,您稍等,这就给您打包好。” 小二手脚麻利的找出合适的饰品盒子,将头面和簪子分别装好,递给二人。 二人拿好饰品,走出门去,小厮架着马车正等在路边,见着自己家的公子,连忙去迎。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擦黑。 因着顾明轩难得回来,晚膳便设在了主院的正厅,一家人一道用。兄弟二人到的时候,厅内灯火通明,侯爷顾威也难得回府,正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一盏茶,慢慢地品着,神色瞧不出喜怒。柳氏坐在他下首,正含笑与温婉清说着什么,温婉清则抱着团团,安静地听着,偶尔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女儿。 顾明轩上前几步,先对着父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顾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柳氏则笑着道:“回来就好,快坐下吧,就等你们了。” 顾明轩又转向温婉清,拱手一礼:“见过嫂嫂。” 随后,他脸上露出明朗笑意,从随从手里接过两个小巧的包袱,一个递给温婉清:“嫂嫂,这是弟弟的一点心意。”正是那支白玉簪。 另一个则拿在手里,蹲下身逗弄着已经从温婉清怀里溜下来、正扒着母亲衣角好奇张望的团团。 温婉清看着他,接过那只装着玉簪的盒子,柔声道谢:“有劳二弟费心了。” 顾明轩已将手里的小包袱打开,里面是只木头雕的小猴子,还有一只色彩鲜亮的绢花蝴蝶。“小团团,还记得我吗?你应该叫我什么呀?” 团团有些怯生生地看了看他,初次见这个名义上的小叔叔,只觉得他眉宇间尚带着未脱的少年气,很难相信日后会陷害自己的父亲。又扭头看向温婉清。 温婉清推了推团团的背:“叫小叔叔。” 团团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小叔叔好,”说完便迅速躲回温婉清身后,只从母亲的裙摆后探出半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顾明轩手里的玩具。 第45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5 顾明轩也不着恼,只笑着将那小猴子和蝴蝶递过去:“看,小叔叔给你带的,可喜欢?” 团团看看玩具,又看看母亲,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接了过去,脸上露出一点羞怯的欢喜。 这时,顾寒渊也从随从手中接过那个稍大的锦盒,走到温婉清面前。 锦盒被缓缓打开。 刹那间,满室似乎都亮了几分。 一套嵌红蓝宝石、点缀着圆润珍珠的赤金头面,静静躺在暗红色锦缎上,流光溢彩,华贵逼人。 温婉清的目光触及那耀眼光芒,呼吸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顾寒渊开了口,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波澜。 “我看你的首饰,多是素雅。” “日后你总是会跟着母亲外出的,便给你买了这副头面。” “到时候打扮的庄重了,免得失了侯府的脸面。” 他似乎觉得这番话说得十分妥当周全。 团团在旁边悄悄抬眼,看了看自家爹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又瞅了瞅温婉清瞬间微妙的神情。 唉,看着送礼都不知道说好话的爹爹,又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温婉清垂眸看着那副几乎能晃花人眼的头面。赤金的底托,工艺繁复,那些宝石更是颗颗饱满,色泽纯正,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她的首饰素雅,是她眼光不行,还是说她寒酸? 日后跟着母亲外出,打扮庄重,免得失了侯府脸面……这是在提点她,她以往的装扮,给侯府丢人了?她捏了捏指尖,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 “多谢……世子费心了。”声音听不出喜怒。 柳氏坐在上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那头面的确是好东西,宫中赏赐的样式也不过如此。 顾寒渊竟舍得下这般血本。 只是他后面那句话,却让柳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日后你总是会跟着母亲外出的……”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说她这个做婆母的,没有尽到责任,不曾带儿媳出门交际? 柳氏的目光在顾寒渊和温婉清之间转了个来回,眼底情绪翻涌。 顾寒渊胃口尚可,他觉得自己今日办了件妥帖事。 团团努力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大人们的脸色。 温婉清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慢慢咀嚼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那套头面确实精美,可一想到顾寒渊的话,便如鱼刺梗喉。越想,眉头便不自觉地蹙了蹙。 柳氏也同样没什么胃口。 她细细品着茶,目光时不时落在温婉清身上,又瞥一眼顾寒渊。 顾寒渊给温婉清送这么贵重的头面,还特意点出日后宴会。 柳氏的心头,一时也有些堵。 一顿晚饭,桌上的菜肴精致丰盛,但众人却各有各的滋味。 吃完饭后,大家各自离席回了各自院中。 顾寒渊回了书房,在想以什么理由接手自己生母的铺面。 虽说自己主动提出,会打草惊蛇,但就看这两日柳氏的动作,只怕她也一直提防着自己。 他摩挲着手指,目光沉静。 柳氏这些年,怕是早已将这些铺面蚕食一空,只留下了一个空壳。 生母留下的产业,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败落。 既然她已有所警觉,硬碰硬或许不是上策,但也不能再任由她中饱私囊。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明轩在家也只待了两日,便回了书院。 再过三月,便是举人的考试,顾明轩已是秀才,书院的夫子很看好他,让他这次下场试试。 顾明轩回了书院后,柳氏就开始有了动作。 现在顾寒渊每日固定的会陪妻儿用早膳,午膳和晚膳则视情况而定,有空的情况下,都会陪着她两。 这日,顾寒渊照常陪着她两用早膳。 正看着温婉清给团团夹菜,门外便传来一阵刻意放大了的脚步声。 柳氏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那阵仗,仿佛不是来送膳,而是来巡视一般。 跟着的丫鬟手里提着好些个食盒。 几个提着食盒的丫鬟鱼贯而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各种食物的香气,冲淡了原有的宁静。 柳氏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目光在顾寒渊和温婉清之间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温婉清的肚子上。 柳氏:“渊儿,听说你这几日都陪着婉清用膳,这才是嘛,夫妻就是要和和美美的才好,母亲还盼着你们再添个麒麟儿呢。” 这话一出,温婉清脸上微微一红。 顾寒渊面色不变,只淡淡应了一声。 柳氏吩咐人将食盒中的东西一一摆出。 当丫鬟打开其中的汤盅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系统:叮!宿主注意,那个汤盅里有慢性毒药!喝了人会像感染了风寒一样的症状,大夫诊治也只会当风寒处理,除非是当场验到汤中的毒】 系统警报在团团脑中尖锐响起时,她正好奇地看着这个精致汤盅。 团团心里的小人儿握了握拳:“哇,这个坏祖母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看我怎么大展身手吧!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氏笑吟吟地拿起汤勺,“这是我特意让小厨房给你们炖的乌鸡汤,最是滋补,都尝尝。” 说着,便给三人都分了一小碗。 顾寒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并未碰那汤碗,只说自己刚才已经吃饱了。 温婉清端起汤碗,正要送到唇边,那香气让她食指大动。 团团突然出声道:“娘亲,喂。” 声音奶声奶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娇憨。 温婉清无奈一笑:“团团,你已经快三岁啦,要学会自己用饭哦!” 团团使出撒娇大法,“不嘛不嘛,娘亲喂嘛,娘亲喂嘛,团团就要娘亲喂!” 小丫头开始在椅子上扭动,小嘴嘟得老高。 温婉清受不了女儿撒娇,终是放下自己的汤碗,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然后端起团团面前的汤碗,拿出调羹,舀了一小勺,细心地吹了吹。 “来,张嘴。” 第46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6 团团乖巧地张开小嘴,汤刚入口吞下,她眼珠子一转,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下一刻,她小手捂住肚子,“哎哟!”一声惨叫,小身子就往下滑。 只见她捂住自己的肚子,表情扭曲。 额头上,系统友情赞助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小脸也配合地变得惨白。 “娘亲,娘亲,团团肚子好疼,啊~痛痛!” 柳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怎么可能?这个药明明是慢性药,而且症状是像风寒,根本不会肚子疼! 她心里警铃大作,这汤绝不能被查出问题! 但面上,她立刻换上一副焦急万分的神情,脸上装作担忧的样子:“哎呀,团团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才吃坏了肚子?快让祖母看看!” 顾寒渊的目光如电,从团团痛苦的小脸,扫到那碗汤,再到刚才柳氏一闪而逝的慌乱,心中已然雪亮。 团团是喝了这汤之后才喊得肚子疼。 他本就对柳氏起了疑心,这下更是觉得问题就在柳氏带来的汤里。 “来人!”顾寒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去请百草堂的张大夫,他擅长小儿之症。就说府里小小姐急症!” 他特意点了百草堂的张大夫,此人医术高明,且是外人,不易被收买。 侯在外面的小厮不敢怠慢,立马应声“是”,飞也似地去了。 柳氏一听要请外面的大夫,心头一紧,这才出声,连忙开口:“渊儿,也许就是吃坏了肚子,叫府医看一下就行了,何必惊动外人,大费周章。” 顾寒渊现在越看柳氏越觉得她惺惺作态。 可恨自己之前被蒙骗,还将她当做亲娘样对待,现在看透了她的内里,只觉得她说的每句话都是破绽。 “母亲此言差矣。”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 “团团还小,身子娇贵,马虎不得。” “若是普通的吃坏肚子也就罢了,可她现在疼的连冷汗都下来了,脸色也这般难看,这像是寻常吃坏肚子吗?” “就怕万一,万一耽搁了,出了什么差池,这个责任谁来负?” “难道母亲要眼睁睁看着吗?” 一连串的反问,堵得柳氏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心里知道请大夫是躲不了了,现在怎么把这个汤给销毁了才是。 若是销毁不了,也不能让他们发现了。 柳氏眼珠一转,脸上挤出懊悔和自责。 “都是母亲的错,这汤里的乌鸡可是小厨房炖了多久,才炖好了,没想到团团竟是吃不了这。” 她说着,便要去端桌上剩下的汤盅。 “好心办了坏事,那这汤母亲便拿回去自己喝吧,免得再有人吃了不适。” 她手刚伸出去,顾寒渊的声音便响起了。 “母亲且慢。” 顾寒渊伸手,轻轻按住了汤盅的盖子,动作不重,却带着千钧之力。 “团团是喝了这汤,肚子才疼的。” “究竟是汤的问题,还是其它缘故,还是等大夫来看过这汤再说吧。” “这汤,也请大夫一并瞧瞧,免得冤枉了母亲的一片好心......”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眼神更是锐利如刀,直刺入柳氏心底。 柳氏心念电转,眼见端走汤盅已是无望,手指微微一颤,便佯装脚下不稳,身子一歪,似要将桌上的汤盅碰倒在地。“哎呀!”她惊呼一声,手“不经意”地朝着汤盅挥去。 顾寒渊眸光一凛,早有防备,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汤盅,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地将柳氏虚扶了一把,隔开了她与汤盅的距离。 “母亲脚下小心。”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警告。 柳氏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讪讪地收回手,强笑道:“是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顾寒渊内心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紧紧护着那碗汤,仿佛那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不多时,脚步声匆匆,小厮引着一位背着药箱、年过半百的张大夫疾步而入。张大夫也不多言,先是俯身细细查看了团团的气色,又搭了脉,眉头微微蹙起。随后,他目光扫过桌上的残羹,最后落在那碗乌鸡汤上。 顾寒渊适时开口,将团团喝汤后腹痛的经过简述了一遍,语气平静,却将柳氏的举动也一并点明。 张大夫听罢,心中已有了几分计较。他行医多年,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事也略有所闻,只是医者父母心,救人要紧,查明病因更是本分。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火烛上燎过,小心翼翼地探入汤中,片刻后取出。 众人屏息凝神。 只见那原本光洁的银针,此刻已然变得乌黑! 张大夫脸色一变,沉声道:“这汤中……恐怕含有毒性之物。”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柳氏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尖声道:“胡说!张大夫,你可不要信口雌黄!这汤是我亲自吩咐小厨房炖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怎么会有毒?我一个做祖母的,难道还会害自己的亲孙女不成?!” 老大夫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 “老夫行医数十载,在京中也算薄有微名,断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他抚了抚花白的胡须,目光如炬,直视柳氏。 “这汤,确实有问题。” 顾寒渊轻咳一声,似是调解。 “母亲慎言,张大夫怎会无的放矢。” “您也说了,这汤只是吩咐小厨房炖的,并未亲见。这炖煮的环节多,人手也杂,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亦未可知。” 他这话听着像在为柳氏开脱,实则是将这事先模糊过去。 柳氏见顾寒渊竟有为自己说话的意思,也来不及细想其中的深意,眼下只能顺着台阶下。 她连忙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渊儿说的是,是母亲一时情急,言语冲撞了张大夫,还望张大夫莫要放在心上,仔细为我家依然好好诊治。” 说完话锋一转,眼神凌厉,“至于这下毒之人,狼子野心,歹毒至极!我定会彻查到底,将这起子黑心烂肠的贼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第47章 侯府的倒霉娘亲27 柳氏说得咬牙切齿,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旁边几个管事嬷嬷垂下眼帘,面无表情。 场众人哪个不是人精,柳氏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好当面说破罢了。 顾寒渊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他自然知道凭此事想将柳氏彻底拉下马是不可能得,不过足以让柳氏将自己生母的那些产业吐出来了。 顾寒渊目光转向床榻上依旧虚弱的团团,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后怕与“忧虑”。 “母亲,今日之事,委实凶险。” “团团遭此大劫,日后调养,药石饮食,皆需万分小心。” “我记得,城南福禄巷有家药铺,似乎……是我生母的陪嫁产业。” 他顿了顿,看向柳氏,眼神平静无波。 “既然是自家铺子,药材来源想必清楚,用着也放心。” “如今出了这等事,外头的药材,我实在信不过。” “不如,便将那药铺暂交由我打理。日后团团若有不适,或是婉清需要调养,取药也方便,更重要的是,安心。” “安心”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柳氏心上。 柳氏袖中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福禄巷的药铺! 那是原配嫁妆里最肥的一块肉!年年盈利丰厚! 顾寒渊这小畜生,是趁她病,要她命! 可偏偏,这毒汤之事悬在头上,她不敢不应。 若是真闹大了,她也讨不了好。 柳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怒火。 她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渊儿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铺子本就是你生母留给你的,你想要,随时跟母亲说一声便是,何需如此客气。” 仿佛那铺子她早就准备双手奉还似的。 顾寒渊唇角微扬,却无笑意。 “如此,便多谢母亲体恤了。” 他话锋一转,又道。 “先前婉清身子一直欠安,我院里和生母留给我的一些产业,都劳烦母亲费心代管。” “如今她身子日渐好转,也该学着为您分忧了。” “不如就从我那些铺子、庄子开始,由母亲从旁指点婉清一二,也好让她早日熟悉庶务,将来为您分担更多。” 这话一出,柳氏的脸彻底绿了。 这不止是要回药铺,还要让她把之前插手的产业也交出来,甚至要她亲自教导婉清如何接管! 这是钝刀子割肉,一片一片地剐她的心头肉啊! 她感觉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几乎要呕出血来。 可对上顾寒渊那双沉静幽深的眸子,她知道,今日不答应,恐怕更难收场。 柳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渊儿有心了。” “婉清聪慧,肯定一学便会,我也能早些松快松快。”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在滴血的声音。 张大夫开了药方,又仔细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由小厮引着出去了。 屋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柳氏眼珠子急速转动,心中已有了计较。 自己将好处给了出去,那此事今日必须有个了断,省得顾寒渊日后再因这事多生事端! 她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 “来人!” 几个管事嬷嬷立刻躬身听令。 “去!把小厨房所有当值的人都给我叫过来!” “今日之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多时,小厨房的一众厨娘、烧火丫头、采买婆子等乌泱泱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 柳氏目光如鹰隼般在人群中逡巡。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个身段窈窕,眉眼间带着几分狐媚的烧火丫头身上。 就是她了! 柳氏心中冷哼一声,指着那丫头。 “你!抬起头来!” 那丫头战战兢兢地抬头,眼中满是惶恐。 柳氏厉声质问:“今日这乌鸡汤,可是经你之手?” 丫头抖得如同筛糠,结结巴巴道:“回……回老夫人,汤是……是厨娘炖的,奴婢……奴婢只是负责烧火……” “还敢狡辩!”柳氏声音陡然拔高。 “我早就看你不是个安分的!平日里仗着有几分颜色,便在厨房里招蜂引蝶,勾三搭四!” “说!是不是你怀恨在心,见不得世子与夫人恩爱,更容不下我们玉雪可爱的小小姐,才在汤中下此毒手?!” 这罪名扣下来,又大又急,丫头直接吓傻了。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啊老夫人!” 她拼命磕头,额头很快便见了红。 “定是你平日里对世子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求而不得,便想了这般毒计!” 柳氏越说越“肯定”,仿佛亲眼所见。 “好你个黑心肝的贱婢!竟敢谋害主子!来人啊!给我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打死了扔去乱葬岗喂狗!” 那丫头闻言,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只剩下呜咽的份。 顾寒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柳氏这番自导自演的拙劣戏码。 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一个爱慕世子、嫉妒夫人进而想要的罪名,确实是大宅院里栽赃陷害惯用的伎俩。 手法算不得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粗劣,却也足够暂时堵住这府里悠悠众口。 至于那丫头的死活,又有谁会真正放在心上?不过是柳氏权宜之计的牺牲品罢了。 他眸光微垂,心中并无波澜。柳氏想要谁来顶罪,那是她的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就够了。 只是,可怜团团那孩子,平白受了这苦楚。 他不知团团是装出来的,只以为团团的腹痛真是那毒汤的造成的。 顾寒渊的视线转向内室,暖黄的灯光下,温婉清正坐在床沿,轻柔地掖着锦被,低声哄着床上的小人儿。 床上,团团小小的身子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颤,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细弱的哼唧,像是受了惊的小猫。 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然而,此刻团团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热闹景象。 “系统,系统!我这次表现得不错吧?”小小的意念在脑中雀跃,“这个蠢爹爹总算开窍了,没有听那坏祖母狡辩几句就信了她。还从那个坏祖母手里要到了那么多东西!我方才偷偷瞄了一眼,坏祖母那个心疼的表情哟,啧啧,我看了都有点同情了!”团团内心的小人捂嘴偷笑。